================ 被迫嫁给死神肿么破[重生] 作者:池宸   文案:   季眠死后重生,作为交换条件成为了死神新娘。死神丑陋而暴戾,且对她不满,从没出现过。   但季眠乖巧,谨遵条件,没有出任何纰漏。直到那个叫姜妄的少年突然把她拦住——   少年咬着烟,散漫地靠在墙边,“同意么?”   季眠有些紧张,偷偷往后躲,“我有男朋友。”   姜妄眉头微跳,“分了。”   “订婚了。”   姜妄懒散的神情敛去,“退掉。”   季眠忐忑地抱紧了书包,坚持底线,“结、结婚了。”   姜妄:……??   “把他休了。”少年说完,懒懒补充,“不然我就宰了他。”   ————————   小姑娘软硬不吃,姜妄剑走偏锋,回死神洞府,想搞点禁术让季眠忘了她男人。   洞府朱红大门推开,姜妄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小姑娘衣袂飘飘翩然若仙,见到他的瞬间也失态地瞪圆了眼,但还是守规矩,颤声轻唤:“夫君?怎么回来了?”   姜妄懵了,脱口道:“来圆房。”   季眠:……   姜妄: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都市异闻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眠 ┃ 配角:姜妄 ┃ 其它:下本《你不是要攻略我吗》   一句话简介:死神大人是个公主病   立意:爱与扶持 ================ 第1章 成为神的新娘 姜妄一定是坏到流水的那……   刚入了春,天气还带着凉意,但季眠走得急,额头也沁出了一片薄汗。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脚步却不停。学校后面的这片荒地,原本说是要盖实验楼,建筑材料堆了不少,但一直没见动工,就连原本的旧平房都还没拆完。时间长了,倒成了附近几所学校坏学生的聚集场所。   季眠在二中读了五年书,从没靠近过这片区域,要不是今天赶时间,她也不会从这里抄近路。   正是万物困顿的下午,荒地里似乎没有不良学生聚集,笼在一片寂静之中。季眠加快了脚步,野草漫过脚面,扫过脚踝,发出窸窣声响,带给她一种毛发倒立的紧张感。   前面不远处是尚未拆完的平房,一面半塌的墙头上,冒出几缕袅袅白烟。   有人躲在墙后抽烟。   季眠心跳微快,只看了一眼,立刻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想加速穿越荒地,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是叫季眠么?”   声音是从墙那边传来的,她不由停下脚步。   墙那边显然是有一群人,正在嘻嘻哈哈讨论——   “哎,胥霆,你不是二中的么,知道这姑娘不?”   那个被叫胥霆的少年懒着声儿回答:“我他妈哪儿知道,难道我得挨个儿把全校姑娘都认个遍?那我得多闲啊?”   “你不就是见了姑娘走不动道么?”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开起玩笑来。   接着,季眠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不管,赵天成你去追她,追到了再甩了。高阳光班的,周一就去堵她啊……”   季眠听到这道声音,蓦地睁大了眼,是表姐施漫。季眠五年前来到江市,一直住在姑姑家,跟施漫同吃同住,一起上学。不过施漫不怎么喜欢读书,高中没考上,现在在附近读卫校,每天跟一群朋友呼啸来去,风光非常。   “阳光班?”刚才那个叫胥霆的男生,“是不是特白那姑娘?表彰大会老看见,人是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好学生,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们祸害别人干什么?”   有人笑道:“不就是漫姐的男神看上人小姑娘了呗……”   季眠心头微紧,抿了抿唇,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了有人低低骂了句脏话。   少年声音懒洋洋的,吐字都带着懒散的含糊,“还做不做人事儿了?糟、蹋人玩儿,缺德不缺德?”   这男生之前没说过话,声音带着倦意,却又透着股干净,很有辨识度。   他一说话,那边的嬉笑讨论就停下了,像是没人敢吭声了。   一墙之隔,那边的少年还在说话,依旧吊儿郎当的,“都消停点啊,这破事儿谁干了,我跟他没完。”   他语气不算正经,声音里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飘飘渺渺的,像抓不住的烟。   “咋回事啊,妄哥,从良了?”有人笑着调侃,“我记得您可是二中第一混蛋。”   “没啊,还是个混蛋啊。”   搭话的人语气不太好了,“那你他妈还装个屁——”   那人话没说完,一声闷响,接着是哀嚎。季眠从破墙缝隙处,看见一个少年被打倒在地,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过去踹了两脚,直接踩他胳膊上。   一片寂静,没人敢吱声,只有被打男生偶尔吭哧两声。   打人的男生踩着地上的人,弯下腰,缝隙处露出一张线条利落流畅的侧脸。   他声音还带着笑,散漫轻佻,“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爹我脾气不太好?”   季眠吓得脸色苍白,捂住嘴呆在那里,迈不动腿。   听到“妄哥”两个字时,她就知道是她们学校的姜妄了。   高二十四班的大佬姜妄,原本该读高三了,但去年打架休学,又回来重读高二。这一片的几所学校,几乎所有学生都知道姜妄的大名。   脾气坏,又野又狠,打起架来不要命。   季眠自然也知道,所以遇上这号人,都是绕道走,是以从未与他有过任何交集。只是在大家的各种传言中,对这个人形成了一个粗略的印象——如果说学校里总有一群环学生的话,那么姜妄一定是其中坏到流水的那个。   墙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季眠心头一跳,下意识躲到一边。   两道瘦高的人影一前一后从墙边走出来,落在后面的是姜妄。   季眠想去道谢,但腿却发软,只犹豫了片刻,姜妄已经走远。   她的目光随之看过去,看到天边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片红霞。   荒草地里,身高腿长的少年单手抓着书包挂在肩头,背对着她,悠哉悠哉朝着红霞走去。   他穿着宽松的黑T恤,黑色运动裤,同样宽松,走路也是不紧不慢。让人想到两个字,散漫。   少年逆着霞光离开,浓郁的光线让他的身影轮廓模糊扭曲,虚幻不真。   季眠正看着他的背影,没料到,他突然回过了头。   猝不及防的对视,像是偷窥被抓现行,紧张和羞惧交织,她愣在那,忘了反应。   天边火烧云连绵,两人像站在火中对望一眼。   他只看了不到一秒,回头,自顾走了。   因为逆着光,不太看得清五官轮廓,甚至连眼神是否真正交接都不太确定,但季眠却在那一秒紧张无比。   大概是对不良少年的天然恐惧,何况他刚打过人。   她站在原地,抚住胸口,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秒的混乱心跳。   姜妄走远后,墙后的议论声再起——   “拽个几把,早看不惯他了。”   “天上地下,就他姜妄最□□似的,真他妈烦人。”   施漫开了口,“赵天成,你不是认识职高那群哥们儿?”   “干什么?你要弄姜妄?”赵天成顿了顿,估计是得到了施漫的肯定,才继续,“行啊,一群人还弄不了一个姜妄?早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我可太看不惯他那样儿了。”   季眠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该跟姜妄道个谢,顺便提醒他注意?   *   季眠到站台的时候,姑父施建成已经等在那里了。   季眠打开后座门,座上一大束白菊以及一些水果祭品,除此之外,还有施建成的公文包以及散落满座的各种文件。   “我刚从公司赶来,有点乱,眠眠坐前面吧。”   她犹豫了一下,退出来,听话地坐进了副驾,乖巧道谢。   今天是季眠父母祭日,原本姑姑季秀安要跟她一起去陵园。但早上单位临时调她去出差,只能让施建成带她去了。   五年前,季眠父母跟团旅游,大巴冲下山崖,两人重伤不治身亡。   之后,只有十二岁的季眠就跟着姑姑到了江市,在施家一住五年。   想到父母,季眠有些心不在焉,等她从漫长的回忆里醒过神,发现汽车已经上了人烟稀少的盘山路。苍山翠柏,影影幢幢,在昏沉天色的衬托下,陡然生出一股阴森感。   季眠心头一跳,小心翼翼问:“姑父,不是去陵园吗?”   施建成扶着方向盘,神色自若地看她一眼,“看样子快下雨了,咱们抄近路。”   汽车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停下,车身几乎隐在了树林中。   车停稳,施建成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看向季眠,一双小眼透着让人齿寒的精光。   “眠眠,你姑姑都四十多了,浑身又皱又松,我对她实在提不起兴趣了。”   季眠倏然睁大眼,一颗心像是被人猛地抛到了半空,整个悬起来。   施建成笑了,露出一口微黄的牙,“眠眠,你聪明乖巧,肯定懂姑父的意思,对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当报答我。我跟你姑姑早没感情了,你跟了我,我供你读大学,毕业了我跟你姑姑离婚娶你。”   施建成说着话,已经猴急的将手放在了她腿上,若有似无地抚摸了起来。   季眠浑身一紧,下意识窜到一边,躲开了他的手。胃里一阵抽搐,难受得差点要吐出来。   施建成变了脸,“你别给脸不要脸,好好跟着我,一切都好说。不听话,我上了你,你也没地方哭。你无亲无故一个人,还能告我?你姑姑四十多了,很重视这个家,你忍心破坏,让她伤心?”   他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季眠的胳膊,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拖,另一只手也开始去拽她的校服。   季眠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又恶心又害怕,她挣扎着尖叫,“姑父!姑父!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施建成上半身越过中控台,凑到她身边。   季眠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吓得面无血色,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整个人都在哆嗦,“姑、姑父,你先等我说完,我会、会听话的……”   她喉头发紧,声音干哑艰涩,害怕到说不出话来,僵在那里不停颤抖。   施建成倒是退了回去,“我就喜欢听话的女孩儿。这车小,你要折腾,我们一会儿不好施展……”   四十多岁的发福男人,头顶微秃,满面油光,恬不知耻,句句话叫人反胃。   那种让人骨缝都生寒的恶心蔓延全身,季眠头皮紧的几乎要炸开,但她却哽咽结巴道:“姑、姑父,我会、会听话,你、你可不可以别急,我、我害怕……”   她害怕到六神无主,却咬住舌尖,用疼痛维持最后的理智。她一手偷偷摸上门把,一手偷偷摸上了中控台。   施建成色迷心窍,少女梨花带雨,孱弱无助的模样让他色眯眯的眼一秒都舍不得挪开,完全没有注意到季眠的小动作。   “这才乖,我养一条狗养五年也能吃肉了,懂得报恩才是乖女孩……”   季眠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她努力集聚所有力量,动作果断地摁了手刹按钮,将手刹松下,同时另一手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就冲了出去。   施建成惊觉上了当,打开门要追。然而汽车停在微倾斜的盘山路上,松了手刹,自动向后滑去。   施建成气急败坏地骂了句脏话,连忙追上后溜的车,回去上手刹。等忙完,抬头看去,哪还有季眠的身影。   季眠凭着一股气,拼了命往前跑。她怕施建成开车追来,不敢沿着公路跑,翻过矮护栏,往山里跑去。   她不停地往前跑,两旁的景物快速后退,公路、松柏、土堆、石块……全都退到了身后。   直到力竭,双腿发软,她才一下摔倒在草地上。季眠仰躺在草地上,盯着被树枝割裂的夜空,剧烈喘息着。   天已经黑下来了,密林中树影交错,山风过处簌簌有声,像是在暗处隐藏了无数肮脏鬼魅。   她躺在漆黑的山林中,缓了大半个小时,才渐渐止住颤抖,但脸上仍旧没有血色。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漆黑一片中,亮了微光,屏幕上闪烁着姑姑两个字。   像是在漆黑的深海里见到灯塔,那口提起来的气终于松了下来,飘在半空的心脏也安然落回。   “眠眠,你跑哪儿去了?你姑父说你放学了没回来,他去学校也没接着你。”电话一接通,那头的季秀安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指责,“都九点了,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还在外面晃荡?”   季眠拿着手机,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有鼻尖涌上一股股酸意,直冲眼眶。   “你去哪儿了,赶紧回家。我工作还没处理完,你懂点事,别惹麻烦了。”   “姑、姑姑……”季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姑、姑父他……”   季眠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而季秀安不知道是听施建成说了什么,还是从这种语气中预感到季眠要说什么了,语气生硬地打断她:“眠眠,话不能乱说,想好了再说!”   落回原位的心脏像被谁捏了一把,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秀安等了片刻,放软声音,“眠眠,女孩子心思重,戒心重都是好事,但不要因为这样误解了亲人。”   “姑姑,”季眠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没有误会。”   她性子软,但不傻。   “眠眠!”季秀安提高音量,“你长大了,大家住在一起,生活上有些不方便,摩擦误会肯定会有,你不要小题大做,闹得家不成家。这样吧,你先回去,不管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实在不行,我给你租个房子吧。”   季眠脑子一团乱,她不知道姑姑是真不信,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和而选择不信。   春夜气温仍然很低,山里尤甚,薄薄的外套已被寒气浸透,加上翻涌上来的绝望,季眠整个人都在发寒,四肢都是冰冷麻木的。   “姑姑,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   那边似乎被骇住,一时没了声音,季眠没管她,挂了电话,起身往林子外走。   她刚才只想摆脱施建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四周全是密密的树木,偶尔可以从树木缝隙间看见一闪而过的光亮,大概是有汽车在远处的公路上飞驰而过。   她向着灯光闪过的方向,摸黑往前走。   天色浓黑,山上没有照明。她尽量小心,却踩上一块松动的泥土。土块哗啦啦掉落,而她也失去平衡,直接往山下滚去。   天旋地转,黑暗和晕眩侵蚀所有感官。   变故来得突然,她甚至无法理清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脑后遭受到重重一击。她往下滚的趋势被这止住,但剧烈的疼痛也随之席卷而来,她甚至觉得这股剧痛要震得她灵魂出窍,晕厥过去。   她并没有彻底晕过去,只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脑中不由自主的,像放电影一般飞速掠过一帧帧画面——   妈妈送她去幼儿园,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爸爸将她入小学的新书包藏在门后,满脸慈爱地看着她四处寻宝;爸爸妈妈带她去海洋世界,这是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人生走马灯吗?结束了,就该迎来死亡?   脑中的画面继续。   妈妈苍白无力的手指握住她,跟她说,去跟爸爸道别,要好好活下去,带着爸爸妈妈的份,好好活下去……   画面最终定格——瘦高的背影逆着血红霞光往前走,像是走入一团浓烈灼人的火焰中。   冲击力极强的一幅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是死前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所以这副画面就莫名定格在了脑海,让她突然觉得世界还有温暖。   她还想带着爸爸妈妈的份,好好活下去。还想勇敢一点,至少对所有释放善意的人说声谢谢,免得遗憾终身。   可她的神志已经逐渐模糊,脑海中那幅浓烈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也消散不见,只剩彻彻底底的黑暗。   在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冥冥中,她听到了山风骤起,虚空中传来一道苍老而遥远的声音。   这声音裹挟在狂风之中,却无比有力清晰——   “成为神明的新娘,可获得重生。” 第2章 永世忠于神君 我将永远忠于我主神君煊……   黑暗,四周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季眠心跳如擂鼓,在一片漆黑中狂奔,不期然一脚踏空,直直坠下万丈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撞击心脏,她心口一窒,猛地睁开眼,弹坐起来。噩梦余威残留,她背后一片冷腻的汗,脑子里混混沌沌,抱着被子,慢慢环顾。   是酒店。   季眠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完全理不清头绪。她倒回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昨晚的画面像电影般转换,她好像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   季眠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又弹坐起来。她从小受自然科学熏陶,根本无法接受这种非自然现象的存在,心跳又乱又急,但思绪和记忆却一点点明晰。   她依稀记得,昨晚山林中,半空浮现出了一抹绿光,一支带着光芒的松枝落进了她手心里。   季眠想到这里,心跳一重,侧身打开书包。   一道绿色微光迸发而出,忽闪忽灭,包内果然有这么一支松枝!   与此同时,季眠记起了昨晚那道漂浮在虚空中的苍老声音——   “松枝,代表重生和不朽的力量。如果你想好了,就去岫山亭点燃它,获得新生。但这也意味着,你心甘情愿成为神明的新娘。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如果放弃,将它插、入土中即可,与此同时,你的灵魂也会再次脱离,进入正常死亡状态。”   “我们会完全遵从你的意愿,也会给你考虑时间,明天凌晨没有做出决定,代表你选择正常死亡。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会为你排除外界干扰,让你能专心做选择。”   季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松枝拿了出来。   她细细打量它,除了有柔和的光芒外,与普通松枝无二。捏了捏,手感也跟普通松枝一样。   季眠像是怕被所谓神明发现,躲进了被窝里,板着小脸认真地看着松枝,然后两只手捏住一根枝条,小心翼翼往下折了折。   然后惊讶地睁眼,折不断!   神的松枝:……从没这么无语过。   *   昨晚半夜下了雨,疾风骤雨,几乎倾覆整座城市。但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昨天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万物又有了新的开端。   季眠迎着温暖的阳光,去陵园看了父母,然后坐公交去岫山。   岫山是江市附近比较有名的景点,位于江市东郊,坐旅游专线过去,也得两个小时。   周末,车流汹涌。大巴缓慢前行,晃晃悠悠的,倒是让季眠逐渐放松,被接踵而来的惊恐击溃的理智也逐渐恢复。   恐惧消散后,残留下的是惊讶和荒诞。   她靠在车窗处,看着来往车流和繁华都市,像脱离了现实一般,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有神?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娶她?   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大团大团的白云悬浮在清透的天空中,也许神就生活在云巅之上?她抬起手,隔空触摸空中绵软的白云,想象开始脱缰——   如果真的存在神,那么人类在他们眼中应该是很弱小的?他们肯定看不起人类,这位神明为什么要娶一个弱小的人类?是在同类中竞争力不行?属于神明链的底层?也许是个小可怜神。   她开始对这个只出现一个名号的存在感到好奇了。   *   岫山亭的位置几乎快到岫山顶,游人罕至。   季眠爬到岫山亭时,累得只剩半条命,脑子里有种过度劳累后,缺氧的眩晕感。   她小脸苍白地爬上凉亭的水泥护栏坐着,靠在石柱上,喝了几大口温水。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渐渐缓过来,才慢慢打量周围环境。   山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放眼能看见远处半个江城,城市上空烟波荡荡,场景开阔浩大。   已经做了决定,季眠坦然了很多,靠在亭子里,开始做心里建设,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以及该如何应对。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连绵成一条巍峨壮观的线,漂亮,却不够红。   始终没有昨天下午那片火红,昨天那片霞光,像是跳动的火焰,燃烧着无穷的生命力。   伴随着最后一线夕阳消散,她点燃了松枝。   一线青烟腾起,原本渐暗的天色骤然全黑,像是午夜降临。   她紧张又讶然地站在亭中,小心翼翼打量着环境。除了天色变黑,似乎没有别的变化了。远处,江城亮起万家灯火,在夜色中,像浩荡的星河被她踩在脚下。   季眠正吃惊,那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很近,就在身边——   “你既然做出了选择,从此就要遵循神君的规矩,勿妄言勿妄行。”   季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悚然一惊,但立刻捂住了嘴,压住尖叫。   “你、你、你……”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但仍旧礼貌问好,“……你好,我是季眠。”   月光下,站着一位矮小的妇人,她身穿古装,黑白掺半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她看起来有六十上下,眉心川字纹很重,给人极其严肃的感觉,而她确实也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双眼看向季眠,冷冷的,没有情绪。   妇人冲她点头,“你可以叫我显婆。”   虽然神出鬼没,但还是人形,倒没有给季眠造成太大的视觉冲击。   季眠从惊恐中缓过来,乖巧地笑,“显婆好。”   显然,显婆是个公事公办,不爱寒暄的人,开门见山问:“决定好了?”   季眠没犹豫,认真看着她点头。   显婆没再说话,抬起枯枝般的手缓缓在她眼前一挥。   季眠只觉得眼前景物像被溶化,随即变成烟云,在眼前缭绕,整个视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待视线再次变得清晰时,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四方柱体青石碑。   她正在缓缓适应这种奇幻的生活,默默咽下惊讶,抬头打量了一番。   青石碑通体散发着阴冷的青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略有斑驳,但碑上无字。   碑顶刻着一个青面獠牙十分狰狞的怪物雕像。   雕像栩栩如生,季眠无意间对上怪物怒睁的眼,瞬间像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住,双腿不由自主发软,背后沁出一片冷汗。   她吓得脸色发白,惊恐后退,垂下眼不敢再多看。   像是察觉了她的异样,显婆解释:“这是神君煊阳的本相。”   神君?   季眠隐隐有种预感,小心地看向显婆。   “也就是你未来的夫君。”   季眠太阳穴一抽,脑子也嗡地响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她是个拥有契约精神的人,不会耍赖蛮缠,本性如此。既然自主做了选择,她就会按要求前行。   “知道了,谢谢显婆。”   她诚恳道谢,说完,就紧抿起唇,以免露出些不礼貌的惊恐神情。   显婆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倒没有预料中的哭闹撒泼,对她的乖巧温和有了几分满意,声音也缓了些,“现在把手心贴在石碑上。”   季眠咬咬唇瓣,蓄起勇气,按照显婆要求,以手心摁住无字碑面。但这次,再不敢抬眼去看神君本相。   泛着冷光的青石碑,触手竟是温热的。   季眠愣了一下,青石碑面突然散发出柔和白光,白色光点在她掌下游走,很快组成了两行竖着排列的隶书大字。   季眠忐忑地看向显婆,老人在夜色中冲她点头,以手摁胸向她示意。季眠后退一步,认真看石碑上的字,然后学着显婆的样子,右手摁在了左胸前,微微躬身,认真念出石碑上的字——   “我将永远忠于我主神君煊阳,无异心,无背叛,永世不弃,至死不休。”   她话音刚落,青石碑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周身气流急速飞旋,将她裹在其中,发丝和衣衫都在空中翻飞不止,像有千万只手拉扯着。耳边是呼啸风声,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光芒中跃出一道红光,眨眼没入她眉心,额头忽地滚烫,而眉间多了一枚红点。   季眠心底慌得不行,但仍强迫自己乖乖站在气流中,只等着狂风渐停,喧嚣渐止。   四周归于宁静,山顶恢复死寂。   眼前的青石碑光芒消失,碑面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影子。   季眠低头看自己的衣饰,举动间,凤冠坠苏晃动,流光四溢。侧头,能看见肩上霞帔光华流转,不似丝线缝制,倒真像是天边流动的云彩。   眉心一片滚烫,像有火焰跳动。   她抬头,借着碑面看向自己眉心红点。   显婆的声音响起:“不用担心,痛感很快会消失。这是煊阳君的标识,从此以后,你就是神君的人了。”   风声呼啸的后遗症,季眠耳边还有嗡嗡鸣响。她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指摸自己的眉心,恍如身在梦中,很久都没回过神。   从此,她就是神君煊阳的人了。 第3章 煊阳君的婚礼 季眠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   季眠规规矩矩坐在岫山亭中,显婆陪在一边,十分有尊卑关念,不肯坐下,只站在一旁。季眠怎么劝说都没用,同时心里也对所谓的神君府邸有了一点点猜测,看来规矩森严,自己以后要谨言慎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显婆说,要等到午夜降临,百鬼迎亲,她才能坐着轿子去云岫天宫。   百鬼迎亲。   季眠抓住重点,抬起头小声问:“所以煊阳君,他是……”   他是什么神?这话她不知道怎么问。   显婆却像能读懂她的心思,无波无澜道:“死神。”   季眠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半天没说出话来。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正经算来,她也算是死了。   沉默了片刻,她再小声问:“阎王?”   显婆摇头,但也没说话,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季眠乖乖闭嘴,不再多问。   整座岫山再度被沉默笼罩,夜色浓重,寂静如死。   季眠身穿凤冠霞帔,瘦削的身影乖巧地坐在夜风四起的岫山亭中,安静地等待煊阳君来迎娶她。   午夜降临,显婆将盖头罩了上来,“迎亲的队伍来了,该出发了。”   在盖头落下,遮住视线的瞬间,季眠看见山脚下万家灯火像是萤火一般浮了起来,千万星芒飘飘荡荡升至半空,场面恢弘浩大。   季眠被震撼住,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万鬼朝贺。”   “我可以看吗?”她小心提出要求。   按规矩,新娘是不可以掀开盖头的。显婆为人刻板守旧,最为喜欢季眠这种文静乖巧,但内心极有韧性的孩子。短短几个小时,她的经历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认知,她也像一般人那样惊恐害怕,但却能控制自己一直按着既定的方向走,没有一丝一毫要反悔的意思,可以看出心性是很坚定的。   意志坚韧,信守承诺,听话懂事,显婆十分满意。   她板着脸,硬邦邦回答:“可以偷看。”   季眠掩在红盖头下,勾起唇角笑了,声音也轻快不少,“谢谢显婆。”   很快,季眠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浮了起来,坐进了轿子里。   等了一会儿,她才敢掀开盖头,入眼是轿厢红色锦缎内壁,偷偷掀开窗户垂帘一角往外看,瞬间被震撼地忘了呼吸。   在黑沉的天幕之间,全是悬浮的光点,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缓慢流动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红色轿辇像是漂浮在浩渺银河之上,被银河缓缓推着向前。   她像落入浩荡无边的苍穹之中,融入万千光芒之间。   轿辇缓缓前行,在夜幕的尽头出现一片连绵的苍茫高山,但却像是虚影。轿辇向着苍山加速前行,很快来到一座华丽宫殿前,季眠看见脚下宫殿前排列着几批人马。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了显婆的声音,“戴上盖头。”   季眠立刻听话地盖上盖头,坐直了身体,感受着轿辇在空中缓缓落下。   接下来,季眠再也不能掀开盖头偷看了,视线全被笼在盖头下,只能乖乖扶着显婆的手,按照她的嘱咐或抬腿或前行。   全程按照显婆教的做,所以她对整个过程没什么概念,只记得跨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行了很多礼。   唯一感慨就是煊阳君这一脉命真长,长辈真多,她都拜到了老祖宗。   她握着红绣球这端,那端也被人握着,应该是煊阳君,但他全程好像都没有说话。季眠没敢深想,更不敢偷看那头的人,因为只要想到煊阳君,脑海里就浮现青石碑上的怪兽雕像,她就惊出一背冷汗。所以只能鸵鸟心态的躲避这个问题,脑袋垂地低低的,梗着脖子,不敢乱看。   等到行完所有礼被送进洞房时,她已经累得头昏脑涨了,只记得最后一句话“礼毕”。然后是回响在天地间,浩浩荡荡的恭贺声——   “祝神君和夫人与天同寿,万世长合。”   声音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连亘不绝,像洪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回响在山谷之间,将她彻底淹没。   就这样结婚了?   季眠坐在洞房内,还在恍惚,觉得难以置信。耳边嗡嗡作响,被刚才的立体环绕恭贺声震得回不过神。   她循规蹈矩的过了十七年,现在生活却猛然脱离轨道,向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奔去。   虽然高中了,周围有些朋友也在谈恋爱,经常也听朋友们讨论学校里的风云男生。但季眠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她只想好好读书考大学,然后能独立起来,不需要在寄居在姑姑家。她觉得自己至少要等工作稳定后,才会考虑谈恋爱结婚这种事。   季眠胆小,又一心扑在学习上,别说谈恋爱,就连跟男生说话都很少,现在居然结婚了?   结婚这件事摆在面前,对她冲击力极大,甚至差点忽略了结婚对象并不是人类。   一想到煊阳君,季眠的心脏就一惊一跳。相对于未来的生活,她现在更担心看起来暴戾凶恶的煊阳君会推门进来。   洞房里一片寂静,想象就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煊阳君吓人的模样。   她紧张地扣住锦被,以控制自己逃跑的欲望。   忽然,一声惊雷炸开。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季眠差点跳起来。随后,外面开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阵阵响雷在头顶滚过,动荡不止的氛围更加重了她的恐惧。   青石碑上的雕像无法控制的出现在脑海中,她已经吓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了。   忽然,在雷电轰鸣中,响起一道很细微很细微的嘎吱声。   有人开门了!   声音很小,但却瞬间割断了季眠敏感的神经。她浑身一紧,本能地窜上了床,整个缩在角落,盖头也歪到了一边。   视线得以恢复,她警惕地看向门口,并没有看见意料中的怪兽,却看见一个身穿淡蓝长袍的温雅男人站在门口,身后月辉洒了满地。   大概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男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弯起眉眼,温和地笑了。 第4章 强大的煊阳君 突然就从学习说到了圆房……   男人笑容温和,举止间透着文雅,与她印象中的“怪物”大相径庭。没想到,那么暴戾的本相,化成人形居然是公子温如玉的模样。   季眠心头微松,偷偷吐口气,但仍是警惕的。她缩在床角,戒备地盯着门口的人。   似乎看出了她的敌意,可能是为了让她安心,男人站在门口没进去,温声解释:“夫人,属下不是神君,而是神君的伴生侍项殊。”   项殊从里而外散发的都是温和儒雅的气质,再听见他说自己不是煊阳君,季眠就真正松了口气。   “你有事吗?”   季眠话音落,外面又是一声平地惊雷轰然响起,吓得她哆嗦了一下。   项殊指了指屋外,示意雷声,“神君对婚事有些抗拒,所以……”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形容眼下的事,面露尴尬。   季眠恍然,懂事地接过话头,“所以他在闹事,这些雷电都是他弄出来的。”   项殊下意识看她一眼。   季眠有些不自在,察觉自己忘了用尊称。婚礼过程,她虽处在浑噩中,但也知道云岫天宫的一切,包括她所见到的几个人,全都沿袭了古代的制式礼仪。   古人对尊卑秩序看得很重。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改口道:“我是说神君。”   项殊笑着纠正,“夫人应该称呼煊阳君为夫君。”   季眠脸刷一下就红了,她抿着唇不吱声。   好在项殊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说道:“属下过来只是遵老祖宗意思,跟夫人打个招呼。神君正在气头上,闹得动静大,但不会伤害到夫人的,您不用害怕。”   季眠轻轻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小声问:“那煊阳君他不会来了?”   她声音很小,但一双大眼里隐隐闪着期待。   “……神君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人,所以暂时应该不会。”项殊说着,像是为了安慰她一般,加了一句,“夫人不用担心,老祖宗让我带话,他们不会让您受委屈,已经在收拾那个……那个臭小子了。”   季眠脑海浮现出煊阳君被一群老头摁着打的模样,好像有了些鲜明的生活气息,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项殊见她笑,尴尬解释:“是老祖宗的原话。”   季眠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那刚才拜堂的是?”   “……”大概觉得天宫的做法不合适,项殊斟酌了一下用词,“老祖宗用神君的发丝幻化的……”   项殊交代完事情,立刻告辞离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这次季眠心头轻松了很多,她翻译了一下项殊委婉的话。简单来说就是煊阳君脾气不好,不听话,在没被老祖宗们打服前,是不可能来见她的。   季眠听着外面汹涌的雷电声,不仅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害怕,甚至觉得有点亲切,这证明着煊阳君还没被打服,还不会出现。   她一想起雕像,就希望坏脾气的煊阳君再倔一点,不见面很好。   *   按照天宫的规矩,新婚第二天,季眠要去给长辈敬茶。   请安敬茶的服饰早就备好放在一边,古代的衣衫虽然繁复,但也不难分辨怎么穿。季眠很快穿好了衣服,只是对着一头长发发愁。   总不能绑个马尾吧?   她找了条发带,将一头黑发松松系在身后,整体不算违和,这才出了门。   房门外,一左一右候着两人。一个是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女,还有一个是年龄相仿的少年,从穿着看,应该属于丫鬟小厮一类。   少女长得十分小巧精致,一双眼不算大,却圆而有神,瞳仁又黑又亮,显得很灵动。   她见了季眠,立刻躬身请安:“夫人好,我是项大人派来伺候您的丫鬟小雉。”   小雉的声音非常清脆,像鸟儿在晨间啾鸣,让人心情愉悦。   “你好呀,我叫季眠。”季眠按照现代人模式打招呼,对她友好地微笑。   小雉明显有点不适,但应该提前得到嘱咐,也没说什么。   她指着一边的少年,介绍:“这是小椤,一直负责伺候神君。因为神君很少回来,也不喜欢前呼后拥,所以整个正阳殿就我们两个下人。如果夫人有需要,可以让项大人再安排一些人手。”   “不用,这样就好。”季眠独自生活十七年,完全不习惯有人伺候,“对了,小椤是伺候神君的,那项殊呢?”   “您说项大人啊,他是神君的伴生侍,伴随神君而生,并不伺候神君的起居琐碎小事。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整个云岫天宫的大管家。”小雉说起项殊时,整个人喜气洋洋的,黑亮的眼里全是闪烁的光,崇拜两字几乎写在脸上,“项大人很厉害,整个天宫都是他养活的……”   “哎,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一旁的小椤不爱听了,翻眼白她,“到底谁是神君?”   小雉也察觉自己食言,小心翼翼地偷看季眠,“夫、夫人,我……”   小雉的话,放在天宫可能是大不敬之罪,但季眠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芥蒂的。   她自然地带过话题:“不是要去请安吗?什么事时候去?”   小雉松口气,感激地看她一眼,“现在去,但夫人不能将头发全系起来。”   “?”   “按天宫的规矩,夫人的头发必须圆房后,由神君用发带系住。”   圆房两个字就让季眠脸上发烫,跟异性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的她,现在居然要公然面对圆房这种话题。   这是什么羞耻的规矩?死神一天天在琢磨什么?她羞得说不出话,满脸通红站在那里,由小雉替她重新梳发髻。   小雉将她的长发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简单挽了个发髻,下面的长发则直接披散在身后。   冰凉的发丝蹭着细嫩的脖颈,季眠就不由地想起这部分发丝以后要由可怕的煊阳君替她系起来,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脖子都僵了起来,像是有谁在那里悬了把剑似的。   从正阳殿出来,季眠一眼就看见了远处浮在半空中的山峦。正阳殿原本就在云山之巅了,而半空又出现幻影般的山头,看不见顶,只见山体四周云海翻涌。   小雉在旁解释,那就是三位老祖宗居住的寿阳殿。   “夫人,我驮您过去。我要化原形了,您别害怕。”   小雉说完,原地就化成了一只巨大而华丽的鸟。   季眠:……   不过小雉提前打了招呼,她也已经逐渐消化和免疫这些玄妙的事了,镇定地爬上了鸟背。   巨鸟展翅起飞,动作很轻缓。微风拂面而过,相较于昨晚青石碑的狂风,这简直是种享受了。   季眠心情很好,抬手抚摸了一下巨鸟的脑袋,“谢谢你。”   小雉笑了,“不用谢夫人,为您效劳是小雉的荣幸。这些都是项大人嘱咐的,夫人是凡人,凡事都轻缓一点,免得吓到夫人。也是项大人考虑到夫人不能御风飞行,才专门派我过来的。”   小雉对项殊的崇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了。   “我们去给老祖宗请安,不用向煊阳君的父母请安吗?”   “煊阳君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季眠哑然,她倒没想过,神也会死吗?   小雉解释:“死神一脉并不是不死不灭,也有寿限的。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是一种寿命较长拥有特殊天赋的物种。”   季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乌龟,寿命长,还有坚不可摧的壳。   “类似乌龟?”   小雉结巴:“……差、差不多。”   如果神君知道自己被类比成乌龟……小雉想到他的暴脾气和那张黑沉着的脸,头皮都麻了。   寿阳殿看着很远,但也不过几息间就到了。   跟正阳殿的清冷比起来,这里热闹了很多,宫殿里小厮丫鬟穿梭不停,一个个见了季眠全都规规矩矩问安。   季眠被丫鬟们带进了正厅,屋内主位上坐着三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三人都是一身飘逸白袍,须发皆白。   一路上,小雉已经简单跟她讲过了,三位老者都是□□辈的,也就是煊阳君爷爷的父辈。而煊阳君的父辈和祖辈都没了,只有□□辈,中间断了两代人。   三位老祖宗,两位曾祖分别为寿安君、寿祥君,曾祖母是寿雅君。   季眠按照规矩,跪拜敬茶,随后就是一段冗长的说教,接着是更长的一段礼物赠送时间。   随着下人报礼物名称,季眠身后站着的端礼盒的下人越排越多。那些稀有法器和丹药之类她听都听不懂,也不知道各种名贵器具珠宝值多少钱。但能明确一点,煊阳君真的好像找不到媳妇儿一样,家长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替他娶媳妇。   终于送完礼物,坐在正中,看来地位最高的寿安君捻着白须,笑眯眯看她,“眠眠,你还想要什么,告诉老祖宗,我替你弄去。”   旁边的寿祥君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什么都能弄回来似的,眠眠,想个狠的,治治他。”   “这天上地下,有什么是我弄不回来的?”寿安君瞪圆了眼,格外不满。   “行,你把姜煊阳那个臭小子弄回来!”   “姜寿祥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姜寿安你别以为比我大几个时辰,我就怕你。”   季眠:……这跟仙风道骨的画风不太适配。   季眠偷眼看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互掐,一时无语。   倒是寿雅君怒了,啪一巴掌拍茶桌上,“一大把年纪了,像什么话?你们俩要打出去打,别在这丢人。把眠眠吓跑,我跟你们没完。”   她吼完,冲季眠慈爱的笑,鱼尾纹里都是欢喜,“眠眠啊,跟曾祖奶说,你还要什么?”   季眠确实有想要的,但一直不敢出声。这会儿,她老老实实提出要求,“我想回去上学。”   大殿里一瞬间安静,像是画面静止,季眠看着三位老者,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   “有出息!”就在她以为要被拒绝时,寿雅君站起来喝了一声,“比那两个玩物丧志的好多了,你努力学,考了状元,曾祖奶把告示贴那儿,看他俩臊不臊。”   季眠:……   云岫天宫处处都透着古代规矩森严的守旧感,尤其是显婆和项殊,尊卑和规矩分的清清楚楚。没想到三位老祖宗十分开通,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甚至透着点孩子气。   从寿阳殿出来时,曾祖母还亲自相送,应该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寿雅君怜爱地摸了摸她散在身后的发丝,沉沉叹了口气,“眠眠,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委屈。我们昨晚已经收拾了煊阳一顿,臭小子脾气倔,一时半会儿不服软,你别难过。”   季眠乖乖听着,小声道:“寿雅君……”   “曾祖母。”   “……曾祖母,其实不用太急,不要把他逼得太紧……”   季眠是真的不想煊阳君太快被打服跑回来。   但听在寿雅君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只当季眠怕姜煊阳受伤,一阵窝心。   寿雅君轻拍着季眠的手背,啧啧赞叹,“眠眠真是好孩子,煊阳命好,娶到这么体贴的媳妇儿。放心,曾祖母心里有数,不会真伤到那臭小子的。我也得让他知道知道,你是多体贴的好姑娘,免得他太不识好歹。”   季眠抿唇,不敢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回答,真的不用。   送走季眠,寿雅君回到正殿,姜寿安和姜寿祥正在讨论什么。   见她进来,立刻问:“要不要通知煊阳,告诉他眠眠要回去读书,跟他在一个学校?”   寿雅君狠狠白了两人一眼,“告诉那个混小子干什么?趁着我们看不见的时候,好使劲欺负眠眠?他的臭德行,知道了眠眠就是他被迫娶的新娘,他那点火,不得往小姑娘身上撒?”   寿雅君顿了顿,补充:“还有,让天上地下那些好事的都管管嘴,时机没到,谁说出去搞砸了,就是跟我们云岫天宫作对。让项殊那边抓紧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兜不住。”   两个哥哥了然点头,按姜煊阳的臭德行,肯定能干出欺负小姑娘这种不要脸的事。快千年了,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小姑娘,要是被姜煊阳欺负的宁死不嫁,他们三个老家伙大限将至,死神一脉怕是要绝了。看来只能慢慢劝他,等他态度松动了,再说这事。   *   从寿阳殿回来,季眠一直没有说话。   小雉见季眠沉默,以为是独守空房让她难过。她落地化为人形,过去小声安慰:“夫人,您别难过。我听寿雅君说,这样也挺好,您还小,不急。而且您现在魂体不稳,也承受不了神君。”   正在想周末作业没写完的季眠:?什么?   “就是以夫人的凡人之躯,就……神君……”小雉有点支吾,但还是尽职地小声快速地解释,“就是神君、神君比较强大厉害……同房、同房的话,你会受、受不了……”   莫名从纯洁的学习窜频到了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突如其来的羞耻,季眠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羞恼道:“我没在想这种事!”   “啊,那夫人在想什么?”小雉有些茫然。   季眠不说话,像是要逃避犯罪现场一般,急匆匆往里走,差点一头撞屏风上。   她抬头看一眼,不期然看见了屏风上绘制的青面獠牙的煊阳君本相,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早上太匆忙,没注意,现在她注意到了,正阳殿里很多地方都挂着煊阳君的画像,或摆放着他的雕像。   大家都是人形,只有煊阳君,出现的全都是狰狞本相。   刚好小椤过来,季眠好奇问:“为什么全是煊阳君的本相?不可怕吗?”   小椤惊讶瞪眼,简直怀疑夫人的审美,“神君这样多么好看!夫人,神君这样难道不威武!一看就很厉害和强大!”   季眠:……   她已经无法直视强大和厉害这两个词了。 第5章 送鱼丸的告白 向我告白,送鱼丸可不行……   季眠已经与三位老祖宗达成共识,她照常像普通高中生那样去上学,只是不能泄露有关云岫天宫的事。平时不用回天宫住,但周末必须回来。   虽然生活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但她已经逐受了眼前的事实,并且能用良好而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似乎又变得温暖美好起来。   而且三位老祖宗比她想象中的可爱开明多了,能允许她去上学,她会一直对此心怀感激。   方方面面似乎都变好了起来,只有一件事不太好,那就是煊阳君。虽然有点卑鄙,但季眠确实偷偷祈祷过他千万不要回来,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   当然,他真的回来了,她也会努力克服恐惧和紧张按规矩做事。   *   周末下午,季眠准备回市区,项殊提出同行。   她从正阳殿出来,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项殊。他居然西装革履的,还戴着金丝边眼镜,完全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她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已经无法掩饰。   项殊照样温和的笑,配上金丝边眼镜更显儒雅,“这么惊讶?天宫并不是存在于虚空中,也需要很多钱来维护。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挣钱,只能靠自己努力。”   季眠现在明白了小雉说的,项大人养着整个天宫是什么意思了。   季眠惊讶又敬佩:“你一个人养整个天宫?”   项殊依旧含蓄地笑,边走边给她解释:“我伴随神君出生的,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神君服务。”   虽然季眠的生活不算优渥,甚至有点寄人篱下的悲惨,但她从小受到的现代思维熏陶让她骨子里是独立的,完全无法接受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附属物这种事情。   她发自内心地问:“可你不是物品,这样不会觉得委屈?”   项殊怔了一下,脸上的笑都凝住了。但只片刻,他就笑得更深,语气带了些玩笑,“夫人,我可是为您和神君效命的,您要自己策反我?”   季眠:……   季眠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夫人,您难道不想知道煊阳君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死神。”季眠随口回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双眼亮晶晶看向项殊,“他是死神,那可以帮我让我见见我爸妈吗?”   “抱歉,这个可能做不到。”项殊顿了顿,解释,“死神一脉就像是地府跟人间的枢纽,负责处理一些无法归于地府的魂魄。就好像我是天宫跟人类的枢纽一样。我们可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但我们也是活物,而你父母已经是魂魄。魂归地府,你是不可能再看见他们了。”   季眠的眸子暗淡了下去,但还是勾唇笑着,“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不可能事,是我任性了。”   “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神君的新娘吗?”大概是为了让她换个心情,项殊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季眠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立刻被勾起了兴趣,“为什么?”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世上还有巫族……”   八百年前,死神一脉势弱,巫族势力正盛。为了不至于灭族,寿祥君与巫族达成协议,巫族协助云岫天宫,而历届死神都必须与巫族女子成婚,以壮大巫族。巫族怕死神一脉借他们势力翻身后就反悔,所以给死神一脉下了诅咒,如果没有跟巫族女子成婚,就会英年早逝。   “所以我是巫族后人?”在得到肯定后,她好奇地追问,“我有什么特殊天赋?或者异能?”   项殊笑出了声,“没有,巫族已经绝迹很久,秘术早就失传。很多能力不纯粹是天生,也要靠后天练习,没了练习,自然就慢慢退化。即便有些是天赋,但巫族血脉传到现在,跟凡人混杂,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季眠略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问道:“跟我结婚后,就可以化解诅咒?还是、还是……”   还是必须同房。   她问不出口。但这事挺重要,如果只要拜堂,那煊阳君的诅咒已经解开了,她们可以各自安好了。但如果必须同房……季眠不敢想。   “暂时不清楚。”项殊善解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点破,“因为从诅咒出现开始,煊阳君的祖父、父亲都没有遇到巫族女子,娶了别人,最后英年早逝,所以没人知道具体怎么样才能解开。”   英年早逝这个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限遗憾。季眠脑补了一下十几二十岁去世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喃喃道:“英年早逝吗?”   “嗯,都活不过三百岁。”   三百岁……打扰了,是我不配。   项殊看她无语的样子,笑着解释:“神君殿下已经快两百岁了,没有太多时间了。”   “但是煊阳君好像比较倔强,”季眠委婉的形容着坏脾气的煊阳君,“估计他宁愿活不过三百岁也不会服从这种婚姻?”   “嗯,所以新婚那晚老祖宗们把他腿打折了。”   季眠抬头看他,一双眼惊讶地瞪圆,察觉他在隐隐的笑,估计是在开玩笑。   项殊换下古装,离开天宫后,好像也不再那么严格遵守着老规矩了。跟季眠说话时,像朋友般,亲切了很多。   “神君确实比较倔强,不知道这事最后能走到什么程度。”他有点叹息,“那晚的雷电,你也见到了。”   季眠点头,想起闹了一整夜的雷电,心头发憷,更怕这位神君了。长得凶,脾气不好,本事还大,一生气,整个天地风云变幻。   “你不用怕,现在的情况,是天宫有求于你。你现在就是烧了正阳殿,老祖宗们都不会怪你,你大可以放心在天宫好好生活。”   人类最恐惧的是未知,揭开了天宫神秘的面纱,季眠确实没那么害怕了。现在唯一怕的就是煊阳君,青石碑上的对望,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说话间,走到了一处界碑边。项殊挥了挥手,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幻了,从恢弘天宫变成了普通的四合院。   这个四合院位于岫山下,项殊交代她,周五晚上回天宫,直接来这里,就会有人带她回去。   项殊或者说天宫的人,比季眠想象的本事大多了。她在天宫这两天,项殊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住处和照顾的阿姨,甚至要替她解决姑姑家的事。   季眠捏着写了地址的纸条和钥匙,下意识问:“怎么解决?”   “我们自然有办法,你父母的遗产也会帮你弄回来,你只需要安心学习。”   季眠真诚道谢,“谢谢。”   “不用道谢,你要习惯神君夫人的身份,习惯我们为你效劳。”   季眠点头,看着手上的地址,说道:“我不需要人伺候,我白天都在学校,只是晚上回去住一下,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找人照顾我。”   “也行,不过你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项殊递了张名片给她,居然是江市有名的同安集团的老板!怪不得可以养一个天宫。   季眠接过名片,再次道谢。   “夫人,”项殊有些无奈,语气带了调侃,“为您效命是属下的使命,也是属下的荣耀。”   季眠:……   “你下次再道谢,我就一直这样跟你说话。”   季眠:……   两人准备回市区,有助理开着豪车来接项殊,季眠不愿同行,想自己坐公交回去,熟悉路线。   项殊也不勉强,只是临别前又折了回来。   “被你道谢道的头疼,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什么?”   项殊抬手,隔空指着她的眉心。   季眠知道那里多了一滴眉心砂,下意识遮住额头,“能看见?”   “嗯,神君的标识,一般人看不见。”   季眠睁大了眼,想要问什么。   项殊笑了,“我们能看见,很漂亮。不过我要先替你封印起来,因为……”似乎怕她难过,他犹豫着斟酌用词,“你已经拥有了无上的身份,却没有得到神君认可,所以没有与身份匹配的能力,很难自保。”   季眠了然,她现在就像唐僧,手无缚鸡之力偏拥有了让人垂涎的东西。鬼魅魍魉都盯着她,而她的齐天大圣还没就位。   *   封印完成后,季眠按照项殊给的地址,换乘几次,终于找到了庭岸小区。项殊办事很可靠,这个小区离二中很近,公交车三站就能到。   此时天近黄昏,光线半明半昧,马路上是下班归家的车流和人潮,真真实实的,活着的感觉。季眠狠狠深呼吸,全是车尾气,却无比真实。   她不急着回去,绕着小区走,想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找个便利店买点东西当晚餐。   小区外围就有一圈商铺,但是好像不太景气,倒了好几家,都关着门黑着灯。她走了半天,在靠近小区南门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季眠要了几串关东煮、一份三明治、一杯奶。加热后,一起拿到落地窗边的吧台上,边吃边观察周围环境。   南门这边不临着大路,比较偏,人也少了很多。排列在两边的路灯和梧桐树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忽然,远处走来六七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他们嗓门很大,很难不引起注意。   原本落寞的街道,都因为这几人的出现显得热闹了起来。   一群从便利店外走过,边走边气愤难平地吼骂着。季眠听不清他们骂什么,但从神情来看,一个个满是戾气,很不好惹。   季眠注意到,其中有一人穿着职中的校服。但她不敢多看,瞥了眼,赶紧低头,默默啃自己的丸子。   她知道,这是职中那群名声在外的混混。她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平时也会留意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以免遇上了不知道躲开。   她埋头咬着丸子,周五那天施漫的话一下子跳进了脑海里——找职中的那些混混对付姜妄。   像是某种预感,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南门那边。   阴影处,一道瘦高的人影走了出来。姜妄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双手抄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往这边走,形象格外瞩目。   他还没走到便利店,季眠就借着落地窗的光看见了他脸上五彩斑斓的伤。他原本就挺白,黑衣衬托下,显得更白,脸上的伤就越发触目惊心。   这一系列事,很明显指向一个结果——姜妄出于正义感,替她说了一句话,结果跟狐朋狗友结仇,被职高的一群混混寻仇了。   传闻中姜妄打架又凶又狠,但刚才那群混混,一个个纹着花臂,肌肉贲张,块头都不小,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再看姜妄,高是挺高但很瘦,并不太禁打的样子。而且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六七个人一起上。   季眠目光落在他伤痕累累,血色惨淡的脸上,良心彻底承受不住了。她没多想,直接跳下椅子,跑出去喊住了路过的少年——   “姜、姜妄。”   “嗯?”姜妄停住,垂眸懒懒扫她一眼,随即勾唇笑了,“告白送鱼丸,我可不接受。怎么也得玫瑰花。”   季眠这才发现,自己跑得急,手里还抓着一串冒热气的关东煮。 第6章 确实让人心痒 在这个春色荡漾的夜晚,……   季眠看一眼侧脸望过来的姜妄,他脸上带着伤,唇角微勾着,神情懒散带点痞气,害怕后知后觉涌上来。   她捏紧手里的关东煮,小声道:“我不告白。”   姜妄好笑地看着她,刚才就见她坐在便利店里,怂头耷脑的缩在那,假装看不见别人,一副怕被揍的样子。可是见了他,就跟那狼见了肉似的,眼都发光了,居然还敢跑出来拦他。   “哦,”姜妄缓步朝她走了过来,“那你拦我干什么?”   察觉他在靠近,季眠紧张地盯着自己脚尖,偷偷后退一步。   黑影罩在了身上,季眠听到姜妄轻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同学,你应该知道我脾气不好,没事拦我,想挨揍?”   他声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是故意的,那天傍晚在荒地他看见她了。   季眠一惊,不期然对上他戏谑的目光。他瞳仁漆黑,眼尾上扬,抬起眼时,薄薄的眼皮显出细细折痕,刀般锋利。看着就很野,不服管。   “我是来道谢的,”季眠有点怕他,但还是诚恳道谢,“那天下午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连累你了,我本来想提前告诉你的,但有点事耽误了。”   她说着话,不自主看向姜妄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又惨又滑稽。   他像是没睡醒,懒洋洋抓一把头发,“告诉我什么?”   “我表姐要找职高的人找你麻烦,就是刚刚那些人。”季眠越发内疚,小声问,“是他们吗?”   姜妄突然笑了,“你以为……”他停了下来,舔舔唇,“昂,我早晚弄死那几个孙子。”   “对面有药店,我去买药水。”季眠抬手示意他嘴角,那里有道裂口,还有隐隐的血迹。   “不用,小事。”姜妄说着,抬手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渍,却疼得下意识嘶了一声。   季眠没再说话,已经往马路对面跑了。   姜妄有点恼火,那天他闹了半宿,老祖宗们拿着笛子、古琴出来揍他,他以为像往常一样吓唬吓唬他拉倒。谁知道一个个下死手,揍得他满山躲就算了,临走一脚把他踢出门,还不忘贱兮兮封了他一半法力,现在连痛感都比以前敏锐。   他尝试性摁摁微肿的唇角,疼得龇牙咧嘴,也不知道被弄回天宫的姑娘什么来路,让几个老宝贝这么护着。   他心里有点躁,春夜的风也抚不平,他干脆点了支烟咬住。抬头见,看见季眠买了药站在马路对面等红灯。   小姑娘个子小,还穿着二中的校服,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更显娇小。她乖巧站在路边,神情柔和,干净温软。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忽地抬起头来,隔着马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像是想安抚他焦躁的心。   姜妄看着那个笑,就好像听见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响在耳边,“别急呀,我马上就过来。”   原本打算自己走掉的姜妄,有点抬不动脚。行吧,既然她极力挽留,那就等等吧。   季眠拎着药袋回来下,犹豫了片刻,还是真诚建议:“姜妄,你还是高中生呢,不要抽烟。”   姜妄要笑不笑地扬眉:“?”   他看看余下的烟,就两口了。避开两步,到一边抽完摁灭,才过来。   见她手里捏着碘伏和棉棒,姜妄又笑,“你够得着吗?”   说话间,还贱兮兮比划一下,季眠的小身板,也就到他下巴处。   季眠:……   她抿着唇,没反驳他,但往旁边走两步,直接爬上了路边的花坛,“这样就行了。”   她说得底气十足,带着点赌气的味道。   还挺有小脾气。   姜妄没吱声,走过去微扬起下巴看她,突然乐了。他微仰头,眉眼弯弯,路灯光芒落进他眼底,闪着光,像黑亮的珍珠般夺目。   “不是,你就真那么想帮我擦药?”他越笑越不要脸,“其实我自己也行,不过你非要,我也无所谓。”   季眠脸都涨红了,气的。她原本也没想帮他擦药,被他那么一激,瞬间被带走了节奏。   “我没有。”她争辩,声音小小软软,没有一点说服力。   手上一空,姜妄已经接过了棉棒和碘伏,“坐着?”   季眠点头,从花坛上下来,她从书包里找出纸巾,躬着身,一丝不苟地擦拭花坛边缘。   姜妄垂眼看着她,勾了勾唇。   “好了,可以坐了。”她好脾气地示意他。   姜妄没多说,一屁股坐下,开始用棉棒沾了碘伏往脸上瞎怼。   季眠坐在一边,拆着创可贴,突然想起什么,“我们可以去便利店坐着。”   “就这儿。”姜妄懒得动,拿着棉棒,鬼画符似的往脸上瞎搞。   “为什么?”   姜妄动作停下,手肘撑着膝盖,歪头看她,“要是你跟我说什么私密的话,被人听见了了,多难为情。”   季眠:“……我没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   “哦,”姜妄看着她笑了起来,特坏的样子,“万一我有呢?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人听见。你脸皮厚,别拉我垫背。”   季眠惊讶于他的不要脸,盯着他看了会儿。   “看什么?看我帅?”   季眠忍了忍,没忍住,小声嘟囔:“你……你总这么不害臊吗?”   姜妄用棉棒指着她秀挺的鼻尖,“怎么着,真不怕我揍你啊?”   鼻息间弥散开一股淡淡的,药水的气味,冰冰凉凉的。季眠下意识往后倾身,躲开一点。   “怕。”老实巴交地回答,又小心问,“你揍女生?”   “揍啊,我又没什么底线。”   他声音痞赖赖的,彻底的混账样,说着话,还猛地扬起了手。   季眠吓一跳,本能地缩脖子。   姜妄没忍住,声音带了笑,“怂样儿,都敢拦我了,还怕什么?”   这人完全没正形,季眠不想跟他说话了,自顾递过拆开的创可贴,努力冷着声:“给。”   半天没人接。   侧头,见姜妄正看她。   “这你得帮我贴了。”   季眠垂下眼,沉默了会儿,掏出手机,点开了拍照功能,几乎怼他脸上,“这样就可以了。”   姜妄轻笑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装模作样往脸上贴了两块创可贴。   “妄哥?!”   一道声音在夜里炸开,接着一个穿着睡衣的高个子男生出现了。他跑到两人面前,满脸惊奇地看看季眠,又看向姜妄。   “我他妈睡醒了吗?”他夸张地揉眼,“我日,妄哥,你不是出来买烟吗?买盒烟的工夫,就搞上对象了?你这桃花泛滥到让人生恨啊。”   季眠抬眼,认真解释:“没有的。”   姜妄似笑非笑地看她,“没有什么?”   季眠一张脸迅速涨红,小声嚅嗫:“没有……搞对象。”   “那在这个春色荡漾的夜晚,你俩躲树荫底下腻腻歪歪干什么呢?聊哲学啊?”   季眠一时无措,不会解释了。   姜妄看她一张白嫩的脸红透,满脸窘迫的模样,也不逗她了。自顾站起来,往男生后脑勺啪的拍一巴掌,“胥霆你他妈除了这些龌龊的东西,不能想点正经的?”   “哪儿就龌龊了?人cctv都光明正大的播着呢,”他说着,清清嗓子,学起了字正腔圆的播音风,“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交……”   “操!”姜妄照他后脑勺又是一巴掌,“傻逼呢你?”   胥霆反应过来,动物确实不合适,他揉着后脑勺,冲着季眠不好意思的笑。   季眠不太适应种野蛮直白的交流方式,整个人呆在那里。   姜妄看她一眼,“少搭理他,脑子有问题。”   “走了,买烟去。”   姜妄拍了拍胥霆的肩膀,抬腿往便利店走。走两步,又折回来,停在季眠面前,双手撑着膝盖,躬身看她。   阴影骤然笼罩头顶,姜妄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弥散在春夜里,季眠僵住,抬头看他,“怎,怎么了?”   “天都黑了,小姑娘就别自己在外头晃,赶紧回去,知道吗?”   季眠乖顺地点头,“知道了。”   姜妄准备直起身,又不耐烦地皱起眉,报了一串号码,“到家发个信息,报平安。”   季眠乖乖哦了一声。   姜妄又威胁,“别忘了,忘了你试试。”   一旁的胥霆简直叹为观止,妄哥原来是个温柔的混蛋!   买烟路上,胥霆凑过去贱兮兮八卦,“妄哥,什么情况?”   姜妄意味深长道:“春天,不仅是动物□□的季节,还是找死的季节,对么?”   “……咱别这样。和蔼一点不好吗?”   “不好。”   胥霆已经习惯姜妄这种拒绝交流的态度,继续八卦,“妄哥,追你的姑娘们哭着闹着要号码,一个个都折了,你这就随便给出去了,是不是对人小姑娘有点意思?”   姜妄都气笑了,“我他妈怎么对谁都有意思呢?就季眠那样的,给她一百个胆,也不敢给我发骚扰信息。这黑灯瞎火的,一小姑娘要真出点事,咱们俩男人,良心多少也会有些不安吧?”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便利店门口。灯光明亮,胥霆注意到姜妄脸上的创可贴。   “日,还弄一创可贴呢,哥你这满脸伤,遮得住?扮可爱呢?”   姜妄舔舔脸颊,抬手摸上创可贴,犹豫了一下,还是撕了。   “你真对她没意思?季眠挺可爱的。”   姜妄侧头看他,“你都不认识人家,哪儿就可爱了?”   “就,你不觉得,这姑娘看着软乎乎特好欺负,让人心痒痒的。”   姜妄嗤笑,“你那就是贱得慌,不要逼脸。”   他骂了一句,却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   季眠还没走,侧身收拾刚才留下的垃圾。她坐在迎春花怒放的花坛上,看起来小小一团。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扬起白净的脸看过来,怔了下,然后冲他乖巧一笑。   姜妄愣住,随后,恶劣地故意狠狠瞪她一眼。   季眠:……   他回过头,忍不住牵一下嘴角,确实让人心痒痒。 第7章 护着我的朋友 我教你骂人,没教你撒娇……   季眠下午大课间的时候收到了季秀安的消息——   姑姑:【眠眠,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面好好谈谈。你母亲那边的人过来了,想要你的监护权,这事儿你知道吧?下午放学,我在赵兴街的直角咖啡店等你,这不是小事,你不要耍性子。】   接下来两节课,季眠都有些心神不安。母亲那边早没人了,不然当年出事后,也不可能没人来管她。   肯定是项殊安排的。   最后一节朗读课,季眠看着语文书上的字,一个个都认识,却进不了脑子,怎么都无法集中精力了。   她破天荒地在课堂里拿出了手机,给项殊发信息了解情况。   项殊:【不用担心,手续我们都弄好了,不会出问题。我已经找了专业的律师团争监护权,以你的年龄,法院的判决会充分参考你的意见,所以咬死了跟母亲这边的人就行。不过你姑姑多半会自动放弃,不会跟我们打官司的。她想见你,也是想探你的口风。】   项殊还有些话没说,季秀安想要季眠的监护权,是为了可以监管季眠父母的遗产。只要他钱给到位了,季秀安自然会放弃监护权。   不过这些话他没跟季眠说,免得惹她难受。   *   季眠到直角咖啡店时,季秀安已经等在二楼了。她坐在临窗的卡座里,还穿着偏职业的套装,估计刚从公司赶来,整个人干练又强势。   季眠深吸口气,进了咖啡店,乖巧地叫了声姑姑。   季秀安放下杯子,“你先坐,我们慢慢说。”   季眠轻轻嗯了声,坐在季秀安对面。季秀安招手,替她要了杯奶茶一块蛋糕,“先吃点东西。”   “姑姑,”季眠藏在桌下的手用力攥着母亲给她做的毛线猫咪,“我不吃了,我就是想跟您说,我要跟妈妈那边的人。”   刚才还慢条斯理搅拌着咖啡的季秀安“铛”的一声放下勺子,严肃地看她,“因为你姑父的事?我已经说过了,那是误会。而且眠眠,这种事,总不能只听一个人的,你姑父说的跟你不一样。”   这可能就是百口莫辩。   季眠更用力攥着毛线猫咪,汲取力量,“姑姑,我长大了,可以做出选择,我选那边。”   “你当然可以做选择,”季秀安一声一声哼笑,散发着无形的压力,“眠眠,你有了更好的去处,姑姑会祝福你,你不必拿你姑父做幌子。这不仅会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甚至毁了我们一家。姑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也对,好孩子通常比同龄人早熟,想得更深,知道利益为上。”   季眠听着她一句句带刺的话,却不知怎么反驳。她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只能默默咬住唇,克制发抖的身体。   季秀安越说越无遮拦,“即便姑姑这里条件不好,也养了你五年。眠眠,你有了更好的去处,就立刻踢开我们,真的一点不顾亲情?”   季眠又难受又窘迫,她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只涨红了脸垂头躲避周围好奇的目光。   “阿姨——”   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浮木飘到溺水的季眠身边,她立刻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女生。   女生穿着oversize的棒球服外套,紧身牛仔裤,一双满是柳钉的靴子,显得一双腿瘦骨伶仃的。闷青发色,妆容发型都夸张,嘴下还有颗闪亮的唇环,一看就不好惹。   季眠认识她,是同班的张可可。   张可可笑嘻嘻看着季秀安,“我觉得您更不顾亲情,非得把一小姑娘整的下不来台,多大仇啊。”   季秀安变了脸色,恼怒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走开!”   “哎,做人讲道理啊。咖啡店打开门做生意,我还不能站在这儿了?至于跟我有什么关系么——”张可可说着话,弯腰揽住了季眠,“季眠可是我姐们儿,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啊。”   她说完,冲季眠挤挤眼。   季眠抿着唇冲她笑笑。   季秀安被噎,转而冲季眠发火,“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净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一起!”   “姑姑!”一直忍受指责的季眠突然抬头看她,目光不避不闪,“你可以说我,算是我报答您五年的养育之恩。但你没资格说我朋友。”   季秀安第一次被季眠这么直接顶撞,登时气得瞪圆了眼,但又说不出什么。   她抓起自己的手包站起身,气呼呼告诫季眠,“眠眠,你是翅膀硬了,姑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最好别后悔。”   季眠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坚决,“我不会后悔。”   季秀安摔门而去,张可可冲着季眠吹了声口哨,笑道:“哟,小白兔也会咬人呢。”   季眠很少这么强势,心里还有些虚,不好意思道:“可可,你别笑话我了。”   “我笑话你什么?”张可可扬了一下眉,“咬得好,你早就该这样了。人呐,就是挺贱,你越忍她,她越觉得你好欺负。但你只要反抗一次,她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   季眠总觉得张可可这话不仅仅指这件事,她好像藏了很多秘密一般。   “可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走到店外,张可可抬起下巴示意路边的小电驴,“送餐啊。”   “你兼职送外卖?”   张可可看着她吃惊的模样,觉得好笑,“我们自己家的。”   她没再多说,跨上小电驴,冲季眠摆手,“走了,拜。”   小电驴突突突离开。   季眠从天桥穿过马路,去对面等公交,却见到了意料外的一个人。   施漫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斜眼看她,阴阳怪气道:“季眠,你可真他妈贱,居然勾引我爸,你恶心吗?亏我们家还养了你五年,真他妈白眼狼。”   施漫无意中在家里听见了父母的争吵,知道了一些。不管双方说辞是什么,她早就看不惯季眠了,所以认定了是季眠主动勾引。   施漫的声音不小,拖着腔调,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季眠脸皮薄,在这种目光下总是很不自在,她下意识低头,要躲。但忽然就想起张可可的话,她默默咬一下唇,倏然抬起头看向施漫,声音微有点抖,却很清晰,“我在你们家生活五年,花的都是我爸妈的钱。另外,我为什么勾引你爸?他年纪大还秃顶长得也不好看。”   施漫没想到,平常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季眠,居然敢直接呛她!她愣了一下,一双眼瞪的滚圆,怒道:“你说谁呢?!”   “我说事实,而且还发福。”   季眠认真补充。虽然有点怕,但说出来的感觉很好,至少不会自己在心里懊恼憋屈很久了。   周围有低低的笑,这小姑娘白白弱弱,吵架都摆事实讲搭理,带着股认真劲儿,笨拙的模样意外让人觉得可信。   异样的目光落在施漫身上,她恼羞成怒,“季眠,你他妈是不是找打啊!”   她抬手就往季眠脸上扇。   季眠下意识后缩,却见眼前一花,一听可乐砸了过来,砸在了施漫肩头,巴掌打了空。   施漫吃痛地捂住肩头,骂了句脏话。   季眠回头看去,见张可可坐在小电驴上,长腿撑在地上,冲她扬了下眉。   她骑着电驴去路口掉头,回来就看见小白兔涨的满脸通红跟人吵架。   季眠松口气,眼里的感激显而易见,“可可?”   “你不准别人骂你朋友,我肯定也不准别人打我朋友啊。”   两人相视一笑。   “张可可,你他妈很嚣张啊。”施漫气急,一脚踢开掉在一边的可乐。   张可可挑衅地扬着下巴,“你说对了,我他妈真的很嚣张,我也没办法,你想怎么着?”   施漫怕自己爸爸的那些龌龊事被朋友听见,所以是自己过来堵季眠的,没想到碰到了张可可这个硬茬。   她狠狠瞪张可可一眼,“你他妈给我等着。”   张可可扑哧笑了,“小学鸡打架啊,还给你等着。”她说完,根本不理会施漫,拍了拍后座,冲季眠道,“上来,带你回去。”   季眠爬上去,抱住她的腰,小电驴一溜烟开走了。   电驴速度不快,微风轻拂,没有喧嚣噪音,两人说话的声音很清晰。   “哇塞,季眠,你不仅看着软,胸也好软啊。”   季眠:……   前面张可可笑得抖起来,“脸皮这么薄,怎么吵得过别人啊?人得学着保护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   “刚才表现还不错,就得怼回去,有进步。不过下回别抖了,大声点,吼她!”   “嗯。”季眠乖乖巧巧地应。   “要是有人像刚才那样调戏你,说你胸软,你就怼回去。”张可可顿了下,“除了我,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季眠笑:“对。”   “别人欺负你,你就骂他。滚你妈的,臭傻逼!”   季眠讶然,没敢吱声。   “你学一个,大声点。滚你妈的,臭傻逼!”   电动车拐了弯,进了一片人少的地方,季眠左右看看,有点跃跃欲试。   “这会儿没人,骂!”   季眠犹豫了会儿,终于提高点音量,骂道:“滚开呀,混蛋!”   张可可乐不可支,笑得电动车都跟着抖,季眠吓得死死抓住她的腰。   “你再狠点儿,教你骂人呢,没教你撒娇。”   季眠涨红了脸,努力提高声音:“滚开,混蛋!”   张可可还在笑,“还行,有进步。下次我教你打架吧。”   “啊?”   “骂急了,不得动手啊,难道你就等着挨打?”   季眠想了想,视死如归般应道:“好,我会加油的。”   张可可笑得不行,“哎,又骂人又打架的,我这坏学生是不是把好学生带坏了?”   季眠认真回答:“可可,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坏。”   张可可沉默了会儿,道:“季眠,你这股认真劲儿真他妈可爱。” 第8章 保温瓶的告白 不是说了吗?告白要用玫……   两人骑着电动车,笑闹着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终于停在了一片市场处。   这里是江城的老城区,周围不少老旧居民楼,百货市场也都是矮□□仄的房子,破破旧旧的,处处显现着岁月带来的破败感。   张可可把车停在入口处,从菜篮里拎出个塑料兜,冲季眠晃晃,“我把东西拿给我妈,一会儿送你回去。”   季眠乖乖点头,站在车边等她。   她看着张可可晃着塑料袋,不紧不慢往里走,然而只走了一段,就开始拔腿就跑狂奔,瘦小的身影片刻就隐在一个门店中了。   这个门店离入口不远,季眠能看见门店外倒在一边的招牌灯箱,绷的箱面已经被砸坏,但能辨出“炒菜”“炒粉”“快餐”等字样。   除了倒地的灯箱,还有些桌椅板凳,铁盆蔬菜等洒在店面外。   她犹豫片刻,还是进了市场。   这是间快餐店,屋子低矮窄小,但墙面却收拾的干净整洁,不像通常的苍蝇小馆那样结满油污。   但地面一片狼籍,桌椅板凳,橱柜用具,食材碗筷撒的满地都是,乱到无处下脚。   张可可跟一个瘦削的妇人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两人沉默着,安静到压抑。斜阳从门外照进来,显得场景越发惨淡。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进来,蹲在地上的张可可扭过头,手里还捏着个酱油瓶。   她神情凝重而麻木,完全没了刚才嬉笑怒骂的模样。   看见季眠,她怔了怔,有一瞬窘迫,但随即佯装无所谓地扬下眉,“要不你自己坐公交回去?”   季眠注意到她的眼眶红了,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冲她笑,“可可,那个灯箱有点重,我们一块儿搬吧。”   张可可突然生气,“我让你走啊!”   “可可!”蹲在地上的妇女站了起来,“怎么跟同学说话的呢。”   妇女显然也是对眼前的狼狈感到窘迫,她快速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冲着季眠局促的笑了笑,“是可可的同学吧。”   季眠乖巧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可可的同学季眠。”   可可妈瞬间睁圆了眼,有些惊喜道:“可可,这是你们班总考第一那个姑娘吗?”   从季眠出现,可可就一直埋着头,这会儿闷闷应了一声,“嗯。”   家长们总是对学习好的孩子有种特殊喜爱,她赶紧张罗,“孩子,你吃饭了吗?阿姨给你炒个粉?”   “阿姨,我吃过了,您别忙了。”季眠说着,已经开始扶板凳了,“这个是放这里吗?”   “放靠墙的。”张可可突然站起来插话,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季眠笑了,“哦,我知道了。”   张可可白她一眼,也笑了起来。   三人边收拾,可可妈边唠叨,无非都是学习的事。季眠这种次次家长会被表扬的好学生,她自然是喜欢,见了就忍不住多说。   “可可以前学习可好了呢,”可可妈叹气,“都怪……”   “妈!”张可可打断她,“行了,收拾完我走了。”   张可可边说着,边拉着季眠往外走,显然不想让她妈继续往下说。   张妈妈追出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嘱咐可可,“你好好读书啊,上次你们赵老师说了,这次期末考试再不行,高三就得退出阳光班了。可可,你……”   “知道了,你别说了。”   张可可有些不耐地打断她,季眠听见张妈妈在身后很沉很沉地叹了口气。   两人出了市场,张可可没急着去拿车。她转个弯,绕到了一边的小巷里。   季眠没出声,乖乖跟在后面。   张可可也没说话,单脚支着往后靠在墙上,动作娴熟地掏出一支烟咬住。她摁了打火机,却没点,侧头看季眠,“介意吗?”   季眠摇头,但还是忍不住劝她:“可可,抽烟对身体不好。”   张可可点了火,咬住烟笑,“我这样赖活着,还求长命百岁?”   季眠不再说话,安静看她。张可可垂着头,深吸一口,随即吐出浓郁的烟雾,好像是吐了口浊气,神情都变得松散了。   两人站在巷子里,一个乖巧文静,一个乖戾张扬,反差鲜明,却都是阳光班的。   季眠跟张可可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作为学生,大家似乎都有这样的自觉,好学生怕招惹坏学生的注意,坏学生也觉得好学生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愿靠近。   同班快一年,季眠跟张可可很少有交集。   但在好学生云集的阳光班,张可可的存在也算传奇,所以季眠多少听过她的事。据说高一入学考试时,可可以第九名的好成绩考进阳光班。但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就考到了二十多名,接下来几次越考越差。高二文理分班,她低空飞过,以最后一名进入理科阳光班。之后次次班级垫底不说,全年级排名也越来越低,之后甚至开始逃课,打扮也越来越夸张。再这样下去,估计下学期她就要被踢出阳光班了。   如果是以前,季眠会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路线读书考大学,找个理想工作,结婚生子,绝不会跟张可可这种学生有太多纠缠。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连死神都能存在,还有什么轨迹是不能被打破的?   季眠看着笼在烟雾中的张可可,突然小声问:“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张可可满不在乎道:“我也想啊,刚开始是不想读了,现在想读,跟不上了。”   她说完,垂头盯着脚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听见夜风里,季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给你补课吧。”   她沉默会儿,把烟掐灭,往巷外走,“再说吧,别耽误了你。先送你回去,住哪儿?”   季眠跟着她往外走,“学校附近的庭岸小区。”   “这么巧?我也住那儿。”张可可说完,补充,“跟朋友一起。”   季眠不知道张可可为什么不住家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宿,但她没多问。看下午的那片狼籍,也知道,她的生活并不顺,有很多不愿意说的秘密。   不到半小时,电动车就停在了小区外。   季眠下了车,转过身往便利店走,“可可,你要吃什么?”   两人都没吃晚饭。   “罐装咖啡就行,冰的。”   “这样对胃不好。”   张可可又笑,“你比我妈还能管,行吧,再来个面包。”   季眠买了东西出来,两人边走边吃,到了岔路口,张可可停了下来。   “我住四号楼,你呢?”   “十一。”   “行,没事儿来找我玩儿。不过你还是好好读书吧,把你带坏了,我可负不起责。”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交换了号码,便各自离开。   项殊给安排的小公寓很合季眠的心意,精致温馨的小二居,一点不像天宫的空荡华丽。   季眠进了家,将没吃完的半个面包放下。她进厨房,将早上泡的八宝米放进砂锅里熬煮。她很喜欢晚上喝点粥,软乎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   熬粥的时候,她就可以洗澡写作业,等做完功课,差不多可以喝了。   做完最后一道物理题,已经是夜里九点。季眠看着摊在桌面上的课本,突然想起可可的话“现在想学,跟不上了”。   她拿出手机,给可可发了信息:【你要喝粥吗?我给你送一点过去。】   一时半会儿没收到回信,她先去用保温盒装了些粥,边往四号楼走边等回信。   走到四号楼附近,她才想起,不知道住哪户。   季眠:【可可,我到四号楼了,你住哪户?】   这次,可可很快就回了:【一楼带院的那户,不过我现在不在。眠,你先回去,我回去了,不晚的话去找你。】   季眠准备往回走,四号楼一楼的院门却开了。   她循声看过去,见姜妄咬着支烟,拎着一堆外卖盒散漫地走了出来。   她有点愣,抱着保温盒,立在路灯下,呆呆看他。   姜妄有所察觉,侧过头来,一幅没睡醒的样子,半耷拉着眼看她,接着闷笑了一声,“怎么着,这回换保温瓶告白了?不说了吗,要玫瑰。” 第9章 直男迷惑操作 我看着像是会爬你家水管……   季眠看着他那张带着点痞笑的脸,忽然很想把张可可教的骂人的话吼出来。   “哟,妄哥,大半夜有姑娘给送饭啊?”门口又响起一道不正经的声音,胥霆踩着人字拖,踢踢踏踏走了出来。   季眠身形娇小,刚才被姜妄遮得严严实实。胥霆这会儿绕过他,看清了季眠的脸,愣了下,随即夸张的“嗬”了声,“怎么就送上饭了?进度条拉得挺快啊。”   他暧昧地瞟瞟季眠。   季眠脸上一红,“我不是……”   “眠眠没事儿,咱不害羞。”胥霆自来熟,称呼都亲昵了起来,自顾打断了季眠的话,“妄哥挨那一顿打,这三天都窝家里没上学啊,你看看脸上的淤青都还没消。送个饭也是应该的,没啥不好意思的啊。”   季眠抿抿唇,在心里默道,这是给可可的。但一想到姜妄因为自己挨了顿打,好像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犹豫会儿,抬眼看向姜妄。   姜妄接触到她的目光,忽地弯下腰,一张俊脸凑到了她面前。   他突然凑近,季眠下意识缩一下脖子,抱紧了怀里的保温瓶。   姜妄注意到她的反应,弯弯唇角,指着脸颊,“看,淤青,没脸上学了。你得承担起责任啊,同学。”   季眠:……   他靠的近,说话时,轻微的气息拂过,让她有些不自在,只想跑。   “你、你别这么近。”   一边的胥霆笑得不行,“妄哥,你注意点!”   他说着话,抬手去揽季眠的肩膀。   季眠心道,你也注意点啊!   她要躲开,但还没动作,卫衣领口一紧,已经被姜妄拽着帽子拉到他身前了。   “少他妈动手动脚的。”   季眠被拽的踉跄一下,撞到了一边的姜妄。   “故意撞我啊?”他说话时,手指还勾着她的帽子。   季眠扭扭肩膀,小声道:“你松开。”   胥霆喊了起来:“妄哥,你少动手动脚的。”   姜妄松开季眠的帽子,踹了他一下,“就你他妈有嘴。”   季眠知道,他们这群人习惯了懒散放纵,可能就是爱打闹,跟朋友在一起下意识勾肩搭背的,并没有太多别的意图。   虽然能理解,但她并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觉得不太自在。   “喂,东西不给我吗?”   姜妄的声音响起,季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带着温度的风从耳旁扫过,接着怀里就空了。   姜妄长手一伸,直接从她耳旁越过肩头,两根手指捏住保温杯上兔子的耳朵,将其拎了起来。   粉嫩的兔子保温杯被拎到半空,与人高马大一身黑衣的姜妄格外不搭调。   季眠躲开一点,“我走了,再见。”   “嗯,”姜妄脸皮极厚地说道,“明天上学给我买个苹果,我喜欢吃苹果。”   季眠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应道:“知道了。”   姜妄舔舔唇,笑起来,“这么听话啊?”   季眠:……   一旁的胥霆:我操,妄哥,你多少有点不要脸了吧。   姜妄拎着保温杯进了屋子,谁也没搭理,自己溜溜达达走到了餐桌边。   陆晨窝在沙发里打王者,掀眼皮瞭他一眼,惊了,“姜妄,你不是倒垃圾去了吗?从哪儿搞一娘们儿兮兮的杯子回来了?”   姜妄没理他,自己去厨房找勺子。这屋乱的一匹,找勺子的难度无异于野外扫雷。   胥霆看热闹不嫌事大,跑过去一屁股坐在陆晨边上,揽住他脖子,绘声绘色跟陆晨形容了一番姜妄跟季眠的爱恨纠葛。   包括荒地偶遇,职高混混找茬,深夜擦药,半夜送粥等几个环节,大约还有后续。   胥霆小嘴叭叭的,像在说单口相声,完了还意犹未尽舔舔唇。   陆晨打完一把游戏,难以置信地看着胥霆,“姜妄那伤不是他们家里人打的?”   “对啊,”胥霆跟姜妄一样厚颜无耻,浑不在意道,“说职高的人打的,小姑娘才心软啊。”   陆晨张嘴看他,又看姜妄,一脸“你已经无可救药”的神情摇了摇头。   楼上有人在喊胥霆,胥霆骂了句脏话,跑上楼了。   一楼就剩下姜妄和陆晨两人。   “我操,姜煊阳,我求求你要点狗脸吧!”一直窝在沙发里的陆晨站了起来,边往餐桌走,边压低嗓子冲姜妄吼,“你跟我说说,你皮糙肉厚的,整个职中的学生往你脸上踩,都他妈留不下一个印。明明是被你们家老祖宗揍的,你往人小姑娘身上甩锅,你不怕死了下地狱啊?”   姜妄找了个不太干净的勺子,边用纸巾擦,边满不在乎地笑,“谁能送我下地狱,你叫他出来,我先送他下去探路。”   陆晨回想以前那些被姜煊阳欺负到哭天喊地,求着要下地狱的恶鬼们,默默叹气。这位爷是云岫天宫公认的,最好不好带的一届死神。   武力不行,陆晨开始走良心路线,“姜煊阳,你好歹是个神,能不能有点节操?”   姜妄根本没听,打开了可可爱爱的兔子保温瓶,舀了一勺粥塞嘴里。然后咬着勺,冲他贱兮兮的笑,模样嘚瑟得不行,“老子这粥真他妈好喝。”   果然啊,正经路子得来的就是不如骗来的香。   姜妄喝着粥,大长腿踩在地上抖啊抖,格外得意。   手机响了,他咬住勺,抓过来看。   季眠:【能出来一下吗,苹果。】   姜妄咧嘴笑,勺子哐当掉桌上了。   “又干什么?”   “送苹果的来了。”   “又骗苹果了?”   “管得着?”   姜妄白他一眼,晃晃悠悠往外走。   陆晨已经无力管他,老祖宗们要知道神君姜煊阳居然堕落到骗小姑娘东西吃了,估计要羞愧得连夜烧了天宫,自绝于三界之内了。   季眠虽是顺口答应了姜妄,但她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两个苹果。   可是当她将苹果装进书包时,又改了主意。她并不太想去十四班找姜妄,也不想姜妄来找她,只要想一下那个场面,她似乎就能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好奇目光了。   她很难适应那些目光,与其在学校被大家看见,不如这会儿送过去,这件事就算完了。   季眠抱着苹果,站在院子外的路灯下等他。   姜妄双手抄裤兜里,懒散地走了出来,“挺乖啊,大半夜还送过来?”   他唇角微弯,吊着眉梢,模样十足轻佻。就算正经话,从他嘴里出来,好像都变得不太正经了。   季眠不想被他这种轻浮的调子带跑,板着小脸看他,认真道:“反正不远,就在十一号楼。”   姜妄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笼住了季眠,莫名带了些压迫感。   “随便就自报家门?不怕人爬水管啊,社会乱着呢。”   不知道是因为他靠得近,还是因为他的话,季眠骤然警惕了起来,一双圆眼戒备地盯着他。   姜妄被看得有些不爽,皱着眉啧了一声,“这什么眼神,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会爬人水管的人?”   季眠想说像,但她没敢。姜妄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样子,说不定会动手。   被他这么盯着问,季眠有些怕,赶紧把手里的苹果塞给他,快速道:“苹果,我走了,再见。”   她说完就转身,逃命似的。   身后响起了姜妄的笑,“我说你能好好说话吗?你才是苹果。”   季眠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身后响起脚步声。   深夜的小区,一片寂静,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扩张到无限大,不紧不慢,就跟在她后面。   季眠知道,姜妄可能想送她。但他跟在她身后,让她有些不自在。   没走几步,宁静的夜晚响起“咔嚓”一声脆响,季眠几乎都能闻到苹果的清香随着温和春风一点点扩散开。   伴随着气味的飘散,脚步声的跟随,姜妄的存在感好像也被扩张到无限大。   季眠背脊都有点僵,没忍住,小声说:“你不用送。”   “哦,”姜妄嚼着苹果,声音含糊,“你看见前面那池子了吗?那会儿建小区的时候,说是挖到两具尸体,才没敢在上面建房子,修成了池子。”   在听到“尸体”两个字的时候,季眠已经瞬间汗毛倒立了。虽然她知道,肯定是姜妄故意吓唬她,瞎编的。但她已经克制不住脑补,画面感都出来了,那些七孔流血,舌头伸到胸口的厉鬼一个个往她脑子里冲。   虽然她去过天宫,见识过很多玄妙的事,但是除了煊阳君特别吓人以外,大家都是人形,完全不吓人,甚至有点可爱。   季眠脑子里全是可怕的画面,她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喜欢煊阳君。   可以驱除人间恶鬼,强大而厉害的煊阳君。   姜妄还在叭叭:“埋地下好久,挖出来的时候……”   季眠头皮发麻,僵着脖子扭头看姜妄,因为太害怕,双眼亮晶晶泛着水光。   “你可不可以不说话。”她声音又小又软,还在发颤。   “干嘛?害怕?要我送吗?”姜妄嚼着苹果坏笑,长腿跨两步,走到了季眠身边,“你要真怕,胳膊借你抱。”   他可真不要脸。要不是太害怕,季眠绝对要吼出那句“滚开呀,混蛋”。   她气鼓鼓抬头看他,“只要你别说那些,我就不怕。”   “我说什么了?”   无赖本性,没有铁证,他前脚说的话,后脚就不认。   季眠背脊挺得笔直,气呼呼往前走。   “哦,我想起来,我是不是说前面那个草丛里有鬼?”   季眠吓得尖叫一声,胡乱就抱住了他胳膊,“姜妄,你别说了呀,我害怕。别说了,好不好,拜托了……”   季眠是真害怕了,死死抱住他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软乎乎带着哭腔,像撒娇的奶猫。   姜妄心尖有点痒,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似的。   他愣了愣,是不是过分了?   他想抽出手臂,却被季眠下意识抱得更紧,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姜妄向来怕热,春夜也就穿了件短袖T恤,软绵的触感直接蹭在手臂上。他脑子空白一秒,然后得出结论,就是自己过分了。 第10章 你妄哥很善良 不然早把你拖小树林去了……   接下来的路程,季眠几乎一直抓着他。而姜妄也没再贱兮兮的嘚吧嘚,安静的有些诡异,甚至走路姿势都有些僵硬。   终于到了十一号楼,姜妄居然觉得自己像是松了口气。   “行了,上去吧。”   姜妄扬扬下巴,示意楼门口。   季眠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她松开姜妄,顺势看向单元门。门口黑洞洞的,一眼看不见,像怪兽的血盆大口似的。   以前并不觉得,但那些可怕的画面一旦形成,她就忍不住想起。   季眠站着没动,犹豫了会儿,小声问:“可可跟你们住在一起?”   “嗯。”   “能不能让可可陪我?”   “这你得问张可可啊,问我没用。”姜妄说着,又笑起来,“你问我干什么,想让我陪你?”   季眠:……   说话间,季眠收到了可可的消息。   可可:【睡了吗?我完事儿了,半小时回来。】   季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都亮了起来,赶紧回复:【没有,还没睡。】   张可可干脆打了电话过来,“那你等我吗?我至少还得半小时呢。”   “等的。”季眠想想,小心问,“可可,你能跟我住吗?”   “怎么?”可可笑了,“这是爱上我了?”   “我有点害。”   “怕什么?之前不是自己住么?”   季眠看了姜妄一眼,捂着话筒,压低声音,“有人故意吓我。”   姜妄扬眉,看她小心告状的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   张可可嚷了起来,“谁那么贱啊,大半夜不睡,吓小姑娘玩儿?”   姜妄略不爽,过去一步,慢条斯理道:“我。”   季眠看他一眼,扭过身背对着他,不让他听见。   张可可沉默了一下,声音严肃了不少,“刚才是姜妄?眠眠,你怎么跟他搞一块了?”   “没……没搞一块儿。”   姜妄不爽,喊了起来,“怎么着,跟我搞一块怎么了?我不配啊?”   季眠诧异,这人耳朵这么好?   “你配不配,心里没数?少欺负季眠,人跟你不一样。”张可可隔着电话跟姜妄叫板,然后才安慰季眠,“等我,我收拾东西了,半小时到。”   挂了电话,姜妄有点不满,问:“我们哪儿就不一样了?”   季眠不说话,手交握着,安静站着。   姜妄打量她一眼,个子小小的,身子笼在干净宽大的校服里,简直瘦弱到可怜。外套的拉链老老实实拉到顶端,竖起的领子遮了尖削的下巴,显得一张脸越发小,估摸也就他一巴掌大。柔顺的黑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目光纯净,嘴唇微抿着,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路灯暖黄的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白的像是能透光。   整体看起来弱唧唧的,他一戳估计能哭半天。   “哪儿不一样?”他啧了一声,“你女的,我男的。”   “你矮,我高。”他说着,还贱兮兮故意垂眼看她。   “你小,我大。”   “你软,我硬。”   季眠:……   “操。我是说你软,我……”姜妄词穷,想不到其他反义词了,暴躁地骂一声,“沃日。”   你软,我日?   季眠要奔溃了,一张脸通红,着急地说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操,算了,不说了。等着吧。”姜妄恼火地抓了抓头发,直接跟马路牙子上蹲下了。   季眠站在一边,小身板笔直的,跟棵小白杨似的。   两人一站一蹲,安静如鸡地在路边等了会儿,姜妄习惯性地掏出支烟叼上。还没来得及怎么着,季眠就小声道:“别抽烟了。”   姜妄没动,僵持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烟拿了下来。他两根手指捻着烟玩儿,侧头从下往上看季眠。   “你说我他妈造了什么孽,要蹲在这儿喂蚊子,而且连烟都不能抽。”   季眠认真解释:“你故意吓我。”   姜妄:……   季眠垂眼看他,他垂着头,捏烟泄愤,她只能看见他乱糟糟的短发,跟脾气一样糟。   脾气糟糕的姜妄把一支烟折磨的体无完肤,这才站起来,将它扔进垃圾桶。   “上楼等啊。”   季眠摇头,没说话。   姜妄又开始不正经,“你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出问题?”   季眠还是没说话,她垂着眼,也不看他。   忽然,额头微凉,姜妄的食指在她额头上杵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不长心呢?又暴露了自己独居的事。”   季眠突然被他杵一下,有点懵,捂住额头往后退一步。   片刻,反应过来,回答:“你说得对,不应该让坏人知道。”   “说谁是坏人?我看你真的有点嚣张,是不是欠揍了?”姜妄要笑不笑看着她,“我他妈要是坏人,早给你拉小树林里去了。不过幸好,你妄哥很善良。”   季眠没听懂小树林的梗,懵懂地看着他。   姜妄对上她单纯又迷茫的目光,难得的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居然会有罪恶感这种东西,见了鬼了。   也不能这么说,对他来说,见鬼是家常便饭,罪恶感却是百年难得一遇。   姜妄自己不是什么老实人,身边的人也都是能玩的,姑娘们也少有季眠这样的。一般他说个鬼故事,姑娘们能说一个更变态的,他说个带颜色的段子,姑娘们能回一个更下流的。   姜妄搔搔下巴,侧脸看一眼边上的人,有点拿她没辙的感觉啊。他用舌头顶顶脸颊,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该收敛那么一点点?   路的那头出现一道人影,张可可背着把吉他,一路小跑到两人面前。她气都没喘匀,先一把抓住季眠,母鸡护崽似的,把她拉身后了。   姜妄不爽地啧了一声,“我吃人啊?”   张可可哼笑,“那可不,妄爷吃人不吐骨头。”   “我要吃人,我他妈第一个吃了你。”   姜妄要去拍她脑袋,被她躲过,并且踹了他一下,“你赶紧滚吧。”   “你看看你忘恩负义的样。”   两人闹了一会儿,姜妄才走。   张可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季眠:“你怎么认识他了?”   “没有很熟。”   “你以后少搭理他。”   季眠想到那天荒地上的事,觉得姜妄应该不坏。   “他没那么坏吧?”   张可可挽着季眠的胳膊,两人一块儿上楼,“也不是坏,他倒是真说不上多坏,就是脾气暴躁,不太正经。”   “姜妄这人,一天吊儿郎当的,特吸引小姑娘。但是他心里挺冷漠,姑娘们一个个往他身上扑,全得受伤。当朋友行,对他动心可不行。就他这种的,你要对他有点什么,绝逼要受伤。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现在见不得你受伤。”   季眠噎了一下,焦急解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反正你心里有谱就行。”张可可笑了一声,跟季眠闲聊起姜妄的八卦,“你是不知道,姜妄哪次去天河酒吧,都得招来一堆小姑娘。一堆姑娘围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坐的是会所最红牛郎呢。我看见他去,就头疼,烂桃花铺天盖地的,以后哪个姑娘要跟了他,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季眠默默想了一下,认同地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子,张可可顺势将吉他拿下来,靠着鞋柜放地上。   季眠想起她刚提起了酒吧,看着吉他问:“你在酒吧兼职?”   “嗯,”张可可挺坦然,“我家情况你也看见了。大学考不考的,反正读不起。”   “可以申请奖学金。”   “我现在的成绩,申请奖学金?”   “我知道你以前学习挺好的,还有时间,可以试试。”   张可可笑了,摁着季眠的肩膀,认真道:“除了没钱,还有很多别的因素,不是想努力就行的。”   “那也得试试啊,”季眠也认真的看着她,“还没试,就放弃吗?”   张可可怔了怔,“行,我们试试。” 第11章 小学生的行为 现在这个世道,小姑娘没……   虽然是初春,但被阳光烤了一上午的操场还是蒸腾起了热气。   季眠穿着春季校服,长衣长裤站在太阳底下,也有些热了起来。她把袖子挽起来了一些,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已经是高二了,阳光班课程也紧张,但学校怕学生压力太大,每周的体育课要求大家必须上,必须锻炼身体。   体育老师简单说了两句,就让体育委员何思航上前带大家做热身运动。   阳光班的学生更热衷刷题,对户外运动兴趣不大,热身运动做的松松垮垮,敷衍了事。   季眠倒是按老师要求认真做,但每一个动作都有些软。她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体力差就算了,节奏感也不好,简单的热身运动,都跟得有点吃力。   十四班这节课也是体育课。这个班是年级吊车尾班级,出了名的不好管,体育老师更是懒得管他们,随便集个合就解散了。   十四班的一群男生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这边走,刚好经过阳光班的队列。   “妄哥,那是季眠吧?”胥霆看见了认真热身的季眠,一把搂住姜妄的脖子,“卧槽,那手臂白得晃老子眼睛。”   姜妄正垂着头玩打火机,闻言,抬起头,点燃火机往胥霆面前一晃,差点燎了他刘海,“这才叫晃眼睛。”   “沃日!”胥霆喊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地拉开距离,“干什么?”   姜妄没搭理他,将打火机揣回裤兜,抬眼看阳光班队列。阳光下,季眠的手臂果然白得晃眼,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她还是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站在湛蓝的晴空下,干净的像是会发光。   只是她的热身运动……有点一言难尽。   一会儿抬胳膊,一会儿踢腿,总比别人慢半拍,像只笨拙的小企鹅。脑后的马尾甩来甩去,发梢像是染上了春日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痕。   她好像做什么都格外认真,那副模样有种现在的人很少具有的古朴的固执感,却格外吸引人。   头两天还想着要收敛点的姜妄,心头像是被春季漫天飞舞的柳絮挠了挠,莫名发痒。   他弯下腰,捡起一颗石子。   同行的几个男生见姜妄落在了后面,回头叫他,“妄哥,走啊。”   “昂,”他懒洋洋应一声,眯起眼,将石子对那道小身影丢了过去,“走。”   同行几人:操,哥你要干什么?!   小石子划了条抛物线,准确落到了季眠肩上。   季眠正努力又认真地做热身运动,肩上忽然被砸了一下。她回头,随即撞上了姜妄的目光。   他站在不远处,扬着下巴看她,很嚣张的样子。   显然是故意的。   季眠抿唇,皱起眉瞪他一眼,然后片刻都没多看他,又自顾回过头做热身运动去了。   姜妄也不气,舔舔唇,居然低笑了一声。   同行几人都有些惊讶,姜妄虽然打架恶名在外,成为二中头号不能惹大佬。但架不住他长得好看,小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往上扑。   外人可能不知道,觉得他身边总是围着不同的女生。但经常跟他混的这些男生很清楚,姜妄这人浑是浑一点,但对姑娘很有分寸,别说主动去招惹,就连那些倒追的姑娘,他要是没意思,都会干脆利落地拒绝,绝对不会拖着别人。   但妄哥现在这种小学鸡一般的招惹行为,是要搞哪样?   几人目光交流片刻,都看向跟姜妄关系最好的胥霆。   胥霆耸肩,“我不知道,别问我。”   几人这边忙着目光交流八卦,那边就见姜妄已经大摇大摆走到阳光班边上,抬手就拎住了人小姑娘的衣领。   围观几人:!!!!   季眠突然被拽住衣领,还没回头,就听见姜妄吊儿郎当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这不行啊,”他还拍了她肩膀一下,“没吃饭?软绵绵的,用点力!”   季眠回头瞪他,却见他勾着唇,笑得格外不要脸,幼稚的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姜妄在二中赫赫有名,往那儿一杵,四面八方的目光就偷偷看了过来。尤其是阳光班的,惊讶的目光在他和季眠之间来回扫射。阳光班的学生很少跟这种混混头子有什么来往,何况是乖巧出名的季眠?   众人格外好奇。   季眠脸上一热,着急道:“你松开我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大点声。”   季眠没忍住,推了他一下,“你走开。”   姜妄自己乐了,“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影响多不好。”   跟在姜妄身后的一众兄弟都没眼看了,感情您老人家没揪别人衣领呢?怎么就不知道脸红。   两人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何思航的注意,他过来询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请你放手!”   何思航注意到他抓着季眠的领子,语气不太好了。   姜妄挑衅,“关你屁事?”   那么多双眼看着,何思航下不来台,一时涨红脸,“你说话注意点。”   姜妄笑了声,往前走两步,“老子偏不呢?”   气氛紧绷,看样子要动手,周围一片寂静,没人敢出声。   季眠抓住他衣服,脱口喊:“姜妄!”   “干什么?”   季眠没理他,反而是冲何思航笑了下,“他就是来告诉我,我的动作不标准。”   姜妄不是个听劝的人,倒是何思航温和很多。   他也对着季眠笑,“哪个动作不会,我可以帮你指正。”   “啊,好、好的,谢谢。”   季眠刚说完,就听见耳边一声冷笑。她抬眼,见姜妄若有似无的扫了何思航一眼,脸色非常不好。   季眠有点紧张,更用力抓住了他衣摆。要是可可没逃课就好了,她肯定能解决的。   远处,去拿水杯的体育老师回来了,远远指着姜妄就喊:“田老师,管管你们班姜妄!”   他中气十足地嚎了这一嗓子,整个操场都要震动了,四处响起低低高高的哄笑声。姜妄的大名,二中基本没人不知道,这会儿听见了,全都看了过来。   季眠格外不自在,急得眼眶都红了。   十四班的体育老师提着教鞭赶过来了,气势汹汹冲他喊:“姜妄,你又干什么呢?你打篮球去,赶紧给我打篮球去!”   毕竟在学校,还是操场上,胥霆几人也怕姜妄动手,全都赶过来了。   “妄哥,走吧,打球去吧。”   胥霆凑得近,拽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小姑娘脸皮薄,哥,你别把人逗着急了。一会儿都抓教导处去,咱没关系,季眠估计当场得哭出来。”   姜妄舔舔槽牙,神情缓和了点。他垂下眼,看着季眠因为用力抓他衣服而泛白的手指,声音松散了不少,“你是让我走还是不走啊,老抓着我。”   季眠触电似地松开手,小声催促:“你快走。”   原本已经走开的姜妄,不爽地回头看她,“小矮个儿,是不是要我打你啊?”   胥霆:……   姜妄一行人去了篮球场,这边热身结束,老师让大家跑两个圈才能解散。   季眠原本体力就一般,上次发生意外后,体力更不行。没跑多久,就累得够呛,只能跟着队伍小跑。   “季眠,你跟姜妄什么关系?”同班的宋甜故意落在后面,跟她跑到了一排。   “没什么关系啊。”   另外又有人加入了八卦队伍,“那他刚才找你干什么?”   季眠跑得累,脑子都懵的,“不知道,我跟他都没怎么说过话。”   “是吗?不过也对,咱们班跟十四班的,向来没有太多来往。”   “不过他们班男生确实挺帅的,刚才那几个都好看。”   “我觉得还是姜妄最好看。”   几个人围着季眠前后跑,自顾八卦了起来。季眠跑不动,躲不开她们,被迫听着。   “好看是好看,但是脾气烂啊。刚才太凶了,我都不敢出声。”   “那是对别人,对女朋友应该不会吧。”   “不知道,听说昨天高三的学姐去他们班找他告白。”   “有什么新鲜的,哪天没几个告白的……”   这边聊着,篮球场那边突然骚动起来,几人都不由看了过去。   “打架了?”   “姜妄吧?真凶。”   几个女生停下来围观,惊讶地议论着,体育老师喊起来:“赶紧跑赶紧跑,没什么好看的!”   不一会儿,几个体育老师就都去了篮球场,很快几个打架的被送去教导处了。   季眠跑完两圈,累得动不了,坐在爬架上休息。边上还坐着很多其他班级的人,不少在议论刚才打架的事。   “你们班姜妄什么情况?”   “这事儿不赖他吧,他刚打篮球,下了场,储颜过去给他送水。然后储颜的男朋友就来了,就动手了。我离得近,看见了,姜妄确实没接储颜的水。”   “卧槽,咱们年级那个巨漂亮的储颜?她男朋友职高的吧,好像也挺不好惹。这是要脚踏两只船?”   季眠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休息好了,就自己往教学楼走。   她放了学直接去天宫,得提前收拾。   季眠走到办公区时,接到了项殊的电话。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校道上空荡荡的,季眠安心接通了电话。   “回天宫,需要我安排车接你去岫山吗?”   “不用了,我坐公交就好。”   自从知道了项殊是同安集团的大老板,并且见过他的豪车后,季眠就各种拒绝他接送她的提议。   那边项殊没多说什么,轻轻地笑,“行,自己注意安全。”   “对了,项殊,我跟你说件事。”虽然项殊说那套公寓随便她处置,但季眠觉得让张可可入住的事还是要征求他的同意,“我自己住有点害怕,所以让朋友跟我一起住,可以吗?”   “夫人,天宫的一切,包括属下的一切,都是神君和您的。房子已经记在了夫人名下。”   季眠:……   她客套一点,项殊就会故意用这种尊卑分明的语气跟她说话。   “房子你可以随意处置,但一定要确定你的朋友靠谱。你把她资料传过来,我帮你查查。”   “不用查,她很可信。”   季眠说着,弯着唇角笑了笑。   教导处内,姜妄举着一叠书,靠墙罚站,一眼就看见了从窗外走过的季眠。   她举着手机打电话,笑得很甜。   姜妄扬了扬眉,凝神,听见电话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但距离过远,听不清具体,只能听出来是个挺成熟的声音,大概是个老男人。   啧,现在的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就容易被老男人骗。   他有点烦躁地拧眉,扬手将一叠书哗啦一下丢办公桌上,迈腿就从教导处走了出去。   参与打架的一干人等顿时目瞪口呆,这他妈也太嚣张了吧,教导主任不得原地爆、炸了!   果然,教导主任瞬间跳了起来,啪啪拍打桌面,声嘶力竭地吼着:“姜妄,你要造反是不是!你给我回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姜妄走得不见了踪影。   教导处内瞬间笼罩在一片蜜汁尴尬之中,几个大男生目光四处飘,就是不看教导主任,同时都在心里默默赞叹一句:妄哥牛批!   姜妄刚出了学校,就接到了陆晨的电话。   “姜煊阳,你又抽什么风呢?阿胥偷偷给我发消息,说你又在学校闹事了?”电话一接通,陆晨噼里啪啦就喊了起来,“我可是答应老祖宗要看好你了,这才让你出来玩儿,你他妈自己疯就算了,别害我被揍啊。”   “我回家还不行?”   那边愣了会儿,陆晨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回、回云岫天宫?”   姜妄漫不经心地应一声,掏了支烟咬住。   “你回去干什么?”   姜妄抬眼,隔着烟雾看岫山的方向,“怎么着,我周末回趟家还得打报告?真几把话多,挂了,滚!”   姜妄收起电话,朝岫山走去。 第12章 煊阳君回来了 姜煊阳冷笑,“我他妈是……   季眠到正阳殿的时候,被眼前的狼藉吓了一跳,站在门槛处不敢迈进去了。   华丽庄严的大殿现在宛如战争现场。   原本用玉石铺就的正门广场,现在被炸的四处都是坑,还有细小的粉尘在空中飘荡。正门两边的青石狮子,一尊断了爪子,一尊没了脑袋,圆溜溜的青石脑袋就在季眠脚边。   季眠心有戚戚地站在门口,睁大了眼往里看,哗啦一声,右边房顶的飞檐掉了下来,腾起一大股尘埃。   “夫人!”小雉的声音响起,随即人就从正殿跑了出来,“神君回来了。”   季眠的脑子像是被谁揍了一拳,嗡一下炸开了,几乎不能思考,只本能的想逃跑,抬脚就往正阳殿外跑。   及地的裙摆被石狮脑袋勾住,刺啦一声,轻纱被扯破。   季眠也回过神,停下脚步。如果煊阳君真要抓她,她能逃到哪儿去?   小雉已经到她面前了,“夫人,裙子。”   “没、没关系的。”季眠惨白着一张脸,说话都结巴,“神君呢?”   “走了,一刻钟前。”   季眠重重松口气,背后冷汗浸上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差点要瘫坐在地上了。   小雉边扶她往里走,边解释:“神君回来了,说是跟老祖宗们有事商量,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在寿阳殿就打起来了,然后神君回来又发了通脾气……”她顿了顿,看季眠的脸色,小心道,“好像是因为夫人的事……”   季眠彻底放下心来,看来煊阳君还没有屈服,不过脾气真的很坏,把天宫闹得乱七八糟。   第二天,季眠去寿阳宫请早安,就知道了煊阳君昨天在闹什么了。   请完安,三位老祖宗让她留下,说是有事相商。但她等了片刻,三位老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寿祥君有些不耐烦,瞪着寿安君,“你倒是说啊,平常不是挺能说?”   “我怎么说?我又不像姜煊阳那么不要脸。”   “你说我曾孙不要脸?”   “我说我自己曾孙!”   两位白胡子老人眼见着又要掐起来。   “行行行,我来说,你俩闭嘴。”   姜寿雅有些为难地看着季眠,招了招手,“好姑娘,到曾奶这儿来。”   季眠地走过去,垂首立在她身侧。   “昨天煊阳回来了,他对这婚事一直不满,我们都在劝他,这其中的因缘你也该知道……”   姜寿雅秉承着古人的习性,说话委婉曲折,拉着季眠说了好半天,终于把事情说清楚。   姜煊阳一百个不同意这门婚事,原本是跟三位长辈硬碰硬,这次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别的办法。巫女死而复生,靠得是死神的力量,她魂体不稳,魂魄需要一直蕴养。   姜煊阳愿意提供蕴养灵魂的力量,但仅此而已了。按他的意思,婚事是绝对不认的,但他可以帮助巫女彻底复活,死神一脉就不欠她们巫族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界限划清楚。   然后三位老祖宗提出,如果要圆房才能解除诅咒呢?   姜煊阳当时冷笑一声,“我他妈是种猪啊,给个女的就上?”   然后不出意外,被三位祖宗奋起揍之。   姜寿雅说起姜煊阳的这些混蛋事迹,越发觉得对不起季眠,抚着她的手背安慰:“眠眠,你别急,我肯定给你主持公道,不能让煊阳欺负了你。”   季眠抿抿唇,壮着胆子说:“也许、也许……”   她也许了半天,终于从嗓子眼里把那个羞耻的称呼叫了出来,“也许夫君说得是对的。”   不用、不用同房。   她后半句都没敢说,只叫了个“夫君”,耳朵尖都红透了。但在长辈面前,她实在不敢不遵守规矩。   姜寿雅抬眼看她,小姑娘满脸通红,因为羞涩,眼里泛起水光,看着多了些委屈的味道。姜寿雅满眼的怜爱,“话是这么说,但你跟煊阳已经完婚,三界都知道你是煊阳的夫人了。如果按他说的,蕴养魂魄三年,然后划清关系,你可就成弃妇了。”   几位长辈虽然也接受一些现代的事物,但活了千百年,封建保守的思想根深蒂固,对“弃妇”这种事看得特别重。   季眠觉得无所谓,现在这个时代,离婚跟吃饭一样寻常。只是她连恋爱都没谈过,突然就要面对成为“弃妇”的话题,冲击力还是有些大。   “我没关系的。”季眠小声安慰姜寿雅。   姜寿雅叹口气,“现在只能先这样了。煊阳脾气倔,一时半会儿说不动。来日方长,我慢慢劝。”   这边说着话,姜寿安拿来了一个巴掌大的铜鼎。   “眠眠,我们要拿出你的一魂一魄放进育魂鼎里,以后煊阳直接将力量注入进去,就可以蕴养你的灵魂。”   季眠有些害怕地盯着铜鼎。   “没事,不会有什么感觉。不过可能会阳气弱点,就像你们人类说的火焰低,容易见鬼。”感受到季眠的僵硬,姜寿雅赶紧安抚,“你别午夜出门就没事。一会儿我给你一枚丹药,吃下可以镇住魂魄,就跟平常无异了。”   季眠紧张地咽咽口水,还是乖巧点头。   姜寿安托着铜鼎盯着她,姜寿祥比了几个手势,季眠只觉得一股温润的力道涌入身体,接着,她看见一红一蓝两簇火苗般的光芒分别从她眉心和肩头飘出,然后进入了铜鼎中。   *   回到正阳殿,季眠抬眼就能看见随处可见的煊阳君本相。画像、雕像、屏风各种物件上都有,乍一看见,心头还是抽一下,止不住害怕。但再一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经历了刚才拿取魂魄的事,季眠看着厅中煊阳君的画像,心情有些微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是煊阳君养着她,不管是□□、生活甚至灵魂,都是靠煊阳君养着的。   她看着青面獠牙,依旧骇人的画像,没忍住,上前一步,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   小椤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见到她的举动,欣喜地喊了起来:“夫人!”   季眠吓得缩回手,有些无措地看向满脸喜色的小椤。   小椤神色骄傲,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夫人,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神君特别威武雄壮?”   “……”   季眠哆嗦了下,“还、还好。”   小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神君多么强壮,不好看吗?这水平,仅仅是还好?”   “好看的。”季眠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们的审美估计跟人类的审美不太一样,她试着尊重不同族群的不同审美。   “是吧,特别好看!”小椤笑得眉眼都弯了,喜滋滋的,“下次我要告诉神君,夫人觉得他特别好看。”   季眠震惊,真的没必要!   “不用了。”   “为什么?”   季眠心虚,小声道:“我自己告诉他。”   因为撒谎,她一张脸都涨红了,声音也小的不行。   落在小椤眼里,只以为夫人害羞了,看来是对神君动心了。   他心里欣喜不已,最开始他就觉得,神君这么威风凛凛,绝对能折服所有雌性。果然,他猜得一点没错!看来神君跟夫人万世长合指日可待了!   小椤暗暗下了决心,下次神君回来,他一定要跟神君说这事。夫人这么好,要劝他珍惜。 第13章 穿品如的衣服 你又不亲我,我为什么揍……   周日,季眠回到市里,坐在开往小区的公交上接到了张可可的电话。   那头背景音嘈杂,汹涌的音乐通过电流传过来,撞进季眠耳中。应该是在酒吧里。   “眠眠,我晚上没事了,你这会儿有时间吗?要不帮我搬东西去。”   张可可已经在季眠的公寓住了一段时间了,季眠也逐渐了解了张可可的情况。她为了挣钱,晚上都在酒吧兼职唱歌,而她每天放学后还是会去她妈那儿帮忙。过了晚饭高峰期,就赶去酒吧,基本要十二点才能回来,所以一直没空把东西搬过去。   “行的。”正是晚高峰,车走走停停,半天没挪一米。她看着窗外花里花哨的招牌,有些熟悉,问道,“可可,你现在在哪儿?”   “天河酒吧,还没弄完,你等我会儿。”   “我去找你吧,我在附近。”   晚上七点,酒吧街已经热闹起来,季眠下了车,朝天河酒吧走去,远远就看见顶着夸张发型的张可可站在门口抽烟。   “这边儿,你等我会儿?”张可可转身往里走。   门推开一点,喧嚣的音乐声潮水般涌来,差点把季眠顶一跟头。   “我在外面等吧。”   “行,我收拾东西就出来。”   张可可进了酒吧,片刻又出来了,“接着。”   她站门口扔了个东西出来,季眠赶紧伸手接住,一瓶草莓味牛奶。   季眠穿着白色棉质裙子,一件卫衣开衫,一双帆布鞋,还抱着瓶奶,朴素乖巧的模样与酒吧街的氛围格格不入。倒在这个以个性装扮博眼球的街上,成为了最独特的存在。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她面前走过,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   季眠不太习惯这些目光,挪到了边上的小巷子里。大多数酒吧饭店之类的,都会有这么一条后巷,基本很少有人。   巷子挺深,季眠不敢进去,就在靠近巷口几米处,边喝奶边等张可可。这里没人,但一眼又能看见热闹的大街,也不会危险。   她正喝着奶,听见巷子深处传来哐当一声响动,是门被摔上的动静。   她好奇地循声看了眼,见酒吧后门的台阶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衣裤的男生,他还带着黑色棒球帽,看不见样子。   走在他前面的是个身材火辣的女生,穿着包臀短裙和露脐短T恤。   “当我男朋友呗?”女生停下,转身抬头看男生,同时伸出手指挑住男生的下巴。   男生顺势扬起头,后门路灯打在他脸上,处于明暗交替处的下颌线显得格外凌厉分明。   季眠回过神,是在告白,她抬脚要往巷外走,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   “那不行啊,”拖腔拖调,十足不正经,“我妈不准我早恋。”   是姜妄。   季眠顿住脚步,又多看一眼。   姜妄已经摆脱了女生的手,咬着一支烟,侧头点燃。火花亮起的瞬间,照亮他帽檐下的脸,唇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冷漠。   “姜妄!”女生气地跺脚,“你故意的?”   姜妄应了一声,“你知道还问,这让我怎么回答?”   “你他妈混蛋!”   “昂,”姜妄将烟夹在指间,舔舔唇,“说完了?说完我走了,还得回去补作业,明天上课呢。”   姜妄迈步要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告白的女生一下将没有防备的姜妄推到了墙上,揪住他的领口,踮脚就亲了上去。   季眠瞬间石化,都忘了偷看不道德。   强、强强强吻?!姜妄被强吻了,会暴跳如雷吧。   她惊得睁大眼,同时死死捂住了嘴。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见姜妄不知怎么捂住了女生的嘴。他动作特别快,季眠甚至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他捂着女生的口鼻,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他常挂在嘴角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不见了,薄唇抿成直线,带着股不近人情的冷劲儿。上半张脸被帽檐遮住,阴影和黑色衣裤衬得他下半张越发苍白,显出一些让人害怕的阴寒。   “你是不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将人逼到墙边,声音也是冷的,“找死啊?”   季眠离得远,看不见他的眼神,都已经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   更别说他面前的女生了。   女生显然被吓坏,紧贴着墙面,不停抖,“姜妄,我、我……”   他冷着声儿问:“害怕吗?”   女生下意识点头,随即又疯狂摇头,“不、不怕的。”   “那你抖什么?”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点情绪,不像刚才那么冰冷,“知道怕,还上赶着找死?”   “对、对不起……”   姜妄有点无奈地叹口气,“离我远点。”   “啊?”   “啧,温柔点说话听不懂?滚!”   他说话很粗鲁,女生却如蒙大赦,跌跌撞撞从后门跑进了酒吧里。   季眠躲在墙外的墙柱边,心跳又急又重,姜妄刚才那副模样,确实太吓人了。   她抚住自己胸口,慢慢平稳呼吸,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声音——   “还等着看付费内容?”   姜妄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季眠吓得跳了起来,死死往墙角缩,手也下意识捏紧。   她忘了手里的那瓶草莓味牛奶。   瓶身受力,牛奶滋出来,喷了姜妄满身满脸。   季眠:……   姜妄:……   两人离得近,他个子又高,季眠可以很清楚的从帽檐底下看见他的神情。   他满脸奶渍,没什么表情,“这什么意思?”   季眠原本就有点怕这种不良少年,刚才又见证了那一幕,接着还弄了他满身的奶,她更是害怕,眼眶都红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都在抖,卷翘的睫毛也跟着颤。   姜妄看一眼,眼神有些暗,操,女孩子连睫毛都这么好看?   他舔舔唇,阴沉的气势荡然无存,又是一副痞子样,“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你。”   季眠在心里接茬,“你刚才跟要吃人也没什么区别。”   “说什么,再大声说一次?”   季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我、我没说什么。”   “乖孩子还会撒谎了?”他气笑了,躬身凑近,“你怕什么?你不亲我,我也不吓唬你啊。还是……”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颇有深意,“你心里对我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季眠:……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的奶香和草莓味扑面而来,说话时,带着些微温度的气息就从她面前拂过。   季眠头皮都麻了,小声提议:“姜妄,你别靠这么近。”   “不是,你弄我这一身,不打算负责?”姜妄开始不要脸,“你不是怕我吓唬你?那你这弄完就跑的态度,确实要吓吓才行。”   他靠得太近让她不自在,刚才他吓人的画面让她害怕,自己弄脏他衣服的事也让她忐忑。   总之,靠近姜妄就让她紧张又不自在。   “我帮你擦。”季眠说着话,赶紧从帆布包里翻纸巾,只求赶紧把他哄走。   她焦急地翻找着,手肘不小心蹭到姜妄胸口。她那点力道对他来说微乎其微,倒是弄得人心头有些痒。   “哎,找东西就找东西,占我便宜干什么?别看我好说话,我不是随便的人。”   季眠本就着急,被他一逗,急得喊起来:“我没有,是你自己凑太近了,你离远一点呀!”   她尖了嗓子喊,又因为害怕,声音有点抖,完全没有威慑力。   姜妄忍不住笑了,“说话就说话,怎么又撒娇了?”   “我没有!你不要瞎说了,行不行!”   姜妄咧着嘴笑,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同学,你的奶草莓味的,挺甜。”   季眠被他逗得有点无法招架,捏着纸巾,窘迫地站在那里,脸都红了。   “卧槽!”张可可的声音突然响起,“姜妄,你好他妈淫、荡啊!品如的衣服都不够你穿了呗?滚!”   她说着话,风风火火走过来一把将季眠拉了过来。   季眠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他。   姜妄还没接,就被张可可一把抢过去。她直接把纸巾砸姜妄身上,“你理他呢,就一神经病。”   张可可拉着季眠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下。她回过身,指着姜妄,对身边的季眠说:“宝贝,你不是要学骂人?给你个机会,骂他!他不会打你的,骂!”   季眠:啊!!!   姜妄:嗯???   姜妄远远看着季眠笑了,“骂呀。” 第14章 喝酒就耍流氓 姜妄食指勾住她的肩带,……   都已经回到小区,张可可还在怒其不争地感叹,“叫你骂他,没叫你跟他撒娇。”   季眠实在不想回想起刚才糟糕的一幕了,她捧着发烫的脸,小声哀求,“你别说了,这件事就当它过去了。”   张可可回想刚才的一幕,又忍不住乐。   季眠在两人的鼓动下,终于鼓起勇气,憋红了脸,努力冲姜妄喊了一声,“呸,不要脸!”   完全没有骂人的气势,反而像娇羞的小媳妇撒娇。   张可可跟姜妄沉默了一秒,随即姜妄就疯笑了起来。他笑得直不起腰,还摁着膝盖,弯着一双眼看向她,调戏道:“小姑娘一跟我撒娇,我就没辙。所以,嗯,小矮个儿说得对,我不要脸。”   张可可知道她脸皮薄,捧着个脸,差点要缩成鸵鸟,所以也就不再拿这事逗她了,开始介绍自己以前的公寓情况了。   她为了方便去酒吧唱歌赚钱,所以没在家里住,也没有住校。四号楼那套房子,是她们乐队的人一块儿租的。姜妄跟乐队的鼓手陆晨关系特别好,所以带着胥霆一块住进去了。一套跃层,住了六个人。   此时八点多,乐队的人都去酒吧了,姜妄在外头厮混,屋里就胥霆一人。   他见到季眠,欣喜道:“哟,眠眠来了?”   说着,上手要去揽她肩膀,被张可可一把拍开。   “你们男的怎么那么烦呢?跟姜妄一个臭德行。”   胥霆立刻品出她话里的意思,转头看向季眠,直白道:“妄哥对你耍流氓了?”   季眠一噎,“没、没有的。”   “他用得着耍?站那儿就是个流氓,你躲开点,挡着路了。”张可可拉着季眠,绕进了屋内。   屋子里乱的简直叫季眠惊讶,一楼客厅里到处堆着东西,沙发上全是薯片袋子可乐罐,茶几上堆满外卖盒。进门处一堆鞋子乱扔着,地上全是快递盒,还有游戏手柄、篮球等等,还不时出现一本高中教科书以及几张五线谱。   张可可牵着她绕过这堆脏乱差,径直去了房间。   房间里比客厅干净一些,但也没好太多。收拾东西是个大工程,季眠跟张可可两人坐在地上,撸起袖子开工。   也就一个多小时,东西还没收完,张可可电话先响了。天河酒吧打来的,说一会儿上场的歌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让她去救场。   张可可跟老板关系好,肯定得去。   “宝,你先回去,改天有时间咱们再收拾。”张可可边穿外套,边交代季眠。   “没事,你去忙。我帮你打包好了,一会儿带点轻的东西走。你回来了,过来再那点回公寓。剩下的,我们每天放学带一点回去”   张可可穿好衣服,俯下身,抱着她脑袋亲了一口,“真贤惠,我要是男的,我就娶你了。”   季眠:……   看着季眠无语的样子,张可可乐了起来,难怪姜妄那个变态爱逗她,季眠一本正经的样子确实挺有意思。   张可可走了,季眠又安安静静地打包东西。女生东西本来就多,张可可这样又要化浓妆又要做发型还得穿得时尚的女生,东西就格外多。   光鞋子的数量,就是季眠的四倍。   季眠收拾了半天,东西打包了不少,垃圾也装了两大兜。她坐的有些僵,干脆拎着垃圾出去倒,顺便活动一下。   她丢了垃圾,刚进院子,就听见院外响起了哀嚎声——   “哎呀沃日,屋里有没有人,来搭把手啊!”   季眠还没反应过来,砰一声巨响,院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她赶紧躲到一边。   一个男生扛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艰难往里挪。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草莓香。   男生脸都涨红,明显吃力,招呼着季眠,“我操,妹子,过来搭把手,我快要断气了。”   季眠有点懵,局促地站在那里看他。   “沃日,快点的啊,老子手都要断了。”   季眠很难拒绝帮个小忙这种事,慢步走过去。走近了,她才发现,喝得半死不活的人是姜妄。   季眠一看见他的脸,就想躲,但姜妄已经摇摇晃晃往她身上倒了。   好大一坨,差点没把她压塌。   幸好男生眼疾手快,抓住他衣服给拽过去了。但姜妄的手臂已经圈住了季眠的肩,顺势将她揽在身前,借力靠着她。   压力和酒气瞬间涌了上来,她人有点僵。   “妄哥看着挺瘦,这他妈喝醉了跟死猪似的,扛都扛不动。”   这边说着话,胥霆跑了出来,见这场面,立刻喊:“卧槽,干什么呢?”   他赶紧跑到三人这边,抬手要接过姜妄。但姜妄不知怎么回事,手臂勒着季眠的脖子不肯松。季眠双手去拽他手臂,但他力气极大,纹丝不动,季眠那点力量完全可以忽略。   “妄哥,你别借酒行凶,要点脸啊!”胥霆着急,去拽他。   这一拉扯,姜妄的重心反而更偏向季眠,差点没把她压死。   季眠低着他胸口,忍不住抱怨一句:“你好重啊!”   原本醉得半死不活的姜妄,居然搂着她闷闷笑了,自己胡乱喃喃:“这娃娃好软,还会说话,声音也软,晚上我抱你睡吧……”   在场俩男生集体石化:姜妄这臭流氓,把人当充气娃娃呢????   季眠一张脸更是要烧起来了。虽然知道他是醉酒瞎说,但还是气恼地不行,抬起胳膊肘杵了他肚子一下,“滚开,混蛋!”   看见平时软糯乖巧的季眠发了火,胥霆也觉得自己哥们太浑了,正想着要怎么安抚她。   却听见喝醉了的姜妄特下流地嘟囔:“还会撒娇,真他妈可爱,想……”   想什么,没说出来。就被胥霆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他被姜妄惊出一头汗。   能想什么,就是想日呗。狗比流氓!   这种话,男生之间常说,但是当着女生说,绝对是耍流氓,要吃耳刮子的。   姜妄被捂住了嘴,不爽地抬手去掰,胥霆趁机挤了过去,顺利让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解救了处于尴尬无措中的季眠。   两个大男生架着姜妄进了屋,大门敞着,季眠能看见两人丢死猪似的把姜妄丢沙发上了。   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接着又急匆匆往外走。   季眠有些惊讶。   胥霆边往外走,边说道:“刚才妄哥跟几个哥们喝酒,跟职中的那群人起了冲突,这会儿估计打起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他怎么办?”季眠愣愣指着屋里的人。   “你有时间帮忙看半小时,我们很快回来。”胥霆顿了顿,脚步没停,“没时间的话,不用管他,忙你自己的去。妄哥糙着呢,死不了。”   说完,两个男生已经一阵风似的走出了院子。   季眠在寂静的庭院里站了片刻,看看屋内又看看院门,咬咬牙,准备回家。   可她还没动,躺在沙发上的人就像不舒服似的,扭来扭去,眼见着要从沙发上摔下来。   季眠记得,地上还有不少空的玻璃啤酒瓶。   万一砸碎了……   她都没多想,本能反应就跑进了屋里,几步跨到沙发边,用手去推要掉下来的姜妄。   他真的好重啊!   季眠根本推不动,他还要往外扭。季眠干脆坐地上,背对着沙发,双脚顶着茶几,用背挡着他。   姜妄还在那里大虫子似的扭来扭去,胳膊和手掌不时从她背上擦过。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体温有些高,隔着衣料,她的背也能感受到阵阵温度。   季眠有些不适地挺直了背脊。   忽然,肩膀处一热,姜妄的大手搭在了她肩头,发烫的掌心直接贴在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   “你干什么!”   季眠惊得要跳起来,却被他大掌摁着坐了回去。   “这、这是什么?”   他说话口齿不清,季眠没反应过来,却感觉到胸口一紧。侧头,见姜妄食指勾起了她不小心露出的肩带。   他问着话,食指还提了提,研究般扯动一下肩带。   季眠又羞又急,差点哭出来,“你放手啊,臭流氓!”   她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他偏头,巴掌落在肩上,对他来说没什么力道,只是怪痒的。   姜妄松开手里的带子,转而两条手臂从后面搂住了她,人也凑到了她耳边。   “你骂我什么?再骂一个。”   他的胸口像火一般烫着她的背脊,季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急得眼眶通红。   “你放开我!”   季眠说完,低头就照他手背咬了一口。 第15章 晚上陪我睡吧 姜妄:你别驴我,老子不……   季眠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但她还是认认真真按照既定的步伐前进,生活与以往也没有太大不同。   只是现在,她每晚写完作业,刷完题,都会专门找一个本子,把习题的详细解答步骤都写下来,并标注运用的公式定理。算是给可可做的详解,顺便也加强自己的理解和对公式的熟练程度。   季眠写完作业,把注解本带到餐厅放在桌上,又去厨房把熬好的粥盛在保温瓶里放在餐桌上。   她十点半就上床,可可基本十二点才回来,而且经常会喝了酒回来。她总是给她留点温乎的粥养胃,可以让她边喝边看习题。   弄完琐事,季眠在厨房收拾时,接到了张可可的电话。   “眠眠,你这会儿忙不忙?”   季眠夹着电话,边洗碗边回:“不忙的,怎么了?”   “蔡田给我带了几本乐谱放四号楼了。一会儿陆晨他们要去隔壁市参加音乐节,估计下周才能回来,你要不这会儿过去帮我拿一下?”   季眠还记得自己一魂一魄被抽出,火焰低容易见鬼的事。她抬眼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九点。   “好的,他们什么时候走?”   “半小时后。”   “我马上过去。”   季眠挂了电话,披了件外套往四号楼走。   到院门口,季眠犹豫了一下,刚好看见矮篱笆内站着胥霆,他正背对着她抽烟。   “胥霆。”季眠小声叫他。   “昂?”胥霆转过身,透过栅栏,看见是季眠,把烟拿下来,笑了,“来找妄哥?”   季眠一听见姜妄的名字,就浑身不自在,上次咬了他一口,之后就一直避着他。好在姜妄逃课是家常便饭,在学校一直没有碰见。   “姜妄在吗?”   “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你进来等等他。”   季眠瞬间松口气,赶紧摇头,“我不找他,我来帮可可拿乐谱,拿了就走。”   季眠不太会掩饰情绪,庆幸的神情太明显,胥霆看得清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看来妄哥上次喝醉,是把人吓坏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拿一下行吗?”   “成,你等会儿。”胥霆掐了烟,进屋了。   季眠站在院子外等了会儿,小区绿荫道那端晃过一道光线,她顺着看过去,见一辆半旧的小面开了过来。   汽车开到院子外停下,门一拉开,几个大男生鱼贯而出,正是张可可她们乐队的那些人。   陆晨第一个下了车,注意到季眠,打了个招呼:“帮可可来拿乐谱?”   季眠笑着点点头,“嗯,胥霆帮我进去拿了。”   陆晨没再多说什么,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几个男生开始从屋里搬乐器服装等往里装,乒乒乓乓一阵响。   “我、日啊,你们不能动静小点?”车内突然响起骂声,有些沙哑慵懒,带着点没睡好的暴躁。   季眠在外听见,身体僵了一下。   片刻后,车门又被拉开,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弓着腰钻了出来。   姜妄站在车边半天没动,像是刚睡醒,没回过神。他胡乱抓了抓本就很乱的短发,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困顿的模样显得很暴躁,浑身都散发着“别他妈惹老子”的信息。   季眠往后挪了两步,整个人贴到墙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姜妄臭着脸靠在车边,缓了会儿压住脾气,掏出烟准备点。   “眠眠,乐谱!”胥霆从院子里出来,一眼居然没看见季眠,找了下,才发现她靠墙根儿躲着,离姜妄八丈远。   正准备点烟的姜妄听见声音,顺势看了过去,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小姑娘十分不友好地板起脸,然后撇开了头,目光居然有那么点吓唬他的意思。   姜妄:……   他气得想笑,迈开长腿走近,一双眼盯着她,“干什么,小矮个儿,对我有意见啊?我怎么记着,上次是你骂我来着,你还有意见?”   他说着话,将手里捻着玩的烟咬进嘴里。他原本存在感就强,离得近了,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季眠努力忽视他,转而接过胥霆递来的乐谱,“谢谢,那我先走了。”   她说完,眼神都没姜妄一个,直接转身就走。她动作利落,脑后的马尾随着一甩,打在了姜妄胸口。   可惜不够高,打他脸上才好。   季眠默默腹诽着,抱着乐谱大步离开。   姜妄看着她越走越远的小身板,有些懵逼地摸摸自己胸口,看向胥霆,“不是,她冲我发什么脾气?我也没招她啊。”   胥霆有点心灾乐祸,笑得不行,“哥们儿,你没招人家,就是耍了个流氓。”   胥霆三两句说了一下那天他喝醉搂住季眠不放的事。   姜妄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脚踩凳子一脚搭地上,大喇喇没什么坐相。   他嗤笑一声,“你少他妈驴我,老子不是那种人。”   “哥,真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你就是那么说的。”胥霆说着,一屁股坐他边上,一把搂住姜妄的脖子,学着醉醺醺的口气,“好软,晚上陪我睡吧。”   姜妄被恶心得不行,一把糊住他的脸,将他推到一边,“你少恶心我行不行。”   “真不是我恶心你,你他妈真这么说的,不行你问孙老三,他扶你回来的,他也听见了。你真是这样的……”胥霆上了瘾,又开始学姜妄醉酒,“可爱,想日。会撒娇,还想日……”   姜妄:……操!   姜妄抬脚把他从秋千上踹了下去。   *   季眠抱着乐谱往回走,身后响起窸窣脚步声。   是姜妄?但心头却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她头皮发紧,不敢回头,只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脚步声也变得急促,紧追了上来。这个小区绿化做得特别好,小区里还有一个巨大的湖,就是曾经姜妄吓唬她那个池子。这一片都是绿化为主,尤其僻静。   无数个念头涌入脑海,季眠开始跑了起来。身后的人注意到她的举动,三两步就追了上来,一下拦在她面前。   “眠眠,原来你真住这儿。”施建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冲着她幽幽一笑。   季眠的头皮瞬间炸开,惊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却被施建成一把抓住手臂。   “你放手啊!”   季眠拼命挣扎,但力气完全敌不过施建成,被他一下拽到了怀里。他掐住她的,往停在僻静树林处的汽车走。   施建成边走边凑到她耳边,“你妈那边的人还挺有钱啊,给买学区房?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那些人能白对你好?最后也会要报酬的,你等着吧……与其便宜他们,不如先报答姑父五年的养育恩……”   “你松开啊,太恶心了……救命……”季眠刷一下就哭了出来,“你松开……我会告诉姑姑的……”   “告诉你姑姑?她信你?不是她把你赶出来的……”   施建成说着话,臭嘴就往季眠白嫩的脖颈上拱,手也开始撕扯她的外套。   那种难言的恶心像是湿滑冰凉的小蛇,一瞬间爬满季眠的背脊,她举起手里的厚厚乐谱砸向了施建成的脸。   施建成吃痛,下意识松开季眠,捂了一下脸。季眠趁机拼尽全力,往灯光明亮的大路跑。   然而这次很快被施建成再次抓住胳膊,往车那边拖。   季眠哭喊挣扎着,但力气根本无法跟施建成抗衡,她几乎有些绝望。   忽然,手臂一紧,一股力道拽住她,紧接着,她眼前一花,就听见一声闷响。   施建成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直接栽倒在地。他的手还抓着季眠,季眠要被拽倒,一只手臂勒住她的腰,将她揽了回来,直接摁在怀里。   季眠脑子一片混乱,本能地喊道:“姜妄……”   然后就像绷到极致,骤然放松,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第16章 老子就是天仙 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比……   突如其来的一拳,把施建成打蒙了,但旋即注意到对方似乎也只是个学生。   他顿时有了底气,爬起来叫嚣,“少多管闲事,我们家的事,外人别插手。”   施建成说着话,上前几步,绕过姜妄,想去抓季眠。   姜妄一直松散地站着,动也没动,等到施建成走近,他抬脚就踹他肚子上了。   动作又快又狠,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几米远,直接砸到了地上。   姜妄面上没什么表情,歪头看趴在地上哀嚎的施建成,“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人比鬼还欠收拾呢?还他妈长得比鬼都丑。”   他溜溜达达走过去,像是没看见,一脚踩在施建成手指上,然后悠闲地蹲了下来,“累了,歇会儿。”   施建成被踩得嗷嗷只叫唤。   姜妄掏出烟,侧头要点,看见了施建成被压在地上的脸,“真丑。”   说完,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施建成恼羞成怒,冲着季眠叫骂,“季眠,你好样的,我说你怎么敢拒绝我,原来是搭上小混混了!你可真够厉害,什么人都不挑,你贱不贱?”   “我草你妈的,骂谁呢?”   姜妄啪啪往他胖脸上又狠扇了几巴掌,扇地他嘴角都裂开了,“季眠就跟我了,所以呢?你能怎么着?你除了在这里放屁,你能把我怎么着?看好了啊,最后一次机会,”他夹着烟指指季眠,“这姑娘,是你爹我的,以后就是你妈!你动一下,我废你一根手指。”   姜妄说着把抽了半截的烟摁在施建成手背上,瞬间在肉皮上烫了个焦黑的洞。   施建成的惨叫响彻夜空,一双眼怒睁着,恶狠狠看他。   “你他妈再瞪,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信不信!”   姜妄站起身,神情狠厉地朝他脑袋踹,几脚下去,施建成整个人都血淋淋的了,喘气都有些困难。   他却没有停息的意思,面无表情继续踢他。   季眠被这一系列事吓得不轻,怕姜妄冲动惹祸,跑过去抱住了他,“姜妄!”   姜妄动作停下,喘了几口气,略平静了点,才回头看她。   季眠用力抱住他,他能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不停颤抖。惨白的脸贴在他背上,死死咬着唇,眼眶通红,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眼泪还在一个劲流,很快濡湿他的后背。   姜妄觉得背后又温热又冰凉,很奇怪的触感,心里的感受也是一样,又烦躁又柔软,处处是矛盾。   他很轻地叹口气,伸手抹她的眼泪,“别哭了,没事的。”   季眠应着,轻轻点头,但眼泪还在流。她软嫩的脸摩擦在他僵硬的后背,那种矛盾又难以发泄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甚至想要发脾气,但又不知道对谁来火。   姜妄忽视心头的奇异感,扯开她的手往前走。可他刚动,后背一紧,又被牵住了衣角。   “你……”   姜妄刚开口,季眠抬眼看他,湿漉漉的眼,可怜的像只流浪的小猫咪。好像一眼就看到姜妄心口上了。   他你了一会儿,实在没辙,放软了声音,“去那边坐着等我,我看看他死没死。”   季眠这才放开他。   姜妄带着她去路灯下的长椅坐下,站起身揉了揉她发顶,“别怕,我去看一眼,天大的事我兜着。”   季眠还在抽噎,仰头看着他,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姜妄看一眼,就觉得心头也跟着颤一下,他干脆低下眼。   他转身走到施建成身边蹲下,凑在他耳边小声道,“一会儿出去,右转两条街有个商业街,去那儿跳脱、衣舞。”   姜妄说完,突然扬眉特坏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中年危机,特别寂寞空虚冷啊,才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你放心,你爹是三界之中最讲道理的神,既然让你裸、奔了,就会给你相应的奖励。从现在起,我派几个‘小朋友’跟着你吧,跟一辈子。不仅解决你的中年危机,还挽救你的晚景凄凉,啧,神君煊阳是不是特贴心?”   他越说越乐,“你也不用谢我,反正你死了,也得落我手上。现在,忘记跟我有关的事,至于被打么,你跑商业街裸、奔,自然是正义群众伸出了铲除变态的铁拳。”   姜妄说完,照着他鼻息处轻吹了口气。   施建成急促的呼吸逐渐逐渐平稳下来。   姜妄装模作样的拿出手机在耳边贴了会儿,然后手欠的将施建成为数不多的头发拔掉一撮,这才站起来,“没死,不用管。我打了急救,一会儿人就来。”   “真的没关系?”   季眠看一眼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的施建成,还是心惊不已。   眼前一黑,姜妄站到了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有什么好看的。”   他注意到季眠的卫衣外套拉链被扯坏,露出里面软乎乎的奶黄睡裙,以及胸口一大片肌肤。   他喉头有些干,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遮住那片晃眼的雪白。   季眠还在哭,结结巴巴道:“姜、姜妄,谢谢。”   姜妄心里乱的一批,又不知道怎么办,季眠一哭,他更乱了,只会瞎逗贫。   “谢我什么?我那天喝醉酒调戏你,你不准备打我一巴掌,还谢我呢?”   季眠没有说话,目光飘来飘去,又想看被他挡住的施建成。   “操!”姜妄注意到她的举动,有些来气,“你看他干什么?我那天真喝醉了,我他妈真不是故意的,这不巴巴跑来道歉了,你别觉得我跟那种畜生是一样的啊。我跟他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季眠还在抽泣,但被姜妄一打岔,心情平复了些。   姜妄正低头给她拉拉链,闻言,抬起眼看她,薄薄的眼皮显出折痕,多了些锋利的侵略感。   “哪不一样?你仔细看。”他扬起侧脸给她看,“这个角度,是不是超帅?我比他帅多了吧?他就一臭蛆,老子是天仙,拿他跟我比,有点侮辱我。”   季眠看着天仙姜妄,确实好看的,但也没忍住,破涕为笑,小声点评:“你有点自恋。”   “行了啊,我好歹救了你,你就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我?过分了啊。”   姜妄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操,为了让你笑,老子跟这儿扮丑,容易吗?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可正经了。”   “我真不知道。”   “我看你是想挨揍!”姜妄装狠骂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眉眼弯着,嘴唇微勾,一点也不凶,甚至有点甜。   季眠看着他,缓缓眨眼。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姜妄说着话,将外套拉到顶端,“你是不是想要抱抱?我脸皮薄,不好意思。”   季眠:……   “能不能不瞎说,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声谢谢。”   姜妄没再说话,闷着头笑了一下,随即牵起空着的衣袖,“走吧,送你回去。”   季眠也没再说话,乖乖跟着他。他的衣服对她来说,真的太大了,衣摆坠到了膝盖处,外套的领子直接盖住她半张脸,露出的一双湿红的眼显得更大更吸引人。她穿着大衣服,空荡荡的,看着瘦弱到让人心疼。   姜妄不时用余光扫她一眼,小姑娘软乎乎的,一看就容易被欺负。   他想,就季眠这样的吧,必须有个厉害点的人护着。得多厉害呢?他自己这样的就差不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吓一跳,自嘲般冷笑一声,“有病。”   “嗯?”   “……没什么,我说刚才那个死胖子。”   季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是我姑父。”   “你管那玩意儿叫姑父?”姜妄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她,“那就是一畜生。来,跟哥哥学,我操、你妈、逼,狗币玩意儿。”   他骂人的话可比张可可粗俗多了。   季眠怔怔看他,过了片刻,默默退两步,却被姜妄一把抓住另一只空着的衣袖。   他两手往里一拽,将季眠拉到了面前,虽然他没有动手碰她,但两人离得很近很近,他的下巴几乎要触到她额头了。   他微歪头,捕捉到她的眼,黑眸看着她,“学一个,快点。”   季眠也看着他,眼眶还有未褪尽的红润,可怜巴巴道:“我、我说不出口。”   “啧,”姜妄怒其不争地摇摇头,“那换一个?”   “好,但是你能不能别拉着我?”   姜妄抓着外套的两只袖子,将她拽得离自己很近。季眠像个蛹似的被他的大外套裹着,想退,又躲不开。   “行啊,那你跟我说,姜妄是个大帅比。我就松开。”   季眠:……   姜妄被她无语的神情逗笑,也松开了她,“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承认我帅?”   平心而论,姜妄确实好看,但季眠说不出这种话。   “你其实觉得我挺帅吧?”   “我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季眠下意识用手背去捂脸,刚好到了单元楼下,她丢下一句“我上去了”,就逃命似地往单元楼门跑。   姜妄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小兔子似的蹿回楼门,消失不见,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在路边站了会儿,看见季眠住的屋子亮起灯,然后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   季眠刚到屋里,就收到了语音,也没多想,点开了,姜妄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扩散出来——   “我今天救了你,要句姜妄是个大帅比都不行?你要不好意思,发语音说。”顿了会儿,又说,“要不,我就不走了。”   季眠心头一跳,跑回房间,从窗户处果然看见姜妄站在路灯下,还冲她晃了下手机。   季眠:……   季眠拉上窗帘,回了两个字:【无聊。】   姜妄的语音又发了过来,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你倒是说呀,我等着呢,你们家楼下蚊子真多,快点。我点支烟熏熏蚊子。”   季眠将窗帘拉开一条缝,果然看见路灯下的人已经悠哉地点上烟了,大有不肯走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在偷看,原本低头抽烟的姜妄突然抬起头,冲窗户这边笑了笑。   季眠心虚地赶紧关死窗帘,像是做坏事被抓,心跳一阵乱过一阵。   姜妄这人特别固执,不达目的,就没完没了。可能刚开始只是玩笑话,但季眠越不说,他就心越痒,非要听见才罢休。很快他又发了语音过来——   “那我让一步吧,谁叫我善良呢。你就说,我刚揍那狗币玩意儿的时候,帅不帅吧。”   季眠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指的是施建成。刚才那件事,不管从任何角度说,姜妄都值得一个“帅”字。不说自己是被救的人,就算是路人,也会对姜妄出手相助的正义行为评价一个帅字。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发了两个字过去:【帅的。】   姜妄低头看着这两个字,就自顾笑了起来,咬在嘴里的烟掉下来,烫了手背一下。   他浑然不觉,舔舔唇,笑骂:“操,怎么突然这么爽呢。”   心头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是刚打开的可乐,散发出一股让人觉得很甜很爽的气味。   姜妄自己笑着,舌尖顶了顶脸颊,把手机拿到路灯柱前,“柱兄,看,夸我帅呢。” 第17章 该死的老男人 跟老男人聊天,也不跟我……   季眠的生活一如既往,除了每周回天宫以外,并没有太大改变。   三位老祖宗都很随和,除了规定的早上请安和晚上请安外,就没有其他繁琐的规矩了,一般没事,也都不会去正阳殿打扰她。   季眠落得清闲自在,周末可以在幽静的宫殿里排除干扰疯狂刷题。   写题累了,她就会拿本教辅书,去正阳殿后面的草地看。她来云岫天宫几次了,才发现正阳殿外面有一片天堂般的草场。   那片草场一望无际,绵延到天边,与蓝天白云交接,整个画面旷远空灵,颜色干净纯粹,像是宫崎骏的动画场景。草场中还修了古朴的回廊,两边坠着白色纱幔,随着清风微微荡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色太过干净,总让她觉得这里离天很近很近,伸手就能摘下云朵一般,然后就不了避免的想起父母。   他们现在应该在天堂吧?   季眠拿出母亲织的小猫咪,一下一下抚摸,神情有些落寞。   “夫人?”   不远处,响起项殊的声音。   季眠抬头循声望去,差点要笑出来。项殊依旧穿着蓝色暗纹长袍,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但他腋下却夹了个笔记本,模样十分违和。   季眠性格内敛,觉得滑稽,也只浅浅一笑。   项殊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无奈地笑了下,从腋下抽出笔记本,“没办法,打工人。”   季眠终于笑了出来。   “夫人要去那边么?”   项殊抬手示意,在回廊尽头有一个圆形的木质地台。地台位于草场中央,四面都是青草,只有回廊处可以出来,坐在上面,像是完全置身草海之中。   季眠应了一声,起身跟着他往那边走。   到了地台,项殊一挥手,出现了一张旧式雕花矮几,以及一个蒲团。   “夫人需要吗?”   季眠看得稀奇,冲他点头。   项殊又一挥手,一张一模一样的矮几出现在季眠面前,脚边是个蒲团。两人相对坐在蒲团上,项殊把电脑放在了自己的矮几上,季眠则把书放在了自己的矮几上。   两人一个工作,一个学习,微风拂面而过,氛围静谧和谐。   季眠正默记着英语语法,却听见对面居然响起了企鹅来消息的提示音!   她无比震惊地放下书,愕然地看向对面的项殊。   可能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埋首电脑前的项殊抬起了头,大概还有点没回神,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笑了起来。   他好像永远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云岫天宫有信号,很惊讶?”   当然惊讶啊!!!!!太超乎寻常了,怎么可能不惊讶。   季眠没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项殊笑得更厉害,“我以为你都嫁给了神君,应该能接受所有超乎寻常的事,看来还没免疫。跟有信号比起来,煊阳君的存在难道不会更神奇?”   季眠目瞪口呆,已经比较不出来哪种更神奇。   “整个云岫天宫也就这片草场有信号,要试试吗?”   “啊?”季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没带手机。”   “我叫小雉送过来。”项殊说着话,结了个手势,嘴里道,“把夫人的手机送到草海地台来。”   不到两分钟,一声鸟鸣在空中响起。眨眼间,小雉落地化成人形,“夫人,您的手机。”   小雉转向项殊行礼,“项大人。”   项殊冲她笑笑,小雉瞬间就红了脸。   项殊没多看她,转而看向季眠,“试试。”   他说完,低头操作几下电脑。   季眠没明白什么意思,手机就响了一下,进了一条转账信息。   她数了数零,十万!登时惊得手机都要摔了出去,“我、我、我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用不了就存着。”   “不行,我不能要,这样我压力很大。”   项殊又开始装腔调,“夫人,您应该要习惯,神君的东西就是您的东西,而属下的东西包括命都是神君的。”   季眠:……   小雉在一旁看着,默默退到了回廊处,化成一只大鸟飞回了正阳殿。   这边两人说话的片刻时间,项殊的电脑就一直在响,一会儿是企鹅,一会儿是MSN,一会儿又进了邮件……   确实特别忙。   他也没再闲聊,低头处理公事,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忽然,他合上了电脑,冲着对面的季眠说道:“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话说完,就腾的一下,连同他的矮几和蒲团都消失了。   季眠:!!!!   因为她人类的身份,天宫里的人都得到了项殊的嘱咐,不要在她面前搞出太冲击三观的动静,所以她虽然适应了天宫的生活,但对这种神迹还是感到惊讶无比。   她还处于震惊中,项殊又发来了语音。   项殊:“我已经到市区了,你要是对这东西感兴趣,五一放假回天宫我教你。很容易的,没有那么玄妙。”   季眠听着他的声音,再次感叹,项殊很厉害,非常善于解读人心。   *   很快要到五一假期,放假前一周,二中又整出了大动静。   因为要放五一假,这周六要补一天课,学校决定周六只上半天,接下来半天和周日组织高一高二的去郊游。   现在二中一会儿要应试考试,一会儿又要素质教育,减压减负。可能是上面哪个部门要检查,才搞这么一个郊游的幺蛾子出来。   消息一出来,高二的学生们简直要高呼万岁了。   还有几个月,高二就结束了,他们就要进入炼狱一般的高三,别说郊游玩乐了,就连体美音这些课程都不会再有,陪伴他们的只剩无穷无尽的题海。所以,这大概率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狂欢,自然各个激动难耐,提早一周就开始议论策划。   消息周二才下来,季眠没办法提前跟老祖宗们说,只能先跟项殊说。   季眠大课间时给项殊发了消息,说明情况。她发完消息,从小卖部买了瓶奶出来,边喝边上楼回教室。   十四班教室在走廊最末端,离着楼梯口近,经常一堆十四班的男生挤这儿聊天打闹,不时逗一下路过的漂亮女生。   大课间,胥霆一堆人正挤在那里嘻嘻哈哈讨论刚走过去的一个女生,女生满脸通红,加速离开。   一群男生哄笑,姜妄懒洋洋靠墙站着,低头把玩着一支签字笔,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大家说话。   忽然,胥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   姜妄抬起头,臭着脸要发火,“你他妈……”   “季眠。”   姜妄哑火,抬眼看过去,见季眠咬着牛奶吸管走了上来。她还是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老老实实咬着吸管,目光不敢乱瞟,脚步小小,但速度很快,显然也有些怕他们这一群大男生。   刚还臭着脸的姜妄弯了弯唇角,上前一步想去拦住她。   季眠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她看一眼来电显示,赶紧加快脚步往教室走,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姜妄。   其实除了觉得姜妄有点不正经以外,她对他没有什么意见。但那么多男生围在那里,她怕他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逗她,然后引来起哄围观,这会让她特别不自在。   姜妄看着她加速走远,脸瞬间沉了下来。   “操!”他骂了句脏话,将手里的签字笔摔地上,然后一脚踹开教室后门,自己进去了。   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怎么了?”   “谁又惹到我们妄哥了?”   胥霆隐隐约约看出了什么,但一时不敢多说。   季眠没想到,项殊会打电话过来,她怕被人听见,进了教室,就去放卫生工具的阳台接电话了。   “这周要去郊游,还得住一晚?”项殊简直像她的家长,事无巨细都照顾到了。   季眠老老实实回答,“对,学校安排的。”   “去哪儿?”   “丘溪次原始森林。”   那边沉默了会儿,声音严肃,“眠眠,你魂体不稳,自己要多注意。虽然有寿雅君的丹药,但原始森林这种地方,阳气太弱,对你不好。”   其实季眠挺想去的。她跟班里同学关系都不错,高中生涯最后一次旅行,不去的话,应该会遗憾。   但她不是不懂事,只能遗憾道:“那我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项殊轻笑,“也没那么严重。你认识何思航吗?”   “认识的,我们班体育委员。”   “我让他照顾着点你,你自己也注意点,行吗?”   季眠有些惊讶,“他也是……”   “不算,他爷爷是。血缘混杂了,他现在也就是普通人,不过体能什么的会好点,阳气也比平常人重。”   季眠回想了一下何思航永远健康活泼,阳光向上的精神面貌,觉得真的是阳气挺重。   “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也不用贴身跟着你,稍微近点就行。白天没什么问题,晚上多注意就好。晚上的话,跟同学沟通一下,最好住他隔壁房间。”   “知道了。”季眠还是有点犹豫的。   “没事,放心玩儿去吧。我一会儿跟何思航父亲沟通一下,很快处理好。你不用怕,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项殊说着,笑了起来,“你忘了?我可是会瞬移,眨眼就能到你面前。”   季眠想起了项殊在草场瞬间消失的事,也笑了起来。   十四班阳台,姜妄正靠着墙壁抽烟,扭脸就看见季眠在远处阳光班阳台上打电话。她趴在护栏处,边说边笑,可开心了。   姜妄瞬间就有些不爽,怎么着?见了我就躲,跟别人说话就那么开心?   他恼火地拧眉,然后凝神听。两个班,一个在头,一个在尾,离得太远,实在听不见。   他挪了两步,已经到了最边缘处,还是听不清,但隐约能听到电话那端是个男人。   声线有些熟悉,上次在教导处,季眠好像也是在跟这个男人通话。   一个该死的,专门骗小姑娘的老男人!   姜妄恶狠狠想着,身体里一股邪火乱窜。他将烟摁灭,弯腰捡了一颗没人要的破垒球,一扬手,直接砸到了阳光班的阳台上,然后转身回教室,砰一声摔上了门。   季眠被从天而降的垒球吓了一跳,茫然地找了一圈,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看方向是十四班那边,但距离这么远,应该没人能从那里扔颗垒球过来。   也许是楼上扔来的?   季眠没多想,上课铃响起,她挂了电话,赶紧进教室了。 第18章 姜妄是姜煊阳 月光下,青丝如瀑,一身……   从江市去丘溪县,可以坐汽车也可以乘船。为了让学生们领略“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的壮阔景观,增加写作素材,学校决定带大家乘船前往。   高二包括阳光班在内,一共有十五个班级,但年级组只租到了十三条船。最后决定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四个班挤两条船。这种小船乘客量不大,空间狭窄,一个班一条船还可以,挤两个班就格外难受。十三、十四两个吊车尾班级,学生大多有钱又混账,不是吃苦的料子,大家一合计,干脆两个班学生自己出钱,租了一条豪华大船。   出发当天,十三条小船围着一条两层豪华大船,众星拱月一般,格外风光。十三、十四两个班级的调皮男生还上了顶层,等大船从别班小船路过时,就嘻嘻哈哈逗女生,扔零食给别人,或者跟别班男生叫骂。   大家都心情轻快,少男少女各有躁动,开点玩笑也没人介意。只要不太出格,老师也不太管他们,由着大家嬉闹。   大船从阳光班的小船边开过,一堆男生起哄,“师傅慢点开,就跟着他们!再靠近点!”   出钱的是大爷,开船师傅就跟着阳光班的船不紧不慢地开。   一堆男生挤在二楼护栏边,冲阳光班的小船喊——   “任雪伊,吃不吃薯片?”   “何梓艺,接着,酸奶。接住了,别他妈摔爆了……”   “哎呀,卧槽,让你们班田老师躲开一点,我香蕉砸到他!”   田老师瞪他们一眼,“小兔崽子们。”   一船人轰然大笑,阳光班的也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姜妄跟胥霆一群人坐在二楼船尾,大家在打闹,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护栏上,要睡不睡的。   一堆人闹得他有点烦,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掏烟,被班主任瞥了一眼,又不爽地收了回去。   “妄哥,你昨晚偷鸡去了啊,这么困?”胥霆往他身上靠,“季眠在那儿呢。”   姜妄懒懒掀一下眼皮,看见季眠趴在小船窗户处,露出半张侧脸。她没跟同学们打闹,自己静静趴着。   “喂,季眠!”大船上有个男生开始大喊她的名字。   姜妄眼风扫过去,见十三班一个男生拿着个苹果,冲季眠喊。   胥霆看看姜妄,又看看那男生,下意识皱眉,完球了。   那男生没注意到姜妄的目光,还在兴致勃勃逗季眠,“我请你吃苹果啊!接住……妄哥……”   他苹果没来得及扔出去,人就被姜妄拽到了后面一排。   姜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很不友好,哼笑了一声,“我也挺喜欢吃苹果的,请我吃?”   男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大佬了,突然有点忐忑,干笑两声,“给,妄哥喜欢,我还有……”   姜妄也不客气,拿过他的苹果咬一口,用手背拍他的脸,“你他妈安静点,老子要睡觉。”   就在他说这话时,其他人的打闹声几乎响彻云霄。   男生:……   明显不是吵闹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哪里惹这位大佬不开心了,他随意找个借口找茬。   男生不敢反驳,也不敢跟姜妄较劲,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机安安静静听歌去了。   季眠刚才一直趴在窗户边,这会儿被那个男生的动静吵到,抬起了头,往大船上张望了一下。   姜妄大喇喇坐在船尾,一边嚼苹果,一边看着下面小船,不期然就对上了季眠的目光。   他冲她扬一下眉,然后就见季眠慌张地回过头,抓起一个塑料袋,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姜妄:……   季眠没想到自己会晕船。刚开始还好,江上微风拂面,她还觉得挺舒服,但是只过了二十分钟,她就开始头晕恶心,胃里一阵阵抽搐,一身冷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难受得不行。   季眠吐过一次,稍微舒服点,接过张可可递的水漱口,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跟附近的同学道歉。   何思航把袋子扔掉,回来询问:“还好吧?”   看见他给自己扔装呕吐物的袋子,即便有项殊的嘱托,她也格外不好意思,“好多了,谢谢,下次我自己去。”   “没关系的,小事。”何思航说着,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张可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睃,倒也没说什么。   小船继续晃晃悠悠行驶,季眠吐过一次后刚缓过来的状态又变得糟糕,眩晕感一阵接一阵。她闭眼趴在窗沿上,让风吹过头顶减少眩晕感,何思航坐在她边上,随着小船摇晃,她的头不时蹭到他胳膊。   季眠觉得不合适,但实在难受的不想动。   “阳光班的干什么呢?光天化日就靠一块儿了?”   大船上突然有人起哄调侃,季眠难受极了,但还是努力支起头,想离远点。大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打架,她听见姜妄在骂人——   “我、操、你妈、逼的,能不能安静点?你再喊,老子把你扔下河信不信!”   紧接着,十四班班主任就吼了起来,“姜妄,你给我消停点!”   季眠头晕,无心听,又闭眼趴在了那里。   船摇晃了一会儿,突然停了,她以为到地方了,睁开眼看,却听田老师在叫她。   “季眠,你这样吹着脑袋,容易生病。要不你去大船上,大船比较平稳,没这么颠簸,空气流通也好,不用把头伸出去。”   其实季眠一点都不想动,但她注意到阳光班的船和大船停在了江上,两条船甲板间已经搭好了木桥。其他班级的船都先走了,她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只好起身往外走。   张可可立刻跟上,“我扶着你。”   何思航也想跟着,季眠回头看他,“没关系的,就一个多小时。”   她知道何思航跟姜妄有过节,怕起冲突。   何思航没再说什么,坐了回去。   季眠和张可可出了船舱,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大船甲板上的姜妄。姜妄脸色不太好,看着不太爽的样子,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季眠脸上。   她看起来很不好,绑在脑后的马尾松了,脸颊边垂着不少碎发。瓷白的脸血色全无,吐的眼泪都出来了,一双眼通红,配着苍白的脸,活脱脱一只小兔子。   那模样又弱又可怜,好像一阵江风就能把她卷河里去。   姜妄咬咬槽牙,神情缓和了很多,冲着她伸出手,“过来。”   季眠被晕船折磨得够呛,也没多想,把手放进了他的大手中。   她的手很小,手指又软又凉,他的手一下就能将她全包裹住。姜妄没忍住,捏了捏她的手指。   季眠没心思搭理他,借着他手臂的力道,小心走过了不宽的木桥。   这条船足够大,大多数人都上二层晒太阳、看江景、逗别班学生去了,一层船舱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号人,三五人凑一起要么打牌要么玩游戏看电影。   姜妄带着季眠和张可可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但也没敢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相互交流眼神。   船舱尾部有一排连着的软凳,姜妄带两人坐了过去。   季眠一坐下,就下意识推开后面的窗户。   她刚推开,就被一边的姜妄关上,“别吹风,一会儿头疼。”   他说着话,抬手,将季眠的卫衣帽子扣脑袋上了,然后又掏出一副耳机替她塞上。   季眠晕乎乎的,只感觉耳边微微发热,在音乐充斥耳膜前,她听到姜妄在她耳边轻轻说,“听歌,别看窗外,会舒服点。”   姜妄给她戴好耳机,退开了一点,然后扶着她胳膊,让她躺在了椅子上。   季眠实在难受,没出声,安静的由着他摆弄。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着身子侧躺着,片刻,怀里被塞了一个带温度的绵软的东西。应该是姜妄的衣服,她本能地抱着衣服,抵着胃的地方,整个人舒服多了。   张可可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中,姜妄就是那种二世祖大少爷,除了对别人呼来喝去,啥也不会那种。   没想到啊……   她看看安静躺着的季眠,又看看垂眼盯着她的姜妄,一时间都不会说话了。   “操,你、你……”   “别瞎几把吵,”姜妄抬头,压低声音制止她,“安静点,让她睡会儿,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说完,坐正了身体,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踢了踢张可可的鞋,“去那边要个橘子。”   “干什么?!”   “去啊,废话真多。”   张可可不情不愿地要了个橘子回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姜妄剥了橘子皮放在了季眠脑袋边。   张可可:……   她一屁股坐下去,凑到姜妄边上,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季眠?”   姜妄也愣了一下,有些苦恼地搔了搔额头,“不知道啊,”说着,笑得特别贱,“都是别人喜欢我,我哪知道喜欢别人什么感觉。”   “操,滚犊子。”   季眠听着音乐,没有听见两人压低声音的讨论。她用衣物抵着胃,鼻息间是清新柑橘香,恶心感退去,整个人舒服了很多,随着船只轻轻晃悠,居然睡着了。   *   晕船后遗症还挺严重。到了原始森林风俗小镇,季眠还是有些眩晕,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软乎乎的,只晃悠。   到风俗小镇时,已将近五点,老师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四处转转熟悉环境,五点半集合吃饭。   季眠身体不舒服,田老师让张可可先送她去客栈休息。客栈二三楼都是阳光班的房间,先随便选一间让季眠休息,晚上吃了饭,再分配房间。   季眠进了屋,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黑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晕船的不适也算彻底过去。   张可可六点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说给她留了晚餐,醒了去厨房找工作人员热热。   七点半的时候,又发了信息,说房间分配了,田老师让她跟张可可就住这间,免得挪来挪去麻烦。   季眠在屋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准备去吃饭,刚走出房间,就遇到了生活委员向甜甜。   “甜甜,”季眠想起项殊的嘱咐,过去跟向甜甜打听,“那个,何思航住哪个房间?”   向甜甜站在走廊看她,笑得一脸暧昧,“眠眠,你跟何思航什么情况?刚才分房间的时候,他也来找我打听你在那个房间。”她越说越意味深长,“而且求我把他安排到你隔壁房间。”   季眠心头一松,指了指旁边的房门,“就这间吗?”   “嗯呐,”向甜甜捕捉到她愉悦的神情,笑得越发暧昧,“咱们还是学生啊,你俩注意点,别搞出事来。”   季眠:“……注意什么?”   “反正你自己有数就行啦,”向甜甜嘻嘻笑,“楼下放电影呢,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季眠一头问号,还没等她想明白向甜甜是什么意思,倒先听到了走廊那端出来的一声轻哼。   她循声看过去,见阴影处有一点星火明明灭灭,紧接着,姜妄从角落处走了出来。   他直直看着她,脸色不是很好,没有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整个人浸在夜色里,有种阴沉骇人的气势。   季眠莫名有点怕,小声道:“姜妄?”   “在船上勾肩搭背不够,还得住隔壁,”姜妄把烟在垃圾桶上摁灭,走了过来。他看着她勾勾唇,像是笑了,却比不笑还吓人,“怎么着,晚上比较方便?”   季眠被他的样子吓到,往后退了退,“你发什么疯?”   姜妄没回答,黑眸沉沉看着她,薄薄的眼皮,微扬的眼尾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锋利逼人,“为什么要跟那男的住隔壁?你俩晚上要敲墙壁发摩斯密码啊!”   他最后一句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季眠一哆嗦。   但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小声反驳:“跟你没关。”   她说完,要走,却被姜妄拦住。   “你要干什么!”   姜妄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心里烦躁的厉害,又不知道怎么发泄,下意识就拦住她了。   “你少跟那男的说话。”   “为什么?”   “男人没有好东西!”   “你也是男的。”   “……”姜妄被噎了一下,“我跟他们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姜妄再次被噎住,气急败坏嘶了好几声,也没解释出什么来。他干脆拿出无赖本性,蛮不讲理道:“反正你少跟其他男人说话!”   “为什么?”   姜妄再次被问倒,他恼火地抓抓后脑勺,“没有为什么,我说的就是道理。”   季眠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薅住卫衣帽子给拽了回来。   “听不听话?”他低着眼,一副凶狠的模样看她,“不听话,我揍你信不信?”   季眠也来了火,瞪他,“我为什么听你的?”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姜妄气得头脑发热,“难道你爸妈没教过你,女孩子少跟男生勾勾搭搭的。”   “没教。”   姜妄哼笑一声,“那他们挺不称职啊!”   季眠没说话了,只死死看着他。姜妄突然察觉她有点不对劲,火气登时消了大半,“怎么了?”   “你真烦人!走开!”   她说完,死命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跑回房间,砰一下关上门。   姜妄站在幽黑的走廊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吼了一声:“操!”   随后扬手,将提着的晚餐全砸进了垃圾桶里。   *   学校在客栈外的广场放露天电影,放完已经十一点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房间休息。张可可被胥霆那群人拉着去姜妄房间打牌,姜妄没拒绝,但臭着张脸,浑身散发低气压,冰块似的让人发寒。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但他却吆喝着让大家继续打牌,大有要玩一个通宵的势头。没人敢扫他兴,都胆战心惊打牌。   玩儿了会儿,场子渐渐热起来,姜妄除了臭着脸,好像也没有要发脾气的意思,大家也就开始放松闲聊。   “五一你去时娇她们家吗?”   “去呗,我跟她关系挺好,她爸出殡,我得去啊。”   时娇也是十四班的,前两天父亲出了车祸离世,连郊游都没来。刚好赶上五一出殡,十四班一群关系比较好的准备去看看她。   “妄哥,你去吗?”   姜妄甩了一对Q,撩起眼皮扫他一眼。   “得,知道了,不去。”   “时娇挺可怜的,她爸出事那天,我去看她,哭得眼都肿了。Acup!”男生说着话,甩了一对A出来。   有人想到什么,撞了撞张可可,“你们班季眠好像也是孤儿吧?真佩服她,爸妈都没了,成绩还那么好,挺坚强……”   姜妄捏着一对2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姜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目光凌厉地逼视着对面说话的男生。   男生哆嗦一下,不知道又怎么惹到这位大佬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听别人说的,说、说季眠读小学的时候,她爸妈就没了……”   “操!”   姜妄骂了声,啪一下摔掉手里的牌,捞起外套,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有点懵,这、这又怎么了?   *   季眠跟姜妄吵完后,也没心情吃饭了,自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她回想姜妄说的那些话,他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她懂。同时,有了姜妄这些话提醒,她也想明白向甜甜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以为她跟何思航晚上要做什么。这不是事实,但她没办法解释,只能任由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季眠越来越难过,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小猫咪紧紧握着,“妈妈,我这样是不是不好?但我想活着,我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样会给天宫带来麻烦,对不对?太爷爷太奶奶都很好很好,我不能给他们惹祸……”   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很快浸湿了有些陈旧的小猫咪。   她本来体力就不算好,又遇到意外,魂魄不稳。中午吃的饭,船上吐光了,晚餐还没吃,哭着哭着就感觉手脚冰凉,整个人都特别虚弱,喘气都有些困难似的。   应该是低血糖了。   她默默想着,抬手擦了一把泪,却在朦胧中看见了妈妈。   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很温柔地冲她笑,“眠眠别哭了,妈妈抱抱,好吗?”   她向她摊开了手臂。   季眠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但却控制不住往前走,想要扑进妈妈怀里。她克制着颤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   “季眠——!你给我回来!”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怒吼,声音很熟悉,让她一下怔在那里。   等她回过神,再朝前看去,哪里还有妈妈的影子,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江水。月光洒在水面上,闪烁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光芒。   她低头,见江水已经漫过胸口,直抵脖颈。   季眠惊得瞬间回过神,恐惧的大口喘息着。   想起唤醒她的那道声音,她站在江中,扭头看向岸边——   清冷月辉下,青丝如瀑,一身黑袍的男人反手握着一柄匕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季眠头皮一下炸开了。   姜妄?!姜煊阳?!!! 第19章 地表最骚神明 他笑得不行,“你看清楚……   确认她没事, 姜妄的目光越过她,阴沉沉盯着她身后。   “水鬼王啊,”他扯唇笑了一下, 这个笑笼在浅白月光下, 显得格外森然,“正是你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 那就拿你开刀吧。”   季眠脖颈一僵,缓缓回过头, 看见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有一条黑气凝成的线。黑线一端没入水面, 系在了她身上, 另一端延伸至江对岸, 融入了一团浓郁的黑雾之中。   这团黑雾极高极大,几乎遮住了江岸山峦和天幕。   季眠在它面前, 渺小如蝼蚁。   她倒吸一口凉气,彻底回过神,心脏几乎停跳。想起同样渺小如蝼蚁的姜妄, 心惊地往回看看,却见一身黑袍长发翻飞的姜妄已腾空飞到江面。   他悬在江面上, 舔唇笑了笑, 盯着那团黑雾, “给爹死!”   他话音落, 缭绕的黑雾从他脚底乍起, 整个江面随之震荡。与此同时, 他反手握刀劈下, 季眠与黑雾间的线瞬间斩断。   季眠还来不及惊讶,骤然劈断的线似乎带来很大反噬冲击,她眼前闪过一道极强白光, 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她再度睁开眼是被冻醒的,身上湿哒哒的,靠着的怀抱也是湿哒哒的,周围还是浓黑的夜和深沉的江水。   她缓了几秒,骤然回忆起什么,姜妄?姜煊阳?她震惊地睁大眼抬头看,却不期然对上姜妄漆黑如夜的眸子,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姜妄垂头,盯着她的眼,很轻很轻道:“你落水了,我来救你,其他的你都忘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震惊消失,睁大的眼缓缓合上,眼皮一颤一颤,睫毛忽闪忽闪,最终完全闭上了眼。   姜妄松口气,他们只能消除篡改短时间记忆,刚才季眠昏过去,他就一直担心过了时效无法清除她的记忆。   现在看着怀里沉睡的小姑娘,姜妄挺嘚瑟地勾勾唇。一句话都没让她说,就消了她这段记忆。自己这反应速度绝了!是真厉害!   姜妄刚才顺着江面追着水鬼打,现在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但目测离住的那个风俗小镇挺远了。   姜妄抱着季眠上了码头,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处无人,一片漆黑静谧。   他刚辨了方向,想飞回风俗小镇,怀里的人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他有点慌,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这么快就醒了?不应该啊!看来老祖宗封他一半法力不是闹着玩儿的。玲珑球里还关着水鬼王,明天带回天宫,必须得跟老祖宗们说说这事。好在这水鬼菜,万一遇上个强的,他这只有一半法力,不被虐死?   姜妄这么一想,格外不爽,都怪那个巫女,他都没承认这门婚事呢,就要克夫了。   季眠躺在姜妄怀里,悠悠睁开眼,大脑像宕机了一样,好半天回不过神。   她好像掉进水里了,然后被救了。她有这个意识,但记忆里却搜索不到相关画面。   江风拂过,吹透打湿的衣衫,寒气透骨,冻得她哆嗦了一下,彻底回过神。   “姜妄?”她抬头看他,“你救了我?”   “不然呢?”   姜妄垂头看她时,发梢有滴水滴落在她鼻尖,有些凉有些痒。   季眠低眼,揉了揉鼻子,“谢谢。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姜妄没说什么,将人放了下来。   一踩到地面,季眠才发现自己不仅冷,腿还软得厉害,走路都在颤。她干脆蹲了下来,抱住膝盖蜷在那里,仰着头看姜妄,小声请求,“我有点没力气,能让我蹲一下再走吗?”   “行啊。”姜妄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也蹲了下来。   漆黑清冷的码头,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蹲成两坨,开始大眼瞪小眼。   季眠大概一时没有彻底回神,蹲在那里,下磕在膝盖上,抬着被水洗得湿漉漉的大眼看他,懵兮兮的样子,好像有好多话要说。   她看着他,张张嘴,迟疑一会儿,又严肃地抿起唇,心思几度转换全都写在脸上。   姜妄忍不住,牵牵唇角,“犹犹豫豫地干什么?又想告白?”   “……没,你想多了。”   “你不觉得我现在这样特性感?”他蹲在她面前,凑近一点,胡噜了一下湿漉漉的黑发,“是吧?”   季眠:……   不过被他这一逗贫,她倒是从那种懵懵的虚幻感中走了出来,想起了之前的事,也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了。   他们现在是在丘溪县码头,回风俗村要渡江,二十分钟能到。坐车的话一个多小时,步行至少要七八个小时。凌晨两点,小县城已陷入深眠,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了,两人也不可能游泳过江。   太糟糕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季眠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心看姜妄,“抱歉,害你变成这样。”她说着,低下眼,有些心虚不敢看他,“还有客栈里的事,也很抱歉。”   姜妄歪头,想找她的眼睛,但实在有点困难,平常还能弯腰,现在都缩成一坨,再低只能趴地上了。   “小矮个儿,你就不能抬头看我?我他妈颈椎病都要犯了。”   姜妄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季眠抬头看他时,却见他神情非常认真。   他认真盯着她,弯了弯唇,“应该我说抱歉,我不知道你父母不在了。”   “啊,”季眠没想到他会道歉,一双眼缓缓睁眼,真诚道,“你居然会道歉。”   姜妄气笑,“我看起来就很像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像的。”   姜妄揪住她湿漉漉的马尾辫,笑道:“我看你是真的不怕挨揍。”   两人傻乎乎在码头蹲了会儿,季眠缓过劲来,才起身往县城走。   五月的夜还透着凉,两人一身湿哒哒,风一吹,刀子似的割身上,都忍不住哆嗦。   这样子没办法走太远,也不可能在街头等到天亮,不冻死也得冻坏。   “我们怎么办?”   姜妄瞅她一眼,挺坏地笑了,“能怎么办,开房呗。”   季眠瞬间睁大了眼,结结巴巴:“什、什么?”   “难道咱俩就这么浑身湿漉漉在码头晃到天亮?”姜妄说着,自己笑了,“你怕我啊?放心,我不是那种无耻的人,”   季眠不说话了,她虽然胆小内向,但不傻不矫情,也知道现在除了去开房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事是因她起的,自己冻生病了无话可说,但连累姜妄生病的话,良心肯定是过不去的。   道理都懂,但想到跟男生去开房,她就脸烫。沉默了会儿,终于问道:“但是没有身份证。”   季眠是在睡梦中被勾出来的,自然身上什么都没带。   姜妄也愣了一下,谁他妈出来打怪还带着身份证啊。他手背在身后,结了个手印,一个钱夹虚空里就到了他手中。   姜妄装模作样把手插裤兜里,掏出了钱夹,“我带着呢,还有钱,湿了点,能用。”   季眠不说话了,忐忑地跟着他往码头上走。上了码头,进入沿江带,开始有路灯了,漆黑的夜被驱散,有了点暖黄的温馨。   因为靠近码头,经常会有不少跑船的人下来,这一片有不少餐馆和小旅馆。此时餐馆都关门了,倒是一栋栋小旅馆还亮着灯。   季眠还是有些紧张,没话找话,“我怎么会半夜跑到江里去?”   “梦游。”   “可是我没有梦游的毛病。”   姜妄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坏笑,“我哪儿知道你有没有梦游的毛病,我又不跟你睡一张床。要不我今晚看看怎么回事?”   他说着话,扬颏示意了一下前面。   季眠这才注意,两人停在了一家旅馆前,看起来是附近最干净的一家了。   她涨红了脸,眼看向一边。   姜妄推门走了进去,回头看还站在路边的人,“来不来?”   季眠头恨不得埋到胸口了,很轻很轻嗯了一声,才慢吞吞跟上去。好在现在夜深人静,四周都没人,她才稍微没那么窘迫。   进门就是不宽的过道,边上有个登记室,一个胖胖的阿姨边打哈欠边看电影,放的是星爷的大话西游。   经典的台词在空寂寂的过道回响——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至尊宝要带上金箍,成为齐天大圣去救他的紫霞仙子。   胖阿姨看得只抽鼻子,好半天才注意到有人进来。   她抬起哭红的眼扫两人一眼,硬邦邦道:“大床189,标准双人159,别的没有,身份证拿来。”   姜妄拿出身份证和两百块钱放登记台上,“就一人的身份证行么?”   “一个身份证只能开一间。”胖阿姨扫了季眠一眼,季眠瞬间恨不得钻地缝里,红着脸死死垂着头。   “那就一标间,登记一个人就行吧?姐,我借电话用一下。”   “电话那边,五毛一次。开房登记一个就行,你俩别折腾出事儿。”阿姨埋头刷刷登记,随即把身份证、房卡和一盒东西放回登记台,“没零钱,这个五十,少收你九块。”   她说完,也不再管两人,等不及继续看大圣抢亲去了。   姜妄给胥霆打了个电话。说季眠现在跟他在一起,让胥霆和张可可帮着兜住点,别被老师发现,明天一早就回去。   张可可显然发现季眠不见了,一直在姜妄屋等着。姜妄说完,那头两人就吱哇喊起来。张可可是着急的,胥霆是龌蹉起哄臭来劲。   姜妄没理他们,挂了电话,把登记台上的东西一股脑拿起,挥挥手招呼季眠,“走吧。”   季眠跟着他往里走,注意到他手里的盒子,小声建议:“姜妄,我觉得你还是少抽点烟。”   姜妄愣一下,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东西,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一双眼弯弯的,泪都要笑出来。   “怎、怎么了?”季眠莫名其妙看着他。   姜妄还在笑,他顶顶脸颊,倾身凑近她,低声道:“你看清楚点,这是套套。”   季眠一张脸刷的烫了起来,差点原地裂开。   “你要这种东西干什么?丢掉啊。”   “不是没零钱么,我花钱买到的,为什么要丢,多浪费。”   季眠气急,“拿着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姜妄坏笑,“你瞧不起我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季眠又羞又急,一把捂住他的嘴。   姜妄也没挣扎,由她捂着嘴,露着一双笑弯的眼看她。   估计是两人吵到了阿姨看电视,身后突然响起阿姨的声音,“要亲进屋再亲,就二楼都等不及!”   季眠触电似地收回手,快步往二楼走,姜妄悠悠哉哉跟了上去。   过道幽暗,安静无声。季眠听着边上的脚步声,尴尬到头皮都麻了。过道里,还隐隐响着大话西游的台词,紫霞仙子骂断绝□□的齐天大圣是混蛋。   为了缓解尴尬,季眠状似随意地搭话,“姜妄,你看过大话西游吗?”   “昂,看过。”   “至尊宝好可怜,救了紫霞,却永远不能跟她在一起。”   姜妄沉默了一下,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要真有一姑娘在我心里流下一滴泪,我为她死了也值了。”   季眠看着他,难得看出他有了那么一点点靠谱的感觉,认真讨论:“如果为紫霞仙子死了,紫霞也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可是他偏要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让紫霞恨他。”   姜妄被她认样子逗笑,她就是讨论八卦,也带着股认真劲,很容易感染别人。   他也认真盯着她,“小矮个儿,你不了解男人的自尊心。在外面怎么落魄不堪都行,都能自己咽下。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想当一辈子的英雄,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狼狈被对方看见。”   两人说着话,到了房间。   码头边的旅馆,条件都一般,小小的一间房,分两边放了单人床。倒是有独立浴室,还有个小小的阳台,外面就是江景。   姜妄让季眠先去冲个热水澡,免得冻感冒。季眠也不矫情推辞,红着脸进了浴室。   虽然姜妄说话总是没正形,但季眠想过了,除了那次喝醉以外,他基本不会动手动脚。虽然爱瞎说,但该有的分寸都有,所以她也不是那么担心。只是跟男生一起住,免不了不好意思,好在只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季眠正瞎想,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惊得她差点要尖叫。   姜妄平淡的声音传进来,大概也是顾虑到女生的戒备心,他没有故意用那种调笑的语调,说的十分正经。   “要不你把衣服递出来,我去前台找个东西吹吹干,不然你一会儿出来没衣服穿。”   虽然姜妄说得很正经,也确确实实有道理,但季眠还是忍不住不好意思,小声回,“谢谢,你稍微等一下。”   她把湿衣服脱下来,将贴身衣物放在一边,用温水稍微冲洗了一下卫衣和运动裤,然后拧干。   浴室玻璃门拉开了一小条缝,小姑娘伸出一截嫩藕似的手臂,举着衣物,结结巴巴道:“姜、姜妄,给。”   姜妄靠在浴室外的墙边,低眼看那截嫩白的手臂,早就知道人类娇弱,但小姑娘们未免过于娇弱了。   就那截白嫩嫩的手臂,好像他用手指头一戳就能出水似的。   他自己瞎想着,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戳一下,甚至忘了去接衣服。   季眠等了片刻,外面没动静,她小脑袋凑过去一点,从门缝里露出小半张红的要滴血的脸往外看,“姜、姜妄?”   姜妄回过神,牵牵唇角应一声,抬手接过衣服,坏笑着问:“害羞?”   “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热水蒸的!”季眠喊了一声,啪得关上了推拉门!   姜妄舔唇笑了笑,低声道:“还挺凶。”   小姑娘洗澡时间长,而且江水有一股泥腥味,季眠洗了一个小时才洗好。   她轻轻叫了姜妄一声,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姜妄就着她打开的一小条缝,把吹干的衣服递了进去。   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干燥的衣服,季眠才像彻底活过来一样,缓解了满身的疲惫。   从浴室出来,她就闻到房间有股浓郁的方便面香气。   姜妄站在靠墙的桌边,冲她扬一下眉,“小旅馆就这些,凑合一下吧。”   季眠慢慢走过去,见桌上放着一桶泡好的方便面,一杯热姜水,桌下还有一个小太阳,估计从阿姨那里借来给她烤衣服用的。   季眠看着简陋的旅馆和粗糙的食物,心情非常奇妙,像被谁在心尖上滴了滴滚烫的醋,酸酸涨涨的,又有些发软发烫。   “你吃吧。”她抬眼看那个依旧吊儿郎当的人,眼眶有点点热。   “你是不是悲情上瘾了,想什么呢?”姜妄笑了,抬手揉她脑袋一把,刚洗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带着凉凉的香气,“我买不起两桶泡面啊。”   季眠也被自己逗乐,“那你去洗澡吧。”   姜妄应了一声,进浴室里去了。   季眠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喝着姜汤,胃和身体,甚至连同心脏都变得暖了起来。她昨天又是晕船又是跟姜妄吵架,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喝完姜汤,她拿过泡面准备吃,目光却落在了脚下的小太阳上。   她默默吸口气,走到了浴室边敲门,“姜妄,你把衣服洗洗,我也帮你烘干一下。”   “好勒,等等。”   很快,姜妄拉开了浴室门,他不像她那样开个小小的缝,而是直接大喇喇全拉开,整个人暴露在季眠的视野里。   他已经脱了衣服,光、裸着上身,下、身倒是围了条浴巾。   但季眠还是觉得他十足不要脸,立刻用手挡住了眼,另一只手伸出去接衣服。   “这也害羞?又没让你光着。”   “你快闭嘴!衣服给我!”季眠捂着眼,一只手在空中摸索,很快摸到了一团湿漉漉的衣物。   “你在里面,你也害羞,你在外面,你也害羞。”姜妄啧了一声,“你以后交男朋了怎么办?两天就得熟透了。”   “关你什么事!我不交男朋友,你赶紧进去啊!”   她吼了他一声,抓住衣服扭头就走,身后传来姜妄低低的一声笑。   季眠带着衣物走到桌边,抖开想要烘干,啪叽掉下来一团东西。   她垂头一看,一条湿漉漉的黑色男士内裤。   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也好意思?!   季眠想着自己偷偷带出来的内衣裤,顿时对姜妄的厚脸皮感到无语。   姜妄洗完澡,在浴室里喊她,季眠抱着衣物走到门外递进去。   浴室门刚关严实,姜妄就喊了起来:“还有内裤呢。”   季眠:“……没看见。”   隔着玻璃门,浴室里传来他促狭的笑,在狭小的空间里,像是加了立体环绕声似,四面八方往她耳朵里涌,季眠又开始脸红。   她气急,“你笑什么!”   “你急了?”姜妄的笑意还是没减,“急什么,难道你把我裤子私藏起来了?”   “我又不是变态!”   隔着玻璃门,季眠还是有底气跟他吵架。   “行吧,那我没裤子了。”   季眠一张脸通红,小声道:“不、不穿一会儿也没事。”   “哦,”里面的人拖长音调应着,格外不正经,“那我空档了。”   “关我什么事,不用告诉我。”季眠小声嘟囔,自己走一边去了。   姜妄穿好衣服,边擦头发边往外走。他晃悠到季眠边上,低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她,“季眠,我发现你挺坏啊。”   季眠正蹲在那里烘鞋子,抬头看他,“什么?”   “你是不是把我裤子丢垃圾桶了?还把垃圾袋都扔出去了?”   季眠:“……”   她低着头不说话,故意忽视他。   姜妄低眼看她,小姑娘蹲在地上,小小一团,正伸手把他的鞋翻过来。姜妄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运动鞋这么大,衬得她的手又小又白皙。看着她认认真真收拾东西的模样,心头突然有点暖。   “你说话啊,”他蹲在她旁边,伸出手指杵她额头,“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贴身衣物?”   季眠:“……我、我给你赔钱。”   “我像买不起内裤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干嘛?你脸红什么?在说我的隐私,又没说你的,我还没不好意思呢。”   他总是故意这样,季眠气得鼓脸瞪他,“那是因为你脸皮厚。”   “不对,”姜妄摇头,看她蹲着仰头气呼呼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那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那是你淫者见淫。”   季眠:……不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等一切收拾完,已经快四点,还有两小时差不多就天亮了,可以出去找车了。   季眠原本不想睡,想坐着等天亮。但她原本身体就有亏虚,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实在太耗心神,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耷拉眼皮。   她实在扛不住了,和衣侧躺在了床上。灯已经关了,对面床上姜妄安安静静躺着,不知道睡着没有。   季眠迷迷糊糊侧躺着,刚好可以看见对面起伏的朦胧轮廓。毕竟对面是个异性,多少还是有点不安,她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想摸妈妈做的猫咪,却摸了个空。   她困得厉害,意识混沌,断断续续梦呓般问:“姜妄……看见我的猫咪了吗?我去江里的时候,拿着它吗?妈妈给我的,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是妈妈亲手做的,然后就离开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一点哽咽。   姜妄安静地侧头看过去,见她坐在床边,用一种不舒服的姿势侧躺在枕头上,已经困得眼都只能睁开一条缝了。   他压低了点声音,“没看见,应该在客栈。”   季眠嗯一声,放心地笑了下,模样很甜很甜,然后彻底睡了过去。   等了片刻,姜妄在一片黑暗中坐起身,隔空抬了抬手指。季眠的双腿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轻轻抬上了床,然后那股力道还替她盖上了被子。   姜妄走到阳台处,看一眼苍茫的江水,再眨眼,人已经到了风俗村客栈季眠的房间里。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季眠口中那个毛线编织的小猫咪。   他是个挺怕麻烦的人,有些烦躁地舔舔唇,再一眨眼,又回到了小旅馆。季眠还静静躺在床上,月光洒在她略白的小脸上,看着有些可怜。   大概睡得不是很踏实,她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   姜妄看了她片刻,低笑着开口:“你是不是睡着都怕我干什么坏事啊?唉,说出来你不信,我真是最善良的一届死神。”   说完,自己被自己逗笑,然后长叹口气,转身出门了。   楼下阿姨已经开始看《午夜凶铃》了。但凌晨四点,正是最困顿的时候,恐怖片也不能让她精神起来。   姜妄走到登记台,拿二百块钱递过去,“姐,给我拿盒烟拿个打火机。”   “用不了这些。”阿姨困得打哈欠,眼却盯着两张红票子。   “多的钱,帮我看着点我女朋友,我出去会儿,怕她有事。”姜妄说着,拎起放在一边的墩布,“顺便买你这墩布。”   “墩布拿走吧,”阿姨来了些精神,收了钱,边给他拿烟边笑,“大半夜去哪儿?一个女朋友还不够?”   姜妄没回,拿了烟和墩布往外走。出了旅馆,他稍一用力将墩布折断,变成了一根很趁手的棍子。   他握着棍子掂了掂,棍子上就氤了一层薄薄的黑气。等下一瞬,他已经置身码头上。   在码头上踱了两圈,姜妄停在那里,用棍子哒哒哒敲了几下台阶,“都给我出来!动作麻利点,谁慢我就把谁带回去!”   他话音落下,像是有股力量震荡着江水,水面不停抖动,抖出一片浩渺水雾。   很快,成千上万的荧光从江面浮起,片刻后,荧光都凝成了虚幻的人形,一个个苍白面孔肿眼泡,头发衣服都哩哩啦啦往下滴水。   “神君永世长安!”   请安声浩浩荡荡,从江头响到江尾,水天共震。   姜妄斜斜咬着烟,溜溜达达走来走去,拿着棍子当当当敲这儿敲哪儿,完全痞子模样。   他将烟拿下来夹在指间,看着面前数以千计的水鬼,问:“你们谁有手机,借我打会儿王者。”   一众水鬼:……   众鬼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啧。”姜妄不爽地皱眉,在江边安全石柱上坐下,一腿踩在另一根石柱上,另一条腿大喇喇伸直,用冒着黑气的棍子指着面前的水鬼们,“看你们鬼王就知道,你们这一片区的魂魄有点不老实,不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地盘上等地府召唤轮回,跑阳间祸害活人,看来要全部拉回天宫由本座亲自进行刑讯才行。”   拉回天宫几个字瞬间让所有水鬼打个寒颤,平静无波的江面就骤然刮起一股又阴又烈的风。   有大胆的水鬼小声解释:“神、神君,是您把我们叫、叫出来的……”   “你还跟本座顶嘴?”姜妄难以置信地瞪他,同时扬了一下手里的棍子。   棍子的虚影飞出去,直接当头给了搭话的水鬼一棍子,打得它脑袋都偏到背后去了。旁边几个水鬼赶紧替它把脑袋掰回来,谁知道一用力,脑袋拧断了,骨碌碌沿着江面滚出去好远。   “唉,你们有什么用!”   姜妄叹口气,伸手将掉江上的脑袋抓过来,同时隔空一抛,脑袋直接飞向了刚才那个水鬼,然后端端正正落在了脖子上。   “本座帮你装回脑袋了,那就你的手机借我玩儿。”   装好脑袋的水鬼有些不适地扭扭脖子,才哭丧着脸递出自己的手机,“那、那、那神君可不可以别掉我星星?”   姜妄气得又想给它一棍子,“看不起谁呢?再说了,本座掉你的星星,够你吹一辈子牛逼了,你就高兴吧。”   他说着话,暴躁地隔空拿过了水鬼的手机,开始边抖腿边美滋滋打开王者。   神君煊阳,恶名在外,还没来得及投胎的鬼魂们都怕他,何况他刚收了这条江的鬼王,大家都不敢吱声。   但被抢了手机的水鬼实在担心,壮着胆子,忧心忡忡补充,“神君,您能不能别让扣信誉分?”它说完,又很小声嘀咕,“都说你输了游戏就爱喷人。”   姜妄盯着手机,眼都不抬,一棍子扫过去,一堆水鬼脑袋都歪了,“怪它,别怪我,它话多连累你们。”   然后江上就腾起了一阵又一阵阴风,成百的水鬼在江上撕打起来,鬼哭哀嚎随风飘送千里。   在等待游戏加载的间隙,姜妄举着棍子指着它们,吩咐道:“本座在江里丢了个猫咪,去江里给本座找去,找不到,你们明天跟你们鬼王一起去云岫天宫。”   正打得热闹的一堆水鬼,听见这话,立刻和解,一刺溜全融进江里了,跑得一个赛一个快。   黑夜的江面恢复平静,姜妄坐在护栏上,叼着烟,脚下扔着根棍子,低着头打游戏。   这模样,完全像个混混头子,一点不像正经死神。   玩了几把,连跪,小水鬼的星星刷刷掉,姜妄暴躁的跟人线上激情对喷,信誉分哐哐地扣。   他正暴躁着,有个小水鬼上了岸,小心翼翼叫他:“神、神君,猫、猫。”   姜妄抬头,看见惨白的水鬼抱着一只胖橘的魂魄,冲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得格外讨好。   胖橘水鬼的毛打湿了,都贴在身上,依旧胖得惊人。   姜妄看看鬼,看看猫,不耐烦嘶了一声,“本座难道没说,是毛线钩的娃娃?!”   “您、您……”水鬼想说您真没说,但被姜妄阴沉的脸吓一跳,“小的再去找!”   它喊了一声,抱着胖橘,飞快地跑进了江里。   姜妄又玩儿了会儿,被抢手机的水鬼兴高采烈地拿着毛线猫咪跑来了,“神君,猫!……我的、我的手机。”   最后一句很小声,生怕触怒煊阳君。   姜妄掀起眼皮,见它摊开的青白色手掌中有一只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猫咪娃娃,“谁叫你碰的!”   水鬼惊讶,“不、不碰怎么带回来?”   “顶嘴!”姜妄脚一动,踢起棍子用手握住,又把它脑袋打偏了。   一众躲在水里,露出一双眼偷偷看的水鬼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娃娃不是它找到的,但其他水鬼让给它了,让它来邀功好拿回自己的手机,谁知道又吃了一棍子。   姜妄拿回娃娃,把手机还给它,站起身准备走。   一众偷看水鬼都默默松了好大一口气,江上忽地刮起阴风。   姜妄走两步,突然顿住,水鬼门还没松完的那口气又噎在了胸口。   他回过头,冲拿回猫咪的水鬼勾勾手指,“过来。”   水鬼战战兢兢走过去,在他一米处停下,“神、神君还有何吩咐?”   姜妄一把薅住它,拉到了自己跟前,“你闻闻,我身上有烟味吗?一会儿别让她发现我抽烟了。”   水鬼哭丧着脸,哆哆嗦嗦站那儿,身上滴滴答答滴水,不知道是江水还是吓出的汗水。   “神、神君你放过小的吧,水鬼没有、没有嗅觉了啊……”   “要你有何用!”姜妄骂一句,一脚给它踹江里去了。   一众水鬼为这只水鬼默哀了一下,等姜妄走远,才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谁的娃娃?应该是女孩子的。”   “神君跟姑娘在一起。”   “是夫人?”   这话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云岫天宫那边明令禁止大家讨论夫人相关的事。所有水鬼看了提起夫人的水鬼一眼,眨眼全躲回江里去了。   不小心提起夫人的水鬼背上一凉,也赶紧缩回去了。   浩荡的江面恢复一片死寂。   *   季眠累得不行,没撑住睡着了,但睡得不是很踏实,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就在她清醒的瞬间,她就记起了自己跟姜妄同处一室的事,几乎是本能地坐了起来,侧头看向对面床。   单人床上空空荡荡,没人?   季眠张望了一下,小声喊:“姜妄?”   没人应。   “姜妄,你在浴室吗?”   她提高了点音量,还是没人应。已经是六点多,走廊响起各种脚步声,以及嘈杂的交谈声。   住在这些地方的,大多是跑船的糙汉子,或者码头工以及一些挣他们钱的女人。这些人说话嗓门大,动作也粗鲁,不知为什么,就有人在走廊打起来了。   就在季眠住的房间门口,一群人乒乒乓乓,又吼又叫,撞得房门都在抖。   季眠吓得缩在床上,差点要哭出来,“姜妄,你去哪儿了?”   外面响起姜妄暴躁的声音,“打几把打,挡着老子进门了,滚!”   他话音落,又响起一阵乒乓打架的声音,季眠凝神听了会儿,有点坐不住在了。   她光脚下床,跑到门边一把打开了门,就见姜妄背对着门,将一个壮汉压在对面墙壁上要打。   听见动静,外面站着的一堆人看过来,姜妄也回头看了一眼,故意皱眉凶她,“你跑出来干什么?”   他话是这样说着,却一手摁着壮汉,腾出一只手拿过放在窗台上的豆浆油条反手递过去,“进去吃早餐,我一会儿进来。”   季眠没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他。   “怎、怎么了?”   “你跑哪儿去了?!”她捏着拳,冲姜妄吼。   姜妄一脸懵逼,松开壮汉,挠了挠头,“买、买早餐啊……我操!”   他话没说话,小姑娘一个箭步跑过来撞他怀里了。   季眠紧紧搂住他,抬头冲他委屈地喊:“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走了!”   姜妄没防备,被撞的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抬着手悬在半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旁边的几个壮汉看起了热闹,“怪不得小伙子急着进屋呢,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等着,能不急吗。”   “还是年轻好,大清早精力旺盛。”   还有人意味不明地吹起了口哨。   季眠从刚才的被抛弃的无助中回过神,注意到周围的人群,瞬间涨红脸,想要松开他。然而还没来得及退开,先被姜妄揽住了腰,直接带回了房间。   他一脚踢上门,隔开外人的目光,低眼看着季眠,有些不正经地牵牵嘴角,“干嘛呀,上来就抱。至少等进屋再抱啊,外面那么多人,我脸皮薄,不好意思。” 第20章 树有屁的审美 巫女漂亮?小椤,你只是……   学校规定九点在入住的客栈大厅集合吃早餐, 季眠跟姜妄包车回来,八点就到风俗村了。   昨晚大家都玩到很晚,八点多起来的人不多, 风俗村里也静悄悄的。   季眠下了车, 跟着姜妄往里走,路过风俗村大广场。人很少, 广场空荡荡,只偶尔有几个早起的学生走过。   “姜妄!”   突然有人叫姜妄, 两人循声望过去, 季眠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木楼廊下的女生。   是她们年级公认的级花储颜。季眠虽然不关注八卦, 但储颜一向比较高调, 经常成为大家的讨论对象,而且颜值也高, 季眠对她还是有印象的。   季眠模糊还记得,似乎储颜跟姜妄之间有点什么?她忘了是从哪儿听到的了,但有这么一个印象。   看着储颜笑意盈盈朝着姜妄走过来, 季眠很自觉地主动避开了一点。   姜妄余光扫她一下,也没说什么, 向着储颜打招呼, “叫我干什么?”   “就非得有事才能叫你?”储颜的语气里带着点娇俏的埋怨, “我正准备去你房间, 把草莓给你。这可是我清早去村外采摘园亲自摘的……”   季眠已经走远, 听不见两人说话了。她原本想离开, 但觉得不打个招呼不合适, 而且昨晚和今天包车都花了不少钱,总不能装傻,怎么也要跟姜妄商量一下AA的。   她自己琢磨着, 已经走到了广场边上的售卖机附近,她盯着玻璃橱看了会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买了瓶草莓果汁。   她在售卖机旁边喝果汁边等了会儿,有点想回去了,AA的事晚点再说吧。   姜妄却在这时扭头看了过来,并且喊了一声:“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储颜这时也注意到了她,目光越过姜妄看了过来。也不知道两人刚才说了什么,储颜现在明显不像刚才那么高兴。   季眠觉得自己现在走过去很奇怪,她迟疑了会儿,没动。   姜妄却径直朝她走来了,“季眠你挺坏啊,这是用完就扔?”   季眠:“……能不能不要瞎说?”   姜妄向来说话没正经,这话歧义很大,何况两人还大清早就在一起,难免让人多想。   果然,储颜的脸色变得不太好,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姜妄,这你朋友?”   她边说边跟了过来。   姜妄笑了,“干嘛?我有几个朋友,你得管管?”   储颜被噎住,脸色更难看,但还是维持着笑,“没有,我随便问问。草莓,”她说着话,把装在小盆里的草莓递给了姜妄,“你拿着吧,免得我还得去你房间一趟。”   “别!”姜妄突然皱起了眉,往后退了一步,“我对草莓过敏,你拿远点。我现在都想打喷嚏了,你赶紧走远点。”   “姜妄!”储颜明显下不来台,板起了脸,但最终也没敢说什么,“那我先走了,草莓你不吃,很多人吃。”   “赶紧去吧,这东西放久了很容易坏,坏了就没人吃了。”   储颜气得一张脸通红,却说不出什么,抱着一盆草莓离开了。   姜妄这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季眠,“你过来啊,躲那么远干什么?不是你哭着抱我的时候了?”   今天一个早上,姜妄都拿这事儿逗她。   季眠忍不住瞪他,然后认真解释:“我在喝草莓汁。”   姜妄噗嗤一下笑了,“真他妈乖,我说什么你都信?”他说着话,已经三两步走到了季眠面前,直直盯着她,“上次你滋我一身草莓奶,你忘了?我要说我还对小姑娘过敏呢,你是不是得躲八丈远?”   “无聊!”季眠不理他这些胡说八道,自己咬着吸管,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姜妄啧了一声,“干嘛?”   “怕你过敏。”   姜妄气得一个劲笑,“我看你真的是欠揍。”   “对了,这两天花的钱你算一下,一会儿我转给你。”   姜妄也没推辞,问了一句:“给我钱?”   “嗯。”   “那也行,你看我昨晚表现值多少,你就给多少。”   季眠:……   她气鼓鼓看他,“一分不值。”   她说完,懒得理他的胡说八道,自己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姜妄哈哈的笑声。   *   季眠回到房间,张可可立刻跳了起来,一把将她拉床上。   “你昨天跟姜妄干什么去了?!”   “出了点意外,我掉江里去了,姜妄救了我。”   “怎么会无缘无故掉江里?”   季眠简单解释了一下。她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实在太困,想睡回笼觉。她已经吃过早餐,九点集合吃早餐她就不去了,让可可跟老师请个假,十点半参观原始森林她再去。   季眠设了闹钟,将手机放枕头底下,发现了藏在枕头下的猫咪。她把小猫咪拿出来摸了摸,然后小心地别在了书包上,幸好没丢。   接下来一天就是参观森林,再去江口看瀑布,大概下午三四点回江市。   参观期间,季眠一直没见到姜妄,她故意落在后面,等着十四班过来。   胥霆一见到她,就抛下一堆哥们,赶紧跑了过来。   “眠眠,你昨晚跟妄哥干什么去了?”   本来真没什么,但看见胥霆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季眠又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也没有,你别瞎说。”   “不是吧!”胥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然后揽住季眠的肩膀将她带到一边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问,“妄哥难道不行?”   季眠:……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季眠服了这俩哥们儿了,“姜妄呢?”   胥霆还是笑得贼暧昧,一脸“小姑娘害羞,我懂我都懂”的神情,贱兮兮道:“没什么,又找妄哥?”见季眠要生气,他赶紧正经起来,“别生气,我好好说,妄哥早上就走了。”   “走了?”   “昂,你们回来没多会儿,就说不舒服,让家里人来接了。九点多点,就请假走了。”   季眠抿了抿唇,半天没说话,看来真的因为昨晚的事感冒了。又是泡水,又是码头吹风,后来她先洗澡,他还穿着湿衣服等了一个多小时……   都病了,也不说,还强撑着跟她嬉皮笑脸,是怕她觉得内疚吧。   季眠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像是被谁揉皱了似的,怎么也无法熨帖。   她拿出手机,给姜妄发了条消息——   季眠:【你还好吗?要我去看看你吗?】   她等了一下午,直到从丘溪回江市,都还没收到姜妄的回信,她心里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   姜妄身上还带着水鬼王,不敢在风俗村留太久,四处都是学生,万一出点事,不好收场。   他找了个借口跟老师请假,然后通知项殊来接他。项殊来的很快,老师见了他,也就放姜妄走了。   姜妄回到天宫,先押着水鬼王去了寿阳殿,跟三位老祖宗邀功。   “你们是不知道,我差点被这东西弄死!”姜妄惨兮兮诉苦,顺便还踹了半死不活的水鬼王两脚,“这玩意儿凶着呢,这是我压制住,才看起来这么怂。我真的差点被打死!”   三位祖宗看了看水鬼王闪躲的眼神,明显是被打怕了:……我们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姜妄啧了一声,把桌上的苹果挨个儿咬着玩儿,“你们看看,你们信水鬼,也不信自己的曾孙是吧?我给你们看看伤口……”   姜妄把广袖撩开,翻了半天,连个青紫痕迹都没有,他干笑两声,“那是我比较强,愈合了。祖奶,我求你了,解了封印吧……”   寿雅君劈手夺过他又准备咬的苹果,“你牙痒啊?!”   姜妄咧嘴,露出一颗尖尖虎牙,“是有点痒。”他说着,拿起桌上的香炉扔向一边的水鬼王,“过来,让我咬。”   水鬼王原地哆嗦半天,抖得寿阳殿正厅里全是水。   水珠溅了姜寿祥满脸,白胡子都打湿了,他气急,拿着扇子敲姜妄脑袋,“兔崽子,你少折腾事儿,你同意婚事,我们就解封印,其余免谈!”   “我不!”姜妄用手护着脑袋,“打我角了,疼!”   “你不同意,我们不解封。”   “不解封,万一哪天遇到恶鬼,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姜寿安冷笑,“拿不刚好,省得我们闹心了。”   姜妄不爽地啧了一声,“为什么非让我娶巫女呢!”   “为了你好,难道你不想活过三百岁?”   “守着不喜欢的人过几百年,我宁愿现在一头撞死。他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穿着尊贵得体的黑袍,双腿却交叠着架在面前的矮几上,没有任何形象,“除非你们把我变成种猪,不然免谈。”   “你这个兔崽子!”三位老祖宗已经撸起衣袖,提起裙摆要过来揍他了。   姜妄眼疾手快的解开了水鬼王的封印,冲它喊道:“帮我把寿阳殿拆了,不然本座一会儿就拆了你!”   他喊完,跳起来就往殿外跑了。   水鬼王看了眼三位老仙君,顿时委屈成一团,大声哭喊起来,“神君,您还是把我送地狱去吧!求求您了!”   姜妄跑得头也不回:“做梦!”   姜妄一口气跑到神殿外,身后传来一阵乒乓打斗,隔空响起姜寿祥气急败坏的叫骂——   “姜煊阳,我今儿要是不打断你的腿,我跟你信!”   姜妄人飞至半空,开始隔空激情对战,“老祖,你这狠话放的,你本来就姓姜!”   姜寿祥估计气炸了,姜妄眼见着虚空中的寿阳殿震了几震,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回自己的正阳殿了。   院子里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了烈日炎炎。   姜妄走过去,踹了树干一脚,“本座回来了,你还跟这儿晒太阳呢?你怎么这么痛快?我数三,就把你劈了当柴烧。三……”   “别,神君!”   大树抖了抖,枝叶跟着颤,发出一阵沙沙细响。随即,大树消失,原地幻化出了小椤的人形。   “神君,您回来啦。”小椤笑得可开心。   “一会儿就走。”   姜妄边说着,边往偏厅走。上了回廊,他注意到廊檐下挂着个晴天娃娃,他戳了一下,随口问:“谁弄的?”   “是夫人!”小椤上前一步,兴高采烈跟他介绍,“夫人上次裙子被刮坏了,小雉说要扔了,她觉得浪费,就做了些小娃娃挂着。夫人真的很能干!”   姜妄撇嘴:“看来你们还挺喜欢那个巫女?”   “神君,您不要这样叫夫人。夫人不仅心灵手巧,还温柔漂亮。”   姜妄觉得好笑,“多漂亮?”   小椤语塞,不知道怎么形容,憋了半天只能强调:“真的很漂亮,而且还特别可爱。”   可爱?姜妄真是无话可说,能有多可爱?有季眠那么可爱?   开玩笑,巫女怎么可能有季眠漂亮可爱?   姜妄都不屑跟小椤说了,天天就知道扎在院子里吃土,屁大点地盘,没见过世面,知道什么叫漂亮?   当然,他本就不应该指望一棵树能分辨姑娘好不好看。姜妄很符合科学逻辑的,站在一棵树的审美观上想了想,那巫女大概上下一样粗,跟柱子似的。   他眉头都皱了起来,再抬眼看见晴天娃娃,没忍住,用指头在娃娃脑袋上戳了个窟窿。   小椤:……   “神君,您别这样,夫人真的很好,而且她特别崇拜您。”   姜妄停下脚步,扬眉,“怎么呢?”   “上次夫人回来,一直站在您的画像前看,还摸了摸。还跟小的说,神君很强壮。”   姜妄愣了一下,随即顶顶脸颊笑了,“那是她一厢情愿,跟本座没关系。你跟她说,别做梦了。”他说完,又不爽地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原本还打算今天找那个巫女谈谈,结成联盟对抗老祖宗,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夫人晚上就该回来了。”   “真的?那我一会儿就走。”   姜妄懒得跟一棵树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躲开巫女。他自认为自己虽然混了点,但对感情还是很认真的。既然小椤说巫女对他好像有意思,而他不想跟巫女有牵扯,就最好不要去找她,给她空白的希望。让她抱有幻想,反而耽误她。   既然不喜欢,就要从方方面面扼杀各种可能。姜妄觉得自己真的是恪守男德典范了,三界第一好男人。 第21章 这姑娘我罩的 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家小姑……   因为已经让学生们领略过江峡风光了, 所以回江市时,学校是包旅游大巴回去的,速度快用时短。   到江市, 先回二中集合一下, 很快就解散放五一假了。   假期酒吧生意好,张可可的活儿也就多, 刚解散她就要去酒吧。季眠跟她在学校外的面馆吃了晚饭,两人分开了。   按规矩, 季眠今晚就要去天宫。但一天下来, 她确实很累, 而且现在时间有点晚了, 她还要回公寓拿课本作业,再坐车赶去岫山, 估计要到半夜。   季眠坐在公交车上,给项殊发信息:【项殊,能不能跟老祖宗们商量一下, 通融通融,我明天一早再回去?】   项殊:【行。这会儿煊阳君在天宫, 跟老祖宗们又闹起来了, 你避开点也好, 免得他拿你撒气。】   季眠又想起煊阳君青面獠牙的样子了, 心底哆嗦了一下, 认真回复:【谢谢你。】   项殊:【夫人, 为您效劳是属下的使命。】   季眠:【……】   项殊:【我现在去看看神君, 他好像拆了寿阳殿,老祖宗气坏了。你明天再回来吧,到时我我教你瞬移, 也许在神君想冲你发火时,还能躲一躲。】   季眠看着项殊发的信息,又想着煊阳君的样子和被拆掉的寿阳殿,上次对煊阳君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点好感好像又烟消云散了。   他真的又凶又可怕!   *   第二天,季眠跟项殊确定了煊阳君不在天宫,才背着书包去公交站。   但她没想到,刚出小区门就遇上了季秀安。季眠僵了僵,下意识握住了书包带,打算装没看见直接走掉。   “眠眠,”季秀安开口叫住了她,向来洪亮强势的声音里居然裹着重重的疲惫感,“姑姑不知道你具体住哪个单元,六点就在这里等了,你真打算装看不见?”   季眠顿住脚步,深吸了口气,才慢吞吞看向她,“你有事吗?”   刚才离得远,没太看清季秀安的模样,现在看清了,季眠不由有些吃惊。距上次见面,也才短短一个多月,季秀安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向来注重外表,一直都是以一副精英女人的模样见人。穿着偏职业的修身套装,精致得体的妆容,举手投足间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强势感。   现在她依旧穿着得体服饰,依旧化了完美的妆,但她眼里的疲惫怎么都遮掩不住,嘴角也带着种丧气的下垂感。与其说是都市丽人,她现在更像是一个被生活长期磋磨,灵魂极度疲惫的女人换上了都市丽人的皮。   季秀安冲她笑了笑,是少有的讨好,“姑姑去买点早餐,我们去小区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季眠抿抿唇,然后抬眼直直看她,“不了,我们去早餐店吧。”   人多的地方,不管见不得光还是见得光的事,都会有所收敛。   “早餐店人多,不方便说话。”   季眠不善辩驳,但坚持不松口,“去早餐店,不然我就要走了。”   季秀安愣了愣,她职场打拼多年,何其精明,立刻悟出了季眠的意图。   她脸上讨好的笑敛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带着点质问:“眠眠,你不相信姑姑?”   季眠也不闪躲,认真看着她回答:“以前信的。”   她说话很软,并不强硬,但这种无比认真的神情,给人一种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的感觉。她确确实实不再相信她。   季秀安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颓然地站了会儿,终于无力道:“找个早餐店吧。”   现在正是早餐时间,不过假期,早起的人不算多,但店面里也很热闹。   季秀安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后面有两盆茂盛的绿萝,多少能遮挡一些。   两人也没吃早餐的心情,坐下后,季秀安单刀直入问:“眠眠,你真的不考虑继续跟姑姑住?”   季眠疑惑地蹙眉,她以为这件事已经定下了。季秀安不像那种反复无常的人,怎么会突然大清早堵她,就为了再说这件事?   “姑姑,我现在这样很好。”   季秀安睁大眼看她,眼眶开始泛红,“眠眠,你真的就一点不念我们姑侄情了?你十二岁就跟着我来江市了,你当时才那么一点点,”她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你抱着我的腿哭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季秀安说着,像是动情了,眼眶越来越红,伸手扯了一张纸巾,扭头捂住了眼。   季眠看着她泣不成声,却始终咬着唇没有说话。她内向性格软,但一点也不傻,事情肯定不对劲。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姑姑绝对不会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博取同情。   没有人真的是傻子,犯傻好说话的前提,是会为对方心软。可是从那天山林里,季秀安说让她别破坏家庭和谐开始,她就不再对她心软。   季秀安哭了片刻,没有等来安慰和询问,她继续哽咽着说:“眠眠,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名义上是姑侄,但姑姑已经打心底里把你当成了亲生女儿,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你忘了姑姑每天给你做早餐,晚上陪你写作业……”   “早餐是施漫吃剩下的,陪着写作业,是因为施漫都不会,你要盯着我给她讲解。”季眠一字一字,慢慢辩驳。   她不会吵架,也不会扭曲事实,但是会陈述发生过事。   季秀安看着她尖叫了一声:“眠眠,姑姑五年真心付出,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   她的尖叫自然引来了一些围观,这让季眠不再在,她垂眼咬着唇僵在那里。   “怪不得在你眼里,姑姑这五年付出抵不过你母亲那边的人给的优越生活。季眠,你这么对姑姑,你真的有良心吗?”   在四面八方投来的偷偷打量的目光下,季眠涨红了脸,但还是努力控制住窘迫,抬起眼看她,“姑姑,如果你要问我的选择,我已经说过了,我选妈妈这边。如果你要用感情绑架我,那你去跟我的律师说。”   季秀安刚才还哭得满脸是泪,现在突然笑了起来,看来是彻底失控了。   她压低声音,冲着季眠吼:“你现在真的厉害了,还有律师了,所以就不用管你姑姑的死活了?”手指指向自己,因为过分用力而颤抖着,“你看看我,我是你姑姑,不是陌生人!”   她站了起来,似乎怕被人听见,一手撑着桌子,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更低:“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他是你姑父!那个被逼崩溃,离家出走的,是你表姐!当然,你不用管!我们在你眼里根本算不上亲人!你只管过你的好日子去,只要你晚上做噩梦的时候,良心不会难受!   “季眠,你跟着我们过了五年好日子,现在出事了就跑,这世上的人情就是这么淡薄,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早该明白!”   季秀安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疯狂,额角的青筋因克制而暴起,一双眼瞪得溜圆像是要脱框而出,白眼球上全是红血丝,薄薄的嘴唇像抽搐般勾出奇异的弧度,表情扭曲而狰狞。有一瞬间,季眠觉得她的模样比煊阳君本相还吓人。   她悚然一惊,本能往后退,带的椅子刮地,刺啦一声响。   刺耳的声音刮过耳膜,季眠回过神,她连死神都敢嫁,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默默深吸口气,看向几乎失控的季秀安,平稳有力道:“姑姑,不管你说什么,我只有那一句话,我跟妈妈那边。”   她不会吵架,但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本就濒临崩溃的季秀安瞬间失控,“季眠,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她尖声喊叫,抬手就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了,桌椅板凳相互碰撞,满地狼藉。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来老板的注意,他气势汹汹赶来,嗓门粗大的吼着:“你们干什么呢?在我店闹事是吗?”   老板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气势和嗓门都很惊人。他这一喊,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也全都集中过来。   季眠一瞬间如芒在背,窘迫地说不出话来。她不懦弱,但自我要求极高,稍有理亏,就不敢辩驳。   店老板不知道谁掀了桌子,但这一地狼藉,两人都脱不了关系。那个中年女人狰狞暴怒,显然不好惹,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他伸手就去抓季眠胳膊,“你们干什么?闹事是不是……”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他手还没碰到季眠的衣服,就被人用力捏住了手腕,一下拧到了一边。   季眠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因窘迫而狂跳的心一点点平稳下来,“姜、姜妄?”   她回头,见清瘦的少年捏着老板的手腕,脸上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昂,”他牵一下唇角,抬手抓住她衣领,拎小鸡似的把她拎到了身前,“过来。”   他站在她身后,身形高大,懒洋洋往柱子上一靠,几乎将季眠整个遮住,完全的保护姿态。   店老板喊了起来,“这姑娘砸了我的店,不赔还要打人是吗?我报警了!”   姜妄松开了他手腕,笑了笑,“你张嘴就喊,是我们姑娘砸的吗?”   “就她们俩在,不是她们还有谁?大家评评理,光天化日砸店打人,还有理了?”   老板说着话,周围一片附和声,他像是有了底气,伸手又要去抓季眠。   “啪——”   姜妄动作很快,一巴掌拍他肥肥的手背上,疼得他龇牙例子。   “还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店老板开始嚎叫。   姜妄一把捏住他脸颊,不耐烦地咬咬后槽牙,“能好好说你就好好说,非要嚎丧,爹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来硬的。”   他说着话,一脚踩中地上的椅子,椅子哗啦一声,裂成几块。   喧闹的早餐店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好奇而害怕地偷偷打量着这个清瘦的少年,怀疑他是跆拳道大佬。   店老板也不敢再撒泼,揉了揉被姜妄捏得发酸的腮帮子,争辩道:“这里就她们俩,不是她们还能有别人?把我的店砸了,我讨要赔偿,合情合理。”   “你也知道有俩人,凭什么就抓着我们姑娘不放?干什么?柿子捏软的,欺负我们家小姑娘没人?”他说着话,抬起一只手直接盖在了季眠头顶,一副撑腰的模样,“看见了,我罩了。我们做的,我们认,多少都赔。但要是我们没做,让我们受一丝委屈试试。”   他的手很大,完全盖住了她的头顶。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侵染她的头皮,温热微麻的感觉一点点传递至全身,像被温泉包裹住一般。   她从来小心,从来不惹事,即便自己没做错,有时候也会选择隐忍来息事宁人。因为她心底深处一直知道,不管对或错,都没有人会来替她撑腰。   季眠的心情很复杂,酸涩又沸腾。除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委屈,原来她也可以被庇护。   她紧紧捏着拳,控制着鼻头泛起的酸意。   面对姜妄的质问,店老板小声嘀咕,“那我也不知道是谁弄的,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算了。”   “那不是有监控?”姜妄示意点餐台附近,那里有个显示屏,分隔显示着店面各个角落的情况。   老板支支吾吾:“我不是忙……”   “那活该我们受委屈?”   姜妄提高音量,吓得老板愣一下,随后赶紧去查监控。   季秀安全程环胸坐在椅子上,半耷拉着眼皮,保持着都市丽人的高贵冷艳,似乎完全事不关己。   老板离开,姜妄垂眼看了季秀安一眼,然后把脚边的一个酱油罐踢了过去,直接撞在她小腿上。   季秀安勃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姜妄走近一点,要笑不笑地压低声音道:“自己的烂摊子,让季眠擦屁股?爹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还有下次……”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毫无情绪的语调,带着干硬的冷意,“你就跟那个畜生作伴去。”   最后一句话,让季秀安猛地打了个寒颤,她倏然睁大眼,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妄已经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正经地笑着,“不是说了么,是你爹啊。”   过度的惊愕让季秀安完全无视了姜妄不尊重的语调,她只一直死死盯着他看。   店老板很快看完监控回来了,证实了是季秀安突然失控掀了桌子,跟季眠无关。   姜妄掏二百块钱拍桌上,“我们做的我们认,凳子我踩碎了,我们姑娘确实给你带来了点麻烦,这是我补你的。别的,你找她吧。”   姜妄扬扬下巴示意一边已经呆住的季秀安,然后抓住季眠的手腕,直接将人带了出去。   季眠一直有些恍惚,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刚才的事对她来说算不上大事,但却让她的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从她离开施家开始,她就成为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漂浮在茫茫人海里,无人同行,无人可依,也无处可去。或许从十二年前,父母去世开始,她就已经是个没根的人了。片瓦遮头,并不代表是家。   她很早就明白什么是寄人篱下,她加倍小心,加倍避免错误,不让人抓到任何毛病。一点点差错都让她心惊胆战,不敢说话,不是软弱,而是缺失多年的安全感让她学会了息事宁人。   刚才姜妄一口一个“我们姑娘”。她明白,他只是为了有个立场便于交涉,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却让她生出一种浓烈又不合时宜的依赖感。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也可以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偶尔行差踏错,也有人担待着。   多少年了,她都已经忘了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季眠太阳穴又酸又涨,顿下了脚步。   姜妄还抓着她的手腕,回头看她,“怎么了?”   季眠抬着兔子般通红的眼看着他,有点哽咽,“姜妄,谢谢你。”   小姑娘委屈又郑重的模样,搞得向来不要脸的姜妄都有点不好意思,他抓抓后脑勺,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想蹲一下,可以吗?”   心里情绪杂乱翻飞,实在没办法泰然处之了。   季眠走到无人的巷子里蹲了下来,她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抱住自己的腿,将脸埋在膝盖处。   黑暗笼罩过来,所有防备都解除,太阳穴的酸胀蔓延的鼻头眼眶,她忍不住哭起来。   好像也不值得哭,她却委屈到难以自抑,好想告诉爸爸妈妈,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好苦。   姜妄站在巷口守着,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蹲在幽深的巷子里,开始慢慢颤抖。她刚开始还在压抑着,只能看见肩膀小幅度颤抖,后来越发无法控制,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有细碎的呜咽从巷子深处出来。   她蹲在破旧无人的巷子里压抑着哭泣,弱小无助的模样,让姜妄心头猛地酸了一下。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躁意,下意识掏出一支烟咬住。还没点燃,又想起什么,他暴躁地骂了句脏话,然后把烟拿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他在巷口处看了一眼,然后走开了。   季眠哭得脸颊和四肢都发麻,露出的小片额角处,有微硬的触感轻轻摁了她一下。   她哭得情绪有些激动,反应迟钝,好半天才懵懵地抬起点头。   入眼看见姜妄蹲在了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捏着根棒棒糖,正拿着杵她额头。   季眠用手捂住额头,还在一颤一颤抽噎,通红的眼看着他,“干什么?”   “你哭什么?”   季眠嘴硬,“没有。”   姜妄笑了:“你在我面前说瞎话倒是脸皮挺厚的,这厚脸皮拿去怼别人多好。”   “你才厚脸皮。”   姜妄把棒棒糖剥开递给她,“你说你哭什么,你又没做错,该哭的是他们。”   季眠接过棒棒糖,拿在手里没吃,“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   季眠没吱声,低着眼不看他。   “不要哭,哭没用。你跟我学,下次有人冤枉你,你就指着他鼻子,大声告诉他,不是老娘干的,少他妈扣屎盆子!”   季眠愣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悲伤的情绪荡然无存。   姜妄见季眠看他,干脆拿着另一个剥好的棒棒糖指着她秀挺的鼻尖,故意婊里婊气扫她一眼,然后捏着嗓子模仿女声,“不是老娘干的,少他妈扣屎盆子!再瞎说,老娘撕了你的嘴!”   季眠:……   她噗嗤笑了出来,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不要发神经?”   姜妄被她推得往后仰,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大喇喇摊开两条长腿放她身体两边,看着她笑,“我不发神经,你能笑?你就说你妄哥容易吗?”   看他大大咧咧坐地上笑的模样,季眠又想笑又想哭,心头百感交集。   “不过说真的,你还是别跟人吵架了,就你这小身板,刚才那老板的一拳头你都扛不住。”   “我知道的。”   “所以刚才你才不吱声?”   季眠没说话,点了点头。   “啧,那我们也不能白白被人冤枉啊。”   姜妄抓了抓头发,忽然记起季眠没有父母了,而她的姑姑和姑父就是那副死德性。这意味着,她被冤枉了,也没人会在意会心疼,更不会有人替她出头讨公道。   没有一点庇护,她得活得多小心?   姜妄看她一眼,小姑娘蹲在那里,很小一团,通红的双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活了近两百年,就这么一眼,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疼”。   他低眼,浓密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样吧,”他抬眼看她,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样子,“把我的号码设成快捷键,以后有架我来吵,动手我来打。”   季眠有点懵,睁大了眼看他,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姜妄有点生气的样子,“是不是没听我说话?我刚才在店里怎么说来着?”他顿了顿,抬手罩住她头顶,“我罩了啊。来,干个杯。”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棒棒糖。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发言有点中二,姜妄低头闷笑了起来,肩膀一个劲抖。   他一动,手掌摩擦着季眠的头皮,有些痒。她忍不住缩脖子,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姜妄正歪头看她,眉眼弯弯,眼底全是闪烁的笑意。   季眠愣了愣,用力捏了一下棒棒糖的棍子,小声道:“干杯。”   然后举起自己的棒棒糖,跟他的碰了碰。 第22章 张可可的秘密 季眠,我草你妈的,谁让……   季眠回到天宫时, 项殊已经等在界碑处了。   季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他有些焦急。见到季眠的瞬间,明显松口气, 但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   项殊沉默着跟她往正阳殿走, 最终没忍住,问道:“怎么哭了?”   “没、没有啊。”   季眠心虚撒谎, 项殊性格温和体贴也没再多问。但明眼人一看她泛红的眼眶,就知道怎么回事。   从界碑到正阳殿有一段距离, 季眠默默走了会儿, 最终没忍住, 问道:“项殊, 我姑姑那边的事你还在处理吗?”   “在推进,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姑姑家最近有出什么大事吗?应该是跟施建成有关。”   季眠觉得自己很奇怪, 自从上次姜妄质疑她管施建成叫姑父后,她就再也叫不出口姑父了,当然, 也叫不出畜生。   “知道一点。”   路边随处有回廊小亭,项殊示意她去那边坐着慢慢说。   “大概一个月前, 施建成不知道为什么在商业中心裸、奔, 然后被抓进了警局。第二天季秀安把他保出来, 之后他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   据项殊说, 从那天起, 施建成就像中了邪似的, 经常喊着有鬼。但是把他送去精神卫生所做鉴定, 他又表现得很正常了,鉴定不达标,医院也不能强制收治他。可他一回家, 就开始说自己见鬼了,尤其是晚上,整晚整晚疯叫哭喊,季秀安跟施漫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实在经不起他这么折腾,施漫已经离家去朋友家住了。   季秀安跟施建成原本在一个公司,在乎流言蜚语,不敢搬出去。晚上被吵得睡不到,白天还得强打起精神上班,现在也差不多快崩溃了。   而且施建成状态越来越不好,生活都快要不能自理了,以后估计要专门有人照顾。   季眠听完,一动不动坐在小亭中,浑身冰凉。   怪不得季秀安回跑来找她回去,一个家庭中出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人,通常会拖垮整个家庭。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施建成还年轻,如果不能好起来,他可能要拖累季秀安几十年。   每天每天被琐碎和痛苦折磨,像被困在地狱里,看不到尽头找不到出路。   季秀安找她回去,没别的原因,就想让她一起照顾施建成,把她的苦难分她一半。即便最后要下地狱,也得拉个人陪葬。   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怎么了?”项殊发现异样,“出什么事了?”   季眠回过神,“姑姑想让我回去。”   项殊倏然睁大眼,厉声道:“不行!那就是个泥潭,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我不会回去的。”季眠低眼看着自己泛白的手指,有些低落道,“从我失去父母,住到施家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真心爱我。我也从不指望姑姑会像她说的那样,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会把灾难转嫁到她身上,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季眠有半天没再说话,慢慢消化了情绪,然后想到了什么,有些探究地看向项殊。   “施建成说他看到鬼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项殊就领悟了,赶紧解释:“不是我。虽然我们有很多超过人类的能力,但也有该遵守的规则,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而且如果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我肯定会知道——”   项殊说到这里,突然不再说话了,神情凝重地看着季眠。   季眠一点都不傻,她已经猜到了项殊没说完的话。他手下的人做的,他能知道,但他上面的人做的,他就不一定知道。   他相当于云岫天宫的大管家,身份高于他的,只有云岫天宫的四位主人了。   “三、三位老祖宗?”   季眠惊讶得不行,三位老祖宗为人随和,但也不像会过问这种小事的样子。   项殊蹙着眉没说话,好半天,犹疑道:“利用鬼魂扰乱人类生活是违规的。没闹出人命,也算打擦边球。三位老祖宗随和,但不是会在违规边缘试探的人。倒是神君……”   神君离经叛道,视规矩如无物。这句他没敢说。   季眠已经提出了疑问:“如果是神君,他为什么这么做?”   项殊被问住,半天没说话。   “这事我得跟老祖宗们说说,如果不是他们和神君,那很可能暗处隐藏这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高人,这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天宫,项殊直接去了寿阳殿,季眠则回了煊阳君居住的正阳殿。   她刚进大厅,就看见了挂在正中的煊阳君巨幅本相画。   看久了,好像也习惯了他青面獠牙的样子。季眠猛地看见,好像也不会害怕了。她看着画像里的怪兽,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过去。   “会是你吗?”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眉心,喃喃道,“应该不会,你应该是讨厌我的,怎么可能帮我。不过能让我活着,我就很感谢你了。”   小椤从偏厅出来,刚好就看见夫人无比眷恋地站在神君的画像前,喃喃地独诉衷肠。   他躲在一边看着,心都软了,暗暗腹诽神君真的是年纪小,不知道珍惜。不见夫人就算了,还把夫人做的娃娃弄坏,夫人看见得多伤心。   小椤这么一想,回过神来,赶紧往回廊走,想把那个坏掉的晴天娃娃藏起来。   可他刚把娃娃拿到手,就听见身后响起了夫人的声音——   “小椤,为什么要把它拿下来?”   季眠问着,目光落在了小椤拿着的娃娃处,发现晴天娃娃圆乎乎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   她随口问:“怎么坏了?”   小椤面色不自然,挠了挠头,小声吭哧道:“神、神君他……他不小心的……”   季眠:……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娃娃挂得那么远,不专门过去,碰都碰不到,分明就是没事非要弄坏。季眠心底对那个凶恶的神明有了些不同的理解,一直不出现,脾气很暴躁,实力很强悍,但从没真正伤害过谁,有脾气,故意弄坏娃娃。   似乎更像一个幼稚的孩子。   她笑了笑,对小椤道:“没关系的,给我吧,我去缝缝。”   “夫人,你太好了!”小椤真心被她温柔的力量折服,满脸坚定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更努力劝神君,让他回来见您的!”   季眠拿着娃娃怔住:……真的不用了。   *   季眠的五一假期都要在天宫度过了,好在她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管,可以安心学习。   她基本从早到晚都在草场地台泡着。她跟小雉一起,搬了桌椅去地台,她埋头写作业,小雉在边上作陪。   但小雉不是安静的性子,陪一会儿就想飞出去玩儿,小心翼翼问她:“夫人夫人,我可以出去玩会儿吗?”   季眠停下笔,抬头对她笑:“当然可以,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问我的。”   “夫人,您怎么这么好?”小雉嘴角耷拉着,一副万分惋惜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季眠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神君什么时候才知道珍惜,才能替夫人系起发丝啊。”   一听她提发丝的事,季眠就脸烫。她身后披散着长发,在很多时候都不太方便,比如现在,她一低头写字,发丝就会顺着肩膀滑下,挡住作业本。   但不管多不方便,她都坚持披散着。因为在天宫,头发系起了,代表她跟神君同房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规矩!   她一想这事儿,整个人都不太好,巴不得一辈子不系起来。   季眠不自在地将长发挽至耳后,红着脸道:“你去玩儿吧,不用陪着我的,我要写作业了。”   小雉快乐地变成一只鸟飞走了。   季眠在草场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写作业累了,就在草地里走走散步,或者躺在地台上看着天空发呆。   小雉一会儿飞来,一会儿飞去,每次回来都给她叼来果子和野花,甚至有一次叼来一只虫子,吓得季眠哇哇叫。   小雉还故意吓唬她,故意化成人形,抓起虫子要吃,季眠的吓得赶紧去拦她。   两人笑着闹着,在草场度过一天又一天。   项殊真的很忙,季眠几天都没见到他,再次见到他,五一假期都快结束了。   项殊来草场的时候,还是跟上次一样,梳着发髻穿着长袍却夹着笔记本。季眠刚想笑,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穿着罗裙,写着数理化。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有了默契,都笑了起来。   “抱歉,说要教你瞬移,耽误了这么久。”项殊边说着边在季眠对面幻化出桌椅,放下东西,坐了下来,“太忙了,也就这半天空闲,还得跟笔记本绑一起。我这辈子,大概要娶一个成了精的笔记本。”   季眠托着腮听他瞎说,噗嗤笑了。   项殊也笑了,边笑边摇头,“活得久也不好,别人打工几十年,我得打工几百年。”   季眠沉默了会儿,看向他,认真问:“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挺没意思?”   项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边摆弄电脑边说道:“千百年来伴生侍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没有什么有意思没意思。”他弄好电脑,抬头看季眠,“要学学瞬移吗?”   项殊见季眠点头,摊开了手心,半空浮现出一个红色珠子,只有绿豆般大小。   珠子在半空悬浮片刻,缓缓飞过来落在了季眠桌上。季眠惊讶地睁大眼,认真观察这颗豆子,但也不敢伸手去拿。   项殊看着她满脸惊奇的样子,忍不住笑,“这个很容易,你只需要利用这颗珠子。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在脑海中默想那个地方,然后捏破珠子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珠子会把你传送到离你想去的地方,最近的,无人的地点,不会暴露的。”   “这么神奇?”季眠伸出食指小心摸了一下珠子,抬起头来看项殊。   项殊的笑意更浓,反问:“在你眼里,天宫的什么东西不神奇?”   季眠想想也是,有些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好意思,淡淡地笑了一下。   项殊扬扬下巴,示意她桌上的珠子,“要试试吗?”   季眠赶紧摇头,“不用了,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其实她多少还有有点怕的,对正常生活了十七年的人来说,还是无法第一时间消化这些奇幻的事情。   “行,那你有想去的地方了,就试试。”   季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惊喜地问:“你是说,这个可以送给我?”   项殊被她逗笑,开始拿腔拿调,“夫人,天宫里的一切都是您跟神君的,并不是送,它本就是您的。”   季眠:……   他一故意这样说,季眠就无语。   项殊看着她无语的神情,更乐了,他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季眠,“这里大概还有一百多颗……”   “不用了,我可能永远都用不上,这颗留下当个纪念就可以了。”   项殊也没多说,收回了瓷瓶,看着季眠对着那颗小珠子不知怎么办的样子,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冲她晃晃,“放这里,很方便。”   季眠抬眼看过去,见他手机壳出音孔的边缘贴着一颗小红珠子。   “这样不会丢,要用的时候也很方便。”   季眠学着他的样子,也将小红珠子贴在了手机壳出音孔边缘。   *   季眠做什么都喜欢踏踏实实一步步来,所以她觉得这种瞬移工具自己永远都不会用,贴在那里只当个纪念。她还是愿意慢慢坐快线回小区,慢慢公交去上学。   但她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周,她就把这颗珠子用掉了。   当时是周末,她像每个周末一样,在天宫草场刷题,准备五点再下山回市区,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张可可发的视频。   从张可可跟她住一起开始,张可可就知道了季眠每周都要回“自己家”。虽然有时候张可可也会觉得很奇怪,季眠这种乖乖女怎么会自己离家在外面住,但她从没问过,就像季眠从没问过她的过去一样,季眠尊重她的过去,她也不会去挖季眠的秘密。   季眠的题写的差不多了,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市区了。她没多想,放下笔,顺手接通了视频。   屏幕里出现了张可可画着浓妆的脸,她立刻问道:“可可,你要去酒吧了?”   “嗯,正往天河走呢。你不是一会儿回来?到酒吧附近联系我,要是我完事儿了,咱们一起吃宵夜再回去啊?”   屏幕里,张可可背着把吉他,边走边跟她聊天。从画面里看,她应该是走在一条狭窄巷子里,环境比较杂乱,两边墙根处都堆满了破旧家具。   “我跟你说,昨天我们散场了,老耿带我们去吃宵夜,那家的海鲜粥真的绝了,你肯定喜欢。我今天会比较早……卧槽!”   张可可话还没说话,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然后镜头就开始疯狂乱抖。   季眠心头一惊,隐约觉得出事了。她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免得冲动坏事。张可可那边肯定事发突然,她连视频都没顾得上挂。从视频晃动来看,她应该是握着手机在跑。   手机里不断传出喧闹嘈杂的声音,声音太杂乱,季眠分辨不出具体说了些什么。   季眠强迫自己冷静,认真想解决的办法。张可可跟姜妄关系好,他们那群人经常打架,结了不少仇,这次大概又是因为这些事。   找姜妄!对,给姜妄打电话,让他去酒吧附近的巷子找张可可!   季眠哆嗦着手,正准备挂掉视频给姜妄打电话,却看见视频画面飞快转换,随着哐当一声,画面静止不动了。   应该是刚才发生冲突,手机被甩出去了。   接着,她从定格的画面中看到了惊魂一幕。手机摔到地上,镜头冲上,她刚好可以看见小巷边上的一栋筒子楼顶楼处,有个人影拿着搬砖探头往外看。   似乎在等张可可过去时,从楼上扔下搬砖砸她。   季眠被惊出一身冷汗,平常学校打架,再过分也不会到这种要人命的地步,到底是什么恩怨?   她没工夫多想,大声对着屏幕喊:“可可,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但张可可正被人追赶,怎么可能不往这边跑?手机应该甩开得比较远,季眠叫了半天都没回应。   估计也就半分钟了,姜妄肯定指望不上。   季眠没再犹豫,摁破了藏在手机壳里的珠子。几乎只一眨眼,眼前的场景就变了,她已经置身无人的巷口了。   季眠没心情惊叹,巷子里,张可可已经冲这边跑来了,她身后追着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男人。   “季眠?!”   她看到巷口处的季眠,惊得瞪圆了眼。   季眠没理她,甚至没有一刻停留,一个箭步冲过去,小炮弹似得直接砸她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干什——”   “嘭!”一声响,一块板砖砸在两人不远处,裂成几块。   前后也就差了几秒钟。   如果季眠没有把她扑到,她跑到那里……   张可可惊出一背冷汗,甚至忘了考虑季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劫后余生的震荡让她回不过神,一把抱住季眠,“季眠!我草你妈的,谁让你来的!你他妈要出事了怎么办?”   她使劲抱住她,发泄般地低吼,眼泪却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季眠瘦弱的肩上。   季眠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一幕,也想好了对策,比她冷静很多。就在张可可抱住她时,她已经快速摁了手机快捷键,然后伸手把手机掩藏在一张旧电视柜下面。   后面追赶的人跑过来了,筒子楼上的人也跑下来了。前后都是人,她们被堵在无人的小巷子里。   “可可,我们现在在哪儿?标志性建筑?”趁着几人围过来前,季眠赶紧问。   张可可还处在情绪激动中,下意识回:“天河过一条街这边的巷子,附近有金河酒店。”   这边刚说完,那边就传来了叫骂——   “操,从哪儿跑来的丫头?”   几个男人也走到了她们跟前,他们一个个打扮的都很夸张,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从筒子楼里下来的男人穿着倒是普通,只是看向张可可的一双眼透着股让人发寒的阴毒。   他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一把夺过一个男人手里的棍子,举起来就朝张可可砸。   季眠本能地背过身,将张可可护在身下,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临,男人被一个壮汉拦下了。   “赵环,你他妈疯了?你要砸下去,这可是故意杀人!”   壮汉夺过了他手里的棍子。   张可可已经从高空坠物的惊险中回过神,她拉着季眠站了起来,将她护在身后,仰着头看那个叫赵环的男人。   “赵环,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为难我朋友。”   赵环咬着牙,抬手甩了她一巴掌,“不为难她?要不是她,我刚才就不小心‘高空坠物’砸死你了!为了你死,我‘过失杀人’坐几年牢也无所谓!”   赵环说着话,扭头看向她身后的季眠,他一双眼被愤怒和仇恨烧得通红,季眠吓得哆嗦了一下。   “不让碰你朋友?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你朋友当着你的面,因为你被打,但是你又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赵环情绪异常激动,手指着张可可声嘶力竭,一张脸涨得通红,脖颈爆出狰狞青筋,“老子比那还绝望十倍!”   他怒吼完,一把抓住季眠的胳膊,把她拽过来。张可可扑上去跟他撕打,却被几个壮汉抓住摁在墙上,让她看着季眠被打。   小姑娘的力气始终是抵不过男人,张可可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季眠也无法挣脱赵环的钳制。   赵环揪住她的头发用力拽,让她的脸被迫扬起。   他一举一动都带着强烈的恨意,动作粗鲁,扯得季眠头皮一阵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长得挺好看,是男人喜欢的楚楚可怜的类型。”赵环阴阳怪气的笑,“不过我只能为张可可坐牢,你就享受不到哥哥有多强了,不过倒是可以享受一下哥哥的巴掌!”   他话音落,手掌狠狠扬起,然而未及落下,一块碎砖头直接砸在他腰脊骨处。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五官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你他妈动一个试试。”   一众人循声看过去。巷口处,姜妄拖着根棒球棍,逆着光走来,棍子摩擦地面,发出让人生寒的嘶嘶声。   “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给爹跪下。” 第23章 别做危险的事 我说的危险,是我控制不……   赵环被打中, 送开了季眠,季眠几乎没迟疑,趁一堆壮汉还没反应, 立刻跑到了姜妄身后。   姜妄余光扫她一眼, 笑了:“反应倒挺快,知道给我打电话呢?”   这边刚说话, 赵环和几个壮汉也反应过来了,一窝蜂冲了过来。   季眠下意识抓住姜妄的手, 要往外跑, 然而就这么一瞬间, 姜妄已经单手用棒球棍直接将冲在最前端的两个壮汉打趴了。   这么激励的动作, 他被季眠抓住的那只手却动都没动一下,季眠甚至没注意到是怎么发生的, 就听见了哀嚎声响起。   她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姜妄这边已经冲着摆脱控制的张可可喊了起来,“你他妈不赶紧带着季眠走,等着看戏呢?”   张可可反应过来, 快速跑过去,抓着季眠的手往外拖。   “姜妄呢?”   “不用担心, 他没事的, 我们先走。”   季眠没多说, 她脑子很清楚, 她跟张可可在这里估计还要拖后腿。   但她始终担心的, 在跟张可可跑出去前, 冲着姜妄的背影喊了一声——   “你小心点, 我等你!”   姜妄愣了下,背对着她牵了牵唇角,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 小声道:“好啊,你等着我。”   季眠被张乐乐带出了巷子,狭小偏僻的巷子里只剩姜妄跟几个壮汉对峙。   这几个人对他来说,跟蚂蚁也没什区别,他吹口气,就能送他们下地狱。   但是不行啊,他要遵守狗屁的三界守则,不能恃强凌弱。   他很不爽地叹口气,用棒球棍指着前面几人,“爹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头,说三句‘爹,我错了’我就放过你们。”   虽然姜妄刚才那两下出手又快又狠,但在几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比较会打架的学生,而且身板单薄,估计刚才也就是捡了他们没防备的便宜。   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骑在脑袋上,一众人怒火中烧,拳脚冲着他就去了。   然后,小巷里响起一片哀嚎。在一片鬼哭狼嚎间,又能听到一道吊儿郎当的少年声音——   “让你叫爹,让你叫爹!你没耳朵是不是?”姜妄拧着一个壮汉的耳朵,“再不叫,我他妈拽掉你耳朵了!”   姜妄边说着,还边故意踢他膝盖弯。膝盖弯被踢,壮汉就反射性要跪下,但耳朵在姜妄手里,他一往下,就拽得耳根撕裂般疼。   这毛头小子不仅打架狠,欺负人取乐的手段也是一等一。   “你叫不叫?”姜妄又往他膝盖弯踢一脚。   壮汉膝盖一曲,往下坠去,耳朵疼得像是要被拉断了。   他青脸肿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叫,叫,爹!爹!你别踢了!”   姜妄满意的松开他,然后看向倒了满地的其他人,“他叫了啊,接下来谁啊?”   他话音刚落,倒在地上的一堆人都哀哀叫了起来——   “爹!”   “爹!爹!”   ……   一个比一个大声。   姜妄拿着根棍子,溜溜达达的,“这样吧,我挑选一个声音最大的和声音最小的一人给两棍子。”   一众壮汉:你想打就打吧,别玩儿花样了。你这一会儿一出的,我们这口气提着松不下来!   现在,这群人只盼着这个少年的朋友赶紧报警啊!自己的朋友被一堆人围攻,那俩小姑娘不报警的吗?   警察来了,他们才能少受点折腾,谁知道这个恶魔般的少年又会想出什么折腾人的点子呢?!   季眠跟张可可跑出小巷后,她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报了警。在等待的间隙,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她知道,自己可能也帮不了姜妄什么,但就这么把他丢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行了,眠,你别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头都晕。”张可可坐在路边护栏上,倒是淡定很多。   “我们要不要去帮他?不要直接冲进去,可以躲在一边偷袭。”   张可可惊讶地扬眉,然后笑了,“哟,出息了,还知道偷袭了。你不用担心,姜妄的战斗力不是吹的,当初就是一人干趴职高七个人,才稳坐战斗力第一的宝座。”   “可这些人看着像专业打手,跟职高的人不一样。”   季眠不清楚张可可怎么会惹上这些人,但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   她没打过架,也不知道姜妄什么样的战斗力,只是从心而论,这样丢下姜妄让她很不安。但理智上她也知道,自己贸然跑过去,很可能反而会给姜妄添麻烦。   小巷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也听不见动静。季眠又焦虑地来回走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手机,调出了项殊的号码,一旦有事拨通他的电话,他应该眨眼就能赶来。   现在她还是很相信天宫的实力了。   做完这一切,季眠捡了根棍子,直接往巷子处跑。   “卧槽!”张可可没料到她这么莽,一下从护栏上跳下来,追了过去。   姜妄那边玩够了,扔掉棍子,拍拍手上的灰,悠哉悠哉往外走。   巷口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惊了他一下,顿住脚步,站在了那里。   季眠拖着根棍子,冲到了巷口,气喘吁吁地看着姜妄,“我、我来帮你了。”   姜妄:……   她突然出现在漫天晚霞中,逆光站在巷口,声音发颤地告诉他,我来帮你。她自己都瘦弱的让人心疼,却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意思。   那一刻,像有什么东西正中红心,直直扎在了姜妄心口上,他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心头有些不该有的酸软。   死神一脉本就不算兴旺,中了诅咒后,更是人丁凋零。他身为唯一的传承者,不能有一丝丝软弱,不能有一星半点的退缩。他的软弱,就是死神一脉的全盘崩塌。   他坚强到好像没有心,现在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渴望被牵挂,也渴望在出生入死肃清魍魉恶鬼时,有人说一句“你别怕,我会陪着你,会等你回来”。   多少人在滚滚红尘中咬牙坚持,这是为了这点牵挂。   姜妄低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掩住了黑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微微勾了勾唇,散漫地走过去,停在了她跟前。   “季眠。”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叫她名字。   季眠愣了一下,“啊?”   两人离得很近,一起融在巷口的夕阳里。他直直盯着她,眼角眉梢都有隐隐笑意,“那天在早餐店,我出现时,你是什么心情?”   季眠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像被某种奇妙的力量蛊惑,心跳有些重,乖乖回答:“很澎湃,形容不出来。”   姜妄双眼一弯,笑开了。他低头,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道:“老子现在的心情,比你那时候澎湃十倍。”   季眠觉得耳根和头皮都在发麻,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靠得太近。   “什、什么?”脑子有些钝,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姜妄舔舔唇,直起身,“没什么,走吧。”   他说着话,弯腰抬起了棍子另一头,就这么用棍子牵着她走。   季眠还有些懵,看着眼前高大而散漫的身影,小声问:“姜妄,你没事吧?”   姜妄没回头,手上收了点棍子,把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有事,还挺严重。”   “怎么了?”   姜妄默了会儿,声音又裹了笑,“现在说不清,你以后会知道的,特别严重。”   季眠还想说什么,张可可已经跑了过来。   “卧槽,季眠你可真行,为了男人这么猛?”   她气急败坏吼了一声,季眠顿时就涨红了脸,“你不要瞎说。”   姜妄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唇角勾起点若有似无的笑。   “你笑什么?”季眠瞪他。   姜妄笑得更开心。   张可可揽住她的肩,季眠顺势松开了棍子。姜妄看了看,也没说话,自觉给两个小姑娘说话的空间,自己落在了后面一点。   “你可真行,还抄家伙呢,这是要爆谁的头啊?”张可可还在嘀嘀咕咕,“就姜妄啊,以一敌十的名号响彻二中周围几所学校,你瞎担心什么,倒是你,真的让人担心。我看你是被这个王八蛋迷得晕了头。”   季眠小声辩解,“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如果是你,我肯定也会去,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我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张可可轻叹口气,抬手摸摸她脑袋,“傻姑娘。”   季眠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叹息般的声音,“我喜欢傻的。”   季眠僵了一下。   张可可回头,冲姜妄挑衅地扬扬眉,笑了起来,“巧了,我也喜欢。”   姜妄忍住用棍子敲张可可的冲动,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小矮个儿,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刚才情况又乱又急,三人各自心绪难平,现在冷静下来,才注意到季眠居然穿着古装?!   季眠:!!!!   “对哦,怎么穿这么身衣服?”张可可好奇地拉起她的广袖看。   “我、我、我……”   季眠慌了起来,结结巴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姜妄眯起眼,探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我刚参加桃花汉服节,就在隔壁的流岸公园!”季眠突然想起前几天听同学提起过的汉服节,“离得近,所以才能跑过来。”   姜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么?下次带我一起?”   季眠心虚得不行,随意应了一声,看都不敢看他。   张可可看了两人一眼,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说。   一行三人到了天河酒吧外,张可可要开工了,季眠不太适应酒吧的气氛,准备回去。   张可可靠在酒吧门边,看着面前的季眠,目光很沉,神情有些晦暗,“今天这事儿,都是我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直起身抱住了季眠,“抱歉,牵连你和姜妄了。这事,我以后一定跟你说清楚。我不会说那些肉麻的话,总之,季眠,这辈子张可可的命就是你的了。”   季眠像哄小孩一样,抬手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没关系的,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说的,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会信任你的。”   张可可用力抱着她,头埋在她肩窝,一个劲地摇,“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你给我点时间……”   “好的,我等你。”她顺着她说,让她安定下来,“哪天我们找个合适的时机,你慢慢说,我好好听。”   张可可这才搂着她,使劲地点头。   季眠跟张可可道别,走向等在一边靠墙抽烟的姜妄。   姜妄见她过来,起身摁灭了烟,“干什么呢?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   季眠:“……可可跟我说谢谢。”   “是么?”姜妄走在她边上,忽然笑了笑,“都要这样道谢?”   “你笑什么?”季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狐疑地看他。   果然,姜妄长腿往前迈一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将就她的身高,让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以便很好的捕捉她的目光。   “干什么?”季眠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人都僵了。   姜妄勾着唇对她笑,声音压低,“你要不要考虑感谢一下我?”   “……”   季眠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一张脸涨红。但她也知道,姜妄就是嘴上没正经,其实没有其他过分的想法,她被他逗得不好意思,但不至于真生气。   她瞪着他,憋半天,“谢谢。”   姜妄挺不满意地扬眉,脸上神情坏的一批,“我要张可可那种。”   季眠决定不理他,想绕过去,谁知道他身子一斜,又将她拦住。   “快点,我腿要麻了。”他真情实感地评论,“你怎么这么矮?”   季眠咬咬唇,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这么无赖呀!”   姜妄半蹲着,重心不是很稳,也没防备,被她推了一下,往后踉跄几步,踩下马路牙子。   一辆小电驴飞驰而来,季眠心头一跳,本能地伸手抓住姜妄的手腕往后拖,自己则往他身前挡了一点。   小电驴擦着两人开过去,小青年骂骂咧咧。   季眠心有余悸,喘息有些重,回头满脸焦急地看姜妄,“你没事吧?”   姜妄的神情有些异样,难得的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垂着头,很认真地看她,“下次不要这样挡在我前面了。”   季眠刚才被吓到,气息还没喘匀,胸口微微起伏着,晶亮的眸子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嗯?”   “很危险。”   “不会的,”季眠对着他笑了,声音轻软,像安慰张可可那样安慰道,“我有分寸的呀,不用害怕。”   对上她轻轻软软的笑,姜妄脑子都有点热,目光也越来越暗沉。他撇开眼不看她,咬了咬牙,烦躁地低声嘟囔:“老子说的危险,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从后面抱住你。”   刚好有辆超跑从街面呼啸着跑过,引擎声震天响,姜妄低低的声音被震得支离破碎。   “你说什么?”引擎声消失,季眠有些茫然地问他。   姜妄盯着她看几秒,长长吐口气,“没什么,回家。”   他说完,自顾迈步往公交站台走去。   季眠站在原地看他一会,总觉得这人在闹别扭?   季眠的直觉挺准的,姜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不再像以前那样各种耍宝逗贫,显得心事重重的。   到了单元楼下,季眠终于忍不住了,“姜妄,你是不是不开心?”   姜妄用满脸“我不开心”的神情看着她,“没有。”   季眠被他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搞得有点懵。她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看着他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笑一个?”   姜妄:???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忍不住笑了起来,“干什么?我看起来很像卖笑的?是不是要爷给你笑一个?”   季眠低眼,小小声道:“你已经笑了。”   姜妄抓住她衣领,把人拉开点,歪头找到她眼睛,“你气我是不是?”   他装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瞪她,自己又被气得笑起来。   季眠不看他,小声反驳,“气你,你还笑?”   姜妄有点牙痒痒,啧了一声,“我贱,行不行?”   季眠还是低着眼,嘴角却勾起了很小的弧度,“你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告诉我。”   “小矮个儿,你是不是仗着我对你好,就开始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季眠笑出声,终于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总是装得这么凶?”   “本来就凶。”姜妄又故意板起脸瞪她。   季眠这次一点不怕,笑意半点不减,双眼几乎弯成月牙,“其实你一点也不凶。”   姜妄:“……”   她仰着头看他,白皙的脸蛋笼在清冷灯光中,嫩得好像能掐出水。   姜妄垂在身侧的食指动了动,想抬手摸一下,   猛然就有了些不太健康的想法,他不自在地垂下眼,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凶的时候,你得哭。”   “为什么?”   对上季眠纯净的眸子,姜妄觉得自己可太黄太不要脸了,有点唾弃自己。   但他轻咳两声,还是继续不要脸道:“反正我说得没错,就得哭。”   季眠还在研究为什么要哭这件事,姜妄率先绷不住了,故意坏笑,“你上不上去?还是要跟我回去?”   “无聊!”季眠骂他一句,然后道别,“那我上去了,再见。”   她冲他挥挥手,转身进了楼门。   夜色恢复寂静,姜妄站在路边半天也没动,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够”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不够,就是挺烦躁,不太想就这么走掉。   他点了支烟,靠在路灯边,盯着那扇熟悉的窗户,边喂蚊子边抽烟。   这个夜有点异乎寻常的躁动啊。   他咬着烟,有些烦地抓了两把头发,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季眠:【姜妄,你是不是还在楼下?你等一下,你衣服在这里,我给你拿下去。】   姜妄看着消息,心底的躁意消散不少,忍不住笑,“行啊,我等你。”   季眠回到公寓,刚准备拉窗帘换衣服去洗澡,瞥见姜妄还站在楼下,回头又看见了挂在门后的大外套。是上次遇上施建成时,她穿回来的,已经洗干净了,但是一直忘了还给姜妄。   姜妄在路灯下等了片刻,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看见季眠抱着件外套走了出来。   她站在黑夜里,茫然地张望了一下,当目光捕捉到他的身影时,神情放松,由衷地笑了起来,“姜妄,你的衣服。”   姜妄目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心头莫名就起了一股他无法言明的变化。好像看一眼,那股烦躁就能被压下去一些。   他嘴角一点点上扬,声音也带着笑,“那你过来给我啊。”   季眠听话地跑过去,将外套递给他。姜妄接过外套,闻到一股很淡的茉莉香。这次他没喝酒,但脑子也突然发热,想做一些可能会挨巴掌的事。   他不怕挨巴掌,倒是挺怕她生气。   季眠已经回去,姜妄还站在楼下没走。刚才那种“不够”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强烈,也让他变得更加烦躁。   他来回踱了两圈,停在灯柱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哎,柱兄,你说我怎么还不想回去,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说完,也不需要回应,抱着外套闻了一下,又自己笑了起来,“操,柱兄,老子的衣服好香啊。” 第24章 我难道不斯文 这是我们嫂子,妄哥不管……   学校的生活单调重复, 时间在笔尖快速流逝,很快,五月底的月考就结束了。   最后一科理综考完, 大家都在积极热烈的对答案, 教室里一片窸窸窣窣声。除了对答案外,也有人在小声讨论下午出去的事。   高二下学期已经进入月考模式, 大家几乎每天都处在备考的高压之下。为了给学生减压,每次月考后都会给大家放一下午的假。   教室里都是压抑的嗡嗡讨论声, 季眠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低着头演算考卷最后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她换了一种更简洁的解题思路, 算出了跟试卷上一样的答案, 才多少放心点。   可能是受到姑姑家的事以及天宫的一系列事的干扰,她上次月考的成绩从第四滑到了第八。   大家也就自由讨论了二十来分钟, 班主任就进来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的考试就结束了,下午休息, 明天准时返校上课。”班主任说着,站在台上环视教室一圈, 随手指了指讲台下的小组, “第四小组的, 每人带上纸笔, 跟我去办公室总分。”   为了提高刷题和讲解的效率, 月考的改卷速度很快, 出分速度也很快。   季眠刚好是第四小组, 她拿了纸笔跟着大家站起来,下意识往教室后面张可可的位置看了一眼。   张可可也正看她,见她看过来, 扬了扬眉,拿起手机示意一下,表示电话联系。   季眠点点头,这才跟着小组的成员去了办公室。   后天是张可可生日,张可可邀了一群人去玩,但刚好是周六,季眠要回天宫。她没有跟张可可说实话,只说自己周末必须要回家。她原本的意思是不去了,等从“家里”回来,再单独替张可可庆生,但谁知道张可可为了她,把生日聚会改到了今天。   其实季眠并不太适应那种热闹的场合,但可可专门为了她改了时间,她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季眠跟着小组同学去办公室总分,一直到了吃午饭时间才弄完。回到教室,同学都走光了,她给可可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弄完了,张可可让她去旧城区百货市场找她。   聚会在晚上,张可可这会儿应该在给张妈妈帮忙。   季眠收拾了书包往外走,何思航拎着书包追了上来。两人同是第四小组,一起总了分才放学回家。   何思航刚才总分时看到了季眠的试卷,理综293,全年级第一,总分全年级第三。   “季眠,物理最后一道题,我扣了几分,你帮我看看行吗?”   答题卡还没发下来,何思航拿着试卷追上来,上面全是演算的痕迹。   季眠这次考了第三,算是能稳住正常水平。之前成绩下滑的焦虑也缓解了,她心情挺好,笑着回答:“好啊。”   她接过何思航的试卷,两人边走边说。   到了校门口,大题也讲完了,何思航恍然大悟,“你的方法好简洁,比老师说的简洁多了,不过没想到这一点的话,很难想到这种解题方法。你真厉害,我就想不到。”   季眠把试卷还给他,笑了笑,“你太夸张了,我用的都是笨办法,多写几道题,就记住了而已。我要走了,拜拜。”   “等等,我请你喝奶茶吧,”看出季眠要拒绝,他赶紧补充,“当谢谢。”   季眠默了片刻,“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何思航有些诧异,但立刻想到了五一风俗村的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小事,而且是我爸交代的,我肯定要做好。再说了,你们女生本来就娇弱一点,我照看一下也是很应该的。”   季眠没再多说,走到旁边的奶茶店,要了两杯奶茶。   何思航始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倒也没拒绝,乖乖跟在她身后。   季眠回头看他,“你要什么口味的?”   “啊、啊,”他突然结巴,“都可以,跟你一样就行。”   买了奶茶,两人去站台等车,等了半天都没有一辆公交过来。五月底的正午,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季眠的额角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不过更焦急的是心情,等公交时总是这样,越等它越不来,心情就越焦躁。   旁边文具店的老板冲两人喊:“西华路前面修路呢,这几天这里不通公交。公交牌上没贴着公告么?是不是哪个手欠的给撕掉了?”   两人看了一眼,公交牌上并没有公告,倒是有纸张被撕掉的边角痕迹。   季眠冲老板笑笑道谢,询问清楚停运信息,然后从书包里找了记号笔和草稿纸,写下了停运公交消息。她想把公告贴上,却发现没有胶水。   何思航在一边看着,立刻跑去文具店买胶水。   老板边往外拿,边逗他,“学生还谈恋爱呢?不过你对象看着不错,乖巧漂亮,人品也行,好好珍惜,出了社会要找这么单纯的姑娘就难了。”   何思航被说红了脸,“没有的事,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老板嘻嘻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这年头,谈恋爱的高中生多了去了。   何思航拿回胶水时,脸上的红晕还没散。   季眠接过他递来的胶水,看他一眼,问道:“热吗?要不你去那边棚子下等我,我一会儿就好。”   “不、不热。”   “你脸好红。”   何思航:……   他垂着眼,不看她,“刚才跑过来的,有点急。”   季眠没再追问,两人一起贴了告示。   这边不通车了,两人贴完告示,步行到隔壁街去等公交。张可可可能等得急了,又发了信息催。   张可可:【我妈这儿不忙,她让我我先去天河,你一会儿直接过来啊。】   季眠:【好,这边修路,我去隔壁等车,可能要绕远,会晚点到。】   没多会儿,张可可的信息又发过来了,但她没来得及看,因为遇上了施漫那群人。   这条街离卫校很远,倒是离职高很近,施漫应该是逃课出来找职高的人玩。   她们一行六人,有男有女,打扮得也都比较夸张。几人边走边闹,在正午空寂的街头格外引人注目。   季眠一看到她们,几乎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她性格乖软,很怕招惹到这些不良少年。   “怎么了?”何思航注意到她的异常。   “我们等会儿再过去吧。”   何思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职高的那群人,他没说什么,跟季眠停在了原地。   施漫跟着一群人从前面走过,她依旧兴高采烈,依旧是团队的中心,好像施建成的事并没有发生。或者说,发生了也与她无关一样。   季眠还记得,季秀安当时说过,施漫离家出走了。   燥热的午后,季眠心头却有些凉。季秀安可以让自己的女儿逃出地狱,这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拖她下去呢?   季眠咬着唇,目送着那一群张扬肆意的少年少女离开。   “哎,施漫,那不是你妹么?!”突然,落在后面的一个女生喊了一声。   另外几人全都停了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季眠瞬间僵住,何思航察觉她的异样,偷偷往前挪一步,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施漫把嘴里的烟拿下来,轻蔑地笑了笑,“我可没妹妹,你别瞎几把说。”   那女生争辩,“我上次去你们家,看见过,你妈说是你妹妹。”   “切,她也配。”   施漫还记恨着上次被张可可呛声的事,这次仗着人多,气焰格外嚣张,想要找回场子。她扬着下颌,朝着季眠走过来,她身后的一堆人也跟了过来。   “你们看好啊,就她,勾引我爸,被赶出来了。”她嘴角勾着,满脸嘲讽,“以后可别说她是我妹,我嫌脏。”   季眠愕然地睁大眼看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让人不堪的话,她更惊讶的是,施漫竟然真的可以对施建成的事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看施漫依旧张狂恣意的模样,甚至有些怀疑施建成疯了的事是假的,不然身为女儿,怎么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   她下意识问:“施建成……”   “你恶心不恶心?还有脸提我爸?你得多贱 !”   施漫本就憋着口恶气,提起施建成,更是戳到了她阴暗的痛处。施建成的事,是绝对不能让她这些朋友们知道的,她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扬起手朝着季眠就是一巴掌。   何思航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虽然被施漫说的事震骇住,半天都回不过神,但还是本能拦住了她,只是看向季眠的眼光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施漫现在带的人多,底气足,没打到季眠,一肚子的火全往何思航身上撒。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她扯回手,抬手去打何思航,“你他妈就是个备胎,还真当自己护花使者了?也不看看你那丑逼样!”   施漫边跟何思航撕扯,边破口大骂:“你贱不贱?就这烂货,连我爸都勾引,你他妈还把她当女神呢?恶心不?是不是跟吃了苍蝇似的!”   她似乎要把世上所有肮脏的字眼用上,往季眠身上泼脏水,这才能稍稍宣泄她压在心头多日的怒气。   何思航刚开始不想跟女生动手,但施漫越来越过分,直接往他脸上抓。何思航抬手挥开她,男生力气大,直接将她甩开摔倒在地。   施漫气坏了,尖叫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看老子的戏呢?!”   一群人回过神,朝着何思航跟季眠围过来,施漫更是从地上爬起,直接往何思航身上扑。   “施漫,你够了!”   季眠突然冲到何思航身前,挡住他,同时抓住了施漫的一只手。   季眠不擅长跟人争执,更不擅长打架,但这件事何思航至始至终都是无辜被牵连的,她不能就这么看着。   她的力气不敌施漫,一下子就被甩开,往后踉跄几步,幸好何思航在后面挡住了她。   施漫的几个朋友已经围了过来,季眠没时间多想,看着施漫问:“我听说你爸疯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玩儿?你自己的亲爸,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施漫那群朋友的注意,几人都挺了下来,看看她又看看施漫。   施漫感受到同伴们异样的目光,感觉自己的遮羞布被季眠揭开,背上一僵,随即恼羞成怒,抬手快准狠给了季眠一巴掌。   季眠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头被打得偏了过去,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但好歹她那些朋友没有继续过来。   “季眠,我他妈杀了你!”   施漫疯了一样地扑过来,何思航反应过来,抬手推开她,另外几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干嘛呢,欺负我们二中同学啊!”   胥霆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个高大的少年从街那头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季眠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安心。她循声望去,像是想要找谁一般,目光一个个从少年们脸上扫过,却没见到姜妄。   那点安心的感觉,好像就因为姜妄不在,又掺杂了一些忐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认可和依赖姜妄了。   一群人很快走到季眠面前,将两人挡住。胥霆目光扫了一遍,停在一个男生脸上,笑得贱嗖嗖的,“哟,这不是我天成哥吗?干什么呢?我怎么记得,妄哥上次揍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了,谁动季眠就是跟他过不去,你忘了?”   赵天成脸色很不好,他当然记得上次施漫让他故意追季眠再甩掉,被姜妄阻拦的事。   在场的,没一个不怕姜妄,但他现在不在,赵天成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落了面子。   他黑着脸,冷哼了声,嘲讽道:“姜妄还挺闲,什么破事都要管。”   “哎哎哎哎,”胥霆夸张地扬起了眉,一副不得了的神情,“说话注意啊,这是我们嫂子,妄哥不管,谁管?”   他说着,还扭头冲季眠得意洋洋地眨眼,“对吧,嫂子。”   季眠:……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借姜妄的名字给她解围,她就不该不识趣的去反驳,让职高那群人看笑话。   只是何思航看向她的目光变得越发微妙。   职高那群人听了胥霆的话,都不由自主去打量季眠。姜妄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刺儿头,如果说其他少年是野马,那他绝逼是抽了风的野马,没人降得了。   他在二中三年,外人不知道,但跟他有来往的都知道,看起来一堆一堆姑娘往他身边跑,实际上他谁都没鸟过。三年了,也没听谁说姜妄有女朋友。   除了胥霆觉得姜妄可能喜欢他以外,大家都觉得姜妄可能就是那种想当孤胆英雄的深度中二少年,嘴上不说,但心底里嫌弃姑娘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可现在,胥霆说季眠是姜妄女朋友。大家都好奇,到底是什么绝世高人,能收服抽风的野马。   季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胥霆往她前面挡了点,“看什么看?想死啊。”   一众人都不出声,毕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姜妄。   “还围着干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去?”   赵天成脸色铁青,扫了胥霆一眼,转身走了,其余人也跟着离开。   “等等!”胥霆又叫住他们,“刚才谁打的人,过来。”   施漫的背影猛地抖了一下,刚才听说季眠是姜妄女朋友时,她就开始有点不安,现在听见胥霆的话,立刻害怕起来。   她停在原地,也不敢转身过来看他们。   “打人的时候挺凶的,这就怂了?你他妈敢打,就得承担后果,这巴掌,我们眠眠必须打回来。”   胥霆抓着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得转过身来,施漫吓得尖叫起来。   赵天成憋不住了,冲回来,指着胥霆大吼:“胥霆,你够了啊!一大老爷们抓着姑娘打,你他妈挺臭来劲?”   “你他妈指谁呢?老子削了你信不信?!”   季眠站在他身后,立刻一把抓住他衣服,颤声道:“算了,好不好?”   胥霆回头看她,默默忍了片刻,“行吧。”   他跟季眠有过几次接触,知道她的性格,不喜欢起冲突,而且因为她起了冲突,还牵连到别人,她心里肯定特别过意不去。   胥霆回头,看向施漫,“我们眠眠说算了,今天就算了。再有下次,我直接上你们卫校把你拖出来打!”   赵天成瞪胥霆一眼,也没再挑衅,揽着僵在原地的施漫走了。   等施漫那群人走光,胥霆看看季眠,又看看何思航,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憋了会儿,最终没说。   “去天河?我送你?”   季眠想起来,张可可以前也算跟胥霆合租,应该有些交情,“可可生日,你不去吗?”   胥霆有些尴尬地抓抓后脑勺,“我有点事,可能去不了了。”   “那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坐车过去。”   “没事吧?”胥霆指指她的脸颊。   季眠右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颊,“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行。”   胥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好半天才道:“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他说完,扫了旁边的何思航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往街那边走。   另外几个少年跟上他,有几个爱起哄的,临走前喊了声:“嫂子再见!”   立刻有人附和:“嫂子再见!”   这会儿没外人,季眠涨红脸反驳他们:“别听胥霆瞎说呀!”   一群少年嘻嘻哈哈走远了。   何思航继续跟她去公交站等车,嘴上没说什么,但季眠明显能感觉到他比之前疏离了些。   她想解释一下,又觉得挺无力,不知道从哪儿解释。施建成的事牵扯太多,而且根本没证据,说来说去都是凭自己一张嘴,说不定越描越黑。   另外,她也觉得没必要解释,施漫泼脏水太容易了,但她却没精力对每一个人去解释。   这大概就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自从看清季秀安对这件事的态度后,季眠也看开了很多。有些事,不能求人人信任,只要自己觉得重要的人能相信自己就行。   到了公交站,季眠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张可可打过来的。   “眠眠,怎么还没到?姜妄没去接你?”   “姜妄?”   “对啊,他那会儿在二中,我叫他接你一起过来。”   季眠沉默了会儿,才慢慢道:“我没有看见他,不过看见胥霆了。”   “等等……陆晨说收到姜妄的消息了,他有事不过来了。操,没义气。不用理他了,你自己过来吧。”   “嗯,我在等车,应该快了。”   季眠挂了电话,心里有些疑惑,一直看着胥霆离去的方向。   胥霆跟一群少年绕过街角,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小面包。姜妄坐在副驾,开了窗,手肘搭在窗沿上,指间夹着烟,远远冲他扬一下头,“成了?”   “昂,”胥霆答着话,开门跳进了驾驶座,“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姜妄垂着眼,脸色不是很好,冷冷瞥他,“老子为什么要去?”   自从开车见到季眠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后,姜妄就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别扭着。   胥霆撇嘴,“那就谁也别去呗,你管人家呢。”   “你他妈是不是欠揍啊?”姜妄抬手要打他。   “啊,卧槽,哥们儿跟你说啊,季眠被打了啊。”   姜妄的动作猛地顿住,然后赌气般垂下手,吼道:“关老子屁事?”   他说完,看向窗外,却不自觉地咬了咬槽牙。   那一瞬间,胥霆看见他阴沉的脸,几乎觉得他的火气要化为实质。   面包车后排,还有没看透真相的人在讨论——   “那男生也是他们阳光班的吧?”   “应该是的,都是些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被打了也就傻站着,还得姑娘挡他前面。这他妈的,说起来我都有点嫉妒,什么时候有个姑娘挡我前头啊。”   胥霆一听,这话题简直是在姜妄的雷区蹦迪,要坏菜,他赶紧冲后使眼色。   但少年们说起女生,一时就有些意犹未尽,半天没注意到他,还在嘻嘻哈哈地说——   “真要有这么个软妹子护着我,我他妈能为她死。”   “你快别做梦了,季眠那种好学生,能看上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   “你他妈有点逼数吧,那些好学生,哪儿瞧得起我们啊。她们都喜欢斯文的学霸,我们这样的,在她们眼里,脸上都刻了‘没前途’三个字。”   “都他妈安静点不行啊?吵几把吵!”   姜妄突然吼了一声,同时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直接砸在了操控台上。   几人正吵闹,“碰”一声巨响,吓得一众人集体愣住,喧闹的车内霎时鸦雀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车内气氛紧绷到让人窒息。   胥霆看姜妄一眼,这位爷是真的来火了,一张脸板的死紧,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暴走打人了。   姜妄闭着眼,捏了捏太阳穴,最后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凉的询问:“怎么着,我看起来很不斯文?”   艳阳天里,车内的气氛却像瞬间掉入寒冬,大家集体哆嗦了一下。   一众少年欲哭无泪,妄哥,你出的这他妈是送命题啊!想打我们就直说,都是兄弟,别玩儿花的。 第25章 姜妄说的危险 他咬着她的唇,低声道:……   季眠到酒吧街的时候, 刚三点多,夜里繁华的街道此时行人寥寥。她脸颊还有些烫,侧头, 从商店玻璃橱窗的倒影里就能看见脸颊红了一片。   她皮肤白, 所以很明显。   季眠用手背贴着脸颊,在外面站了会儿, 最后进了边上的奶茶店,要了杯冰柠檬水。   下午三四点, 买卖稀, 街道上没什么人, 店里除了她, 也没别的顾客了。季眠落得自在,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用冰柠檬水贴着脸颊,慢慢敷。   她怕一会儿被张可可看出来,又要咋咋呼呼去找施漫了。她朋友不算多, 实在不想自己这一身麻烦牵连到他们。   大概是没什么顾客,老板娘也坐在落地窗处边晒太阳边玩手机。玩了会儿, 可能腻了, 就放下手机, 打量对面的季眠。   老板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姐姐, 青春靓丽, 化着精致的淡妆, 看起来很舒服。   季眠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微微低下点头。   “跟人打架了?”老板娘抬手指了指季眠的脸颊。   季眠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   “一人在这儿敷脸退红?”小姐姐很热情, 坐了过来,“着急去见人?”   跟陌生人对话,季眠略微有点紧张,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这样不行,皮肤太白了,一点点就能看出来,等完全退下去,得什么时候了。我帮你化个妆?弄点遮瑕,打点粉就遮住了。”   店里没人,小姐姐太闲了,看见好看乖巧的妹子,就忍不住搭讪。   “不、不麻烦了……”   “哪儿麻烦,我闲得不行,刷手机刷得头都晕了,让我给你化吧。我技术超级好,你看我画的眼线,是不是特绝?”   小姐姐说着,闭上了眼,让季眠欣赏她特绝的眼线。   季眠真诚赞扬:“画得很漂亮。”   “是吧!来来来,我给你化。你底子很好啊,稍微画画就行,主要给你遮遮脸上的红。你眼睛真好看,我给你弄个楚楚可怜的绿茶眼妆,绝对让你男朋友心软成一滩。”   季眠:“……”   “不是,没有男朋友,是朋友生日。”   “那得冠绝全场才行!”   小姐姐热情地拎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化妆包,季眠拗不过她,就由着她化了。   小姐姐技术很好,速度也很快,只半个小时就搞定。   她拿着镜子在季眠面前比划,得意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绝了?”   季眠倒不太会评价妆容,只注意看了脸颊,确实看不见红的地方了。她由衷地冲小姐姐笑,“谢谢,很漂亮。”   耽误了这么半天,季眠到酒吧时,人基本都到齐了。   此时下午,酒吧还没正式开门营业,大门落着,偌大的大厅清清冷冷,光线昏暗。只有靠边的卡座里亮着几暧昧的彩灯,不时有笑闹声传来。   张可可看起来乖张放肆,但其实只是被生活的一地鸡毛逼得竖起了浑身的刺,她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   她招呼了一堆朋友来玩,也不耽误酒吧营业时间,更不会耽误自己演出挣钱的时间。酒吧下午没什么客人,可以随便玩。晚上的话,她自己出钱在二楼开了个包间,她下大厅唱歌,朋友在楼上玩。   季眠很能理解她,如果没有天宫,没有机缘巧合下成为神君的妻子,她现在估计也要为生活四处打工,也要逼自己变得强势张扬点,以免被欺负。   但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她现在有天宫供她衣食无忧,也有张可可和姜妄替她解决很多麻烦。   季眠拿出给张可可准备的礼物,走到了卡座,“可可,生日快乐。”   窝在沙发的张可可立马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她,“怎么才来?不是说很快吗?狗姜妄,让他去接你,自己跑出去玩儿,真不是东西!”   季眠趴在张可可刚想说话,却见窝在沙发角落的一个少年抬起了头,目光淡淡扫了过来,“谁不是东西了?”   姜妄?!   季眠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不来吗?而且、而且姜妄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季眠默默打量了他一下,注意到经常一身黑衣的姜妄居然穿了件白衬衣!而且发型也变了,在她的印象中姜妄一直是褐色头发,然后应该是烫过,经常乱七八糟地像杂草一样堆在脑袋上。   可是现在,居然变成了垂顺的黑发?!刘海垂下来,扫着眉骨,将黑沉的眸子藏在碎发间,看着乖顺干净,不过却让季眠觉得格外不习惯。   就像好好的哈士奇突然变成了金毛,她一时有点无法适应。   季眠不擅长掩饰情绪,就那么惊讶地睁大眼看窝在沙发里的姜妄。姜妄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怼了张可可一句,就垂下眼,催自己下家,“你快打啊,一张牌挑到过年过年去?要点个炮仗庆祝?”   这暴躁的脾气,不能好好说话的性格,有原来的味道了。   季眠这才没那么震惊,不然都要怀疑姜妄是不是也像她这样遇到了什么奇异事件,被魂穿了之类的。   季眠稍微环视了一下,这一大帮子,估计有二十几号人,除了四号楼的那几个,大多数她都不认识。她没看见陆晨,据张可可说,他有事,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晚上过来。   张可可作为主角,自然不能光守着季眠,还得招呼其他人,又得忙着去厨房点吃的。季眠自己照顾自己,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边上正好是戴着耳机,埋头打游戏的胥霆。   “你们不是不来吗?”季眠有些惊讶,忍不住问。   胥霆察觉有人在旁边坐下,摘下一只耳机,看了过来,立刻喊道:“卧槽,眠眠你可来了。”   他这一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起哄——   “霆哥,干嘛呀,这么激动?”   “怪不得不打牌,自己坐一边,等妹子呢?”   胥霆察觉到角落飘来的一道凉凉的目光,侧头就看见了姜妄。他嘶了一声,抓起桌上一颗橘子向起哄的人砸去,“怎么逼话那么多呢?玩你自己的泥巴去!少看老子!”   察觉到姜妄的目光消失,胥霆才默默松口气,有些尴尬地像季眠解释:“别听他们瞎说,我是打牌臭,被姜妄赶过来的。我们这群,你知道的,都是瞎说口嗨,但没什么坏心眼。”   季眠笑着冲他点头,表示理解。   胥霆偷偷看一眼那边角落里的姜妄,见他没看这边,才凑近点,低声问季眠:“你觉得妄哥今天怎么样?”   季眠有点蒙,“什么?”   “你没觉得他不一样了?”   “你是说发型衣服?”季眠笑了,“我还是觉得以前的适合他。”   胥霆直起身,拍一下大腿,“看,我就说吗,偏他妈不听我的。”   “怎么了?”   “没事,打牌去不?”   季眠摇了摇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姜妄那边几个人在打牌,围了一圈在看。他边上坐着个女生,季眠认识,风俗村见过,储颜。   她正歪着头看他手上的牌,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要趴他手臂上了。姜妄没反应,继续低眼打牌。   倒是对面两个女生故意说道:“储颜,你自己出来,你男朋友放心啊?”   “你男朋友不是管挺严的?”   储颜黑了脸,挺不高兴道:“我们早分手了,提这些八百年前的事,故意坏可可的兴致?”   两个女生不再吱声,倒是脸色也不太好看。   一起打牌的,有人喊了起来,“张可可,过来替把手,我要去拉屎!”   “田宏我草你妈的,你恶不恶心?赶紧滚!”   “我也想滚,来个替手的啊!还有谁会炸金花的,张可可,你过来啊。”   “我也想,但我得拿蛋糕去了,要不您憋着?”   一群人哈哈地笑。   胥霆喊了起来,“我来,我来!说好了,输了算你的,老子牌臭。”   胥霆就是典型的瘾大技术差,等不及去替手。临走前,想起什么,一把拽起旁边的季眠,“过来,跟我玩儿牌。”   “我不会。”   “没事,看我玩儿。”   田宏那边鬼喊鬼叫的,季眠不好一直僵持,跟着胥霆过去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走到那边,被胥霆一摁肩膀,就直接坐在了姜妄对家的位置上。   胥霆恬不知耻道:“来来来,季眠帮我打,输了算她的。”   周围一片嘘声——   “胥霆,你做个人吧?”   “霆哥,你这太狗了啊,欺负小姑娘?”   胥霆踢他一脚,“你懂个屁,你要懂了,你就是哥了。滚一边去。”   胥霆在季眠边上坐下,小声安抚她,“别怕嗷,我给你支招,教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闭眼:完犊子,让胥霆教,小姑娘得输得哭出来。   姜妄坐在对面,全程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有人递给他一支眼,他接了过来,目光也终于抬起来,往对面季眠脸上扫了一下,又垂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两根手指捻着烟玩儿,神情松散,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胥霆看他那样子就来气,平常多能叨逼叨,这会儿蔫吧了?   他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姜妄终于有了点反应,掀起眼皮看过来,目光凝在季眠身上,漆黑的瞳仁里有微光跳跃。   “打牌还是聊天?你们倒是打啊。”   胥霆:……狗东西!你他妈一辈子打光棍吧!   姜妄也没管冲他使眼色的胥霆,转而看向一边的储颜,“你贴我身上干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能看见储颜要贴他身上了,但这话一说出来,气氛还是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看好戏的目光一道道落在储颜身上,她顿时有些坐不住,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回找补,“我看看你的牌。”   姜妄没什么表情看着她,“干嘛?我牌技好着呢,不需要军师。”   这话明显在说季眠了,所有都能听出来,胥霆更是被气得够呛,狠狠瞪他一眼。   狗东西,活该他妈季眠不喜欢你,看你那贱嗖的样!姑娘又没瞎!   这一下,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姜妄今天心情很不好,不能轻易招惹。虽然他打架的事迹让他凶名在外,但他平时跟他们这群人相处大多是嬉皮笑脸的,很少这样板着脸句句不留情地刺人。   季眠也察觉了,小声问:“姜妄,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姜妄抬眼看她,“我们这种人不够斯文,说话都是这样的。”   季眠:……   “打牌打牌打牌,别说了。”胥霆赶紧出来打圆场,恨不得把姜妄的狗嘴堵起来。   姜妄也不再说话,低下眼,修长的手指抓过桌面上的纸牌,轮流给桌上四人发牌。   季眠完全不懂炸金花是什么,反正就听着胥霆的指挥,让她下注就下注,让她跟就跟,让她翻牌就翻牌。   周围也闹哄哄的,季眠完全一抹黑,晕晕乎乎就结束了第一轮。   姜妄翻开底牌,旁边的钱洲暴躁地把手里的底牌甩桌上,搓着脸哀嚎,“妄哥,你他妈今天吃什么了?往死里虐我们。”   所有人都知道,姜妄心情不好,虐菜呢。   季眠倒是不太清楚,侧头问胥霆,“所以我们输了?”   “对呗,得挨罚。”   大家已经对胥霆的厚颜无耻见怪不怪了。   “是这些筹码吗?”季眠指了指桌上堆成一堆的筹码。   “那不成,用筹码是赌博,我们只玩儿个乐。”   “那是什么惩罚?”   胥霆还是有点心虚了,目光一直飘不敢看季眠单纯的模样,小声道:“就,输几个筹码,抽几个耳光。”   季眠:!!!   这边她还没震惊完,就听见耳边啪啪啪几声响。顺着声音,就看见姜妄拿着酒吧点酒水的单子,直接照钱洲脸上扇。   声音啪啪响,听着就很疼,季眠心惊肉跳地看着,已经下意识捂住了脸。   几个耳光扇完,钱洲捂着脸吱哇喊,“哎呀,卧槽,真疼,妄哥你轻点不行啊?”   “那不成,我们粗人,就是这样的。”   胥霆一听他这话,还他妈带刺儿呢,看来火一点没消。他原本是指望季眠跟姜妄说两句话,让他顺顺气,谁知道这气顺不了了。   估摸还带着火,一会儿别真下狠手。胥霆秒反悔,想替季眠挨耳光。但姜妄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胥霆瞬间不敢再有动作。   季眠只担心耳光的事,没注意到他们这些来来去去的眼神。   姜妄打完钱洲,已经俯身越过桌子,凑到她面前了。   季眠是真的怕,脸颊被施漫打的地方还在发烫,她捂着脸,露出一双大眼看着姜妄,小声请求:“姜妄,你可不可以轻一点点?我怕疼。”   就这么轻轻软软的一声,姜妄瞬间就破功了,憋了半天的火气,莫名其妙就全散了,没出息的像个软骨头。   “那不行,”他又凑近一点,嘴上说着不行,语气却像在哄孩子,“除非你说姜妄贼他妈帅。”   他说完,看着季眠惊诧的模样,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   在场众人集体震惊:????我他妈???妄哥,你清醒点啊!   原来收服暴走的大佬,只需要小姑娘软软的一句话,真是老道理说得好,一物总有一物降。   季眠无语地看他,还捂着脸,怕被他打,小声抱怨:“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乱说?”   “没啊。”姜妄俯身看她,依旧忍不住笑,“你快点说,不然我就真打你了。”   这一秒从动物世转换成动画频道的画风,让一众人都看傻眼了。姜妄骚起来,是完全不顾群众的感受,甚至想把群众打一顿再赶出去。   “那你打吧。”季眠是绝对说不出那种话的,她干脆闭上眼,等着姜妄打她。   季眠等了会儿,耳光没落下来,倒是眼皮被轻轻触了一下,她倏然睁开眼,正对上姜妄研究的目光。   “你眼睛上弄的什么东西?”   “啊?哦,是楼下姐姐给画的。”   “化妆了啊?”   季眠乖乖点头。   姜妄看着她,嘴角越翘越高,笑意越来越深,“挺漂亮,我……”   “别调情啊妄哥!”胥霆直接打断了他,他太了解自己的哥们儿了,姜妄后面绝对是些不做人的话,他从来都是这么旁若无人,“你俩打个脸要搞一晚上啊?”   经他这一喊,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大家也察觉到姜妄的低气压解除,都开始起哄。   “妄哥,你打不打,舍不得是不是?”   姜妄扫那人一眼,“滚!”   大家一起哄,季眠就不好意思,也不想再跟他拖拖拉拉,干脆地仰起头,把脸送到他面前,“你打吧。”   “那我真打了。”   “嗯。”   “用力打啊。”   “好。”   “那你别哭……”   “妄哥,你他妈快点,腻歪死了!”胥霆第一次发现,自己兄弟真他妈墨迹,毫无意义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估计能跟季眠说一晚上。   恋爱降智,诚不欺我。   姜妄踢了他一脚,“滚一边去。”   “就不滚,就看你打。”   姜妄笑着骂他,同时高高举起了点餐单,然后轻飘飘落在了季眠脸上。   围观群众:这他妈的,这是打输家,还是打单身狗呢?看个热闹,受到一万点暴击。   姜妄就那么轻飘飘在她脸上碰了四下,算是完事。   季眠睁开眼看他,“这样就行了?”   姜妄被她逗笑,“怎么着,你真要我打你啊?”   “这样不合规矩吧?”   围观群众:“没有,很合规矩,我们的规矩对女生就是这样的。”   “对,我们的规矩就是妄哥说了算。”   一群人开始起哄,姜妄心情好得不行,自己闷在沙发那里一个劲笑。   季眠被他们闹得有点不好意思,刚好田宏也回来了,她就起身去洗手间,想让脸降降温。   季眠到了洗手间,洗了把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说化妆挺神奇的,居然不太看得出来脸红得厉害。   她等着脸上温度降了点,准备走,去听见里面隔间传来一阵争吵声。   “郭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我跟你说了,分手分手分手,你听不懂啊?”   是储颜的声音,似乎是在跟那个传说中的职高男友吵架。   “你到哪儿了?门口?!你给我滚,滚回去,不准进来!你找姜妄干什么?我不喜欢你,跟他有什么关系?郭朗,我警告你,你敢找他麻烦,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你要砍死他,你先砍我!”   季眠立刻抓住重点信息,郭朗带着人到门口了,要找姜妄麻烦。   她心头一跳,赶紧往外走,因为匆忙,居然没看见靠在墙边等她的姜妄。   “你看哪儿呢?”姜妄好笑,伸手将她抓了回来。   季眠一看到他,立刻慌张道:“姜妄,你跟我走,有人要找你麻烦。”   “嗯?”   季眠没工夫跟他解释,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走廊那端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估计郭朗那些人到了,季眠心里一急,抓着姜妄躲进了旁边的小杂物间。   杂物间又窄又小,门一关,没有一丝光线,两人彻底被笼在黑暗里。   季眠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知到姜妄就在她身后,应该离得很近,她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甚至能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姜妄作为死神,相比白天,他更适应黑暗,所有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清楚地看见季眠护在他身前,清楚地看见她双手捏着拳,明明怕得要死,还得装着无事发生。他能清楚看见她转过头来,抿着小嘴,紧张地想要看看他,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双眼里全是茫然。   她小声问他:“姜妄,你还好吗?”   姜妄没有出声,默默在黑暗中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他一点都不好,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尤其在黑暗中,会放大他暴戾的一面。   季眠没有得到回应,伸出手去摸,一下就摁在了他胸膛上。她赶紧缩回手,确认他没事后,脸上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怕?没关系的,我会帮你,你躲在我后面。”   姜妄愣了,从他有意识开始,所有人都在跟他说:姜煊阳,你是死神,你要肃清这世间的肮脏污秽,保护有灵万物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   但从来没人跟他说,姜煊阳,我可以帮你。   他生来是强者,保护万物已经是根植在骨髓里伴随一生。所以他从没憧憬过有人能保护他,当某一天,他被护在身后,那种冲击力极大,他的心几乎瞬间软成一滩泥。   季眠一句轻软坚定的“你躲在我后面”,就轻易折服了强大无匹的神君煊阳。   从此,他只想保护她一人。   他一直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绪起伏难定。   外面响起了喧闹声,的确是郭朗带着人来了,储颜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两边的人就在杂物间外遇上了,开始争吵哭喊。   外面声音杂乱喧嚣,季眠却一直听不到姜妄的回应,也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些担心。   “姜妄?你怎么了?可以说一句话吗?不用害怕的,小声一点,他们很快会走的。”   她明明自己都怕得不行,还在安慰他。   “姜妄,能应我一下吗?”   “能。”   他终于出声,但声音却低沉的有些奇怪,像是嗓子哑了一般。   季眠以为他哭了,她怀疑姜妄可能有幽闭恐惧症,因为姜妄不是害怕打架的人,现在这么反常,大概率是幽闭恐惧症。季眠伸出手,想拍拍他,安慰一下,手刚碰到他衣服,手腕却猛地被扣住。姜妄俯身过来,瞬间将她摁在了墙上。   她吓得差点要叫出声,却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姜妄将她压在墙上,身体牢牢禁锢着她,然后抓住她的手腕拽下了她的手扣在墙上。   季眠什么都看不见,黑暗将恐惧放大,她剧烈喘息,颤着声问:“姜、姜妄,你干什么?”   姜妄的气息拂在耳边,滚烫的,她忍不住哆嗦。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挡在我前面?这样很危险。”   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低沉发哑,像月夜里的人鱼之歌,惑人又危险。   季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努力往后躲,却死死贴在了墙壁上。   “姜妄,你冷静点,不危险的,我们不要出声就可以了……唔……”   季眠话没说完,就被一片温热堵住了嘴唇,她在黑暗中倏然睁大了眼。   她僵在那里,感受着姜妄轻轻啃咬她的唇瓣,头皮一点点紧缩。然后她听见姜妄压抑着的低沉声音在黑暗中扩散开来。   “我说的危险,是现在这种危险。” 第26章 喜欢的受不了 季眠,老子喜欢你喜欢的……   “我说的危险, 是现在这种危险。”   姜妄压抑着的声音在黑暗中扩散开来,季眠一瞬间几乎喘不上气。她用另一只手去推他的胸膛,他却像石头一样, 一动不动定在她身前, 将她牢牢控制住。   她紧紧靠在墙上,被迫仰着头, 惊恐地睁大眼,努力挣扎。然而完全无法挣脱失控的姜妄。   姜妄含着那点软甜, 一遍又一遍, 毫不知足。他像着了魔一样贪恋她身上的味道, 不管不顾的想要纠缠, 当裹在她的气味中,手指触摸到她柔软的身体时, 澎湃又缠绵的欲望完全湮灭了他的意志。   姜妄浑身滚烫,下身更是燥热,他的动作也从最开始的浅尝辄止变成了无休止的索要, 像是干渴垂危的人,本能汲取着缓解燥热的力量。   可是靠得越近就越不满足, 也越发焦躁。   他的动作越发粗鲁, 季眠唇舌被他纠缠的发麻, 头皮也一阵阵发紧, 外面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音。   大概是嫌她乱动, 姜妄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腰, 纤细柔软的手感让他上瘾, 下意识隔着薄薄的布料搓揉她软嫩的肌肤。   腰侧像有电花炸开,酥痒的感觉一路窜到头顶,季眠忍不住颤栗, “姜、姜妄,你不要……”   带着哭腔的甜软声音,听得姜妄一瞬间血液上涌,差点现出原形。   他猛地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置物架。   各种杂物掉下来,乒乒乓乓一阵响,满地狼藉,跟季眠现在的心情一样。   外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暗室里一片死寂,姜妄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明显,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灼热和暧昧。   季眠还没从羞愤中缓过神,她脑子嗡嗡响,根本不想面对姜妄,打开杂物间的门就往外冲。   手腕一紧,被身后的姜妄抓住。   季眠愤愤地咬牙,不肯扭头看他,“你松开我呀,我不想看见你!”   她话音刚落,就被姜妄拽回了杂物间里,门随即砰的一声关上。   “这样就看不见了。”   姜妄的声音还有一些哑,但明显比刚才清冽了很多。   季眠稍稍松口气,但还是怕刚才的事会再次发生,她小心翼翼往后缩,然后偷偷摸到了门把手,紧紧握着。   只要稍微不对劲,她就可以推门跑出去。   姜妄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了。他在黑暗中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举动,刚才还护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现在死死防着他,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但是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在那里,睁大眼保持警惕,他又忍不住想逗她。   “你别怕我啊。”   “我没怕!”   她提高音量,以壮大声势,但声音控制不住在抖,握着门把的手指关节也因用力泛白。   姜妄知道做了该吃耳光的事,不该笑,但又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季眠被他的不要脸气坏,眼眶都红了,“你混蛋!”   “嗯……”姜妄随口应了一声,却注意到她越发红得厉害的眼眶,而且嘴唇死死抿着,一张小脸皱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姜妄瞬间笑不出来了,“你别哭啊……”   “我没哭!”季眠的眼泪哗的掉下来,但她嘴硬,反正黑暗中也看不见。   “别哭好不好?祖宗,我求你了,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别哭啊。”   季眠一哭,他就乱了,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就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季眠感受到姜妄靠近了,整个人立刻紧绷起来,“你别碰我!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完犊子,这种时刻,姜妄又想笑,但他生怕把季眠气跑,努力憋住认错,“我真知道错了,你别哭好不好?”   季眠气得都忘了哭,小嘴叭叭的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哪样了?”   “你……就是你做了那种事,怎么可以一句轻飘飘的我错了,就当没事发生?!”   季眠又开始了,就连争论这种事情,她都特别认真,放松了警惕,一脸的正经。   姜妄就受不了她这种认真模样,一见就想招惹,惹得她气急败坏,再搂在怀里哄。   只想一想,心头就开始痒。   “哦,”他又开始吊儿郎当,“我做了哪种事?”   季眠气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她说着话,同时拧动门把,拉开了门。   门才打开一条缝,她身后传来轻微的热度,随即一股力道冲在门板上,将门再次关上。   季眠处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通过身后传来的轻微热度,还有姜妄喷洒在她头顶的气息,她也能判断出现在两人的姿势。   她趴在门板上,而姜妄从后面摁住门板,将她圈在了中间。   姜妄可以清楚的看见两人目前的姿势,他目光往下看,血液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黑暗中一片寂静。   季眠能感受到姜妄就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开始加重,气息也变得更加灼热。她不敢乱动,怕碰到他。   “你别压着我。”   姜妄没有说话,只有略重的呼吸声在响,季眠有点心慌。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困住我,我要走了。”   姜妄还是没说话。   她有些急,趴在门板上,回头看,一双眼又圆又亮,因为着急,泛起了一层清冽的水汽。   “姜妄,你说话。”   “嗯,”姜妄的喉结滚了滚,“我想抱你,可以吗?”   “你神经病!”   季眠骂了一声,外面适时响起了张可可的声音——   “季眠,你在里面吗?”她边喊,边往洗手间去。   季眠说去洗手间,半天都没回来,手机也没带。她知道季眠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半天没看见季眠,难免有点担心。   季眠一听见张可可的声音,就像抓住了救星一样,也没多想,立刻回应道:“可可,我在这儿。”   等喊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跟姜妄一起出现在这种地方,好像有些不合适。   她沉着声警告他,“我先出去,你晚点再出来。”   “我不。”   “姜妄!”   “我跟你一起出去。”   这人太讨厌了!   季眠已经听到张可可的脚步声过来了,她一时着急,摩挲着找到了姜妄撑在门板上的手,低头就是一口。   姜妄:……   那点力气,他完全可以忽视,但唇瓣贴上他手臂的瞬间,温软的触感还是让他缩了下手,松开了门。   “还挺凶。”姜妄笑骂,黑暗中,拇指下意识摸着被她咬过的手臂,“你是小狗啊,怎么老咬我?”   季眠没管他,趁着门被松开,立刻打开门钻了出去,随即飞快反手扯门,把姜妄关住。   姜妄:……   *   经历过刚才的事,季眠也没什么心情了,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先走。张可可觉得她有事,但既然她不肯说,她也没过多追问。   从天河酒吧出来时,天已经黑透,酒吧街也进入了正常营业状态,入眼全是人。熙熙攘攘的一条街,全笼在了霓虹灯下,杂乱喧嚣的音乐声从各个地方传来,热闹又沸腾。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又都是年轻人,喜欢打打闹闹。几个男女打闹着从季眠身边走过,一个男生侧着身走,跟朋友闹着玩,往后退了几步,眼见就要撞到季眠。   季眠都没来得及躲,耳边带起细微的风,一只手臂从后面越过她肩侧,一把将男生推开了。   “你瞎啊?”   季眠抿抿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没多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终于停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几步外的姜妄,“你要干什么呀?”   姜妄跟了半天了,没想到她会停下,愣了愣,“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你过来。”   “不,你就这样说。”   姜妄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随即低笑了一声。   “你不说,我走了。”   “说!”   他话音都还没落,长腿跨两步到季眠跟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将人带进了街边装饰用的仿古电话亭里。   玻璃门关上,隔绝了整条街的喧嚣,霓虹灯透过玻璃,在小小电话亭里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季眠本能地后退,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但电话亭空间狭小,她再退,都能闻到姜妄身上那股特有的干净清冷的味道。   “你就不能在外面说?”   姜妄定定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映着外面光华流转的霓虹,格外的夺目。   他突然弯起眼笑了,挺坏地舔舔唇,“行啊,你想让整条街都听见我跟你说,季眠,老子喜欢你喜欢的受不了了?” 第27章 我有男朋友了 姜妄:分了,不然我就宰……   那天姜妄突如其来的告白, 吓得季眠惊慌逃跑。   从那天开始,她宁愿绕点远也不从南门走了,以免路过四号楼。在学校时,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教室写题, 很少出去,所以也很少会遇到姜妄。   早自习结束, 季眠去办公室交作业,没想到在走廊碰到了姜妄一行人。   四五个身高腿长的少年从走廊那端过来, 十分引人注目, 吸引了不少教室里的目光。季眠也看见了几人, 甚至一眼看见了中间的姜妄。   他保留了黑色发色, 发丝垂着,看起来乖顺很多, 但抬眼看过来的瞬间,眼神依旧透着不羁和轻佻。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他目光凝在她身上, 片刻没动。   季眠被他看得有些慌,立刻垂下头靠墙走。   “眠眠!”胥霆看见她, 喊了起来。   季眠不得已又抬起头, 冲他笑着打招呼。跟姜妄一起的另外几个少年也认出了季眠, 那天在公交站解围他们也在, 几人叫她——   “嫂子好!”   “嫂子去交作业啊!”   季眠霎时涨红了脸, 睁大眼看过去, 刚好看见姜妄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他也不说话, 只看不够似的一直盯着她。   季眠急了,小声道:“你让他们别乱叫。”   姜妄悠哉悠哉走过来,弯腰看她, “给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季眠被噎了一下,抬眼看他,说不出话。他凑到她面前,距离很近,季眠能看清他半垂着的浓密睫毛,也能看见他黑亮的眼底闪烁的笑意。   大概是两人靠得比较近,大概是姜妄的神情太不正经,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这是季眠最怕的状况,她脑子发热,一把推开姜妄,抱着作业本快速离开。   周围几人调侃,“妄哥,大庭广众的,你别凑那么近!”   “在学校,咱还是得收敛点啊,哥。”   “第一次看我妄哥这么不要脸。”   姜妄没搭理他们,默默看着季眠的身影消失,才继续往前走。   胥霆凑过来揽住他的脖子,低声问:“你是不是得罪眠眠了?好几次了,我都看见她躲着你。”   “关你屁事?”姜妄心情不爽,说话也没好气。   胥霆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审视地看他,“卧槽,姜妄,你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喝醉占人便宜了吧?”   “我就那么像喝醉酒要占便宜的样子?”   胥霆打量他一番,“你现在不喝酒,也一副想要占人小姑娘便宜的样子。呵,怪不得躲着你,活该。你别连累我,你看眠眠都有点不愿搭理我了。”   “她为什么要搭理你?”姜妄冷冷扫他一眼,不爽地往他后脑勺打一巴掌,“滚!”   胥霆说得对,季眠这几天确实在躲他,见他就远远走一边去,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姜妄靠在墙上,垂眼把玩着手机,郁闷的想骂娘。   前面几人叫唤着,逃了物理课去打游戏。   姜妄还懒洋洋靠在墙上,抬脚踢了踢前排的椅子,“吵几把吵吵吵。”   姜妄这几天肉眼可见的颓靡,干什么都没兴趣,倒是破天荒连着几天没逃学。但也不听课,不是趴着,就是去走廊溜达。   胥霆在旁边撺掇,“打桌球去?”   “不去。”   姜妄哪儿也不去,就往那儿窝着,几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疯了。   小组长过来通知他们,该他们前后两排四人搬纯净水回教室了。另外三人不敢喊姜妄,石头剪刀布,胥霆输了,一人搬四桶。   “操!”胥霆骂骂咧咧,赖在桌上不走。   旁边有人问姜妄怎么了,胥霆正烦,瞎扯淡,“追妹子,追不上,闹脾气呢。”   周围一片人倒吸一口凉气:姜妄居然会追妹子?!而!且!还!追!不!上!   不过他这种从来没主动过,还有点暴力的人,追不上才是正常的吧?   一众人好奇的不行,又不敢光明正大打量他,都一个个偷偷摸摸往这边看。   姜妄终于不耐烦,皱眉把手机扔桌洞里,骂道:“看什么看?都想死啊?”   偷看众人都很默契的回头装忙碌写作业,再不敢看这位大佬一眼。   倒是几个狐朋狗友不怕,前排的田宏凑过来八卦,“真追不上啊?阳光班那个季眠?”   “啧啧,上次张可可生日我就看出不对了,小姑娘红着眼走的。”   然后姜妄立刻屁颠颠跟了出去。   几人默契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姜妄。   姜妄不爽地啧了一声,开始大言不惭,“我看起来像那种会追人的?”他自己说着,笑起来,“跟你们说,你们妄哥一般看上谁,都不追,直接扛回家。”   “我擦,这么狂?”   “还是我们妄哥比较骚。”   姜妄也跟着起哄,“还成,比你们骚点……”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胥霆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快速道:“门口,季眠!”   姜妄一堆骚话噎在了喉咙里,抬眼看过去,见季眠站在那往里张望,像是在找人。   另外几人也看见了门口的季眠,顿时哄笑起来——   “卧槽,妄哥,你扛去啊!”   “去啊,给兄弟们做个榜样!”   姜妄:……   季眠刚才去办公室,十四班的物理老师让她帮忙叫一下十四班的物理课代表。她没想到,逃课成瘾的姜妄居然在教室。   那边一堆人在那起哄,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刚好对上姜妄的目光。   姜妄靠在墙上,扬着下巴看她,牵了牵唇角。   季眠立刻垂下头,当没看见。   刚好十四班班主任来了,听见角落里最捣蛋的几人在起哄,问道:“姜妄,你要扛什么?”   一群人笑得不行。   姜妄懒洋洋站了起来,面向着门口的班主任,目光却落在一边的季眠身上,“扛好东西。”   一群男生笑得更厉害了。   季眠一直没看他,但能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即便他没说什么惊人的话,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对姜妄有偏见了,总觉得他说什么都不太正经。   她赶紧把物理老师的话转达给课代表,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十四班班主任还在骂:“闹什么闹?都安静点!姜妄,快上课了,你跑哪儿去?”   季眠听见姜妄的声音就响在身后不远处——   “我去扛纯净水啊。”   他就在她身后。   季眠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关注的感觉,所以在学校都尽量避免跟姜妄这种风云人物有接触。她知道姜妄帮过她很多,也对她很好,但这不能成为继续放任他胡闹的理由。   而且,严格来说,她是煊阳君的人,更不能跟其他人有这种牵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姜妄的心思,就要避嫌。   现在姜妄这样闹,不仅给她带来困扰,也会耽误他自己,而且不知道会不会把姜妄牵连进天宫的事里。   很快就要上课,走廊已经没人。   季眠握紧拳,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姜妄。   姜妄愣一秒,随即笑了,“看什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超帅?”   “姜妄你别闹了,我有话跟你说。”她说完,率先走进了一边放纯净水的空教室里。   姜妄神情一凝,边跟过去,边出声阻止道:“季眠,我警告你,你想好了再回答。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放弃的,你好好考虑一下行不行啊?这才几天啊,我不闹你了还不行,让你有时间好好想……”   “姜妄。”季眠打断他,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你不要闹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不觉得浪费,我觉得很好。你凭什么觉得我浪费?”他有些急眼,开始瞎喊。   季眠看他慌张的模样,居然有一点点不舒坦,但还是看着他,认真道:“我有男朋友了。”   姜妄:……   姜妄:????   刚才还急眼瞎喊的姜妄,突然安静地不可思议,他死死看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姜妄?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姜妄还是没吱声,就那么浑身僵硬地站在她面前,一瞬不瞬盯着她,模样怪可怜的。   姜妄确实对她很好很好,季眠多少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垂下眼不去看他,狠心道:“姜妄,说话。”   “嗯,”他应了一声,张了张嘴,石破天惊道,“跟他分手,现在!”   “不、不能分!”季眠斟酌一下,破釜沉舟道,“订婚了。”   姜妄:???????   姜妄觉得简直可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咬牙切齿,“退掉!”   季眠被他阴沉的模样吓到,往墙角缩了缩,但还是坚持,“结、结婚了。”   ……???   姜妄气昏了头,完全没注意这话有什么不对。他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的火气,尽量压着火,“离了,把他休了!不然我宰了他!”   “不行的!”季眠虽然很怕他生气的样子,但这件事越拖不可预料的结果就越多,必须解决,她认真补充,“我们感情很好。”   “能他妈有多好?!”姜妄是真急了,吼了起来,“你碰到这么多事,他出现过一次?季眠你他妈是不是瞎了?找的什么狗屎恶臭男人?!”   季眠被姜妄暴怒的样子吓坏,但为了增强说服力,她还是颤着声说道:“你不要骂他,我们就是很好,最好。”   姜妄真的气坏了,甚至控制不住涌上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了。   他气得冷哼一声,踹开门往外走,边走边吼:“你们他妈好一辈子吧,老子再找你,老子就是狗!” 第28章 你男朋友不行 你男朋友真的不行,但姜……   【你男朋友不行】   姜妄憋着一肚子的火回了公寓。   上课时间, 公寓里除了吃饱等死的陆晨在打游戏外,一个人也没有。姜妄刚踏进屋里,浑身戾气就迸发而出, 屋内瞬间风起云涌, 屋内的物件全都被气流刮得乱窜,乒铃乓啷一片混乱。   陆晨被吹得脸都变形了, 抓着手机怒吼,“你他妈的能不能等我打完这一把再发脾气?!”   他话音刚落, 姜妄冷冷扫了过来, 手机瞬间脱手腾空而起, 直接砸向墙面, 四分五裂。   陆晨:“……姜煊阳,我日你大爷。”   姜妄根本不理他, 脾气还没发完,长腿抬起要往下跺。   陆晨吓得一身冷汗,姜煊阳这一脚下去, 这块地得裂开个口子。他眼疾手快,眨眼飞过去把姜妄扑倒在地, 骑在了他身上。   “你发什么疯?!”   姜妄气得冷笑, “你知道季眠跟我说什么吗?说她有男朋友了, 还有他妈结婚了!”   姜妄抬手, 又要拍地板, 被陆晨动作麻利地用膝盖压住了。   “那你有本事弄死她男人啊, 你跟这儿发什么疯?楼要是塌了, 残害无辜性命,你他妈是要受天罚的!”   姜妄浑身的戾气忽然消散,屋内飞旋的气流也逐渐平息, 被卷上半空的物件也噼里啪啦往下掉。但这些东西像是长了眼似的,全都避开了姜妄和陆晨。   刚才姜妄还处于激怒状态,浑身崩的死紧,现在却突然放松,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的陆晨。   陆晨激灵一下,喊了起来:“卧槽卧槽,我瞎说的,你他妈别真杀人去!我跟你说,神也有神的规则,随便残害生命……”   “我看起来像是会遵守规则的样子?”   姜妄淡淡问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晨被他噎了一下,不过两人都算是冷静了下来。他翻身坐在姜妄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他突然幽幽道:“你有夫人,她有老公,你们非得这么刺激吗?”   姜妄无语地看他一眼,“那事我不同意,那个巫女我连见都没见过。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我帮她复活,死神一脉跟巫族的事就此断了,以后再没牵连。”   “你的态度是这样,但老祖宗们同意吗?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为你好,万一诅咒应验了,你他妈也就成了短命鬼,就一百年好活了。”   “这不挺好?”姜妄枕着手臂,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慢悠悠道,“刚刚好够一辈子。”   陆晨古怪地看他一眼,“魔怔了。”   “你不懂,”姜妄自顾笑了,“当她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次生出了要保护某个人的欲望。那时候我想,只要她肯挡在我前面,我就一定不会让她伤了一根头发。你知道的,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肃清人间污秽,保护山川河流、植物动物,都是像呼吸一样的本能行为,但这次不一样,是发自内心的欲望。这么漫长的生命,第一次想要认真努力地去做一件事,我怎么舍得轻易松手?”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如果我保护的灵物死了,我会很遗憾,但如果她死了……”   姜妄突然停下,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陆晨等了片刻,问:“怎么了?”   姜妄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她死,上天入地都要把她带回来。”   姜妄有多倔,陆晨是知道的,当初没有季眠的时候,他都死活不承认巫女,现在更别说了。看来跟巫女离婚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还是不忍心看着姜妄真的英年早逝,还在尝试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人家季眠不一定想让你保护,毕竟别人有男朋友了。”他小心翼翼戳他痛楚,希望姜妄可以放弃。   姜妄冷飕飕扫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男人能比我好?!”   “……没有……吧。”陆晨也是挺服了他的自恋,“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人季眠就不喜欢你这款的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坨臭狗屎也能看成西施?季眠瞎了?是没有我这块闪光的金子在旁边作对比,她才错误的把狗屎当成了宝。”   “好歹是季眠选的人,你别这样说,季眠听见了肯定不高兴。”   姜妄越发不爽,一想到季眠护着别人,他就咬牙切齿,想要撕了对方,“说他怎么了?让老子撞见他,老子还得立刻弄死他!犹豫一分钟,我他妈就跟你姓!”   嫉妒使神君失智,他现在除了诋毁对手,向对手输出一万点恶意以外,已经不能进行正常对话了。   “行吧,你用力的骂他吧。不过我觉得不太对,”陆晨毕竟身在局外,现在冷静下来了,就察觉了有问题,“咱们认识眠眠差不多四个月了?”   “干什么?”   “从来没听说过有男朋友,现在就有了?而且还结婚了?人类结婚是有规定年龄的吧,她会不会太小了?”   姜妄沉默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她驴我?”   陆晨满脸老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被气懵的傻孩子终于回过神了。   “为什么?”   陆晨小心道:“可能因为……看不上你。”   姜妄像是没听见,躺在地上,抬手捂住眼,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越笑越停不下来,整个人都在抖,“操,老子就说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她?”   陆晨第一次看见这种,被人看不上还笑得特别开心的傻子。   *   季眠写完习题,已经是九点多了。她将整理好的习题笔记放去餐厅,把熬好的粥盛进保温杯一起放在餐桌,等张可可回来可以边看边吃。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房间拿出静音的手机,想要跟张可可说一声。因为住在一起,几个月下来,都已经形成了习惯,每晚睡前都会跟张可可说一声。   她拿到手机,才注意到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全都是姜妄的。   看着屏幕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全删掉。   她摁着屏幕,一个个删除,电话却突然跳出来,手一滑就摁了接听。   是姜妄!   季眠心头一跳,下意识要挂掉,话筒里却传来姜妄气急败坏的怒吼,“你挂一个试试!你挂了,我就上来敲门,把整个单元的人都吵醒!”   季眠无奈,把电话贴在耳边,小声道:“姜妄,你要干什么?”   那端,姜妄的气息有些重,似乎还在气头上,“你打开窗帘和窗户。”   “……”   “快点。”   季眠走到窗边,打开窗帘,就看见了靠在路灯下的姜妄,似乎是有所感应,他也抬头看了过来。   “开窗。”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季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窗户打开了。公寓在三楼,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姜妄的样子,也可以很清楚听见外面的声音。   姜妄站在路灯下,扬着头冲她勾了勾唇,路灯的光芒照进他眸子里,亮得惊人。   季眠叹气,低低对着电话问:“你想干什么呀?”   然后她就听见话筒和外面同时传来一声响亮的“汪”!   “……”   季眠惊得僵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姜妄就不是什么要脸的人,他站在那里,双肩明显抖动着,应该是在笑,显得格外嘚瑟。   “季眠,老子后悔了,我就缠着你,说什么都不行。”   “……”   季眠一时都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了,平心而论,姜妄每天吊儿郎当的,口头上占点便宜,但除了喝醉那次,他哪一次都是很靠谱的。甚至从结识最初,她就一直在给他道谢,这一路下来,他帮了她很多,而她好像什么也没做。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也就剩别那么伤人。   “我有男朋友了。”   她说不出再狠的话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哦,”姜妄语气轻松,似乎完全没有了那天在水房发火的暴怒状态,“还结婚了是不是?”   季眠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了,“你不要这样,虽然是没到年龄,但我们已经说好了,一辈子跟对方在一起。在我心里,认定了。”   “所以你有男朋友了?”   “对。”季眠回答的特别坚定。   然后,她就听见话筒那端姜妄不正经的声音响起,“那你换个男朋友不?”   “……”   “不换,你快走吧。”   “不要的男朋友,可以换一个帅哥。”   “姜妄!”   “那行吧,”姜妄还在笑,“那多一个男朋友,考虑吗?”   季眠急了,“你再胡说八道,我挂了!”   “别,我还没说够呢。”   “你去说相声吧!”   “我就想跟你说。”姜妄又开始臭不要脸地笑,故意试探,“你说我这大半夜守在你家楼下,你男朋友都不管?”   季眠噎了一下,半天憋出一句,“在老家,我们小学同学,异地恋。”   撒了这句谎,季眠就有些心虚,认真注意着姜妄的反应。   她听见那边,姜妄幽幽叹口气,然后以一种非常轻蔑的语气说:“那你这个男朋友,要了有什么用?”   季眠刚想怼他一句,然后果断挂电话,却听见姜妄压低了的,微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说,我现在上去亲你一下,他能过来打我吗?”   *   那天被姜妄瞎说了那一通“多一个男朋友”的理论后,季眠死活都不接他电话了。   不仅这样,季眠比以前躲他还躲得更厉害了。不管去哪儿,都跟同学一起,坚决不落单,像是防色狼似的,对他严防死守。   姜妄刚开始还颓废了几天,但很快就支棱起来了。先不管季眠那个所谓的“异地男友”是真是假,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怎么也得比对方活得久,耗都耗死他。   而且近水楼台,不撬墙角是傻子。   季眠躲了姜妄几天,觉得姜妄大概是放弃了,有时候在学校遇见,他也像没看见一样走过去了。   就在她稍稍放心时,姜妄破天荒穿着校服,拎着本书跑阳光班来了。   他第一次穿校服,但也不肯好好穿,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懒洋洋往门框上一靠,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瞬间就吸引了教室里一票女生的注意。   议论声低低响起。   季眠正在写英语作文,偶尔从周围的议论声中听见“姜妄”这个名字,签字笔顿住。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就对上了姜妄灼灼的目光。   看见她抬起头,他牵了牵嘴角,“哎,季同学,帮我讲两道题呗。”   原本还响着嗡嗡议论声的教室瞬间陷入一片迷之死寂中。大家惊愕地看看那位全年级有名的学渣,又暗戳戳看看乖乖坐在位置上的季眠,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氛围让季眠如坐针毡,格外不自在。她下意识就想让姜妄走,但很快反应过来,姜妄肯定会赖着不走,到时候只会弄出更大的动静,吸引更多目光。   季眠拿他没辙,顶着张红脸,快速走了过去。   她走到门口,姜妄似乎不打算然,还靠在那里,好大一坨,挡着门。后面有几个阳光班的同学想进来,又不敢叫这位大佬,一直在走廊徘徊。   季眠皱起眉,“你让开。”   “你给我讲题?”他垂眼看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化不开的笑。   阳光班的几个同学透过姜妄往里看她,季眠顶不住这种压力,小声道:“你快点让开,我们去外面讲。”   “好。”   他应了一声,果真让开了路。   季眠实在不好意思,一秒都不想多待,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然而就在她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感觉得到耳畔刮来轻微的带着温度的风,接着姜妄可以压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我听话吗?”   季眠僵住。   只一瞬,他又直起腰,若无其事地迈步往外走了,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季眠盯着他那颗嚣张的后脑勺,缓了片刻,才慢慢跟过去。   教学楼一楼都是器材室、资料室、小商店之类的,没有教室,学生也很少。此时正是午饭后的午休时间,来往的师生就更少了。姜妄带她到了一楼放旧书桌的教室里,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相比较留在阳光班或去十四班接受各种目光的洗礼,季眠更愿意跟姜妄来这种没什么人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姜妄。但不管他外表多凶多狂妄,过往种种都不会被磨灭,她打心底里坚信跟姜妄在一起不会有危险。   教室一打开,立刻涌出一股无人使用的陈腐气味。   “你在外面等等。”姜妄走在前头进了教室,他脱了外套扇风,快速把窗户都打开。   季眠进去时,见他正弯着腰,用自己的校服外套擦桌椅。   季眠在背后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妄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了,侧头看过来,细碎刘海扫着眉垂下,露出黑亮的眸子。   他直勾勾盯着她,眸子里的笑意掩不住,“好看吗?认真干活的男人特帅,对不对?”   “……”   季眠没忍住,怼道:“擦桌子而已,你没必要那么认真。”   姜妄撑着膝盖,哈哈地笑。他笑着笑着,两人目光在空中偶然相遇,气氛有一瞬微妙,他笑声骤停,教室陷入让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切像静止了一样,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翩跹。   气氛不太对劲。   季眠想退,却被姜妄抢先一步搂在了怀里。   他没有用力,只虚虚从腰间将她圈住,不让她逃跑。   季眠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尽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姜妄叹息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你骂我我也开心。”他轻叹口气,声音变得低落,有一点点哀求的味道,“你能不能别折磨我,给我个机会?”   季眠的心砰砰乱跳,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一边推他一边说:“我有男朋友了!姜妄,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快松开我。”   她声音软软的,别说是这种慌乱时刻了,就连生气骂人都像撒娇,现在更是毫无威慑力。   但是姜妄一听见她用那种软绵绵的声音说“我男朋友”几个字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再想到男朋友不是他,他就气到要失控。   但对着季眠,他说不出狠话,这些气以后全都要撒在她那个王八蛋男朋友身上!他现在吃的憋,必须从那个王八蛋身上一笔笔找回来!   姜妄心里不爽,但又舍不得冲她发火,倒是送开了她,只是脸色不是很好。   “我出去抽支烟,”想了想,又补充,“说好给我讲题,你别跑,不然我就去你们班找你。”   季眠被松开,赶紧退开一大步,看着他欲言又止。   “干什么?要骂我?”   季眠摇摇头,小声道:“你别抽烟了吧。”   姜妄愣了愣,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虽然努力想要做出生气的样子,但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哦,知道了。我买口香糖。”   季眠点点头,没再说话。说要去买口香糖的姜妄却杵在那里没走,一直定定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   “难道你不要夸我听话?”   季眠:“……”   看季眠一脸无语的样子,他就开始想乐。   季眠也忍不住笑骂他,“你小学生啊,赶紧去买!”   “好嘞,等我回来。”   刚才还一张臭脸的姜妄,瞬间又支棱了起来,嘴角那点坏笑又出现了。   季眠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大个男生,怎么像小孩一样呢,处处要哄。   姜妄走后,季眠坐下来翻看他的生物书。只翻了两页,就忍不住摇头,干干净净,像是新发下来的一样,连名字都没写。   季眠看了半天,无从下手,干脆先帮他把名字班级写书。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季眠循声看过去,见两个不认识的男生走了进来。他们应该是刚打完篮球回来,想去小卖部买水喝,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了她。   一个皮肤偏黑的高个子男生抱着颗篮球走近,问:“你是季眠?”   季眠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还是应了一声。   “学妹,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离姜妄远点,”他嘴上说得温和,却把手里的篮球拍的砰砰响,企图用声势给季眠造成心理压力,“你知道吧,储颜喜欢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生把手里的球抓回手里,朝着季眠坐着的地方扔过去,篮球砸在桌腿上,带的季眠也跟着晃动了几下。   “你跟姜妄走得太近,她不高兴。她不高兴,学长我也不高兴。”   季眠算是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男生多半喜欢储颜,可储颜因为姜妄的事最近可能情绪不太好。男生为了讨储颜欢心,刚好见到季眠,就过来找麻烦。   这可能就是大家常说的舔狗????   季眠有时候很难理解这种男生的思维,她看着他,问道:“如果姜妄喜欢我,你吓唬我有什么用?你应该去吓唬姜妄。而且如果有用的话,储颜就跟姜妄在一起了。那你做这么多,为了什么?为了成全吗?”   无逻辑舔狗遇上理智学霸,伤疤被戳中,一时说不出话。   男生被直戳痛楚,面子上下不来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要你他妈多嘴?你只要远离姜妄就行,我就警告你这一次,下次——”   “下次你他妈想怎么着?”   姜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季眠就是知道他马上要回来,才敢直接怼人。   两个男生明显惊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回头。   姜妄站在门口,冲两人扬了一下眉,抬手一拳打在侧边的门板上。   门板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应声破了一个大窟窿。   季眠对此他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收拾书本,两个大男生却明显被吓得哆嗦一下。   姜妄嚼着口香糖,随手将连在门板上的一块木板拽下来,抄着朝两人走去。   “我他妈就奇了怪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管我谈恋爱了?你他妈算什么玩意儿?”   他吼了一声,直接用木板砸他肩上了。男生疼得护住肩头,下意识蹲了下去,抱住肩膀发抖。   姜妄把玩着木板,慢悠悠道:“我这人特别讲道理,不会随便动手。你记住我的道理啊,谁动季眠一下,我就得还十下,记住了?”   男生抱着肩,拼命点头。   姜妄抬眼看向另一人,“你自己蹲,还是我来?”   另一个男生也吓得赶紧蹲下来。   姜妄捡了篮球,在手里抛两下,刚想要砸过去,又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身,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季眠,“你先回教室?”   季眠看着他没说话,他有点受不了这种目光,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会下手轻点的,你快回去吧。”   以前好像无所谓,但现在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动手了。   季眠也没再多说什么,拿起课本和笔要走。她从姜妄身边经过时,又听见他低低补充:“你那个男朋友这种时候也不在你身边,真的不行啊。”   季眠:……   姜妄不依不饶,“要不换了他,考虑考虑我吧,我真的很行。” 第29章 我都嫉妒疯了 我都嫉妒疯了,让我骂他……   姜妄因为在学校打架斗殴, 破坏学校共物,被抓到教导处训了一顿。他在二中累计写下的保证书,村头厕所都用不完。   从教导处被放回来, 午休已经过去, 开始下午第二节 课了。进了教室,班主任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阳光班下午第二节 课是自习课。上午两节课连着考了数学测试卷, 数学老师趁着自习,把试卷发了下来, 这会儿刚好复盘。   因为自习课, 老师不在, 只偶尔过来看一眼。张可可跟季眠的同桌换了位置, 方便问题目。   季眠错得不多,她把几道错题认真记录在错题集里, 详细地写下解析步骤,然后开始尝试用不同的方法解后面的几道大题。   手肘被张可可用笔轻轻戳了一下,她停下来, “哪道题不会?”   张可可没问题目,冲她挤眉弄眼, “看外头。”   季眠的位置刚好在窗边, 但她写题很专注, 倒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侧头往外看, 远远看见了十四班后门处, 站着道瘦高的身影。   两个班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但教学楼呈现微微的弧形, 她能看到十四班后门有道人影,只是看不清面孔罢了。   不过不用看清面孔,单看那懒洋洋吊儿郎当的样子, 就知道是姜妄。   又被罚站了。   远远就能看见,他靠在后门那儿,还双手顶着个空的纯净水桶。   季眠轻轻叹口气,低下头准备继续解试题。   可站在十四班门口的姜妄似乎是注意到她了,原本双手顶着水桶,现在单手举起来,冲这边挥了挥水桶。   季眠:……   她惊叹于他的无聊行为,又惊叹于他过于常人的视力。她立刻低下头,不看他了。   姜妄的视力比一般人好太多,即便季眠离得很远,还坐在教室里,他也能清楚看见她侧脸看了过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桶示意,一点没有被罚站该有的羞耻感,自己还挺高兴。   教室里,胥霆等人都没眼看了。传说中的二中大佬,又凶又狠,现在冲着季眠又跳又蹦,幸好是没长尾巴,不然能对着人季眠摇成电风扇。   非常不想跟现在的姜妄做兄弟。   就在一群人看着姜妄扶额时,却见这位大佬拖着个空水桶溜溜达达走掉了!   大哥,你清醒点啊!你在罚站,你有没有自觉!   然后一众人就看着正在讲题的班主任放下试卷,危险地眯了眯眼,提着教鞭赶了过去。   季眠正专心写题,窗边光影晃动,一道黑影被阳光投射到了她的书桌上。   她下意识停笔,侧头看过去,见姜妄侧靠在窗户边,低着眼看她。   下午时分,阳光西斜,刚好打在他侧脸上,将他脸部轮廓勾勒的分明而立体,线条间透着男生特有的凌厉和坚毅。   但他看向她的眼眸却是带着笑的,掩不住的光华,比西斜的阳光还灿烂。   季眠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皱起眉,压低声音焦急道:“你干什么?”   姜妄手肘撑在窗台上,俯身凑近一点,带着笑意问:“我就是想问问,你刚刚是不是偷看我了?”   季眠涨红了脸。   周围也有人注意到了姜妄的出现,毕竟都是好学生,也不会在课堂上大声喧哗起哄,但都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看。   “你快走。”   “你说你偷看了没啊。”   “姜狗!”一边的张可可拿起文具盒要丢他,“有病吧!”   季眠赶紧拦住张可可,只怕在课堂上闹出更大的动静。   好在,姜妄就撩闲了这么一句,十四班班主任就提着教鞭赶到。   “姜妄!”   班主任炉火纯青的狮吼功吓了姜妄一跳,整个人蹦了起来,头都不回,拖着空水桶,拔腿就往楼下跑。   班主任气喘吁吁地边追边骂:“我还管不了你了!你跟我站住!”   矮胖的身影从窗边飞速掠过,往楼下追去。   季眠:……   阳光班众学子:……   楼下又传来姜妄的哀嚎,终于有人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张可可骂了句脏话,“我真服了他了,神经病一样,活脱脱一野狗。”   下午放学,轮到季眠这组打扫卫生。张可可要去妈妈的餐馆帮忙,先走了。打扫完卫生,季眠跟同学宋甜拎着大垃圾桶下楼,去操场那端垃圾车处倒垃圾。   两人还没到操场,就注意到十四班一堆男生聚在跑道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偶尔有结伴从操场走过的女生,也都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   两人拎着垃圾桶下到操场,还没跨过跑道,宋甜就注意到了跑道那边正抱着头蛙跳靠近的姜妄。   她惊讶地张大嘴,然后碰了碰背对着跑道,还没看见姜妄的季眠,“喂,是姜妄。”   季眠回头看过去,刚好看见跑道不远处抱头蹲在地上的姜妄。   季眠:“……”   姜妄看见了她,双眼似乎都亮了起来。他左右看看,班主任正在打电话,他赶紧抱着头,弯腰跑了过来,跑到季眠跟前,再以蛙跳的姿势蹲好。   季眠:“…………”   “你妄哥跟这儿跳了两圈了,腿都要废了,”他仰着头看她,“要不你给我买瓶水去?”   虽然是下午五点了,但六月底的天气,已经足够炎热。他在毫无遮挡的操场跳了两圈,T恤早被汗湿,贴在了身上。因为仰着头,下巴的汗水滴落,沿着颈线滑过喉结,隐入湿透的衣领。   季眠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让胥霆他们去买,我要去倒垃圾了。”   季眠说着,拎着垃圾桶往一边走,想要绕过他。   谁知道姜妄又跳过来,拦住她们的去路,“买一瓶吧,别这么小气。”   旁边一群十四班的男生看得叹为观止,妄哥实乃神人!不论何等狼狈的情况,都不耽误他撩妹子。   边上有其他班比较调皮的男生路过,凑热闹起哄:“孙老师,你们班姜妄不罚跳,跟这儿找女生聊天呢!”   姜妄:……我、草、你大爷的!   “姜妄!”班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操场上空,“你赶紧的跳!还有一圈!!”   姜妄趁着老师赶过来之前,先飞快跑过去踢告状的男生一脚,然后迅速蹲下,开始抱头蛙跳。   看着他蹦蹦跳跳跑远的声音,季眠突然就想起了张可可的话。   野狗一样,又疯又能折腾,战斗力还极强。   她没忍住,抿着的唇勾起了很浅的一个弧度。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生气。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经历,而且有自己随时会死掉的担忧,所以知道时间的珍贵,对他这种无所事事浪费生命的做法,就隐隐有些怒其不争。   也许姜妄家里条件很好,生活无忧,即便不读书也能富贵的过一辈子,但就这么荒唐的度过最珍贵的青春岁月,以后难免会后悔。   季眠想,姜妄帮过她那么多次,也许她也应该帮帮他。   季眠想得有点出声,旁边的宋甜没忍住,问:“眠眠,姜妄是不是在追你?”   “啊?”季眠回过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也没什么必要撒谎,所以点了点头。   宋甜看了看远去的姜妄,又看向季眠,试探道:“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的。”季眠赶紧摇头。   两人边走边说。   “我觉得吧,姜妄那样的,确实很吸引人注意。长得又高又好看,家里条件还好,性格也很酷,很容易让人心动。但你还是不要答应的好,毕竟他跟我们不一样。”   季眠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宋甜惊讶地看她,“他那种坏学生,当然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未来也不一样,以后的见识也不一样,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就算他家有钱,他自己一无是处,难道你觉得靠打架能过日子?你又不傻,难道想不明白这些事?以后你考清华北大,他去蓝翔开挖掘机,你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季眠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同龄人这么早熟。她是从没想过以后这些事,也不会去想,她的以后是煊阳君的,跟姜妄没关系。他去蓝翔开挖掘机也行,去新东方学厨师也好,都跟她没关。   虽然理智上清算的明明白白,但她私心里还是忍不住替他辩解,“学习不好,也不一定就一无是处的。”   “学习不好,不一定一无是处。但学习不好,还打架,还逃课,还不学,那就肯定不怎么样。”   季眠低下眼,没有再说话,她觉得姜妄没有那么不堪。   *   姜妄蛙跳完,一伙打打闹闹往教学楼走。姜妄三圈蛙跳下来,跟没事人似的,还精力十足地跟一群人打闹。   “我妄哥就是牛逼,我上次被梅超风罚了半圈蛙跳,差点就过去了。”   “那是你虚了。”   姜妄一个劲坏笑,“你妄哥多强,你不知道啊?”   话题又开始不正经,一伙人嘻嘻哈哈往楼上走。走到拐角,视野里闯进一个穿着校服的娇小身影,是季眠背着书包下楼,准备回家了。   刚才还天下第一强的姜妄,瞬间有点虚。他长胳膊揽住胥霆的脖子,没骨头似的半靠在他身上,同时用手指戳戳他的腰,暗示他。   胥霆瞬间就领会了,扶着姜妄,装模作样喊着:“妄哥,你还行不行了?”   其余男生满脸懵逼地看两人演双簧,直到看见走到近处的季眠,才瞬间恍然。   季眠看见这一群人,下意识顿了脚步,然后往旁边挪点,想给他们让地方。   胥霆却突然喊住她,“眠眠,你回去?要不你顺道送送妄哥?”   “……”   季眠停下,狐疑地看着姜妄,姜妄靠在胥霆身上,半耷拉着眼,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怎么了?”   “刚才蛙跳,中暑了呗。”   季眠:……   其余人帮腔:“对,三圈,一般人谁受得了。”   “今儿多热啊。”   “别说蛙跳,跑三圈也够喝一壶了。”   季眠不知道怎么拒绝了,转而问:“你不回去吗?”   “啊?我啊,我爸今天死活要我回家,我不去庭岸小区了。”   季眠又看向其他人,一堆人都不敢看她,纷纷扯借口,反正就是谁都没时间搭理半死不活的姜妄。   季眠为难地看着姜妄,“可是我也扶不动他。”   胥霆赶紧偷偷用手肘撞姜妄,“不用扶,妄哥坚持坚持还是能走到公交站的,就是麻烦你一起回去,路上看着点,万一出点什么事,对吧。”   大家也算有交情,自己也住在庭岸小区,只是顺道一起回去,再拒绝,就多少有点过分了。   “那、那行吧。”   季眠应了一声,看向姜妄,小声询问:“能自己走吗?”   “能啊。”半死不活的姜妄实在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季眠:……   姜妄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了,乖乖跟在她身后往公交站走。二中前面的西华路还没修完,两人走到隔壁街等公交。   “你还能坚持吗?”   季眠多少还是惦记着他不舒服的事,毕竟蛙跳三圈,确实挺狠。   姜妄站在她身后,原本一直盯着她看,见她转过来,愣一下,“大概是不能了,要不你扶我一下?”   “那边有凳子,你去坐。”季眠瞪他一眼,“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买,你守着我就行。”   “姜妄!”   “成吧,”姜妄不高兴地撇嘴,“那你快点,万一一会儿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   也不知道谁能欺负得了他。   街对面就有药房,季眠过去买了盒十滴水。从药店出来,却遇上了好久不见的施漫。   应该不算遇上,因为施漫站在药店外抽烟,一直看着里面,显然在等她。   季眠看她一眼,就快速垂下了眼,然后想从她身边走过,却被一把抓住手臂。   施漫将抽了半截的烟扔在地上,用力碾灭,“你躲什么?上次不是挺厉害么?那么多男人给你撑腰,很爽是不是?”   施漫扬着下巴看她,模样嚣张,跟上次灰溜溜离开的样子判若两人。   季眠跟她同一屋檐下生活几年,很清楚施漫的性格,恃宠嚣张,睚眦必报。   上次被季眠揭短,有遇上胥霆吃了瘪,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但她一直没什么动作,大概是忌惮姜妄他们,现在敢找来,估计又有谁给了她底气。   季眠挣扎了一下,想要拽出手臂,却被她抓得更紧。   “你他妈的干什么呢?”   姜妄的声音响起,随即,一根柳枝从季眠眼前掠过,直接抽在了施漫露出的胳膊上。   倏一声响。   施漫尖叫出声,松开了季眠,捂着被抽出红痕的手臂,愤恨地看着姜妄。   姜妄抓着季眠的胳膊,把人护在身后,“你看什么?上次,就是在这儿吧,你抽了我们一耳光?”   他眯着眼看她,目光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施漫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仍虚张声势道:“姜妄,你他妈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他舔舔槽牙,笑了笑,比不笑还吓人,“季眠想息事宁人,我怕她不高兴,也没找你。你就真以为抽我们一耳光,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他一步步逼近,施漫捂着胳膊,下意识后退,被他那种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盯的忍不住发抖。   他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道:“记好了,我新立的规矩,谁动季眠一下,我就得还十倍。你要坏了我的规矩?”   “呵,毛都没长齐,规矩还他妈不少。”   一道粗沉的男音响起,季眠和姜妄同时抬头看去。   旁边奶茶店走出一个穿着工字背心的壮汉。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短短的寸板头,脖子短粗有劲,看起来暴发力很强,手臂肌肉贲张,纹着花哨又吓人的花臂。   这模样,跟小打小闹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怪不得施漫有了这么足的底气。   一见到男人出现,施漫赶紧过去挽住他胳膊,同时把手臂的一条红痕展示给他看,“胜哥……”   男人看一眼,再看向姜妄时,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兄弟,你这就有点过了。”   “过了?”姜妄闲闲甩着手里的柳条,漫不经心看对面壮汉一眼,“你先问问施漫抽我们耳光的时候过没过。”   施漫有了人撑腰,立刻趁机插嘴泼脏水,“姜妄,你以为我为什么打季眠?她在你心里是不是特别纯洁可爱?你知道她做了什么恶心的事吗?我们家养她那么多年,她居然勾引我爸……”   季眠一听,心头发紧,下意识就解释:“姜妄,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施漫立刻打断她的解释,“现在都是凭你一张嘴说,你以为撒撒娇就能糊弄姜妄替你撑腰……”   “施漫,你脑子里是不是装屎了?”   姜妄没耐心了,直接打断她,然后侧着脸,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你张大狗眼看看,我这样的季眠都看不上,她能看上你爸那堆臭狗屎?”   施漫被噎住,看看季眠又看看姜妄。   “你看个球,但凡有眼睛的,都选我。你瞎了,我们季眠不瞎。图你爸什么?又丑又穷又胖,秃顶还口臭……想想我都替他愁。季眠图他肚子上比我多十层肥肉是吗?压秤,能多卖点钱啊?”   施漫被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急得直摇胜哥的手臂,“胜哥……”   “你他妈一个高中生,怎么这么狂?是不是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姜妄抬眼看他,冷冷道:“除了季眠,我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打我。”   他话语间全是挑衅。   “这事今儿过不去了是么?”   “我们姑娘受了委屈,我没看见就算了,但我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说能过去吗?是不是没听见我的规矩?十倍。”   这个胜哥原本也只是跟施漫玩玩,并没有真心为她出头的意思,但姜妄实在太狂了,让他越来越不爽。   “你那些规矩,吓唬别人行,在我这儿,可立不住。”   姜妄笑了,“你试试,看爹立不立得住。”   两人的火气算是点着了,胜哥舔舔牙,点头,“你小子挺行的,今天咱们得找个地方,好好掰扯一下,这规矩到底谁立了才算。”   *   胜哥是个拳击俱乐部的专业拳手,俱乐部顶层是练习场所。一边是健身房,一边是一个空荡大厅,大厅中间放着一个兽笼似的八角笼,黑色的漆面泛着骇人的冷光。   大厅外有休整室和换衣间,胜哥有自己专门的换衣间,季眠和姜妄在客用休息室等待。   当胜哥招呼人把生死状送到休息室时,季眠整个人都僵了,这可不是学生打架那种小打小闹了,这是专业拳手啊。   她下意识抓住了姜妄的手臂,死死拽住。   姜妄拿着签字笔准备写名字,注意到她的举动,微侧身低头逗她,“干嘛,担心我啊?那你给我加个油吧。”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姜妄,算了吧,真的很危险。”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姜妄就那么低着头,怔怔看她好几秒,“我不是说了,你只要肯护在我前面,我就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   季眠急得脑子一团乱,随口怼他:“那你说要宰了我男朋友也是真的?!”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刚才还带着点笑的姜妄瞬间黑了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你别胡说。”   “哪儿胡说?”姜妄不满地扬眉,“现在这种时刻,他连根毛都没出现,这样的男朋友不剁了,还留着干什么?”他越说越气,自己冷笑了起来,“你说他屁事不干,怎么就配当你男朋友呢?他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一眼睛啊,你就那么喜欢他?我没他好看,没他强?”   姜妄气不打一处来,这大块头就该让季眠男朋友打,被大块头一屁股坐死在台上最好。这个世界少了他,才真的和谐了。   一提这事,他就抽风。   季眠知道自己不该提那茬,但后悔也晚了。这种时候也没时间跟他扯这些事,她干脆装听不见姜妄的话,一言不发地拿起那张生死状,起身要出门。   “生气了?”   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姜妄动作极快地拦在她面前,背靠着门,堵住了路。   “我说他,你就那么不高兴?”   他的声音里少了些狠厉的火气,倒是多了一点点委屈。   季眠默默叹口气,直直看着他,“你就不能不说吗?”   姜妄气得想杀人,“我他妈都嫉妒疯了,过过嘴瘾也不行?”   “姜妄!”   姜妄气得不行,又舍不得动她,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行了,我知道了,不说了。但是一会儿我要是赢了,你必须说一声姜妄真的很行。”   他在心里恶狠狠补充:而你的男朋友屁用没有! 第30章 我回来圆房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季眠没办法劝动姜妄, 即便藏了生死状也没用,两个男人执意要进八角笼较量。   姜妄已经换好了衣服,戴着拳击手套, 相互碰了碰, 挑衅地看着对面的胜哥,“这口气我憋好久了, 今天做个了结?我们不为难姑娘,我要赢了你, 让我姑娘扇她十个耳光。”   他扬起下巴, 示意施漫。   “我好久没碰见这么狂的人了, 小孩儿,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签了生死状, 打死不偿命。”   姜妄笑了笑,“少说屁话,你就说同意不同意。”   “同意, 你赢了当然立你的规矩。”胜哥点点头,“如果输了呢?”   “我不会输。”他又笑了笑, “要真输了, 我给你当牛当马都行, 别动我姑娘。”   “我还挺佩服你这种情种的, 为了女人不要命啊。行, 成全你。”   原本空荡荡的大厅, 此时挤了不少人, 估计都是闻声过来看热闹,还有一些是施漫叫过来的,估计想显威风。   季眠坐在观众席, 周围全是陌生人,她死死扣住椅子,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胜哥冲观众席挥挥拳,观众席爆发一阵阵呼喊和口哨声,全都在给他加油。   季眠的耳边全是喧嚣,像是被音浪淹没,整个人是晕的,连呼吸都窒住了,血液好像也冻的凝固了。好像所有的事都被忘掉,眼里只能看见姜妄。   胜哥抬手示意,边上的裁判员敲铃。   铃声一响,他毫不犹豫就出拳,一记又快又狠的右勾拳向着姜妄挥过去。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又换来观众席上排山倒海的欢呼。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那个看起来清瘦不堪一击的高中生反应极其敏捷。胜哥是出了名的快拳,却被他轻松躲过。不仅如此,他还速度极快的反手给了胜哥一记上钩拳,直接掏在他下巴处,将人狠狠甩出去,直接撞到了八角笼壁,发出锵琅琅一声响。   他的速度特别快,众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还惊诧于他能躲过胜哥的拳头,就听见了胜哥摔倒在地的闷哼声。   全场有两秒的死寂,随即爆发出疯狂呼喊,喧闹的气氛几乎要掀了屋顶。   季眠悬着的心咚一下落回原处,憋住的呼吸好像又接上来了,冻住的血液被喧嚣的气氛影响,开始沸腾。   她的脸和心都在发热,在海啸般的喧闹声中,忍不住双手护在嘴边,大喊:“姜妄,加油,你最行了!”   台上的姜妄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八角笼上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季眠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隔着人群冲她笑,然后还眨了眨眼。   胜哥没想到一个瘦弱高中生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这么强的力度,一拳被打蒙了,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慢慢想要爬起来。   然而一道人影落下来,少年已经走到他跟前。   他有些惧怕地抬头看他,却见少年低着头,冲他笑??   而且笑得特别开心?   姜妄笑得控制不住,冲他嘚瑟,“听见了没有,让我加油呢,说我最行。”   胜哥:你他妈这是看不起我?跟我打拳,还有工夫跟妹子调情?   胜哥火气上涌,上一把是没防备,这次他做好万全准备,要反杀!   然而他直起身,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又被姜妄一拳干懵了。   这力气也太他妈大了。   胜哥被打得脑子嗡嗡响,耳边的声音都变得虚幻起来。他听见少年蹲在他边上,慢慢道:“你别起来,起来一次打一次,我得让她看看我多行。”   他声音还带着笑,优哉游哉的,跟闹着玩儿一样。   侮辱性太强了。   胜哥挣扎着再次挥拳,被姜妄一拳打倒。   他蹲在地上,低头看半天爬不起来的胜哥,勾着唇坏笑,“刚才怎么说来着?打死不偿命,对吗?你再起来一个试试。”   胜哥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咸鱼一般躺倒在地。   虽然观众席上大多是胜哥的人,但人本性慕强,这些都是热爱拳击的人,这个少年太强,自然让他们热血沸腾,欢呼不止。   八角笼打开,姜妄没理所有涌上来的人,直接朝着观众席上的季眠跑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她,气喘吁吁,“帅吗?”   他的声音掩盖在各种欢呼中,她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我像不像守护你的骑士,公主殿下?”   季眠一颗心狂跳不止,却说不出话,他的发言过于中二,但却让她心头止不住的一阵比一阵暖。   她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眶笑了一下。   只这么一个小动作,小神情,姜妄就觉得替她卖命一辈子也值了。   季眠从没动手打过人,当施漫站在她面前时,她犹豫了很久。   施漫不相信胜哥居然打不过姜妄,她最开始想显威风,叫来了一堆狐朋狗友,谁知道落地这步狼狈田地。   胜哥自己都瘫在那儿,半天喘不上气,更不可能来护着她了。   她站在那里,周围都是围观看热闹的,她像是被公开凌迟,羞愤煎熬,脸色一片惨白。   季眠看着她,半天没动,姜妄在后面闲闲看着,“打啊,她打你的时候可没犹豫,这口气老子憋了好久了。”   为了挽回面子,像是鱼死网破,她握紧拳,冲着姜妄喊了起来:“姜妄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他妈说破天也就是个会打架的臭痞子!你现在护着季眠,以后她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你就是个社会渣滓,她能看上你?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去死!”   姜妄神色一变,但还没开口,就看见面前娇小的身影动了一下。   “啪”一声响,季眠狠狠扇了施漫一巴掌,在场众人都惊住,偌大的大厅里鸦雀无声。   季眠盯着她,一字一句:“那你去啊,姜妄不去。”   姜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反应过来,低眼看着身前张牙舞爪的小身板,笑意越来越控制不住。他虚握拳抵在唇边,想掩住笑,却失控地笑出了声。   现场窒息的气氛瞬间崩坏,所有人都看向他。   别人打架呢,你笑出声?   大家还没来得及诧异,楼下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警察来了”。估计是胜哥那边的人,看见胜哥被打倒,怕出事,报了警,说这里有人聚众斗殴。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往后门跑。   姜妄趁乱抓住季眠的手,跟着人群往外跑。   季眠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一颗心乱跳,混在人群中,由着姜妄带着她狂奔。   天色已经黑透,两人在街头一通狂跑,季眠的心像是随着风飞起来了一般,刚才沸腾的热血还没冷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做梦一般。   姜妄突然回过头,问她:“好玩儿吗?”   季眠很少有这么出格的举动,但却按捺不住心头的欢悦和躁动,在夜色里冲他笑,然后点头。   季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妄一把拽到了公交牌后,给压在了站牌上。   季眠陡然一惊,刚才被热血气氛冲昏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在姜妄的吻落下来之前,她毫不犹豫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大,却也让姜妄懵了一下。   他顶顶脸颊,笑了,“这么凶?今天打顺手了?”   季眠抿着唇,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把推开他,自己大步往前走。   她的心情乱得不行,在夜色和暖风中一个劲往前走,身边的喧嚣、车流、行人都成了背景,她只沉浸在自己糟糕的心情中。   刚才是被搏击的热血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就烦躁郁闷得不行。   她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了,但她知道,自己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其实今天一天她都很在意宋甜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施漫说的那些。   她的命掌握在煊阳君手里,是自己无法预测,难以控制的。但姜妄不一样,他是个正常的人,要过正常的生活,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人生,但他却是用这么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去对待。   任何一件事,他好像都从来没认真过。   季眠想不清楚,姜妄浪费他的人生,跟她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也许是看到别人浪费她没有的东西,所以格外烦躁。   而让她更烦躁的是,她刚才是跟着他一起堕落的。她没有未来,所以绝对不能让姜妄裹进来了。   而且刚才的热血和激动也让她不安,这种情绪隐隐超出了她所认识的所能操控的范围,她怕事情会越来越无法控制。   她不管不顾地大步往前走,身后始终跟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姜妄,你不要跟着我了!”她回过头,冲着他喊了起来。   姜妄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他心头有些忐忑,但还是故作不在意地笑,“挺厉害啊,敢冲我凶了?不怕我揍你?”   “姜妄,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嬉皮笑脸的了?你能不能认真做一件事?”季眠情绪有些失控,盯着他眼眶都红了。   姜妄目光一暗,脸上的笑消失殆尽,神情沉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渊,“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件事,但是你给我机会吗?季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季眠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难受,好多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用那个最简单有效的借口来回应他,她不擅长撒谎,但她跟煊阳君是真的,所以她更容易掩饰心虚。   “姜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答应你的。我跟你说过了,我有男朋友,而且感情特别好。你就算做得再多都没用,你懂不懂?”   “季眠,”姜妄这次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其实你一直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对吗?”   “姜妄,你不要固执,我跟你说了,有,真的有。”   “那他怎么从来没出现过?你当我是傻子啊?玩儿我很有意思啊!”   姜妄开始失控,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姜妄,你冷静点好不好?真的有,事情很复杂,我们之间有约定,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有时间好好读书,行吗?”   姜妄听到那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整个人都要炸了,理智被怒火吞灭。他气得冷笑,一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狗屁一辈子的约定!我、操他大爷!人不出现,搞个狗屁约定,这是绑架,强迫!算什么男人?强迫一小姑娘?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狗男人。”   “没有强迫,我自愿的。”   “自愿的?你逗我玩儿呢?你是傻了啊!现在这世上还有强迫姑娘的事?怎么就不要个逼脸呢?我看你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妄,你够了!我跟你说最后一次,你不要再诋毁他了。你这样,我不会喜欢你,我只会更喜欢他。”   姜妄错愕地看了她好半天,眼底的情绪翻涌,浓烈又疯狂,“行,我他妈自作多情,你以后有什么事,就让你男人护着你。我再管你,我就是你孙子!操!”   他吼完最后一句,转身就跑掉了。他不敢再多留一秒,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季眠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痛欲裂,也没心情管他了,自己回了公寓,倒头就睡着了。   她是夜里两点多醒的,大概是白天的经历太激烈,她一晚都睡得不踏实。她在黑暗里缓了会儿,感觉有些口渴,下床去喝水。   路过窗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打来窗帘看了一眼。   窗帘打开一条缝,她的手指就僵住了。   凌晨两点,姜妄坐在楼下马路牙子上,抱着灯柱,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整个小区都陷入沉睡中,长长一条马路,来路归途都没人,只有姜妄缩在那里,孤孤单单的一团黑影笼在寂寥无比的夜色里。   季眠喉头有些涩,可能是深夜让人变得感性,她看着路灯下那团影子,突然想会不会动心。   放任下去的话,也许会,她不知道。但现在,绝对不会。她会永生忠于神君煊阳。   季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区区手指,毫不犹豫的关了窗帘。   *   姜妄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下午才醒。他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抓着乱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靡。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脾气也更加暴躁。   公寓里只有陆晨在,他守了他一天。他太知道姜妄喝醉是个什么狗德行了,一步都不敢离开。   陆晨端了醒酒汤给他,姜妄端着碗,边揉太阳穴边喝,嘴里还要骂骂咧咧。   他很不爽地抬头看陆晨,“我哪里诋毁他了?我说的是实话,季眠被欺负的时候,他在哪儿?季眠要肯跟我,我得放心尖上疼,一根头发都不会让人碰。”   陆晨没说话,让他胡咧咧,昨晚他一声不吭玩儿命灌酒才吓人,现在肯说肯发脾气是好事。   姜妄骂着季眠的男人,自己却越来越生气,把自己气得够呛,“你看看那个狗男人,还算男人?自己的姑娘,管都不管???季眠还对他一往情深的,真绝了!你说是不是渣男PUA季眠?”   姜妄顿了顿,灵光一闪,脑子都清醒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他激动地一下子顿下碗,“绝对是的,季眠这么乖,最容易被渣男骗了!人也不出现,还把季眠吃得死死的?还有什么狗屁约定,绝逼是洗脑话术!操,人渣啊!”   姜妄一想自己放在心尖上,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的人,被渣男欺负玩弄,气得想立刻斯人。而且以往看新闻,那些搞PUA的渣男,一个个长得跟屎一样,他一想,气得脑袋都疼。   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他掀开被子,捞起手机,气势汹汹就往外冲,一看就不像要去干好事。   “你干么去?”陆晨赶紧拦他。   “回天宫。”   陆晨看他神色不善,着急追问:“回去干什么?”   “我不能让渣男骗季眠,我要把渣男揪出来,让季眠看看他的真面目。然后再宰了他!”他咬牙切齿,“去天宫找秘术,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他。”   陆晨:……你是个神,不是反派。   “对了,今天周五?”   “又怎么了?”   “那个巫女会回天宫,刚好见见她。”   “姜煊阳,你别搞事情啊,你跟季眠那吃瘪了,别往无辜的人身上引火!”   “我引什么火?这次回去,巫女的事必须解决。”他顿了顿,神情难得认真,“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不能让季眠也经历一次。”   他说完,一股风似地往外走。   “大哥,你好歹把衣服穿上吧?”   姜妄扫他一眼,“我是要穿衣服的人吗?”   陆晨无语:行行行,你老人家最牛逼,你上人民广场裸奔去好吧?   *   季眠回到天宫时,已经是六点多了。不过夏季,六点天色也没黑透,天边还飘着点火烧云,将天色染成缠绵的淡红色。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她有些累,休息了一下,才开始写作业。   项殊却派人带口信过来了——   “夫人,神君回来了,到府邸外了,您需要过去迎接。”   季眠像是被雷劈中,浑身一震,签字笔掉落在地。   她下意识侧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神君本相,心里忍不住恐惧。在天宫生活好几个月了,虽然已经习惯了神君的本相,但一想到这个青面獠牙的神君活生生出现,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小雉注意到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立刻安慰:“夫人,您别怕,神君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还是讲道理的,您只要顺着他点就好。”   季眠咬住毫无血色的唇瓣,控制住情绪,木然地点头,然后僵硬着身体,一点点往外走。   她全程脑子里都是木的,朱红大门出现在眼前,她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用力攥了攥手,抹掉手心冷腻的汗,深吸一口气,缓缓、缓缓拔下门栓,一点点推开大门,面如死灰的望了出去。   姜妄憋着满肚子的火气站在门外,眉眼低压,周身凶戾黑雾缭绕,气势迫人,满天宫的恶鬼感受到这股极强的气息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谁也不敢发出鬼哭声,以免被神君抓住。   他死死盯着朱红大门,就等着巫女出现,给她一幅最凶狠最不好接近的嘴脸。   门缝打开,越来越大,衣袂飘飘的季眠出现在眼前。   季眠?!   季眠!!!!!!   姜妄周身的黑色戾气以肉眼看见的速度飞速消散,凶狠的嘴脸变成一脸懵逼。   他一瞬间像被谁打了一拳,震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愣在原地,半天没有任何动作。巨大的冲击和欣喜同时席卷而来,天打五雷轰的天劫,也不过如此了,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双腿一软噗通跪季眠面前。   季眠的震惊不比他小,整个人都恍惚了,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她训练了几个月的本能告诉她,见到神君要顺从,要问好,一定要遵守天宫的规矩。   她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他,咽了咽口水,颤声轻唤:“夫、夫君?怎、怎么回来了。”   被天打五雷轰的姜妄懵得不行,也是凭着本能脱口道:“来圆房!”   还挺大声,理直气壮的,惊得季眠又懵了一次。 第31章 大型翻账现场 他想了很久了,一旦碰到……   季眠僵在原地, 颤声轻唤道:“夫、夫君?怎、怎么回来了。”   姜妄懵得不行,凭着本能脱口道:“来圆房!”   姜妄吼完,更懵了, 整个人杵在那儿, 站的比门柱还直。   季眠被他“圆房”两个字吓得呆住,睁圆了眼看他, 场面无比的尴尬复杂。   姜妄就是姜煊阳,就是她的夫君, 这已经够无法消化了, 他还上来就说圆房, 季眠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怕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警惕着他下一步举动,然而等了半天, 姜妄就是那么呆呆站着,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没反应。   傻、傻了???   冲击力太大, 季眠又惊讶又害怕,心跳如擂鼓, 但还是尝试着唤醒他:“姜、姜妄?”   姜妄终于回过神, 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目光黑沉地看她, “你叫本座什么?”   季眠心头陡然一惊, 记起这里是云岫天宫, 记起小雉让她要谨遵规矩。   现在的姜妄也许不是平常的姜妄。   她紧张地看着一身黑袍, 气势压人的姜妄,小小声道:“夫、夫君。”   操!   这两个字从季眠嘴里出来,又软又糯, 姜妄觉得爽的天灵盖都麻了。   他猛地转过身,肩膀开始颤抖,然后浑身都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最终笑出声。   季眠反应过来了,这人太讨厌了,又在逗她。她顿时又气又羞,一张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走。   姜妄从后面追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季眠侧头瞪他,“不要抓住我。”   两人不期然对视,原本就尴尬的气氛雪上加霜。千端澎湃,万般感慨兜头淹过来,差点让两人都窒息。   厚颜无耻的姜妄罕见地有些不自在了,向来偏白的脸上居然泛出一丝丝可疑的红晕。   他松开季眠,垂眼将目光瞥向一边,“你跑什么,我也要回去,一起啊。”   季眠更不敢看他,红着一张脸,小声嘀咕:“谁要跟你一起。”   说完,迈着自己的小短腿,飞快逃离现场。   奈何比不过姜妄的大长腿,他一直不紧不慢跟她身后。   “你是我媳妇儿,你不跟我一起?”   季眠被噎住,气鼓鼓瞪他,“能不能不要瞎说,谁是你媳妇儿?”   “你啊。”姜妄本性厚脸皮,就短暂的不好意思了一下,又开始耍流氓,抬手牵住了季眠的袖摆,“再叫个夫君啊,真好听。”   季眠脸烫得要原地熟透了,她死活不看他,往回拽自己的衣服,“你好烦呀,松开!”   “哟嚯,这么大声,同学你胆子挺大啊。”姜妄瞅着她红透的脸蛋,吊儿郎当地笑,同时一扬手,直接将人拽了过来。   季眠被他大力一扯,直接扑他身上,姜妄往后靠在粗大的廊柱上,稳稳接住她,将人圈住。   “在天宫冲撞本座,是要被惩罚的。”   他微沉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明的意味,格外不正经。   季眠完全不敢看他,低着头使劲推他,“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宽大的手掌就掐在她腰上,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让她肌肤开始发烫。   “嗯,动手动脚确实不好,”相较于季眠的窘迫,姜妄特别坦然且不要脸,“现在就动手动脚,以后结婚了不得睡一块儿啊。”   他说着顿了顿,又故意恍然道:“哦,我们结婚了吧?”   季眠真的急了,也不低头躲了,猛地抬起头瞪他,“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她仰着头看他,白皙的小脸上泛着红晕,一双圆眼因为情绪的起伏蒙上了水汽,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看得姜妄瞬间就僵了一下。   季眠注意到他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全没了,目光也越来越沉。   她紧张的快喘不上气了,“你、你……”   姜妄直勾勾看着她,漂亮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很沉很哑,像是呢喃,“季眠,你是我。”   季眠觉得头顶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背后的肌肤一点点紧缩。   “哎,你是我的哎。”像是上了瘾,他垂眼看着她,嘴角勾着笑,一遍遍重复,“你是我的。”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季眠急得抬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轻易地抓住手腕,控制住。   “我不说了,”他定定看着她,“能亲一下吗?”   季眠惊愕地睁大眼看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可以……”   “不能拒绝,”他话没说完,已经低头堵住了她柔软唇瓣,含混道,“这是顶撞我的惩罚。”   他想了很久了,一旦碰到就沉迷其中,辗转吮吸,不知疲倦。她嘴里有一种让他眷恋迷醉的香甜,一点都不够,怎么都不够,念想难平,甚至想溺死在里头。   刚才的冲击就足够让季眠头脑混乱了,现在他无休止地索要,唇舌深缠,灼热呼吸烫得人发抖,更是让她方寸大乱。   季眠整个人都像是陷入眩晕中,听觉视觉全都是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他主导的缠绵起伏。像是深海里的船只,沉浮都不由自己了,她像寻求依靠般,本能地抬手攀住他。   感受到她细微的动作,姜妄的情绪就燃烧地更加汹涌,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以加深每一次亲吻。   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刺激着她的肌肤,头皮一阵紧缩发麻,让她忍不住发抖,没控制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发出丁点压抑的声音。   姜妄动作一僵,随即松开了她。   季眠几乎要喘不过气,新鲜空气涌入,她忍不住重重吸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姜妄。   她眼里像含着水,湿润晶亮,而被他含咬的嫣红唇瓣上还泛着纠缠后的暧昧水光。   姜妄下腹一紧,差点又要忍不住。   他舔了舔唇瓣,哑声道:“还继续吗?”   季眠醒过神,气恼地喊:“不要,流氓!”   她顺势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头就跑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姜妄看着紧闭的房门,双眼一点点弯起,终于忍不住,仰头靠在廊柱上,笑了起来。   季眠关上门,直接靠在门板上,心脏噗通乱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般。   她一张脸滚烫,整个人还处于迷糊之中。   轻轻的敲门声在耳后响起,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她靠在门板上,小声道:“别敲了,我不开门。”   姜妄就站在门口,声音好像就响在她耳边,“你不开,我也能进来。”   “你不许进来!”   季眠着急地转过身,压住门。   其实姜妄能看见她在里面的动静,不明白她那点小力气,那个小身板能压住什么。   一般人都压不住,还想压住他?   他低下头闷笑,“成,我不进去。”   姜妄低头看见某个地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亢奋的样子,确实需要先冷静一下,再来找她,“我一会儿再来。”   季眠紧张地用双手抵着门,“你一会儿也别来。”   看她紧张又小心的模样,姜妄特别想跑进去再欺负她一次。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冷静一点,瞎说道:“知道了,我先走了。”   季眠听着他的脚步声真的渐渐消失了,这才狠狠松口气,靠着门板缓缓坐了下来。   这两个小时的变化真的是天翻地覆,她脑子到现在还是混乱的,整个人的状态也一直处在慌乱中。必须冷静一下,好好消化,才能再次正常面对姜妄。   姜妄是姜煊阳,她嫁给了姜煊阳,姜妄喜欢她……   季眠觉得更乱了。   她下意识抬手摸自己还红肿的嘴唇,她确实嫁给了姜妄,但她不希望是现在这样。   如果煊阳君不是姜妄的话,她可能不会生出任何多余的想法,只会规规矩矩按照答应的条件做事。但现在,既然是姜妄,她就忍不住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季眠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仗着姜妄对她好,就开始提条件,像是在欺负他。   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克制不住。   姜妄的精神极度亢奋,刚回天宫时的那股戾气荡然无存,整个天宫都随之沐浴在祥和的气息中。   得知他回来,并且要夫人迎接后,小椤和小雉简直坐立难安,两人焦躁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甚至有些冲动地想要跑去后院看看情况。   但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挪开视线,谁也不敢去打探情况,毕竟神君的脾气真的不太好。   两人一直在煎熬着,直到感受到天宫的气息变得祥和后,才相视重重松口气。   看来神君的火气消下去了。神山跟神君息息相关,他的情绪会对神山造成很大影响。   两人又等了会儿,终于看见那道穿着黑袍的人影走了进来。   姜妄现在脑子都还是热的,一直在默默回味刚才的事,季眠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情都够他想好久,越想就越忍不住要笑。   小椤原本还有点摸不清状况,但一看神君满脸喜气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他跟着神君一百多年了,非常了解他的脾气,神君很少能开心成这样。   怎么说呢,就……就有点像住在山脚的那个傻子,一个劲傻呵呵地笑。   这些形容,小椤是不敢让煊阳君知道的,免得被打死。   他双眼亮晶晶地迎上去,邀功似地问:“神君,小的说得对吧?”   姜妄现在满脑子都是谈恋爱,见到小椤后,甚至反应了几秒,才记起来他是谁,“你说什么了?”   “上次我说夫人又漂亮又可爱,您又不信,”小椤得意地扬眉,“现在信了吧?”   姜妄:……   心情瞬间有点不美好,现在是什么情况?是说堂堂神君要被一棵树打脸?难道要承认一棵树的审美?   姜妄有点不爽地皱眉,但随即想到躲在屋里的季眠,又觉得被打脸都爽。   口头上肯定不能承认,姜妄不自然地咳一声,跳过话题,“过来,跟本座说说夫人前段时间在天宫的事。”   小椤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招呼小雉过来,两人一起眉飞色舞地跟姜妄说季眠的事。   姜妄越听笑意越浓,到最后,嘴角都要翘到耳根上去了,“所以说,她很早就喜欢本座?”   “对!”小椤双眼亮晶晶的,拍着胸脯保证,“上次我就跟您说过了,夫人站在您的本相前看了好久,还伸手摸。”   “真的?”姜妄已经控制不住下流思想了,怎么就随便摸他呢,啧。他下意识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肩膀,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龌龊东西。   “当然真的!”小椤说得兴高采烈,就像村头的长舌妇,一顿添油加醋,“夫人还说您看起来很强壮,很好看,特别喜欢。”   季眠居然在外人面前这么夸他?这该死的魅力!饶是姜妄这种厚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不自在地摸摸鼻梁,控制不住笑意,小声嘟囔:“本座本来就很强壮。”   *   季眠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这几个小时情绪过于激动,冷静了之后想看看书,结果睡着了。   她一时还没太清醒,趴在桌上揉了揉眼,含糊问:“谁啊?”   “你男人,出来吃饭。”   姜妄的声音一下子就把季眠惊醒,她坐起来,盯着门板,“我不吃,你别在外头。”   “听话,出来,你要在屋里躲一辈子?”   季眠想了想,慢慢走了过去,在门板边坐下,认真道:“姜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行吗?”   门外姜妄心头一跳,立刻喊起来:“不同意,你别想,爱过,现在还爱,一直会爱。”   季眠抱腿坐在地上,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能不能不要发神经。”   “就发神经,反正不同意离婚,死都不同意。你要提出来,我就弄死你。”   “我没说这个,你好好听我说呀。”   “那行,”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响,似乎是姜妄也靠着门板坐下了,他再开口,声音果然就响在了耳边,“那你先夸我听话。”   季眠:……   姜妄背对着门板坐着,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季眠满脸无语的神情,忍不住低笑:“你快点,我等着呢。”   “嗯,”季眠支吾了一下,小声道,“姜妄你真听话。”   “就听你的。”   季眠的脸又开始发烫,骂道:“你不要打岔,我要说正经事。”   “嗯,你说。”   姜妄靠在门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她轻软缓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说:“姜妄,我嫁给你了。”   姜妄舔舔唇,无声的笑。   她又说:“但这不是我本意。”   姜妄的笑凝住,“你要说什么?”   “你别急,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我想了很久,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想离开,但是还不到你想要的那种程度。”季眠有点慌,不知道怎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姜妄半天没说话,季眠有些忐忑,又小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时间还很长,我们可以冷静一下,慢慢来。先像朋友那样相处,能明白吗?”   姜妄明白,也能接受,但心里不爽,发小孩脾气,故意道:“都结婚了,怎么像朋友那样相处?不明白,你说清楚。”   “这怎么说呀。”季眠脸有些红,小声嘀咕,“就是你能不能不要老动手动脚的?”   姜妄扬眉,不爽地问:“我看起来很像那种急色的人?”   季眠认真考虑了一下,老实回答:“像的。”   姜妄气笑了,“你再说一次,我进来打你了啊。”   “姜妄,你不要闹了,我跟你说正事。”   季眠喊了一声,半天没听见他的回应。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认真听外面的动静,小声问:“姜妄,你走了吗?”   然后她听见姜妄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声音难得的正经,“你想怎么相处都好,反正你别走就行。只要你不走,我都听你的。我喜欢你,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的行为,但绝对不会强迫你的。”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可以了吗?能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影响,季眠的心里也有点不舒坦,鼻头酸酸的,小声道谢:“姜妄谢谢你,你真好。”   “你别给我发好人卡,”姜妄叹息般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就得寸进尺,欺负我。”   “你不要瞎说,我没有。”   “有,你死活不当我女朋友,结了婚了都不当我女朋友。”姜妄简直要被这个神奇的逻辑给气笑。   凭什么他的媳妇儿不是他女朋友?他很理直气壮质疑,但他不敢反驳,因为要听媳妇儿的。   姜妄要被这个逻辑整到原地去世。   季眠争辩:“不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什么时间。”姜妄又气得上头,开始瞎胡说,“你就是故意想气死我,然后继承我收藏的一堆恶鬼!”   季眠:……不想理他。   “不说今天的事,你以前也没少气我,前段时间,把我气得恨不得杀人。还男朋友呢,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不就是故意气我?”   “姜煊阳啊,我本来就跟姜煊阳结婚了。”   姜妄被噎住,气得无话可说,还发不出脾气来,“你真厉害了,这个谎溜到没漏洞。哦,你不是说跟姜煊阳天下第一好?这会儿怎么不跟我好了?出来,跟我天下第一好。”   季眠有点心虚,又怕他抽风跑进来,努力解释:“我、我瞎说的……”   “为什么要瞎说?”姜妄底气十足的质问。   “那你也瞎说了呀,”季眠认真反驳,“你还说你要杀掉姜煊阳。”   好大一耳光扇脸上。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   姜妄气到说不出话,“那你还说要跟姜煊阳好一辈子呢!”   “可是你建议我跟他分手,你说姜煊阳不行!”   两个小学鸡开始隔着门掰头。   “姜煊阳哪儿不行!姜煊阳很行,最行,天下第一行!”姜妄气急败坏,瞎吼一通。   “你说他不行,他是渣男,不保护我。不宰了他,难道留着过年?”   姜妄气得啧一声,“季眠你要讨打啊?我的黑历史你记得那么清楚?你不是还说跟姜煊阳感情深厚,不许我说他不好,你现在自己说我不好!”   “我没说,是你说姜煊阳是臭狗屎,恶臭不要脸。”季眠也也火了,净往他伤疤上戳。   “你还说姜煊阳最好,你最喜欢他,你倒是喜欢一下啊。”   “我本来想喜欢的,可是你建议我换了他,我正在考虑这个建议。”   姜妄气得脑仁疼了,咬牙切齿:“季眠,你出来,你看我打不打你。”   “我不,你要打,你就进来。”   “我真进去了啊!”   “你进来试试。”   “操,算了,不进了。”最终还是他让步。   季眠气呼呼靠在门板上,也不理他了。这些话明明就是他自己说的,现在一点都不承认,真烦人。   姜妄也没再说话,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后怕,妈的,好险啊,想想自己曾经的那些危险发言,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肆意游走,每一刀都割在了自己的肉上。幸好自己当时怕季眠气多少控制了点,那些让大块头一屁股坐死自己的混账话没往外说。   两个小学鸡背靠背隔着门板坐在地上,默默冷战了十分钟,姜妄率先憋不住了。   他抬手敲敲门,“消气了?”   “没有,你别烦。”   他又敲门,“出来吃饭,不行也得喝水啊。”   “你走啊,别管我。”   “我不,我要管。”   季眠被他弄的烦了,“你不是说再管我,你是我孙子?”   姜妄何等的厚颜无耻,刚才是气头上,这会儿消了气,没皮没脸的,响亮地喊了一声:“奶奶!”   姜寿雅听说姜煊阳回来了,怕他为难季眠,就赶了过来。谁料刚进来,就听见姜煊阳一声又脆又响的奶奶。   姜寿雅:???   可怜姜寿雅,八百多岁高龄,还要受此莫名惊吓,呆在院子里都走不动了。 第32章 大型社死现场 这心情五彩斑斓的,得荡……   按规矩, 第二天要去寿阳殿请安。季眠已经在天宫住了几个月了,对这里的规矩已经十分习惯。   虽然昨晚知道了姜妄就是姜煊阳的事,让她情绪起伏有点激烈, 但她还是记着要请安的事, 按时起了床。   小雉已经像往常一样等在门外了,季眠收拾好, 推开了门,却在门打开的一瞬间, 整个人如遭雷劈, 完全蒙在那里了。   什、什么情况?   她看着绚丽梦幻的天空, 甚至怀疑自己没睡醒。在她的印象中, 神山的天空总是透蓝的,水洗一般清澈, 上面云卷云舒,缥缈空灵。而整个天宫,也是简单干净的, 透着水墨画般的高级意境感。   可是现在……   她有点不太会形容眼前的场景了,十七年来学过的所有有关颜色的词语用在这里都还有点不太够, 绚烂缤纷, 五彩斑斓, 简直吵得她眼睛疼。   天空已经不是蓝色了, 而是类似极光一样的绚烂光晕, 只是比极光的色彩缤纷了很多。而原本翠竹成荫的庭院, 现入眼是一片姹紫嫣红, 各种奇花不分时令不分地域开了满庭满院,以前水墨画般淡雅的庭院变得花花绿绿。   不管抬眼还是低眼,都是满眼花哨, 浮夸极了。   季眠有种自己大概还没睡醒,误入了魔仙堡的错觉。要不是小雉在一旁唤了她一声,她估计要回屋重新起床一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雉看着季眠呆愣的模样,偷偷掩着唇笑,“是神君。”   “他做什么了?”   季眠设想,大概是类似于蜡烛摆心告白?一想这个场景,季眠就有点点呼吸困难,可接下来小雉的话,是真的让她窒息了。   “夫人,是这样的,神山跟神君息息相关,现在就是神君心情过于亢奋,这些花才会出现,不仅仅是天宫,整个神山都这样……”   季眠还没听完,脑子就懵了。所以说因为姜妄心情好,天空就变成彩虹色,整个山头还违反自然规则乱开花了?这盛大又张扬的场景,等于告诉所有人姜妄对她是什么心思?   季眠头皮发麻,气都喘不上来了。   小雉还眉飞色舞的说着,夫人又漂亮又温柔,前几个月夫人一直独守空房,她都替夫人难过。三界里还有些嚼舌根的,说夫人只是个凡人,神君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即便勉强娶了她,也只是个保命的工具新娘。   小雉每次都替她抱不平,跟各路不入流神怪们唇枪舌战。不管神君喜不喜欢夫人,反正当面贬低夫人的,她都得呛回去,不然这口气咽不下。   因为大家对夫人的轻视,她憋了几个月的闷气。为了挣回面子,她经常会说一些神君其实很喜欢夫人的话,虽然没什么人信,但她嘴上总要得了赢头才行。   她也有些忐忑,神君数月都不肯见夫人,大概是不喜欢的,到时候被自己的翼兽姐妹们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脸在鸟圈里混呢?   现在!神山开花,天上地下,三界之内,没有人不知道神君爱夫人了!   大写的扬!眉!吐!气!   小雉那口闷气终于吐出来,激动的不行,甚至比神君爱上她还要兴奋。   想起夫人独守空房的那些夜晚,小雉忍不住替她高兴,“夫人,神君真好爱你啊,你再也不用难过了。”她欣慰极了,甚至要热泪盈眶,凑近压低了声音,“以后夫人再也不用独守空房了……”   季眠脸涨得通红,赶紧打断:“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实在没脸见人,她提起裙子就跑。跑两步,蓦地停住,回头看小雉,焦急道:“姜……不是,神君呢?”   “神君说一会儿去请安,给老祖宗们准备点礼物,在大厅呢。”   季眠没说话,提着裙子,就一路跑了过去。   小雉害羞的捂着嘴笑,看来夫人也很喜欢神君呢,盛大到昭告全天下的告白,夫人肯定特别感动,脸都红了呢。   小雉默默叹气,又高兴又羡慕,她也想要这样的告白啊!   季眠看着满眼的花哨,姜妄的心情好得这么五彩斑斓?   她一想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一鼓作气跑到了大厅。她还没从门洞进去,远远就看见了大厅里忙忙碌碌的十几号人,立刻停住了脚步。   平常的正阳殿都冷冷清清,不知道姜妄从哪儿找来了一堆人,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因为这场花里胡哨的告白,季眠已经尴尬到想死了,完全不想被人看见,谁知道,一出现就遇上十几号人的大场面。   她一时尬的愣在了那里。   她一出现,屋内的十几号人全都注意到了,并且偷偷摸摸看了过来。一夜之间百花齐放,神山百年没见过这种盛况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神君为了夫人神荡漾的不行了,所以格外好奇,都想看看这个凡人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本事。   季眠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目光,窘迫到不行,通红着脸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姜妄背对着她站着,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注意到大家偷偷摸摸的目光,他顺势回头看了过去,穿着白色罗裙的小姑娘满脸通红的模样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昨晚突然掉马,淡淡的尴尬气氛还在两人之间萦绕,突然对视,饶是姜妄厚脸皮,也多少有点不自在。   但他很快稳下来,尴尬归尴尬,气势必须拿捏住。   他淡眼看她,扬了一下眉,“怎么了?”   “你……”顶着十几道灼灼的目光,季眠有所顾忌,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一张脸红得更厉害,小声嚅嗫,“夫、夫君,可以过来一下吗?”   就在“夫君”两个字出来时,所有人都注意到天又斑斓了一些,花朵开得更茂盛、更鲜艳、更喜庆了。   季眠:……   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终于到了无人的后院处,季眠红着一张脸,指着眼前的一片花海,“你看看。”   姜妄看着眼前的场景,沉默片刻,居然笑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缓缓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不笑怎么般?我也不能哭啊。”他歪着点头看她,双眼微弯着,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点不尴尬,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季眠急了,“你别笑啊,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它就是这样的。”姜妄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却垂下,落在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   他舔舔唇,看得出神。   “那也没必要这么浮夸,”她小声抱怨,“你不会不好意思?”   “不啊,”姜妄理直气壮,“我又不要脸。”   季眠看着漫山遍野的花,急得跺脚,“那你稍微控制点,可以吗?”   “同学,咱讲点道理好不好?”   姜妄失笑,弯下腰捕捉到她的眼,仔细看她,“喜欢你,我又控制不住。”   *   寿阳殿里跟正阳殿情况一样,天空绚烂缤纷,满眼怒放的花朵,而且还满院子来来往往的人。   跟正阳殿的清冷不一样,寿阳殿到处都是丫鬟下人,热闹无比。   季眠一出现,各种目光都偷偷摸摸投了过来。还有胆小的丫鬟,看见两人过来,快速看姜妄一眼,然后红着脸捂住嘴,偷笑着逃跑。   季眠恨不得用手把脸捂起来,反观姜妄,完全没脸似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荡漾了!他还没事人似的,甚至举止间还隐隐有点嘚瑟。   两人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进了大厅,三位长辈早就端坐其中。   姜妄这声势浩大的动情,连天宫里的蚂蚁都知道了,三位更是了然于心,看向两人的眼里都灼灼地亮着光。   长辈面前,规矩自然多些。姜妄、季眠乖乖地作揖,奉茶请安,三位仙君端着茶杯,笑得眼都看不见了。   三位长辈不禁都万分欣慰,这次姜煊阳可以逃过英年早逝的诅咒了。   离开前,姜妄要去寿阳殿的书房找控制花朵的秘术,寿安君和寿祥君跟着一起去了,主要是怕他搞破坏,要盯着他。   季眠在前厅陪着寿雅君。   姜寿雅等三人离开后,挥手屏退下人,然后冲季眠示意,“乖孩子,来祖奶奶这儿。”   季眠看她屏退下人,直觉有什么事,乖巧地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保存好了。”   寿雅君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小瓶递给她。季眠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看起来像个鼻烟壶,半透明质地,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像是什么有灵气的珍宝。   寿雅君把东西放她手里,顺势拍着她的手背,感叹道:“你跟煊阳能像现在这样,我们三个老家伙都打从心底里开心,我们是知道煊阳的性子的。这小子混,但也死心眼,他要是喜欢你,那就是真真的喜欢,你看这满山的花,骗不了人。他父亲当年跟他母亲许生死时,神山的花都没这么灿烂过。他肯定不会辜负你,但这小子脾气也确实差点,你得治得住他……”   话还没说完,去找秘术三人就回来了,姜寿雅立刻停下来,顺势推一下季眠的手,把那个鼻烟壶藏在了季眠的袖子里。   从寿阳殿出来,果然漫山遍野的花都不见了,天空也恢复了该有的模样,天宫又变成了以往的淡雅缥缈。   季眠看着透蓝的天,终于狠狠松了口气,侧头冲着姜妄笑了起来。   回到正阳殿,还没进门,里面突然想起一道叫骂声——   “卧槽,姜煊阳,你他妈不是喜欢季眠吗?现在荡漾成这样,隔着十个山头都看到你的骚劲儿了,什么情况,你个渣男,我他妈……季季季季季眠?!!!”   从屋内冲出来的陆晨,见到迎面而来的季眠,一下刹住车,当场石化了。   季眠也惊住,原、原、原来陆晨也不是普通人?   两人都提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说不清谁比谁更震惊,谁比谁更尴尬。   陆晨一身古装,长发披肩,季眠一时之间无法把他跟四号楼里那个永远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少年连系起来。   她正诧异的打量他,试图将眼前的人代入四号楼那个少年,视线却突然一暗。姜妄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把她的目光遮得严严实实,连陆晨的一根头发都看不见了。   姜妄面对着陆晨,危险地眯眯眼,感觉下一秒就要冲着陆晨亮出他的小尖牙了。   陆晨吓得哆嗦一下,内心弹幕里,一万句“卧槽啊啊啊”在神山上空飞速刷过。   这得踩多少狗屎,才能有这样的缘分?   要死要活追了这么半天的姑娘,居然是自己媳妇儿?!这就像快要饿死的人被天降馅饼砸到,得他妈瞬间幸福的晕过去。   怪不得姜狗荡漾成这样,骚到了四海八荒。   气氛尴尬的让人窒息,季眠找个了借口,自己匆匆跑去草场写题去了。   姜妄想要跟过去,却被陆晨一把抓住了,“卧槽,姜狗,快点说说怎么回事。老子好激动啊!”   “怎么着?”姜妄一巴掌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拍,“你激动个屁你激动,我才激动呢!”   他一边打人,一边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妈的,激动的一晚没睡着,今早还精神百倍,亢奋地不行。”   陆晨被打得满脑袋包,还是忍不住损他,“姜煊阳,你现在的样子好骚啊。”   “我他妈乐意。”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季眠自己去了草场,蓝天、白云、草地都已经恢复了该有的模样,她也就没那么不自在了,很快就静下心来写作了了。   她不管做什么都很专注,周围细微的动静都会自动忽视掉。她全神贯注地写题,也不知道姜妄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在她对面放了张矮桌,盘腿坐下,但并没有要学习的样子。他盯着她,一手托着脸,一手抓着毛笔,在纸上瞎画。   季眠刚开始没注意,但那道凝在她身上的炽热目光越来越无法忽视,她才察觉姜妄的出现。   季眠心头微跳,但还是强迫自己认真想题,很快也就忽视他的目光了。   等写完手上的几道题,她放下笔,才抬眼看向对面。   姜妄已经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季眠原本想叫他,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却难以控制的想法,偷偷打量他一下。   昨天的一切都太匆忙了,她甚至没有过渡,就接受了姜煊阳就是姜妄这件事。而且因为太过害羞,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敢正眼看他。   她抬眼静静地看过去,一点点观察着眼前的姜煊阳。   他懒洋洋的支着脸,低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身黑衣,黑缎暗纹长袍,暗纹也是淡黑色,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脸白得有些过分。面无表情时,唇线微抿着,显得冷漠而强硬。当他沉默时,似乎连气息都是清冽泛寒的,暖黄的夕阳都无法融化那股来自骨子里的寒冷。   他的黑发用发带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发丝垂散下来,铺在身前背后。发尾自然蜿蜒卷曲,又迸发出一种张狂的难以忽略的热烈蓬勃的少年感。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个体。就像他的性格,看起来乖张暴戾,其实蛮幼稚的,想着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季眠都忍不住要皱眉。   季眠看着他,同时回忆着脑海里的姜妄,慢慢将两人重合起来。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姜妄突然抬起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忽然交接。   对上他极黑极亮的眼珠,季眠心头咯噔一下,偷看被抓的心虚瞬间涌了上来。   姜妄还维持着那种撑着头懒散的模样看着她,若有似无的牵牵唇角,要笑不笑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坏。   他抓过桌上的毛笔,指向季眠的鼻尖,“同学,你不好好写题,干嘛呢?”   季眠一怔,脸颊迅速泛红,她忽视他的话,赶紧低头抓自己的笔。   随着她的动作,衣袖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她突然想起寿雅君送的鼻烟壶。那东西小巧精致,触手生温,光华温厚,手感凝脂般滑润,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她在心里还没做好跟姜妄在一起的准备,所以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偷偷收别人长辈的贵重礼物。   而且正好转移一下让自己心虚的话题。   她抿抿唇,把那个精致的鼻烟壶掏出来,放在了矮桌上,然后直视姜妄,认真道:“这个是寿雅君送我的礼物,看起来不便宜,还是还给你吧。”   姜妄顺着看了过去,目光一颤,愣住了,随即手一滑没撑住脸,脑袋直接“碰”一声磕在了桌沿上。   还挺响!   季眠被他的反应吓到,赶紧跑过去看,“姜妄,你没事吧?”   姜妄趴在桌上,脸埋着没动,难道磕疼了?   季眠着急地跪坐在他身边,歪着头,想从下面查看他的情况。却从桌下看见姜妄埋着脸,唇角翘的高高的,笑得难以抑制。   很快,他整个人都笑得抖了起来。   季眠直觉不对,立刻站起身。姜妄趴在桌上,侧起脸看她,笑得一双眼弯成月牙。   他好容易控制住一点笑意,舔舔唇,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看他一脸的坏笑,准没好事。季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就跑了回去。   姜妄还趴在桌上笑,冲着她挤挤眼,“猜猜,是干什么用的。”   季眠有很不好的预感,努力正气十足道:“我不猜。”   “那我告诉你吧,”他乐不可支,低沉的笑声扩散开来,“这是……”   他后面几个字说得很轻很轻,却清清楚楚落在季眠耳中。她一张脸刷得就红了,人都要炸了,窘迫又惊讶地睁大眼,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妄趴在桌上看她,还在叨叨,“季眠,你说你拿这个出来给我看干什么?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而且这东西吧,你不用,我也受不了。”   季眠着急地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说!”   她说完,实在受不了,一低头,将脸埋在了臂弯里,干脆不看他,装什么都没发生。   季眠尴尬得不行,怎么都想不明白,寿雅君为什么要给她这种东西。而且这种东西为什么要装在鼻烟壶里啊!谁能想到这两种东西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姜妄乐得没完,还在那儿盒盒盒盒,笑得跟个鹅似的。   真的太讨厌了。   季眠将脸死死埋起来,也没能缓解这铺天盖地的尴尬。   手机适时响起,季眠宛如落水的人骤然被捞了起来,狠狠地松了口气,果断地接通了视频。   张可可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算算时间,应该又是去天喝酒吧的路上。   她经常会在去酒吧的路上,抽空给季眠发视频。   “卧槽,眠眠,你生病了?”张可可把烟拿下来,眯眼仔细看她,“脸怎么这么红?”   那边姜妄又发出了不可抑制的爆笑声,震得地台都在抖。   季眠:……   原本以为张可可的视频是救命稻草,没想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我没生病。”   张可可的眼神已经从最开始的观察变成了审视,“刚才笑得跟鹅似的那个,是姜妄?你跟他一块儿呢?”   季眠:别压了别压了,骆驼真的要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姜妄已经溜溜达达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了。   他冲着手机里的张可可嚣张地扬扬下巴,“怎么着,不服啊?”   张可可嫌弃地骂了句脏话,突然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姜妄:“我草,你他妈怎么是长头发????”   季眠:……   姜妄:……   两头骆驼都差点被压死。   好在姜妄脸皮足够厚,表情一丝不崩,笑道:“怎么着,我玩儿cosplay,有意见?”   张可可咬牙,“大哥,人家那叫汉服,你cos你大爷,你少玷污别人圈子……”话没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被姜妄臭不要脸的德行带跑偏了,这根本不是重点,“不是,你跟季眠你俩一块?穿汉服?????干嘛呢???”   张可可小朋友真的很多问号了。   季眠已经被这一波接一波的问题给弄懵,话都说不出来。别说临场发挥说谎,她就是编了一晚剧本,都还是做不到毫不心虚地说谎。   姜妄却云淡风轻的,侃大山似的轻松,“你有意见?你不觉得你妄哥这样帅的一匹?”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脸凑到呆愣的季眠边上,两张脸同框,挤在屏幕里,姜妄自己越看越美,“是不是配一脸?民政局但凡懂点事,就该自己过来了。”   果然,张可可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到,成功跑偏话题,“我真他妈想一鞋底糊你脸上,你买不起镜子了?”   姜妄游刃有余地跟张可可打嘴仗,成功把她带偏,开始讨论帅的标准了。姜妄觉得自己就是标杆,张可可又想糊他一脸。   季眠见张可可不再纠结她跟姜妄在一起的事了,偷偷松口气。然而垂眼,却看见某人吵架之余,还不忘抽个空,把放在桌上的“鼻烟壶”偷偷卷袖子里去。   “你拿这个干什么?”季眠着急,一下摁住他的手,小声道,“扔掉啊。”   她的手指软软的,搭在了他手腕上,姜妄垂眼,看见她通红的脸,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为什么要扔?”姜妄盯着她,喉结轻轻动了动,“这东西很难搞到的,别浪费,以后能用到。”   季眠脸又红了,焦急地吼他:“用到什么就用到了!”   张可可看见两人在吵什么,正想问怎么了,却突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缝隙间的地方。   “卧槽,这他妈是魔术?!”   季眠被这一嗓子吼得回过神,一抬眼,看见草地上花又开了,急忙推身边的人。   她急切低声地喊他:“姜妄,姜妄!花!花!”   姜妄将脸侧向一边,不看她,舔舔唇瓣,“没办法,控制不了。”   季眠:…… 第33章 你也喜欢我吧 能不能老实承认,其实你……   周五晚上, 两人回市区,路上堵车,还没进市区, 天就黑透了。公交走走停停, 晃得人难受。   季眠默默看着窗外,想了很久, 还是有些担心,姜妄并不是那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人。   她回过头, 小心看他一眼, 欲言又止的。   姜妄心情不算很好, 大喇喇靠在公交车椅背上, 一只手抓着她吊在书包上的玩偶捏。   狠狠地捏,泄愤似的。   他注意到季眠的目光, 也没抬眼,淡声问:“要说什么?”   “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事。”   姜妄动作顿住,松开玩偶。他抬眼看她, 不爽地啧了一声,微侧身, 凑近一点, “你就那么怕跟我扯上关系?”   刚才季眠在公交车上说了一路, 就是让他回了学校, 也要像以前一样。就像普通同学那样相处, 不要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亲密举动。   虽然第一天发现他是姜煊阳时, 季眠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希望暂时可以像以前那样以普通朋友身份相处, 他也答应了这个要求,但现在就是一想到自己的媳妇儿一副要跟自己划清关系的样子,就莫名不爽。   “我很给你丢脸啊?”姜妄不高兴, 说话带火。   季眠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抬起眼看他,耐心解释:“不是的,只是我想考大学,现在不想太耽误时间。跟你没有关系。”   “考大学干什么?”姜妄还是挺不高兴。   季眠惊讶,“大家都要考啊,你不考?”   在她过去的十七年里,日子平淡而刻板,沿着所有普通人走过的路在前行,认真读书,考上大学,过安稳的日子。   这一切都刻在了骨子里面,变成了理所当然。   “我为什么要考?”   季眠被噎住,他问得太对了。她差点忘了,他不仅仅是学生姜妄,还是死神煊阳君。不愁生计,甚至不愁生死,为什么要像普通人那样考大学?   对她而言,高考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但对姜妄来说,他漫长的岁月里比高考重要的事太多太多,或许在他眼里,高考还比不上下一顿吃什么重要。   他们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有不同的世界观和三观,有时候很难理解对方的想法。   季眠侧头,看着黑着脸的某人,缓缓眨眼,半天憋出一句,“我要考的。”   姜妄不依不饶,扬眉问:“神君的夫人为什么要考大学?”   他完全无法理解,一个破考试,怎么能比神君夫人的身份重要。   这又是一个好问题,也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世界观、三观、教育熏陶、人生经历……太复杂了。   季眠沉默了片刻,在姜妄逼视的目光下,弱弱道:“那、那离婚了……”   “季眠!”姜妄提高音量打断她,“说什么都行,别说这个。”   季眠不再说话,可能是父母双亡,从小寄人篱下,她很缺乏安全感。而她明白,安全感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只能寄托在自己身上。   不是她不信,只是这样的事太多。分分合合,来来去去,谁都说不准,也许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呢?   姜妄一直沉默着,情绪不是很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想先学习。”   姜妄没有说话,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姜妄终于叹口气,“知道了。”   *   二中的一堆不良少年少女们最近都有点纳闷,平常在学校难得一见的姜妄,最近天天来学校,不迟到不早退不翘课,也不再四处闹事,一副要从良的架势了。   伴随他从良而来的,就是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了,每天蔫巴巴的,往桌上一趴就是一天。   这位大佬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一堆人好奇的不行,但也不敢上前问,都去找胥霆打听。   胥霆正愁上次打架请家长的事,烦的不行,随口吼道:“我他妈哪儿知道,多半是因为季眠吧。”   他这话音一落,教室里有一瞬死寂,而他也觉得后脖颈发凉。他抬手摸摸脖子,侧头看懒洋洋靠在墙上的姜妄。   姜妄垂着头,玩着一打火机,偶尔掀眼皮扫他一眼,他都哆嗦一下。   姜妄沉默地不太正常,旁边的人也都心下了然,看来真跟季眠有关。毕竟前一段时间,他们妄哥追人季眠,每天咒骂季眠男朋友的事,他们都知道。   胥霆每天被笼罩在他低气压中,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早晚不是姜妄抑郁了,就是他先疯了。   胥霆趴在桌上凑过去一点,小声道:“妄哥,不行就算了吧,死磕没意思。”   “对,”这会儿自习课没老师,前面的孙毅农也转了过来,“季眠是挺好的,但她跟咱不是一个世界的,有些事还是别强求了。”   有人搭腔,“妄哥,追你的姑娘那真是按群算,咱没必要这么死心眼儿,怎么高兴怎么来呗。”   姜妄始终低着眼,看不出情绪,手里玩着打火机,唇线抿着没做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他们说话。   “妄哥,追你的漂亮妹子多了去了,真没必要。”   “我觉得她也没有多好看,储颜比她好看。而且那种学习好的姑娘,太傲。”   姜妄终于有了点反应,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随手把打火机丢桌洞里,“你懂个屁。”   姜妄直起身来,其实低沉,情绪很不好,大家都不敢吱声了。   胥霆见情况不对,出来打圆场,“别说这些了,妹子影响我们打游戏的速度,一会儿玩去不?”   “不去。”姜妄淡淡看他一眼,又往墙上一靠,恢懒散模样。   “别啊,”胥霆又凑过去点,“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你他妈哪儿都不去,要出家啊?沈盎他们今儿出来玩,去不去?”   姜妄没兴趣,眼都没抬一下。   “胥霆!”本是自习课,不知道为什么物理老师跑来了,“就你们那一片最乱,安静点!”   物理老师边骂着他们,边吩咐课代表把上次的测试卷发下去。   姜妄这一片的一群人,平均分不超四十。   平常他拿到试卷,看都不看,就直接揉吧揉吧扔垃圾桶了,今天却破天荒盯着试卷上鲜红的41发呆。   他还拉高了这群人的平均分,还不错啊。   他左右瞅了瞅,没一个比他高,小辣鸡们。   台上,物理老师在碎碎念,“阳光班试卷难度比你们高,还有人能考满分,你看看你们?我说出去丢人!”   下面有人小声议论,“卧槽,谁这么变态?物理干满分?”   “听阳光班的说了,季眠。”   一群人啧啧赞叹。   姜妄这边这群人听见有人在议论季眠,想想人满分的试卷,看看咱们妄哥的41,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止一个惨。   姜妄不爽地撇嘴,“满分了不起?老子也能考一百。”他手指嚣张地点点自己的分数,“这不也没差多少了吗?”   胥霆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要先震惊姜妄要考一百分这件事,还是要先告诉他物理是一百二啊,大哥!   姜妄把自己的“高分”试卷在桌上划过来又划过去,想到这几天季眠见到他跟见到陌生人似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好了不故意闹她,但也没说不准他偷偷生气啊。   “哎,我说你们就非得考大学?”   这个问题对学渣来说,略微有点超纲,但胥霆还是认真回答:“不想。”   “我就说,”姜妄不满地扬眉,“什么就人人都想考大学了,瞎几把扯,胆子越来越大。”   胥霆继续,“最主要是我想也白想,所以干脆放过自己,不想了。我总分但凡能过二百,我都得想。”   “……”   “季眠那种分数呢?”   “卧槽,那样的不考大学,有病啊?”   “就非得考?”   “你以为呢?要人不考大学,出来干什么去?她那小身板,搬砖都比别人慢,吃屎都没热乎的。但人清华北大一毕业,办公室里一坐,高工资拿着,生活多滋润?而且不是说她爸妈都没了吗,自己不闯,怎么办?”   姜妄挠了挠眉毛,“她老公啊。”   “卧槽,妄哥,你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吧?现在这年头,有些亲爹妈都靠不住,老公能靠得住?万一离婚了,不得饿死?要我说,人季眠老老实实的,挺拎得清,咱就别霍霍人家了。”   姜妄后面没听,听到“离婚”两个字,就不爽了,“瞎几把咧咧,不会离婚的!”   胥霆神情古怪地看他,“妄哥,你怎么了?这几天很不对劲啊,前些天你不是还天天巴不得她男朋友被车撞死?”   姜妄:……草,脸疼。   “你懂屁,安静点,别吵我看书。”   胥霆都来不及害怕,台上讲题的物理老师终于对两人光明正大聊天的行为感到生气了。   “姜妄!你是读还是不读?不读就出去,别大打扰其他人!”   “我读啊,”姜妄往椅背上一靠,扬着下巴看老师,语气铿锵道,“我还得考清华呢。”   教室有一瞬的死寂,所有人脑海里都同时弹出一条弹幕——   清华:求你别说了,我害怕,看看隔壁北大吧。   姜妄顶着包括老师在内的一众人的复杂目光,完全没有不自在,一点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问题,还继续跟胥霆讨论。   “得多少能上清华?”   “……你疯了,六、六八零?”胥霆学渣也不太清楚。   姜妄默默想了一下自己的分数,这次41是有生以来所有科目的历史新高,还是偷看了隔壁班长的。   他骂了句脏话,往后一靠,自我放弃了,“晚上找沈盎玩去。”   胥霆长长松口气,对嘛,这才是姜妄啊,没有被魂穿。   *   六月底了,只有几天就是期末考试。这次期末考试对高二学生来说是比较重要的一次,决定了高三开学阳光班的学生名单。阳光班的师资力量不是普通班级能比的,高三能进入阳光班的,基本等于跨进名校大门了。   季眠的生活几乎被试题占满,姜妄挺听话,也只偶尔发信息,没有来找过她。季眠一写作业就很专注,经常没有注意到消息,姜妄嘴上会抱怨几句,但也没再有别的举动。   晚上,照常快九点半了,她才放下笔收拾练习册,准备可可的详题解答。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张可可的来电。   “眠眠,你这会儿忙吗?”张可可语气挺着急。   “不忙的,你说。”   “我吉他弦断了,这里刚好没有三号弦,你去我房间拿一根送天河来行吗?我给你打车。”   “好的,你别急,三号对吗?”   “对,你来了直接去天河后台,往后门能进,我跟保安说了。”   季眠问清楚情况,找到三号弦,打车到了天河,又给张可可打电话。   “眠,你进来了吗?进来了上二楼,一进来第一间是练习室,我在第二间器材室。”   季眠按照她的指示上了二楼,张可可已经等在了走廊里。   她显然很着急,见季眠来了,赶紧上前两步接过琴弦,“你等我会儿,我去装上,他们马上上台要用。两分钟,我就回来。”   季眠应了一声,她就立马跑了。   后台跟前面不一样,安静了很多,虽然还有隐隐的喧嚣音乐传来,但并不吵闹。   季眠等了片刻,发现旁边是个舞蹈练习室,应该装的是单面镜,她可以看见室内的场景,但是屋内的人似乎看不见她在外面。   里面现在聚着几个少年,季眠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把杆上的姜妄。他坐在那里,双腿悬在半空,弓着背垂着眼,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刚好面向着单面镜这边,但却垂着头,刘海盖下,看不见神情。   他旁边有一群男生在跳舞打闹,一个个都又瘦又高,穿得也很有感觉,看样子是个什么舞团的。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闹,只有他坐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落寞。   有人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来咬在嘴里,没点,然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他摆弄一下手机,季眠这里就响起了信息提醒。   姜妄:【小矮个,作业写完了吗?墨迹死了。写完了,跟我说会儿话啊,就聊五块钱的,不耽误你。】   还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语气,跟他现在落寞的样子完全不搭调。   如果不是看见,季眠收到这条消息时,估计会猜他肯定是边打牌边跟朋友瞎扯,热热闹闹的玩儿着,抽空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季眠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像是被谁抓了一把似的,皱皱巴巴的,怎么都不太舒坦。   她没有立刻回消息,犹豫了一下。   那边姜妄等了片刻,估计是没等到回信,就把手机揣兜里,从把杆上跳了下来。   他一下来,一堆跳舞的男生就围住他了,一群人不知道嘻嘻哈哈说了什么。   刚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姜妄舔舔唇笑了。   季眠一时有些愣,刚才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她在等这个笑,恣意又嚣张,才像姜妄啊。   姜妄笑了起来,弯腰捞起地上的一顶鸭舌帽扣上,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薄而红润的唇,和流畅漂亮的下颌线。   季眠反应过什么,立刻往练习室门口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她还是慢了一点点,推开门时,能听到音乐扑面而来,能看到一身黑衣,带着帽子的姜妄随着音乐最后顶了一下胯,然后漫不经心地举一下手,再垂下,算是结束了。   他抬手的一瞬间,衣服下摆扬起,露出一小节结实流畅的腰线,转瞬即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男孩子比女孩子还能扭。季眠居然有一点点脸红。   姜妄跳完,屋内一群人起哄——   “卧槽,骚还是我妄哥骚,好腰!”   “哥哥的腰不一般。”   “我看见有腹肌吧。”   “说肌不说吧,除了腹肌,还有什么把?”   “卧槽,骚死你们。”胥霆冲姜妄笑,好久没见姜妄这么笑了,他也挺开心,开始耍贱,“妄哥,我跟他们那些垃圾不一样,我没那么骚,我就摸摸腹肌就行。”   “你他妈恶心不恶心?”姜妄嫌弃地嗤笑,“让你摸摸胸肌要不要?”   胥霆装模作样真要摸。   “滚!这是我媳妇儿才能摸的,你他妈想什么好事呢。”   一堆人又哄笑起来,“骚不过,骚不过。”   季眠原本想进去找姜妄的,但一堆男生在说这些半荤半黄的话,她踌躇了一下,没好意思进,想等他们闹完再进去。   这时,突然有人跑到了练习室门口,“让一下。”   储颜说了一句,挤开她,跑了进去。   她拎着杯奶茶,脸红红地跑到姜妄身边,把奶茶递给他。   季眠觉得不太合适进去了,准备关门离开。   张可可却突然出来了,喊道,“眠眠,走不走?我送你。”   她没走过来,站在走廊那边喊的,声音不小。练习室的门也开着,里面的人自然听见了动静。   姜妄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的季眠。   两人目光隔空撞上,季眠迟疑了一下,随即冲他笑了笑,然后掩上门。   “回去的,走吧。”   屋内安静了一瞬,胥霆这群人都知道现在季眠是姜妄的逆鳞,碰不得。   姜妄也愣了一下,随即暴躁地骂了句脏话,一下推开储颜递来的奶茶,“我靠,沈盎就在乐器室,你他妈自己给去。”   他吼完,捞起自己的外套,一股风似的跑了出去。   屋内众人有一瞬愕然,沈盎舞团的这帮人不太明白什么情况,怔怔问胥霆:“姜狗发什么疯?干什么去了?”   胥霆揉了揉太阳穴,道:“找虐去了吧。”   *   张可可把季眠送到小区,自己又就着打的车回天河了。来回一趟挺快,不到一个小时。   季眠独自走回公寓,还没到十一号楼,远远就看见楼门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个瘦高的人影。   路灯沿路边一字排开,将一条无人的马路照出分割的明暗光斑。   少年垂头靠在灯柱上,灯光打下的影子遮了他的神情,阴影中,有一星灯火明明灭灭。   察觉到季眠的出现,姜妄第一时间把烟扔掉碾灭,然后才抬起眼看她。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季眠安静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把踩灭的烟蒂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你这样不会被发现?”   她打车回来的,而姜妄居然能跑到她前头来,还抽了快一支烟,肯定不是用正常方法回来的。   姜妄低眼看她,顶顶脸颊,赌气道:“会啊。”   “那你还这样?”季眠抬眼,认真看他,是真真实实的担忧。   姜妄被她这种真诚的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摸摸鼻子,嘟囔道:“谁叫你让我着急的?”   姜妄这几天心里都特别不舒服,要说有什么争执分歧值得生气的矛盾,好像也没有。但就是心里闷着气,感觉又湿又重,难受的厉害,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季眠看他这会儿落寞的样子,又想起他刚刚跳舞时恣意的笑容,默默叹口气。   “我没有要让你着急。我是去给可可送东西的,本来就是立刻要走。”   “你就是故意让我着急。”姜妄又开始耍赖,“让我看一眼,然后你就跑,故意的?!”   “没有,我没打算让你看见,可可她……”   季眠还在老老实实解释,姜妄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不对劲,甚至开始笑了起来了。   “你笑什么?”   姜妄堵在心头好几天的那口闷气,好像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消,他舔舔唇,弯腰凑近一点,问:“所以你在偷看我?”   季眠:……   “没、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季眠脸更烫了,甚至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挡。   “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再见。”   季眠慌慌张张垂下眼,转身要走,被姜妄一下子抓住胳膊。   “害羞?”   “你不要乱说。”   姜妄叹口气,弯腰歪头,从侧面捕捉她的目光,他感叹般道:“季眠啊,你这么老实巴交的,怎么就不能对自己老实点?”   季眠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眼怔怔看他,“什么?”   姜妄牵牵唇角,笑容一点点扩大,“你说呢?”   季眠心一慌,推开他,“别逗贫了,我回去了,明天要上学。你也快点回去。”   她挣脱开他,自己朝马路那边跑去。   姜妄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喊了一声。   “喂,季眠。”   季眠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清瘦的少年靠在灯柱下,隔着马路看她,灯光落在他黑色的眸子里,亮得惊人。   他盯着她看,舔舔唇瓣,说:“对我笑一下吧。”   季眠愣了愣,并不打算理他,但不知为什么就抑制不住的翘起了嘴角,越翘越高,难以控制。   姜妄怔一下,站直了身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欢愉。   他问:“就不能对自己老实点,其实你也挺喜欢我的,对吧?”   季眠没回,一股气跑回了单元楼。她心跳很急,腿也在发软,还没跑进公寓,只到楼梯拐角,姜妄看不见的地方,就坚持不住蹲了下来。   她保住自己的膝盖,低着头,一个劲地笑。   傻笑的除了她,还有楼下的姜妄。   他自己低着头闷笑,那股喜悦就像咕嘟嘟冒着泡的汽水,甜滋滋的很上头。   他来回溜达两圈,还是没办法平静,拍了拍身边的灯柱,“柱兄,上次喝醉抱着你折腾了半天,真是不好意思啊。为了表示歉意,跟你分享个好消息,刚才冲我笑那姑娘,你看见了吗?我媳妇儿!以后就是你嫂子了!”   他说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靠在柱子上,同手背捂着眼笑。   寂静夏夜,少年低沉压抑的笑声扩散开来,缓缓传进一楼拐角处某人的耳中。   季眠将脸埋进膝盖间,耳根都红透。 第34章 神明的□□术 喂,季眠,我们穿的是情……   季眠回到公寓, 收拾了一下,上床准备睡觉。   灯都已经关了,手机在黑暗中响了一声。她摸过来看, 是姜妄发的语音。   “季同学, 我刚刚忘了问了,你偷看我跳舞, 好看吗?”   他的声音裹着点调侃的笑,在黑夜里扩散着。季眠耳根发烫, 像是怕被看见似的, 一下子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姜妄的语音又来了, 开始耍无赖:“你说啊, 我等着你。我可固执了,你不说我今儿就不走了。”   季眠知道, 他估计还在楼下站着呢,她心脏突然砰砰乱跳,涌上一股难以忽视的甜滋滋的味道。   她深吸两口气, 平静一下,才回了短信。   季眠:【你别无聊了, 快回去睡觉。】   那种奇妙的心情还没彻底平复, 手机骤然响起, 铃声急促, 在夜色里炸开, 闷在被子里持续发酵。   季眠心一慌, 点了接听。   大概没想到她会接, 那头姜妄愣了一下,才说道:“发语音还不行,要直接跟我说啊?”   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调笑, 就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一把细软的羽毛在耳后轻轻扫过。   季眠下意识抿紧了唇,闷在被子里,好像快要喘不上气。   她一直没说话,但姜妄能听见她微急的呼吸声。   他几乎能想象她满脸通红躲在那里的模样,忍不住笑,更忍不住要逗她,“快点啊,电话接了,又不说,你故意浪费我钱啊?”   “说、说什么?”   “说我跳舞好看,说我帅啊。”   季眠没忍住,小小声问:“你一直这么自恋?”   姜妄笑出声:“哎,我真想揍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每天都气我,哄哄我怎么了?”   姜妄真是拿她没脾气了。   季眠迟疑了一下,终于很小声很小声说:“好看的。”   她声音极小,但她确定姜妄能听见。   姜妄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低低笑开了。   他边笑边说:“季眠,要说躲开逃跑,你是第一名。我要是听了你的狗屁建议,再不主动点,咱俩这辈子就死耗着吧。我算是明白了,我要不追紧点,你估计能躲壳里一辈子不出来。”   季眠反驳:“你这是什么形容,你才是乌龟。”   “难道不是?稍微有点动静,你就赶紧缩了小脑袋,死死躲起来。我怕是等到死,都等不到你主动的那天。”   季眠对“死”这个字挺敏感,沉默了片刻,岔开话题,“没想到你还会跳舞。”   “那你是不知道,你妄哥能文能武,”他自己被自己逗笑,“因为姜妄真的很行啊。”   姜妄很行。   两人有共同的默契,季眠也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   姜妄从十一号楼往回走,接到了胥霆的电话。   “妄哥,没事吧?”   姜妄嘴角还挂着笑,止不住,“我一大老爷们能有什么事儿?被劫色,也是我赚了。”   胥霆默默无语了一分钟,这贱嗖嗖的语气,看来是真没事。   “那你还过来不?”   “过去干什么?跟你们一堆臭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滚一边去。”   姜妄没料到,胥霆那边受一众八卦群众的胁迫,开的免提。   他话一说完,电话那头就开始起哄——   “卧槽,不跟我们玩儿跟谁玩儿啊?”   “肯定跟媳妇儿呗!”   一众人又酸又羡慕,阴阳怪气。   姜妄笑着骂他们,“都滚都滚,这就是单身人士,闲得慌是吗?胥老狗,你他妈的把免提关了。”   胥霆倒真听话的关了,跑到一边偷偷挖八卦。   他大胆猜测,“妄哥,你不会搞定了吧?”   姜妄高兴得不行,笑声就没停过,他下意识摸摸脸颊,“快了吧。”   “我靠,你这声音有点太荡漾了。不过,咱们还是冷静点,万一是错觉呢,到时候更难过。”   姜妄一秒黑脸,“你他妈不给我泼凉水,是不是就过不下去了?滚!”   他吼完,直接挂了电话。   不过这一路,好心情也一点点冷却。   小姑娘的心思本来就不好猜。而且季眠性格小心谨慎,总爱多想,就更难猜到她因为哪一点又退缩了。   如果自己不抓紧点,指不定她脑子发热的劲头过了,又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不敢再往前走了。   必须趁热打铁。   *   姜妄的铁打得火热,一堆生前以桃花多而出名的恶鬼都吓得瑟瑟发抖。   四号楼一楼公寓里,光线昏暗,阴风阵阵。   一堆青面獠牙的恶鬼,一鬼一个小马扎,在客厅乖乖排排坐,一双双眼都紧盯着沙发上的人。   姜妄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个碗,一手拿个小勺在搅拌。他看着碗里烂泥似的东西,满脸不加掩饰的嫌弃,“这样,对么?要不行,爹把你鬼脑袋削了!”   他话音落下,坐在中间小马扎上的一个恶鬼哆嗦了一下,屋里又卷起一阵阴风。   正在打游戏的陆晨莫名被冻了一下,手指一抖,挂了!   他气得脑仁疼,要不是打不过姜煊阳,他早一脚把这神经病给踹出去了。   这个神经病现在还嘚嘚瑟瑟冲他扬眉,“哎,我媳妇儿偷看我跳舞,我是不是离成功很近了?再加一把劲,手到擒来。”   姜妄边嘚瑟,边搅拌着碗里的东西。他满脸嫌弃,但还是皱起眉,鼓起勇气把这堆屎一样的东西往脸上瞎糊。   有恶鬼小声提醒:“神、神君,别皱眉,敷面膜皱眉,长、长皱纹。”   姜妄一听,板起了一张脸,因为怕长皱纹,神情显得格外僵硬。   一众恶鬼差点要哭:神君,你还是皱眉吧,沉着脸的样子太他妈吓鬼了啊!   然后,无数道阴狠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提醒的恶鬼身上。   等把那一堆烂泥糊上脸,姜妄才抄起刚才放在茶几上的扳手,指着坐在面前的一众恶鬼,“现在本座来问,你们答。点到谁,谁就答,答不出来,牙都给敲没。”   一个恶鬼小心举手:“神君,我、我没牙了。”   陆晨在一边笑出声。   姜妄瞪他一眼,“你但凡给力点,我能找这么一堆恶鬼过来?”   言下之意,你这个单身狗,不配给我出主意。   挤兑完陆晨,姜妄又开始继续自己的“打铁”大业。   “说说,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他说着话,抄着大扳手随便指了一下,“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恶鬼胆战心惊站起来,“小、小的觉得,要、要酷。”   有鬼插嘴,“我觉得要可爱,太酷了,有些女生会害怕。”   “我觉得要会撒娇。”   有鬼摇了摇头,十分老道地说:“我觉得要骚。”   一群鬼叽叽喳喳,声音尖啸,吵得姜妄耳朵疼。   他用扳手咚的一声往地上砸一下,所有鬼瞬间安静下来。   “要不你们磕着瓜子,唠会儿?我让谁说,谁再说!”   姜妄说着话,又点了一个恶鬼,“你说说,穿什么衣服好点?”   这个鬼倒是胆子比较大点,说话都顺溜很多,“小的觉得白色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近,夫人性格柔,神君太凶了,她肯定害怕……”   “哎哎哎哎,怎么说话的?谁凶来着?”姜妄气得面膜都裂了,捡起烟灰缸,直接砸过去。   鬼脑袋被砸凹了一块,捂着头,不敢哭出声,“没有,我说神君温柔。”   有鬼补充:“衣服领口大点,若隐若现露点锁骨最好。”   “白色衣服,”姜妄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摸摸自己的锁骨,问一边的鬼,“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   他有点不放心,凑过去看一眼,又打,“你字写漂亮点!鬼画符似的!”   负责记载的鬼也要哭了,“神君,我本来就是鬼啊……”   “你们一天天没事,就爱跟本座顶嘴???”他顿了顿,“说话也得有技巧吧?”   “对对对,女人说有就是没有,没有就是有!”   姜妄瞟它一眼,“那她说我讨厌呢?”   “那就是喜欢!”   这个鬼答得可响亮。   姜妄眯着眼笑了,“有前途。”   *   季眠第二天早上去上学,下楼看见姜妄,差点没吓得叫出来。   姜妄抬眼看她,神情略微有那么点刻意的忧郁,“一起上学?”   季眠打量着他,脑子一瞬间都是懵地,她结结巴巴问:“姜妄,你、你没事吧?”   姜妄今天太反常了,原本黑色的柔顺头发又被他染成了白金色,然后还烫了,刘海遮眉,只露了眼出来,显得有些奶。   平常总是一身黑衣黑裤的他,今天破天荒穿了件淡粉色T恤,很淡很淡,偏白了,而裤子则是纯白的。他T恤的领口微有些大,往一边歪着点,露出半截锁骨。   他这一身装扮,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软和了起来。   他本身皮肤就很白很好,这么一搭配,像是以前韩剧里那种慵懒挂花美男,有点奶有点软,但放在姜妄这里,仅限外形。   姜妄见季眠看着他睁大了眼,忍不住舔舔唇,那股浑然天成的痞气又上来了,花美男的形象瞬间崩塌。   季眠看见他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反而松口气,是姜妄没错了。   他唇角勾着点嘚瑟的笑,“好看么?”   他估计也嘚瑟的扬了扬眉,不过被刘海遮住了,看不见。   季眠看不见他那嚣张扬眉的动作,还有些失落。也不是不好看,姜妄这种长相身材,披个麻袋颜值都能大杀四方,就是别扭,不习惯。   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就像黑壮汉在嘤嘤嘤。   季眠顶着他期待的目光,支吾半天,委婉道:“我觉得你更适合黑色。”   姜妄脸色沉下来,冷笑一声,咬牙嘟囔:“所以说,鬼话不能听,全都去祭天吧。”   季眠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看他脸色不好,还是小声安慰道:“你穿黑色很好看。”   “是吗?”姜妄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偷偷勾一下唇角,“那你等我,我去换衣服,一起上学?”   季眠笑着点点头。   “等我,你要自己走了,我就揍你!”姜妄一激动,拔腿就跑。   “姜妄!”   季眠在身后大声喊他。   “什么?”   季眠失笑:“我跟你一起过去,我们从南门出去啊。”   姜妄反应过来,抓了抓头发,“对,一起过去。我他妈高兴懵了。”   他垂眼,没看她,脖颈不知道是不是被粉色衣服映衬的,有一丝丝泛红。   “要不你穿校服吧?”   姜妄迟疑一秒,“哦,知道了。”   他听话地应下,也就这三秒,他的神情跟他的打扮十分搭配,很乖很听话。   二中夏季校服,男女生都是白色蓝边的POLO衫,只不过女生的翻领更大,前面有蝴蝶结,有点水手服的模样,男生的就是普通Polo衫。   姜妄刚才弄的那个发型,发色和烫卷都是一次性的,他洗掉了就没了。现在穿上干净利落的白色校服,还有些湿、润的黑色短发垂下,整个人多了点清爽的少年气。   不过他喜欢穿宽松的T恤,对这种有领子的还是有点不习惯,他单手解开了领子处的扣子,又用力拽了拽领子,这才觉得舒服点。   “你这样会把领子拉松了,以后衣服就没型了。”   季眠在一旁认真提醒。   姜妄侧眼看她,突然发现什么华点,猛地弯腰凑近她,非要跟她目光接触。   他牵牵唇角,笑得有点坏,“喂,季眠,我们这穿的是情侣装啊。”   季眠被他直视的有些不好意思,认真道:“全校都穿这样的衣服。”   姜妄啧了一声,直起身,抱怨道:“季同学,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我对你不好?”   其实季眠不太能分清怎么算好,怎么算不好,她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但她默默想,如果姜妄出什么事……还没想下去,心尖猛地涌上一阵酸涩,难受得发颤,让人无法忍受。   “当然不好。”姜妄理直气壮地吼,“你看,你给张可可送东西,来回一个小时了。我每天也只要这点时间,咱们就能谈个恋爱,你就是不肯,可怜可怜我都不行。你觉得这叫好?”   原来他评判好不好的标准是这样的。   季眠被他的孩子气逗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觉得还好,是你要得太多了吧。”   姜妄愣一下,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不要脸的事,低着头笑了起来,好半天,厚颜无耻道:“昂,我就是要的特别多。”   季眠:……总有种姜妄不太正经的感觉。   *   很快到了考试周。这次考试决定了高三阳光班名单,所以学校和高二师生都特别重视,不论是试卷难度、考试时间还是考场布置全都模拟高考场景,甚至还开了信号屏蔽器。   因为要布置考场,周二上午课上完,下午各班布置好考场,也就放假了。   十四班这堆人没一个坐得住的,考场都还没布置完,就按捺不住开始讨论一会儿去哪玩儿了。   有人提议去台球室玩儿,问姜妄:“妄哥,去么?”   姜妄将手上的桌子放下,抬眼皮,嫌弃地看一眼,“不去不去,跟你们一群单身狗有什么好玩儿的?臭烘烘的,嗓门还大。”   那天练习室里基本都是沈盎舞蹈团的人,十四班这群人只去了两三个,所以什么人见证了大佬追妻那一幕。   胥霆心里倒是门儿清,而且后面给姜妄打电话,也猜出了七八成。但是他总觉得季眠那样的女生,不太可能跟姜妄在一起,所以一直也没对外说。万一真是乌龙,妄哥被当众打脸,指不定要发多大脾气。   但看姜妄现在嘚瑟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挤兑他,“可不就是呗,咱们哥儿几个都是糙老爷们,又臭又脏,嗓门儿还大。也不知道谁香喷喷,说话还软。”   姜妄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骂道:“真他妈贫。”   有人反应过来了,“妹子?!”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懵了一下,然后集体震惊!   明明前一段时间追不到姑娘要死要活的,每天低气压环绕,见谁都想干一架的样子,现在什么情况?   有人问:“谁、谁啊?”   姜妄没说话,自顾低眼笑。   看他这神情,有人大胆猜:“季眠?追到了?”   姜妄还是没说话,众人对视一眼,心里了然,这是默认了?   大家想起前几天姜妄还跟死狗似地趴在桌上,要死不活的咒骂季眠的男人,一时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撬墙角了?妄哥牛逼啊!”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妄哥妄哥,你是不是把那王八蛋干趴了?”   “肯定的,我妄哥的战斗力,不得把那野男人弄死?”   “妄哥上次说了要弄死他,那不弄死也得弄残了。”   “野男人”姜妄被区区凡人疯狂打脸,一巴掌又一巴掌,应接不暇,神色不太好,“懂个屁,都滚!”然后开始嘚瑟,“说出来你们不信,她一直暗恋我。”   一众兄弟:人季眠见你跟见鬼一样躲的时候,当我们瞎?   大家一致觉得妄哥追不着季眠,面子上过不去,吹牛逼呢。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高二的都开始忙着打扫卫生,布置考场,还得在桌角贴上考号姓名,连饭都没吃。   季眠布置完考场,跟宋甜一起往校外走,出了学校,都有些饿,决定在校外找个小饭馆吃点东西,再各自回去。   盛夏午后,空气燥热不堪,柏油路面被晒得发烫,街道上连行人都很少。   两人懒得挑拣,随便进了家小小的拉面馆。   面馆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空调倒是打得很低。还没到下午放学时间,只有高二的放假了,面馆里人很少,只有一桌三个女生在吃饭。   季眠跟宋甜点了面条,很快送了上来。   两人正安静吃饭,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大群男生嘻嘻哈哈涌了进来。这群少年人高马大,嗓门也一个赛一个大。原本狭小安静的的店面,因为他们的出现,一下子变得更加逼仄,也变得更加热闹。   季眠握着筷子的手动了动,捏紧了筷子,继续低下头慢吞吞地吃东西。   “同学,你见到认识的人,都不打招呼的?”   姜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季眠怔了一下,随即抬头冲他笑,“好巧啊。”   姜妄垂着眼,玩味的看她。   季眠有点顶不住,垂下了眼,脸颊一点点泛红。这感觉,怎么像是偷偷搞地下恋情一样,她心虚的不行。   普通认识的人打个招呼,很正常的事。但十四班这群人都知道,他们妄哥跟季眠之间不一般,以前知道是姜妄追人家,但刚才布置考场时,看姜妄那荡漾的反应,两人估计不仅仅是追这么简单了。   明明就不对劲,装什么蒜。大佬的情调他们不懂,大佬的高级狗粮却必须吃。   两人就问了个好而已,一堆人都已经嗅出了奸、情的味道,八卦得不行了。   有人起哄:“妄哥,咱们是这桌!人那边有什么让你走不动路了?”   姜妄笑着骂了他一句,也没再多说了,淡淡看季眠一眼,就抄着兜,懒洋洋走回自己那桌了。   回想着季眠红着脸,垂着头一个劲吃面条的样子,姜妄都怕自己再逗她两句,她能把脸埋面条里头去。   他自己边想边乐。   另外一桌的三个女生,从他们进来后就开始低低议论,并且不时捂着嘴偷偷笑。   十四班这群人能察觉出季眠和姜妄之间的不对劲,是因为他们太知道姜妄追人季眠的事了,但外人不知道这些,看起来也只觉得他们俩是认识的人打招呼而已。   并且十四班这群男生,平常都没什么正形,见到好看的姑娘,总会嘴贫逗两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堆人刚点完东西,就见旁边桌一姑娘被同伴推搡着往这边走。   女生长得挺漂亮,黑长发大眼睛,看起来很乖巧。她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满脸通红,一双眼也被羞涩烧得发亮泛湿。   这样子,大家也猜到了,要告白。   一群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发现女生的目光落在了姜妄身上。   一堆人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表面上装得吊儿郎当,实际上内心疯狂咆哮。   给姜妄告白的可太多了,这没什么,但季眠就在这儿啊!   我靠我靠!!这是什么绝世修罗场!耐思!刺激!   一群看热闹的人简直高兴坏了,忍不住摩擦双手,等着看戏,眼里闪的全是八卦的精光。   姜妄也察觉到了,他用余光瞟了一下季眠,居然没反应。   季眠早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了,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吃东西。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有点感叹,永远都能撞到姜妄被人告白,甚至强吻。   姜妄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抬头看面前的女生,“有事?”   女生显然特别紧张,说话都结巴了,“同、同学,可以给个微信吗?”   一堆人就在等这句话,女生一问出口,一堆男生就开始起哄,拍桌子敲碗的,动静大的能掀了屋顶。   季眠夹了一筷子面条,却半天没动。   “抱歉啊,”姜妄开口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我女朋友不准我给别人微信。”   季眠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这句话的心情,他可能只是找个借口搪塞而已,但她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是说给她听的。   脸上不自觉地发烫,控制不主的乱想,这些症状让季眠觉得自己可能要完了。一个人真的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智,总是会在某些场合下,冲动得无法控制。   季眠放下筷子,逃跑似地出了小店。   姜妄注意到动静,神情沉了一点,却没有追出去。   胥霆偷偷凑过去,“妄哥,你不追啊?”   姜妄低眼想了会儿,“不了。”   季眠那性格,他怕逼得太紧,她反而躲开了。姜妄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真的是把她放心尖上了,追得松了,怕追不上,跟得紧了,又担心她害怕逃跑了。   按以往的暴脾气,他哪有这个耐心玩你躲我追?早就暴躁的想揍人了。   但对季眠,不行。   他这辈子的认真和细心都用在她身上了,也不知道她还要折磨他多久。   他沉默着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   为期三天的考试很快开始。姜妄破天荒乖乖按时来校,没闹任何幺蛾子,甚至还正儿八经等到交卷铃响了,才交卷出教室。   最近的姜妄反常到可怕,像是要守清规去修仙了似的,不仅乖乖上学考试,居然还他妈穿校服!!这是要从校霸直接越级飞升成学霸?   爱情的力量,真叫人害怕。   不过他的异常行为已经不能让十四班的不良少年们震惊了,最近震惊太多,都麻木了。   只是少了姜妄闹事,其余的人也就少了玩闹的兴致,也跟着一起按时上学,打铃交卷。   不过这群人也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勉强憋了三天,最后一科考完,都躁动得不行了,恨不得在教室跳脱、衣舞了。   一堆少年凑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吵吵闹闹地讨论着一会儿要去哪玩。   姜妄坐在位置上,单手撑着头,抓着支笔玩儿,唇角始终翘着,满脸的荡漾。周围人闹哄哄的议论,他大概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估摸着时间,自己拿出手机,给季眠发消息。   姜妄:【小矮个,考完了玩去不?放松一下。】   季眠:【不了,我们班有同学聚会。】   姜妄不爽:【有什么好聚的,一天到晚都能看见,还聚什么,你们班挺腻歪。】   季眠看着消息,突然就想到他抓狂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快速回复:【过两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就要分班了呀。】   姜妄:【你们班,百分之八十的人估计还得一个班,真能折腾。】   季眠安抚他:【你别闹了,大家都去的。】   姜妄无奈:【行吧,吃完就回去,天黑了别在外面待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眠也没觉得他管着她,也没觉得不舒服,乖乖回复:【知道了,放心吧。】   *   阳光班的大多是些乖学生,大家家里也都管得严,所以吃过饭,也就散了。   季眠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考试压力大,偶尔会觉得胃有点不舒服,但是不严重,她也没管。   晚上吃饭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强烈了一些。她回家后,洗澡收拾完,写了会儿作业,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已经无法忽视了。她吃了点药,坚持写了会儿作业,但头开始发晕,并且一阵阵恶心。   她放下笔,摸了摸额头,有些烫,量了体温38.2。有点发烧了,她又翻了些药吃下,准备上床睡一觉。   退烧药有安神作用,她倒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一阵剧烈的腹疼辐射开来。她被疼醒,双手用力摁住腹部,但剧烈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并且伴随着胃部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她难受得厉害,嘴唇不住哆嗦,一张小脸皱了起来。白皙的额头和后背全都是冷腻的汗,手脚也在发凉发麻,但额头却一片滚烫。   张可可还没回来,就她自己在家。勉强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拨通了快捷键。   几声嘟嘟响过,电话接通。   她有气无力道:“姜、姜妄……”   “姜妄现在不在,你找他有事吗?”   对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是储颜。季眠觉得胃里发寒,更加难受,她更用力地摁住了腹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受得眼泪自发流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然后哆嗦着手指,拨通了项殊的号码。   “项殊,我难受……”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见了男人西装革履的身影。   ” 第35章 明明就心动了 喜欢你,我也控制不住啊……   半夜, 医院也笼入寂静之中,走廊外偶尔有护士推车走过的碌碌声,声音过后, 又是更深的寂静。   季眠还有些虚弱, 靠坐在床头,低垂着眼,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项殊把空调打高,坐回来, “好点了么?”   季眠点点头, 冲他软软笑一下, 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   急性阑尾炎发作的疼痛恶心消减了不少, 但她也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她疲累地靠在床头,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 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贴在额前颊边,大眼半耷拉着眼没什么精神,看起来病怏怏的。   项殊在旁边守了会儿, 突然问:“你跟神君见面了?他很喜欢你?”   季眠猛地抬眼看他,对上他清亮的黑眸。项殊向来挂在唇边的温和笑意不见了,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不出情绪。   季眠低下眼,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而问道:“你早知道他也在二中……”   她的声音干哑而虚弱, 项殊忍不住皱眉打断, “老祖宗们的吩咐, 怕神君知道了不高兴,在学校为难你。”   季眠还想说什么,但张嘴就被项殊再次打断。   “好好休息好么?等好点了再说。”他说着话, 笑了笑,恢复以往温润的神情,“怪我不好,不该挑起话头。”   这边话音落下,病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季眠还没来得及看清,姜妄已经带着浑身戾气一股风似的卷到了病床前。   他周身低气压明显,由内而外发散发出的戾气让人不自主胆颤。他低垂着眼看她,脸色铁青,全然没有以前那种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了。   季眠还从没见过姜妄这副模样,抬头看过去,猛地对上他的眼,下意识就僵了一下。第一次在岫山亭中看到神君本相时那种感觉涌了上来,像被无形的力量镇压住,双腿发软,沁出一背冷汗。   他的威势太强,季眠根本无法承受,即便他已经努力在控制,却仍让季眠胆颤到说不出话来。   “神君!”项殊一惊,赶紧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拦他,“您这样会伤到夫人的!”   姜妄侧头看他一眼,虚空中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将项殊打了出去。项殊被扫出去数米远,直接摔倒在地。   姜妄回头看季眠,依旧铁青着脸色,不过那种骇人的威慑已渐渐停息。   “你出事,找他,不找我?”   他沉沉看着她,阴影笼在她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季眠紧张到喉头发干,整个人努力贴在床头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神君!”项殊还想劝阻。   姜妄扫他一眼,“滚!”   季眠已经从刚才可怕的威势中缓过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默默深吸两口气,声音很轻却坚定,“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了你,是储颜接的……”   她的声音很虚弱,像是随时会飘散一样,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敲在了姜妄的耳膜上,震得他脑子一阵发蒙。   他怔怔望着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点点紧握成拳。   有那么片刻,两人都没说话,耳边能听到白炽灯里电流次啦的声音,能听到空调发出的轻微嗡鸣,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季眠靠在枕头上静静看他,没有太多的表情,脸色苍白的几乎要跟枕头融为一体,他骤然有一种季眠会忽然消散在空气中的错觉。   胸口猛地一酸,喉头也跟着发紧发酸。   “眠眠……”他终于开口,声音涩哑得吓人,“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紧张地盯着她,好像怕一眨眼,人就会不见。   季眠淡淡垂下眼,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明天再说吧,我想休息了。”   “我不要明天说,我要现在说!”   “姜妄,”她抬眼看他,“我真的好累了。”   姜妄张张嘴,觉得嗓子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又闷又沉,却发不出声音。   季眠已经不看他,自己慢慢背对着他躺下,轻轻掖好了被子。   姜妄在床边站了很久,季眠始终没有动静,他听得出她的气息,她没睡,只是不想理他。   季眠也不知道自己闭着眼躺了多久才听到姜妄离开的脚步声,她疲累的不行,却又睡不着。   缓缓睁开眼,大灯已经关了,只留床头一盏小夜灯。   她思绪有些乱,在昏暗中默默想了一会儿。其实就是个小误会,她自己都没料到会突然生病,更不可能不合理地要求姜妄能提前预知她会生病,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至于电话的事,姜妄根本不知道她给他打过电话,估计通话记录都被删除了。这里面的事很明显了,但季眠现在实在精神不济,那阵猛烈的疼痛让她一直没彻底缓过来,用药之后,疼痛缓解很多,但腹部始终有些不适。   精力和身体状况都不在状态,这种情况下,很难维持理智,情绪很容易失去控制。   姜妄执拗冲动,跟他纠缠又是一件很费心神的,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允许她这样做。说不定会因为情绪太糟,说出一些互相伤害无法挽回的事。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张可可来了。   “睡了吗?”她轻手轻脚在病床边坐下,带起的细微气流里裹着烟酒的气味。   她接到电话,就直接火急火燎地从酒吧干过来了。   “还没睡的。”   季眠应了一声,转过身,面对着她。   “你怎么搞得,怎么没照顾好自己呢?”张可可再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他妈快吓死了。”   “没事的,医生说急性阑尾炎,先输液消炎,再观察两天再决定要不要手术。”   “还疼吗?”   季眠摇了摇头。   张可可这才松口气,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长长吐口气。   “姜妄送你来的?”   季眠没说话,张可可把瓶子放下,试探道:“你俩怎么回事,那狗东西还在门口坐着呢。”   季眠倏然睁大眼,手指下意识抓紧被子,却没说话。   “平常多嚣张一人啊,现在跟那儿要死不活地坐着,看着怪可怜的。”   “可可,你睡觉吗?”   季眠非常生硬且没有技术地转移了话题。   张可可顿了顿,也没再问了。她平常忙到飞起,放了学直接往百货市场赶,忙完了,屁股都坐不热凳子,又往酒吧赶。等回家都十二点以后了,很少有时间跟季眠相处聊天。   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注意到了姜妄跟季眠之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还记得有一晚,她回公寓已经快一点了,看见姜妄喝得烂醉,坐在公寓楼下搂着根灯柱发疯,一双眼通红的,看着要哭了似的。最后还是她通知陆晨,让他把人弄回去的。   姜妄追季眠,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了,但季眠什么意思,好像没人知道。   她一直以为季眠这样的姑娘,肯定看不上姜妄,但她今晚的沉默很可疑。   “眠,我跟你睡一张床吧?”张可可收拾完,跑到了病床边。   项殊安排的是VIP病房,设施好得跟酒店套房似的,连病床都是双人大床。   季眠轻轻应了一声,挪了挪位置,给张可可空出地方。   张可可毫不客气,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她摸了摸季眠的手,冰凉的。   “睡了这么半天,怎么手脚还这么凉?”她靠过去一点,将她搂进怀里,“姜妄是不是欺负你了?”   季眠没做声,往她怀里缩了一点点。   张可可抱着她,很小一团,瘦弱的让人觉得心疼。   她咬牙,“狗币玩意儿,我他妈打死他!”   张可可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季眠伸手抱住了腰,“没有的,没有欺负我。”   “你还想骗我?姜妄那狗东西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张可可幽幽叹口气,摸了摸季眠的长发,“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跟他在一起时,跟你说的那些话?”   “记得的。”   “他这人没什么心眼,也不怕事,比谁都生猛,当朋友很靠谱。但是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没个正形,摸不准他是真心是假意,少女心放他身上准得碎了。而且就算他是真心的,他那堆铺天盖地的烂桃花也够人受的了。”   季眠缓缓点头,回忆道:“嗯,哪个姑娘要是跟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些你都知道,”张可可说着话,将她搂紧了一点,“可你还是心动了?”   季眠不再说话,她跟姜妄之间太复杂了,不是心动不心动可以概括的。   季眠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了,她跟姜妄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她却非要咬着底线不放。她明明……明明就动心了,却坚持着不肯松口。   她以前觉得是自己较劲,作,但是现在看看,不管是宋甜还是张可可,她们都知道,姜妄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他的执拗冲动,他的飘忽不定,他的幼稚暴躁,都是让人不安的因素。   而且她还知道,姜妄的一生何其漫长,她充其量只是个过客。   大概她心底比谁都清楚,爱他会多不容易,所以才一直不肯迈出那一步。   她以前有父母疼爱,后来没了,之后她以为有姑姑一家疼爱,后来也没了。上天那么不讲理,感情这种东西又那么飘忽,谁都无法确定以后。   因为想得到,所以更怕失去,如果没有得到,就不用承受失去。   她承认自己胆小,所以她躲起来,不肯面对,不愿接受。   可是,她又不由自主地会想起神山漫山遍野的花肆意绽放的场景。   还有那句话:喜欢你,我也控制不住啊。 第36章 终于笑了起来 季眠抬眼,静静看向突然……   大概是因为生病, 身体的不适带来了心理的脆弱,季眠的脑子一直很乱,她窝在张可可怀里, 半天也没说话。   张可可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 不再提起跟姜妄有关的事,转而说了些酒吧里的趣事。   两人在夜色里小声说话, 逐渐逐渐,声音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过了, 季眠后半夜又疼醒了。倒是不剧烈了, 隐隐地疼, 也让她难以入眠。   她翻个身, 疼痛辐射开,忍不住轻哼一声。   手机立刻震动了一下, 姜妄发了信息过来。   姜妄:【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你?很疼吗?】   他一直没走,就在外面坐着,一墙之隔, 听见里面的动静,包括刚才季眠跟张可可的对话。   他双肘撑着膝盖, 低垂着眼看手机, 可是等了半天, 什么也没等到。   姜妄活了两百年, 头一次感到无计可施。他死皮赖脸粘着她, 能做的都做了,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她说, 谁跟了他,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如果不是因为魂魄不稳,必须依靠他的力量, 她大概会立刻离开他吧?   一想到这一点,心口就像被谁抓了一把似的,酸疼得厉害,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但他却完全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从他出生以来,遇到的所有事,几乎都可以粗暴的用武力解决,但是季眠是例外,他连大声都舍不得。   软硬都不行,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能在煎熬中静静地等,可等的信息一直没到。   季眠没有回复消息,张可可就睡在边上,她不能让姜妄进来。   疼痛一阵一阵的,时重时缓,已经是后半夜最困顿的时候,疼痛稍有减轻,季眠就迷迷糊糊要睡着。   身边有轻微的响动,她瞬间惊醒,不用看也知道,是姜妄。   季眠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夜色描出少年的剪影,清瘦单薄,他坐在床边,垂着头,眉眼被遮在了刘海的阴影下,看不见情绪。   他默默坐着,半天也没动。   季眠有点受不了他这种沉默,“姜妄,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吧。”   姜妄蓦地抬起头看她,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没哄过姑娘。逗贫耍贱他是一流,但是哄姑娘,真的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看着她,怔然地张张嘴,又没说出什么,但也不肯走,一直赖着。   “你打算就这样赖一晚?”季眠动动手,想要坐起来。   姜妄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以为她要走。   季眠有点怔然,他好像很紧张,甚至有点害怕。她低眼看看他修长的手指,轻声道:“你不要总是这样耍无赖,你说话。”   “我听见你跟张可可说的话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地吓人,“还有储颜的事,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能不能别这样?”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时,手指本能紧缩,握着她的手臂,像是怕她跑掉。   季眠自己也很乱,这段时间,她的理智正一点点被姜妄搅乱。   “你先出去,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季眠,我他妈快疯了,等不到明天……对不起,我又说脏话了,”他可能也有些乱,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不应该跟你发火,但是项殊通知我的时候,我真的……我操……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能不能别对我冷着脸?”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双眼也变得通红,陷入一种疯狂又压抑的状态,焦躁不安又不知所措。   “你先出去,你会吵醒可可的。”   姜妄始终通红着眼看着她,朝着熟睡的张可可抬抬手,道:“她今晚会睡得特别熟。”   季眠默默松口气,神情里少了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倦怠。她没敢看姜妄的眼,自己低着目光,看着他修长白净的手指,“那你也先出去好吗,我今天真的很累。”   他声音依旧发涩,“季眠……”   “姜妄!”季眠打断他,抬眼静静看他。   姜妄怔了一下,他有些怕季眠这种无声的对抗,“我可以出去,但是你……不要自己跑掉。”   “我没地方可以去的。”   她很淡很淡一句话,随口说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但姜妄的心却像是被一根刺扎中,心疼的厉害。   “对不起,我他妈是混蛋……”他低吼了一声,忽然站起来,俯身靠了过去。   眼前光线骤暗,季眠一惊,抬起头来,鼻尖几乎擦到他鼻尖。   他俯身将她压在床上,气息拂面而来,带着很淡很淡的薄荷气味,清清凉凉的,却没办法驱散她脑子里的混乱。   她皱起了眉,低声呵斥他,“姜妄,你做什么?你能不能偶尔尊重一下我的想法?我知道,我的命都捏在你手里,但是我还是独立……”   “季眠,”他喊了她一声,近距离俯视她,目光越来越沉,情绪翻涌的叫人心惊,“是我的命捏在了你手里。我手机被可乐泡了,他们拿去吹干,我没想到会这样……是我的错……”   季眠心头有些异样,语气松动一些,“姜妄,今天真的太累了,明天再说……姜妄!”   感受到腹部异样的触感,季眠惊得喊了起来。   姜妄一手撑着床,俯身压着她,一手早已探入被子里,滚烫的掌心隔着薄薄衣料轻轻按压她腹部。   她一把摁住他的手掌,又惊又气地瞪他,“你做什么?!”   “你可以跟我生气,但是不能拿身体开玩笑,你的魂魄还在铜鼎里镇着,根本不能上手术台。”   季眠怔了怔,发现腹部刚才还隐隐有些疼,现在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虽然明白了姜妄是想替她治病,但他的掌心是真的带火,季眠感觉腹部一股股热流在涌。异样的感觉蹿遍全身,让她整个发懵,紧张地抓着他的手不松。   “等你好了,才有力气跟我算账,对不对?”   季眠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松开了他,但手还是警惕地搭在被子上。   姜妄滚烫的掌心又缓缓揉动起来,那种奇异的感觉瞬间炸开。她原本脸色惨白,病怏怏的,现在脸上却一点点泛出红光,连原本干裂无血色的唇瓣都开始重新变得水润红亮。   身体的舒适连带着让精神也振奋了很多,她逐渐从混乱的状态脱身,借着暗白的灯光,注意到姜妄的额角布慢细密的汗珠。   他紧抿着唇,眸色漆黑,看起来有种少见的沉稳和坚毅。   季眠没忍住,小声问:“这样你会消耗很多……”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那些奇异的力量,斟酌了会儿,“……能量?”   他抬眼看她,声音喑哑:“你不要跟我说话。”   “?”   “不然我就会以为你原谅我了。”他闷闷说话,刚才的别扭和愤怒好像消散了,多了点委屈的味道。   季眠怔了一下,却抿着唇,不说原谅,也不说没原谅。   姜妄观察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恢复了的原因,她的脸色没有开始那么冰冷,神情好像也缓和了很多。   姜妄胆子大了点,问:“不生气了?”   季眠还是没说话。   姜妄开始得寸进尺,“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不生气了啊?”他说着,有些不自在地舔舔唇,忽然笑了起来,“反正我脸皮厚。”   从出现在医院后,他一直都沉着张脸,在长久的失落和憋闷后,终于笑了起来。   他一笑,眉眼间就带上了少年特有的张狂和嚣张,格外生动鲜活。   季眠没出声,安静地看了他几秒。   “要不这样,你要是还气,你扇我一巴掌?”   他已经把手拿出来了,将脸凑到了她面前。   季眠推他一下,扭过头不看他,“神经病。”   “那神经病问你,你还气么?”   他在后面戳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烦的不行。   “你好烦呀,你出去。”季眠回头瞪他,“我要休息了。”   看她对着自己张扬舞爪的,姜妄居然觉得格外开心,“哦,那你休息好了你还找我吗?”   “再看吧。”季眠努力抿着唇,开始有些想笑。   “那我就当你会找我了啊。”   “你快出去。”   姜妄站了起来,走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问:“我就在外面,你休息好了找我?”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   一大清早,胥霆就揪着陈俊星前来负荆请罪。   “眠眠,你别跟妄哥生气了,手机这事儿真不怪他……”胥霆把陈俊星抓到跟前,“都赖这孙子!”   陈俊星赶紧赔笑脸,“嫂子,这事儿真不怪妄哥。咱们昨晚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一杯可乐,都撒妄哥手机上,给整黑屏了。霆哥说让我拿去前台,找个吹风机吹吹。我他妈喝了点酒,头晕,路上遇到储颜,就让她帮忙了,我他妈我也没想到……嫂子,你别气了哈。”   季眠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大男生,问:“你们在外面没看见姜妄?”   胥霆眉头一皱,“看见了呀,但是我们哪儿敢让他看见我们啊?我们从另外那头走廊偷偷溜进来的,免得被揍。眠,一会儿妄哥进来了,你得帮我们说说好话,别气了啊,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任你差遣!你看成不?”   “成你大爷!”   姜妄的声音响起,同时病房门也被他推开了。   胥霆和陈俊星吓得一哆嗦,同时苦着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季眠。   然而季眠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两人就被姜妄一手一个卡住脖子往外拖。   “出来,我有点重要的事跟你们说。”姜妄咬牙切齿,嘴角勾着点冷笑。   胥霆垂死挣扎:“不,我不去,我就在这儿说,我是来看望眠眠的。”   “?”姜妄手一用力,将他脖子卡的更紧一点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胥霆快哭了。   季眠看着三人胡闹,忍不住笑,唤他一声,“姜妄。”   姜妄回过头看她,“放心,我有分寸,等我回来。”   姜妄看起来清瘦白净,力气却大得惊人,两个大男生都没办法挣脱,吱哇乱叫地被他拖出去了。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季眠坐在床上,继续看自己的书。   不到十分钟,病房门再次被人嘭的一声打开。接着,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   “姜妄,我听说你住院了,怎么回事?我不是总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不听话呢。”   焦急中带着熟稔的抱怨。   随着声音落下,储颜的身影闯入病房。   季眠怔了一瞬,随即慢慢合上书,抬眼静静看向她。 第37章 小学鸡的暧昧 女人口是心非,说我烦,……   季眠怔了一瞬, 随即慢慢合上书,抬眼静静看向她。   储颜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季眠, 你怎么在这儿?”   季眠唇角牵出一个浅浅的幅度,礼貌回答:“你不用担心, 姜妄没生病。是我生病了,他陪我而已。”   她很简单地陈述事实, 储颜却呆愣在那里, 瞪大双眼看她, “他一晚都在?”   “嗯, ”季眠淡淡应一声,低下眼不看她, “其实你没权利过问这么多,他想留在我的病房,只需要我同意就可以。”   储颜没想到, 平常看起来软糯可欺的季眠,居然也能竖起刺来呛她。   她气急攻心, 骂道:“真不要脸。”   季眠抬眼看她, 认真讲道理, “维护自己的权益而已。还有, 你不应该随便动别人的手机, 动这种私人物品, 很容易让人反感。”   季眠生性胆小, 害怕争吵,害怕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也不会撒谎。但她记得张可可的话, 很多人就是这样,你不做出反击,他并不会觉得你善良,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她不能像张可可姜妄那样骂人,但是却能讲道理。这件事,她完全没有值得心虚的地方,她可以坦然的面对储颜。   “季眠,”储颜看着她,咬牙切齿,“你现在的样子真婊,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白莲婊!看着清纯无害的,其实满肚子坏水。生病也是装的吧?”   储颜被季眠冷静的模样刺激到,季眠越冷静越显得胜券在握,越衬得她狼狈落魄。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冲到床边,抓住季眠的胳膊拽,“你是不是装的?想让姜妄心疼是吗?你怎么这么贱……”   “储颜,你别发疯……”   季眠想要拽回自己的手,力气却不敌储颜。她正想着要按铃叫医生,用力抓着她的储颜却猛地松了手,而储颜自己也借着这股力道往后猛退,一下子撞倒身后的椅子,噗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间,但季眠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扭过头看向门口,果然,姜妄、胥霆、陈俊星三人正好进来。   “摔倒”在地上的储颜捂着手臂,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姜妄,她推我……”   季眠低下眼,默默叹口气,实在不想纠缠这种无聊的把戏。   姜妄也没想到会看见眼前这一幕,他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季眠,神情有些古怪。   季眠注意到他有些惊讶的神情,心头皱吧了一下,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见姜妄看向地上的储颜,冷淡道:“哦,干得好。”   季眠:……   胥霆&陈俊星:????   原本跪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储颜,现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姜妄,我说她推我!”   “昂,我说干得好啊。还是说……”姜妄迟疑了一下,看向季眠,缓缓笑开了,“我得给她来点掌声?”   他说着,还真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呱唧呱唧拍了两下。   病房里有瞬间的死寂,随后,胥霆和陈俊星没忍住,手背挡住嘴,闷着笑了起来。   季眠也没忍住,看着他笑了,在心里默默骂他神经病。   姜妄还挺得意,冲她笑着扬扬眉。   两人这一顿眉来眼去,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储颜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四人,都在看她笑话,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替她解围。   储颜觉得自己这一刻就像个任人观赏的小丑,顿时火气沸腾,四肢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恼羞成怒地冲姜妄喊:“你们就是合起来戏弄我!”   姜妄止住笑意,沉着脸看她,“你都知道我俩一起的了,你还往里硬、插什么呢?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他舔舔槽牙,脸色又沉了一些,“戏弄你?如果你是个男的,现在你就得躺在这里。”   姜妄走过去,蹲下来看她,“爹不愿意跟一姑娘计较,你怎么就非得送人头呢?”他笑了一下,眼神却是凉的,更让人害怕,“我要是没记错啊,上次你送草莓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我对草莓过敏,我给你留面子,你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的错,我太好说话了。今天,爹重新说一次,你记好了!除了季眠,老子对所有女人过敏,蚊子都不能是母的,别他妈再靠近了!记住了吗?”   他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储颜吓坏了,他的眼神极其冰冷,让人打心底里生寒。   但她还是固执着不肯退缩,扬着头看他,边哆嗦边哭,“姜妄,你非要这么绝?我只是喜欢你,我又什么错……”   “你他妈快闭嘴吧!”姜妄不耐烦的打断她,“喜欢我怎么了?我就得喜欢你?我还喜欢季眠呢,人不也不喜欢我啊。”   胥霆&陈俊星:不是,妄哥,咱骂人就好好骂,怎么突然就借机撒娇呢?真他妈猝不及防。   季眠也有点猝不及防,满脸无语。   姜妄骂完,丢下一句“趁着我还没动手,赶紧他妈滚蛋!”就站了起来。   储颜现在完全就是个笑话,她也没脸待下去,哭着跑出了病房。   胥霆和陈俊星挨了顿揍,这会儿可有眼力见,立刻告辞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季眠和姜妄。   *   有姜妄在,只要还剩一丝魂,他都能上地府给抢回来,何况一个阑尾炎?有姜妄,季眠也没动手术,选择了保守治疗。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在医生啧啧感叹“这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体质这么好”的声音中,收拾东西出院了。   期末考试结束,高二的还没放假,等着成绩出来,等着分班情况出来。   季眠会学校,刚好是最后一天,公布分数和分班情况。   分数公布出来的这一刻,整个高二年级都沸腾了。   因为那个年级大佬、出了名的学渣姜妄,考!了!年!级!第!三!   公告栏前,一堆人围着看红榜,响起的全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这他妈也太玄幻了!高二年级都要炸了,那个校霸扛把子,居然考第三?   真是见了鬼了!   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堆人扒着榜单看,仔仔细细研究“姜妄”那两个字,是不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卧槽卧槽,确定是姜妄???”   “不会是搞错了吧?”   “应该不会吧,这次学校很重视,肯定是核查了又核查的。”   “沃日哦,真的不敢信,碎裂我三观。”   有十四班的男生不爱听了,骂骂咧咧:“什么意思啊,我妄哥文武双全,不服啊?”   “服服服,妄哥最牛逼!”   “大佬无敌!”   张可可也震惊到不行,拉着季眠去看红榜。一般学校考试都不会公开学生的分数,但现在已经高三,并且这次涉及到分班,为了公平,学校才把分数全部公布出来。   张可可挽着季眠,挤进人群里,喊道:“握草,眠眠,你看,那狗东西能压你一头?这他妈太不科学了!”   季眠默默看着榜单,没有说话,她第四,姜妄第三。就比她多三分,巧合得不像话。   张可可又激动又震惊,挽着季眠吱哇地喊:“我草,我真不信,姜妄啊?姜妄啊!第三,他怎么可能?”   季眠想了想,回道:“学校既然公布出来了,肯定核实过了。而且,我听说老师还专门把姜妄带去办公室单独考核了一次,应该没问题。”   “握草,他那种学渣,突然超神,是个人也不能信啊!要不就是被魂穿了,要不就是见鬼了!”   身后传来姜妄凉凉的声音,“那就是见鬼了呗。”   季眠:……   围在榜单前的人发现姜妄的到来,都极有默契的,用一种见了鬼的神情偷偷看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佬是连鬼的怕的存在。   季眠也顺着回头看,姜妄对上她的视线,还嘚嘚瑟瑟扬了一下眉。   就在人群中,他忽然俯身凑近一些,低低问:“文武双全,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了?”   季眠被他突然靠近的行为吓了一跳,偷偷后退一点,满脸无语地看着他。   她不用想都知道,姜妄肯定用了什么小伎俩,天崩地裂都拦不住的角色,何况一个高考模拟考场?   她都不想理他。   姜妄还在嘚瑟,笑得眯起眼,“喂,我能陪你考北大啊。”   围观群众:????这他妈的,这他妈的,世界观稀碎。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单身狗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并深受打击。   季眠有点受不了被一堆人打量的场面,根本不理姜妄的胡说,拉着张可可就走了。   分数出来了,分班情况也出来了。季眠毫无悬念的进了阳光班,姜妄很有悬念,但也进了阳光班。而张可可虽然努力了一段时间,但毕竟落下的功课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没能进入阳光班。   放学路上,季眠越想越难过,忍不住一路安慰她。   张可可看她垮着张脸,忍不住笑了,“我都没难过,你难过什么?我家这情况,我读不读大学都不一定呢。”   “一定要读,就算没那么理想,也一定要读。”季眠着急地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她。   张可可愣了一下,点头,“我尽力。最近红姐在帮我跟一些小的音乐工作室搭线,看看以后能不能走这条路。”   确实,人生不止读书一条路,但读书确实是最平坦好走的一条路。   “你可以边上大学边唱歌的,大学功课也不多。”   张可可应着,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路面。   忽然,她抬起头看季眠,“眠眠,我上次说要跟你说赵环的事……”   “赵环?”季眠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张可可。   “就是上次想用砖头砸死我的那个男人。”   季眠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认真看她。   张可可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始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我初三毕业的时侯……”   “喂,同学!”   张可可的话突然被远处的姜妄打断,十四班的几个男生挤在公交站台处,都顺着看了过来。   张可可怔了怔,不再说了。   “可可,你要说什么?你不用理他,你继续。”   张可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算了,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下次有机会吧。我先去我妈那儿帮忙了。”   因为季眠住院的事,张可可大致也猜到了她对姜妄的心思了,而姜妄鲜廉寡耻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对季眠的心思。除了第一晚,她陪着季眠,后面两天去,见姜妄都赖在那里,季眠也没排斥,她也就很有眼力见的没再去陪夜了。   张可可道了别,就去另一条路上等公交去了。   姜妄还在那里等着,季眠看了他一眼,是背着书包,慢吞吞走过去了。   姜妄看着她走过来,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扩散,“喂,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啊。”   季眠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听见姜妄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一起回家啊?”   明天开始放假两周,她必须回天宫的。   季眠迟疑了一下,唇畔牵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好。”   *   暑假结束就升高三了,学业紧张,所以这个暑假高三学生都需要补课,七月底就返校上学。而阳光班抓得更紧,只放两周假,七月中旬就要返校。   这两周,季眠跟姜妄都回了天宫。而陆晨,他本来一直跟着姜妄,就是怕他冲动惹事,现在姜妄都回天宫了,他也就闲着没事,一天天往正阳殿跑,以至于现在姜妄看见他就想打。   不过姜妄好像没有季眠想象中的那么闲,那么无所事事。   以前不怎么熟,根本没关注,后来即便嫁给了煊阳君,也不曾真正相处几天,更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这两周倒是时间充裕了,季眠就发现不读书时,姜妄似乎更忙,经常都不在天宫。   陆晨已经当这里是自己家了,边吃着小雉端来的水果,边理所当然道:“你以为你男人叫死神,是叫着玩儿的?”   季眠被他一口一个“你男人”说的脸红,但还是问:“他很多事情要做?”   “嗯,你以为呢?一天天迟到早退翘课,干什么去了?玩游戏,他大可以在教室吹着空调玩儿,反正他也不在意老师。”   “他去……”季眠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事了,斟酌了一下,“……工作了?像现在这样?”   陆晨被她的形容弄笑了,“工作?算不上吧,人工作有工资,危险系数也没这么高。他这叫……使命?反正他生下来就得干这个,没得选。”   季眠虽然没见过,但一直听天宫里的人(尤其是姜妄的迷弟小椤)提起,煊阳君可以肃清人间邪祟恶鬼。   季眠想了想,问:“这世上真的有恶鬼这种东西存在?”   “怎么没有,云岫天宫你都进了,还有什么不能存在的?而且你上次不是就差点被水鬼抓走?要不是姜煊阳赶过去了,你这会儿都凉透了。”   季眠:?????我怀疑你骗我。   “什、什么时候的事?”   “不就是你们上次去丘溪……”陆晨咬着颗葡萄瞎侃,忽然记起什么,“哦,姜狗肯定把你记忆清除了。”   季眠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丘溪的事,姜妄说她梦游走进了江里,她就觉得自己从来不梦游,原来是这样?   但她怎么在脑海搜索,都只能记起自己拿着妈妈做的猫咪哭着睡着了,然后睁眼就看见了姜妄。   看她满脸苦恼的样子,陆晨一边吃东西一边笑,换了个话题,“你别想了,姜煊阳清除了你的记忆,你就绝对想不起来的,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跟你说个好玩儿的,也跟鬼有关?”   “什么?”季眠确实有些好奇。   “姜狗不是考了第三啊,你猜怎么回事儿?他抓了俩恶鬼给他作弊,偷看你的试卷,然后又去偷看你们第一名的,非得比你高两分才行。然后老师要单独他,他带着恶鬼进办公室的,这小鬼生前是怀市高考理科状元。”   季眠:……   陆晨开始绘声绘色讲述姜妄这段考试经历——   姜妄最开始是努力想要读一下书的,但是出师未捷,先被数学难死,就连各种数学符号都看不懂。   最后搞到崩溃,发出灵魂拷问:堂堂死神,为什么要学数学???为什么考试?   然后他就把上次给他出主意穿白衣服的恶鬼抓了出来,逼迫恶鬼替他作弊。   陆晨大义凌然斥责他:“姜煊阳,你个狗东西,为了骗小姑娘,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干出来了?”   姜煊阳厚颜无耻并且理直气壮地回答:“干什么?天条规定我不准乱杀人,又没规定我考试不准作弊。别说什么学校的规矩,人间的规矩都管不着爹。”   陆晨无话可说,天条它确实没有考试不准作弊的规定,因为也没哪个神明这么闲这么无聊,跑来中学考试啊!   陆晨讲的眉飞色舞,他自己俨然就是那种战争年代里的高大光明的正面人物,而姜煊阳就是那种无耻卑鄙并且矮小的卖国贼。   季眠听着他讲,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正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空气温度骤降,两人瞬间被冻得打个哆嗦。   一身黑袍的姜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握着一柄黑铁关公刀。   他眯眼看向两人,温度似乎又降了点,季眠觉得自己都快要哈出白气了。   陆晨猴精,而且非常了解姜妄的狗脾气,肯定是打他不打媳妇儿,他几乎是眨眼就原地消失了。   季眠:……   “你干嘛呀?”季眠对他笑了笑。   姜妄浑身冰冷的戾气消散,手里的黑铁大刀也不见了,但脸色还不是那么好。   他垂眼看看季眠,耷拉着眉眼,格外傲娇。然后若有似无地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接着转身走了。   季眠:……   一个两百岁的,需要哄的死神。   她默默跟过去,问道:“陆晨说你收恶鬼去了?”   姜妄头都没回,小下巴扬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然后又嘟嘟囔囔补充,“我比他厉害多了。”   季眠没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姜煊阳特别行。”   姜妄:……   “没完了是吗?揍你啊!”   姜妄忽地转身,季眠吓一跳,往侧边躲了一下,却撞到了廊住。   姜妄顺势逼近两步,将她逼得紧靠在了柱子上。   “你干嘛?”   他靠得太近,属于姜煊阳的那种独特的冷香侵袭而来,铺天盖地,海啸般吞没着人的理智。季眠莫名慌乱起来,低下眼不敢看他,下意识抬手抵住他胸口。   “摸我干什么?”姜妄低低的笑,然后又开始委屈,“你见我就躲,跟陆晨倒是聊得挺好,就不能对你‘夫君’笑一下?”   他故意将“夫君”两个字咬得又重又长,坏得不行。   季眠被他弄得脸蛋发烫,用手推他,“你要不困住我呀。”   “你笑一下,我就让开。”   正阳殿就是他的地盘,耍起无赖来,完全无所顾忌。   “你好无聊,快点让开。”   他的气息和声音就季眠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想要烧起来,只想赶紧躲开。   “快点,我等着呢。”姜妄开始瞎扯,“我刚才抓那个山鬼,胳膊受伤了,特疼,都有点抬不起来了。”   他声音发闷,挺难过的样子。   季眠猛地抬起头,却撞上他戏谑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瞪他一眼,“就不能不瞎说?”   “就不能笑一下?”姜妄说着舔舔唇瓣,自恋道,“其实挺担心我的吧?”   季眠仰头瞪着他,原本想呛他两句。但对上他含笑的眸子,眉眼和唇角却都一点点弯起,不受控制般,只想对着他笑。   真正的傻笑。   姜妄看着她脸颊微红的灿烂模样,一时呆愣,心头后知后觉涌上一难以控制的甜滋滋的味道。   瞬间炸开一般,蔓延全身,直往头顶上冲。   他抿唇勉强克制了一下,妈的,完全克制不住,干脆也跟着无声笑了起来。   笑容越扩越大,他像想掩饰什么般,用手臂捂了一下眼,但笑声已经完全克制不住了。   季眠听到姜妄的笑声后,忍不住骂他:“你傻笑什么呀?”   她在说这句话时,自己的笑意也没控制住,即便咬住嘴唇,也还是弯起眉眼在笑,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姜妄在发光。   “你不是也在傻笑?”姜妄笑着舔唇,“比我还傻。”   “没你傻,你比较傻。”   “你最傻。”   “是你傻!”   “反弹!”   “反弹无效!”   “双倍反弹!”   ……   两人边骂边笑,纯纯的两个傻子。   “你停呀!”季眠笑得肚子疼,伸手去糊姜妄的嘴,不准他笑了,“你太幼稚了!”   姜妄仗着身高优势,往后仰头,躲开他的手,“哦,你不幼稚,你笑得比我还大声……”   “你够了,不许再搞这个循环话题了!”   季眠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抱住了柱子,将发烫的脸贴在冰凉的柱体上,好冷静一下。   两人缓了会儿,才好不容易止住笑。   “你抱柱子干什么?”   姜妄在后头发问,言下之意,你可以抱我。   季眠觉得自己被他带坏了,居然瞬间就领会了,她死死抱着柱子,不肯转身。   姜妄贱兮兮开始在后面用手指戳她小肩膀,“你转过来,快点。”   “不。”   “快点的,”姜妄边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她肩膀,“拿后脑勺对着我干什么?我不看头发,我头发比你还长。”   季眠:……   季眠动动肩膀,想摆脱他烦人的手指,“别戳我,好烦。”   她嘴里说着烦,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姜妄突然福至心灵,绕个圈,去柱子那端,也伸手抱住了柱子。   两人抱着根柱子,面对面遇上……   季眠:……   柱子:……   姜妄手长,虽然柱子很粗,也能碰到她手臂了,他歪着头看她。   季眠脸红扑扑的,双眼亮晶晶,还是控制不住笑意,“你干什么呀。”   “我抱柱子啊。”   “你别学我,你好烦。”   “哎,有人说女人都爱口是心非,”姜妄开始边笑边瞎扯,“说我烦,多半就是有点喜欢我吧?”   季眠无语,“谁说的?”   姜妄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就上次教我穿浅色衣服,露锁骨那个恶鬼啊。”   季眠笑得不行:什么神经病,突然想打死他。 第38章 借梦也能行凶 他不耐烦地往她屁股上拍……   两人抱着柱子, 笑得像傻子。   目光在空中交接缠绵,周身空气似乎都在一点点升温,气氛突然暧昧起来。刚刚还在傻笑的两人, 看着对方, 有点点笑不出来了。   季眠脸皮薄,率先垂下眼, 可是抱着柱子,不方便低头了。   姜妄也难得的神情有点不自然, 他轻咳了一下, 没话找话, 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那个……你这儿……他指指自己的额头, 不是该有个东西?”   季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妄不满:“本座的标记!”   还本座了。   季眠慢慢应一声, 终于抬眼看他,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认真解释:“被项殊封住了, 他说这个标记会引来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我没办法自保。”   姜妄更不高兴, 小声嘟囔:“要他多管, 我自己的夫人, 我会保护。”   季眠小声辩解:“你以前都没出现过。”   嚯, 好大一巴掌从天而降, 直接扇在煊阳君脸上。   脸疼的姜妄开始气急败坏, “给我看看标志, 我要确认一下。”   “有什么好确认的?”   姜妄理所当然,“我的人,我不得确认一下?”   季眠刚冷却了的脸蛋刷的又红了, 这都是些什么危险发言!   “过来,给我看看。”姜妄直接抓住她手腕,稍一使劲,把她拽起来,翻身堵在了柱子边。   “怎、怎么看?”   “别动就行,我来。”   姜妄垂着眼,仔仔细细盯着她光洁的额头看,浓密的睫毛覆下,遮住了他逐渐深邃暗沉眸光。   姜妄抬起手,略有薄茧的指腹从她光洁的额头轻轻抚过。   季眠瑟缩一下,本能要往后退,却被姜妄摁住了肩膀。   他声音低沉沉的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味道,“乖,别动,让我看看。”   季眠有些紧张,却听话地没有再退,甚至尝试着抬眼去看他。   季眠眉心,被姜妄用食指抚过的地方,一抹嫣红绽放,衬得她原本就泛红的脸蛋越发娇艳,像初初绽放的桃花瓣,粉白诱人,又娇嫩到像要滴水。   她睁大了眼看他,因为紧张和害羞,眼里蒙着点水汽,睫毛颤巍巍抖动着。   忽然之间,一堆不正经的想法争先恐后涌进姜妄的脑子里,跟塌了闸似的,堵都堵不住。   姜妄觉得自己早晚要变态。   他心虚地撇开眼,欲盖弥彰道:“也没有很好看。”   季眠摸摸额头,“这是为了好看的吗?”   “不是,”姜妄回过头盯着她的眉心砂看,“这记号印下了就是一辈子,你以为我的标记是纹身那种幼稚的东西吗?”   季眠想了想,认真评价:“我觉得这个更幼稚吧。”   姜妄气结:“同学,你是不是不怕死啊?你再说一个试试?”   “本来就挺幼稚,都是你出的主意?”   姜妄不吭声,但肉眼可见的不爽。   季眠高兴了,继续气他:“还有绑头发你也要规定?你没有正经事做?”   季眠一说完,就立刻后悔了,因为姜妄直直盯着她的头发,目光越来越不对劲。   她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却被姜妄一把从后面拦揽住腰给拽了回来。   季眠猛地往后一倒,靠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忍不住挺直了背脊,跟他拉开距离,却被姜妄大掌扣住腰腹位置,往后固定在自己怀里。   “你、你又干什么?”季眠慌张地问。其实她提起这个话题时,就后悔的不行了,她还记得小雉说的,只有、只有圆房了,才能由姜妄替她把长发束起。   果然,姜妄低头,附在她耳边意有所指道:“帮你绑头发。”   他温热的气息就拂在耳边,季眠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掩在发丝下的脖颈也瞬间泛红。她两只手搭在他手上,想拽开他的手掌。   她细软的手指没一点力气,不仅不能拽开他,反而软绵绵的,挠的他心痒痒。   “干什么动手动脚。”姜妄靠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气音。   季眠腿都开始发软,几乎要挺不直背,直接往他身上靠了,“你、你别做无聊、无聊的事了。”   她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声音发颤发软。   “怎么就无聊了?”姜妄把下巴放她肩上,小声嘀咕,“你要不系起来,满世界飘的冤魂都能看见,煊阳君不行的八卦很快就会传遍四海八荒。我还活不活了?”   他下巴靠在她肩上,说话时,下巴轻轻磨蹭着肩颈,一股难言的酸麻随之扩散开来,而他灼热的呼吸从她耳垂边拂过,让她整个人都发软,脑子全都乱了。   季眠脑子发蒙,下意识反驳他,“要圆房才能束起来的啊!”   姜妄一愣,舔舔唇,忍不住闷闷地笑了。   “那要不……”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促狭的味道,“咱圆了?”   季眠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又羞又慌,“你不要瞎说了,松开我。”   她说着,下意识反手去推姜妄。   细软的手指小蛇一般,隔着薄薄的衣料从他腹部划过,姜妄下腹一紧,窜起一股火。   他一把将她的手摁住,贴在了自己腹部。   即便隔着布料,季眠还是能感受到手心下起伏而微硬的触感,而手背上是姜妄滚烫带火的掌心。她一紧张,本能的曲起手指,指尖却像是又在姜妄小腹挠了一下。   “季眠!”姜妄咬牙叫她名字,声音哑得厉害,“你故意的?”   不仅仅体温在升高,姜妄的气息都变得灼人,一阵阵从她颈边拂过,麻痒的让她忍不住缩起脖子。   “我、我没有,你松开我……”   季眠的呼吸很乱,声音已经带上了软绵的哭腔,又是羞涩又是害怕。   姜妄重重、重重地叹口气,终于松开她,往后退一点,解除两人紧密贴合的状态。他有些挫败地低头,从后面把额头抵在季眠肩上,闷闷道:“季眠,你真他妈坏,你就是想折磨死我。”   季眠有点僵,不敢乱动,让他靠着,“我没有……是你非要、非要束头发……”   姜妄舔了舔微干的唇瓣,声音依旧发哑,“我回来了,我夫人的头发本来就该束起来。”   季眠依旧心慌,不知道怎么反驳,也不敢再提“圆房”两个字,憋了半天,说道:“那、那你不是说我们不算夫妻关系,你不是说……三年?帮我复活了,就分道扬镳?”   姜妄:……妈的,自己挖的坑,自己得跪着过去。   他沉默了会儿,终于肯把脑袋抬起来了,季眠狠狠松口气。   接着,姜妄毫不心虚地说道:“我没说,不是我说的。谁跟你说的?肯定是老祖宗说瞎话。”   刚好路过的姜寿祥:?????当初哪个孙子说自己是种猪来着??这会儿别说猪,猪狗不如,这孙子都是美的!   姜寿祥很想给他一棍子,但看在季眠的面子上,好歹忍住了,自己默默离开,要去跟姜寿安和姜寿雅数落姜煊阳的混账发言。   季眠姜妄两人都没注意到姜寿祥,还在纠结三年的问题。   “我跟你说,”姜妄扬扬下巴,示意她眉心,“有这东西在,天上地下的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得归我。死了鬼魂也是我的,别想着什么三年两年的事了,没门儿!”   季眠又摸摸自己的眉心,“项殊说,封印解开了,所有灵物都会知道我是煊阳君的夫人,会有危险的。”   姜妄不爽地撇嘴,“不是,你看不起谁啊?我媳妇儿我还保护不了了?”   季眠微微脸红,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来。”他冲她勾勾手指。   “什么?”   季眠有些警惕,怕他又动手动脚,不肯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拽了过去。   姜妄把人抓到跟前,然后俯身凑到她耳边,低低念了几句口诀,“遇到危险,手指放在眉心砂上,念口诀,我就可以立刻出现。比手机好用,不会停电,不受信号影响,全年无休待命。”   姜妄说完,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你想什么呢?思想不健康,反思反思啊,别馋我身子。”   季眠:……   她没搭理他的瞎扯,还在想着眉心砂的事,她有些懵懂的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召唤兽?”   姜妄:……   “我好歹是你男人,你给我安排个好点的名字行不行?”姜妄想了想,笑了,“比如皮卡丘?”   季眠:……觉得自己的召唤兽一点都不靠谱呢。   “你能正经点吗?”   “我正经起来,怕你害怕。”   “不害怕的,”季眠摇了摇头,“你不正经,我才害怕。”   姜妄不高兴地咬咬槽牙,“那成吧,看着。”   他微冲她点点头,随即脸色沉下来,打了个呼哨。   刹那间,风云变幻,刚才还碧蓝的天瞬间变得混沌发黑,狂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很快,汹涌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涌到正阳殿上空,遮天蔽日,整个天地都被汹涌翻卷的黑气笼罩。   姜妄站在廊下,微压眉眼,神情冰冷,嘴角勾着点淡而轻蔑的笑。   他右手翻起,虚空抓出一柄弓,然后动作利落地搭弓上箭。   咻——   随着一声破空声响起,几声尖厉的鬼啸声划破长空,随即黑雾幻化出一张张挣扎的可怖鬼脸。但只一瞬,就被姜妄的羽箭对穿,几只恶鬼被穿成一串,直直钉死在在了院后一颗古树上。   “讲道理,这些都是生前作恶多端,无法入轮回的恶鬼。不留在这里,入地狱也是日日受苦。还不如让我练练手!”   姜妄始终眯眼盯着面前未散去的黑雾,声音沉而稳,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轻佻劲头。   黑雾中又扑出恶鬼,哀嚎着:“神君,求您送我下地狱吧。”   姜妄扯唇冷笑了一下,“做梦!”   随即,以手做刀,一掌劈下去,直接爆头。黑血溅起,洒了满柱子。   季眠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懵掉了,一双眼瞪得滚圆,脸色一片惨白。   姜妄爆了头,嘚嘚瑟瑟地扭头看她,“你男人是不是超帅?”   季眠:……   季眠差点没哭出来,“姜妄,我腿软……”   ——————————   在天宫住了两周,到了七月中旬,高三阳光班提前上课了。   上课头一天,季眠提前回了市区,姜妄也跟着跑了回来。车还没到市区,胥霆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打了过来。   季眠就坐在姜妄边上,都能听见那头冲人头顶的音乐声,以及一堆人吵吵闹闹的喧嚣声。   胥霆又喊又叫,非要姜妄去南湾玩儿,说是沈盎他们有演出。   “是哥们的,必须去捧场啊!你快点的,六点开始,你五点得到啊。”   “不去不去,一堆老爷们儿扭来扭去,有什么好看的?”   那头不知道是谁抢了电话,嘻嘻地笑:“妄哥,过来啊,有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扭起来能让你死那儿……”   姜妄:……   “操,你他妈闭嘴,我是那种人?”   姜妄神色不自然地吼两声,然后捂住话筒,侧眼看边上的季眠,“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不是那种人。”   胥霆那边开着扩音,一堆男生都听见了流氓姜妄在撒谎。   有人笑得不行,小声问胥霆:“我操,妄哥什么情况?”   胥霆也猜到了,八成是季眠在边上,他憋了坏心思,也一个劲笑,“怕媳妇儿呗,能有什么情况。”   他说完,一堆男生格外好奇,全都围过来了,阴阳怪气地起哄。   有人掐了嗓子,嗲兮兮喊起来:“妄哥,我是小丽啊,你好久没来看人家了,讨厌……”   姜妄:“你小你大爷,张子鸣,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是你?别让我撞见,爹拧断你狗脖子!”   那端一堆男生哄笑。   姜妄干脆挂了电话,他侧头看着季眠,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听见了?”   季眠抿着唇笑,“嗯,你想去就去吧。”   “不是,我是说我这人是正人君子,你信我。”   季眠一副我真不太信的样子看他,“嗯,信了。”   “你敷衍我是不是?我收拾你了啊!”姜妄一侧身,将人圈在了臂弯里。   还在公交车上,虽然人不多,但季眠还是紧张起来,往后缩了缩,“你别困住我,好多人呢!”   “没人就行?”姜妄坏笑,“那我们回公寓。”   季眠伸手推他,“你别耍无赖。”   她有些急了,红着脸瞪他。   姜妄臭不要脸地笑,倒是翻身坐了回去,悠哉道:“我爱耍无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妄最后还是去了蓝湾找胥霆他们,下车前,再三叮嘱季眠明天要叫他一起去上学。   季眠独自回了小区,两周没回来,估计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她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然后大包小包拎了回去。   张可可不在,公寓里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堆满了泡面空盒,还有不少外卖盒。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空酒瓶,拖鞋这里一只那里一直。厨房里没有一点开过火的痕迹,冰箱里的菜都放蔫,倒是速食品都没了。   张可可从来不好好照顾自己,凑合吃一口不饿死就行。   季眠默默叹气,花了一下午收拾屋子,把两人的床单被褥都换了,然后收拾洗澡。晚上一边熬粥一边写作业,又恢复了正常的高中生活。   已经是炎热夏季,还没到六点,天就已经亮了起来。   季眠的作息习惯特别好,会提前一小时起床,收拾好了再背英语课文,然后才出门上学。   她今天收拾完后,没有背课文,倒是先拿出手机给姜妄打了电话。   然而关机。   在天宫这段时间,虽然季眠没有亲眼见证,也知道姜妄的生活有多危险了,经常半夜出去,第二天中午才回来。他怕她害怕,什么也没说,但季眠总能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煊阳君又收服了几个恶鬼,甚至能听到大家绘声绘色形容各种战斗场景。   以前,她可能会觉得热闹或者玄妙,现在却每次听见都心惊胆战。凯旋了是传奇,失败了呢?   季眠知道自己心思细,想得多,但也没办法控制,每次姜妄出去,她就自己担惊受怕地等着。   电话打了几遍,依旧是冰冷冷的关机提示,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写了张便条贴,蹑手蹑脚走到张可可房门口贴好,然后书也不背了,自己背着书包出门了。一起住的这段时间,她是亲眼见证了张可可有多累,上学期间,凌晨睡,六点就起,根本不够睡。现在放假,让她多睡会儿。   到了四号楼,还没过去摁门铃,就看见严重睡眠不足的胥霆捏着灌可乐出来了。   他被夏日的晨曦刺激地眯了眯眼睛,大大打了个哈欠,一侧头,看见了站在门口小白杨似的季眠。   季眠对他笑笑,问道:“姜妄在吗?”   季眠沐在晨光里,模样乖巧恬静,浑身都散发着好学生该有的积极向上的气息,让人觉得生活啊,真他妈有盼头。   但刚通宵完的胥霆,整个人基本是废的,像是烂在黑泥地里的菜,已经没有出路了。   天堂和地狱的差别,也不知道季眠这颗欣欣向荣的白菜,怎么就看上了妄哥那头臭猪。   一夜没睡,他脑子糊糊的,转不太动,脱口问:“你喜欢妄哥哪儿啊?”   季眠懵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我……那个,姜妄不在吗?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她生硬地转开话题,胥霆也回过神了,懊恼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嘴贱,你别在意,也别跟妄哥说。”   见季眠点头,他才继续,“妄哥还睡觉呢,他睡觉喜欢关机,要不你去叫他?”   “你能帮我叫他吗?”季眠并不是很想进姜妄的房间。   “那不成啊,妄哥起床气大着呢,非得削了我不行,”胥霆喝了口可乐,有些坏的笑了,“不过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揍你的,吼都舍不得吼。”   季眠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想再留在这里。但也不能不管姜妄,今天第一天上课,阳光班纪律严格,不能让他第一天就迟到。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小声道:“那、那我去叫他吧。”   “一楼最右边那间房。”   季眠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按照胥霆说的,找到了姜妄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严,留了条细缝,空调应该打得很低,季眠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凉丝丝的空气扑在光裸的手臂上了。   她多少还有有点忐忑,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姜妄?”   没有动静,只有空调细微的嗡鸣声一点点传出来。   季眠等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门。门一打开,汹涌的凉气就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她熟悉的属于姜妄那股清冷薄荷香,有一种男生特有的爽利气息。   屋子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她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能看清躺在大床上的姜妄。   他的睡姿跟性格差不多,十分随意。四仰八叉地躺着,黑短发被睡得乱七八糟,鸟窝一样顶在脑袋上,大概是空调打得低,他在腰下搭了条毛毯,但露出了光裸的上半身。   锁骨、胸肌、腹肌……   季眠觉得脑子有点热,移开了目光,低着眼走了进去。   屋子里涌动的全是那股熟悉的,属于姜妄的气味。这股气味裹在她周身,侵占她鼻息和肺叶,完完全全占满心身。季眠有一种非常奇妙而让人羞耻的错觉,好像她整个人都被姜妄温暖结实的怀抱裹了起来。   季眠拍拍脸,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走到了床边,“姜妄。”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睡得特别香。   季眠提高音量,“姜妄,起床了。”   还是没有动静。就这睡眠质量,他根本无需关机啊。   季眠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再等下去就要迟到了。   她干脆伸手掀开了他的毛毯,同时喊道:“要迟到了,你快起床啊。”   “我操!”凉气猛地吹在肌肤上,姜妄瞬间冻醒,但还迷糊着,起床气腾的就起来了,张嘴就骂,“卧槽你大爷的陆晨!老子给你摁床上一顿操,你信不信……季、季眠……”   季眠:……   姜妄已经翻身坐了起来,看见站在床边,满脸通红的小姑娘,顿时懵逼。   “我他妈是不是还没睡醒?”他盘腿坐在床边,困得眼都睁不开,随意地抓了把本就很乱的短发,自顾下了定论,“肯定又他妈做春、梦了。”   季眠都惊住了,这人怎么什么流氓的话都说啊?   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季眠就觉得手腕一紧,接着一股力道拽着她摔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没消退,季眠就感到腰间一沉,姜妄的腿已经架了上来,将她搂在怀里,夹住了。   两人就这么搂在一起,倒床上了。   季眠僵住了,呼吸窒住,血液停流。   姜妄好像还处在半梦半醒间,真当自己是在做春天的梦了,格外的放肆。他手臂收了收,将人往怀里使劲摁,恨不得揉进身体里似的。   “陪我睡会儿,抱抱。”他将脸埋在季眠肩窝里,嘴里还嘟嘟囔囔,含混不清道,“眠眠,你身上好香啊。”   他说着话,小狗似的,使劲抽了抽鼻子,用力嗅着季眠脖颈间的香气。又贪恋又缠绵,怎么都不够。   季眠被他弄得整个人发软发麻,都要崩溃了,又羞又急地抬手去推他,“姜妄,你松开我啊,该起床了!”   她这点力气对姜妄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手抵在他胸前,不仅推不开他,反而让他觉得胸口被挠的一阵阵发痒,心神也就越发荡漾,越发的不做人了。   “眠眠,你别摸我,”他将唇贴在她颈侧,说话时,柔软的唇瓣轻轻磨蹭着她细嫩的肌肤,“我这人不仅没什么自制力脸皮还厚,你要撩我,我就上了啊……”   季眠被他折腾的脑子发昏,一边推他一边:“你赶紧起床,你上什么呀你上!”   姜妄脸埋在她发丝间,闷闷地笑了,“你啊。”   “你再胡说,我打你了啊!”   季眠急得不行,用力挣扎,别说她面对的是姜妄这种强大的存在,就是一般男生,她这点力气也够呛挣扎开。   姜妄被她虫子似地蠕动折腾的不耐烦了,拧着眉啧了一声,抬手就往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乖点!”   他力道很轻,但季眠还是被这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得懵了,半天不再挣扎。主要是觉得羞耻,她脸色涨得通红,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整颗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然后很神奇的,不敢再动了。 第39章 偷偷往后看他 姜妄:你就这么喜欢我,……   季眠被他打了一巴掌, 一时不敢乱动了,她停止了挣扎,才察觉到异样。   僵了僵, 缓缓的、缓缓的低眼往下看。   姜妄没穿上衣, 就穿了条灰色运动裤,现在支起了一个明显的小帐篷。   季眠对这方面几乎没什么了解, 完全没想到“晨勃”两字,盯着帐篷看了看, 反应片刻。   姜妄注意到她的视线, 喉头发干, 闷声道:“你往哪儿看呢?”   季眠脑子一炸, 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了,浑身血液好像都在往脸上涌, 一张脸烫得厉害。   僵住,说不出话来。   “干什么?”姜妄直勾勾的看着她,“占我便宜啊?”   “我没有, 是你啊,你别搂住我了, 你早就醒了!”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推他, 好不容易才稍微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点, 不至于紧紧贴在一起。   姜妄看着她折腾, 然后毫不费力的一使劲儿, 又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同时抬腿将她压住。像抱娃娃一样, 将她全霸占住。   “你不要压住我了,你快起来,好重啊!你的腿也好重!”   姜妄孩子气地搂着她, 就是不松,在她耳边埋着头,咬着牙沉声道:“季眠,我他妈这辈子要是得不到你,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别的选择了。”   *   两人折腾一早上,赶在上课铃响起前几分钟,才进教室。   季眠不想让同学看到自己跟姜妄一起出现,特地叮嘱他,让他在教学楼下等两分钟再上来。   她说话时,姜妄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满不在乎地抬抬手,示意她赶紧走,“知道了,上去吧,别迟到了。”   季眠上到二楼转角处时,可以看见姜妄站在一楼懒懒靠在墙上,嘴里咬着支没点着的烟,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整个学校,只有高三阳光班在上课,平常喧闹的校园此时空空荡荡,校道处、操场上、教学楼前都没有人,安静的有些清冷。   楼下,只有孤零零的少年懒散地倚靠在那,融在寂静清冷的校园里,看起来落寞孤独。   季眠心头像被谁拧了一下似的,酸得受不了,她干脆趴在护栏处,冲着楼下小声喊——   “姜妄!姜妄……”   原本神情晦暗的落寞少年,听到声音,嘴角忽地就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长腿迈两步,走到雨台外,仰头跟趴在栏杆上的季眠对视,“喊什么?”   “去教室啊。”   “嗯,”他唇角牵了牵,笑得有点勉强,“你先去吧,我等会儿。”   “我等你。”   “别闹,快上去吧,要迟到了。”   “那你就快点上来。”   姜妄迟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抬腿往楼上走。   季眠在拐角处等着他,很快脚步声靠近,一身黑衣的姜妄出现在视野里,她几乎本能地就冲他露出个甜甜的笑。   她站在那里,迎着晨曦,笑容在发光。   姜妄眼神顿了顿,将目光挪开,淡淡问:“你不是让我晚点再上去?”   “一起吧。”   姜妄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不嫌弃我了?”   季眠已经上了一阶台阶,听了他的话,停下脚步,转过身诧异地看他。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站在比他高一节的台阶上,视线勉强可以和他持平。   姜妄双手往后用手肘搭在栏杆上,身体懒洋洋靠着,目光斜向上看她,带着点轻佻的味道,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进去?”   季眠愣了愣,然后恍然,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也怪我没有说清楚。你很生气吗?”   姜妄靠在栏杆上,微扬着下颌看她,静静的,没有说话。   季眠有点慌,赶紧解释:“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被大家盯着看。你在学校挺受欢迎的,大家都知道你,都会下意识关注你,我只是不习惯这个。”   姜妄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下眼,指尖捻着刚拿下的香烟捏着玩儿,却一直没说话。   “姜妄?”季眠小声叫他,“别气了?”   姜妄抬眼看她,终于是笑了,“行了,上去吧,我晚点。”   “没关系的。”   “去吧,话真多,”他扯扯唇角,笑得挺无所谓,“你还考不考大学了?马上响铃了啊。”   季眠一惊,想要跑上楼,又猛地停下,冲姜妄招招手,“你过来呀。”   姜妄没说什么,直起身,听话地走了过去。   季眠站在台阶上,抬手摸摸他的头发,“那我上去啦。”   姜妄猛地一怔,脖颈居然微微发烫,却故意装凶道:“撸我干什么?我是你家狗啊。”   “没,狗没有你好看。”   姜妄笑着骂了一句,“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揍你。”   两人最后还是一前一后进的教室。   姜妄进去时,上课铃已经响了。班主任不悦地看他一眼,训斥了两句,指指教室最后的角落,“去坐那儿吧,动作快点,别打扰其他同学上课。”   姜妄应了一声,拎着书包,吊儿郎当的走了过去,好像对班主任明显的嫌弃满不在乎。   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姜妄这种人是不可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阳光班的。但规矩是学校定的,分数也明晃晃张贴了出来,大家也没有证据证明姜妄作弊,他甚至通过了单独考核,这样再不让他进阳光班,就显得学校似乎在刻意针对他。   而且学校也知道姜妄家庭条件好,有钱有势,不敢太过分。他家里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刻意针对,不知道会闹出多大事来。   高三是关键时刻,学校不敢冒这个风险,但也担心姜妄会是那颗坏了阳光班一锅粥的老鼠屎。   阳光班的老师们也都很快达成了共识,把姜妄放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免得影响其他学生,只要他不打扰别人,就不会管他。   迟到、早退、翘课都行,没有人会管他,也没有老师会搭理他交不交作业,写不写习题,全然当他是空气。   季眠对学习的事情很用心,起初一段时间都一心扑在了学习上,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一段时间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姜妄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坐在那里,却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原本是那么鲜活张扬的一个人,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现在却好像跟阳光班的人生活在了两个完全平行的世界里一样。   他也准时上课,按时下课,但偶尔逃学,向来严厉的班主任也从没说过他。   阳光班的学生百分之八十都是以前班级的,大家或是讨论题目或是聊点闲话,都有说有笑气氛和谐。唯独到了角落处,好像平白多了个透明罩,将那个趴在桌上的少年隔在了真空中,没有人靠近,也没有人跟他说话。除了上课时间,他前面有同学坐着,一到下课时间,前面的几个同学都会聚到另一边去讨论题目。   也许同学们都只是无意,也许好学生跟坏学生之间有天然的隔阂,总之他孤零零的被无声地孤立在那里了。   以前那个恣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每天形单影只,变得越来越沉默。   季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疼的喘不上气,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   姜妄每天还是准时上课,跟季眠一前一后进教室。   季眠坐在第三排,以前进教室了就直接开始早读,很少去注意坐在最后角落里的姜妄在干什么。课间也是写题或者跟别人讨论题目,要不就跟几个相熟的女生去小卖部洗手间之类的,中午吃饭也是跟女生一起,从没在意过姜妄会跟谁在一起,或者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去吃午饭。   但从她意识到姜妄现在被整个班级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无意识孤立了以后,一颗心就皱皱巴巴的,怎么都做不到不去关注他了。   她嘴里念着英文,却忍不住竖起书,偷偷回头往后看。   姜妄坐在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单独的一个位置,传说中的坏学生大佬VIP专座。   季眠隔着一个个学生往后看,从缝隙中看见清瘦的少年趴在桌上,面对窗户,后脑勺对着这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他的轮廓勾上了一层金边,灿烂的颜色,热烈的氛围,却衬得他越发孤独。   盛夏,他穿薄薄的T恤,显出肩胛骨高高的弧度,像是要振翅飞走一般。   他好像从一进教室就趴在桌上,一趴就一整天,每天都像在熬日子。   季眠默默地数着,他居然熬了半个月了,可她才发现。   同桌发现季眠的异样,趴在桌上偷偷凑过来,问:“眠眠,你在看谁呢?”   季眠惊了一下,收回目光,“没、没看谁。”   季眠这几天都很不在状态,不管干什么,都忍不住要回头往后看看,但不管她什么时候看,姜妄都是一动不动趴在自己桌上的。   季眠觉得心头的酸意越来越重,沉重的让她心脏发疼。   当她再一次扭头长时间看着姜妄时,班主任何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把数学练习册拍在讲台上,训斥道:“季眠!你在看谁?这几天一直往后看,你不想考大学了?!”   周围写习题的都停下了,大家若有似无地看她。   季眠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居然被被老师当着全班点名批评,大家忍不住好奇。   季眠回过神,一张脸通红地坐在位置上,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指,不敢跟任何人有眼神接触,窘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各科老师都很喜欢这个乖巧学习好的孩子,班主任也不例外。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自己的得意门生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火气自然大,一句句责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几天我发现你好多次了,一直往后面看!后面有你的高考成绩?也不看看现在多关键,你到底还想不想考大学了?你自己……”   刺啦——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起,打断了班主任的训斥。   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角落处,姜妄踢开椅子,懒洋洋站了起来。他微抬着下巴,隔空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目光带着不服管教的野气和一些些挑衅。   阳光班的学生都是出了名的乖,哪有过公然顶撞老师的情况,一时间没人敢出声,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刻意放轻放缓,整个教室死一般寂静。   班主任原本是不打算管姜妄的,但前提是他不能公然扰乱课堂秩序,现在也太过狂妄不像话了。   他猛地一拍讲桌,惊得全班学生都回过了神。   “姜妄,你要造反啊!”   姜妄吊儿郎当往后墙上靠着,冷冷牵一下唇角,正想怼他,却看见前排转过来的季眠。   她死死盯着他,眼里有哀求。他比普通人视力好太多,能清清楚楚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还是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唇。   她在无声地求他,让他不要闹事。   姜妄胸口憋得难受,他死死咬着槽牙,这一段时间的窝囊气,是这辈子都没受过的。   放眼天地间,谁敢给他姜煊阳气受?   但现在他得受了咽下去,因为她不喜欢。   他咬得槽牙都疼,最后泄气一般,慢吞吞吐出一口气,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啊,我就是想请假上厕所。”   班主任气得一个劲拍桌子,冲他吼:“赶紧去!”   姜妄没再说什么,双手抄兜里,垂着头低着眼,从小组间的走廊溜溜达达的走出去。   季眠默默松口气,但看着他走出去的孤寂背影,心里越发难受。   刚好下课铃响起,班主任憋了一肚子火,也没心思拖堂了,指指季眠,“你跟我来一趟,其他人下课。”   季眠跟着班主任往外走,整一层楼就这一个班在上课,也没走到办公室,就在无人的走廊,班主任就憋不住,问了起来。   “季眠,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拍了拍栏杆,“我在课堂上,不好说得太多,你一天天到底往后看谁?是不是在看姜妄?!”   走到走廊拐角处,正准备下楼的姜妄:……   他停下脚步,默默靠在了墙边。   然后,他听见季眠有些小心的声音响起——   “是的。”   普普通通两个字,一下子就释放了姜妄憋了好久的闷气,他垂着头,无声地笑起来。   那边,季眠还在说话,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   “何老师,我、我想跟姜妄坐同桌。”   “季眠!”何老师气得吼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季眠吓了一跳,紧张地咽咽口水,却没有退缩,认真道:“老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心,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也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一直都是姜妄勇敢的往前走,或许她偶尔也该勇敢一点点。   *   季眠给班主任做了保证,承诺暑假补习结束的摸底考试绝对不会掉名次和分数,班主任才勉强同意她跟姜妄同桌。   第二天上学,姜妄像平常一样,到了教学楼下,自己停了下来,动作熟练地掏出一支烟咬住。   季眠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冲他笑着说“我先上去啦”,而是走近了,抬手把他含在唇瓣间的烟拿了下来。   姜妄为了不迟到,这段时间都起得很早,每天看起来都很疲惫。他有些困顿地掀起眼皮,“干什么?”   “不要抽烟了。”季眠将那支烟放在她手心里。   “嗯,知道了,”姜妄捏着烟,无意识地把玩,“上去吧。”   “今天一起。”   姜妄没说话,直起身,把捏得软塌塌的烟扔垃圾桶里了。   “你得帮我搬一张桌子上楼,我搬不动。”   姜妄动作顿住了,他昨天听到季眠承认自己在偷看他后,就下楼了。他怕听见班主任训斥季眠,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惹她不高兴。   “搬桌子干什么?”他隐隐有预感,但不太相信,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季眠浅浅笑了一下,“放在你旁边呀。”她的笑容逐渐绽放,“现在开始,我们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了。”   姜妄明显愣住,扬扬眉,嘴半张着,却一直说不出什么。   “你说话啊。”季眠好笑。   姜妄有那么一瞬的慌张,脱口问:“不怕别人看你的眼光了?”   季眠摇摇头,低下了眼,不知道想什么,“还是怕的,但是人总得长大啊,我总有一天也要独自去面对各种眼光。你都已经在进步,我不能一直躲在壳里头了。”   姜妄还不太相信季眠要跟他当同桌的事,他主动习惯了,她退缩习惯了,突然转换,让他有点适应无能。   “我进步什么了?”   季眠抬眼看他,唇线抿着,唇角却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你已经在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呀,至少你忍了半个月都没发脾气。”   她知道姜妄的暴躁脾气,要他忍气吞声,估计就跟要她顶着众人目光一样难熬。   她鼻头有些酸,主动走过去,牵住了姜妄的衣角,小声道:“这半个月很难熬吧?”   姜妄像猛地被什么击中,有一种血液沸腾,却又恍惚是梦的感觉,他喃喃道:“还好,没事,你不许哭啊。”   季眠揪紧他的衣摆,抬眼看他,眼眶一片通红,眼底有水光闪烁,但却始终不肯掉眼泪。   “姜妄,你根本就没办法融入阳光班,对吗?就像我做不到放下一切只当神君夫人一样。每个人的路不一样,强融就像要把自己拆解,一点点放入一个完全不合适的容器里,所以你……”   “没有!”姜妄一听到不能强融的时候,就有些害怕起来,直接打断了她,“我可以的,我也能陪你考清华考北大,考你喜欢的哪个学校都可以。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了,我一点不难熬,一点不委屈,我觉得就这样很好!你别跟我说什么狗屁强扭的瓜不甜,我都强扭了,我他妈管它甜不甜!”   他最后激动的几乎要吼起来。   季眠眼里还带着泪,又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你能不能冷静点,让我说完?”   姜妄深吸了两口气,多少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了一声。   季眠:“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了我,变成这样。你都不像姜妄了,我不希望变成这样。”   一听到没必要时,姜妄又想插嘴,但对上季眠澄澈的目光,好歹忍住了。   “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对不对。但我觉得,在任何一种关系里,任何一方都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委屈的或者卑微讨好的位置上。受委屈久了,就会变成怨恨,讨好久了,就会产生疲惫。所以我觉得,如果双方的位置不对等,就不能形成一种健康、长久的关系。”   季眠很少说这么多话,但她觉得姜妄足够勇敢了,她也不能一味躲避。   她停了停,看着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决定都说清楚,“就是……就是我最开始不同意、不同意跟你‘%¥#%’,也是因为这样。我怕自己心里委屈,然后逐渐逐渐对你形成怨恨。”   季眠死活说不出“圆房”两个字,就糊弄过去。   刚才还小嘴叭叭叭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一下子含糊其辞起来。   姜妄狐疑,眯着眼看她,慢慢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忽然勾起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不肯跟我什么?说啊。”   “你知道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越笑越坏。   “你正经点听我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妄终于敛了笑,正经地看着她,“明白,你不想自己因为我受委屈,也不想我为你受委屈,免得以后互相怨怼,”姜妄何其精明,立刻抓住了华点,又颇有深意地笑起来,“因为你可能想要跟我发展一种长久而健康的关系。”   季眠像是被戳穿心思,脸颊腾地就红了起来,刚才的悲酸心情都被烧光。   “你又开始瞎说,我没这样说过。”   姜妄难得正经,“嗯,但你有这样设想过。如果姜煊阳是陌生人,你不会设想以后,不会怕自己以后恨他,当做完成交易就行了。但姜煊阳是我,就不一样了,因为你设想了以后。”   “所以你从最开始,不肯圆房开始,就在为这个设想留余地,对吗?”他开始笑,明白了她的想法后,憋了这么久的气烟消云散,心头的阴霾也全被灿烂阳光驱散,那股吊儿郎当的劲随之又上来了,“季眠,没看出来啊,你这么馋我?馋这么久了?”   季眠面红耳赤地推他一把,“你不要再胡扯。我跟你说认真的,我跟你的生活态度可能不一样,因为我不管做什么都会非常认真投入,所以我会很小心很小心做决定。你懂吗?”   姜妄敛了笑,“懂。我可能没那么小心,但肯定比你更投入。”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可以再小心一点,没关系,我等得起。”   季眠慢慢松口气,嘴角勾起了很浅的一点笑,“那你在阳光班……”   “我知道了,”姜妄装不耐烦地撇嘴,“暑假班结束,我就转班回十四班,反正我在这里待着也不开心。”   季眠开心地嗯了一声。   姜妄见她高兴的模样,虽然知道不是想赶他走的意思,但莫名就想气气她。   他盯着她,慢悠悠开口:“而且我待在你们班,你一天到晚光顾着回头看我了,你还能不能考大学了?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我呢,当着全班的面一直看我,搞到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季眠:……   该说的都说了,她懒得理他了,瞪他一眼,转身上楼。   刚走两阶,后面传来姜妄带笑的声音——   “喂,季眠!”   她回头看他,姜妄往后退两步,冲台阶上的她摊开手臂,“给我抱一下吧。”   少年对着她笑,身后是明媚又温柔的晨光,一切都那么美好。   这次,她没拒绝,脸红红地走了下去。   姜妄一把抱住她,紧紧搂住,在她耳边小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考虑这么周全,并且一直一个人默默维护。对不起,我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以后我会更好的,你也等我。” 第40章 玫瑰花的告白 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接下来半个月, 季眠跟姜妄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进教室,一起去最后一排听课。   刚开始大家偷偷看他们时, 季眠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就那么两天, 见他们就是上学放学读书,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 大家也就不再关注了。毕竟高三关键时期,又都是自律性很好的学霸, 写题比关注他们重要多了。   渐渐的季眠好像也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更勇敢了一点点。   姜妄也在学着控制自己, 上课期间, 很少故意去打扰她。不过他也是经常翘课,以前季眠觉得他吃喝玩乐不求上进, 现在却不再说什么。   到了八月中旬,其他高三班级的都要返校上课了,阳光班也该结束暑假补习了。   补习结束后, 休息两天,再跟全体高三学生回来上课。   补习最后进行了模拟测试, 因为只有他们一个班, 上午考完, 下午就出了成绩。季眠还是很好的保持了自己的水准, 这次第三了, 大概是划水的姜妄被挤下去了。   姜妄不负众望, 倒数第一, 他也借机跟班主任何老师说了转班的事,就说跟不上阳光班的进度。   测试成绩很不错(姜妄除外),自己的得意门生季眠成绩也没有下滑, 而姜妄这颗“老鼠屎”也自动提出离开。喜事三联,何老师是掩不住的神清气爽,当即大手一拍,要组织阳光班的去农家乐放松一下。   他眉眼带笑地看着姜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开学才转回十四班,现在还算我们班的嘛,一起去。”   姜妄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十分配合地气他道:“好,谢谢何老师。”   何老师:……临走临走,还得蹭我们班费!   *   何老师选的农家乐场地在市郊的风谷山上,山不算高,但风景很好。小山三面环水,山下就是滨江,山上树木成荫,也是避暑的好地方。   汽车很快就到了风谷山下。何老师大概是惦记着姜妄蹭班费的事,必须要努力榨取回来,所以安排姜妄跟另外几个男生去搬东西。   因为他们是临时决定来农家乐的,没有提前预定,所以山上食材不够。班长他们就干脆在山下的农贸市场自己购买,然后弄上山付加工费,这样不仅便宜一些,食物还更新鲜。   姜妄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几个男生下车了。   他们后续会跟着农贸市场送货的小车上山,旅游巴士也没等他们,继续往风谷山上开。   汽车过了桥,开上盘山公路,车速慢了很多,晃晃悠悠,让人昏昏欲睡。   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都有些累了,原本喧闹躁动的车厢也安静了下来,大家要不闭眼打瞌睡,要不就默默玩手机,偶尔只有低声交谈。   季眠靠在窗边,也有些犯困,她干脆摘下耳机,准备小睡一会儿。   然而就在她摘下耳机的一瞬间,忽然听见了一声高频尖啸声,像利剑一般要刺穿人耳膜。   这声音无比尖厉,让人背脊发寒。   她猛地惊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她直起身往前看,能看见一排排垂着的黑脑袋,司机仍在认真开车,车上的人也都还笼罩在困顿之中,似乎没有人听到刚才那声尖啸。   风谷山微呈“凹”字型,中间的凹槽处背阴,大多数时间都没有阳光直射。而山体上树木成荫,进入这一片区域,温度都会骤降几度,这也是它能成为避暑地的原因。   汽车此时正行驶在凹槽处,阳光无法照进来,周围树木参天交错,像是进入了一片黯淡昏沉的天地。   季眠坐在打着空调的大巴内,却似乎能感受到外面的空气骤然变冷,她心底生寒,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汽车行驶的前方是一团浓黑,黑气像是从无底深渊缭绕而出,在山崖处盘旋。   而汽车直直向着黑气中心慢慢驶去。   “师傅!停车!快停车!”   可是司机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路面,继续往前行驶。车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都听不见,依旧困顿地垂着脑袋。   整辆车被一种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寂静的可怕。   “师傅,你停下!”   季眠尖叫了起来,踉跄着从位置里往前跑,想去叫醒司机。她跑到走廊正中,想起什么,抬手挡住额头,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原本的山崖和黑雾都不见了,眼前变成了一段路况良好的缓坡上山路。   她放下手,黑雾和山崖又出现了,而旅游大巴已经开到山崖边,撞上护栏,直直往山崖开去。   猛烈的撞击和突如起来的剧烈颠簸,终于惊醒了所有人。   司机惊出一身冷汗,猛踩刹车,却已经于事无补,汽车已经顺着坡道滚下山崖。   车内的学生们随着汽车的颠簸滚来甩去,刚才还一片死寂的车厢内,爆发出惨烈的尖叫、哭喊,一瞬间犹如进入阿鼻地狱。   季眠原本站在过道上,被猛地甩出去,整个人撞在旁边的椅子上,瘫倒下来,脑袋狠狠磕在了硬质扶手上。   巨大的恐惧已经让她感受不到疼痛了。   这个场景在她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父母因为旅游巴士坠崖双双身亡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这个噩梦。   短短的一瞬间,剧烈的撞击、翻滚、血液、爆/炸、惨叫、哭喊、浓烟、灼热……所有惨相都蜂拥而至。   眼前的场景与梦中的场景无缝结合。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一张脸惨白,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流,甚至涌出一股强烈的要去前面找父母的欲、望。   然而她一抬眼,就从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空中浓郁的黑气,和黑气中幻化出的狰狞面孔。   心头猛地一震,回过神来。她努力克制着本能的恐惧,用手指捂住眉心砂,哽咽道:“姜妄,你来……”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滚下山崖的汽车就被一股柔和又强大的力道挡住。   力道来势很缓,并没有造成骤停,加重对车上人的伤害。   汽车翻滚而下的趋势突然止住,恢复了彻底的平稳,短暂的兵荒马乱后,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外,所有人都后知后觉的惊讶起来。   因为大家发现整个车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悬浮在了半空中。   大家惊讶又恐惧,出于逃生的本能,全都往窗边涌。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半空中浓黑的雾气,和狰狞可怖的鬼脸。   尖叫和哭喊再次迸发而出,几乎要冲破车顶。   “你他妈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声怒喝在空中炸开,所有人循声望去。季眠跪坐在走廊,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庆幸还没消散,她整个人发冷不住颤抖,捂着嘴顺着声音从挡风玻璃看出去。   一袭黑袍的颀长人影像是神兵天降,出现在半空中,握着一柄黑铁关公刀,挡在了汽车前。   季眠还没从惊恐中彻底回过神,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却能清清楚楚听见姜妄惯常的拖腔拖调的懒散声音——   “我就不明白了,你他妈哪儿来的狗胆啊?是不是不知道你娘在车上?爹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煊阳君的规矩!”   他话音落下,大刀横扫。一股强大的气流飞旋而出,整片山坳的树木被气流撞击地东倒西歪,成千的飞鸟扑棱而起,天空中飞沙走石,肉眼可及之处全都变成了昏黄的颜色。   黑色的身影依旧稳稳悬在罡风之中,黑色长发张扬飞舞,黑袍衣角翻飞。   季眠瘫坐在走廊,捂住嘴满脸是泪看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想起一句台词:我的意中人,他是个盖世英雄。   天地变色间,姜妄跟山鬼缠斗在一起。他一个侧身,整张脸暴露出来。   虽然只一瞬间,但整整一车人,三十多双眼,全都看见了!   是姜妄!   居然是姜妄?!   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被卡住,整个车厢里死一般寂静,数秒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卧槽,那是姜妄?!”   “是、是妖怪吗?”   “姜妄是妖怪?”   ……   震惊而恐惧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厢。   季眠看着慌乱而惊恐的同学,大声喊:“他不是妖怪,他是来救我们的……”   然而一个人的声音终究太小,完全被淹没在了众人惊骇的尖叫声中。   外面骤然电闪雷鸣,飞沙走石,提醒着姜妄正出生入死。   而车内的气氛,随着天地更猛烈的变幻而变得越发惊恐。众人完全沉浸在恐惧之中,尖声喊叫着——   “姜妄是妖怪!”   这句话起此彼伏,充斥整个车厢,也充斥着季眠的耳朵,鼓动的她耳膜都生疼。   她跪在地上,看着与黑气缠斗的姜妄,又看向惊恐叫喊的同学,突然委屈的受不了,连疼痛和恐惧都顾不上了,伏在椅背上痛哭起来。   她哭得喘不上气,手脚都木了,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甚至忘了周围的环境。   等她回过神来,外面呼啸的狂风已经停歇。   姜妄面对着大巴,挥了挥手,悬在空中的大巴就轻缓地回到了路面上。   整车人都被惊呆,愣愣看着他,忘了反应,车内一时寂静无声,季眠的抽噎显得格外突兀。   汽车停稳,仍旧一身古装黑袍的姜妄走了上来。   呆愣的众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本死寂的车厢内像是瞬间被点燃了炸、药一般,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惊恐喊叫,恐惧支配着所有人,大家疯了一般涌向各个窗户,想要夺路而逃。   姜妄环胸靠在车门处,冷眼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   “我数到三,全都他妈回自己的座位去,不然一拳爆一个头!”   他沉沉喊了一声,车厢内像是突然被谁按了暂停键,惊恐嚎叫消失了,慌乱逃窜也停下了,大家惊恐又忐忑地看向门口的姜妄。   姜妄抬了抬眉,还是懒洋洋的模样,“三!二!”   一还没说出来,大家已经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等待着,胆小的女生已经捂着嘴哭了起来。   姜妄看着这群人,默默叹口气,走过来,从第一个人开始。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第一个是司机,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他哆哆嗦嗦抬头,“你、你、你不要杀我啊……”   消除记忆有时效限制,姜妄没工夫解释,从上车开始就用了最简单粗暴但有效的方法。   他没听司机念叨,直接抓住他的下巴,跟他对视,“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汽车平稳的到了农家院。”   他说完,司机就渐渐合上了眼,趴在了方向盘上。   他动作很快,抓紧时间一个个处理,十分钟左右,就走到了最后一排。   所有人都被消除记忆,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进入了短暂的昏迷时间。   整个车寂静的吓人,季眠难以抑制的抽噎变得格外明显。   她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双腿曲着放在椅子上,整个人蜷成一团,不断地哭泣,怎么都止不住。   姜妄的脚步声近了,黑袍的一角出现在视野里。   季眠下意识往里又缩了一些,像是要躲避他一样。   姜妄愣了愣,似乎被她这个躲避的反应刺痛,别人怎么怕他讨厌他都无所谓。   但季眠……尽管只有几秒钟,很快要消除她的记忆,但她躲避的这一下,估计永世都忘不了。   他没有多想,现在该做正事。   “眠眠,你别怕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帮你把记忆消除了。”   季眠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却本能的一下捂住了眼睛。   “……”   姜妄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他俯身靠近她,轻轻拉她的手,哄道:“乖,听话,看着我……”   “我不!”季眠哭着喊,她双手死死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姜妄,我不想消除记忆,你不要好不好?”   “怎么呢?”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但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也不敢强行去掰她的手。   刚才那套简单粗暴的方法,在她这里没了效。   “我就是不要,可不可以?”   季眠还死死捂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姜妄迟疑了一下,她是他的夫人,按规矩也是可以留下这些记忆的。   “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季眠边哽咽,边断断续续道:“我想要记住刚才的事,记住你刚才的样子。”   我要记住你多厉害,记住你是个英雄,没有人心疼你,我可以心疼你。   *   刚才姜妄与山鬼的缠斗,带来了疾风暴雨,电闪雷鸣。   阳光班的学生都被雷声惊醒,大家茫然地看向车窗外——   “啊,怎么突然下雨了?”   “好扫兴,没法儿烧烤了。”   “农家院有雨棚,应该没问题。”   ……   众人纷纷从昏迷中醒来,只当自己坐车太疲乏,小睡了一会儿。刚才的惊心动魄和世界观碎裂就像从没有存在过,眼前最让他们记挂的只有下雨不能烧烤了这件事。   汽车安全到了农家院,季眠还没有彻底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脸色惨白,胸口发闷。   农家院面积不小,有烧烤休闲区,还有住宿区,下了车,大家都好奇的四处去参观。   运食材的小面包车随后也到了,季眠站在最外的雨棚下,看见姜妄跟几个男生一起从车上下来。   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按着何老师的指挥,一起搬东西往后院走。   周围热闹喧嚣,眼前暴雨如瀑,季眠却好像全程只能看见他。   季眠靠着廊柱,站在雨棚下,定定看他。姜妄从车上抱了箱西瓜下来,一抬眼,看见了门口的人,就下意识牵牵唇角。   他抱着西瓜几步走过来,到了雨棚下,即将从季眠身边走过时,忽地侧下、身,笑道:“喂,同学,你眼睛都要粘我身上了,咱收敛点行不行?”   他中途淋了点雨,身上带着冰凉的水汽,黑发微湿,一动,一颗水珠掉在了季眠脸颊上。   季眠垂下眼擦拭冰凉的水珠,姜妄抱着西瓜溜溜达达进去了。   他一如往常,张狂又散漫,好像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   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盘山路上有一段低洼处积了大量雨水,汽车暂时无法下山了。何老师暗骂运气不好,但作为老师和成年人,也得临危不乱地安排大家在山里住一晚。   “我跟老板沟通过了,两人一间房,普通客房区能住下我们。现在大家自己自由选择,谁跟谁一间房,决定好了就上生活委员那登记领房卡……”   何老师布置完,小小的雨棚下,瞬间热闹起来,议论声嗡嗡嗡响起,大家并没有害怕,多的是新奇和激动。   雨棚里人声鼎沸,大家来来去去,呼朋引伴的,不到二十分钟就确定好了住宿房间的事。   生活委员拿着登记表交给何老师,两人低低议论了几句。何老师拿着登记表,浏览的一遍,突然问道:“姜妄,你怎么不登记?”   他话一出,原本还喧闹的空间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默契的看向了姜妄。   他大喇喇靠坐带背的塑料椅里,两根手指捏着一串玉米粒。他身后是一片绚烂的彩灯,红黄蓝绿,闪烁热闹,衬着眼下的安静,有种诡异的荒唐感。   雨已经停了,不时有树叶上的积水坠下,砸在透明雨棚里,发出哒的一声响,在这个人满为患,本该喧闹的雨棚里竟然显得格外明显。   姜妄捏着玉米串,抬眼看站在一边的何老师,一副“何必明知故问”的神情,“老师,你说呢?”   他嘴角依旧带着吊儿郎当的笑,但雨棚下的气氛却变得越发压抑,每个人都有些不敢看他了。   何老师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转而道:“孙一洋、田伟杰、张敬官,你们怎么三个人一间房?”   被点到名的三人都僵了一下,偷偷摸摸看坐在椅子上的姜妄,神情里带着点不情愿。   “你们三个,谁出来跟姜妄一个房间。”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吱声,谁也不肯站出来一步。   气氛僵硬到窒息,季眠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窝在椅子里的姜妄,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闷,喘不上气来,呼吸一点点急促。   他救了所有人,却被所有人排挤。季眠差点冲动的要说出“我跟他一间房”,但她到底没有那么不理智。   姜妄听力极好,何况现在雨棚里安静到可闻针落。   季眠微重的呼吸清晰地敲在他耳膜上,让他煎熬到难以多忍受一秒钟。   他依旧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低下眼,盖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嘴角牵了牵,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把手里那串玉米粒扔回烤盘,拖着音道:“别啊,我看起来像是肯跟别人住一间房的样子?”   他说完,也不管别人的眼光,站起身来,双手抄兜里,自己溜溜达达往外走。   “姜妄,你去哪儿?”何老师终究是师长,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了,但也无计可施。   姜妄回头,懒懒扬扬眉,“找老板单开一间房去啊。”   他说完,迈开长腿,三两步就走出了雨棚。   季眠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胸腔的酸涩怎么都控制不住了,想也没想就小跑着跟了过去。   “季眠,你又去哪儿?”   何老师叫住了她。   季眠回头,也无视同学们齐刷刷看过来的诧异目光,坦坦荡荡道:“我去给他帮忙。”   她说完,头也不回追了出去。   雨棚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中,所有人心头同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挺不是滋味。   但也只是一瞬,雨棚里又再度恢复了热闹。他们都有大好的未来,广阔的前程,这件事与之相比,无足轻重,睡过一觉就忘了。   姜妄腿长步子快,季眠跟得有些吃力,但她并没有叫住他,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让雨后清冷的夜风吹吹她发热的脑子。   关于姜妄的职责,她更多的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今天亲眼看见,冲击力极大,让她的心绪很难平静下来。   姜妄近百年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无畏无惧地守护着别人,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消除了她的记忆,姜妄在她眼里也将永远是个玩闹不靠谱的少年。   可现在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艰难和隐忍,知道他玩世不恭外表下比任何人都强烈的责任感。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轻佻放荡的二世祖,只有她知道,他是个盖世英雄。   两人在各自的领域认真负责的做各自的事情,现在姜妄已经表现出了对她要高考的尊重,而她呢?   季眠越想越难过,呼吸也一阵比一阵重,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没注意到前面的姜妄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他站在夜色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眠被他的神情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姜妄低下眼不再看眼,掩住眼底受伤的神情。   “挺害怕吧?”他勾勾嘴角,尽量装作满不在乎,“害怕你还跟着我?我说要消除你的记忆,你不让,你现在又害怕我,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一直欺负我,是不是?”   刚刚狼狈的一幕,她全都清楚看见,他的自尊心有些无法承受,故意用话刺激她。姜妄现在现在心情很复杂,又恼火又憋屈,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我没有害怕,只是有点难过。姜妄,你不要这样。”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因为哭过,双眼通红,说话时软软的腔调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姜妄一怔,心里那团憋屈又狼狈的阴霾渐渐消散,但还是无法全然冷静下来。   他站在原地,僵了片刻,忽然蹲了下去,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季眠被他的举动弄懵,小声道:“姜妄?”   姜妄始终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道:“你先走,我自己蹲着气会儿,气好了再去找你。”他说完,又抬一点点头,露出一双眼看她,不放心地叮嘱,“你别走远,不然我看不见了。”   季眠怔忪片刻,失笑,“姜妄,你是不是傻?”   姜妄没吱声,不理她了,自己将头扭向一边,留给她一个固执的后脑勺。   脚步声渐渐远去,夜色恢复了宁静。姜妄等了片刻,抬起一点头,露出眼环顾。   真走了,还挺没良心。   他撇撇嘴,自己抱膝蹲在那里,慢慢冷静。   夜色浓重,空气中有雨后微凉的水汽飘浮。没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姜妄迟疑了一下,又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姜妄。”   她停在他面前,软软地叫他名字。   他闷闷应一声,不肯抬头。   “你抬头看我呀。”   他在置气,不想听她的话,但人不受控制,别别扭扭地抬起了头。   入眼看见季眠蹲在了他面前,对他露出明亮的笑,她身后是浓黑的夜幕和夜幕中苍茫的群山。   她在黑沉压抑的背景下对他露出笑脸,明亮的像光。   “给,玫瑰。你想要的。”   她弯着眉眼笑,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朵玻璃纸包装的花出现在姜妄的视野里。   玫瑰的香气在夜色里浮动,瞬间充斥他的鼻息,让他思维有点僵化。   他愣愣看着她,像是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回过神,倏然睁大眼,急切而结巴道:“你你你你你你什、什么意思?”   看他失措的模样,季眠笑得更甜了些,声音轻轻软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41章 那是情、趣套房 要的就是荒山野岭这股……   姜妄愣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玫瑰花,半天没敢接。   “这是答应我了?”   他目光直白而热切,一瞬不瞬盯着她, 季眠有些不好意思, 脸颊烫得厉害,偷偷低下眼。   “你别躲, 你说话。”姜妄急得想动手,但又不敢碰她, “你要不是那意思, 我就、我就……”   他急得说不出来自己要干什么。   季眠低着眼, 抿着唇勾出一个很小的弧度, “我就是那个意思。”   姜妄急得抓耳挠腮的,听到这句话, 就立刻静了下来。他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猛地把头埋下,没忍住, 自己闷闷傻笑了起来。   操!心头像是化了一滩蜜似的,甜得让人发抖, 受不了。   他闷着闷着笑,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胀满, 又甜又暖, 直往喉头上冲, 甚至想要仰天喊两声。   他下意识咬住颊边的肉, 想要控制一下自己的笑意。但根本没用, 那股甜丝丝的滋味,气泡般冲上天灵盖,整个人都想要跟着颤栗发颤。   操!他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 都没办法宣泄这种汹涌而来的巨大喜悦。   季眠见他一直埋着头笑,她心底的那股欢愉好像也开始不受控制,黑夜潮湿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蜜的味道。   “姜妄,玫瑰你要吗?”她小声地问他,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笑意,“不要,我就扔了。”   “要!”姜妄猛地抬起头,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玫瑰,“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   两人蹲在路灯下,静静对视几秒,没忍住,一同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小孩似地蹲在路边,边看对方边傻笑。   过了片刻,姜妄盯着她,舔舔唇,“要不抱一下?庆祝我们一起脱单。”   “神经病。”   季眠笑着骂他,姜妄却不管,伸长了手臂将人搂住。但两人都蹲着,拥抱的姿势笨拙又怪异,像两个拥抱的雪人。   姜妄尝试了一下,怎么都不舒服,他干脆坐在地上,长腿分开两边,将季眠一下搂进了怀里。   季眠猝不及防被他揽过去,手掌下意识撑在了他肩膀上,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她的手支撑在他肩上,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姜妄仰头看她,路灯的光芒落在他的黑眸里,亮得惊人。   “别推开我。”   他声音低沉,目光火一般灼人,季眠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臂都发软。   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抬起手,软软搭在了他肩上。   此时姜妄坐在地上,双腿分开,季眠跪在他面前,紧张得挺直了背,根本不敢看他。   “这样膝盖疼,坐我身上来。”姜妄说着话,双腿收拢,碰碰她的大腿,“乖,把腿打开。”   他仰头盯着她,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不正经的暧昧。   季眠一张脸通红,害羞的气都喘不上来,但仍乖乖撑着他的肩膀借力,跨坐在了他身上。   她刚坐下,姜妄就再度将自己的两条长腿分开放到两边,而她的腿也顺势被打开。   季眠感觉自己要被他各种操作弄得羞死过去,双手紧紧抓着他肩上的衣服,死活不肯看他。   “姜、姜妄……”她羞耻的不行,但还是小声提醒,“在、在马路上呀……”   姜妄没理她的茬,将人揽紧,让两人紧密贴合,他自己则将脸埋在了她肩窝处。   姜妄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然后沉沉地吐口气。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锁骨处,一股微麻的感觉扩散开,季眠整个身体都崩紧了,她咬着唇,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季眠……”他声音很低很低,闷在她肩颈处,像是叹息,“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成百上千的烟花同时炸开,像是滔天的洪水汹涌而来,激烈澎湃到难以克制,无法抵抗,他甚至愿意随着这股感觉去生去死。   神山上百花齐放也没有那么沸腾绚烂。   激动和欣喜交织,让他一时承受不住又无法宣泄,只紧紧抱着她,闻着她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叫她名字。   “季眠。”   她很轻的回应,“嗯,姜妄你轻点,疼。”   他力气大,死死搂着她,抱得她腰都有点疼。   姜妄稍微松开一点,冷静了一下,但仍然没有抬头,“你不高考了?”   “要考的,所以你不能总闹我。”   姜妄明白她的意思,应了一声,同时配合着点点头。他一动,短短的黑发从季眠颈侧扫过,痒得她忍不住缩了一下,想要往后退。   “别动,”姜妄大掌扣住她后背,将人禁锢住,“让我抱抱,我想好久了。”   季眠又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小声骂道:“你一天到晚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姜妄闷闷地笑了一声,“抱一下怎么就乱七八糟了?我想得比这个多了去了,我还想……”   “你不许说!”季眠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赶紧打断他,“你说点别的。”   姜妄还在笑,但乖乖应了一声,好半天,突然问:“你怎么突然就接受了?你不是害怕我么?还是说你今天看见了这些事,所以可怜我?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季眠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稍整理了一下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姜妄放在她后腰的手臂揽得紧了几分。   他咬着牙,有些赌气,“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可怜就可怜吧,反正你不能后悔。你要后悔了我就……”   他原本憋着一股气,要说一些类似“弄死你”之类的狠话来威胁季眠,但感受着怀里瘦小柔软触感,他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憋了半天,恶狠狠道:“……我就再可怜一点。”   季眠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你他妈还笑,你快要把我弄疯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有没有心啊?”   季眠没理他故作凶恶的发言,她现在放松了很多,不想最开始坐在他身上时僵硬地挺着背了,现在大半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   她微动了动身体,一手搂着点他的脖子,一手抬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黑发。   姜妄单手搂着她,空出一只手来拍她手背一下,“别老撸我,没用!我还气!”   季眠轻笑,“别发小孩脾气了,我没有可怜你,也没有怕你。”   姜妄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再乱动,仍旧将脸埋在她肩颈处,留个头顶给她,感受着她软软的指尖触摸发丝和头皮的撩人触感。   心尖痒得受不了。   “姜妄,我不是很爱说话,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没有害怕你,一点都不害怕,”她说着话,垂眼看他黑黑的发顶,眼眉间带上了温软的笑意,“我觉得你是英雄。”   “英雄?因为今天收了山鬼?”   人性慕强,天生会对强者带有崇拜的感情色彩,但不仅仅是这样。   “嗯,”她轻轻摸着他的黑发,“亲眼看见了煊阳君有多行,也看见了你扛在肩上的守护众生的责任感,也看见了你顾全大局的隐忍……你那么那么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很好很好。”   季眠想着一直用轻浮外表掩饰自己的姜妄,想到他刚才明明难过,却不可一世地说“我看起来像是肯跟别人住一间房的样子?”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头发酸。   原来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她忍不住抽抽鼻子,“我也没有觉得你可怜,只是觉得你很委屈,所以心疼。姜妄,可怜和心疼是不一样的。”   可怜是施舍,而心疼是珍爱。   姜妄抱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看她。   季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姜妄有点慌了,手忙脚乱地用指腹替她抹去眼泪。   “你哭什么啊,我都没觉得难过,你倒是挺难过。”他牵牵唇角,笑了,神情有些宠溺,“早知道你这么爱哭,刚才我死活要把你记忆消除了。”   “不要,”季眠固执地摇头,“这样的话,被你保护过的人就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体谅你了。”   他神情空白一秒,嘴硬道:“我不需要别人体谅。”   “连我也不需要?”   这么软软一句反问,像是一只手轻缓地捏住了他的心脏。不疼,却酸的厉害,喉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操。”他再次将脸埋在她肩上,眼眶有微不可查的淡红,“季眠,我的命都要折你手里了。”   两人坐在马路上折腾了半天,马路都有点不高兴了,他们才磨磨蹭蹭起身往回走。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阳光班的烧烤聚会已经结束,大家都各自回房了。季眠跟宋甜一个房间,宋甜回去后,发现她不在,有些着急,就给她打了个电话。   季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姜妄走去农家乐登记大厅,因为姜妄需要自己去开个间房。   “喂,宋甜?”   “眠眠,你怎么还没回来,去哪儿了?”宋甜有些着急,语速很快,“你刚才去找……姜妄了?”   她记得刚才的事,但有些迟疑,不太相信季眠会去找姜妄。   季眠自然听出了她语气的异样,以前,这样的语气总是会让她窘迫不安。但今天,她像是获得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神情平静地回答:“嗯,我跟姜妄在一起呢,一会儿要是何老师问起,你帮我说一声。”   姜妄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大大方方承认,侧眼瞅了她一眼,嘴角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   “你、你跟姜妄?”宋甜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问了出来。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季眠笑了笑,“你不要说出去,免得何老师找我谈话。”   宋甜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下意识想劝劝季眠,但又觉得两人关系没到那步,迟疑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来。”   “谢谢,我一会儿就回去。”   她挂了电话,就注意到了某人明晃晃的目光。   “你看路,别看我。”她脸有点烫,垂眼看着地面。   人影晃了晃,视野里出现姜妄那双经典红黑配色的篮球鞋,她一下子顿住脚步,抬头看他。   姜妄拦住她的去路,手撑着腿,俯身捕捉她的视线,漆黑的眼里闪着促狭的笑。   “喂,她想的那样,是哪样啊?”   他明知故问,嘴角噙着笑,一脸的坏样。   季眠涨红脸瞪他,“你好烦,开让开,一会儿何老师就发现我不在屋里了。”   “别呀,”他舔舔唇,“你就说说,别人想的是哪样?万一人家想的是我俩团伙盗窃电瓶车呢?”   季眠没忍住,笑了出来,推他一把,“你别无聊了,快走吧。”   姜妄往后踉跄两步,干脆就这么盯着她倒着走。   “别老看着我,你转过去好好走路。”   “我就看看。”   “看什么?”   “看谁那么厉害,能追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他边说边了,“哦,原来是姜妄啊,他可真厉害。”   神经病!   季眠真的想揍他了。   两人边走边闹,几步路,磨磨蹭蹭半小时才走到登记大厅。   此时夜已深,阳光班的学生们都进了房间了,农家院的其他客人也差不多都回房休息了,大厅里只有值班人员在。   两人过去说要开间房。   “你们班不是开了客房了?”值班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忙着打游戏,头也不抬,也懒得多问,“普通客房你们班都占了,现在只剩高级套间,在那边竹林里,688一晚,要么?”   季眠一听这价格,惊得眼都睁大了。星级酒店还能接受,可这就是个条件一般的农家院啊。   一边的姜妄应了一声,办理登记。   男人很快弄好,听到支付信息后,拿了房卡收据和一盒东西递了过来,“明天十二点退房。”   姜妄拿了东西,带着季眠往外走。   这次,因为有了风俗村的经验,季眠一眼就看出来了男人给姜妄的是一盒套套。   而姜妄,就这么直接拿手上,一点不会不好意思!   季眠涨红了脸,小声道:“怎么哪儿都给这种东西,你赶紧扔掉啊。”   姜妄见她气急败坏,侧过头看她,满脸的坏笑掩都掩不住,“咱能不能不要败家,688呢,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以后也得用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想要举起盒子来,看看背后的说明。   季眠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羞愤的想死,好想骂他:神经病啊,你是缺688的人吗?攒那么多套套干什么!   但这种话她是死活说不出来的,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这种条件,为什么要688这么贵啊。”   姜妄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了,一双眼弯弯地看她,笑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季眠是想要躲过套套那个让她羞耻的话题,但她却没料到,自己现在正在进行一个更羞耻的话题。   季眠傻乎乎的样子,让他笑得不行,“你猜啊,猜猜为什么这么贵。”   季眠虽然没猜出来是为什么,但看见姜妄那种放肆的笑,瞬间就预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猜!”   “哦,”姜妄闲闲地应一声,笑意没止,“那我告诉你。”   “不用,我不听!”   季眠赶紧捂住耳朵,气鼓鼓看他。   姜妄笑得更厉害,他优哉游哉的将一堆东西塞裤兜里,然后两手分别抓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从耳朵边拉了下来。   季眠挣扎了一下,那点力气不值一提。   姜妄控制住她的双手,盯着她红扑扑的脸,一个劲笑,笑得格外坏。   然后季眠就见他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情趣套房啊。要的就是荒山野岭这股野劲儿。”   姜妄说的内容,以及他说话时拂在她耳廓的气息,都对季眠造成了难以抵挡的刺激。   脊椎和头皮都在发麻,手腕被抓住,她只能下意识动动胳膊,企图蹭蹭发痒的脖颈。她肩膀一抬,却撞到了姜妄的下巴,他软软的唇瓣就从她耳垂处擦过。   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烫。   他干脆松开她的手腕,将人搂进怀里,靠在她肩头,闷闷道:“你别故意撩我,我道德感极其低下,你撩我就上啊。”   季眠整个人要炸了似的,身上一点点发烫,抬手推他,“你快点闭嘴,我要走了!”   姜妄不情不愿,“我再抱会儿,五分钟。”   最后姜妄抱了十多分钟,他自己到了忍耐边缘了,才猛地松开季眠。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绿化带,掏了一支烟咬住,刚想要点,季眠软软声音在背后响起——   “别抽烟了。”   姜妄最终没点,无奈地叹口气。   他也不想抽烟啊,但他现在特别需要冷静冷静,不然小姜妄不肯回去啊!   他能有什么办法?小姜妄这个叛徒,又不听他的指挥,只听季眠的。   姜妄烦躁地抓抓头发,深吸几口气冷静一下。   季眠看他有点不对劲,小声问:“姜妄,你怎么了?”   姜妄扭头看她,“没事,有点激动。”   季眠没再说话,乖乖等他。   夜风微凉,姜妄吹风冷静了一下,送季眠回客房。路上不敢再折腾了,毕竟受苦的是他自己。   两人到了客房楼下,季眠把插在挎包里的玫瑰给姜妄,“那我上去了,拜拜。”   姜妄应了一声,定定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又怎么了?”   他舔舔唇,暗示道:“一般情侣告别前,不是都得说点什么?”   “说什么?”   姜妄瞪她,“就是那种比较特殊点的话。”   “哦,”季眠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但却起了玩心,故意道,“你今天很激动?”   “我要听的是这个吗?!”姜妄都要吼出来了。   季眠笑眯眯看他,“那你要听什么?”   “就是三个字啊。”   “三个字?”季眠笑得更开心,“算了,你刚才都很激动了,说了这三个字,会更激动。”   姜妄不高兴地拧眉,嘴硬道:“我也没有很激动,反正你早晚是我的。”   “那好吧,晚安啦,三个字!”   季眠说完,扭头就跑到了客房门梯处。两人声音不大,门梯处的感应灯没有亮起来,她融进黑暗中。   姜妄看着黑洞洞的楼门,被她气得想笑,去听见黑暗里传来她软软的声音——   “喂,姜妄。”   她声音大了一点,感应灯亮了起来。少女站在灯下,冲他笑,然后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   姜妄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两三步跑过去抓她,却扑了个空。   她几乎做完那个动作,就转身跑掉了。   姜妄站在感应灯下,没忍住,笑了起来。   手机嗡嗡响了一下,收到了消息。   季眠:【现在激动了吗?】   季眠躲在被子里,一张脸通红,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回信。   姜妄:【你就气我吧,一会儿我就进你屋把你抓出来。】   季眠心跳又急又快,心间像是有甘甜的气泡咕嘟咕嘟往外冒。她有点受不了,抱着手机翻个身,将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实在控制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第42章 满屋子尖叫声 这、这么激烈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昨天一天情绪大起大落, 季眠晚上睡得不是很踏实,醒的也很早。   她睁开眼时,天边才微微露出鱼肚白, 翻出手机看一眼, 刚五点。   因为昨晚闹得比较晚,何老师让大家今天十点在农家院登机厅集合。也是体谅他们平时压力大, 让他们今天能睡个懒觉。   季眠把手机塞回枕头下,侧了个身, 打算继续睡, 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老半天, 干脆准备起身去走廊背背英语。   她刚爬起来, 手机却先震动了一下,打开, 是姜妄的消息。   姜妄:【醒了吗?】   季眠:……   她想了想,还是回复了,【刚醒。】   姜妄:【这么早?是不是激动得睡不着?】   季眠抿唇, 想笑,【那是你吧。】   姜妄厚颜无耻地回复:【对啊, 一晚没睡, 现在好饿啊, 出来吃饭?】   季眠:【刚五点, 哪有什么饭?】   季眠信息刚发过去, 手机就开始持续震动起来, 姜妄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大家住的是双人间, 季眠跟宋甜一间房,宋甜就睡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   万物尚未苏醒的清晨,室内寂静一片, 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旁边的宋甜动了动,似乎有要醒的迹象。季眠吓了一跳,却在慌乱中按了接听键。   屏幕里出现姜妄的脸,季眠下意识躲进了被窝里。   姜妄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一晚没睡了,眼睛半垂着,带着点倦意,眉眼间少了平常的那股嚣张劲儿,看起来乖巧安静。   “唔?你干嘛呢,黑乎乎的。”   他抬抬眉,不满地嘟囔。   季眠赶紧将声音键调到只剩一格,提心吊胆道:“你小点声呀,一会儿吵醒宋甜了。”   姜妄愣了一下,困顿的眸子里带上了一点笑意,“干什么?搞得像跟我偷、情似的。”   “不要胡说八道。”   “哦,”姜妄乖乖应一声,胡乱抓了抓自己的短发,“那你帮我买点吃的过来啊,前堂那不是有自动售卖机?”   姜妄住的客房离这边很远,在农家院边缘处,掩在翠竹丛林里,过来买东西不太方便。   季眠迟疑了会儿,还没说话,那端姜妄就折腾起来了。   “季眠你快看看,谁男人要饿死了,是不是你男人?”他一张脸凑在镜头前,“认真看看,是你男人吗?”   “你别闹。”   “那你给我送点吃的来啊,泡面熟食什么的,再来一罐咖啡。”   季眠怕他继续折腾,把宋甜吵醒,只能小声道:“好,你等会儿。”   挂了视频,季眠轻手轻脚起身洗漱,中途,宋甜迷迷糊糊醒了,问她干什么。   季眠心虚的不行,小声道:“去外面背单词。”   宋甜没说话了,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季眠赶紧收拾了一下,轻手轻脚出了房间,这才缓缓松口气。   昨晚下了大雨,空气中有种被清洗后的干净潮湿感。八月中旬,已有桂花香气,季眠狠狠吸口微凉带香的空气,整个人都振奋了很多。   姜妄住的地方在农家院最边上,要穿过一片竹林。竹林后是大丛大丛的花木,一层叠一层,笼在带着水汽的晨光中,幽深而静谧。   姜妄的屋子门虚掩着,大概是专门给她留了门。   季眠进了屋,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她循声走过去一点,瞬间就僵住了。   是她高估了情趣套房的节操。   浴室居然在房间正中央!而且四面都是玻璃,上半截纯透明,下半截磨砂的,但磨砂程度很浅,该看见的都能看见了。   季眠脸轰一下就烫了起来,立刻转身背对着浴室。她转过身,就看见眼前是一面巨大落地窗,虽然外面是密林花木,但万一有人经过,估计就能看见姜妄的半裸像。   季眠一时都无法形容自己现在心情了。虽然她知道这种地方住客肯定不多,落地窗外肯定也不会有人路过,但只想一想,就像在露天场所洗澡,她瞬间就羞耻到要窒息。   不过幸好,不是她,是姜妄。   至于姜妄会不会觉得羞耻,她觉得,大概不会吧。   季眠已经不敢乱动了,总觉得这种房间都不简单,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僵着背脊站在原地,身后的水流哗啦啦响,持续不断敲击着耳膜,让她的耳廓微微发烫,心跳也不自主地快了一些。   男生洗澡都是战斗澡,几分钟完事,但她听着水声,一口气提着,觉得像几年那么难熬。   终于,水声停止,她那口提着的气也才松下来。   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一股清冽干净的响起也随之袭来,快速侵占她的呼吸。   季眠脖子僵了一下,刚想要转头,已经被姜妄搂住了脖子。   他紧贴着站在她身后,光裸的一条手臂圈住她的脖子,然后歪着头,朝她拎在身前的塑料袋里看。   “你给我买什么了?”   他边问着,边将另一只手伸到她身前,开始在塑料袋里翻。   他一手绕过她脖子搭在她肩上,一手从她腰侧伸到她身前,整个姿势就是从后面把季眠圈了起来。   他动作自然地翻着东西,季眠却僵在那里不敢动。   “放、放桌上再看。”   注意到她僵硬着身体,说话结巴,姜妄舔舔唇,笑得可坏了,“不,就这样翻。”   他歪着头往她身前看,说话的气息就拂在她耳畔,季眠的身体更僵了一些。   “你故意的吧!”   她羞恼的侧头凶他,却惊愕地睁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怎么连衣服也不穿的啊!   “你……”   “昂,”姜妄盯着她看,不要脸的应,“就是故意的。”   季眠脸上一阵阵发烫,用胳膊肘去顶他,“你去穿衣服!你不是要吃饭吗?”   “不吃。”   “你不是快饿死了?”   姜妄靠在她肩上,低低地笑,同时伸起一根手指,把她手里的塑料袋勾了过来,扬手扔到了一边。   “眠眠,你听说过死神会被饿死?”   季眠:……有点想骂他。   “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季眠使劲推开他,赶紧躲开两步。刚才背对着他还好,现在面对面,姜妄没穿衣服,就围了条浴巾,季眠的眼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盯着张大红脸,盯着地面,小声道:“你赶紧穿衣服,你不会不好意思吗?”   姜妄原本边擦头发边转身准备去穿衣服了,听见她的话,扭过头,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还不穿裤子呢。”   季眠:!!!就没有他不敢说的话。   “能不能别说这些不要脸的话了!”   季眠有些急,抬起头瞪他,刚好撞上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点坏笑,明显是故意要把她逗急了。   姜妄配合着她的高度弯腰,同时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玩味地看着她泛红的脸,“害羞啊?”   “没、没有,”季眠嘴硬,但一直心虚垂着眼不敢看他,这人不穿衣服,还靠得这么近,她本能有点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你,你老胡说八道。”   姜妄笑了笑,还挺无辜,“那谈恋爱不都这样,难道要我跟你聊聊数学?我保证立刻睡着。”   季眠也笑,放松了一下,“可是刚确定关系啊,你就不能……”   “当然不能,什么刚确定关系?”姜妄不高兴了,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跟自己对视,“同学,我们结婚都快半年了!”   季眠看着他的眼,呆了呆,张张嘴想要反驳,又觉得他说得挺对,无从反驳。   姜妄自己说着,自己气笑了,“结婚半年,连正经手都没牵过一次,闹着玩儿呢?”   季眠还被他抬着下巴,冲着他眨了眨眼,认真辩驳,“那是你不想跟我结婚,不肯回去。”   “嘶——”姜妄故作凶狠瞪她,“你故意气我是不是?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嫁给我?万一姜煊阳不是我呢?你真跟别人结婚?你居然抛下我,跟别人结婚?你这个混蛋,有没有良心啊?”   姜妄越说越气,甚至恨不得要捅姜煊阳一刀。   季眠简直看得叹为观止,自己居然把自己气坏了?   她哭笑不得,柔声安抚道:“可是你就是姜煊阳啊。”   姜妄:“……万一不是呢?不管,就是气。”   季眠受不了他,笑了出来,“你别发疯了,吃东西去。”   她一边说着话,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抬起来,偷偷的、轻轻的一根一根嵌进了姜妄垂在身侧的手掌中。   姜妄僵了一下,“干什么?”   季眠对着他笑,声音轻甜,“牵手呀。”   姜妄:……   姜妄养了二百年的厚脸皮,居然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微侧头,掩饰了一下,随即松开她下巴,顺势搂着她的背,将人抱紧了怀里。   他抱着她,靠在她肩上,小声道:“你别以为你哄我,我就不气了。反正你跟别人结婚,我就气,你只能是我的。”   季眠没说话,轻声的笑了。   两人在铺满金色晨光的房间里拥抱,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两人都不由收了收手指,想将对方抓得更紧一些。   两人腻腻歪歪,一碗泡面,从五点多磨蹭到七点多才吃上。   两人挤在沙发上,一人一盒康帅傅的红烧牛肉面,满屋的泡面味儿,但却吃得格外开心。   姜妄吃一口就得看她一眼。   季眠被他弄得不自在,“你总看我干什么?”   姜妄笑,“下饭。”   “神经病。”   “季眠,你这样可不好啊,这样很容易失去一个帅哥男朋友。”姜妄隔着泡面的雾气看她,撇了撇嘴,“别人搞对象,都叫宝宝,亲爱的,你一天天叫我神经病?”   季眠知道,他又开始作妖了,“那换一个?”   “嗯,换个亲热点的。”   季眠放下泡面,拿了一袋酸奶咬着。她沉默了会儿,忽然神情复杂地看他,犹豫道:“难道叫你妄妄?”   怎么就那么像叫狗呢?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操,”姜妄撇嘴,“算了,还是叫姜妄吧。”   季眠的体力不能跟姜妄比,睡得晚,起得早,晚上也没睡踏实。这会儿吃饱了,开始有点犯困。   她靠在沙发里,身子一点点往下歪,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放弃抵抗,软绵绵趴在了沙发扶手上。   她侧脸趴在胳膊上,看着对面的姜妄,眼睛还半耷拉着,“我休息一会儿,九点半叫我。”   姜妄看她一眼,没吱声,自己把桌上的垃圾收拾了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了沙发边。   “我抱你去床上睡。”   季眠摇头,但是还没等她拒绝完,姜妄已经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了。   他抱着她,三两步走到了里面房间,直接将人扔到了大床上。   季眠这下完全不困了,摁着软乎乎的床要起身,“我不困了!”   姜妄站在床边,歪着头笑,“那不行,我困了。”   他说完,就直接爬上床,躺季眠边上了。   这床一边靠着落地窗,只能从姜妄那边下去。季眠赶紧爬起来,要跨过他下床。   但刚有动作,就被姜妄一把揽住腰拽进了怀里。   季眠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推他,“姜妄!”   姜妄的大手掌揉了揉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乖点,陪我睡会儿觉,我什么都不做。”   鼻息间都是属于姜妄的那股清冽的香气,极强势地侵占着她的思维,季眠紧张得不行,心脏扑通乱跳,整个人都僵的。   “真、真的?”   姜妄不爽地啧了一声,“我看起来就像那么下流的样子?”   季眠双手抵在他胸口,认真应了一声,“嗯。”   姜妄气笑了,胸腔颤动,磨蹭着她的手指,“同学,我觉得你更下流,你摸哪儿呢?”   他说完,低眼看了看季眠的手指。   季眠顺着看过去,立刻像是被蛰了似的,快速缩回了手。   姜妄哼笑一声,“你看你那点出息,睡吧,我真不闹你。”   “真的?”   “嗯,”姜妄这次收了满脸的不正经,眉眼间有难得的温柔细致,“睡吧。”   姜妄为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他虽然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她腻歪,但也知道人类的身体素质跟他没法儿比,何况是季眠这种柔弱的小姑娘?   季眠有些警惕地盯着他,见他始终都挺正经的样子,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正是盛夏时节,房间里又是一大面落地窗,太阳升起后,室内光线很明亮,季眠也就随之醒了。   才刚九点,她默默在床上缓了会儿,然后侧身,看见了一边睡着的姜妄。   他依旧睡得四仰八叉,短发也乱七八糟。   看样子睡眠质量很好,像孩子一样无忧。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原本很好的皮肤照出一种透光的白净感,也将他脸部的轮廓勾勒地越发明显立体。   季眠低眼看他,目光从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滑,然后是高挺的鼻梁、薄而润的唇瓣、线条流畅的下巴、微微凸起的喉结……   她像着了魔,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诱惑,在未意识到时,已经抬起手,用食指很轻很轻的在他喉结上碰了一下。   她动作很轻,姜妄却倏然睁开眼,她猝不及防掉进一双浓黑的瞳仁中。   惊愕片刻后,姜妄无声笑了起来,浓黑的瞳仁里像是洒满了细碎的星光,像倒映在深海的银河,浩瀚又灿烂。   “耍流氓呢?”姜妄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倦意和沙哑。   季眠耳根一阵阵发热,她干脆装一切都没发生过,转过身去,给他留下一个装死的背影。   虽然在装死,但季眠一直绷紧了神经,警惕的听着姜妄的动静,然而没听见姜妄过来的声音,倒是听见了隔壁传来的不太和谐的声音。   一个又娇又软的女声,一会儿嗯,一会儿啊。虽然隔着墙,但女人声音不小,嗯嗯啊啊的全都传过来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季眠瞬间就涨红了脸,整个人僵硬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感觉浑身的皮肤都在紧缩。   688的房间,隔音怎么这么差呀!   季眠都快哭了。   姜妄听力那么好,肯定也听见了。这么一想,季眠一张脸就更烫,控制不住自己,拉起被子把脸盖住了。   “操,一大早的精力这么好!”   季眠躲在被子里,听见姜妄低低骂了一句,声音发哑。接着,她感觉到床动了动,听见一阵起身的动静,应该是姜妄起来了。   她偷偷松口气,然而还没松完,就感觉有人在扯被子。   她赶紧抓紧被子,不让他扯开,“姜妄,你不要扯我被子。”   “出来,抱会儿。”   “不要!”   姜妄双手抓着被子抖,要把她抖出来。   小姑娘声音闷在被子里,越发软绵可怜,“你不要抖,好烦,你别抖我。”   隔壁嗯嗯啊啊的没完,还越来越激烈。   姜妄憋着火,干脆扑过去,直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   季眠被他吓一跳,下意识喊了出来:“啊!你干什么!”   她连被子一起被抱住,像个大蛹似的,完全动不了了。   姜妄搂着大蛹,一条腿压住她,埋头在被子里,闷闷道:“眠眠,688呢,别浪费了,要物尽其用。”   “姜妄,你松开……啊!”   季眠还没喊完,被姜妄抱着打了个滚?!   “啊,你放开,这样好晕啊!不要这样!”   季眠晕晕乎乎挣扎出来,也拿被子去捂姜妄。姜妄一把抓住她,把人摔床上,摁在了身下。   妈呀,好身手!   “你别压着我,疼!”   “这样呢?”   姜妄居然不要脸地去挠她痒痒,季眠特别怕痒,用力挣扎,又被姜妄抓回来,两人闹成一团。   季眠被他弄得一个劲尖叫,“你别弄了,我要摔下床了!你快停!”   “你求我吧。”   “求求你了,别弄了呀,快停!”   季眠边挣扎边躲他,手一摁空,真的差点掉下床。   她吓得尖叫一声,幸好姜妄眼疾手快,把她捞了回来。   隔壁俩情侣自然也听见了这边“巨大”的动静,两人互看一眼,女生错愕道:“叫得也太、太夸张了吧,这么激烈?我记得隔壁是个高中生吧?”   男生挺不屑地撇撇嘴,“小年轻,不知道珍惜,往死里整,这是玩儿命啊?这人不行,不知道心疼姑娘,哪个姑娘跟了他,那是倒霉了。”   这边姜妄跟季眠闹了一通,那点多余的青春精力发散的差不多了,两人才气喘吁吁躺在床上。   已经快十点了,季眠怕迟到了被何老师说,她缓了会儿,从床上爬起来要走。   姜妄跟牛皮糖似的,立刻跟了过去,从后面抱她,“老板,你这玩完就走,一点不讲感情啊?”   季眠懒得理他,推他的手,要起身。   “啧,不说感情,你钱总得给啊老板。”   季眠真想踹他一脚。她咬咬牙,从裤兜里翻出了两个钢镚,现在都手机支付,这两钢镚还是有次准备坐公交准备的。   季眠扭过身子,把两个钢镚拍姜妄腿边,“给了,快松开。”   姜妄看着钢镚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小混蛋!”   他抬手捏了捏她脸蛋,才算解气,不情不愿的把人放开了。   “你还不收拾?”季眠回头问他。   姜妄已经懒洋洋又躺回床上了,他从下往上看她,“你先去,我再休息会儿。”   “要迟到了,别休息了,快点起来。”   姜妄扬扬眉,要笑不笑的,“我这累了一早上,就挣俩钢镚,你还不让我休息下?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辛苦。”   季眠实在想打他,笑着骂:“别贫了,你随便吧,我先走了。”   姜妄懒懒应一声,躺在床上没动。季眠也不理他了,自己收拾好就走了,她还得先回自己的房间一趟。   屋里没了人,恢复一片宁静,姜妄掏了支咬上,想要点燃。   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季眠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茉莉香,还夹杂着一点点奶香。   他犹豫了一下,把烟拿下来扔一边了。   他懒懒散散的,收拾了半天,快十点了才出门。   刚出来,就在院子遇到了隔壁出来的男人。   两人目光撞上,对视了一眼,居然产生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同时笑了笑。   “哥们儿,挺厉害啊。”男生勾勾唇,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姜妄毫不要脸的,谦虚地笑,“还行吧,一般。”   男人惊讶的睁大眼,刚才那激烈的叫声,夸张的时长,还一般呢?   他简直对眼前的高中生刮目相看,他慢悠悠走了过来,隔着一道装饰用的矮篱笆,递过来一支烟,“有什么秘诀不?分享一下。”   姜妄接过烟捏着,舔舔唇,笑起来,“有啊,我都边做边听相声。”   “啊?”   “分散注意力啊。”   “分散注意力倒是有用,不过做的时候听相声,姑娘听见了,不会很奇怪?”男人有点质疑,拧起了眉。   姜妄一副“你可真没见识的样子”看他,“啧,用入耳式蓝牙耳机啊。”   男生恍然大悟,用看大师的崇拜目光看姜妄,认同地点头,“明白了,下次我也试试。”   刚好,季眠的电话打过来了。   “你快点过来啊,老师点名了。”   他懒懒应一声,边上的哥们还在问,“兄弟,听谁的比较好?”   “这个全凭个人爱好啊。”   男生了然的点头,“我去听听去,选个能吸引我的,这样才能分散注意力。”   男生屁颠颠的走了。   季眠听见那边的对话,问:“听什么?”   姜妄没忍住,笑了起来,“听相声啊,明天放假,去听相声去?”   季眠总觉得,“相声”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正经了,坚决拒绝,“不,放假要回天宫。”   “也对,”姜妄应一声,突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那就跟我回家吧。”   季眠握着手机,听着响在耳边的声音,脸颊有些发烫。 第43章 我也要宠你啊 神君谈个恋爱就非要这么……   从农家院回市区, 季眠就要回天宫。她几个月来都是这样做的,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但姜妄刚开始还兴致致勃勃要带她“回家”,现在又突然赖赖唧唧不肯回天宫了。   “怎么了?”   “逛商场去吧。”   季眠不太喜欢逛街, 在她的认知里, 男生大多数都不太喜欢逛街,不知道姜妄又要干什么。   “还是不要去了, 回天宫吧,这样不合规矩。”   姜妄在旅游巴士上, 用度娘查了一路的“怎么当个好男朋友”, 得出了结论就是要宠!   他又查了上百条“怎么宠女朋友”, 得到的最多回答就是买买买。他觉得非常有道理, 甚至已经跟网上的霸总学习了要包下一座商场的铁血手腕!   他热血沸腾要表现一下,霸气的给她买买买, 以改变自己在季眠心里的不正经形象。但是季眠却推三阻四的。   他不高兴地撇嘴,“什么破规矩,我就是天宫的规矩。”他侧头, 指指自己的脸颊,“记住了, 你的规矩就长这样。”   季眠被他逗笑, 推开他凑近的大脸, “不闹了, 赶紧回去啊。”   “不回, 去逛商场, 快点的, 不然我可哭了啊。”   季眠:……   那人飞扬跋扈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可能哭。   姜妄看着她满脸无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双眼弯弯,明亮极了。   他边笑边凑近,“你会宠我的,对吧?”   季眠再度推开他的脸,“不会。”   她虽然这么说,最后还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下午三四点,商场里人很少,倒是空调吹得足,一进去就赶走了盛夏午后的燥热。   季眠被姜妄一路拖着走,“来,买什么?”   季眠狐疑的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想给你买东西。”   季眠沉默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声问:“姜妄,你不会是偷偷在网上查什么谈恋爱攻略了吧?”   姜妄脖子一僵,脸上有一丝不自然闪过,然后哼笑一声,“你觉得我需要看那种东西吗?”   “不需要,那我们回家吧。”   “买东西再走。”姜妄可固执,站在那里不肯动。   “那买个冰淇淋?”   姜妄不吱声,面无表情的低着眼,季眠没办法了,“好吧,那就买一个。”   最终,姜妄也没能如愿以偿的包下商场让季眠随便拿。季眠只挑了个很小的,带碎钻的手链,细细一根,衬得她手腕越发白嫩纤细。   见她戴上手链,姜妄才终于有了笑脸。   从商场出来,姜妄又去旁边精品店买了一堆娃娃和小玩意儿,季眠趁这个间隙,买了两支冰淇淋。   姜妄抱着娃娃出来时,就看见站在遮阳伞下的少女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甜筒,然后自己美滋滋地笑。   姜妄看着她,一瞬间身体像是着了火,喉头有些发干,满脑子不正经思想拉都拉不住,一个劲往变、态的道路上狂奔。   这大庭广众的。   他立刻垂下眼,不去看她。   季眠见到姜妄从娃娃店出来了,立刻高兴的喊他,“姜妄,过来呀。”   姜妄脑子还有点热,闷闷应一声,走了过去。   他刚到凉棚下,就感觉唇瓣一冰,混合着奶油的草莓香气随即扩散开来。   他抬眼,见季眠把剥好的草莓甜筒贴他唇边,对着他甜甜的笑。   “干嘛?”他接过甜筒,想要甜,犹豫一秒,有些不自然地咬了一口。   季眠还在冲他笑,“不是让我宠你啊。”   姜妄愣一下,定定看她,脖颈处泛起一层浅红。他嘴里的冰淇淋化了,草莓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钻心的甜。   *   姜妄在学校的时候,每天看起来都游手好闲没事可干似的。那是因为对他来说,去学校,就跟普通人工作之余打游戏一样,都是为了放松。   可回到天宫就不一样了,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经常一天都见不到人。   季眠也不粘人,倒是觉得这样挺好,她可以安安心心看两天书。   她把姜妄送的一堆零零散散的礼物都放在了卧室,小雉收拾房间时看见了,新奇的不得了。   “夫人,这是什么?”小雉指着一个汽车模型,有些好奇的问。   她想要拿起来看,但又不敢碰,怕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万一弄坏了,神君饶不了她。   季眠看见那个模型就想笑,姜妄自己去精品店给她买礼物,结果买了汽车模型、AK47模型、高射炮模型,对,还有变形金刚和蜘蛛侠。   也不知道是送给她的,还是他自己想玩儿。   “那是汽车模型。”季眠随口答了一句,见小雉依旧满脸好奇地盯着那个模型,又补充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儿吧,没关系的。”   小雉睁大了眼,连忙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夫人,我不玩,我就看看,这个很珍贵吗?”   “一个汽车模型,没有什么好珍贵的,你喜欢就拿走吧,真的没关系。”   小雉又看了看,小声问:“夫人,汽车是什么?”   季眠惊讶地看她,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好半天,才问:“你没见过汽车?”   小雉点了点头。   “你没去过外面的世界?”   “嗯,我们修为低,不让随意出去的,怕发生意外被人类察觉我们的存在。”   小雉说话时,亮晶晶的眼一直盯着她,带着禽类动物天然的呆萌和纯粹感。   季眠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小雉的人形也就人类十五六岁小姑娘的模样,也带着小姑娘该有的稚气和纯真。并且因为那双偏圆的黑亮眼睛,让她显得尤为天真。   小雉见夫人一直盯着自己,一时惶恐,忐忑道:“夫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不用害怕。你从来没去过外面?”   小雉点点头,忽地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偶尔听项大人说过,他知道很多很多东西,也愿意跟我们讲。不过他太忙了,不能一直打扰他。”   小雉每次说起项殊时,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颊边的两个小梨涡就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笑起来太纯真,让季眠心念微动,脱口道:“我带你出去看看?”   小雉惊的差点要摔倒,“不行的,这样很危险。”   季眠自然不会做那种莽撞的事,但她觉得既然姜妄和项殊都可以来去自如,让姜妄帮帮忙的话,带小雉出去玩一天,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她没再继续说这件事,万一最后没成功,让小雉白白空欢喜一场。   “你要看看这个吗?”季眠拿起了一边的变形金刚,“你坐下,我给你看。”   季眠说着,扳动了几下模型的关节处,很快将变形金刚重组成了一辆黄色的汽车。   小雉伏在桌上,惊讶的看着,眼睁睁就看见刚才的人偶变成了“汽车”。   她指了指汽车模型,结巴道:“它它它变成了‘汽车’。”   季眠笑了,“这有什么好惊讶?我觉得你能变成大鸟更让人惊讶。”   小雉摇摇头,“能化形是很正差的,不能化形的才会被看不起。”   两人各自在对方的世界里震惊着。   小雉拿着季眠递过来的变形金刚,尝试着摆弄,“它很厉害啊?”   季眠想了想电影里的变形金刚,认真道:“是很厉害。”   “那它跟神君,谁厉害?”   季眠一下被噎住,这……   变形金刚大战姜煊阳?到底谁厉害呢?这还真不好说。   “应该它更厉害吧,毕竟变形金刚是无数男生的梦想。”   小雉更惊讶了,几乎喊了起来,“居然比神君还厉害!”   季眠看着小雉单纯又震惊的模样,没忍住,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季眠把变形金刚送给了小雉,小雉爱不释手,拿着去了北山,找自己的一群飞禽小姐妹们嘚瑟了半天。   小雉的小姐妹们跟她一样,都是飞禽,修为都低,也没出过神山。大家看着小雉把人偶三两下变成个盒子,都惊奇地睁大了鸟眼。   “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夫人说这是汽车,跑得很快,比我们飞还快。”   “原来是车,轮子呢?为什么没有马拉着呢?”   “这是模型,而且夫人说现在的车不用马也不用其他东西拉着,都是烧、烧油。”   “夫人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   小雉得意洋洋,“当然了,不然神君怎么会那么爱夫人呢?”   大家都见证了那次浩大的神山花开,现在对这位夫人又羡慕又敬佩。   “小雉,给我看看你的‘汽车’。”   一个人提出了这个要求后,一堆人都想自己摸摸看看,亲自摆弄一下这个新鲜玩意儿。   都是十五六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抢来抢去。   可怜的变形金刚只是个塑料壳,哪禁得住一堆妖兽抢夺,几乎只几眨眼的时间,就裂成了两半,分别落在两个妖兽手里。   场面一时尴尬无比,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向小雉,小雉气得瞪圆眼,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提起一口气正要骂人,拿着半个变形金刚的小姐妹反应极快的把东西塞她手里了。   “小雉啊,抱歉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另一人也赶紧把东西塞回去,告辞。只片刻工夫,所有人都跑光了,留小雉孤零零站在原地,一手拿着半个变形金刚。   小雉低眼看着残破的玩具,气得鼓起了脸。   啪嗒一声,变形金刚的一条腿掉到了地上。她赶紧蹲下来捡,然后试着装回去,但是连接处已经裂开,怎么都装不回去。   刚装上,又掉下,刚装上,又掉下。   小雉又烦又委屈,终于憋到极致,蹲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变形金刚,啪嗒啪嗒掉眼泪。   眼前光线一暗,她透过泪眼,看见一双蓝色缎面鞋,上面绣着白色祥云纹。   呼吸顿了顿,抬起湿漉漉的眼看来人,“项、项大人。”   项殊见她躲在这儿哭,过来看一眼,见小丫头哭得眼眶通红的,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雉仍蹲在地上,捧着破碎的玩具给他看,“夫人送给我的,弄坏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项殊温和地笑了笑,“一个玩具而已,没关系的。”   小雉瞪圆了眼看他,维护着变形金刚的尊严,声音都提高了一些,“不是玩具,是变形金刚,可以变成汽车!”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加一句,“比神君还厉害!”   项殊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么厉害?行,别难过了,下次我给你带一个回来。”   小雉惊讶地看着他,忽然一张脸涨红,赶紧低头,小小声道:“谢、谢谢项大人。”   *   经过昨天两个世界的碰撞,季眠和小雉震惊了一波又一波,两人都对对方生活的未知世界啧啧称奇。   第二天一早,更让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季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向往常那样,早起梳洗,穿上合乎规矩的襦裙,半系长发,然后出门。   只是等在门口的小雉一看见她,就僵了一下。随即捂住嘴,脸蛋绯红,偷眼看着她笑。   季眠有些茫然,摸了摸脸颊,忐忑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小雉拼命摇头,但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笑意里的暧昧几乎要溢出来。   季眠很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她看着小雉,焦急问:“是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劲?”   小雉定定看着她的额头,黑亮的眼里都是艳羡。   “夫人,”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还在开心的笑,“您这里的花开了。”   花?什么花?   季眠懵在那里,茫然地摸摸自己的额头。   “夫人,您看我的眼睛。”   季眠还不太搞得清状况,听话地看小雉的眼睛,然后就从她比普通人更为黑亮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人像。   她还是原来那个她,只是透过小雉的瞳仁,她可以看见自己眉心处,原本是一个原点的眉心砂现在居然是一朵半绽放的桃花?!   她惊讶地睁大眼,迟疑地摸着自己的眉心,“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雉又弯起眼偷笑,脸上浮现暧昧的红晕,“就是夫人对神君动情了呀……”   季眠脑子轰的一下,像是被天雷劈中,整个人僵住了。   这都是什么规矩啊,因为她喜欢姜妄,所以额头开花了?因为姜妄喜欢她,所以神山开花了?   神君谈个恋爱就非要这么高调浮夸吗?季眠这么文静内敛的性格,都忍不住想要吐槽了。   她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大、大家都能看见?”   “对呀,所有人都能看见。”小雉满脸笑容,高兴的难以掩饰,夫人和神君郎情妾意,天造地设,这是多好的事呀,“夫人和神君感情真好。”   季眠:……差点要窒息。   季眠完全无法对小雉的欣喜感同身受,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只觉得尴尬到想死过去。就这么顶着一朵花,满世界招摇,所有人都能看见,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姜妄……   季眠只想一想,就尬的头皮发麻,喘不上气来。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弄掉啊?”   “为什么要弄掉?”小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夫人没解释,大概有自己的原因吧,她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神君应该有办法的。”   季眠一听这话,下意识捂住了额头,她才不要让姜妄知道呢!姜妄要是知道了,估计要嘚瑟上天了。   肯定不能顶着一朵花到处走,她想了想,屋里好像有姜妄的一顶棒球帽,先应应急。   回了屋,跑去找帽子,路过镜子,一瞥之间却没看见那朵娇艳又张扬的桃花。   她定下脚步,凑到镜子前看,额头干净白皙,什么都没有!   “小雉,我看不见这朵花吗?”   “对呀,”小雉还喜滋滋的,“不过这样就可以看见了。”   季眠:我并不想看见。   但她话还没说,就见小雉手指隔空往她眼前挥了一下。然后季眠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出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朱砂桃花。   季眠:……   亲眼见证,好像更尴尬了。   她赶紧找出姜妄的帽子,把头发散下来,扣上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完全遮住额前的东西,才稍稍松一口气。   “小雉,要不你去帮我找一趟项殊,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行吗?”   季眠一方面是真不知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另一方面白色仙气襦裙配黑色老花棒球帽,走出去也挺引人注意的。   小雉神情有点点不自然,“夫人,您找项大人做什么?”   季眠也不确定,她只是想起以前姜妄没出现的时候,项殊为了保护她,替她封印过朱砂点,这次估计也行?   季眠脸皮薄,这朵花明晃晃彰显着她的心思,她不敢面对姜妄。另外,姜妄好像很忙,回了天宫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直没出现了。   “我看看项殊能不能帮帮我,快去吧。”   小雉应了一声,跑去找项殊。   项殊正好在天宫,他看见小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着急?”   小雉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呆呆看他,然后就见项殊拿出了一个新的变形金刚递过来。   “拿着吧。”   小雉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项大人真的会给她买?!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随口说说,安慰她罢了。   “拿着呀。”项殊又笑,把东西往她怀里塞。   小雉反应过来,赶紧接住,脸上一阵阵发烫,但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小声道:“我、我不是来拿这个的,是夫人……”   “她怎么了?”项殊急切地打断了她。   小雉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她说重要的事跟项大人商量。”   几乎在她话落音的瞬间,眼前的项殊就消失不见了,她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变形金刚,脸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   *   季眠正焦急的等着,见项殊出现在门口,赶紧迎了过去。   “项殊,你快帮帮我。”   她原本就矮很多,还带了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从项殊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露出的嘴唇和微有些尖的下巴。   看她人没事,项殊松口气,“你这是干什么呢?”   季眠下意识抓着帽檐,又往下压了压,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我、我额头开花了。”   项殊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季眠难为情地鼓鼓脸,还是老实道:“就是额头姜妄的那个标志啊,它、它开花了……”   项殊眼神黯了黯,“这个啊,挺好。”   “好什么呀,”季眠急了,抬头看他,“额头上顶着朵花,太奇怪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项殊默默的,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道:都知道你爱上神君了。   季眠皱着张小脸,小声哀求道:“你帮我封印住它,你以前不是也能封印?”   项殊想了想,缓声道:“我以前没试过,不知道行不行,你把帽子拿下来,我先看看。”   季眠有些难为情,一时间没动。   项殊轻笑一声,干脆抬起手来,捏住帽檐去掀她帽子。   然而还没掀起来,却听见背后骤然响起的声音——   “干什么呢?”   姜妄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冷眼看着两人,室内犹如寒冬降临,温度骤降,几乎能冻得人打哆嗦。 第44章 偷偷的亲一下 你强吻我,你害羞什么呀……   季眠看见姜妄, 心头一慌,下意识抓着帽檐把帽子压住。   姜妄冷眼看着两人,慢慢走过来, 停在季眠面前。因为身高差, 他垂眼只能看见大片帽檐以及她紧抿的唇瓣和小巧的下巴。   她抿唇的动作有些用力,显然在紧张。   他目光挺在她唇瓣上, 淡声问:“干什么呢?”   “神君,”项殊恭敬低头请安, “夫人说有事……”   姜妄侧头, 冷冷瞥他一眼, 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项殊,我发现你最近特别爱插嘴。我问你了吗?”   项殊怔了怔, 微微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出去。”   项殊看他一眼,又匆匆低头, 恭敬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季眠和姜妄两人,空寂寂的, 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姜妄垂眼看着她, 也不说话, 气氛好像越来越紧绷。   季眠有点扛不住, 小声叫他, “姜妄。”   “不要跟我说话, 让我自己冷静会儿。”他说着气话, 但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冷冰冰了。   季眠怔了怔,想起了上次医院的事,他大概也是怕自己的冲动再导致那种情况吧。   他在努力变得更好。   季眠心头有点软, 主动牵住他的手,却发现某人还故意挣扎了几下,貌似想要甩开她的手。   不过那点力气,比她还不如。   “别动了,我抓不住了。”她抓紧他一根手指,姜妄也顺从的不再挣扎,但仍摆出一副“我很生气,你别以为哄哄就好”的高冷嘴脸。   “项殊是来给我帮忙的。”   “帮什么忙?”   季眠支吾了一下,话还没说出来,已经下意识又抓住帽檐了。   “说啊,帮什么忙?帮忙还得掀你帽子呢……”他说完,意识到不对,“你戴着个帽子干什么?”   “就是我额头上……额头上……”   “受伤了?”姜妄急性子,抬手要去摘她帽子,“我看看。”   “不要!”季眠躲开一点,终于很小声很小声道,“没有受伤,就是、就是那个花开了。”   “什么花开了?”   季眠本来就难为情了,他还一直不明白,她着急地跺脚,冲他喊:“就是额头上你的那个标记,它开花了!”   姜妄呆了一下,最后反应过来,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居然笑得停不下来了。   “你不要笑了,”季眠又急又羞,“你快想想办法。”   姜妄还在笑,他弯下腰,低头从帽檐底下捕捉季眠的目光。   季眠无处可躲,接触到他的目光,心跳更乱更慌张。   “哎,”他笑眼弯弯地看着她,“这么喜欢我呀。”   季眠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脸刷的一下红透的声音。   她实在太难为情,强行转移话题,“我找项殊,就是想把这个封印起来。”   “哦,”他吊儿郎当应一声,“好好的,为什么要封起来?”   “不然大家都知道了!”   姜妄抿着唇,尽量控制笑意,但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大家知道什么?”   季眠噎了一下,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她紧抿着唇瞪他,就是不开口。   姜妄恶劣的故意催促,“知道什么,你说啊,快点。”   “知道我喜欢你。”季眠小声鼓囊。   姜妄笑开了,“我也喜欢你,下次直接跟我说,不用害羞。”   季眠急得推他一把,“你快点帮我弄,不要贫了。”   “怕什么,你喜欢我,那多正常。这么个大帅比,你能不动心?”姜妄说完,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你再瞎说,我生气了啊。”   姜妄依旧撑着膝盖,弯腰跟她对视,脸上不正经的笑敛住了,但那点欣喜怎么也掩盖不住。   “给我看看。”   季眠还没反应过来,姜妄已经抬手摘掉了她的帽子。几乎是本能反应,她抬手就捂住了额头。   “乖,让我看看啊。”   姜妄修长的手指抓住她手腕,也不敢用力,只轻轻往下拽。   季眠死死捂住额头,又急又羞,声音带上鼻音,撒娇似的骂他:“你松手,弄疼我了。”   “让我先看看啊,你不松手,我怎么封?”   摘掉帽子,姜妄站直了身,居高临下看她,眼里还闪烁着笑意。   季眠捂着额头,满脸通红的抬头看他,“真、真的?”   总感觉他不可信,不会这么容易。   姜妄一瞬不瞬盯着她泛红的脸蛋,心神一点点荡漾,“真的。”   季眠终于慢慢放下手,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见了?”   在看见她额头那枚桃花的瞬间,姜妄原本清亮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像是有火焰燃烧,又亮又灼热。   一朵绽放的娇艳的桃花,彰显着直白而浓烈的喜欢。   季眠被他这种直勾勾的目光看得面皮发热,紧着嗓子,又问一遍,“姜妄,看见了吗?”   他牵牵唇角,“嗯,看见了,很美。”   季眠觉得自己轰一下燃起来了似的,皮肤在一点点收紧,每一寸都开始发烫。这种感觉就像赤、裸、裸站在了他面前一样,羞涩的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   她抬着圆眼看他,因为害羞,眼里染着晶亮的水光。脑子里也在发热,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得叫他:“姜、姜妄……”   “嗯。”   “帮我封啊。”   “好。”   他嘴上答应的可乖了,却抬起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然后着迷地用指腹摩挲那朵桃花。   额头像是有电流炸开,酥麻又微紧缩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头皮更是麻得厉害,她下意识颤栗一下。   “姜妄,你、你别摸,好痒。”   她软绵绵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拉下来,但那点力道完全没用。   “眠眠,别动,让我再看看。”   “你、你帮我封呀。”   “嗯,你叫我。”   “姜妄。”   “不对。”   季眠眨眨眼,“姜煊阳?”   “不对。”   “……”   季眠一咬牙,一跺脚,小声喊:“夫、夫君。”   姜妄笑了,“怎么这么乖?”   季眠垂着眼不敢看他,“你快点。”   姜妄应了一声,手从她脸颊边滑下,顺势绕到后面,捏住了她纤细白嫩的后脖颈。   他拇指腹搭在她颈侧,下意识摩挲着她细滑柔软的肌肤,喟叹般舒口气,“怎么这么嫩?”   “你不要说话了,你快点。”这下,季眠不仅脸红,脖子都红透了。   姜妄定定看着她泛红的脸蛋,比桃花还要娇艳。他没忍住,俯身将唇瓣贴在了她额头上。   他难得温柔一次,缓缓亲吻,贴着她眉心辗转,极致缠绵。   柔软温热的触感在眉心炸开,一点点侵蚀全身。季眠呼吸都要停了,心脏噗通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抬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像是在无措中寻求依托,她紧紧的,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衫。   也不知道是这种服饰没有扣子所以不牢靠,还是姜妄大带系的不紧。反正回过神来,季眠已经把他黑色长袍的交襟抓得敞开了,露出里面白色中衣,甚至中衣也微有些凌乱,开了很小一条缝,能瞥见里面一点点锁骨。   季眠:……   姜妄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衣服,他低眼看了看,笑了起来,“你有点过分啊。”   “什、什么。”季眠宛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包了,心虚的不行,脖子都僵住了。   姜妄舔舔唇,坏笑起来,“我这好好的帮你封印,你趁机就占我便宜?”   季眠被噎住,红着脸辩驳,“我没有!”   “哦,”姜妄弯下腰,把胸前的凌乱刻意呈现在她面前,还添油加醋地拽拽衣襟,“那这是谁弄的?”   季眠低着眼不看他,死活不开口。   姜妄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跟自己对视,“啧,挺老实一人,怎么这么流氓呢。”   他说完,自己美得不行,弯着眼笑了起来。   *   眉心的桃花已经封住,没人能看见了,但季眠总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对面的姜妄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额头看的时候。   季眠红着脸把笔放下,瞪对面的人一眼,“你不要看我,你看题。”   姜妄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面前的矮几上摊着本崭新的物理书。他低眼看看书,撇了撇嘴,特别理直气壮道:“为什么看书,我又看不懂。”   季眠:……   那你还挺骄傲啊!   “不看书,你就做点别的,别老看着我。”   “哦。”姜妄闲闲应一声,然后身体往前靠,一手支着脸,歪头继续看对面的季眠。   “你干什么呀,不许看了。”   季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砰一声,把英语书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她就听见姜妄带笑的声音响起——   “同学,你多少有点不讲道理了啊。”姜妄一直勾着唇角坏笑,“刚才你大庭广众的,差点把我衣服都扒了,我这会儿看看都不行。能不能别仗着我老实,就欺负我?”   季眠:“……你哪里老实了!”   因为有书本格挡,感受不到他那种灼人的目光后,季眠的气焰就高了一些,都敢呛声了。   姜妄笑得更开心,厚颜无耻道:“怎么就不老实了?刚才是谁啊,把我衣服都脱了,你看我连大声都不敢跟你大声,这还不老实?非得让你把我脱光……”   “你快点闭嘴!”季眠拿起一块橡皮,恶狠狠丢过去砸他。   嗯,都偏到姥姥家去了,连桌子都没砸到。   姜妄沉默一秒,趴在桌上盒盒盒盒笑得跟只鹅似的,“你能不能扔准点,我都做好准备挨砸了,结果无事发生,你说浪不浪费我的感情?”   “你不要说话了,我要看书了。”   姜妄虽然爱闹,但也学习体谅季眠,试着控制自己。他贫了会儿,倒是真不再逗她了。   季眠的专注力很好,不管做什么都很投入,姜妄不再打岔,她很快也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等她刷完一张理综试卷,再对答案,订正错题,做完错题集,天都快黑了。   收拾了试卷课本,抬起头来,满脑子都还是物化生。她看着天边渐合的夜色,茫然了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跟姜妄还坐在草场地台上,因为夜色降临,原本鲜翠的草场被涂上了一层铅灰色,天地显得越发空寂浩大。   季眠看向对面的姜妄,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忍不住想笑,这大概就是学习之于姜妄的魅力了,可以让他快速入眠。   季眠趴在桌上,下巴刚在手臂上,静静看着姜妄的睡颜。   哪里都好看,就是可惜,嘴太坏。   她安静看他,一边在心里评价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一边控制不住地笑。   她的笑也是腼腆的,唇角轻轻勾起,没有声音,但却完全控制不住。   姜妄的睫毛颤了颤,季眠惊觉他要醒,立刻挺直了背,欲盖弥彰地将目光放向远处,不再看他。   果然,她余光看见桌上的人动了动,随即抬手抓头发。   姜妄刚醒,还有点迷糊,他揉揉头发,掀起眼皮看对面的季眠,“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困倦感,发沉发哑,还有点软软的鼻音。   “看天宫的夜景啊。”   “唔,”他应一声,下意识要摸烟,又反应过来,停下动作,顺势扭头往后看,一片铅灰色的天地,“这有什么好看的。”   季眠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跟你结婚那天,我坐在轿子里,偷偷往外看了,夜空特别特别漂亮。”   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恐慌和惧怕,再回想起来,在浩瀚星空之中奔赴的场景,盛大又唯美。   季眠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高兴的跟他分享自己的见闻。那一次的场景,大概永生都不会再有,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它将成为她记忆里永远灿烂不会褪色的一幕。   因为她奔赴的人是姜妄,所以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了,都可以当做最珍贵的记忆妥善保存了。   姜妄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心里却有些疙瘩。那些让她或惊叹或激动甚至害怕的过往,虽然很多是由他而起,但他却从没参与过,甚至还刻意要划清关系,这大概要成为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季眠还在高高兴兴形容自己从花轿里偷看到的震撼人心的场景,却察觉姜妄一直没吱声,有点闷闷不乐似的。   “你怎么了?不喜欢听这个?”   姜妄赶紧摇头,“没有,爱听的。”   他看着面前笑着的姑娘,心头释然,过去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但他们还可以创造更多更惊艳的回忆。   “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妄站起身,过去拉着季眠也站了起来。   “去哪儿?明天要上学,一会儿该回市区了。”   姜妄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前走,“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迟到。”   季眠非常认真反驳:“可你自己就迟到。”   姜妄:……   两人到了空旷处,姜妄抬手指了一下,“看见了吗,我们去那儿。”   季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沉沉天幕上似乎有山峦的虚影。   “一座山吗?”   “对,上面有棵神木,我带你上去玩儿。”   “树有什么好玩的?”   姜妄没回答,问道:“准备好了吗?”   “什么?”   季眠还没搞清楚他的意思就感觉腰间一紧,被他紧紧抱住了。随即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她整颗心哐当乱跳。   姜妄居然抱着她飞了起来!   虽然到了天宫,也经常飞,但不是坐轿子,就是有小雉驮着,这样悬空的飞起来还是第一次。   季眠一颗心像是被谁抛到了半空,整个人都紧张的不行。   她只能死死抱住姜妄的腰,以免不小心掉下去。   姜妄感受到她僵硬的动作,忍不住笑,“怂样,我还能让你掉下去了?”   “万一呢。”   季眠不服,抬头辩驳。姜妄刚好低头看她,两人目光毫无预兆地碰上,姜妄瞬间怔了怔。   季眠因为害怕,紧紧贴着他,满怀柔软的触感,馨香的气息,对他来说,无一不是致命的吸引。因为被风吹过,季眠的眼里有点泪光,眼角微微泛红,抬眼看他时,更是让姜妄瞬间就产生了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他喉结微微滑动,最终没忍住,手臂一收,将人更紧地贴在了自己身上。   因为贴得很紧,季眠察觉到他的异样,倏然睁大眼看他,“姜、姜妄,你、你……”   季眠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姜妄挺坦然,“昂,就是你想说的那样。”   季眠瞬间像是着了火,猛地将脸埋在了他胸口,死活不看他了。如果不是在半空,她肯定要推开他,但现在……   她只能鸵鸟地把脸埋起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也没察觉。   好在,姜妄速度很快,不过是几十秒,就抱着她缓缓降落了。   “到了,别装死了。”姜妄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调笑。   季眠赶紧松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姜妄不满地啧了一声。   季眠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很小声很小声找补了一句,“你没事吧。”   姜妄噗嗤一声笑了,不正经道:“有事啊,你帮我?”   季眠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僵着脖子,立刻转过了身背对他,假装没听见。   身后,姜妄又在装委屈,“你说你又不管我,倒问得挺起劲。”他说着,曲起手指,在季眠后脑勺上弹了一下,“你说你多坏吧。”   季眠已经顾不上管他的,眼前的场景过于震撼,一瞬间就让她屏住了呼吸   他们站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木树上。树叶最大的估计有双人床大小,最小的也有书桌大,它们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形成了蘑菇般的树冠,站在叶片上平稳而结实。   而放眼看去,树冠下就是翻滚的云海,起伏涌动,绵延至视野尽头。偶尔有风刮过,搅散云团,卷起淡淡缭绕的云烟。   季眠环视一圈,树冠像是浮在云海之上的孤独岛屿,四周全是汹涌翻滚的云层,无边无际,浩大旷远。   而头顶的夜空,是一种纯粹又浓郁的深蓝,像是能让人沉进去一般。璀璨的星河缀在深蓝天幕上,远处是壮丽动人的极光带。   季眠看着姜妄,惊讶地说出话,半张着嘴,呆愣愣的。   “你看你这点出息。”姜妄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笑,曲起食指磕磕她下巴,帮她把嘴合上,“这看个夜景,把媳妇儿看傻了,那还行?”   季眠回过神,但仍是惊讶地睁大眼,长长吸了口气,“姜妄,好漂亮啊!”   姜妄看着她满脸灿烂的笑,怔了怔,回过神,又贫嘴,“姜妄没有好漂亮,姜妄只是帅而已。”   季眠噗嗤一下笑了,“你别说话了,破坏景色。”   季眠说着,自己坐在了叶片上,微仰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和绵延绚丽的极光。   “我现在连几颗破星星都比不上了。”   姜妄装模作样叹口气,在季眠身边坐下,然后往后一仰,躺在了叶片上。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仰躺,看着浩瀚而伟大的夜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全都是些琐碎没营养但又格外甜蜜的闲话。   “喂,季眠。”姜妄叫她,但没看她,一直看着头顶的星空。   “怎么了?”季眠也抱着膝盖,看远处的极光。   “我们是不是该成熟点谈恋爱?”   “什么?”   “我觉得我们该做点大人做的事,毕竟我两百岁了。”   季眠:“……”   “我才十七。”   在如此唯美的场景下,进行了一场很不愉快的对话。姜妄瞬间被噎住,气呼呼将脸扭向了一边,一副“我再也不跟你好”的模样。   这就是两百岁的,成熟的人该有的风格?   季眠注意到他幼稚的举动,唇角自主地勾起了弧度,“你干什么?”   她声音轻轻柔柔,跟眼前的浪漫场景异常合拍,姜妄耳朵有点痒,但还是赌气不肯转过去。   “你不要说话了,我是个两百岁的老年人。老人家都爱清净,你别吵闹。”   季眠已经控制不住想要笑出来了。   “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啊,你还笑呢,挺高兴是吧!”   姜妄可气了,背对着她躺着,自己抱着胳膊,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季眠没有说话,垂着眼看他,然后轻轻的,慢慢的往他那边挪了一点。   还不够近,还有一点距离。   两人都没说话,天地间寂静无声,季眠觉得自己心跳响的吵人,也许姜妄都能听见?   这个想法让她更紧张更害羞一点。   但她还是偷偷吸口气,稳定一下,然后双手撑着地面,又不动神色地往姜妄那边挪了点。   她已经紧张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姜妄终于察觉了她的动静,侧过头来往回看,“你干嘛……”   话没说完,季眠忽然俯身,往他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一瞬间炸开,又瞬间消失。   姜妄懵了。   姜妄傻了。   心底涌上一股股绵密的甜,无孔不入无处不至,将他整个人密密实实占领。   “你、你干嘛呀?”   姜妄反应过来,坐了起来,下意识摸摸被季眠亲的脸颊。   季眠害羞的不行,整个人都烫了起来,亲完之后,就整个把脸埋在了臂弯里,装死不肯面对了。   姜妄已经彻底回神,嘴角翘地下不来了,他戳了戳季眠的胳膊,“躲什么,我又不打你。”   季眠动动肩膀,要抖开他的手,小声道:“你别搭理我。”   姜妄低眼,看见她衣领后的脖颈,已经一片粉红,他越发的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害羞啊?”   “你别说了,你先走。”   姜妄扬眉,“啊。干什么,你强吻我,我都没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什么?”   “你走啊。”她有点急了,声音提高了一点。   “哦。”姜妄应一声,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忍不住一个劲摸自己的脸颊。   他想了想,靠近一点,“那我去那边,一会儿你来找啊。”   他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沉沉的,带点哑。   季眠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藏在臂弯下的脸通红通红。 第45章 我们去约会吧 大庭广众下,两人裹在了……   开学后正式进入高三, 所有人进入紧张的备考状态。   开学第一天,姜妄就回了吊车尾十四班。他进教室的一瞬间,以胥霆为首的一群人先是愣了片刻, 随即有人喊了起来——   “我靠, 我妄哥这是回来了?”   接着,角落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还伴着一阵阵浮夸的掌声。   姜妄站在门口,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头微动, 勾唇笑了笑, 然后领导致意般挥了挥手, 毫不尴尬道:“低调点, 都低调点。”   一堆男生嘻嘻哈哈的笑,班里几个女生也偷偷看他, 忍不住微红了脸。   姜妄拎着书包,吊儿郎当走回了角落处的大佬VIP专属位,跟阳光班的一样, 位于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个角落里。   但气氛截然不同。   周围几个爱闹的男生已经站了起来,跟他勾肩搭背, 一堆人很快挤在一起, 你压我我推你的打闹了起来。   后排几张桌子被乒里乓啷撞得东到西歪, 少年们欢快而爽朗的笑声充满整间教室。   闹了半天后, 早自习预备铃响起, 大家的激情才消耗差不多, 各自摆好桌子坐回去。   激动过后, 几个人又开始耍贱,估计刺姜妄,说他被阳光班赶出来了。   姜妄撇嘴, 不屑道:“阳光班配不上老子的气质。”   一群人一起嘘他。   有人突然问:“妄哥,你这回来了,不是就离你女神远了?”   胥霆偷偷给他使眼色,这没眼力见的瘪犊子,妄哥回来多高兴的事,非要提他追不到姑娘这茬,这不是找晦气吗?   姜妄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谁啊,女神?”   “阳光班那个季眠啊,不追了?”   胥霆要气死,恨不得把这些没眼力见的一个个锤一顿。   倒是姜妄好像也没意料中的不爽。   他停下转笔的动作,舔舔唇,居然笑了,“昂,不追了呗。”   立刻有人接话,“这就对了,早想通了,少受点苦。”   “对,姑娘那么多,下一个更乖。”   姜妄把笔一甩,砸在那人面前,“放你妈的狗屁,谁也没我媳妇儿乖。”   他自己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众人面面相觑,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发生了什么?   大家一时不敢问,但看妄哥笑得满脸荡漾的,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胥霆跟他关系好,立刻就问出来了:“搞定了?季眠?”   姜妄支着头倚在墙上,一个劲傻笑,“昂。”   “卧槽,妄哥牛逼!”   “真的假的?”   “卧槽,学霸真能看上咱妄哥呢。”   姜妄不爽,一巴掌拍他后脑勺,“难道我不配?爹跟你说,我跟季眠最他妈配,配一脸。”   “卧槽,好肉麻。”   “略微恶心”   一群人起哄,姜妄顶顶脸颊,笑得嘚瑟,“你们这些单身狗懂个屁呢?”   “妄哥,一会儿晚自习咱们逃了。”   “对,妄哥回十四班了,咱们得庆祝一下。”   “你们真他妈混蛋,”姜妄笑着骂他们,“自己想玩儿就说,别他妈拿我当幌子,就你们这样的啊,你们家母蚊子怀孕你们也得逃课出去庆祝一下。”   一堆人嘻嘻哈哈的乐。   “妄哥,晚上叫嫂子一块儿啊。”   “对对对,算是相互认识一下。”   姜妄想了想,“不了,人要学习呢,高三了,别耽误了。”   “也是,学霸的追求跟我们不一样。”   “那可不,以为跟你们似的,一天天混吃等死。”姜妄边说着,边装模作样地从抽屉里抽了本书放桌上,“你们也别老打扰我,我也得学习了。”   胥霆没忍住,笑得不行,“妄哥,你还行不行了,英语课你他妈拿本物理书干什么?”   一堆人拍桌子狂笑。   这一群人都没有什么正形,遇事能上,但平常闲聊的时候,都是嘴上跑火车的主,全都不当真。虽然姜妄话里话外的都表示自己追到季眠了,但大家并不太信,只当他要面子嘴硬。   不过也没人点破,一是怕这位大佬恼羞成怒要动手,二是大家一起玩,开心就得了,不用太较真。   刚开始大家还半信半疑,但随着时间推动,开学很久了,他们都没见姜妄跟季眠有什么交集,别说谈恋爱了,好像连普通关系好的同学都比不上。大家就更笃信是姜妄吹牛了,但也没人再提这茬。   *   姜妄回到十四班后,每天又过起了嬉笑玩闹优哉游哉的日子。   相对于姜妄的悠哉,季眠则是全身心进入了备考状态,整个高三年级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下,阳光班尤甚。上课不是刷模拟卷就是老师讲解试卷,下课也各自忙着订正错题查漏补缺。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写不完的题,这是每个学子的青春岁月里拼尽全力的一年。   无论是学校还是学生自己都进入了一种紧张的备战状态。音体美全都取消,晚自习要上到八点半,阳光班要到九点半。不过这些年频频有高三生不堪压力轻生的报道出现,所以学校每周还是安排了一节心理课一节活动课。   为了不遗憾,为了对得起自己。   季眠也不可避免的投身题海战之中了,而且她性格文静内敛,做事很静得下心,所以可以说是全情投入了。她做试卷做的昏天黑地,签字笔用完一根又一根,中指关节磨出了厚厚的茧,生活里好像只剩下语数外物化生,除此之外就是吃饭和睡觉。   跟姜妄谈恋爱这件事对她来说好像影响不算大,她全情投入学习,姜妄也在努力不打扰她,在学校基本不会找她。只是偶尔两人遇上,姜妄会有点控制不住,拉她到没人的地方抱抱,腻歪一会儿,但也很快放她走。   季眠标准的乖学生,很多时候上学连手机都不带,上课期间就更不可能跟姜妄发信息聊天之类了。而且进入高三之后,每周只有周六下午半天假,季眠已经不回天宫了。   两人唯一能独处的时间,也就放学后从学校回公寓的这段路上了。三个公交站,也就一千米,十几分钟的路程,但往往被姜妄拖到一个小时,才磨磨蹭蹭把季眠送到楼下。要不是时间太晚,季眠又要早起上自习,怕她身体吃不消,姜妄能在十一号楼楼下磨蹭到天亮。   姜妄虽然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跟季眠黏在一起,但职责所在,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经常迟到、早退、旷课,连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独处时间也错过。   忙碌的日子过得异常快,眼见就到了十月一。   高三学习紧,但学校也放了三天半的假,周五上午考月考,就开始放假。   最后一科终考铃响,学生纷纷交试卷,然后回各自班级,听班主任宣讲放假事宜以及该注意的安全事项。   每周半天假,老师都会发一堆写不完的试卷,这一个月是实打实没休息过。   好不容易等到假期,大家都焦躁不已。阳关班的学生们,表面上在乖乖听班主任何老师讲安全注意事项和返校事宜,心早都随着初秋的暖阳飞到天上去了。   他们班还好,都是出了名的好学生,表面功夫还是能维持的。其他很多班级,只差造反了,走廊里不时传来起哄声——   “哎呦,赵老师你可快点吧!”   “知道了知道了,秋天了,谁还下河洗澡!”   “没人去网吧!我都在家玩儿。”   又是一阵阵的哄笑。   季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着这两天考试的试卷,准备放假了进行复盘,又慢条斯理的把新发下来的各科试卷整理好。   每到放假,各科老师都会有一种“学生没事干”的错觉,争先恐后给他们发试卷,于是放假就会集齐六科试卷,召唤出一个被试题填满的假期。   季眠动作比较慢,边收拾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何老师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季眠停下动作,从衣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她平常都不带手机来学校,今天下午放假,才带了过来。   消息是姜妄发来的,他们班是全年级最先放假的,老师注意事项还没说,他们的起哄声都掀翻了屋顶。   老师管不了他们,随便说了两句就宣布放假了。   这会儿,阳光班的何老师还在叮嘱学生,“我能体谅大家的心情,但就算放假,也不能有一丝松懈。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前行,目标在远方,你们要放长目光。想要比别人更优秀,就要比别人更能坚持……”   何老师的长篇鸡汤又开始了,说得激情昂扬唾沫横飞,第一排的同学偷偷竖起了课本挡住如雨下的唾沫星子。   季眠抿着唇笑,藏在下面的手点开了微信。   她的微信聊天记录,大多是姜妄在说,她很少回复,看起来就像一本玄幻小说。   姜妄:【我今天先走了,南边有只鸟成精了,据说吃小孩,一口一个。我过去看看。】   季眠:【好,注意安全。】   姜妄:【我去,现在这个年头,海带都能成精了?弄我一身黏糊糊的东西,又腥又臭,熏得我一天没吃饭。我回江市了,洗个澡再去接你。】   季眠:【海带?】   姜妄:【海里爬出来的绿毛怪,长得跟海带似的。】   姜妄:【妖怪没人可怕。我今天打了一个海王,好几个小姑娘被他骗到自杀,好多阴魂缠着他。老子还得帮他驱赶阴魂!就因为他是人,他妈的人渣。我把阴魂赶走后,气不过,揍了他一顿,眼睛打乌,肋骨打断一条。】   季眠觉得又可怕又好笑。   姜妄:【你知道这世界上阴气最重的地方是哪儿吗?不是乱葬岗,是医院。这些小鬼真难缠,一堆!怨气重,而且全都没成型,我都不忍下狠手。】   姜妄:【不行,这些小孩挺惨,我有点下不了手,看来得耗很久。晚上估计没法儿接你了,你不要自己走回去,打车回去。要听话。】   季眠看着这条消息的日期,回想了一下,那天他还不放心,让陆晨来接她下晚自习了。   刚开始季眠收到这些消息市还会有点怕,后来逐渐逐渐觉得姜妄真的很棒,能陪这样一个人燃烧最肆意的青春,大概会成为人生里最为绚烂的一段旅程。   她的一生大约都会被他惊艳。   临近十月一放假这几天,姜妄明显躁动起来,也不再说那些乱七八糟打怪的事了,开始一天一询问——   【睡了吗?十月一去玩啊。】   【十月一不要回天宫,我们去玩儿啊。】   【不耽误你,就一天?】   【季眠真是个没良心的,一天天玩弄少男感情,咱俩都还没真正约会过呢,我情路怎么这么坎坷。】   他每天都得问一两次,季眠忙着写题,很少回复。   最后一条是刚发的——   【去玩吧,就今天下午,行不行?】   季眠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想了一会儿,回复了个好字。   消息刚发过去,姜妄的电话居然打过来了。虽然是震动,但在课堂上还是吓了季眠一跳,她赶紧挂断,回消息。   季眠:【还没放学!】   姜妄:【我在门口等你。】   季眠这边发完信息,台上何老师还在讲,过了七八分钟才算讲完,宣布放假。   一教室学生闹哄哄的。季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书包准备走,前面傅雅文拿着数学试卷和一支笔转了过来。   “眠眠,最后这道题你是怎么解的?我用了两种方法,然后得出了两个答案。”她趴在季眠桌上,哀嚎了一声,“怎么办,担心死了。”   季眠不好意思走了,又坐了回去,接过笔跟她讲解。但两人有不同意见,又逐渐争论起来。   这次月考数学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都有些难度,甚至很多学生觉得物理大题的题干有歧义,题目本身有问题。   她俩一讨论起来,立刻又吸引了另外几个学霸的注意,大家干脆把物理卷也拿出来,围着季眠这一桌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而且除了这两道大题,还逐渐有各科都要对答案的趋势。   季眠想着姜妄在门口等着,自己也静不下心,干脆先给他发个信息,让他别等了,她一会儿回小区去四号楼找他。   姜妄:【行。我不回公寓,胥霆他们拉着我去打篮球,要不你一会儿来体育公园篮球场找我?】   季眠回了个好字,才能安心跟同学们讨论题目。   这一讨论,就过去了近半个小时。等说完,教室也就他们六七个人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试卷、草稿纸、文具。也不知是谁,撞了一下桌子,季眠同桌没喝完的半杯烧仙草倒了下来,一大半浇到了她身上。   有人道歉,手忙脚乱给她擦。   季眠赶紧阻止,“没关系的,马上就回去了,换下来就行。”   *   姜妄跟胥霆一群男生聚餐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去体育公园打篮球。但姜妄全程都兴致缺缺的模样,打球都有气无力的。   “妄哥,你给点力啊,打球还是绣花呢!”   胥霆过去撞了他一下,姜妄不耐烦地一把拍开他,“滚,别烦爹。”   刚才吃饭的时候,姜妄提了嘴季眠要来,一堆人都有点按耐不住激动,但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也没见人来,倒是姜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妄哥,咱还行不行了,多打点事儿,打个电话不得了?”   姜妄冷冷瞥他,咬牙,“我他妈都打了十几个了。”   他说着话,又走到球场边,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这时,一颗篮球飞过来,砸到他们面前,骨碌碌滚到了他脚步。姜妄烦躁的把电话扔衣服堆里,捞起篮球,发泄似地狠拍着往场中走。   他走到三分线处停下,举起球,手腕轻动,篮球在空中划道弧线,准确的落进篮筐。   一记漂亮的空心三分球。   场上几个男生吹着口哨起哄,一片喧闹。衣服堆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却被喧闹声盖住。   季眠洗了澡出来,看见十几条未接来电,她手机一直调的震动,在浴室里也没听见。   她立刻回拨,姜妄却没接,不会又闹别扭了吧?   她也没耽误,直接打了车去了体育公园。   初秋的午后,阳光依旧像夏日般灿烂明媚,只是更加柔和温馨。篮球场上没有遮阳处,几个少年在明媚阳光下奔跑呼喊,满眼是热烈的青春。   季眠站在球场外的树荫下,看着那个属于她的少年,像所有普通少年一样,嬉笑玩闹,在球场上风一般奔跑,挥洒着汗水和热烈的青春。   她远远看着姜妄,又想到这些天他发的那些消息,眼前这个少年鲜活而热烈的生命力让她瞬间有股想哭的冲动。   偌大一个篮球场,几块场地,奔跑着数十道年轻的身影,但她只能看见他,其他的人似乎都成为了背景。   她把其他人当成背景,但她自己却是篮球场上的风景。这里跟学校不同,没有那么多女生会出现,她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一些注意。   姜妄他们在B区球场,还没注意到她,而在靠近铁网的A区打球的几个男生先注意到了她。   几个男生聚在一块,边往这边看边低声议论——   “那姑娘谁啊?挺漂亮。”   “林子,是来看你的不?”   “我觉得是来看我的。”   “要点脸吧你。”   “要个微信去啊……”   季眠只注意着姜妄,心情有一点点紧张。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越来越不好意思,耳根开始微微泛红。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正准备叫姜妄,视线里却先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个没见过的男生,大概二十左右,看起来像是大学生。   “有事吗?”季眠抬眼看向他。   “啊,”男生一时有些语塞,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那个、那个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奶茶店吗?”   “你出了体育公园,往右边走,到红绿灯停,路口就有了。”   “谢谢。”男生冲她笑笑,却没有走。   “还有事?”   “我去给大家买奶茶,给你带一杯?”   “不用了,我不喝。”   “没关系的,就当谢谢你,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大概度过了最初的紧张,男生现在变得自如了很多。   季眠也察觉了什么,她依旧对他礼貌微笑,道:“我男朋友不愿意让我喝奶茶,他说不健康。”   男生恍然,有点失落,但也很感谢她的体贴,让双方不至于那么尴尬。   他也冲季眠笑笑,神情轻松了很多,一语双关道:“谢谢。”   这边季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砰”一声响,一颗篮球砸在了两人边上的围栏处。   季眠吓了一跳,循声看过去,见姜妄神色不善地看着这边。   姜妄沉着脸的模样,气势很强很吓人,周身低气压明显,让人不敢说话。胥霆他们一帮子人跟在后头,都有点害怕了,不安地看看季眠和那个男生,又看看黑着脸的姜妄,做好了劝架的准备。   季眠现在已经习惯了姜妄的小孩子脾气,见到她跟任何异性说话,他都要不高兴,但也仅止于不高兴了。他也在学着控制自己,不会冲动地去打骂任何人,就是板着脸等她哄。   她隔着围栏,看着臭脸的姜妄,然后弯起眉眼,冲他甜甜笑了一下。   姜妄:……   他用一种“别以为笑一下就能哄我,我还是很生气”的神情看着她,但周身的低气压已经消散。   “姜妄,我来晚了一点点。”她站在树荫下对他笑,软和的像天边的云朵。   姜妄“生气”的表情都绷不住了,他努力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假装很生气的样子往这边走。   姜妄板着脸走到她面前,季眠刚想解释一下,却见他双手抓住衣摆拉开,直接兜头把她罩住了。   季眠眼前光线暗了暗,等在亮起来,已经跟姜妄挤在一件球衣里了。   姜妄本就个子高大,球衣又很宽松领口也大,再装一个季眠绰绰有余。   只是大庭广众,两人这样裹在一件衣服里……   季眠只想一想,脸上就一阵阵发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第46章 电影里有亲吻 燎原的星火,烧得他整个……   姜妄一下将季眠罩进了自己的球衣里。   搭讪的男生早识趣的离开了, 胥霆他们看见姜妄这一把骚操作,证明了季眠真被他追上了。一群人震惊的同时,又激地瞎起哄——   “哎呀沃日, 打个球还要被秀一把!”   “朗朗乾坤,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啊!”   “卧槽, 有被骚到,谢谢。”   “妄哥, 你好歹收敛点!”   季眠原本就害羞了, 现在更是满脸通红, 推着姜妄要往外钻。   姜妄眼疾手快, 手臂在她后腰一勒,把人摁了回来。   季眠又羞又急, 但某人臭不要脸,还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干嘛呢同学, 大庭广众的别乱摸,仗着衣服遮住, 别人看不见啊?啧, 你这点心眼儿。”   季眠一下就僵了, 这才反应过来, 她挤在姜妄的衣服里, 手推他时, 是直接摁在了他胸口的肌肤上。   她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 倏然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但是因为这个下意识动作,她的胸口反倒挺起来了, 直接撞在了姜妄身上。   季眠:……   姜妄眸色微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季眠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再这么故意撩我,我可就不忍了啊。”   “我没有,你快闭嘴!”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姜妄身上温度有些高,透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季眠整个人都像着了火似的,一张脸更是红透。   胥霆他们在远处,听不见什么,但看两人腻歪劲,就不像干好事的样子。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起哄。   他们一闹,季眠更加着急。   姜妄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同时扭过头,笑得又贱又嘚瑟,冲一堆男生吼:“都滚都滚,再看弄死你们啊。”   “那一会儿晚饭怎么办?”有人趁火打劫。   姜妄笑着骂他们一句,“你爹请,要吃什么,滚一边想想去。”   一堆人笑闹起来,不过倒是真回去打自己的球去了,也没人那么无聊,一直盯着别人看。   少了人围观,季眠倒是稍微放松点了,但这样还是很奇怪。   “你快松开我,球衣要弄坏了。”   “没事,我有钱,明儿我就买个球衣厂,天天弄坏。”   “你神经病。”季眠笑着骂他。   姜妄也不在意,搂着她腰,几个大步,将人带到了一棵大梧桐树下。   季眠个子娇小,被困在他和树干间,完全避开的外人的目光。这让她轻松一点点,但姜妄靠得太近,她只能死死贴着树干,硬邦邦的树干硌得她背有些难受,还是忍不住推他。   “你快放开我。”   “不,”姜妄微歪着头,捕捉她的目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松开。”   “什么?”   “来看谁打球?”   季眠被他这幼稚又可怕的占有欲弄得想笑。   “不许笑,说。”   “嗯,来看你。”   他还不依不饶,“谁?”   “姜妄,来看姜妄。”   姜妄薄唇抿着,唇角已经控制不住勾起了一点点弧度。   他扬扬眉,装作不太在乎的样子,继续问:“你是谁女朋友?”   “你没完了?”   “快说,不然不放开。”   “姜妄。”   “姜妄什么?”   季眠被他磨得没办法,小声小声道:“是姜妄的女朋友。”   姜妄终于满意了,咧着嘴笑了起来,   季眠脸有些红,目光放在一边不看他,小声嘀咕:“你好幼稚啊。”   姜妄撇嘴,“不管,反正是我的。”   他说着话,又压过去把人抱住。   “姜妄,”季眠焦急地叫他,“说好回答问题就松开我呀。”   “哦,”他仍抱着没松,脸埋在她脖子处,小狗似的一直闻,怎么都闻不够似的,然后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季眠:……   “眠眠你好香,你回去洗澡了?”   季眠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小声道:“嗯,在学校不小心打翻了奶茶,回去洗了一下,所以来晚了。”   姜妄没说话,还像个小狗似的,又开始闻她头发。   季眠被他弄得发痒,“你别抱我了,你打球了,身上好多汗,好臭。”   姜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她,同时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你怎么一天天瞎说呢,我是神仙,哪儿有臭汗?”他边说,边往季眠鼻尖凑,“你仔细闻闻,香着呢,都是小仙男的清香。”   季眠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姜妄扬扬眉,厚脸皮道:“这天上地下的,你还能找出一个比你男人更强的吗?”   他本来只是闹着玩,瞎贫嘴,没想到季眠软绵绵的手臂居然抱住了他的腰,认真道:“找不出了,姜妄天下最厉害。”   她软绵绵环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眸子透亮清澈。   姜妄脑子里一炸,疯狂乱飚脏话都无法克制激动的心情。   “你要这样,我可就带你去那边了啊。”   “哪儿?”   姜妄舔舔唇,笑得特坏,指了指不远处,“那儿啊。”   季眠看过去,见到了某星级酒店的招牌,脸上一片通红。   *   因为季眠的出现,姜妄跟打了鸡血似的,走位极其风骚,疯狂虐其他人。   一堆男生苦不堪言,打个球而已,这是玩儿命啊?不仅身体受到摧残,精神也受到暴击。   场上疯狂虐别人的姜妄,下了场,立刻就娇弱的跟林黛玉似的。一会儿又渴了饿了,一会儿又热了累了,在季眠面前装的他们看不下去了。   姜妄嘚嘚瑟瑟贱兮兮的秀了满场,不仅仅是球技还有恩爱。   一众男生怨气冲天,非要狠狠宰姜妄一顿,才能泄心头之恨。   刚好是六点,晚餐高峰期,明天又是国庆假期,商场里人山人海。他们去的这家烤肉店,以贵和好吃出名,此时店内爆满,他们只能等叫号。   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赶时间。而且这间店贵有鬼的道理,等待区各种休闲玩乐的设备,也不会无聊。   姜妄要了号,大家就在休闲区的小隔间坐下了。很快就有服务员端着茶水零食瓜子等东西过来了。   大家开始玩游戏的玩游戏,打牌的打牌,瞎扯淡的瞎扯淡。姜妄跟几个男生瞎聊,季眠也不太听得懂,干脆拿出手机,看下载的试题。   她专注度高,对环境要求不高,以前在施家,经常也是边听着施漫跟一群人开视频骂娘边看书。   想到施漫,季眠有点恍惚,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让她一时忘了这个人,现在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她很了解施漫,被骄纵惯了,不是个咽得下气的人。她隐隐有种担忧,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只安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季眠性子安静,有股沉稳的气质,在一片喧闹中,倒格外吸引人了。低着头看手机,心里想着施漫的事,根本没注意不时会有人侧目看她一眼。   姜妄一一扫退那些目光,有点坐不住了,也不瞎扯淡了,直接屁股一挪,紧靠着季眠坐着了。   “你干什么?”   姜妄低头瞅她的手机,“看什么呢?”   看清楚她手机上的题目后,顿时一阵头疼。   旁边几人注意到姜妄又往人姑娘身上贴了,忍不住打趣。   “妄哥你干嘛呢?”   “大庭广众的,注意一下。”   姜妄笑着骂他们,“一个龌龊玩意儿,我看试题呢。”   一伙人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更乐了,没完没了的哈哈哈。   姜妄啧了一声,“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我看习题呢,耽误我考清华,你们负的起责?”   一伙人又开始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妄哥不要脸的程度。   姜妄根本不在乎他们,用肩膀撞了撞季眠,“我就不爱跟他们这些不思进取的人玩儿,对吧,季同学?”   这次,季眠都忍不住笑了,小声问:“那你真要考清华?”   姜妄愣了愣,“咱还是别糟蹋人家清华了好吗?”   “那你不考大学了?”季眠小小声问他。   姜妄盯着她看,心思有点飘,微侧着身,将她护在身下,用后背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我考什么大学啊。”   季眠被噎了一下,觉得姜妄说得也没错,他根本没有考大学的必要。   她低眼看着手机里的试题,沉默了会儿,有些犹豫,最后很小声道:“但是我要考的。”   姜妄随口道:“你要考,关我……”他猛地反应过来,停下话头,睁大眼看季眠,“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一起读大学?”   季眠始终没敢看他,红着脸,轻轻点一下头,“行吗?”   姜妄看着她,心尖像是被谁轻轻摸了一下,又软又痒,同时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甜蜜。   他忍不住自己傻笑,一双笑眼看着她,一秒都不舍得挪开。   季眠等了会儿,没等到他的答复,抬起眼看他,却见他猛地低下头来,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同时哑声道:“眠眠,你怎么这么可爱。”   季眠惊得差点弹起来,“你干嘛,好多人呢。”   “没关系,我一会儿把他们记忆全消了。”   “你疯啦!”季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姜妄直勾勾看着她,舔了舔唇瓣,“对啊,疯了。”   他说完,又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季眠惊得捂住被亲的脸颊,将头扭向一边,不肯看他了。但脸颊滚烫,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等到快七点,才轮到他们,一伙人早就饿了,呼啦啦往店里走。烤肉店装修高档,屋内人声鼎沸,能闻到浓郁的烤肉香气,但排风做的很好,味道不至于过浓让人发腻。   大家在卡座做好,点了菜,要了一箱啤酒。很快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就架上来了,羊腿烤的金黄酥脆,晶亮的油脂滴在烤盘上,发出刺啦的声响,腾起一股股香气。   大家早饿了,吆五喝六吃了起来。没多会儿,啤酒也送上来了,胥霆用牙咬了一瓶递给姜妄。   季眠抬眼看看他,姜妄似有所感,余光扫着她,似笑非笑道:“干嘛啊,我又不喝酒。”   “我靠,妄哥你有点装过了啊。”   一堆人开始刺他。   “别这么没劲,”胥霆倒了一杯出来,“一杯得喝吧,这修成正果了,不喝一杯说不过去啊。”   姜妄没动,没听见似的,自己夹花生吃。   “快点,别娘们唧唧装死,你自己想想追眠眠死活追不上……”   姜妄猛地踢了他一脚,“废话真多。”   季眠看了姜妄一眼,伸手接过了胥霆递来的酒杯,“我来吧,谢谢大家的祝福。”   在场几人都有点愣,季眠看着软绵绵的,也不爱说话,感觉是个什么事都要躲在姜妄身后的小白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姜妄劈手把酒杯拿过来,“啧,我看你越来越胆大了,未成年还喝酒呢?”   有人估计酸他,“未成年还谈恋爱呢。”   “滚!”姜妄骂了一句,仰头把一杯酒干了。   季眠没说什么,在桌下伸手,轻轻握住他一根手指,姜妄立刻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吃了一顿饭。好在都是串,左右手无所谓。   大家也没有再故意灌姜妄了,毕竟有家室的人了,要收敛点。   吃完饭九点多了,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季眠和姜妄两人终于有了点独处的时间,姜妄肯定不舍得把季眠送回去,推三阻四的。一会儿说要喝水,一会儿又说要去卫生间,一会儿又累了,到最后,他干脆说自己喝多了,有点晕,暂时不能走路了。   季眠在一边看着他闹,忍不住笑,“你才喝了一杯啤酒。”   姜妄坐在休息椅上,双臂大喇喇放椅背上,斜眼瞅她,无赖道:“我就是醉了,不胜酒力啊。”   季眠笑出声,“你好好说话,别贫。”   姜妄不吱声,靠在椅背上,抿着唇,唇角耷拉着,一副“我不高兴”的样子。   “十点,商场就该关门了。”季眠察觉到姜妄似乎更不高兴了,她往他那边坐了一点。   姜妄立刻侧脸看她,满心期待但还是端着严肃的神情,“别又想偷亲我,这次偷亲也不好用了!”   季眠没想到他会提这茬,脸上烫了烫,低下眼不好意思看他。   “我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壮着胆子,抓住他的手指,“我是想问你……”   姜妄动了动手指碰她手心,侧眼看她,“问什么?”   还一副挺□□的样子。   季眠眨了眨眼,犹豫了会儿,最后小声问:“你是不是舍不得走啊?”   姜妄明显僵了一下,刚才还挺□□,现在神情多少有点不自然了,垂下眼撇嘴,“别瞎说,我就是喝醉了。”   季眠没点破,抿着唇笑了笑,“要不我们去看电影?”   “行,走。去买票!”   刚才还醉得不能走路的姜妄瞬间站了起来,拉着季眠就往顶层电影院走。   商场虽然要关门了,但电影院还有午夜场,恰逢国庆,各种中外大片都在抢国庆档。   一路走来,各种影片介绍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厅里也是人来人往,喧嚣沸腾。   季眠不知道要看什么,问姜妄:“我们看什么?”   姜妄的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抬手指指一边的海报,“就这个吧?”   季眠还在研究是什么电影,姜妄看都懒得看,他只注意到了这部时长最长。   因为国庆票很难买,但这部电影倒是剩了不少票,他们居然还能挑座位。   季眠看着空荡荡的选位界面,觉得这大概率是部烂片。   她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姜妄已经选了座付了款了,他顺便要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奶茶。   放映厅人很少,季眠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很少来电影院,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姜妄一路牵着她,她也不用去看号找位置,跟着他走就行。   他们的位置中间靠后一点,不是角落处,但因为人少,倒也显得很隐蔽。   放映室里灯灭了,大荧幕亮了起来,光影闪烁明灭。   季眠有一个非常可贵的品质,就是专注,连看烂片都挺专注。有时候,姜妄觉得这种品质特别讨厌,比如现在!   这么一大帅哥,比不上一烂片?   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季眠,小姑娘神情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大荧幕,光影转化投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出一种透光又不真实的质感。   他喉头有些干,喉结微动,刚想要说什么,就见看得入神的季眠微妙地睁大了眼。   心里有某种预感,他回头看向大荧幕。   荧幕里,男主角饰演的狼人正在化身人形。   姜妄只看一眼,就忍不住翻白眼撇嘴,都是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他妈光着身子,你化形就化形,脱衣服是搞哪样!想他堂堂死神,哪次化形都穿着大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这狼,这他妈有点不正经,有伤风化,道德败坏,要是现实中,必须拉回天宫烤了!   季眠正认真看电影,狼人以狼的形态配了女主角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可以化形见面了。她激动的等着女主角从外面回来看见狼人人形的感人时刻,眼前突然一黑,居然被姜妄用手遮住了眼!   季眠:……   “你不要捂住我呀。”她小声反抗,抓住姜妄的手,想把他拉下来。   但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撼动不讲道理的姜妄。并且她感觉耳边微热,应该是姜妄靠过来了。   果然,他温热的呼吸扑在了耳边,低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啧,都还没成年呢,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看什么看,眼睛捂好了。”他说完,又臭不要脸的补充,“成年了,也只能看我。”   季眠:……   她根本就没想到那一出啊!   她小声辩驳,“你淫者见淫,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见面。”   人间醋精姜妄此时满心都是酸的,哪里听得进去呢?   他开始絮絮叨叨吐槽男主,“这什么狼人,绑一堆非洲人的脏辫,非洲偷渡来的狼?乱七八糟。还有,衣服也不穿,现在的狼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世风日下,教坏小孩!而且你看他身上,不知道抹了多少油,锃光瓦亮的,不黏糊吗?一会儿女主进来抱他一下,得蹭一脸油。”   季眠的剧情期待感被他破坏光了,忍不住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小气?”   男主露肉的情节过去了,姜妄松开她的眼睛,不屑地撇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说你男人比他厉害多了,你看他还有意思吗?”   姜妄说着,又恬不知耻地把脸凑过去一点,找了个完美的角度,“而且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他帅多了?”   这话有点狂,但确实没瞎说。他的实力完胜狼人,而他的长相也完胜电影里的男明星。   他侧着头时,大荧幕上转换不断的光打在他脸上,将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形状完美的唇瓣都勾勒的更加精致。   静默不动时,配合着光影变化,侧脸剪影完美地像是一幅质感极好的黑白海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季眠的呼吸窒了一下,忽然就慌乱起来。她往后挪了挪,尽量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你不要说话了,好好看电影。”   姜妄退回自己的座位,但还是无心看电影,一直歪着头看旁边的季眠。看她的额头、黑发、小耳朵、挺翘的鼻尖、嫣红的唇瓣……看哪儿都喜欢,越看越喜欢。   季眠错过了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略微有些遗憾,但很快再次进入剧情中。   电影看完,确实挺烂,但季眠一直对电影最后一幕念念不忘。   狼人跟女主经历各种磨难误会后不得已分开,多年后重逢,两人情难自禁地拥吻。他们站在荒丘上拥抱接吻,苍凉的大地,百草复苏,百花齐放,画面非常漂亮。因为是最后一幕,给人的印象也很深。   离开电影院的路上,季眠一直感叹这个画面漂亮,姜妄嗤之以鼻,铿锵有力地怼她,“能有我动情的时候漂亮?”   季眠瞬间被尬地僵在原地走不动路了。   神山百花齐放,确实漂亮震撼,比电影画面更美,但身为事件主人公一点感受不到唯美,只尬得头皮发麻。   姜妄见她无语的神色,又想笑,“来,带你感受一下什么是漂亮。”   他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   “来就知道了,你男人比那个狼强多了。”   季眠:……   *   体育公园到了十点就关门了,但这里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后面还有一片湖泊和草地。夜里偶尔有情侣偷跑进来玩,但基本都在树林里,很少来湖边草地。   此时湖边草地只有姜妄和季眠两人。   今晚的月色很好,倒映在湖面上,凌凌水波反射着月光,整个天地像是都染了一层银辉。   夜寂静无声,旷野开阔浩荡。   “你要给我看什么?”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里的精灵。   姜妄双手抄兜,微歪着头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好了。”   他说完闭上眼,很缓很长地深吸了口气。   然后季眠就看见以两人为原点辐射开来,青草飞速生长,从及脚踝的高度长到了膝盖处,而茫茫草海上又开满了白色的淡雅花朵。   夜风吹过,风吹草低,白色花朵轻轻摇曳。这场景全都笼在月色的银辉下,泛着朦胧光晕,美好到不真实。   季眠惊讶的睁大眼,电影是假的,这是真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小草快速生长摩擦过小腿的酥麻,花香弥漫在鼻息间,整片草海上还飞舞着很多荧光。   姜妄睁开眼,就看见她满脸惊喜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眉眼也随之弯了起来。   “喜欢?”   季眠抬头冲他笑,“嗯,喜欢。”   姜妄定定看着她,目光忽然有些不对劲。季眠刚有所警觉,他已经弯腰凑近,同时一手搂住她后腰,让她没办法躲避。   他黑亮的眸盯着她,声音低沉,“是不是还少点什么?”   他的手心贴在她后腰上,掌心似乎有些烫,季眠的肌肤都被烫得紧缩起来。   她低头不看他,他那双黑亮的眸子好像具有某种乱人心神的力量,季眠只有看一会儿,就不由慌乱。   但姜妄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问:“跟电影比,是不是少点什么?”   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沉沉的响着,似乎能带起周围空气波动,也带的季眠的心尖一阵阵发抖。   她僵着身子,想要往后退,却被他收手臂往里带。一个重心不稳,季眠一头撞他胸前。   他低低的声音像是带着无穷的蛊惑,勾着她的心脏乱跳,呼吸也逐渐紊乱。   姜妄还没完低头,靠在她头顶,故意逗她,带着笑意问:“还少点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季眠耳根发烫发麻,一张脸通红,大概是脑子热晕乎了,小声又艰难道:“差这个。”   然后踮起脚,飞速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   姜妄一瞬间僵住,像被谁点了把火,瞬间燎原,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第47章 我们也试试吧 她微红着脸仰头看他,小……   季眠在他唇瓣上快速贴了一下, 然后趁着姜妄愣神,推了他一把,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季眠的心噗通乱跳, 一时半会儿不想面对姜妄, 头几乎要埋到胸口,一个劲往前走。   姜妄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笑起来,不自主地用手指摸自己的唇瓣。他稍动了动手指, 湖水和草地又恢复了原貌。他抬眼看着鸵鸟似躲着他的季眠, 眼里笑意更浓, 溜溜达达跟了上去。   身后有脚步踏在草地的窸窣声, 姜妄跟了过来。   听着他的动静,季眠耳根和后脖颈都在发紧, 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姜妄双手抄兜,跟在后面,低眼看着她领后露出的一截白嫩泛红的脖子, 下意识舔舔微干的唇瓣。   “喂,害羞啊?”   季眠假装没听见, 继续埋头往前走。   姜妄十分热衷逗她, 乐此不彼, 经常没完没了, 这次也不例外。   他微侧身, 凑近她耳边, 压低声音裹着笑意道:“这就害羞了?那以后咱俩圆房了, 你不得躲我十年?”   季眠耳边一热,脑子里都要炸了,这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而且恶趣味十足,以逗她为乐趣。   “你安静一会儿!”   她低声骂他,声音软软的,毫无威慑力,姜妄自作主张觉得她是撒娇,自己忍不住勾唇笑。   “喂。”姜妄手抄在兜里,用手肘轻轻撞她。他力道不大也撞得她走路摇摇摆摆,活像只企鹅。   “你说你怎么老偷袭呢?你得给我点反应时间,好配合你啊。”   季眠被他弄得又急又羞,小声喊道:“你别撞我,谁要你配合了!”   “嗬!”姜妄夸张地喊了一声,随即笑得不行,“季眠,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这么野。不要我配合,你要来硬的啊?”   季眠突然想打死他。   她红着脸,捂着耳朵往前走,以行动表示不想搭理他。   姜妄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低眼看她,“咱认真点,按步骤来一个行不行?”   “别抓着我,你到后头去。”   “哦,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啊,干嘛,亲完就没感情了?渣女。”   姜妄故意抱怨,季眠没忍住,低笑了一声,终于肯抬头看他,“你能不能……”   她话没说完,就被姜妄猛地一下拽到了一棵树后。   季眠惊得睁大眼,“你干什么?”   “嘘,看那边。”姜妄侧头示意了一下。   季眠背靠着大树,趴在他胸前,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了,树林中不像湖边视野开阔,月色照耀。此时夜色正浓,树木遮挡月华,林中光线暗淡,树影憧憧。   季眠看见不远处一颗槐树下,一对情侣躲在树影下,正忘我地拥吻。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跟姜妄在一起之后,怎么处处遇上这种事!   季眠还没来得及惊讶,姜妄已经用额头抵住她额头,用鼻尖轻轻蹭她鼻尖。   “我们也试试?”   他声音砂纸磨过般低哑,带着火的气息就拂在她脸颊唇边。   季眠抿了抿唇,紧张得整个人都崩起来,努力往后缩。但背后抵住树干,退无可退。   “不、不试。”   姜妄没吱声,直接捏住了她下巴,偏头堵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也许是月色过于温柔,氛围过于浪漫,他比任何一次都温柔,没有着急的横冲直撞,没有迫不及待的宣示自己的占有欲。他舌尖一点点勾画她唇瓣的形状,又轻又缓,似有若无。   又麻又痒的感觉传递开来,季眠身上一寸寸肌肤都在发紧,姜妄这种若有似无的逗弄让她心底痒得无所适从,忍不住颤栗。   姜妄辗转吮吸她软软的唇瓣,随即挑开牙关,唇舌深入纠缠。   他始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微仰着头,方便他一次次深吻。   季眠整个人都是晕乎的了,林中寂静无声,她似乎能听到彼此渐乱的心跳、微重的喘息和唇舌交缠的羞耻水渍声。   两人呼吸交织,缠绵不休,周围的空气都像是着了火,月色的清冷也抵消不了这团火热。   季眠的呼吸像是上不来了,脑子有一种类似缺氧的眩晕,听觉视觉都变得模糊,只能放任地让姜妄主宰。   她下意识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腰,以支撑自己发软向下滑的身体。   缠绵了很久,季眠觉得唇舌都发麻了,姜妄才松开她。   他抱着她,头靠在她肩上,慢慢平复气息,还不忘逗贫,“是不是要我配合会更好?”   他的声音还带着微喘,沙哑性感。   季眠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连反驳好像都没力气了。   姜妄冷静了一点,直起身来,抬手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回家吧。”   其实他还想继续,但知道不行。   姜妄深吸口气,往前走两步,却没听到季眠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疑惑地回头,“舍不得走?再来一次?”   季眠靠在树上,微红着脸仰头看他,一双大眼里带着动情后的水汽。她抿抿唇,好半天,才犹豫着小声道:“我、我腿软……”   她说完,自己先开始脸红,低着眼不敢看他了。   姜妄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弯腰捕捉她的目光,意有所指道:“瞅瞅你这点出息,以后可怎么办?”   最终,是姜妄背着她回去的。   其实没这么夸张,季眠只想要休息一下,缓缓就好了,姜妄却不由分说地要抱她回去。季眠死活不肯,最后折中,姜妄来背她。   季眠已经很久很久没被人背过了。在她遥远的记忆里,最后一次应该是十岁的时候跟爸爸去远足,实在走不动了,她开始撒娇耍赖,最后是爸爸背她回去的。   从父母离世后,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甚至已经忘了怎么撒娇耍赖。   季眠心头有点涩,下意识搂进了姜妄的脖子,将脸贴在了他背上。   感受着结实宽阔的后背,平稳的步伐和熟悉的气息,季眠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冲动。   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   生命才开始,她好像就已经要交付自己的一生了。此刻,她像个疯狂的赌徒,豪掷青春博一生厮守。   *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张可可居然不在。张可可最近超乎寻常的忙碌,而且又分了班,季眠觉得好像很久都没见到她了似的。   她发信息问了一声,张可可说红姐给她联系了音乐工作室,想要另组乐队,她暂时住工作室这边了。   季眠:【没问题吗?】   张可可:【放心吧,我有分寸,还是会考大学的。别操心了,乖乖去睡觉。改天有时间,带你来工作室看看。】   季眠还想问问,但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好过问太多。而且张可可看起来很忙,她也不多说了,看来真得等有时间去她工作室,再慢慢聊聊。   第二天还要回天宫,季眠也没再多管了,赶紧洗澡收拾睡觉。   因为睡得晚,她第二天破天荒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已经快八点了。   手机里没有姜妄的未接来电,他估计都还没醒。季眠收拾了一下,背上这三天写的试卷和要看的资料书就出门了。   她没有去四号楼找姜妄,先出了小区,到南门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零食,有薯片、泡泡糖、奥利奥、可乐、跳跳糖等等。   从便利店出来,她又买了早餐。   为了避免上次那种进房间叫姜妄的事再次发生,她去四号楼之前,给姜妄打了个电话。   姜妄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浓浓倦意,但确定是起床了的。   季眠让他出来,到院子吃早餐,姜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   季眠知道他们那群人的作息,说不定进屋了,还有人没起来,还有人衣服没穿到处溜达,所以干脆不进去了,就在院子里吃早餐。   他们院子有些乱,但有一架带棚的秋千。   季眠到的时候,姜妄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好像还有些困,懒洋洋的往秋千里窝着,晨光洒在他身上,晕出淡而暖的光。   季眠又想起昨晚那个冲动的念头,她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现在也没有后悔。   她进了院子,把早餐递给姜妄,“你拿进去给大家分了。”   刚才还一副困倦模样的姜妄瞬间就清醒了,侧抬着头看她,不高兴道:“给他们干什么?”   “都是你的朋友啊。”   “不是,他们不是。”姜妄撇嘴,重色轻友的十分坦荡。   季眠笑了,“你别闹了,快拿进去啊。”   姜妄叽叽咕咕,不情不愿,但还是听话的接过了一堆早餐。临进屋前,又最后挣扎一句,“其实这些我全都能吃完。”   “你快去。”   姜妄送了东西进去,很快就回来了,两人挤在秋千上吃早餐。   初秋的清晨,院中寂静,阳光暖而不燥,偶有虫鸣和微风,一切静好。   忽然,大门处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门被推开,还没睡醒的胥霆穿着花裤衩摇摇晃晃走出来,眼都没睁明白,就冲着姜妄喊:“妄哥,你昨晚下的片儿呢?”   姜妄心头一瞬间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抓起一个空矿泉水瓶就丢了过去,“滚!”   胥霆差点没被砸到,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看见了一边的季眠,也有些尴尬。   但他跟姜妄能成为哥们,是因为他们如出一辙的不要脸。   他倒是没慌,穿着个花裤衩还能保持端庄,笑着跟季眠打了个招呼,“嫂子早上好!”   说完,还做作地挥了挥手。   “你他妈的,还不滚!”   姜妄看他光着上半身,穿着花裤衩搔首弄姿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他站起身,作势要去揍他。   胥霆眼疾手快,立刻拉开门溜了回去。   姜妄气呼呼坐了回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不自在地抬手抓抓后脑勺,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不是那种人。”   季眠是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下意识问:“哪种人?”   姜妄噎了一下,以为她故意的,赌气道:“成吧,我就是那种人。”   季眠没太明白,只知道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你这买的什么?”姜妄已经换了话题了,他边咬包子,边伸手去翻季眠脚下的塑料袋,“买这么多零食?”   “你别弄,给小雉的。”   姜妄本来就不太爽了,现在更不爽,怎么谁的地位都比他高啊?给屋里那一堆王八蛋买早餐就算了,现在连一只鸟都比他待遇好了?   姜妄没好气地把塑料袋一推,自己将头扭向了一边,把后脑勺对着季眠,然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明摆着生气了。   季眠愣了一下,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姜妄,你干嘛?”   “为什么没有我的?”   “你不是有包子吗?”   他高冷地哼笑一声,不满道:“里面那一群都有!我要单独的!”   “你转过来。”   姜妄不说话,也不肯转过去,坚持用后脑勺跟她沟通。   眼前光线暗了暗,他还未及看清,一块东西就塞在了他嘴里,同时一股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弥散开来。   他抬眼,看着弯腰站在秋千扶手边的季眠。   她逆着光,眉眼笼在阴影中,却笑得比晨曦灿烂,“这是给你的,只给你。”   她说着,在他面前摊开手心,白白净净的掌心里还有一颗未剥开的巧克力。   姜妄低眼看着,他知道这款巧克力,贵的出奇。因为它营销做得好,广告语也很美——   一生挚爱,无从抗拒。   广告深入人心,很多人用它来表白。   他低眼看着那颗巧克力,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姜妄坐在秋千上,季眠弯腰看着他,还在笑,“好吃吗?”   姜妄喉结动了动,忽然扬起头,同时一手扣住了她后颈往下压,准确捕捉到了她的唇瓣。   “我觉得这样更好吃。”   他吻住她,低声呢喃。   巧克力香气四溢,浓郁的香甜在两人唇舌间炸开。今天的晨光似乎都是巧克力味的,又暖又浓郁。   季眠一张脸通红,脖颈被姜妄的掌心烫得微微发紧,但却无法阻止自己沉溺在这片诱人的香甜中。 第48章 玻璃上的倒影 你偷偷笑什么啊   季眠和姜妄回到天宫时, 小雉几乎是飞跑出来迎接的。   但在回廊上远远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姜妄,她立刻就老实下来了,规规矩矩走过来, 恭恭敬敬问好。   季眠一看小雉见了姜妄, 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忍不住想要笑。   她把手里的东邪递给小雉, “给你的。”   小雉圆溜溜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下,但因为有姜妄在一边, 她格外拘谨, 死死绷着小脸。   不过好在, 姜妄一回到天宫, 就被老祖宗叫走,小雉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翻看一袋子零食了。   季眠把袋子里的零食全都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 小雉看着桌上花花绿绿一堆东西,眼都瞪圆了。   季眠拿过一瓶可乐拧开,刺一声响, 气泡就顶了上来,可乐的气味也飘散开来。   小雉好奇地盯着看, 嘴都不自觉地张开了。   “你过来。”季眠冲她招手, “试试?”   小雉咽咽口水, 接过瓶子喝了一口。   “噗——”她一下子就把嘴里的可乐吐了出来, 被冲得眼泪都快出来, 边咳边问, “夫人, 这是什么?”   季眠笑得不行,“可乐,好喝吗?”   “我舌头都麻了, 为什么你们喜欢喝这种东西?”小雉吐了吐舌头,觉得上面大概会起水泡。   季眠想了想,“我不爱喝的,但是姜……煊阳君爱喝。”   小雉:……神君为什么喜欢受这种苦呢?   她拧着眉把可乐盖好放了回去,又去探索别的零食。   “夫人,这是什么?”   小雉选了一包跳跳糖,大概是因为包装花花绿绿,都是爆炸画面,比较吸引人。   “跳跳糖,你试试?”   小雉有了刚才的教训,严肃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看看可乐又看看季眠,“这个会不会辣嘴?”   季眠没忍住,笑出了声,帮小雉打开了包装,“不辣。”   小雉往里头看了又看,终于小心地倒了一点在嘴里。她瞬间皱起了眉,但这个不像可乐那么好吐出来,黏在了舌头上,一时半会儿弄不下来。   小雉也从最开始的拧着眉变成了逐渐松开眉头,甚至抿着唇笑了起来。   她欣喜地看着季眠,“夫人,这个好有意思,会在嘴里跳,但是不危险,是甜的!”   季眠也对她笑,“对啊,喜欢吗?下次还给你买。”   小雉脸红红的点头,目光从桌上扫过,看见了另一袋跳跳糖。她吃的是草莓口味的,桌上剩下的那袋是葡萄味的。   她眼睛亮了亮,拿起那袋糖,小声问:“夫人,这个我可以送给项大人,吗?他喜欢葡萄。”   季眠惊了一下,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给、给项殊?”   小雉脸上有些红,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声问:“不可以吗?”   季眠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情了,在天宫里项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项大人,在外面,他是同安集团的霸道总裁。   给他吃跳跳糖……   难以想象。   不过季眠觉得,这也不会是什么坏事,至少项殊性情温和,不会像姜妄那样拽得二五八的怼人。   “当然可以,去吧。”   小雉欢天喜地的拿着两袋跳跳糖走了。   她还真找到项殊,把东西给了他,“项大人,这个给您,当是谢谢您的变形金刚。”   项殊看看小雉,又看看她递过来的跳跳糖,一脸的错愕,“给我?”   “嗯,”小雉用力点头,又把跳跳糖递的近了一下,“项大人,您试试,很有意思。”   她仰着头看他,目光真诚而干净。   项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实在说不出来,叹口气接了过来。他原想接过了就行了,谁知道小雉还定定看着他,期待两字都快写脸上了。   他眉头微跳,“要吃?”   “不要害怕,好吃的,不会辣嘴。”   有点没辙,温文儒雅的项大人,只能神情复杂的吃了跳跳糖。   见项殊吃了跳跳糖,小雉有些欣喜,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谨慎地问:“是不是在嘴里一跳一跳的,特别有意思?”   项殊被她这种谨慎又期待的模样弄笑了,“嗯,很有意思,谢谢。”   他说话间,跳跳糖的葡萄香气就弥散开了。   *   姜妄回了天宫一如既往的忙碌,季眠刚好有时间每天泡在草场写试卷。   假期最后一天,季眠接到了张可可的视频邀请。   张可可显得很激动,眉眼间都是笑,“眠眠,看看。”   张可可调转了镜头,季眠从手机里看见了宽大的舞台和空旷的观众席。张可可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   “市体育中心大礼堂,江市圣诞要办音乐节,我们新组的乐队第一次登台,就在这里。眠眠,你来看啊。”   摄像头又调了回来,张可可双眸闪着光,冲她笑,“眠眠,我好开心。”   季眠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由衷笑了起来,“我也替你感到开心。”   “我给你查了,圣诞那天刚好周六,学校半天假,晚上来看我演出。”   “好啊。”季眠觉得,每天都紧绷着,偶尔放松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张可可沉默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但有些犹豫。她单手掏出一支烟咬着,好半天了,才道:“你那天早点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什么事?”   季眠隐约有差距,张可可像是有什么挺重要的事要说,但一直有些犹豫,好几次都是想说,结果又没说。   “可可,你现在说也行,我这里很安静,没有别人在。”   张可可像是陷入了某种沉重的回忆一般,一扫刚才的神采飞扬。她有些落寞地低下眼,点了烟,深吸一口。   她默默看着视频里的季眠,大概又做了几番心理挣扎,最后叹气般吐出一口浓烟。   “还是不了,圣诞我们坐下来再慢慢说。”   季眠也没再逼问她,张可可从一个安安分分的学霸变成现在这样,肯定经历过一些沉重的过往,她一时半会儿没法克服心理障碍也是正常。   季眠对她软软的笑,安抚道:“好啊,到时候我带宏远大街上的那家麻花过去,你准备奶茶。我们边吃边慢慢聊。”   张可可看着她,也慢慢笑了,只是眼眶有点红。   “季眠。”   “嗯?”   “认识你,这辈子值了。”   两人挂断视频,没多久姜妄就来了。明天要上学,晚上该回市区了。   从岫山坐旅游专线回市区得一个多小时。   进入市区前,汽车行驶在人烟稀少的郊外。道路畅通无阻,汽车在夜色中飞驰,左边是巍巍高山,右边是宽阔江面。   因为入了秋,公交都不再开空调,但秋老虎凶猛,天气依旧闷热。季眠推开一点窗,裹着水腥气的江风就扑了进来。   她眯了眯眼,风吹在脸上有些痒,咯咯地笑,回头去看一边的姜妄。   姜妄正低眼看她,眉眼间一瞬的温柔没来得及敛去。   他不自在地侧头,撇撇嘴,“傻样,见个什么都能高兴半天。”   季眠抿抿唇,想起了小雉的事,“姜妄,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吗?”   “说。”   她抬眼看着他,认真道:“我们能不能带小雉出来玩?”   姜妄拧眉,疑惑道:“带她出来干什么?她那种小兽,修为太低,出来很危险。”   “你也不能保护她?”   姜妄对上她期待的目光,扬了扬眉,“同学,你激我呢?”   “你别打岔,就说能不能。”季眠低眼,嘴角勾着点点笑。   姜妄没辙,知道她故意激他,他也得受着。   “能啊,”他懒洋洋往椅背上靠着,“我为什么要护她,你得给个理由啊。”   季眠:“小雉是神山的人,也是你的人啊。”   “哦,”他若有似无地瞥她,“满神山都是我的人,我要不要组个万妖旅行团,去江市一日游?每人八十块,包车费午饭。”   “你能不能不要老瞎说?就圣诞半天,好不好?”   “你怎么对小雉这么好?”姜妄脸有点臭,怎么在季眠这里,谁的地位都比他高似的,他赌气道,“这不合规矩。”   季眠只看他神色,就知道这人又闹别扭了。她想了想,凑近一点,小声道:“你不是说你就是天宫的规矩?”   姜妄被噎了一下,冷着眼看她,“季眠,你现在就会气我,现在规矩生气了,变得特别严格。”   季眠:……   “那我给你买苹果?”季眠想起他爱吃苹果的事。   姜妄斜眼看她,“我像吃不起苹果的样子?”   “那怎么般?”   姜妄低着眼,越凑越近,“要不亲一下?”   季眠反应过来,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着急地低声喊道:“你疯了!公交车上!”   她急完,注意到姜妄弯着眉眼在笑,明白了自己又被他逗了。   她瞪他一眼,姜妄也不在意,黑亮的眼始终看着她。因为嘴被她捂住,他的双眼就显得格外明亮,成为了聚焦点。   季眠看着,居然有一瞬的心慌,她赶紧松手低下头不看他了。   头顶响起姜妄低低的声音,裹在夜风里,“想想圣诞去哪儿玩儿。”   季眠惊喜地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他,“你同意了?”   姜妄微歪头看她,舔舔唇,笑意渐深,“讲讲道理,你要什么,我没同意过?”   季眠心跳微急,赶紧扭头看向窗外。汽车飞驰,江景一闪而过,夜风拂面而来,吹在微烫的脸上,她抿着的唇角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喂。”   姜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他带着温度的胸膛也贴了过来。他侧身靠在她身后,自然而然的把下巴托在她肩上,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的接近让她有点紧张,季眠绷紧背,脸朝着窗户那边侧得更多了一些。   姜妄吊儿郎当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还带着淡淡的调笑,“偷着笑什么啊?”   季眠一僵,小声反驳,“我没有。”   因为心虚,她的声音软软的发着抖。   “哦,”姜妄闲闲的应着,“你看看边上的窗玻璃。”   郊区路灯少,窗外很黑,窗玻璃几乎成了面镜子,能清晰的映出她的神情。   季眠抬眼,就从玻璃上看见了凑在她颈边的姜妄,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接。   姜妄坏笑了起来,“说啊,刚才偷笑什么呢?”   季眠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他的一句话躲着偷笑的事全都被看见,顿时窘迫起来,立刻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第49章 入冬第一场雪 她用力搂一下他的腰,小……   季眠自己学习很紧张, 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到十二点才洗漱睡觉,但她还是尽量挤出时间安排圣诞的事。   小雉从来没出来过,见到什么都难免惊奇, 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季眠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 时间过得飞快,天气也随着一点点转凉, 很快就到了圣诞。   季眠性子踏实,已经提前做好了攻略, 她拿着自己的小本本, 边看边念, “一会儿我们先回我的公寓去拿衣服, 我给小雉准备了衣服,你带回去……”   闷着头走路的姜妄看了她一眼, 还是小姑娘细心,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出,估计直接就把穿着古装的小雉薅出来了。   十二月底, 已经到了寒冬时节,季眠穿着白色羽绒服, 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围巾很大, 遮住了下巴, 衬得一张脸小小的, 显得露出外面的一双眼更大更灵动。红色的围巾衬托着她的白皙的肌肤, 让她脸颊有一种红润充满光泽的健康感。   她小嘴没停, 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自己做的攻略, 但她的高兴也是淡的,眉眼微微弯着,显出可爱的卧蚕。   “我们在家做饭吗?她肯定没有见过燃气炉, 或许还可以让她用用热水器洗澡……她应该会很惊讶,连沐浴露都没有见过吧!”   季眠说着,想起小雉见到什么都傻乎乎瞪大眼的惊讶模样,忍不住自己低低的笑。   她说了半天,然而旁边的人却没反应。   季眠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却刚好对上姜妄一直凝在她脸上的目光。   那一瞬的目光,炙热而深情,季眠的心跳咚的一下乱了起来。   她不自在的抿抿唇瓣,低下眼,小声问:“我话太多了?”   姜妄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没,继续说。”   “那你在听吗?为什么都不说话呢?”她再度抬头看他,唇瓣因为一直捂在围巾里,此时看着格外红嫩。   姜妄盯着她,喉头有些干,找话题打岔,“在听啊,你对小雉也太好了,带孩子呢?”   季眠认真道:“她出来了,跟孩子也差不多,汽车也没见过。我们要带她去旧城区坐人力三轮观光吗?还是坐汽车?”   季眠高高兴兴讨论着,却发现姜妄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她下意识往后躲一步,却被姜妄抢先揽住腰,拉到了身前。   他低下头,跟她额头相触,笑道:“咱们现在是在带宝宝?”   在寒冬里,他温热的气息似乎能烫人,季眠脖颈僵了僵,小声道:“你不要瞎说,快点,要去接小雉了。”   “哦,”姜妄嘴角勾着笑,“要接宝宝放学了。”   “你无聊!”季眠瞪他一眼,自己一张脸倒是涨得通红。   “季眠,”姜妄轻轻蹭她额头,很缓很缓叹口气,“我突然觉得这样很幸福。”   他的语气难得的认真亲昵,季眠被这种温柔的亲昵感染,耳朵发烫。她没有推开他,低着眼,小声问:“什、什么?”   姜妄将就着她的身高,微歪头,用鼻尖蹭她的鼻尖,“看着你忙忙碌碌,为宝宝做一些无聊又琐碎的事,突然就觉得生活这样就很足够了。”   姜妄向来嘴贫,很少正经说这种话,季眠一时有些不习惯,心头有些软有些热。   “哪有宝宝。”   姜妄牵牵唇角,笑了,“以后会有的。”   他说完,抬起头来,将人更紧的拥住。下巴虚靠在她头顶,目光看向远处树木凋谢有些苍凉的街道,“以后什么都会有的,对不对?”   季眠微退了一点,窝在他怀里抬头冲他笑,“对,都会有的。”   两人站在在花木凋谢,寂寥空旷的深冬街头,静静相拥,默默对视,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在空中交织缠绵。   季眠仰头看他,忽然觉得脸颊微微一凉,她惊喜地睁大了眼。   “姜妄,下雪了!”   今年的雪有些晚,十二月底才下起来,但来势不小,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充斥天地间。   深冬空旷的街头,寥寥无几的行人也都驻足观望起来,不时有低低的惊呼声和笑声。   圣诞节落下了初雪,总让人觉得浪漫一点。   季眠有些激动,推开了姜妄,自己仰着头,摊开手去接雪花。   被推开的姜妄:好嘛,现在连雪都比上了。   姜妄撇撇嘴,十分想动点手脚,让这场雪停下来。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这种无聊的事,季眠就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他面前,“你看!”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了围巾,用围巾垫着接了几片雪花,现在凑到姜妄面前炫耀。   姜妄对几片雪花嗤之以鼻,但看见她兴奋的小脸和欣喜的目光,一堆怼人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自觉得勾唇笑了起来。   “漂亮吗?”   “漂亮。”   是盯着她的脸说的。   “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啊,太幸运了。”季眠还在感叹,一片雪花掉进她后颈,凉了她一下。   她下意识缩缩脖子,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   她还没玩够,突然被姜妄抓住手腕,一下子带到了怀里。   “怎么不冻死你呢?脱围巾干什么?”他嘴里骂骂咧咧,手上扯开了外套,将季眠裹了进去。   季眠个子不高,还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小企鹅似的,胖圆胖圆的,姜妄的大外套都不能把她完全裹住了。   姜妄忍不住笑,“怎么跟个熊崽子似的呢?胖得抱不住了。”   “你才是熊崽子!”   季眠反驳,又想起什么,她自己穿着大羽绒服,裹着厚围巾,全副武装。但姜妄却只穿了件卫衣,外面一件稍微厚的长款外套。   相对于她企鹅似的形象,某人依旧显得清瘦挺拔。   她抓着他胸前薄薄的卫衣布料,有些担心地问:“你冷不冷?”   “你说呢?”   季眠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冷呢。   她鼓鼓脸颊,小声嘀咕:“看来以后不需要关心你。”   “真坏,又嘀咕我什么?以后得多关心我,一直关心我。”姜妄抬手捏她脸颊,“我冷着呢。”   他说着把人抱紧点,低头捕捉她的目光,眼里带着点笑,“抱抱,相互取暖。”   季眠知道,他说冷之类的,都是在瞎扯,但也没忍住,抿着唇笑。她慢慢把挡在身前的双手放下,然后圈住了他的腰。想了想,手又收紧一点,用力搂了他一下。   “干嘛?”姜妄拽了吧唧又带点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眠垂着头,把脸埋在了他外套的领子里,小声道:“帮你取暖。”   操,怎么这么甜!   姜妄耳根有些烫,他舔舔唇瓣,没忍住,笑出了声。   *   姜妄带着季眠准备的衣服去接小雉了,季眠趁着这段时间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午餐用的食材。   她刚回公寓,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敲门声就响起了。   小雉跟着姜妄,整个人拘谨的像只鹌鹑,低眉顺眼,动都不敢乱动。直到见到季眠,克制已久的新奇才迸发出来。   “夫人!”   她宛如得救一般,冲季眠喊得响亮,一双眼也是亮晶晶的。   季眠笑着牵过她的手,同时抬眼看看站在门口沉着张脸的姜妄,小声道:“你就不能温和点?”   姜妄故作凶恶地瞪她一眼,“你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季眠已经牵着小雉往里走,回过头,“你进来吗?不进来,我就要关门。”   姜妄一口气就顶在了胸口,恨不得把人摁怀里狠狠揉一顿。   但季眠和小雉显然已经顾不上神君的心情了,小雉见了什么都稀奇,季眠耐心极好地一样样教她,一样样解释。   两个小姑娘满屋子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没一个人管他。   姜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就在他憋着一口气,想要找机会发作时,看见弯腰替小雉开电视的季眠转了过来。   姜妄立马沉着脸,一副“我现在很气,没有两个亲亲,我是不会好的”神情,居高临下的睥着她。   季眠本就小矮个,现在还弯着腰,气势不得被他压得死死的?   然后他就看见气势被他压得死死的小矮个冲他笑了笑,柔声道:“你教小雉换台,给她讲解一下电视节目,我去做饭。”   姜妄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在指挥我?你居然指挥我?而且我还在生气,你看不出来?   他提起一口气,准备气势万千的教育季眠一番,让她明白到底该听谁的。可是他还没开口,小姑娘就走到他面前,把遥控器塞了过来。   她软绵绵说道:“等我,我去给你做饭。”   姜妄看着她带着淡笑的恬静模样,天大的一股气就这么散了。   他看着她张张嘴,好半天“啊”了一声。   季眠眉眼更弯了一些,没忍住笑意,“你干什么?丢了魂了?”   姜妄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眼,厚颜无耻道:“对啊,丢了魂了,谁勾的谁自己心里有数。”   季眠脸上腾的一下烫了起来,皱眉瞪着他,小声警告:“不要瞎说,小雉还在呢。”   小雉正沉迷于海绵宝宝,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侧过头去看两人,茫然道:“怎么了?”   季眠有点慌,脸上更烫了。姜妄沉着脸,掀起眼皮,凉凉扫小雉一眼,“小孩子瞎问什么?”   小雉吓得哆嗦一下,立刻扭过头,规规矩矩看自己的海绵宝宝了。   季眠进了厨房做饭,但多少还是要有些担心的,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以为姜妄肯定没什么耐心给小雉讲解,大概很快会怒吼起来,但是情况出乎她的意料。   客厅里安安静静,除了海绵宝宝尖细的声音外,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她有些好奇,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客厅里紧绷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   姜妄懒洋洋靠在沙发里玩手机,小雉坐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正襟危坐,小脸死死板着。看动画片的神情,肃穆的宛如在参加葬礼。   季眠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恐惧。   姜妄有这么可怕?   她往姜妄的方向看去,他靠在沙发里,长腿架在茶几上,一手支脸,一手拿着手机,一副懒散模样。这分明就是一个爱炸毛,又很好哄的少年。一点也不可怕,甚至有点可爱啊!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姜妄似有所感,撑着头抬起眼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姜妄愣一下,随即舔舔唇瓣笑了起来。   他将手机收回兜里,懒洋洋站了起来,准备往厨房走。走前,不忘斜小雉一眼,沉声道:“自己好好儿看电视。”   小雉:???   小雉吓坏了,她一直就在好好看电视啊!   姜妄吓唬完小孩,自己溜溜达达走进了厨房。   “你干嘛?不是让你教小雉换台?”   安排是这么安排了,但季眠也知道,小雉大概率没那个胆子去请教姜妄换台的事。   姜妄理直气壮地反驳:“换什么台,她能把海绵宝宝看明白就很不错了。”   季眠:……   她懒得搭理他,转过身,想拿菜去洗。   两居室的小公寓,格局都很小,厨房更是小小一间。季眠一人还挺好,现在挤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姜妄,空间瞬间就逼仄起来,她转身,就要撞在他胸口了。   姜妄低头,看着杵到胸口的小脑袋,不正经道:“喂,做饭就做饭,往我身上赖什么,这样能做饭?”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季眠抬头瞪他,气鼓鼓道:“你快出去,这么大一坨,挡住我了!”   姜妄扬扬眉,“谁这么大一坨了?”   他边说倒边侧过身,让季眠去那菜。   季眠挤着他,刚走过去,菜还没拿到,就被他从后面搂住了。   “你干什么?!”   姜妄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肩上,跟大型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这样就不占地方了,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季眠:……   怎么不管啊!季眠人都要炸了。   因为屋里有暖气,大家都穿得很少,他贴在她身后,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和胸膛的线条。季眠的背脊一阵阵发紧。   而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掌心就贴在小腹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姜妄的体温真的要比一般人高,总觉得他掌心的温度烫人。那种发热的感觉很快从小腹处传遍全身,季眠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她呼吸有点急,小声道:“你别闹,这样没办法做饭了。”   “不,这样明明可以做。”他说着话,手贱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   季眠差点叫出声来,“你别碰啊,一会儿小雉该听见了!”   姜妄撇撇嘴,抬了一下手随即又搂住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行了,现在她听不见了,我们折腾出再大动静,都没人能听见了。”   季眠羞耻地咬着唇瓣,脸都红了,神经病啊,谁要跟你折腾出奇奇怪怪的动静!   *   在家里待了一下午,小雉通过电视和季眠的耐心讲解,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所以出门后,虽然万分惊奇,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奇怪的举动。   两人挤在人力车上,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小雉多少有点紧张,一直死死揽着季眠的胳膊。   她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就不时低头,小小声问季眠问题。季眠耐心地回答着,不时鼓励她去尝试一下新奇的玩意儿。   人力车师傅每天接待无数游客,十分健谈,扭过头来不时说两句,气氛十分融洽。   相对于这辆车上的融洽,后面那辆车上的气氛可以说有点令人窒息了。   姜妄一人一辆车。他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嘴里咬着棒棒糖,微眯着眼,一张脸沉着,怎么看都是满脸的不爽。   一辆车坐不下三人,他要跟季眠一辆车,但季眠死活不同意。放小雉自己一辆车,实在太危险了。   姜妄心里憋着气,又看见前面两颗脑袋凑一起,说的那个高兴啊。他一没控制住,咯嘣一声,直接将刚剥的一颗完整的棒棒糖咬爆了。   蹬车的师傅听见动静,扭头看他,“小伙子,心情不好啊?”   姜妄冷冷瞥他,咬牙切齿道:“没有,我心情好着呢。”   师傅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赶紧扭回去,专心致志蹬车。再健谈的蹬车师傅,都不敢跟他搭话了。   人力车走的是旅游专线,整条线路基本把江市旧城区比较有名的景点都串联起来了。   人力车从万古寺外面出发,绕各个景点一圈,又回到了万古寺。   因为是假期,游客还不少。下午下了一场大雪,此时雪停了,古刹老树上都堆了积雪,被夕阳一照,满室金光,让古寺越发神圣庄严。   对小雉来说,寺庙并不新鲜,但她对寺庙怀有真诚的敬意。她恭恭敬敬上了香,跪拜磕头,请了一张平安符。   她的气质与周围尘世不同,又干净又安宁。   小雉小脸红扑扑的把求到的符,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   季眠看着她小心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问道:“替项殊求的?”   小雉一下噎住,一张脸更红,小声道:“项、项大人经常外出,比较危险……”   “那你自己呢?”季眠问。   小雉怔怔看着她,没说话。   季眠笑着揉了揉她发顶,“等着,我帮你求一枚。”   季眠刚准备走,却被小雉牵住了衣摆。她圆眼水汪汪地看着季眠,一副要哭的样子,“夫……姐姐,你对我真好。”   季眠:“?”   “小雉、小雉只是个下人,姐姐带我出来玩,带我认识新鲜东西,如果不是姐姐,小雉这辈子做梦都不敢这样做……谢谢姐姐。”   她有很多话没说,但季眠大概能明白,她抱了抱小雉,没有多说什么。   季眠最后求了两道符,一道替小雉求的,希望她可以自由快乐。还有一道,她自己收了起来。   姜妄始终跟在两人后面,看她们忙忙叨叨的,都没人理他一下,格外的不爽。他沉着脸,就差把“我不高兴”几个字刻脑门上了。   出了寺庙,外面有很多卖小玩意小零食的摊子,小雉一下就被买甜筒的小车吸引了。   虽然是深冬,但仍有不少人愿意吃冰淇淋。   季眠买了两个甜筒,一个递给了小雉,一个她自己留着。   旁边的姜妄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又没有他的?这两人是完全无视他了?他现在连个工具神都算不上了???   其实季眠早就注意到了全程黑着脸的姜妄,她没看他,拿着甜筒咬了一小口。   “季眠!”姜妄忍不住了,趁着小雉去一边看小摊上的玩具时,一把将季眠拽了过来。   “干什么?”   “你!”姜妄气急败坏地你了半天,最终有些委屈道,“我的冰淇淋呢?”   季眠抿着唇,却没忍住,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嫌弃我吗?”   她把冰淇淋举起来凑到姜妄面前,亮晶晶的眼里带着点笑意。   气头上的姜妄忽然捕捉到了她眼里的一丝丝笑,瞬间反应过来,刚才炸开的毛马上就被撸顺了。   他也是服了自己了,真被季眠吃得死死的了。   姜妄给气笑了,“故意气我呢?你是不是讨打?”   他故意恶狠狠瞪她,但板了一路的脸,此时开始阴雨转晴。   “是你太小气。”   连小雉的醋都吃,还吃了一路。   “你才小气,冰淇淋都舍不得多买一支。”   季眠晃了晃手上的冰淇淋,“那我再给你买去。”   她话刚落音,手就被姜妄握住。   “我就吃这个。”   姜妄顺势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   季眠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剩下的一点点甜筒壳,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得多大一口啊。   姜妄看着她愣在那里的傻样,笑得可得意,“是不是超叼?”   季眠不想说话,男生都是用一口吃掉一个冰淇淋来定义叼不叼吗?   季眠扭身要走,又被他抓回来,“说啊,□□不□□?”   季眠简直想打他,她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个东西塞他手里。   “什么?”姜妄低眼看,叠成三角的黄色符纸,他唇角牵了牵,“给我的?”   “嗯。”   “你的呢?”   “我不用,我有了。”   姜妄记得她就求了两个,一个给了小雉,一个在这里。他怀疑季眠是怕他生气,所以把自己的给他了。   他扬扬眉,追问道:“在哪儿呢?”   “这儿。”   姜妄没懂,刚想再问,却看见季眠白嫩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然后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我的召唤神兽。”   她说完,没等姜妄反应,自己脸红到了脖子根,死死低着头不肯看他了。   姜妄反应过来,心头像是骤然炸了一朵烟花,喧嚣又灿烂,情绪都跟着沸腾。   他咬咬颊边肉克制情绪,故作冷静道:“季眠,你少哄我,我一点不吃这套。”   他这样说着,却控制不住,侧过头自己闷笑了起来。   血红的夕阳照着少年的侧颈,不知害羞还是光芒照射,他颈后染了一层漂亮的淡红。   *   季眠计划的是三人吃了饭,姜妄送小雉回去,她赶去体育中心看可可的演出。   姜妄只用了几分钟就送了小雉回来了,此时还不到八点,而可可的演出在九点半。可可说有事要告诉她,这会儿过去还来得及。   吃饭的地方离体育公园不远,甚至已经可以在路边看到拿着各色灯牌匆匆赶路的粉丝了。   季眠看着一个拿着应援牌的粉丝匆匆走过,一时有些感慨。摇滚音乐节请了不少圈子里出名的乐队,新乐队要登上这个舞台很难,红姐拼了命才争取到的机会。这对可可来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演出,也许会是一个全新的开端。   季眠不了解她的过去,但尊重她的选择,不管怎样,可可都值得更好更广阔的前程。   想到可可发光发亮的模样,她心绪有些激动,默默深吸了口气。   充满掌声和花香的阳光大道就在眼前,黑暗的过去将被永远抛在身后。   然而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却将张可可隐藏了很久的黑暗过去全部打开。   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季眠一接通,那头的人就噼里啪啦说了起来,显得十分着急。   “是季眠吗?我是天河酒吧的红姐,可可遇到点麻烦,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你跟她说,天大的事姐都会帮忙兜着,让她先回来把演出完成。”那头显然急疯了,喊了起来,“跟她说,这他妈都不叫事,躲起来算什么意思?老娘辛辛苦苦争取的机会,千载难逢,她要敢糟蹋了,我他妈立马掐死她。”   她喊得凶狠,声音却有些抖,更多的是心疼和怒其不争。   “红姐,您别急,到底怎么了?”   “丫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死孩子,万一出点事怎么得了?你先帮姐找人好吗,拜托你了,谢谢。”   季眠挂了电话,心里涌上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噗通乱跳。 第50章 张可可的过往 坏人可以制裁,但流言永……   季眠心慌的不行, 一张脸惨白,捏着手机看向跟在身后的姜妄。她脑子很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对话姜妄听得清清楚楚, 他把人抱进怀里, 察觉她正在微微发抖。   姜妄叹口气,尽量用轻快的口吻安抚道:“别怕, 你忘了你男人是干什么的了?张可可真要出事了,我就得到消息要去收人了。”   季眠心慌意乱的, 手脚都在发凉, 听见了姜妄的话, 多少安心了些, 她抓着他的衣襟,仰起头看他。   她脑子里嗡嗡的, 人也在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不受控制,眼眶逐渐发红, 就连鼻头都开始泛红。   “别啊,”姜妄一见她要哭的模样, 顿时就慌了, “不许哭, 你要哭了, 我就不帮你找人了啊。”   季眠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克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 抽抽鼻子, 瓮声瓮气地问:“你、你要帮我找吗?”   “我不是你的召唤神兽么?”姜妄勾勾唇角,低眼看她,“为主人效命, 是我的荣欣。”   “你能、能找到吗?”   “瞧不起谁呢?天上地下,就没你妄哥找不到的人。”他松开季眠,牵着她到了站牌候车长椅,让她坐下。   姜妄站在她面前,弯腰低眼边替她将围巾围紧些,边道:“等我三分钟,自己不要瞎操心,不要乱跑。”   季眠手指有些凉,用力拽着他的衣角,仰头看他,“姜妄……”   她想说谢谢,但又觉得不合适,而且声音也开始哽咽。   姜妄无奈,抱了她一下,“别说了,等着我。”   季眠点点头,姜妄直起身,走到站牌后的无人处,瞬间消失不见。   季眠独自一人坐在站牌前,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情侣,看着四处兜售花朵和小礼品的小贩,看着对面商场巨大的圣诞树,巨型广告屏上欢乐的麋鹿舞蹈……   周围都是节日的欢快和热闹,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季眠越看却越觉得混乱,好像自己游离在热闹之外,不祥的预感格外浓烈,总觉得可可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开端。   幸福来得太容易,就会让人忐忑不安,好像随时会崩塌。   是她这段时间被幸福冲昏头,太忘形,忽略了什么吗?   她没有时间去细细捕捉那点不安,因为手机已经响了起来。不到两分钟,姜妄就找到了张可可,她在十一号楼顶楼。   “姜妄,你看着她点,我马上过来。”   季眠思维很乱,但依旧能保持该有的冷静。她挂了电话,立刻打车赶往十一号楼。   因为圣诞节,这里又离体育中心很近,附近又是几个大型商场,道路堵得宛如便秘。   出租车开开停停,半天也没挪多远。   季眠从车窗望着外面一片红色的车尾灯,心急如焚。但她也知道催促没用,只能努力深吸口气,理清自己该做什么。   她发信息告诉姜妄自己目前的情况,让姜妄无论如何看紧了张可可,以免她做什么傻事。之后,她打通了红姐的电话,跟他们说找到了可可,让他们放心,接着就是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微信就是手机号吧?我加你微信,发给你看。”   挂了电话,季眠就收到了红姐的好友申请。季眠一通过,红姐就发了一堆照片和链接过来。   季眠打开第一张,是在体育中心外面的广场,场面很混乱,像是有人在示威,扯着白色条幅,上面写着杀人偿命,抵制抗议之类的吓人字眼。   季眠在混乱的画面中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她放大照片,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赵环。   阴暗小巷中,赵环双眼被仇恨烧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满脸扭曲狰狞的模样就出现在了季眠脑海中。   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紧了身体。   出租车还在开开停停的缓慢前行。季眠坐在后排,身影笼在黑暗中,低垂着头,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她默默地翻看着消息,一点点理清思绪,但情绪却越来越难以控制。   张可可的故事很长,就像这个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冬季夜晚,寒冷而漆黑。   张可可的老家是江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她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开着一家小餐馆。她从小乖巧听话,学习优异,父母都盼着她能考上市二中,能读好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张可可很争气,初三时参加了二中的招生考试,直接考进了阳光班。她原本会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却在初三即将结束时遇到了赵环。   赵环比张可可大了两岁,初二就辍学了,在街上当小混混。她遇上张可可后,就开始对她纠缠不休。   但张可可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而且一心准备着来江市读书的事,更不可能搭理他。赵环刚开始还有耐心慢慢纠缠,都后面得知张可可参加二中的招生考试,已经考上了二中,九月开学就要离开县城去江市。   赵环那点卑微又可怜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觉得张可可就是瞧不起他,张可可考到江市,就是对他的公开羞辱和嘲笑,让他在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陷入偏执的赵环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把张可可带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没人有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当地论坛里铺天盖地都是张可可被赵环睡了的各种帖子,甚至有些人言之凿凿的说是被赵环以及赵环的一群哥们一起睡的。   那时还流行企鹅群,当地各个群,学校里的各个班级群,都在传这件事。   江市二中的阳光班招生考试是本校单独进行的,张可可考上了,但初三的学习还没有结束。   她当时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每天都要承受着各种指指点点和蜚语流言去上学。她压力很大,但也不敢不去上学,她怕父母发现这件事,她父母都是保守的小老百姓,甚至都不会上网,她怕他们受不了这些打击。   但是纸包不住火,她父亲在小餐馆干活时,一群认识赵环的小混混在店里吃饭,就说起了这件事,言语间全都是对张可可的一些下流污蔑。   作为父亲,自然是无法容忍的,他从后厨提了把菜刀,逼问了小混混们赵环家的地址。   赵环得到小混混通知,跑了,但赵环的父亲在家。争执中,张可可父亲误杀了赵环的父亲。   两个家庭都破碎了,张可可除了要忍受以往的那些羞辱流言外,又多了一个“杀人犯的孩子”的名号,赵环对她的纠缠更加没有休止了。   张父的判决下来,张妈妈买了店,给赵家补偿,等张可可一毕业就带着她来了江市。   但赵环没多久又找来了,开始无休止的纠缠。   季眠像是看了一个漫长又绝望的故事,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脑海里就浮现出百货市场那个逼仄的快餐店,满地狼藉,母女俩瘦小的身体蹲在地上,默默无言地收拾着,像是被生活折磨到不会反抗了。   夕阳照在她们身上,一切都是衰败的模样。   季眠太阳穴突突地跳,一阵阵发紧发酸,这股酸意泛滥着往鼻腔涌,眼眶也跟着发酸。   她努力控制自己,却听见前面司机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她回过神,才察觉自己已经哭了出来,她抓着围巾胡乱擦眼泪,“没、没事的。”   司机没再说什么,季眠低下头,隔着泪继续看红姐的信息。   今天中午,主办方正在安排音乐节的事,赵环突然带着一堆小混混,在体育中心广场上拉起了横幅示威。以张可可是“杀人犯的孩子,出现在这种大型公共舞台上,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为由,逼主办方取消张可可她们乐队登台的资格。   不管他的理由成不成立,带来的负面舆论是难以估量的。音乐节的关注度不低,赵环这一闹,直接闹上了热搜。   发出腐臭味的过往被挖开摊在了阳光之下,自然要吸引来无数苍蝇蚊虫。   网上讨论的沸沸扬扬,张可可曾经的过往全都被挖了出来。   也有理性的网友,觉得这事不应该算在张可可身上,但理性的观点总会被“强/奸”“杀/人”等吸引眼球的惊悚字眼淹没。   人们相信的不是事实,而是他们愿意相信的部分。毕竟与己无关,越热闹越狗血才越可以狂欢。   季眠点开了红姐最后发的几个链接,是微博以及论坛里的一些评论——   机器人飞天炮:【这是我们二中的,我见过本人,怎么说呢,就是一看很好睡的样子。】   廷爸爸的小可爱呀:【我初中跟她一个学校的,被小混混抓走那事是真的。至于发生了什么,你们自己想咯(狗头)】   其中也有人反驳:【被抓走那事,她怎么都是受害者吧?】   立刻有人质疑:【为什么就抓她,不抓别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自己估计也不检点,让人觉得好得手吧。】   有人挖出了张可可近期的照片,穿着夸张,满脸浓妆,嘴里咬着一支烟。   这张照片一出来,立刻引起了一个小高、潮。刚才抨击张可可“有缝的蛋”的人,此时宛如打了胜仗,在网络上洋洋得意地对她口诛笔伐。   猫咪大胆:【我刚就说了,肯定她自己也有问题。看这样子就不像什么好姑娘。】   猜猜我爱不爱你鸭:【这不就是标准的小太妹?脸上画的乱七八糟,七八个耳环,还抽烟,好姑娘谁这样啊?不得被家里打断腿?】   小小舔jio器:【老话还是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爸敢杀人,她看起来也挺疯。】   当然,也有理智的声音:【这是她爸出事之后,她才这样的吧,毕竟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可以理解。】   立刻有人反驳:【世上杀人犯子女千千万,也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自己本质是歪的,不要什么都赖给外界。拉不出屎怪地心引力可还行?】   季眠看着这些评论,整个人都在发抖发寒,她想评论反驳几句,但又觉得十分无力。   这世上,最无法控制的就是流言。坏人可以制裁,但流言永无休止。   *   季眠到十一号楼顶层时,率先看见了站在入口处的姜妄。他靠在墙边,一直在这里等着,见到季眠后,懒散的神情瞬间凝了起来,下意识眯起了眼。   她眼眶通红,很显然是哭过。   季眠有些着急,只问了句:“可可还在?”   得到肯定答复,季眠一句话都没多说,紧了紧围巾,推门要出去,却被姜妄抓住手腕。   季眠回过头,认真看着他:“姜妄,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姜妄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迟疑了会儿,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季眠推开顶楼的门,寒风裹着浓烈的酒气扑了过来,熏得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已经是寒冬,夜里本就冷,顶楼的风比下面更大,寒意透骨,冻得呼吸几乎都凝固。   顶楼没有灯,一层积雪反射出淡白的光,照出了靠坐在墙边的张可可。她单腿曲着,手搭在上面,手上捏着瓶啤酒,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空酒瓶,边上还有两提没打开的啤酒。   季眠走到张可可面前,垂头看她,“可可……”   张可可像听不见一般,一动不动坐着,她穿着准备登台的服装,修身的露脐T恤,外面是挂着各种夸张链条的短夹克,配上短裙和夸张的马丁靴。造型张扬喧嚣的像团烈火,但萦绕在她周身的却是黑色的绝望。   季眠蹲了下来,可以看见张可可掩在阴影里的脸了。她没有任何表情,全然是麻木的状态,夸张的烟熏妆让她带上了很强的攻击性,张扬的像是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可妆容之下呢?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季眠刚稳定的情绪又有些崩,太阳穴酸胀起来,她低下眼解开自己的围巾盖在张可可裸露的腿上,“可可,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吧。”   张可可还没哭,她自己话没说完,先哽咽了起来。   张可可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头看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笑安慰她,但最终没有成功,看起来是个很勉强的苦笑。   “你哭什么呀。”她还调侃季眠,抬手用拇指给她擦眼泪。   季眠边哭边说:“那你哭什么?”   张可可愣了一下,才察觉自己哭了。她将替季眠擦泪的手收回来,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憋了好久好久,终于趴在膝盖上哭了出来。   她刚开始还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逐渐的有了细微的呜咽,再后来她干脆放声哭了起来。   季眠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靠过去,紧紧抱着她。   “眠眠,对不起,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但是……”她情绪很激动,思维也是混乱的,说话颠三倒四,“我很怕,如果你也像别人那样看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知道你很好,你不会,但我还是害怕的……”   季眠用力抱住她,眼泪无声地汹涌,“不会,不会的,可可,你是最好的姑娘,我们要好一辈子的。”   张可可情绪崩到极致,现在完全崩溃,处于彻底混乱状态,边哭边毫无逻辑地述说:“其实我很在乎的,我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真的。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坚强。   “我想骂他们,草泥马的,滚!但是指责我的人太多了,我骂不过来,我就假装听不见,假装不在乎……但其实我很在乎……眠眠,我真的很在乎……”   “他们还说,他们还说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招惹赵环,我爸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我是张家的扫把星……我不想的,这一切都不是我想的。季眠,我一直努力努力让事情变好,但是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变好!一切都是这么糟糕,没有人愿意帮我跟我妈。”   “我们的钱都赔给赵家了,妈妈带我来江市,她很不容易。赵环不时找小混混去捣乱,她真的很不容易,我不能再拖累她……地痞小混混来找麻烦,一次两次警察还管管,后来管都不管了,我不变成现在这样,谁来保护我妈保护我自己?我现在很不好惹,谁也欺负不了我……”   季眠难受得控制不住,她死死抱着张可可,哭得喘不上气来,“可可,我们不说了好不好,不说了好不好?我们先回家,这里太冷了,你会生病的。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你不要哭了……”   张可可终于抬起头看她,她咬着唇瓣,努力压制着声音,好半天,才哽咽道:“那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可我怎么说都没人信,但真的没有发生,我连报警都无法立案,但很多人却觉得是我自己私生活乱,心虚不敢报警……”   她边说边哭,双眼哭得红肿,夸张的黑眼线全化了,黑水在脸上肆意,满身狼狈。   生活让她如此狼狈,却还不够,还要狠狠一击。   张可可在寒风中哭了很久,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脱了力,泄了气。像是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瘫靠在墙上。   她捡起一罐啤酒,“眠眠,你陪我喝一杯吧。”   季眠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她脑子又疼又热,接过冰凉的啤酒,刺啦一声打开了。   “季眠!”   姜妄出现在两人面前,低声呵斥她。   季眠抬头看他,一双眼又红又肿,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眶里还有晶亮的泪。   她蹲在那里抬着泪眼看他,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姜妄心脏抽疼一下,瞬间哑火,他咬咬牙,默默的长长地吸口气,“别感冒了。”   他脱下外套,盖在两个姑娘身上,手上微动,天台上的风像瞬间就静止了。   季眠感激地看他一眼,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声道:“谢谢……”   他护在心尖上的人,连大声说话都不舍得的人,现在哭得惨兮兮的小心翼翼蹲在这里。那一瞬,姜妄的心拧巴的难受,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第51章 我在帝都等你 季眠你少哄我,我他妈还……   昨晚情绪起伏很大, 又喝了酒吹寒风,虽然姜妄晚上给她熬了姜汤醒酒茶之类的,但季眠第二天还是出现了宿醉的症状。   宿醉和情绪崩溃的后遗症, 让她太阳穴一阵阵抽疼。她来得早, 早读课还没开始,干脆趴在桌上闭眼小憩。   学校暖气是集中供暖, 没法儿自己调,教室空间小人多, 温度就显得有些高, 大家都会开着点窗通风。   季眠刚好坐在靠窗的位置, 因为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她干脆面对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以缓解头疼症状。   不时有匆匆的脚步声从窗边路过,偶尔会有低低的交谈, 讨论着考试、试题、早餐、昨晚的综艺、哪个偶像的绯闻以及学校的爆、炸性新闻——   “音乐节的热搜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们二中出名了。招生广告都有了,你抽烟喝酒纹身, 私生活混乱,但你还是二中的好学生。”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讨论着走近, 季眠闭眼趴在桌上, 睫毛下意识颤了颤。   讨论声还在继续, 由远及近——   “据说以前还是阳光班的, 怎么考进来的, 被这种人压下去, 有点不舒服啊。”   “那谁知道怎么考的, 那些爱玩儿的,路子比较野吧……”   季眠实在没忍住,猛地抬起了头。   三个女生刚好从她窗前路过, 被她骤然的动作吓一跳,都看了过来。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季眠一直死死望着她们,三人有点莫名其妙,站在那里,迟疑地看着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季眠刚才有些憋气,动作快过了思维,现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脸上顿时有些热。她脸皮薄,面对陌生人,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出于本性,她差点就要立刻埋下头装死了。   但就在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跟张可可打交道的画面,少女肆意张扬地跟她说:“你骂她!你只要反抗一次,她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   “你不要这样说她,可可不是那样的。”季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盯着三人,平平稳稳的辩驳,“她是凭自己的实力考上阳光班的,她很优秀。”   三人一时哑然,觉得自己只是八卦两句而已,这位同学也过于上纲上线了。但她们随即又反应过来,这里是阳光班,这班里的大多数人都跟张可可当过同班同学,眼前这个,说不定是张可可朋友。   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笑了笑,有人道歉:“同学你别介意,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也没恶意。”   三人说完,赶紧离开了。   是啊,大家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恶意,你能怎么办?   季眠有些无力地趴了回去,她好像什么也不能为张可可做。   现在有三个人可以讨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就会有三十个、三百个甚至三千个人在议论这件事。   当流言的洪水席卷而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挡。   季眠有些沮丧地趴在那里,浑浑噩噩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兴致了。   忽然,窗外光线暗了暗,她下意识起身,额头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姜妄站在窗外,弯腰凑近,手里拎着一杯温牛奶轻触她的额头。他垂眼对着她笑,身后是灿烂晨曦。   姜妄的出现吸引了教室里不少的目光,季眠脸有些烫,小声道:“干什么?”   “头不疼?喝点热牛奶能舒服点。”他说着,故意板起了脸,“同学你挺行啊,还会喝酒了,不得了,给你鼓个掌?”   季眠瞪他一眼,快速接过牛奶,扭过头不看他了。   姜妄微叹口气,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牛奶放在了窗台上。   季眠疑惑地看他。   “张可可的。”   季眠没想到,平常不可一世吊儿郎当的姜妄,居然有这么细腻温柔的一面,她心头有点酸软,定定看着他,声音软软道:“姜妄,我……”   姜妄最受不了她这种感动到要以身相许的眼神,心脏连着骨头都发软,他赶紧打岔,“别告白啊,你们班同学都看着呢,我脸皮薄,受不了。”   季眠那点感动荡然无存,一张脸倒是红了起来。   季眠抱着牛奶往十班走时,手心触到温热的瓶身,没忍住,小声道:“姜妄,你今天好温柔。”   姜妄:???!!!   他顶顶脸颊,企图克制一下笑意,但沐在晨光中的白净脖颈已铺了一层淡粉。   他跟在她身后,并没有那么近,季眠的声音又极小,要不是他听力比一般人好太多,根本就听不见。   姜妄突然觉得,自己跟季眠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除了他,还有谁能听见她讲情话?   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被自己的脑补勾了起来,妈的,完全控制不住,他干脆放弃自我抵抗,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姜妄上前一步,贴近她身后,侧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愿意?”   两人在学校很少这么亲昵,季眠吓了一跳,整个僵在原地。姜妄没防备,惯性往前,撞在了她背上。   季眠更紧张了,背都挺直了,姜妄靠在她耳边,没完没了继续说。   “张可可不高兴,你就不高兴,你不高兴了,不还得我哄?”   他声音带着些调侃的笑意,在季眠耳边一点点扩散开。   晨曦铺满空寂的走廊,两人站在暖黄光芒中,说着最简单又最动人的悄悄话。   *   张可可还没来,季眠站在十班教室门口,拜托坐在靠门口的同学把牛奶放在张可可的座位里。   “张可可?”   男生惊讶地喊了一声,立刻吸引来不少目光。看来昨天音乐节的热搜早就传遍了十班,毕竟张可可现在字十班读书,十班的学生离八卦中心最近,比其他人更加热情高涨。   一提到张可可,像是提到了什么敏感词似的,听见的人都看了过来。大家都没说话,但气氛却像压着沸腾熔岩的火山,很快要爆发。   季眠还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打量,她有些局促起来。但只一瞬间,整个教室像是被谁施了魔法似的,所有人都低下头不再看她,装成一副特别忙碌的样子,开始各忙各的,余光都不敢往这边扫。   季眠回头,见某凶名在外的校霸,一副保护姿态地挡在她身后。姜妄双手抄在裤兜里,微仰着下巴,面对整个班级,轻蔑而挑衅地扬扬眉。   他现在的模样,让人联想起两个词——不可一世、嚣张跋扈。   都不是什么褒义词,但季眠却觉得格外安心,神情自然了起来,继续拜托门口的男生帮她把牛奶放在张可可的桌子上。   姜妄像尊凶神似的护在她身后,谁还敢多说一句话?整个班级都静悄悄,男生连忙殷勤的把奶放了过去。   离开的时候,季眠没忍住,笑了,“大家为什么好像都特别怕你?我觉得你不凶啊。”   姜妄想起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谁,鹌鹑似地缩在花坛那儿,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副怕挨揍的样子。   现在可好,小小个子走在他前面,耀武扬威的,马尾辫直往他胸口上抽。   他低头看她,牵了牵唇角,“同学,我看你是真忘了我有多凶。现在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可劲的欺负我吧。”   季眠脸微微有些烫,她低着头,自己偷偷笑。片刻,小声道:“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还算有点良心,但是我看起来很缺一句谢谢?咱能不能搞点有诚意的?”   两人正往楼上阳光班走,季眠走在前面比姜妄高两个台阶。她忽然转过身来,两人身高差不多齐平了,目光撞在一起。   姜妄怔了怔,“干什么?”   季眠忽然低眼不看他,一张脸通红,小声道:“那、那我回天宫绑头发?有诚意了吗?”   “绑头发?”姜妄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季眠害羞起来,也不回答了,自己转过身往楼上跑。   姜妄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她衣服,“你是不是暗示我啊?”   “没有,你别抓着我!”季眠满脸通红地推他,“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绑头发?”   姜妄开始坏笑,“那我为什么让你绑头发?”   季眠瞪他,“就是单纯绑头发,没你想的那么多。”   姜妄越笑越开心,“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你自己在想吧?”他故作无奈地叹气,但脸上都是坏笑,“啧,你这人有点坏啊,一天天净想不健康的事。你自己注意一下,还得高考呢。”   季眠气得想揍他,努力挣开他,一溜烟跑进教室了。直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脸上滚烫的温度才稍微降了下来。   *   张可可的牛奶一直放在桌上,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像无主之物,整整一天没有人动它。   放晚自习了,季眠绕到十班看了一眼,它还在那里。   上学期间,她没带手机,没办法联系张可可。昨晚两人喝多了,她有些晕乎,被姜妄带走的,第二天姜妄说晚上红姐把张可可带走了。   跟红姐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她也就没多想,可是现在怎么一天也不来学校?   季眠放学回家路上,一直皱着张脸,在想张可可的事。   姜妄看她垮着脸,神情沮丧的模样,那种心里拧巴的感受又来了。   “别着急,我下午跟她发过信息了,乐队的事她怎么都得处理。”   季眠急匆匆往公寓赶,想回去拿手机联系张可可,听了姜妄的话,倒是慢了下来。   “乐队的事这么急?她状态很不好,应该多休息两天。”   姜妄侧眼看她,“乐队的事,怎么都得处理。如果因为一个垃圾,就把自己的生活毁了,那张可可就是个傻逼。”   季眠像被人敲了一蒙棍似的,瞬间就清醒了。沉溺悲伤,只会毁了张可可自己的生活,而赵环就想毁了她。   她停了下来,怔怔看着姜妄,他比她以为的似乎更成熟一些。   姜妄挺嘚瑟地笑了,“是不是突然发觉我挺厉害的?”   季眠摇摇头,由衷地笑,“应该是天下第一厉害。”   季眠在路上用姜妄的手机给张可可打了个电话,张可可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很理智。   这事毕竟有些年了,她也有了足够的承受力,情绪发泄之后,也能很快找回原本的路。   张可可说这件事,最对不起的就是乐队的成员,她现在得尽力弥补,所以没去上学。   季眠由衷为她感到开心,挂了电话后,她把手机还给姜妄,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我是不是太激动了?”   “这叫关心则乱?”姜妄撇撇嘴,又开始不高兴,“你对谁都挺关心,就是不怎么关心我……”   季眠没说话,听着他抱怨。她默默低着眼往前走,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滑动,像是在摸索什么。   她一颗心跳得厉害,手也有点抖,但依旧慢慢向着身边的人靠近。   她手越台越高,手背触到了姜妄的手指。   还在嘚吧嘚抱怨的姜妄愣了一下,连步伐都缓了,注意着她的小动作。   两人并肩沿着马路慢慢走,谁也没低头看。   姜妄感觉到她软绵绵的细小手指缠了过来,然后抓住了他的食指。   他憋不住了,“干什么?”   “你手有点凉,”季眠死死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这样算关心了吗?”   姜妄已经控制不住笑意,低眼看着她发红的侧脸,恶劣道:“算,但是还不够。”   季眠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但还是手指微僵硬地一根根穿过他的手指,最终十指交扣,“这、这样呢?”   姜妄嘴角翘到了耳根,心头跟抹了蜜似的,但还故作生气道:“你就会哄我。”   “那、那哄好了吗?”   姜妄难得有些不自在了,他侧头看向一边,控制不住笑意,骂了句脏话,“我他妈还就吃你这套。”   季眠没说话,紧了紧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也勾起了唇角。   *   季眠以为张可可请两天假就会回来,但直到周六她都还没出现。周六下午休息,季眠带了手机,最后一节课时,她收到了张可可的消息。   张可可:【眠,有时间来天河坐坐吗?我有点事跟你说,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但感觉说不清楚,下午没事可以来一下吗?】   姜妄今天第二节 课就逃掉了,给季眠发了条消息,说云河山那边有个死掉的狐狸成精了,他要去看看。   这会儿也没回学校,季眠决定放学了先去找张可可,她回了个好字,让张可可等她。   下午一点多,笼在寒冬里的酒吧街格外萧瑟,行人寥寥树木凋敝,与午夜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对比起来,显得十分凄凉。   因为树叶都落了,街道空荡,季眠还没到天河,远远就看见了天河外面站着个姑娘。   姑娘也看见了她,冲她招手,季眠才反应过来是张可可。   张可可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围着围巾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很难让人看出来她是谁。   季眠赶紧走过去,张可可牵过她的手,“我们去后台。”   从天河前门到后门,得绕过天河这栋楼,往后巷走。   两人还没到后巷,却看见了一个熟人——施漫。   “哟,这是江市最近的红人啊。”施漫冲两人挑衅地扬扬眉,手抄在衣兜里,慢悠悠走过来,她走到近处,“张可可我们也算老相识,拍个照。现在你可是混混圈的楷模,我得跟你合个影,回去好吹牛逼啊。”   施漫说着话,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对准张可可。   张可可脸被遮住,看不见表情,但一双眼却死死盯着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边上的季眠挣脱她的手冲了上去,一把挥开了施漫的手机。   “施漫,你够了!”   手机摔在冻住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张可可和施漫都有点懵,没想到季眠还敢动手,但季眠不管不顾,冲着施漫吼,像是这么多天憋的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施漫,你讨厌的是我,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你少牵扯别人!”   施漫回过神来,狠狠一脚踢开手机残骸。她看起来气极,一双眼瞪得滚圆,手指用力指着季眠,“你他妈装什么算?!你以为老子不想弄你?要不是有姜妄,我他妈早弄死你了!”   她高声叫骂着,忽然冷笑一声,“你现在不得了了,背后有同安集团,还有姜妄撑腰,你真的可以横着走了!你现在有用不完的钱,享不尽的宠爱!你牛逼,你牛逼啊!”   她骂着骂着,神情讽刺起来,斜眼看了看张可可,“季眠,你自己这么牛逼,看着你朋友落难,难受吗?哦,你可能没心,毕竟看着自己的亲人落难,连眼都不眨一下。那如果你朋友是被你连累的呢?我真想知道,你良心会不会有点难受啊?”   季眠从她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沉着脸看她,冷声道:“施漫,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季眠,你从小就聪明,年年考第一,处处压我一头,你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赵环来江市这么多年了,从来小打小闹,最多去小饭馆闹闹,连学校都不敢去,怎么突然就敢上市中心闹事……”   “啪——”   季眠狠狠一巴掌抽她脸上,“是你对不对?你怂恿赵环对不对?!”   最后一句,季眠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的。   施漫没防备挨了一耳光,反应过来,立刻扑向了季眠。   “你他妈敢打我!你别以为姜妄护着你,我就真不敢动你了!反正我们家现在也这样了,我活着也是赖活着,不如弄死你,最多再被姜妄弄死。你们两个贱人,一个死一个坐牢,我这条命值了!”   施建成疯了后,季秀安借口要工作,很少管他,经常把照顾疯子的事推到施漫身上。施漫晚上被吵得无法入睡,白天还要上学,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几次离家出走,母女俩几乎反目成仇。   她现在基本是要鱼死网破了,发了狠地去扑打季眠,却被张可可一脚踹倒。   “施漫,你真该死!”   张可可蹲下去,又狠狠给了她一耳光,然后起身扶着情绪不稳的季眠往后门走。   施漫趴在地上,冲着两人大喊:“季眠,老子早晚要弄死你!”   前面两人已经转过小巷,从后面进了酒吧,没人再管她的吼叫。   施漫趴在空荡的街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眼前忽然一黑,姜妄像是腾空出现一样,突然就站在了她面前。   施漫抬着头,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你怎么来的?”   姜妄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浑身似乎都散发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势。他低眼冷冷看着她,一步步逼近,直至踩中她的手指。   施漫惨叫一声。   姜妄弹弹手指,隔绝了一切声音。   他踩着她的手指蹲下去,一双眼浓黑像深渊一般,那一刻施漫觉得自己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她惊恐地尖叫挣扎,姜妄一巴掌打的她头偏向一边,口鼻瞬间流出鲜血。   施漫恐惧地不敢动弹,努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呜咽,“你、你干什么?”   姜妄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勾勾唇角,冷笑道:“我都不舍得让她哭,你怎么敢呢?你算什么东西?你跟赵环是不是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今天爹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   施漫反应过来,一个劲磕头,“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啊,杀人要偿命的,姜妄,你别冲动。我错了,你放过我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边喊边往地上磕头,额头磕在冻住的路面上,咚咚直响。   “道歉啊?晚了!爹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你自己说!”   他脚一用力,施漫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留点力气,一会儿再叫!”   姜妄挥了挥手,他和施漫瞬间消失在原地,酒吧街又恢复了萧条的空荡和寂静。   *   季眠没想到这件事是因为自己而起,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窝在练习室的沙发里,一动不动,也不肯说话。   张可可有些急了,抓了抓头发,“眠眠,这事儿真过了,你别这样啊。我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啊。”   季眠猛地回过神,抬头死死盯着她,“可可,你要走?”   “嗯,今天就是想跟你平平静静的说这事,没想到遇上了施漫。你不用管她,我们要走好自己的路对不对?”   “可可,你要去哪儿?你为什么要走?”季眠抬眼看着她,眼眶瞬间泛红,眼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是因为这次的事吗?”   “没有,其实之前乐队就在商量这个事,现在国内就这个情况,大小乐队都往帝都闯,我们留在江市没什么前途。不过我当时觉得晚一年半载的没事,至少读完高中。这我以后出去,好歹也是个高中毕业生。”   她说着自己苦笑了一下,“现在够呛了,我在江市都出名了,好多无聊的人还去我妈的餐馆打卡,简直他妈的有病!我妈餐馆也开不下去了,我们还不如换个地方再开始。”   季眠一下抱住了她,脸死死贴在她肚子上,“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施漫就不会找上你……”   季眠哭得说不清话了。   张可可低头看着她,有些不舍地摸着她的头发。   “对啊,”张可可笑了,尽量用轻佻的语气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就死赵环的板砖下了,你可真傻。赵环的事一直都存在,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缺了哪一环都走不到现在的境地,每一步都要自己去经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要回头看,我等你来帝都找我,知道吗?”   季眠哭得发抖,用力抱着她的腰,压抑着哭声,断断续续道:“知、知道,你等我,等我去找你。”   她仰起头看她,满脸都是泪。   “哎呦,鼻涕都出来了,你还行不行啊?”张可可故意逗她,自己的眼眶却也红了起来,她抬起手替她擦眼泪,“季眠,你要记得啊,大学考到帝都来,我等你。”   季眠说不出话来了,只用力用力地点头。 第52章 就学会骂人了 谁欺负我们,我们就一起……   张可可在周二上课期间, 自己去办了退学手续,周三上午的飞机去帝都。她没跟季眠说,怕她又哭。   乐队一群人在候机厅等着登机, 大家卸了舞台妆, 也不过是打扮比较时尚的少年少女,围在一起打游戏、聊音乐、聊追星。在这个年纪, 他们只有最纯粹的梦想和为梦北漂的一腔孤勇。   张妈妈没坐过飞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 一双眼四处张望。她脸上是为生活奔波的中年妇女特有的疲惫和苍老, 有一种被生活折磨到无力反抗的麻木感, 但眼里流露的好奇和惊讶却让人觉得生活总还是值得期待的。   她有些紧张, 紧紧抓着张可可。张可可没跟乐队成员们瞎侃,一直陪着妈妈, 说一些飞机上比较有意思的事,以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妈,一会儿你坐我的位置, 在窗边,可以看见云……”   “可可, ”张妈妈突然抓紧了她一点, “你同学……”   张可可顿一下, 还没抬头,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僵了一会儿, 终于抬头, 冲站在面前的人笑, 一贯满不在乎的样子,“哟,还会逃课了呢?”   季眠板着脸, 一点不理她的嬉皮笑脸,“你告诉胥霆,都不告诉我?”   张可可咂咂嘴,“那个,我不是怕你哭么。”   季眠气呼呼瞪她,“谁哭?我不哭!”   “那你出息了,”张可可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她,“赶紧回去吧,你这好学生逃课,何老师得气出脑溢血。”   季眠回抱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我请假了,感冒。”   “啧,你这样,我总觉得我把你带坏了。我这心理压力大呀。”   季眠摇头,“没有,耽误一天而已。我学习好,没关系的。”   “嗬!”张可可夸张的喊了一声,笑着调侃,“这嘚瑟的口气,怎么跟姜狗那么像?”   季眠脸有点红,没吱声。   张可可继续调侃,“我看你不是被我带坏的,纯属被姜狗带坏的。”她说着,调侃不起来了,慢悠悠叹口气,“我要走了,以后有人欺负你……有姜狗在,估计没人敢欺负你了。如果姜妄欺负你,跟我说啊,我他妈打飞的过来揍他……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季眠眼眶有点酸,撇嘴怼她,“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从来不好好吃饭,天天熬夜,喝酒抽烟……”   “眠眠,你快饶了我吧,我妈就够念叨我了。你这些话留着管姜妄去吧,他比我还欠管,他不仅喝酒抽烟,还打架嘴贱。”   两人一块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一起红了眼眶。   到时间过安检了,乐队成员三三两两都进去了。队伍轮到了张可可,她抬手冲边上的季眠挥了挥,“别哭啊,就半年了不是?来找我,我等你。”   季眠憋着眼里,努力点头。   “你本来不就是想考到帝都去?”张可可扯扯唇角,原本想笑笑安慰她,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刚好还有半年呢,到时候姐在帝都站稳脚跟了,你来了就可以继续罩着你,多好啊。”   “嗯,”季眠点头,带着重重的鼻腔道,“到时候谁欺负我们,我们就一起骂他丫的。”   张可可愣一下,笑了起来,“你真行,跟着我啥也没学会,就学会骂人了。”   “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人对望一眼,都嫌弃对方红着眼眶,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谁欺负我们,我们一起骂他丫的。”张可可再度挥挥手,“我进去了,等你来。”   季眠望着她看似洒脱的身影,用力用力点头。   *   从机场回小区的路上,季眠给姜妄打了个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她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手机。   已经三天了,怎么都联系不上姜妄。周六那天晚上,她从天河酒吧回去,收到了姜妄的消息,说是又有鬼魅出现,要离开几天。   相处这么久,季眠已经习惯了他不时消失的状态,而且姜妄怕她担心,每次都会提前交代自己去干什么。所以周六她收到消息时,并没有觉得异样,可是现在已经三天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开始有些不安。   虽然姜妄以前也会经常消失,但通常一天半天的就回来了,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消息。   季眠记得,以前陆晨说类似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姜妄特别厉害,一般没有处理不了的事,如果几天都没处理好,那这事儿绝对特别危险。   季眠回过神来,手心和手机背上都已经沾满了冷汗。   她一遍遍拨打姜妄的电话,但全都不在服务区。她急得甚至想要用眉心砂召唤他了,但好歹还有点理智,没敢乱动。   万一他有什么紧急的事,自己贸贸然把他召唤回来,会不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季眠开了点车窗,吹吹风,冷静了会儿。   她昨天在学校遇到胥霆,问了姜妄的情况,也是在那时得知张可可今天走的消息的。胥霆说姜妄告诉自己他回家了,这肯定是借口,季眠没有多问了。   她最后拨通了项殊电话。   电话接通,那端似乎有些忙,她在电话里听见项殊压低声音让经理助理之类的出去。   “你很忙吗?”   “还好,不忙,怎么了?”   项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稳重,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季眠稍微安心了一些,尽量简洁道:“项殊,你知道姜妄去哪了吗?”   项殊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那头有低低的笑声。   “夫人,我身为下属,是不可以过问神君去向的。”   季眠有些沮丧,低低哦了一声。   她其实最开始联系的是陆晨,因为她已经知道陆晨是老祖宗们派过来专门盯着姜妄的。但陆晨的手机跟姜妄一样,一直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她没办法才联系了项殊。   项殊大概听出了她语气间的失落,温声道:“或许你去问问老祖宗?”   “可以吗?”   项殊又笑了,“夫人,天宫是您家,老祖宗是您长辈,有什么不可以?”   “刚好我今天请假了,我马上回去。”   项殊那边沉默了很久,很轻地问了一声:“你很在意他?”   季眠正跟司机师傅交代,换线直接从机场高速去岫山,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项殊又沉吟了会儿,声音依旧温和平稳,“没什么,我问你要不要派车送你去岫山。”   “不用了,我在机场高速这边,离岫山很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季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项殊,谢谢你。”   项殊没说话,只笑了笑。   他挂断电话,抬起手,手心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精巧的铜鼎。他站落地窗前,靠在办公桌上,低眼看手里的铜鼎,长久沉默着。   *   季眠回到天宫,不敢直接去寿阳殿找老祖宗,而且要过去,也得找小雉驮着她。所以她先回了正阳殿,打算找小雉和小椤问问情况,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呢。   大概是没人想到她突然回来,季眠一路也没遇上小雉,她自己沿着廊道走去大厅,准备找找小雉他们。   她刚走到厅门,还没进去,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神君真有神经病,我看他得死在炎火洞!”陆晨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我真服,受虐狂啊,就非得去挨天雷,他这狗脾气不改改,早晚作死自己!”   “丰合君,您不要这样说我们神君。”小椤小神辩驳。   陆晨炸了,骂得更厉害,“我说他?我他妈等他出来,我还得揍他,一天天不搅合点事儿,他就过不来日子了!你说他……”   陆晨正激情叫骂,突然瞥见门口的季眠,瞬间噎住了,慌张又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夫、夫人……”倒是小椤先反应过来了,“您怎么回来了?”   季眠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襦裙,她止不住哆嗦,手心里都是汗,但一双眼死死盯着陆晨,一点不退。   陆晨被她这样看着,心里慌得一批,刚才的话多半是被她听见了。   他心虚地低眼,但还是打哈哈道:“哟,回来了?你不上课啊,下回考不了一百分了怎么办?”   “陆晨,”季眠完全不理会他嬉皮笑脸的虚招,开门见山道,“姜妄呢?”   “我怎么知道,你男人多野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主,谁管得了他啊。”   季眠盯着他,一步步走过去,提高了音量,“炎火洞是什么地方?天雷怎么回事?”   陆晨好歹也是个神,即便不是,那也是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逼得头都不敢抬起来,额上全是汗。   他抬手扶额,心虚嘴硬,“我真不知道。”   季眠已经走到他面前,个子矮矮的,也就到他下巴处,身板也瘦瘦弱弱的。但他总觉得,她身上现在有种生死不畏的孤勇,让人下意识有些畏惧。   他一直觉得姜妄为了季眠可以死,季眠总是躲在姜妄身后,不一定能对姜妄这么好。但现在看来,他可能错了。   季眠一直看着他,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既然你不知道,那你见到他,跟他说,不用再找我了。”   “卧槽,眠眠,你别搞我啊。”陆晨惊得喊起来,“我要给他说这个,他不得掐死我?”   季眠没说话,只抬头看着他。   “算了算了,你俩厉害,我谁都惹不起。”陆晨叹口气,往后坐回了椅子里,放弃了抵抗,“他在炎火洞呢。”   季眠根据刚才听到的对话,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她默默捏紧拳,尽量平静问:“在那里干什么?”   “就是我们受罚的地方,就雷劫么,也没什么的。”   季眠一直没什么表情,但睫毛却高频率颤抖着,她明明猜到答案了,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晨真的越来越不会回答这些问题了,他支着脸,手指挠挠额头,支支吾吾道:“就是做了些不太好的事呗,还能有什么,姜煊阳混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炎火洞常客,估计能办包年vip了。我想想,他第一次进炎火洞才不到一百岁吧。这么小就进去了,牛逼啊,业界楷模,开天辟地头一人……”   “陆晨,你不要故意打岔,是不是因为施漫?”   陆晨被噎住,张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来。这小姑娘看着软软糯糯很好欺负的样子,脑子挺拎得清,忽悠不动啊。   他犹豫了会儿,感觉骗也骗不过的,只能吭哧着应了一声,“嗯。”   虽然料到回事这样,但季眠心口还是猛地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阵酸疼往嗓子涌。她声音有些干涩,“他做什么了?”   又是一个陆晨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支吾了半天,最终道:“眠眠,我求你了,别问了,反正施漫和赵环都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就得了。”   “他杀人了?!”季眠猛地喊了起来,一双眼瞪得滚圆。   “没有没有,你别激动。他还是有分寸的,要真出人命了,他得关二百年,到时候你都凉了……卧槽……”陆晨反应过来,这他妈又是个雷区,他反手给自己一嘴巴子,“眠眠你别听我瞎说……反正他有分寸,就是把人弄到一些地方丢那儿不管了。”   “比如?”   这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跟姜妄一个德行,陆晨简直如芒在背,心虚地小声道:“比如三不管地界。”   “这样也要受天罚?”   陆晨更加心虚,目光一直飘啊飘,就是不肯看季眠,“那你也知道的,有时候嘛,你要把人带走,难免起点冲突,就不小心弄断了胳膊腿,戳瞎了眼睛这类的情况也是有的……”   “我知道,谢谢。”   季眠打断了他,但好半天也没说别的,她死死抿着唇,一张脸惨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陆晨看她状况不太好,也能理解季眠现在的反应,对普通人来说,这些事是稍微凶残了一点,何况一个胆小性子软的小姑娘?估计吓坏了吧。   虽然能理解,但陆晨还是要替自己兄弟说几句好话,他看着季眠,尝试道:“你也别怪他,其实姜妄也没那么凶残,就是你知道,他就是受不了别人欺负你。你应该能理解吧,他向来高傲嚣张,怎么能容忍别人欺负他媳妇儿呢。所以你别害怕他,他就是日天灭地,也不会对你凶的,你可千万别怕他啊……”   季眠鼻梁和眼眶都在泛酸,她垂下眼,遮住情绪,低声问:“他要接受什么惩罚?”   “二十一道天雷,”陆晨说完,赶紧找补,“你别怕,小事,过两天就出来了。”   季眠心里憋了口气,压抑地厉害,她深吸口气,继续问:“伤害大吗?”   陆晨见她虽然神色不好,但句句话都是关心的意思,倒是松了口气,笑道:“没什么事,他皮糙肉厚的,疼两天就过去了。”   还有一点陆晨没提,姜妄的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估计得一两年才能重回巅峰。不过他觉得这个没什么好提的,姜妄战斗力下降,那也是打架界扛把子,收拾些恶鬼魍魉绝对没问题。   陆晨觉得,这真的不值一提。   季眠下意识嘀咕:“疼两天?”   “对啊,没事的。你还是挺关心他的,对吧?”   “没有!”季眠忽然咬牙,破天荒的发脾气了,“谁担心他?他那么厉害,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没有人管他!我不会管他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晨懵了一下,喊住她:“眠眠,你去哪儿?”   “我回学校。”   “你不管姜妄了?”   季眠停下脚步,抿抿唇,说道:“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了他。”   “他周六就出来了。”   “跟我没关系。”季眠说完,就快速走掉了。   屋内,陆晨看向小椤,“这是不是生气的意思?玩、玩脱了?你们神君会不会被休?”   小椤要哭了,“我哪里知道,我又没结过婚,我只是一棵树啊。”   *   姜妄从炎火洞出来时,感觉命丢了半条,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满脸满身的狼狈。   他走路都是飘的,最后被陆晨扛回去的。   今天是周六,下午不用上课,姜妄算好了时间,要去接季眠放学。他边换衣服,边对着镜子照,脸上五彩斑斓的全是伤。   “卧槽,真狠,你他妈快给我想想办法,脸上着东西怎么遮遮。”   陆晨站在边上,格外的心虚,“要不算了,你过两天再去找她?这天雷弄的伤,又不是普通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姜妄正掰着自己的下巴,侧头看脖子上的伤,他冷冷斜了陆晨一眼,“滚!我一周没出现,她该生气了,还拖着,不想过了?”   陆晨站在他身后,看着忙忙碌碌收拾自己的姜妄,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人家早生气了,都几天了。   姜妄还在沉浸在马上要看见季眠的喜悦里,对着镜子各个角度看自己的脸,“哎,我这脸色是不是看起来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一张脸透着病态的惨白,脸上全是伤,嘴唇干裂无血色,一看就状态很差。   陆晨有点不忍心,“你他妈不疼啊?”   他挨过一次天雷,骨头缝里都是疼的,打下来的那一瞬间,疼的他胃里抽搐,差点要吐出来。   姜妄还在看自己的脸色,喃喃道:“怎么不疼?我他妈差点晕过去,脑浆都要震出来了,这会儿,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舔舔脸颊,憋着口气抬起手臂,还不到水平位置,就有些吃力,肩膀缝针扎似的疼痛,额头瞬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   陆晨看不过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放下去,“你他妈都这样了,歇两天再去,不行?”   “你懂屁,我爬也得爬去。”他没理陆晨,自己开始琢磨,“叫小雉去,看看能不能化个妆,我遮遮?”他舔舔干涸的唇瓣,“还得来点唇膏吧?”   “你出来就折腾,连口水都没喝,有病吧!”陆晨心里难受,吼了一声。   姜妄狐疑地看着他,“你他妈激动什么?不会是我去找季眠,你吃醋吧?你喜欢老子啊?”   “我喜欢你大爷!”陆晨有点急了,干脆什么也不管了,噼里啪啦说了,“别化妆别倒腾了!”   他烦躁地扯过姜妄手上的衣服扔一边,“季眠早知道了,你别折腾了,歇两天再去找她。”   姜妄猛地愣住,还维持着拿衣服的姿势,好半天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陆晨皱皱眉,干脆全都说了,“季眠来过,来找你,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了施漫他们的事。”   “不是让你不要说吗?!操!”   姜妄气急,挥拳打了过去,然而身体实在太虚弱,没打到陆晨,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姜煊阳,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走路都走不动了,你折腾什么呢!说不好听的,季眠能陪你多久,你至于吗?!”   姜妄猛地抬眼看他,抄起身边的矮几就砸了过去,“这种话你再说一次,咱们兄弟没得做。”   矮几砸在地上,砰一声巨响,姜妄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整个天宫只有草场有信号,姜妄盘腿坐在地台上一遍遍拨打季眠的电话,但却始终打不通。不知道关机了,还是没电了,或者是把他拉黑了。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心脏就猛地抽疼一下。心脏这种钝钝的酸疼好像掩盖了身体上的所有疼痛,他疯了似的一遍遍打电话,得到的始终是无法接通。   他点开微信开始发语音:【季眠你接电话,我有话跟你说,你先接电话,我们再说,好不好?】   信息发出去,没有收到回信,但也没有收到红色惊叹号,他长长松口气。   他又发了一条:【你在学校还是家里,我去找你好不好?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生气要打我也行骂我也行,但你不能不让我说清楚,你别欺负我行不行?】   消息发出去了,还是没有收到回信,他开始发视频请求。   视频邀请的铃声响了起来,除了他的而外,还有另外一道铃声。   距离很远,但姜妄的听力很好,立刻分辨了出来。他脑子里像是有电闪过,反应过来,循声看了过去。   季眠站在草场回廊那端,正默默看着他。   他心头一动,赶紧站起来往那边跑,不知道是起得猛了,还是身体太虚弱,他还没迈开步,先踉跄了几下,差点要摔倒。   季眠没他视力好,但在蔚蓝晴空下,也很明显地看见地台上的姜妄匆匆站起来,瘦高的身影晃悠了几下。   她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到现在只重重叹口气,接通了视屏。   “姜妄……”   姜妄刚站稳,听见手机里传出季眠的声音,他赶紧举起手机。又看见屏幕里自己满脸的伤,下意识抬手挡了一点,不敢看她,闷闷应了一声,“嗯。”   他有些忐忑,怕季眠说什么让他受不了的话。他一声也不吭,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像是等待凌迟,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听见季眠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心都跟着提起来,随时准备打断她。   然而接着,他听见她轻轻软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别动了,我过去找你。”   姜妄:?   他惊讶得忘了脸上的伤,放下手,直直看着屏幕里的季眠,“你不生气?”   “气。”季眠瞪他,“现在回去坐好,等我过去。”   “好。”姜妄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嘴角的裂口疼的他嘶了一声,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第53章 神君无比娇弱 你骂我的时候得凶点,别……   从上了神山后, 季眠的手机就没有信号了,她也不会瞬移不会飞,一路跑到草场, 立刻就收到了视频邀请。   她本来还憋着气, 在视频里见到姜妄那张乱七八糟的脸后,瞬间就消气了。   现在她站在他面前, 心里的气还没顺,但看见姜妄大狗狗似的乖乖坐在那里, 仰着满是伤痕的脸看着她, 一时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己憋了半天, 气鼓鼓看他,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姜妄盘腿坐在地台上,可怜兮兮抬头看她, “还气?”   季眠深吸一口气,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努力板着脸, 企图在气势上压过他。   “因为一个垃圾,就把自己的生活毁了, 你就是个傻……傻……”   说不出口。强装的气势在脏话面前不堪一击。   姜妄原本态度很诚恳地接受批评, 但看着她装凶却依旧软绵绵的样子, 有点忍不住, “傻什么?说啊。”   “反正就是原话送给你!”季眠气得瞪他, “你态度端正点。”   姜妄抿着唇, 努力克制笑意, 认真道:“我也想端正,但是你骂我的时候得凶点,别撒娇……”   “你闭嘴!”季眠急了, 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手指触到他脸上的伤,姜妄皱了皱眉,下意识嘶了一声。   季眠赶紧收回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疼?”   姜妄抹了抹唇角,刚想说不疼,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疼。”   季眠心里一紧,跪坐在他面前,一手捧着他的脸,仔细检查伤口。   她突然凑近,软绵绵的手指捏着他的脸,姜妄一下僵住了,半天忘了反应。   季眠眼里只能看见他的伤,在她印象中,好像除了第一次见面他脸上有过伤以外,都没见他受过伤。   所以应该挺严重。   季眠有些着急,直起身,凑近一点,手捏着他的下颌左右扳动,仔细检查。   额头上、眉骨上、眼角、鼻梁、嘴角、下巴全都有伤。他脸色也不是很好,原本就白,现在已经是惨白了,再配上一脸的伤,看着触目惊心,整个人像是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去搭理他们,你看看你自己,弄成这样,一点都不值……”季眠边垂着眼检查伤口边小声念叨他,手上也没停,捏着他下颌扳向一边,检查他脖子,“为什么脖子也有伤?”   姜妄侧仰着头,神情居然有些不自然,苍白的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感受着季眠软软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逐渐摸到了他脖子附近,姜妄整个都紧绷了起来,体温一点点攀升,鼻腔都在发热。   季眠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那儿,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着他颈侧的淤痕,抬眼疑惑地看向他,“我说这里。”   她怕他不知道,手指摸摸又示意了一下。   姜妄脑子都热了,血液像是要沸腾,他喉结滚了滚,有些艰难道:“你别老摸我了。”   季眠:???   她这边担心的不行,他满脑子在想什么?   季眠脸上一烫,瞬间松开他的下颌,还顺势将他的脸推开。她还想骂他两句,侧眼却看见一管鲜红的血从姜妄鼻腔流了出来。   她焦急地喊起来:“姜妄,你流鼻血了!”   姜妄自己也察觉了,低头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看见手背上的血迹,恼火地骂了句脏话。   挨了几道雷,身体居然这么虚,稍微激动一点,居然流鼻血?!姜妄恨得想骂人,神君的威严往哪儿放啊?!   有点尴尬,他抬手用手背捂着鼻子,侧过头躲开季眠的目光。   季眠慌张地掏出手巾帮他捂住鼻子,焦急地问:“受伤了?”   “……”姜妄不要脸地点头,“嗯,伤得挺厉害。”   “那怎么办?”季眠急得快哭了,“去找老祖宗?”   “不用,我休息一天就好了,”姜妄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茶里茶气道,“但是你可能要照顾我一下,行么?”   季眠看着自己的白色手绢很快被鲜血染红,忙不迭点头,“我当然会照顾你,不要担心呀。先别说了,我们先去休息,好不好?”   季眠说着伸手去搀扶他。   现在,神君他娇弱不能自理,臭不要脸没骨头似地往季眠身上靠。   “姜煊阳——!”   平地一声吼,冷静下来担心姜妄的陆晨一个闪现,华丽丽出现在地台上。   三人均是一惊,互看一眼,顿时默契的都陷入沉默。空气突然安静,气氛尴尬到窒息。   陆晨看着坐在低台上卿卿我我的两人,他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巨型灯泡,而且还是闪现的那种,让人猝不及防。   他尴尬的差点背过气去,好半天缓过神来,打了个招呼:“眠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季眠本就脸皮薄,现在更是尴尬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她赶紧推开姜妄的手,小声道:“姜妄有点不舒服,刚好你来了,能帮忙扶一下吗?”   季眠说着话,已经站起来了,剩姜妄自己还在那儿装死坐着。   陆晨看见姜妄横流的鼻血,惊了一下,我擦,姜煊阳这么虚了?   姜妄看着他惊诧的神情,恨得牙痒痒,谁愿意要一个狗男人扶呢?   季眠见两人都没动,对着陆晨弯弯腰,请求道:“麻烦你了。”   陆晨:……   姜妄:……   这软软的语气,诚恳的态度,两个大老爷们谁都没办法拒绝,最后陆晨只能扶着姜妄回去。   两个人互看互烦,都板着个脸。   季眠因为刚刚被撞破跟姜妄搂一起的事,还处于尴尬之中,自己蒙着头往前走。   陆晨因为要八卦,故意慢下步子,拉开了一点距离。   “卧槽,姜煊阳你真恶心,你踏马鼻血弄老子袍子上了!”   距离一拉开,陆晨就低吼了起来,满脸嫌弃地推开姜妄,“你怎么搞的?还流鼻血?”   姜妄懒得搭理他,用手巾捂着鼻子,手指上都是血。   “我操!”陆晨想到了什么,忽然贼笑了起来,“抱一下就流鼻血?姜煊阳你还行不行了?这么纯情?”   他笑得贼坏,凑过去压低点声音,“你俩不会还没那啥吧?”刚问完,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眠眠头发还没系起来呢,原来你真不行?你……我□□操,我错了,错了行不行!别掐了!”   姜妄黑着一张脸,一把掐住他脖子,“再多说一句?狗头给你拧断了。”   “错了,大哥,我真错了!你行你天下第一行,但是头发怎么还没系起来……沃日的,你下死手啊,真要掐我?”   姜妄不说话,一点点收紧手指。   陆晨气沉丹田,大喊一声:“眠眠!”   季眠回过头来,姜妄迅速松开陆晨,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了。   “怎么了?”   姜妄抢在陆晨开口前,虚弱道:“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不用管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旁边陆晨被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狠狠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么茶的狗东西。   陆晨不吐不快,趁着季眠没注意,压低声音骂道:“姜煊阳,你好歹要点脸吧,季眠跟了你,算是被坑死了。”   姜妄白他一眼,“你懂谈恋爱吗?单!身!狗!”   陆晨:怎么天雷没把这招人烦的狗东西给劈死呢?   *   天下最行的神君现在娇弱不能自理,虚弱地侧躺在美人榻上,可怜阿巴巴看着季眠。   陆晨被他恶心的眼都要瞎了,把他丢榻上就跑了。   姜妄的鼻血是止住了,但满脸的伤还是让季眠担心不已。她一边用温毛巾给他擦拭伤口,一边忧心地问:“还疼吗?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用?”   她动作时,轻薄的衣料从姜妄脸上擦过,带着细微的风和淡淡的香气。她站在榻边,弯腰给他擦伤口,姜妄一抬眼就能看见她鼓起的胸脯,离得很近,满眼都是。   他脑子又热起来,脱口道:“亲一下就行。”   季眠:???   季眠:……   她动作顿住,扔掉手里的毛巾,转身要走,却被姜妄一把抱住腰带上了美人榻。   季眠随着惯性往后一靠,后背直接撞在了他胸口,整个人僵了一下。   姜妄坐在美人榻上,从后面搂住她,下巴放在她肩上,小声道:“你别走。”   季眠耳根又烫又麻,缩了缩脖子,争辩道:“那你为什么骗我?”   “没骗你,真的很难受。雷打在身上很难受,但更难受的是不能见你,我怕你生气,怕一周没出现,你就跑了……”他说着,一点点收紧手臂,一用力,骨缝都疼,却不肯松一点。   姜妄越想越不爽,开始耍赖,“你不准跑,我离开十年二十年,你都要等我。不管多久,不管在哪里,只要我没死,我肯定会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季眠被他弄得脸颊发烫心尖发软,不好意思地垂着眼,小声道:“不要说死不死的。”   “说说怕什么,我从小就接受了我只能活到三百岁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会的,”季眠有点急,抓住了他扣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指,小小声道,“我们不是结婚了吗?诅咒破了啊。”   姜妄看着她通红的侧脸,没忍住无声地坏笑起来,“舍不得我英年早逝?你救救我吧。”   “不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季眠一张脸通红,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姜妄理直气壮道:“我听说要圆房才能解开诅咒。”   季眠猛地一僵,感觉自己从脚趾到头顶都在发烫,“谁、谁说的,老祖宗都不知道这个。”   姜妄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从一本禁书里看到的。”   季眠:……   她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词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也不急,你还能活一百多年呢。”   姜妄撇撇嘴,小声嘟囔:“我挺急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季眠下意识想问,但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肯定没好事,她生生忍住了。   “你怎么不问我忍不住什么了?”   “不想问。”   “哦,”姜妄舔舔唇,笑了起来,“但是我想说啊。”   季眠一惊,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跑出去,却被姜妄更紧地抱住。   “你别跑,我要说给你听。”他凑在她耳边,低低道,“忍不住……”   “姜妄!”季眠羞得叫了起来,“你闭嘴,你好烦啊!”   姜妄掐着她的腰,搂着她转了个身,乐得不行,“说说怕什么,以后还得做呢。”   对上姜妄戏谑的眼神,季眠更加不好意思,一边推他一边喊:“你怎么什么都瞎说!谁要跟你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快点松开我!我要生气了!你……嗯?”   她手碰到姜妄的头顶,似乎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她的手。她好奇地摸了摸,惊讶道:“你居然有角!”   姜妄:……   季眠想起什么,抬眼看了看屋内无处不在的本相挂画,恍然道:“你的本相就是有角的!”   姜妄凉凉看她,“所以呢?”   季眠期待地看着他,“你能变出本相让我看看吗?”   姜妄哼笑一声,“做梦。”   *   因为第二天要上课,并且临近期末,季眠自然是要回公寓的。姜妄既然没有“娇弱”到要人扶的地步,自然就跟着一起回公寓了。   冬季,天黑的早,两人到小区外时,天已经黑透。   两人往回走时,姜妄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没有他耍贫嘴,季眠居然有些不自在了。   姜妄看着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要不明天开始,我们一起晨跑?”   季眠怀疑自己听错了,姜妄哪天不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气就大的惊人,现在突然改邪归正?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姜妄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挠了挠额头,解释道:“我怕你高考压力太大,陪你慢跑,放松心情。”   季眠点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她停下脚步,直直看着姜妄,“你又在骗我?不是说好不骗我了?”   “同学,你要知道有个词叫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吧,刨根问底没什么好处……”   姜妄又在瞎胡扯,季眠怕被他带跑偏,立刻打断他,严肃道:“你说真话。”   姜妄怔了一下,舔舔唇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真要听真话?”   季眠为了表现自己的坚定立场,严肃地板着脸,认真看着他点头。   “那行吧,”姜妄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招招手,“你过来点,这个得小声说。”   季眠心头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要躲了,却被姜妄抓了过去。   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躲什么,你非要听的。”他声音裹着笑,一下下撞进她耳膜里,“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力气比较大,时间比较久……所以,你要锻炼身体……”   “姜妄!”季眠炸了,瞬间涨红了脸,伸手就去捂他的嘴,“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姜妄被她捂住嘴,弯着眼冲她笑,唇瓣动了动,扫过她的掌心,慢条斯理道:“你讲不讲道理,是你非要听的。”   “那你也可以不说!”   “哦,不说你要生气,说了你也生气,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就老欺负我?”   季眠脸色通红,被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弄得要着火似的,“你好烦,我要上楼了!”   季眠说完,掩饰着心虚,转身要走。   “喂,张可可搬走了啊。”   “干什么?”季眠回头看那他。   姜妄歪着头,还在笑,一副完全不要脸的样子,“那不是有间空房?”   “你想都不要想。”   “啧,季眠,虽然咱们家不缺钱,但是能省则省。你知道学区房房租多贵?我每个月还要付房租……”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反正不行,大不了我帮你出房租。”   “干吗?”姜妄不高兴地撇嘴,“怕我?”   “怕的。”   季眠说完,赶紧跑掉了。   姜妄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   他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季眠一溜烟跑走,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他站在楼下没有立刻离开,掏出片口香糖嚼着,等到季眠窗户的灯亮起,才准备走。   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   他心有所感,立刻停了下来,背靠着灯柱,抬眼看着窗户处温暖的灯光。   手机里是季眠发的消息——   季眠:【生气了?】   姜妄:【没,被你欺负习惯了,你哪天不欺负我了,我就不舒服。】   季眠看着信息,自己傻笑。   【我没有欺负你,本来就是,这样不合适。】   姜妄:【哦。】   季眠看着这一个字,总觉得姜妄有点不高兴。她犹豫了好一会,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删掉又打上。折腾好半天,终于一咬牙,发了出去。   季眠:【明天早上几点在哪儿集合?】   姜妄看着消息,懵了一会儿,然后反应了过来,是他说的晨跑“锻炼身体”的事。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季眠觉得自己的消息暗示的是不是有点露骨了,她忐忑又害羞,越想越后悔,想要撤回消息,语音邀请就突然弹了出来。   她吓得差点摔了手机,慌乱的接通了。   接通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季眠因为刚才自己回的那条信息,心虚的厉害,率先打破了沉默,“喂?”   “嗯,”姜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是不是还有一个多月过生日?”   听起来只是一句随意的问话,但联系前后对话,季眠就忍不住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自己羞得满脸通红。   “问这个干什么?”   季眠问完,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   “没啊,”姜妄声音里带着些戏谑的笑,“问问啊,我媳妇儿过生日,我不得准备礼物?问都不让问了,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   季眠一瞬间耳朵烫得厉害,“我才没有,你不要瞎说!”   “哦,你知道我视力多好吗?你脸红了。”   季眠猛地一僵,发现自己正站在窗边,而窗帘没拉上,侧眼可看见楼下倚着灯柱的那道身影。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她立刻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拉上窗帘,然后靠着墙边坐下了。   手机又收到了消息。   她无暇去管,一颗心噗通乱跳,脸颊也烫得厉害,她用手捧着自己的脸降温。深吸了好几口气,平静一点,才点开了语音。   姜妄沉沉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晚安,明天见。”   季眠捧着脸,控制不住笑了起来,小声道:“明天见。” 第54章 这是个无解题 心结以惨烈而猝不及防的……   进入一月, 考试的紧张感越发明显,阳光班现在除了学习和考试,大家几乎很少聊其他话题了。   在学习上, 季眠一直对自己挺有信心, 但也难免受到气氛的影响。姜妄每天早上都监督她晨跑,虽然是出于某种奇奇怪怪的目的, 但季眠确实觉得慢跑有助缓解压力和紧张,慢跑完后, 一天的精神状态似乎都更好。   大概也是知道到考试周了不能打扰她, 姜妄这段时间极其安分, 除了监督她晨跑以外, 没出什么幺蛾子。倒是每天有信息,不是吐槽这个就是吐槽那个, 要不就是告诉她一些怪力乱神的事。   季眠也不觉得受影响,基本是刷完题后看看,当放松的调剂品。   紧绷了近一个月, 终于迎来期末考试。高三这次进行的是百校联考,江市所在的省份所有高三生一起进行模拟考试, 为下学期的三次模拟考试预热。   到了这个阶段, 基本上成绩已经稳定, 除非意外状况, 大起大落的可能性都比较小了。   联考排名出来后, 大家对自己的真实竞争力也多少有了点底。   季眠在省内排名跟她自己预估的差不多, 下学期不出问题, 高考应该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排名一出来,季眠等不及回公寓,在路上就给张可可打了电话。   张可可现在一心扑在了乐队上, 晚上不是跟着乐队跑场子,就是窝在键盘前学填词作曲,经常跟季眠讨论哪句词更有意境氛围感更强。因为晚上熬得很晚,她第二天通常要睡到下午才起。   季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下午一点多,应该是刚醒,但她听见张可可的声音却格外清醒。   “你早醒啦?”   张可可没回答这个问题,在那头笑,“有没有好消息,没有好消息,我就回去睡了啊。”   “有好消息,我才给你打电话呀。”   “所以我在等啊。”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季眠兴高采烈的跟张可可说自己考试的事情,“不出意外,九月我就去帝都找你啦。”   张可可也跟着笑,突然想到什么,问她:“姜妄呢?你跑帝都来了,他怎么办?”   季眠捂着点话筒,偷偷看一眼边上一直黑着脸的姜妄,然后侧过头,小声对张可可说:“没关系的,他自己会有办法。”   对姜妄来说,距离应该不算问题,毕竟只要一眨眼的工夫,他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张可可不知道这么多,有点质疑道:“他不会跟着你来帝都搬砖吧?他那样的,连职校都考不上吧,帝都倒是工地挺多。”   季眠一路跟张可可说说笑笑,姜妄早憋着火了,喊了一声:“我他妈哪儿就考不上了?”   张可可在电话那端叫嚣:“那你倒是考一个啊,清华就在这儿,它又不会跑,你倒是考啊。”   “张可可,我□□大爷的!”   姜妄气急败坏地骂了句脏话,被季眠警告地看了一眼,瞬间安静如鸡。   张可可在那边乐得不行,“姜妄,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是姜妄吗,以前多野一狗东西,现在纯纯的一个老婆奴。老婆去哪儿,咱去哪儿,对吧妄哥?”   张可可那边老婆老婆的,说的季眠脸红,她偷偷看姜妄一眼,一时没吭声。   姜妄被张可可气得想骂娘,但又怕季眠不高兴,不满地嚷嚷:“关你屁事,你爹高兴!”   “挂了挂了,有什么好聊的。”他说完,长手一伸,从季眠手中夺过电话,直接挂断了。   季眠:……   “你干什么?”   “你一路就跟她聊天,看都没看我。”   “可可是我朋友。”   “哦,”姜妄撇撇嘴,“那我还是你男朋友呢。”   季眠愣一下,突然有点想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姜妄没回,忽然停步弯下腰,指了指脸颊,“来,你过来看看。”   “干什么?”   姜妄侧侧脸,“看看你男朋友是不是被你晾干了?”   季眠噗嗤一下笑了,伸手推他的脸,“你好无聊,我要回去了。”   姜妄立刻起身,一把将人圈在了怀里。   姜妄经常一言不合,就把她抓进绿化带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但现在正值隆冬,树木凋零,已经没有可遮掩的绿化带了。   站在视野空阔的马路上拥抱,虽然是在人烟稀少的小区,季眠还是很不好意思,一个劲推他。   “你松开我,一会儿有人看见了。”   姜妄不松,把脸凑过去埋在她的大围巾了,“喂,考完了啊。”   “你要干什么?”   “你好久都没陪我了,下午陪我。”   虽然期末考试结束了,但高三的并不放假,要到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初五又返校上课。   所以只有今天半天休息,明天又要回去上课了。   姜妄把脸埋在围巾里,闷闷地问:“好不好?”   季眠有些心软,抬手抚他的背,“好吧,你要去哪儿玩?”   难得的半天假,她记得出校门的时候,胥霆他们一群人叫姜妄去玩儿,姜妄要送她回来,一群人起哄,说让他送了嫂子就去找他们。   “去找胥霆他们?”   “不去,”姜妄摇头,“跟你待一起就好了,我一天到晚都看见他们,有什么好玩的。”   季眠笑了,“那你早上跟我一起跑步,晚上送我回来,不也是一天到晚都看见我?”   “那能一样吗?”姜妄有点急了,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要不是你不肯,我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你。”   “那你每天跟着我写数学试卷?”   姜妄:……   “故意气我?”姜妄抬起头,伸手捏她脸蛋,“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她伸手拍他手背,“你轻点,弄疼我了。”   姜妄松开手,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忽然想到什么,低头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   季眠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别弄,好痒。”   姜妄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开始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唇瓣、耳垂……   季眠脖颈一麻,像是有电流从头顶沿着背脊炸开。她又紧张又害羞,脑子晕晕乎乎的,双腿发软,只能用力抓着他的衣服,小声哀求:“你、你别弄了,有、有人……”   姜妄咬着她的耳朵,含混道:“张可可的房间没人住了。”   季眠虽然被他折腾的脑子发晕,但还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不行的……”   “你马上过生日了。”   季眠感觉自己快要炸了,浑身都在发烫,在寒冷的冬季,空气却像是滚烫的,让她出了一层薄汗。   “不要……”   她想要拒绝他,但手软绵绵的没力气,根本推不动,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的。   “好不好?”   姜妄缠着她不放,声音也有些低哑,响在她耳边,一下一下的,像是小勾子一下下勾在她心上。   季眠心跳的厉害,呼吸一点点急促,脑子更是晕乎乎一团,完全无法思考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很轻很轻地说了个好字。   *   姜妄快速的搬进了张可可的房间,季眠都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这么莫名其妙跟他“同居”了。   刚开始她还有点忐忑,但姜妄说到做到,并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只是每天放学回家会先抓着她亲一顿。但也不会耽误太久,很快会松开她,让她去收拾写作业。   季眠刚开始还有些警惕,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又继续沉入学习中了。姜妄还是很忙,经常不见人影,而且越接近年关越忙,经常几天看不见人。他现在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天给她发些无聊的信息了,每次离开,最多只说一句“有点忙,过两天回”。   姜妄的忙碌有些不太寻常,他的沉默话少也不寻常,但季眠一直专注于学习中,一时间没发现,等她觉得不对劲时,已经到补课最后一天了。   明天是腊月二十八,今天上最后一天课就放年假了,因为有周边县市的学生,所以最后一天不上晚自习,四点就放学。   季眠今天带了手机,放了假,大家都兴奋地往外冲,她没着急走,先给手机开机。   没有收到任何信息和未接来电,信息还停在两天前——   姜妄:【天宫有点忙,过两天回。】   季眠:【嗯,腊月二十八我就回天宫了。】   姜妄没有回。   季眠越想越不对劲,姜妄以前再忙,都要抽个空给她发条无聊的信息,脸中午吃的饭里面有没有香菜都要让她知道,很少这么冷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眠心里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其实从张可可的事情开始,她这段时间就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忧,但因为学习太紧张,她也没有仔细去琢磨。现在这种感觉越发的浓烈,也越发让她觉得不安。   她走到无人处,给项殊打了个电话。   “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该回天宫了,是需要我派车去接你么?”项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用,我自己回去。”季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过年的话,天宫是不是有很多规矩,需要提前筹备很多事情?”   项殊笑了起来,“担心过年的繁文缛节应付不过来?不用怕,神君早就叮嘱过了,那些规矩都不要,你就跟平常一样就好。”   季眠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所以天宫也不忙?”   “没什么好忙的,要忙也是下人忙,你不用操心。”   “姜妄呢?”   “嗯?”项殊似乎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过年,他不用忙天宫的事?”   项殊笑出了声,“神君……”他好像不知道什么说,斟酌着用词,“他向来不在意这些繁琐礼节……”   季眠明白了,不管天宫过年忙不忙,姜妄这种野天野地的人,都不会去管这些琐事的。   “知道了,谢谢。”季眠说完,想要挂电话。   “眠眠,”项殊叫住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似乎是听出她语气中的沮丧了。   季眠深吸口气,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我就问问,因为明天要回去了,第一次在天宫过年,心里没底。我挂了,你忙吧。”   她说完,也没等项殊继续说,直接挂了电话。   季眠犹豫了会儿,还是给姜妄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但很快被挂断。   只片刻,姜妄的信息发过来了——   姜妄:【忙,晚点说。】   只这几个字,季眠就不再是预感了,她敢肯定姜妄那边有什么问题。   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终于拨通了陆晨的电话。   陆晨很快接通了电话,“眠眠?”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一堆泥似的瘫在沙发上的姜妄,发现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烂泥似的姜妄明显看了过来。   “陆晨,有没有打扰你?”   “没有,你说。”陆晨举着电话,一边观察姜妄的神色,一边琢磨着怎么应对。   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姜妄已经在这里窝了好几天了,拉着窗帘,门也不出,除了抽烟就是喝酒。他刚找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被烟酒气熏死,但他怎么问,姜妄都不说话。   季眠犹豫了会儿,有些小心地问:“你知道姜妄在哪儿么?”   陆晨心一紧,果然是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走到沙发边踹了姜妄一脚,给他使眼色。   姜妄用力搓了一把脸,清醒一下,抬着醉眼看他,然后缓慢地点头。   陆晨无声地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好多话要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他最终叹口气,把地址告诉了季眠。   挂了电话,他直接把手机一扔,喊了起来:“姜煊阳,你他妈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折腾什么呢?”   姜妄喝了很多酒,一双眼赤红,盯着陆晨看了好半天,突然长长叹口气,“你别管了,你先走吧,我跟她单独聊聊。”   “不是,你到底什么情况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姜妄没有回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干什么去?”   “洗个澡,清醒一下,你先走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踉踉跄跄进了卫生间。   *   季眠按着陆晨给的地址找到了小区公寓。虽然她能理解姜妄背后有同安集团,买几套房子很正常,但心里却始终有些拧巴。   电梯叮咚一声响,停在了七楼,季眠沿着走廊往703走,她看着昏暗无人的走廊,总有种走向深渊的错觉。   随着逐渐靠近703,她心里越发不安,下意识揪住了胸前的衣服,脚步也越来越重。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构想着,一会儿见到姜妄该怎么说,该问什么。姜妄的回避太突然也太明显了,很显然是有问题的。虽然她不知道问题所在,但在她的构想中,只要两人好好沟通,齐心协力,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刚靠近703,姜妄的声音就从虚掩的门里传来出来,瞬间击碎了她刚刚一路的构想。   什么好好沟通,齐心协力,都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冲击成粉末,无法拼凑。   “我觉得你说得对,女朋友该换就换,难道真等她七老八十了,天天对着张老脸?”   季眠的心脏像被谁狠狠扎了一下,瞬间怔在了那里,一步都走不动了。这个问题她经常会想,她猜姜妄肯定也会想。但他们维持着虚假的和谐,没有人提过,但这个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是无法解决的。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另一人的声音响起,“他们都说我渣,我他妈怎么渣了?我这换算成人类,也才二十,她都四十了,我能陪她到四十已经很不错了。这他妈的一天天的神经病,老子能逍遥一千年,为什么要陪着个老太太啊?他们人类谈恋爱也有分手的,结婚还有离婚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十恶不赦了?”   姜妄应和着:“你能陪她到四十已经不错了,我觉得我都坚持不到四十。到时候准得挨骂,那骂呗,骂老子的人多了去了,算屁啊。我高兴就得了,我像是在乎别人的人?”   姜妄说着,还笑了起来。他声音一贯的懒散,拖着腔调,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字字敲在季眠心上,以前是心尖发颤,现在是心脏抽疼。   她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摁着心脏的位置,想要缓解这种酸疼,但依旧疼得喘不上气。   她长大嘴用力呼吸,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   她不相信姜妄真是这样想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这是两人之间最重的心结,她一直努力忽视着,现在猝不及防展现在眼前,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她实在做不到理智。   她大口喘息,像是缺氧般,头脑和四肢都在发麻,太阳穴酸胀,突突直跳。   屋里的人还在说,但她一秒都不能待下去了,别说理智的解决问题,她现在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   “季眠?”陆晨实在不放心姜妄,去而复返,却看见了这样一幕。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季眠,“你没事吧?”   季眠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不想让自己更狼狈,她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没事。”   她说完,快步离开,然而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娇小的背影看着孱弱而无助。   “操,姜煊阳干什么呢!”   陆晨骂了一声,一脚踹开了门,看见姜妄斜躺在沙发上,捏着听啤酒往嘴里灌。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你喝你麻痹你喝喝喝!”   陆晨冲过去,火大的拍掉他手里的啤酒。易拉罐摔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淡黄色液体散了满地,整个房间充斥着浓烈的酒精味。   “你他妈醒醒酒吧!”   陆晨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往卫生间拖,“你看看季眠在门口哭那样,你还是个人啊?”   姜妄踉踉跄跄站起来,红着眼看他,哼笑了一声,“我本来就不是人啊,我本来就是个兽,这就是我的本性——”   陆晨一拳打在他侧脸上,“你他妈的说的什么混账话?季眠只能活几十年,这事儿当初我提一句,你跟我玩儿命,现在你他妈自己往人心口上扎?一刀一刀的,你怎么狠得下心啊!就算你真的玩儿够了,想明白了,不能厮守,不想耗时间了,你他妈也换个温和点的理由,就非得这么狠?”   姜妄拇指摁着被打的地方,死死看着他,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郁,最后疯了一般挥拳打向陆晨。   “你懂个几把!你什么都不懂!滚!都他妈滚!”   他喝得多,根本没有准头,一拳打空,直接扑向一边,绊倒了落地灯。乒乓一阵响,像是打开了他情绪的某个阀门,憋了几天,终于疯了似的释放出来。   他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稀巴烂,疯狂的发泄着,直到精疲力尽,才蹲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用手捂住了脸。   一通混乱打砸后,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陆晨听见了低低的压抑的哽咽,接着是抽泣,然后是放声痛哭。   姜妄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整个人都在抖,抱着膝盖缩在那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陆晨第一次见他哭出声,混天混地的大魔王,他父亲去世也只默默掉了眼泪而已。   他现在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用力哭,像是要哭干所有情绪。   他太不对劲了。   “姜妄!”陆晨弯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姜妄没有说话,依旧在哭,可能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你等着我,我去找季眠,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摊开了慢慢说。”   “陆晨。”   姜妄勉强止住了哭声,叫他的名字。   陆晨一侧头,对上他通红的眼,瞬间就迷糊了起来。   姜妄看着他的眼,断断续续道:“陆晨,忘了刚才的事,地上的东西,是因为我说了那些混账话,你气不过,我们打架弄的。我没有哭,也没有发脾气。”   陆晨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猛地想起下午的事,从沙发上坐起来,看见姜妄坐在一边,咬着烟正低眼打游戏。   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嘴角裂了,脸上有淤青,眼眶通红的。   陆晨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哭过?眼眶怎么红的?”   姜妄不耐烦地闭了闭眼,抬眉嚣张地看他,“跟我玩儿失忆呢?这不是你他妈的打老子鼻梁上了?眼睛酸,操,你真下狠手,是不是兄弟啊?”   陆晨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踹他,“我下手狠?你不想想你说的什么混蛋话?你自己去看看,季眠站在那里默默流泪的样子,你忍心?”   姜妄眼眶忽地有些酸,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游戏界面,以掩饰自己的神情。   “你到底什么情况,别跟我玩儿闷,有话你就说。”   姜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淡声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陆晨被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当初谁要死要活的追别人?把人捧手心里,别人提个名字,你都要发疯,我以为你爱得魔怔了,现在就这样了?”   “谈恋爱的事,你不懂,感情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呗。”他抬眼看他,一贯满不在乎的模样,“谁能维持激情一辈子?而且,再过二三十年……”   “行行行,你他妈别说那些混账话了,我听了都来气。你一辈子年轻帅气,哪个天仙都配不上你。”   陆晨虽然有些气姜妄的处理方式,但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理智很多,在寿命这个问题上确实无解,早断早好。毕竟拖得时间长了,对姜妄没什么坏处,耽误的都是季眠。   他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这样也好,人季眠还小,漂亮坚强学习好,以后大把时间,能找到更合适的。”   姜妄垂着眼没说话,手指紧紧攥成拳,槽牙咬得生疼。 第55章 你可以自由了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永……   季眠昨晚哭得厉害, 一双眼又肿又红,脑子里除了针扎似的疼就剩下麻木了。   她站在床边,木然的往行李箱里装衣服和课本, 清晨的阳关从窗外照进来, 刺得她眼眶酸疼发胀。   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声,她猛地一惊, 出于木然中却已经下意识去关房门。   她现在脑子很乱,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姜妄。   然而门没关上, 被一只手拦住。   季眠僵了一下, 维持着握住门把要关门的动作, 姜妄则维持着手握门框挡住她的动作。   她没有用力关门, 他也没有用力推开,彼此都没说话, 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门板外的姜妄终于说话了,“昨天陆晨说你去找过我?”   季眠死死抿着唇, 用力握着门把,一声不吭。   “你都听见了?”   季眠以为自己麻木了, 这一瞬间心脏却猛地一抽痛, 小声道:“姜妄, 有什么话我们都等高考完再说好不好?”   季眠一开口, 自己吓一跳, 声音居然抖成这样。   门外, 姜妄听着她的声音, 狠狠闭一下眼,速战速决吧。   他默默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季眠, 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整个公寓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中。短短几秒的沉默,像是凌迟般难熬。   姜妄受不了了,推开了门。季眠站在门后,瘦小的身板看起来孱弱无助,一双眼红肿得厉害,姜妄立刻将目光挪向一边,不敢再打量一眼。   季眠从昨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但听见那句话时,脑子里还是空白了一秒。她僵在那里,手脚都是冰凉的,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眼眶很酸,但没有哭,也不去看他,低声问:“为什么。”   “你昨天都听见了,既然都听见了,咱们就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吧?”姜妄闲闲靠在门框上,低着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其实你应该明白,我是喜欢你,才现在分手,难道要等到把你拖到人来珠黄了,我把你甩了?到时候,你连个接盘的都找不到了……”   “姜妄!”季眠尖叫了一声,猛地抬头看他,直直盯着他的眼,“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姜妄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她直直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姜妄似乎被她看得有些烦,不爽得抓了抓本就乱的头发,“得得得,你别那样看着我。什么叫我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妖界,都是臭鸡蛋,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用老祖宗的话说,我是历届死神里最难带的一届。当然,我追你的时候,那肯定要包装一下自己,这是我的错,骗了你。但现在不是还能及时止损么?”   “啊,”他斜靠在门框上,散漫地看着她,牵了牵唇角,“忘了跟你说了,诅咒只要结婚就能解开了。我还可以逍遥八百年,为什么要找个普通人类把自己绑死呢?还考大学,我有病啊……”   姜妄这些胡说八道,季眠一个字都不信,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心脏处蔓延开的疼痛。   强烈的酸痛感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得不打断他,“姜妄,你想分手,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她嗓子发酸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停顿片刻,才继续,“但是姜妄,你想清楚了,你执意要分手,我同意,但你永远不要后悔。”   姜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一声,“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诅咒解了,我还能再逍遥八百年。八百年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我以后遇到的姑娘会比你吃的饭还多,有什么可后悔?”   季眠太阳穴又酸又涨,她觉得自己大概撑不住了,实在不想听姜妄的这些胡说八道。她干脆转身走到床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以掩盖情绪。   明明很难过,却什么也不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姜妄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看着她动作僵硬的逃避行为,再也憋不住,喊了一声:“别收拾了,你不用回天宫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回去?”   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拿走,季眠瞬间定在那里,拿着外套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她低下眼没有看他,小声喃喃,“就这样就行了?毕竟结婚了……”   “结婚?连结婚证都没有,算哪门子结婚?咱们最多算相互利用。”   季眠像寻求依靠吧捏紧衣服,侧过头看他,她眼眶逐渐泛红,却始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我对神碑起过誓,要永远忠于煊阳君……”   她说不下去了,从忠于煊阳君这个开端起,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涌入,她脑子又乱又疼,像是要炸开一般。   姜妄看着她笑了,“你是不是傻?神碑□□还是我□□?它就是我一工具。”他敛了笑,冲她招手,“过来。”   季眠僵直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一双眼紧紧看着他。   “行吧,我再让着你最后一次。”姜妄直起身,顺势垂下眼不再看她的神情。他走近一步,食指抵住她额头,低着眼一字一顿道,“我还你自由,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永远忠于你自己。”   眉心忽地一热,季眠觉得那一瞬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她一秒都撑不下去了,垂下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慌张地转身,匆忙地从书桌上捡起几本书,慌乱间撞倒了椅子和水杯。她浑然不觉得疼,也无暇顾及洒了满桌的水,抱了几本书慌乱地往外走。   “我要去图书馆,你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她抱着书,垂着头一个劲往大门走,趁着没哭出来,要躲开他的视线。她已经足够狼狈了,最起码要保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姜妄极力控制自己,但腿却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不由跟着她往外走,眼见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大门口,他终极没忍住,喊了一声:“季眠!”   季眠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见。”   她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姜妄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像骤然被挖空了一块,透着风,又凉又疼。然后,他听见门板那边传来她压抑的低低抽泣,一声声都割在他心上,将那个洞剜的更深更空荡。   他僵直得站着,控制住要过去开门抱住她的冲动。   没有关系的,她一直在强调,她要读书要考大学要有自己的生活。她说这样的话,就算离开了彼此,也能各自生活。   他以前不愿听,不肯听,他觉得永远不会分开。   但她总是说世事难料,每个人都要独立坚强。她一直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她说对了。   幸好,他一直听她的,现在就算分开了,她也还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姜妄在小小的公寓里待到夕阳西下,还是没有等到她回来。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等?只会更伤心而已。   他起身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让冬季清冷的风和傍晚火红的霞光装满整个房间,这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出门离开。   到了楼门洞,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面无表情的对那端的人说道:“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东西还给我。”   “你还有一件事没做,”电话那端的人笑了笑,“去死。”   姜妄挂断电话,深吸口气,抬眼看向远方,看见了楼门马路对面的路灯。   他突然有些感慨,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盏灯下守过多少个夜晚了。他走到路灯边,拍了拍灯柱,幽幽道:“柱兄,再见了,我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原来可以长久的守在这里真的挺不容易,说实话,我真羡慕你。”   说完,他一手插兜里,慢悠悠离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背对十一号楼和柱兄挥了挥手。   再见。   *   季眠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透了,太阳穴还在一阵阵鼓痛,眼皮也酸重的抬不起来,但她多少清醒了,理智又回来了。   她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开着暖气的屋内竟比走廊还冷。窗帘拉开了,窗户也是打开的,楼下的路灯发出的清冷白光投在地板上,形成冷冷的一块白光。   他应该是开了窗散烟,但光线下,仍有未散尽的薄薄烟雾在缭绕,空气里仍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但没有关系,这些气味和痕迹明天就会全部消失,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季眠抓紧时间学习,每天让自己忙到什么都没办法想。她一个人在公寓里生活、学习迎接新年,这些都无所谓,但接到张可可新年祝贺的电话时,她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城市已经不允许放烟花了,大年三十的夜空,只剩漆黑和冰凉。寒风呼啸着刮过,却盖不住她低低的抽噎。   “眠眠,你怎么了?”   虽然她极力压制,但张可可还是听出了异样。   季眠没有说话,咬着手背控制着哭声。   “姜妄呢?你等着,我给他打电话……”   “别打,”季眠终于哭着开口了,“我们分手了。”   张可可沉默了一会儿,炸了,“姜妄他妈的搞什么呢?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要,可可,不要回来。”   “眠眠……”   “可可,你听我说,我没关系的,分手而已,我可以的。我会更好,你也会的,等我去找你。”   “季眠,你别这样。”   张可可最终还是回来了,陪她过了几天,到初五二中开学才回帝都。   开学那天,季眠碰到了胥霆。胥霆大概知道了她跟姜妄的事,见到她时神情有些不自在,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了。   季眠像往常一样微笑打招呼,然后准备离开,胥霆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妄哥退学了。”   季眠愣了愣,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胥霆观察着她的神色,又试探的问道:“我们都联系不上他,是不是他家出了什么事?”   季眠忽然头疼,脸色惨白,她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胥霆怔然,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这件事就此打住。   高三最后几个月,紧张而忙碌,时间过得像飞一样,几乎就在一张张试卷中飞速流逝。   三月初,一模结束,教室前贴上了巨大的百日倒计时。   随着计时牌的数字一天天变动,二模三模也相继结束。   季眠几次模拟联考成绩一直保持在一个很稳定的水平,她感觉进入瓶颈期。何老师安慰她,她已经属于省里顶尖的成绩了,再往上爬很难,考前注意放松,只要能维持这个水平,她肯定能进心仪的大学。   季眠的生活完全被试卷和分数占据,很少有空闲去想别的了,她经常写试卷写到夜里一两点,然后倒头就睡,连一分钟胡思乱想的时间都不留。   但好像是形成了习惯,她每次写题写到头昏脑涨时,就会下意识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姜妄发的信息。看他有没有发什么奇奇怪怪的收妖消息,看他有没有埋怨数学老师说话有口臭,有没有骂王者队友是傻X。   不过她一看到聊天记录,就会及时冷静下来,把手机锁进抽屉。   聊天记录还停在半年前,他说:【忙,晚点说。】   时间无视所有悲欢离合,从不等任何人,高考如期而至。   考前三天学校放假,晚自习下课铃响,整个高三教学楼都沸腾了。   学生们潮水一般涌向走廊,欢呼叫喊,夹杂着放肆的告白和哄笑,这一刻,炙热的青春在学校上空沸腾。   在欢腾喧嚣中,有人开始撕书扔试卷。   试卷像雪花一样在教学楼前飞舞,密密麻麻,模糊视线。   季眠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对面胥霆跟着一堆男生撒野,大把大把的试卷往楼下扔。他们趴在围栏上,捧着嘴,冲夜空乱吼乱叫,笑得肆意张扬,情绪浓烈火热。   在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不曾想起的人。   少年们还是那么恣意鲜活,却独独少了他。   两天的高考,眨眼就过去。季眠发挥很稳定,预估分数不错,半个月后成绩出来,只跟她预估的差了三分,她如愿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   六月底,大家按时去学校填报志愿,第二天就是谢师宴。   阳光班的学生大多自律,但并不表示没有活力,现在卸掉了高考的重压,一个赛一个的能闹腾。   一顿饭吃下来,何老师和另外几个科任老师全都被灌趴下。何老师醉醺醺的还不忘骂那群灌他的男生,“你们一个个平常隐藏的挺好啊,挺好挺好,以后比我有本事。别忘了,有出息了要回二中看看,我肯定还在这里……”   “何老师,你干了这一杯,我们每年教师节都来看你。”   何老师指着那个男生骂:“看看看看,像什么样,平常一个个装得老老实实的,喝起来全是老手。你们真是我带过的……”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接了下去——   “最差的一届!”   大家哄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又都低低哭了起来。   一顿谢师宴,从上午吃到下午,几个老师离开了,还有些同学意犹未尽,要去唱歌续摊。   季眠不会喝酒,但也被这种告别的氛围感染,喝了一杯啤酒。她脑子有些晕,跟同学们打了个招呼,就不去唱歌了。   一通相互道别,相互叮嘱要常联系后,季眠走出了饭店。   盛夏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烈刺眼,照得她眼眶发酸。她的青春在她身后,已经要画上句号了。   办谢师宴的饭店离酒吧街很近,季眠随意在街上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天河酒吧附近。   天河酒吧还在这里,就连外观都没有一点改变,但张可可已经不在了,姜妄……被张可可嫌弃一出现在酒吧就招蜂引蝶的姜妄,他也不在了。   季眠看着还没亮起的招牌灯,一时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不敢多留,赶紧转身离开。   天河酒吧边上还是那家奶茶店,老板还是那个替她化过妆的漂亮小姐姐,而她还记得她。   小姐姐说:“这次化妆也遮不住了,你哭得太厉害,眼皮肿了。”   季眠愣了愣,终于趴在桌上毫无顾忌的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好像什么都忘了,但又好像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考上心仪的大学,拿到父母的遗产,有足够的钱读大学过生活,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了。   一切都重新沐浴在了灿烂阳光里,都有了最美好的新开端。   可是她却控制不住的难过,她弄丢了姜妄。可能不止姜妄,还有青春里很多美好的东西。   从奶茶店出来,已经时近黄昏,季眠登上了前往岫山的旅游专线。   这条路她都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次了,沿路的山峦和江水似乎都会认得她,记住她清晨和黄昏坐在大巴上时倒映的侧脸。   岫山脚下,那座连接天宫和外界的四合院不见了,现在在那里开了一家东北烧烤店。老板是正宗东北人,热情好客,烤串量大实惠。   季眠买了串烤玉米,拎着上了山。   天气太热,岫山游人很少,山顶的岫山亭更是空无一人。   季眠爬到亭中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在岫山亭附近徘徊,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天宫。所有跟天宫跟姜妄有关的事物,好像都蒸发了一样,项殊也联系不上了,陆晨也再没出现过。   刚开始胥霆和张可可还会偶尔提起姜妄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很久没听他们说了。   姜妄存在过的痕迹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殆尽。   两人连合照都没有一张,别说合照,她连他的单人照也没有。   季眠坐在岫山亭中,望着空荡荡的荒野,忽然记起最初——她身穿凤冠霞帔,乖巧地坐在夜风四起的岫山亭中,安静地等待煊阳君来迎娶她。   现在,她依旧坐岫山亭中,听着烈烈夏风,看着浩渺星空,安静的等待着。   但除了刮过原野的浩荡风声,什么都没等到。   她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关于天宫的一切都太虚幻不真实,它出现的太突然,消失的也太突然。   就像是一场梦。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额头,这里也没有神君的标记,应该是梦吧。   她很长很长地吐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了岫山亭。   就到今天了,到这里为止了,重新开始吧。 第56章 当我女朋友吧 早恋已经不可能了,但校……   刚进入初夏, 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不到六点,窗外的阳光已经明晃晃的了。   被光线一刺激,季眠意识多少有些清醒。但昨晚睡得晚, 她这会儿脑子发蒙, 迷迷糊糊戴上眼罩,翻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   朦胧间似乎听见寝室里谁说了一句——   “老幺, 你的孟学长又来了啊。”   季眠困得脑子犯糊涂,每个字都能听见, 但连成一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睡意朦胧地嘟囔:“嗯, 中午叫我。”   寝室另两个醒了的姑娘对视一眼, 开始挤眉弄眼。   “要不让孟学长给老幺打电话吧, 不然真让他在宿舍楼下站到中午?怪热的。”   “别啊,你是不是咱317宿舍的?317就是老幺的娘家人, 男人嘛,晾会儿怕什么,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了, 咱们也不能让老幺跟他在一起啊。”   两个人姑娘在清晨安静的寝室里低声议论着。   眼看着大三就快结束,寝室四个姐们儿, 三个脱单了, 就剩老幺一个寡王, 一个宿舍都替她操心上火。   老幺是她们317宿舍最好看也最温柔乖巧的, 大一入学开始, 就追求者不断。军训期间, 大家都黑成泥鳅, 她依旧白得像道光,瞬间折服了各路学长和教官。到了大二,追求者中又多了各路鲜嫩学弟。整个寝室都以为她会是最先脱单的, 没想到最后倒是她成了一代寡王。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季眠长得好看性格好学习能力还强,眼光高点是人之长情。   但这次这个孟哲星各方面条件也特别不错,长得高大帅气,外貌属于校草级别,还是研究学院的学长,毕业后前途无量。317宿舍成员一致认为,这个孟学长无论是外表还是个人能力,都跟老幺配一脸,两人应该有很好的发展空间。   但唯独季眠本人,清心寡欲的好像毕业就要出家了一样,完全不为她们的议论所动。   季眠这一觉,最终没能睡到中午,不到十点就被张可可的电话挖醒了。   张可可她们乐队现在在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半年前上过一个关于乐队的综艺节目,没想到小火了一把,张可可作为主唱,网上人气飙升。   乐队趁势整理了以前的原创歌曲,出了EP,反响也不错,现在正筹备出专辑。张可可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录音棚就是在谱曲,经常天快亮了才睡,十点起床倒是少见。   季眠怕她有急事,连忙打起精神,接通了电话。   张可可兴高采烈,打了鸡血似是的声音传了过来,“眠啊,你别忘了咱们今天约好了一起逛街去。”   季眠:……   强打起的精神瞬间萎靡,困意又袭了上来,她长长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你大清早就为了说这个?我记得呢,挂了,我再睡会儿。”   “我擦,”张可可夸张地喊了起来,“你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季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慢慢醒瞌睡,思维还有点迟钝。   “你不是向来以早起早睡为荣?居然这会儿还没起呢?昨晚偷地雷去了?”   “昨晚看了会儿电影,有点晚了。”   “行,那你再睡会儿,我就是怕你忘了。”   两人约好时间,季眠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动。   昨天晚上孟哲星突然告白,吓了她一跳。   她刚入大一的时候,孟哲星那会儿要拿保研资格,担任过她们班的辅导员,两人就这样认识的。   以前联系也不频繁,就这段时间而已。因为季眠即将大四,孟哲星就问起了考研的事。其实季眠自己也没谱,而且这会儿准备也稍微晚了些,不过孟哲星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提供一些经验和建议,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别人。   这么一来二去,说说考研的事或者下学期实习或者留校这些事,两人这段时间就走得比较近一点。   虽然寝室里几个姐妹一直起哄,但实际上孟哲星本人一直没有过这方面的表示,所以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寝室长她们太过操心她的感情问题了,见个男人都觉得对她有意思。   但没想到,昨晚孟哲星毫无预兆的就告白了——当我女朋友吧,我们试试?   季眠当时就拒绝了,但孟哲星似乎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一直说自己会等。晚上回了寝室,他的电话和短信也没停,季眠有些乱了,直接把他的短信和微信都拉黑了。   但孟哲星居然又换了别的号码发信息,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慢慢考虑,他会一直等她的。   这条消息让季眠心理负担更重了。   大学这几年,追她的人不少,但绝大多数人被拒绝后很快就会转移目标。不知道是因为大学了大家都更理智一些了,还是一直都只有某些人才会特别执着。   季眠一想到某些格外执着的人,心里就更乱了,干脆开了电脑看电影。电脑倒是一直开着,屏幕里画面不断变换,但她什么也没看进去,一直干熬到三点多,困得不行了才睡着。   大概是熬夜后遗症,她现在脑子里嗡嗡响,思维迟钝的不行。   寝室里老三已经收拾完出去约会了,还剩下寝室长和老二,也在各自化妆。   两人听见了季眠打电话的动静,举着化妆工具,都回头往她床上看。   “眠眠,孟哲星还在外面呢,就这么晾着?”   处于混沌中的季眠一下子就清醒了,瞬间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下面的寝室长,“寝室长,要不你去跟他说一声,说我出去了?”   寝室长一边夹睫毛,一边道:“行不通,人六点多就在楼下了,知道你没出去。”   季眠:……   她郁闷地哀嚎一声,干脆又缩回被子里,当什么都不知道,开始装死。   寝室长刷完了睫毛膏,干脆走到她床边,探头上去,“我觉得人孟哲星挺好的,试试怕什么?”   季眠没说话,摇了摇头。   “眠啊,你听我说。大学谈恋爱,百分之八十毕业分手,所以你别想太多,别老想着以后怎么怎么样,该谈就谈,高兴过了就算了。你这年龄已经不允许早恋了,但校园恋爱的末班车得赶一趟啊。   “出了社会,就很难有校园恋爱这么纯的感情了。要考虑车啊房啊工作前途啊,身高基因啊,婆媳户口啊,太多顾虑了。以后你回想起来,最美好的青春岁月,连一场轰轰烈烈纯纯粹粹的恋爱都没谈过,那多遗憾……”   季眠窝在被子里,双手握着被子边缘,露出一张小巧白净的脸,眼皮半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远久的回忆中,半天没动也没说话。   “眠眠?”   寝室长叫了她一声,季眠回过神,下意识回答:“我没有想那些,只是对他没感觉。”   旁边比划着裙子的老二夸张了嚎叫一声,“我的眠,那是研究生学院的校草啊,而且不仅有颜,还是肉眼可见的潜力股,这你都看不上?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她说着,格外嫌弃地撇嘴,“这么一对比,我觉得我得把老郑甩了才行。”   季眠没忍住,轻笑了笑。   “别闹,说严肃的,眠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季眠被问地怔了一下,脑海里几乎瞬间就闪现出一个身影。   “说啊,你给个条件,我们也好帮你啊。”寝室长催促,“喜欢什么样的?”   季眠被她催得脑子一抽,脱口道:“盖世英雄。”   寝室里有一瞬死寂,随即寝室长和老二都笑了起来。季眠也回过神了,心跳像是猛地停了一下,但只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两人边笑边打趣,“眠眠,你是昨晚看偶像剧看魔怔了吧?”   “虽然我们很想你抓住青春的尾巴,谈一场纯粹的恋爱,但这个就有点过了啊。这就是故意为难人孟哲星吧。”   “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他哪天搞科研去了呢?他们那个专业,搞科研的不少,给国家奉献青春,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英雄了吧?”   季眠听着她俩议论,淡淡牵了牵唇角,“我瞎说的。”   “你就敷衍人吧,大四就实习搞论文了,哪还有工夫搞对象。你再拖着,这辈子连个热烈的校园恋爱都没谈过,遗憾不?”   季眠没说话,低下眼,轻轻咬住了唇瓣。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季眠还是对孟哲星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她昨晚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见面也还是只能说那两句,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躲他几天,他大概就会知难而退了。   她磨磨蹭蹭到了十二点多,确定孟哲星不在楼下了,才出门。   孟哲星确实不在宿舍楼下了,但却等在了女生宿舍外出的校道上。两人在校道上正面撞见,躲都没法儿躲了。   季眠:……   她正犹豫要打招呼还是该冷着脸装看不见,孟哲星已经率先过来拦住她了。   “如果我还在楼下等着,你估计今天一天都不出门了吧?”   没想到被当面点破,季眠有点窘迫,往后退了点,拉开距离,“学长,你找我有事?”   “就是昨晚的事,我希望你别有压力。”   “你这样堵住我,我肯定有压力。”   孟哲星怔了怔,笑起来,“我的错。但是你昨晚也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我心里没底,所以一早就来了。”   “学长,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接电话。”   孟哲星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声音提高了一些,“所以不仅拒绝我,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   季眠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默默吸口气,然后抬起头,认真看着他,“学长,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什么非要当朋友的必要。”   孟哲星没想到看着温柔乖巧的季眠居然说话这么狠,一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季眠看着他的神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忍。但她没有跟他发展的意向,暧昧不清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白白给他希望耽误他的时间。   “学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季眠说完,绕过他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放手!”   季眠有些慌了起来,虽然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孟哲星的靠近也让她本能的害怕。   一道刹车声响起,一辆崭新的红色牧马人停在了两人旁边。   孟哲星好歹有校草的骄傲,瞬间松开了季眠。   季眠松口气,看向了身边的牧马人。   一头利落短发的张可可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来,她把墨镜扒拉下来一点,冲着季眠吹了个口哨,调侃道:“宝啊,我在门口等半天了,非要上你们寝室才能请动你?”   她说着话,目光若有似无的往旁边的孟哲星身上扫。   季眠一瞬间有点脸烫,匆匆道:“学长,我先走了。”   她说完,立刻绕过车头,逃跑似地躲进了副驾驶。   张可可手伸出窗外,夹着墨镜冲孟哲星甩了甩,“再见,帅哥。”   她说完,发动汽车,向校外驶去。   季眠窝在副驾上,重重松口气。   张可可余光看着她的怂样,忍不住想调侃,却被季眠捷足先登。   “怪不得你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么兴奋,原来是提新车了。”   张可可刚来帝都时,过得非常难,熬了三年多了,才终于有了自己的车。今天早上提车,她昨晚就激动的一夜没睡,到现在也不困。   提起车的事,她瞬间被带跑了话题。她握着方向盘,拇指下意识摩挲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感叹了一句,“操,太不容易了。”   季眠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的,心里也万分感叹,张可可值得最好的,而她也等到了最好的。   “以后会更好的。”   “不说以后,反正现在姐能载着你兜风了。”张可可笑了,侧眼看她一眼,“还记得我第一次载你吗?”   季眠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高二的那个春天,张可可骑着小电驴载着她走过江市的大街小巷,两人的笑闹声散在每个角落。   “记得,时间过得好快。”   “嗯,四年了。”   一旦开始回忆,气氛就像裹上了老旧的颜色,变得压抑又缠绵。   张可可喊了起来:“哎哎哎,别说这个了,咱俩都还是美少女呢,没到追忆似水流年的年纪。说说当下,比如刚才那个帅哥。”   季眠:……   “季眠,说话,别装死。”   “我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干啥啥不行,装死第一名。我跟你说,那帅哥看着挺好的,长得也不赖,气质都是根正苗红的感觉,你好好把握。”   “他挺好?”   “当然好啊!”张可可几乎要喊起来,“名校高材生,又高又帅。看穿着打扮,衣品好还有钱……”   “这么好,介绍给你吧。”   张可可被噎住,好半天,吼道:“你少往我身上扯,我们在说你的事儿呢!再打岔,我一会掐死你。”   她吼完,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陷入一阵怪异的寂静,像是有某种东西同时在两人心头蔓延。   季眠突然紧张,喉头发干,她侧身在包里翻找,想把水瓶拿出来。   张可可看着她慌乱躲避的模样,还是狠心问:“眠眠,你是不是还记着他呢?”   季眠手指一软,抓住的水杯又掉回了包里。   她像被水杯掉落的声音吓到了似的,猛地抽了口气,立刻否认:“没有。”   张可可还想说什么,最终只默默叹口气,“别说男人了,扫兴,一会儿去吃什么?”   季眠刚想回话,一抬眼看见马路边一晃而过的身影。她的心脏猛地一下像是被提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就趴在了窗户处往外看,去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张可可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窗外有公交车驶过挡住了季眠的视线,等公交车离开,再看过去,已经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她坐回椅子里,心脏噗通乱跳,好半天回不过神。   “眠眠,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刚才好像看见熟人了,不过可能是看错了。”   她身体发软地窝在椅背上,闭眼就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一颗心还在噗通乱跳。 第57章 精心布置的局 姜妄爱上了我,我就成了……   季眠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跟张可可兜完风回学校,她又在校门口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从车窗处一闪而过,季眠的心随即提了起来。   她飞速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回过头, 僵硬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她没有说话, 抿着唇,默默平复自己的情绪。   到了宿舍楼下, 她跟张可可道别。看着那辆嚣张的红色牧马人消失在视野里,她在宿舍楼下又默默站了十几分钟, 等自己的情绪完全冷静了, 才慢慢往校门走。   因为是周六, 晚上□□点了, 校外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季眠走到门口处时,还是犹豫了一下, 最终捏紧拳,深吸口气,绕过了巨大的门柱。   小姑娘还站在门柱下, 季眠刚才看见她时,就觉得她在等人, 所以没有急着让张可可停车。毕竟她也不确定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小雉, 而且如果是小雉, 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天宫相关的事, 可可在场也不方便。   站在石柱下的小姑娘跟小雉长得一模一样, 但季眠还是不敢上前, 她不敢确定这就是小雉, 甚至已经不敢确定天宫的事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小姑娘站在门柱下,显得十分拘谨,整个人都是紧缩的状态, 一双眼紧紧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像在寻找什么。因为太过紧张,她双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搓着,似乎捏了个什么东西。   季眠借着路灯看过去,见到她指缝间露出的一点明黄色,那一瞬间像是又什么摄住了她的呼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小雉?”她试探着轻声叫她。   小姑娘瞬间侧过头来,满脸的紧张瞬间变成了惊喜,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喊了起来:“夫人!”   因为太过震惊,季眠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拉住了小雉的手,也看清了她捏在手里的那个明黄色的东西。   是高三的那个圣诞节,她在万古寺替小雉求的那张平安符,没想到她还留着。   季眠咬了咬唇瓣,压制着回忆带来的翻涌情绪,“你别说话,跟我走。”   她带着小雉在学校附近的连锁酒店开了个房,小雉明显很畏惧外面的世界,她怕出问题。   进了房间,小雉明显松了口气,脸色上的紧张也消失了,好奇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她还是不敢进来,站在玄关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看了好半天,小声问:“夫人,您现在住在这里吗?”   季眠把包放在床上,回头有些好笑地看她,“我不住这里,你进来,有话坐着说。”   小雉点了点头,边往里走边把那张平安符妥善地收了起来。   “你是……”季眠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出各种想法和猜测,脑子乱成一团,喉头也发哽,她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但那么浓烈的过往,怎么可能忘了。她默默深吸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才继续,“……专门来找我的?”   小雉没有说话,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掌心冲上摊开右手。   她的掌心氤出缭绕白雾,很快,一个虚化的铜鼎悬在了她手心上。   “夫人,这个是您的。”   在这个铜鼎出现的一瞬间,像是凭空有一击闷拳打在了季眠的头上,她脑子里骤然一片空白,随即嗡嗡直响。   她记得这个铜鼎,里面还有她的一魂一魄。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飞速掠过各种画面,所有事情逐渐逐渐串联起来。   她没有去看那个铜鼎,而是怔怔看着小雉,好半天,才艰难道:“谁让你拿给我的?”   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小雉明显愣了一下,支吾道:“神、神君。”   “他自己怎么不来?他不想来,让陆晨或者项殊来,都比让你来更安全。”   小雉除了那次圣诞节出来过,从来接触过现在的社会,让小雉出来找她,危险系数极大,不管是姜妄、陆晨或者项殊,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小雉不会撒谎,本来就心虚了,被这么一逼问,彻底慌了起来。   “夫人……夫人……”她焦急地喊了两声,居然哭了起来,“对不起,是小雉对不起夫人……夫人对我这么好……”   小雉慌得不行,一边哭一边往腰带里找,想要找出那枚平安符捏着。   “小雉,你别哭。”季眠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她的情绪,“你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小雉止住了哭泣,但还是控制不住抽噎,身体一抖一抖的,“夫、夫人,您怎么知道的?”   季眠没有回答,她牵着小雉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铜鼎到底是谁给你的?”   小雉不说话,默默垂下眼,不敢看她。   季眠没有逼问这个问题,她以前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看见这个铜鼎后,都想明白了。   她在另一张床上坐下,安静了很久,终于问道:“现在天宫是项殊说了算吧?”   小雉骤然一僵,猛地抬起眼看她,“夫人……”   “在姜妄受天罚的那段时间,项殊把鼎拿走了,趁着姜妄受罚身体虚弱,他拿这个鼎威胁他,对不对?”   “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雉又哭了起来,“对不起夫人,是小雉不好,小雉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但是我没办法从天宫出来。那段时间,项大人掌控了天宫,各处戒备森严,他自己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天宫,怕神君的人闹事……连丰合君也被□□了起来……”   “陆晨?”   小雉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这两天被家人接走了。”   季眠感觉胸口有些发梗,虽然看见铜鼎时,她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但当这一切真的到来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她缓了好半天,才轻声问:“姜妄呢?”   小雉愣了愣,连哭都忘了,小声道:“神、神君没了。”   季眠看着她明显心虚的模样,也没再追问。项殊是不可能让小雉自己带着铜鼎出来的,而铜鼎的事关乎她的性命,当初只有她、姜妄、三位老祖宗和项殊知道,小雉是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小雉能得到铜鼎,能跑出来,肯定有人帮她。这个人自然不是项殊,那就只剩下“没了”的那位神君了。   小雉说完那些话,有些心虚,偷偷看她。   季眠只当没看见,淡淡道:“这样啊,那明年清明我会顺手给他上柱香的。”   见她一点都不难过,小雉惊讶地睁大了眼,“夫、夫人?”   “怎么了?”   “您、您不难过吗?”   “为什么难过?我跟姜妄三年前就分开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夫人了。”   “夫人,”小雉还是没忍住,小声争取道,“神君他真的很爱你。”   一瞬间,眼眶就酸胀得受不了。   季眠拧了拧眉,快速低下眼,岔开了话题,“这个,铜鼎,要怎么弄?”   “这个我帮您弄就可以了,”小雉瞬间被带偏,捧着铜鼎举到了季眠眉心处,“夫人,您闭上眼,很快就好。”   季眠听话地慢慢闭上了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只片刻小雉就说可以了。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小雉哭得眼红红却在对她笑的模样,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四年多了,她现在算是真真正正的重生了,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去过琐碎而平凡的生活了。   姜妄、天宫、项殊……所有的一切,从这一刻开始都可以一刀两断了。她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忘掉这一切,当一个普通大三学生,准备迎接毕业走入社会,然后结婚生子,安享晚年,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一想到结婚生子,她就控制不住的难过。   姜妄是那么特殊那么特殊的一个存在,真的会有人能替代他吗?   季眠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累似的,轻声问:“项殊为什么要让姜妄跟我说那样的话?”   “因为项大人喜欢您。”   季眠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浅浅笑了笑,“他喜欢我?”   “嗯,所以项大人让神君伤透您的心,他才能趁虚而入。”   季眠:……   “趁虚而入,三年都不出现?”   小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项大人没来找您,也许是还顾忌神君?”   “你们神君不是没了?”   小雉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嘴,紧张地看着她。   季眠也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她紧紧盯着小雉的眼,认真问:“那你想让项殊来找我吗?”   小雉倏然睁大眼,“夫、夫人……”   季眠叹了口气,“你傻不傻,项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小雉没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心头一慌,以为夫人在指责她信任项大人,站在了项大人那边。   “夫人,是小雉不好,没有第一时间保护您。但我真的没有站在项大人那边,从我被选中成为您的丫鬟开始,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保护,我从来没有忘记。而且您对我这么好,带我出来,照顾我,我这辈子就收到过一张平安符,是夫人给我的……”   季眠完全不是那个意思,被她哭得有点懵了,赶紧安慰她,“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小雉原本就因为不能保护季眠感到内疚,现在更是哭得难以抑制,根本没听季眠的话,自己边哭边说:“我来这里找夫人好几天了,我听项大人提起过您在这里读书。但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这几天我想的很明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夫人,如果可以,我愿意为夫人死……”   季眠听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她,“胡说什么呢,不许瞎说了。”   “我说真的,”小雉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夫人,如果项大人来找您了,您愿意嫁给他吗?”   季眠:……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但季眠还是回答了一句,“死都不可能。”   “但是项大人执意要娶您,您是躲不掉的。”   季眠觉得这事又荒唐又狗血,但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她确实没能力躲开项殊。   但她知道,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她一时又说不清自己的判断依据在哪儿,同时也想不出解决目前这个困境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她面对一道棘手的数学题一般,一眼就能判断解题的大致方向,但还没有提炼出题干里隐藏的条件,所以还不能解决这道题。   她陷入解题的思维里,半天没有说话。   小雉以为她是害怕,所以不再说话了。她赶紧道:“夫人,您不用害怕,小雉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假死,骗过项大人后,我再用妖丹救你……”   季眠回过神来,荒唐地看着她,这事也太扯了。而且姜妄复活她都这么费劲,小雉一个小妖,能有什么好办法?   她反应过来,定定看着小雉,问:“你打算用你的命来换我的?”   小雉垂着眼,不说话。   “我不同意。”   “夫人,你成全我吧,算是替项大人赎罪。如果,如果有一天,项大人失势了,我也希望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   季眠有点头疼,如果试题有迷惑项的话,现在小雉就是她的迷惑项。   “小雉,你听我说。”季眠不得不打断她,免得事情被越分析越乱,“你不要再惦记你自己的那个想法了,它是错的。从第一步就错了,项殊是不会娶我的,肯定不会,所以你之后的假设都是错的,你什么都不要再想。”   “夫人……”   季眠摸摸她的发顶安抚她,“听我的,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只是因为喜欢项殊,所以想得太多了。”   小雉脸上一红,小声辩解:“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但你也得收起你那套想法。项殊不是那么好骗的,你那个主意行不通。”   “那怎么办?”   “你听我的安排,现在你暂时别回去,就住在这里,我们等项殊来。”   小雉低下眼,小声道:“嗯,项大人会来找您的。”   季眠笑了笑,“他要找我,早就该来了,何必等三年?”   小雉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看她,季眠摸摸她的头,“没什么,你先休息。我回一趟学校,给你拿一部旧手机,有事随时联系。”   *   季眠说得对,项殊果然找来了。不过他人没来,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季眠当时在寝室,刚好午休时间,下午有节专业课,大家都不敢逃,所以寝室里四人都在。   她害怕被寝室的姐妹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事,拿着手机躲去了阳台。   视频接通,项殊那张温和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跟记忆中一样的儒雅。   “眠眠,好久不见了。”   季眠抿抿唇,浅笑一下,“好久不见。”   项殊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问:“小雉去找你了?”   项殊是聪明人,季眠没必要跟他撒谎。   “嗯,前两天来了。”   “她现在在哪儿?”项殊显得有些急切,人都凑近了镜头一些。   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小雉在哪儿。   季眠垂下眼,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姜妄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项殊张了张嘴,却沉默了。   “小雉都跟我说了,你肯定也能猜到。她跑出来了,肯定会跟我说所有的事情。”   “她一天天不给我惹点事,就不痛快。”项殊拧了拧眉,头疼般摁着太阳穴,“但是眠眠,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小雉应该也跟你说了,对么?”   “说了,不过她边哭边说,我也不太听得清,或许你自己再说一遍?”   “她怎么哭了?”   季眠三天前刚见到小雉时,整个人处于情绪波动很大的状态,但这两天已经完全冷静了。   她淡淡看着对面有些焦急的项殊,“因为她喜欢你。”   项殊猛地抬起眼,死死盯着她,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半天,他低下眼不再看她,这才笑了笑,“但我喜欢你。”   季眠没说话,只看着他。   项殊像是想逃避她的目光一般,翻转了摄像头,画面里呈现出一望无际的草海。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来——   “眠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在低台上,你学习我工作,一座就是一天,你还记得吗?我现在经常自己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季眠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目光被镜头里一晃而过的一抹黄吸引了。那是放在地台矮几上的一个黄色物品,她太熟悉了,前两天刚见过。   她的难题题干已经分析完,得到可用的条件,现在可以解题了。   “项殊,”她打断项殊的回忆,“如果你要告白,是不是该正式一点?”   项殊停了下来,镜头再次对准自己的脸,“嗯?”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至少该当面告白吧?”   项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季眠就轻声提出了请求,“我想回天宫一次,可以吗?”   “小雉……”   “我会带着小雉一起回去。”   “好。”   季眠挂断视频,发现玻璃门上贴了仨脑袋,顿时吓一跳。   玻璃隔音还行,季眠在护栏处离得也比较远,而且两人说话都很温柔声音很小。寝室几个姑娘倒是没听见说了什么,只能隔着玻璃看见手机里是个男人。   一见季眠出来,三双眼睛都放光。   “老幺,你根本就有情况啊,难怪校草都看不上!”   “谁啊谁啊?哪儿的?哪个学校的?”   “帅不帅,有照片不?离得远看不清楚。”   季眠被吵得脑袋疼,敷衍道:“别问了,前男友,没联系了。”   “还前男友??老幺,你藏得够深啊。大学三年没见你谈啊。”   “那就是早恋。中学谈的!”   “行啊,我们一天天操碎心,你比我们厉害。”   “什么就没联系了,这不是刚联系这呢么?还想跟我们装蒜?你都瞒了我们多久了,良心不疼?”   季眠实在头疼,声情并茂道:“本来没联系,绝症了,跟我道个别。”   寝室三人:……   趁着三人发愣,季眠赶紧突出重围,躲走廊去了。   她出了寝室,就给小雉打了个电话,“小雉,你还能找到陆晨吗?”   “能的。”   “你帮我联系他,”季眠停顿了会儿,问,“那天你说可以为我死的事,还算数吗?”   “……算的。”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周六回天宫。”   *   季眠是周六中午回到云岫天宫的,原来这地方在帝都也有通道。   回到正阳殿,她脚步不由停顿,慢慢打量了一下。三年没来了,门匾和石狮都还在,只是里面住的人变成了项殊。   季眠沿着回廊往里走,到大厅处见到了一袭蓝袍的项殊。   他还是像初见时一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温润如玉。   在见到季眠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   季眠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假装不知道他在找谁。   “项殊,我来了。”   项殊收回目光,看着她,“好久不见。”   “项殊,你爱我吗?”   发生的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季眠也不跟他打太极,直奔主题。   项殊牵牵唇角,“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做怎么多?”   季眠低下眼,慢慢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做这么多?因为你生来就要为姜妄服务,所以你不甘也不服,你处处比姜妄优秀,为什么要一辈子被他驱使?对吗?”   项殊神情有些僵,坚持道:“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确实喜欢你。”   “喜欢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季眠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问,“从最开始,你让我住在庭岸小区,就在算计了,对不对?你身为伴生侍,怎么可能不知道姜妄就住在那里?同安集团那么有钱,难道买不起别的公寓了?只能让我住那儿?”   “季眠……”   “项殊,我可能有点懦弱有点胆小,但我不傻。你别找那些借口自欺欺人了。你爱我?项殊,你问问你自己,你爱我,还是恨姜妄?别把你的野心和欲望加在我身上,我不是你的遮羞布。”   项殊脸上永远温和的笑消失不见,但却仍在坚持,“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季眠没理他的自欺欺人,继续道:“让我住在庭岸小区,有三种可能。第一,跟姜妄依旧是陌生人;第二,姜妄知道我是他被迫娶的新娘,大概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他会受到惩罚;第三,我跟姜妄有了感情。不管是哪一种,对你都没有任何坏处,只会伤害到我跟姜妄。   “如果是第三种,姜妄爱上我,你就有了打败他的可能。因为他有了软肋了。你们实力强悍,却不能随便对普通人下手,但我算不上普通人了,我实际上算死人了,你可以随意拿捏,拿我来威胁他,最完美。我是最合适成为姜妄软肋的人选,对不对?”   季眠说着,笑了笑,“对了,还有何思航的事。你早发现苗头了,故意找他来刺激姜妄的吧?也许水鬼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项殊,如果你真的爱我,你舍得让我身陷险境?水鬼那次,如果姜妄没有救我呢?”   项殊有些语塞,神情变得冰冷,“不会的。”   “所以这就是你跟姜妄的不同,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让我置身险境,所以才这么任由你威胁。你当初拿着铜鼎怎么跟他说的?让他不要告诉我,要伤透我的心跟我分手,不然就捏碎铜鼎,让我魂飞魄散,对不对?   “姜妄太傻了,他可以告诉我实情,但他不敢赌。哪怕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只要你捏碎了铜鼎,对我来说就是百分百的灾难。可你不一样,你只要成功,你别说爱我,你不配。你只是太想证明自己比他厉害了。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证明自己会比他更好,你不甘心被他压一头,甚至要通过把我抢到手来证明你更厉害。”   “季眠,你不要再说了。”项殊的神情变得原来越阴沉。   季眠像听不见一般,盯着他,一点不退让,继续解开他的伤疤,“姜妄为了我,可以放弃天宫的一切,你可以吗?如果你可以,那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季眠,你太天真了。对强者来说,事业和爱情是不冲突的,他能得到的,我全都能得到。”   季眠笑笑,“你得不到的,你永远不会比他厉害。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会给你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永远不如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他是主你是仆!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我叫你不要说了!”   项殊情绪有些失控,长袖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道震荡而出,冲向季眠。   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但眨眼间,季眠身前横扑出一道身影,生生挡住了这股力道。   项殊瞬间如遭雷劈,浑身冰冷,冲着那道瘫倒在地的声音大喊:“小雉!小雉——!”   季眠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项殊失态大喊,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么可怕扭曲的神情。   他几乎是眨眼间就飞到了眼前,跪下来,将倒在地上小雉抱进怀里。   “小雉!小雉!你应我一声!”他死死抱住她,眼眶通红,“小雉,你起来!你不是要给我酿樱桃酒?你酿啊!你又骗我是不是?对了,还有,坏的变形金刚,我找人帮你修了,你睁眼看看!你快睁眼看看!”   “小雉,你听我的话,你睁眼……我求求你了,你睁眼,我放了姜煊阳,我不跟他作对了,你不是想让我这么做?你睁开眼,我就按你说的做,你听话好不好?”   他抱着小雉,乱吼乱叫,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58章 什么风水宝地 姐,神……我、我姐夫来……   大热的天搬家, 季眠热出了满头的汗。   她把抱着的纸箱放餐桌上,抽出纸巾擦汗,然后靠在桌边咬着吸管喝柠檬水, 缓缓劲儿。   公寓虚掩的门被踢开, 男人抱着两个牛皮纸箱走进来,脸都遮住了。   “哎呀我擦, 怎么这么多东西?放哪儿?”   “就随便放地上吧,我晚点再收拾。”   季眠一直体力不是很好, 搬了点东西上三楼, 现在累得不想动。   她坐在餐桌边休息, 看了眼旁边趴在桌上离了魂似的小雉, 忍不住问:“陆晨,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晨把东西放好, 拖了张餐椅一屁股坐下,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趴着的小雉,幽幽道:“我哪儿知道啊, 反正我去的时候,这丫头已经提前‘诈尸’了。”   在去天宫之前, 季眠就找到小雉和陆晨, 把自己的计划跟两人商量了一下。   要是硬碰硬, 他们仨凑一块儿都不够项殊打的, 所以必须智取。季眠的计划很简单, 就是小雉提过的狗血假死, 不过不是她假死, 而是小雉假死。   小雉:“夫人,您不是说这种低级的把戏骗不了项大人?”   “一般来说是骗不了,但是有特殊情况。特殊到你不用真受伤, 你只要演个戏,都能骗到他。”   “项大人这么好骗吗?”小雉当初提出的假死,是让季眠真的结束生命骗过项殊,然后她再用妖丹一命换一命救回季眠。可现在,季眠的意思是只要演戏就行,她有点担心行不通。   “我演戏假死骗他,很可能会被拆穿,拆穿后,他可能会气到杀掉我。但你就不会,你要知道当人的情绪失控的时候,就很难冷静思考,很简单的事情都辨不出真假了。”   小雉还是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倒是陆晨先反应过来了。   他认真跟季眠商量,“你的意思是,让我来护航这次假死?”   “对,我会故意激怒项殊,只要他动手了,小雉就出来挡着。你一定一定要集中精力盯着,及时出手,不能完全抵消项殊的力量,也得削弱一大半才行,不能让小雉真出事。”   陆晨点了点头,“加上小雉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应该是可以完成的。但毕竟是假死,项殊也不傻,当时没反应过来,但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你确定没危险?”   季眠反问:“如果你喜欢的人死了,你悲痛欲绝,结果发现她没死,你要一巴掌拍死她吗?”   陆晨恍然,“所以发不发现的没关系,你就是要往项殊心口上捅一刀子,让他知道他也有软肋?”   季眠没有说话。   陆晨已经摸到路了,笑着继续说,“等他发现自己有软肋了,我已经把小雉带出来了。我们就捏着他的软肋,交换姜煊阳。”   季眠抿抿唇,沉默一下,有些生气道:“我没这个打算。他不是死了么,还交换什么。”   陆晨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姜妄没死,季眠这么聪明,肯定也猜出来了,但她现在心里有气,所以故意闹别扭。女人闹脾气,陆晨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等事成后,让姜妄自己跪下磕头哄吧。   陆晨不再管自己兄弟的死活了,继续谈论刚才的事,“你确定小雉真能拿捏项殊?这事成不成,就看这个了。”   季眠想着项殊视屏镜头里的那枚平安符,那是小雉给他求的,三年了,还带在身边。   她点点头,“没问题的。”   陆晨笑了,“给他装上软肋,再拿捏他,这是往他七寸上砸啊。”   季眠认真道:“他对姜妄不也是往七寸上砸?而且这软肋不是我装上的,本来就有,是他自己没发现。”   陆晨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毛病。你们这些学霸真是惹不起。”   小雉作为禽类妖兽,智商真的有限,反正迷迷糊糊没太懂,就安心听两人安排。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一步一步全都被季眠说中,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小雉提前回来了。   按原本的计划,得等两天陆晨再去天宫把小雉的“尸体”偷回来。但是刚周日,小雉就跟着陆晨回来了。   季眠去天宫前,已经在校外租了个公寓。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小雉跟项殊估计得纠缠挺久,一时是不会回天宫的。她打算完事后带着小雉一起住一段时间。因为还有几天时间,所以没急着搬东西,谁知道小雉第二天就回来了,三人只能着急忙慌的搬东西。   小雉回来后就失魂落魄的,但是问什么都不开口,就一直在餐桌前趴着,对各种没见过的现代物品都失去了兴趣。   “到底发生什么了?”季眠看小雉回来后一直趴在那里,几乎动都没动过,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陆晨灌了一口水,回忆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去的时候,就看见小雉慌慌张张冲了出来,满脸通红的。项殊那个王八蛋就跟在后面。我当时以为要有一场恶战,都做好跟项殊拼命的准备了。谁知道小雉让他不准过来,项殊那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居然这么听话,就看着小雉跟我走了,也不敢追上来……小雉,你俩在屋里发生什么了?”   一直有气无力的小雉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猛地坐直了看向陆晨,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丰合君,你、你不要瞎说……”   季眠看看小雉,又看看陆晨。陆晨挺有眼力见,放下瓶子站了起来,下楼继续搬东西去了。   屋里只剩季眠和小雉二人,季眠坐过去一点,温和道:“到底怎么了?”   小雉看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捧着脸,满脸通红道:“夫人,项大人他、他、他居然亲我!”   季眠:……   季眠倏地睁大眼,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设想过项殊可能会悲伤难过,生气狂怒,情绪失控,但绝没想到他还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小雉已经脸红的不行了,还在小声嘟囔:“我、我那会儿、那会儿还是具‘尸体’啊,项、项大人怎么能这样?”   季眠对这种情况也有点束手无策了,她尝试道:“要不,让你们神君以后替你报仇?”   “不要!”小雉赶紧抓住她的手,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夫人,项大人已经答应放神君出来了。以后神君恢复了,您能不能求求他,让他放过项大人?夫人,小雉求求您了。”   其实季眠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小雉的,这次的事项殊有错,但小雉是无辜的,但她利用了小雉。虽然没对小雉造成太大伤害,但利用就是利用了。   “小雉,”她抬手摸摸小雉的头发,“这次很抱歉利用了你。”   小雉赶紧摇头,“没有关系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被利用了。能让夫人摆脱危机,让项大人回头,别说是利用,让小雉死也是可以的。”   “傻呀你。现在谁也不会死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季眠抱了抱她。   “夫人……”   “以后你叫我姐姐。”   “姐姐……其实……”小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替项殊辩解,“其实我觉得项大人也没那么坏的,如果他真的那么坏,他早就趁着那段时间害死神君了,不会只把他关起来。”   季眠轻轻笑了笑,“你们神君不是死了?”   小雉脸上通红,小声道:“神、神君让我这样说的,对不起。我也替项大人说对不起,他确实伤害了您跟神君,但他真的只是想歪了,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肯定能比神君更好,心里有些不甘……”   “哎呦,我的天。”   小雉的话被搬着东西进门的陆晨打断,他把东西放地上,开始叨叨:“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心软,姜妄和项殊,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有什么好心疼的?”他边说边摇头,“我看我也得找个姑娘心疼心疼我了,我这么弱小。”   小雉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陆晨冲她扬扬眉,“这么心疼他,我送你回天宫?”   小雉赶紧抱住季眠的手臂,“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   陆晨想了想,嘟囔道:“也好,让项殊那个王八蛋吃吃苦头挺好,不然他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这边说着话,楼道里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很快就到了门口。   季眠突然搬出317,几个姐妹都不舍得,但她说自己妹妹来了,搬出来住比较好照顾,大家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到了下午,一伙人商量了一下,买了一堆吃的喝的过来了,准备在她的小公寓里吃顿火锅庆祝乔迁,同时也见见季眠的妹妹,以后也方便相互照顾。   三个姑娘拎着吃的喝的推开了虚掩的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靠门口处身高腿长的陆晨。   三人顿时心领神会,开始冲着里面的季眠挤眉弄眼,看来不是跟妹妹住,是藏了男人啊!   季眠瞬间就领会几人的眼神,赶紧抓过小雉过来介绍,“我妹妹,小雉。”说完,指了指陆晨,“普通朋友,陆晨。”   三人看看陆晨,打了招呼,顿时一脸失望之色。   陆晨:……??干嘛?我长得很让人失望?   小小一间公寓,挤了五个姑娘,顿时热闹得不行。陆晨一个大男人,混在一堆姑娘中间,坐也不合适,站也不合适。最后他把楼下的东西都搬上来了,确定只剩些收拾打扫等不太费力气的活了,才告辞离开。   男生一走,几个姑娘就完全不用收敛了,边帮着收拾屋子,边开始八卦。   老大蹭到季眠边上,用肩撞撞她,“真不是你前男友?”   “不是,你不要瞎说了。”   “我瞎说?老幺,你太不老实了,高中就谈恋爱,还不跟我们分享恋爱经验,不厚道啊。你看我们仨,天天都跟你分享经验,结果是班门弄斧了?”   季眠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什么经验。”   老二也凑了过来,“是不是你前男友人不行,你被渣了,觉得是黑历史不好意思说?”   季眠正放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低下眼沉默片刻,还是小声道:“不,他很好。”   “哦~”老大恍然大悟,“好人卡,那就是长得丑。”   “……没有,不丑的。”虽然心里有气,但听见别人说姜妄不好,季眠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   “能比孟哲星帅?”   季眠抿着唇,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会吧,人孟哲星可是校草啊。”   “这么帅,为什么分手?”   季眠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现编谎也编不出来,只一直不吭声。   老二喊道:“因为得了绝症?”   季眠:……   这边“绝症”的事还没扯清楚,那边在窗台上摆绿萝的老三喊了起来——   “眠眠,楼下有个巨帅的男人!是不是你男人,一直往我们这公寓看!”   季眠脑子瞬间空了,手一软,书本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一时没了反应,倒是老大老二激动起来。   “有多帅,比孟哲星帅?”   “过来看啊,就在楼下!”   两人飞奔着跑了过去,三个脑袋凑在窗口往楼下看。   季眠还坐在地上,维持着收拾书本的姿势,半天都没动,心脏噗噗乱跳。   “老幺,你过来看啊。”   老三一嗓子给她喊回了神,她默默深吸两口气,腿脚有些发软地站了起来我那个窗边走。   她刚看见楼下情景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每个夜晚,少年颀长的身影和孤零零的灯柱相伴,几乎成为她高中时代印象最深刻的一副画面。   她的呼吸几乎窒住,一口气提到了胸口,不过在看清楼下的人后,又缓缓的吐出那口气,悬着的心脏也落回原处。   她回头,冲着厨房里喊:“小雉,是项殊。”   厨房里哐当一声响,小雉拿在手里的菜盆掉地上了。   317另外三姑娘立刻反应过来,一齐看向厨房里的小雉。   “小表妹,这是你男人?!”   “厉害,这个看起来极品啊,”老三夸张地摊开双手,“这西装一穿,腿得这么长,腰得这么细,绝了绝了。”   “小表妹,你这是早恋啊。”   季眠跟她们说小雉还读高中。   老大立马接茬,“不过为了这么极品的男人,早恋就早恋吧,错过了可就再遇不上了。”   小雉被说得满脸通红,求助地看向季眠。   “行了,你们别说她了,她脸皮薄。”季眠说着,走向厨房,“我来洗菜吧,你去看看?”   小雉红着脸摇头,开始假装忙碌。   不过也就忙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走到了窗台边。季眠边低头洗菜,边听着她的动静,轻轻勾了勾唇。   伴随着小雉走向窗台,几个人的议论声更为热烈,忽然,老三夸张地喊了起来——   “我去!这公寓是什么风水宝地,又来一帅比!看着很带劲啊。”   “我喜欢这个,感觉很野很有激情。好像只要我下楼,他就能骑着机车带我飙车去了!想想都浪漫。”   “我还是喜欢西装禁欲款。”   “啧,老大,你这是年少不知少年好啊……”   几人议论纷纷,厨房里的季眠僵在了那里,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小雉回过头来,慌张地喊她——   “姐,神……我、我姐夫来了!” 第59章 我们怀个宝宝 给怀了我的宝宝,就能多……   “姐, 神……我、我姐夫来了!”   317几个姑娘一听小雉这话,瞬间齐刷刷看向躲在厨房里的季眠,一双双眼都在放光。   怪不得看不上孟哲星, 有这么极品的前男友, 还能看得上谁?   季眠被她们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时脸有些烫, 不是很想过去。但姜妄跟项殊现在应该是势同水火,万一在楼下闹出点什么事, 就麻烦了。   她磨蹭了会儿, 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她一过去, 317的几个姑娘就七嘴八舌地围住了她。   “老幺可以啊, 这么野的男人也能搞定?”   “老幺这就是当最乖巧的姑娘睡最桀骜的男人?”   几个人叽叽喳喳,在季眠耳中都成了背景音, 她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楼下那道身影上。   他还是喜欢穿一身黑衣,宽松的款式,显得整个人都有点懒散。他好像更瘦了, 大概是因为清瘦,所以身上还带着那股不羁的少年意气。   季眠静静看着他, 耳边的喧嚣似乎都化为虚无,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跳动的声音。   姜妄站在灯柱下, 忽然抬起头, 不经意般扫了一眼三楼窗台。   季眠吓了一跳, 虽然不知道以他的视力能不能看见她, 但她还是下意识往老大身后躲了一点。   “不是, 这俩怎么都挂彩了呢?”   老三拿着手机对准楼下两人,然后放大屏幕,像素变模糊, 但也能看出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的伤痕。   季眠:……   小雉:……   两人估计是打过一架了,但看现在的样子,没有要动手的趋势,季眠也就懒得管他们了。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小雉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跟着她,一起去洗菜了。   见季眠和小雉都不打算理楼下的人,317几个姑娘也大概明白什么情况了,围观了一下,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   伴生侍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在每一位死神还未出生,孕育之际,就会出现一股相应的力量,这股力量的成长速度很快,会在死神降临之前成长起来,以辅佐死神。   但这只是死神一脉分出来的一股力量,它需要容器承载。当这股力量成熟之际,就会选出合适的妖、鬼甚至人类来当承载的容器。   项殊原本只是普通妖兽,但从出生起就被选作了伴生侍容器。   在妖兽界,大家对力量都有着天然的崇拜,就像人类的慕强心理一样,所以没有人会拒绝得到死神的力量。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拥有力量的人难免会心生不甘,从此欲望膨胀,难以满足,终日痛苦。   项殊也不能免俗,从他心里冒出不甘的那一刻开始,不仅仅是人和力量,就连他的思想都被“姜妄”两个字困住了,只想从各方面赢过他,甚至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在他以为小雉“死了”的那一刻,突然觉得非要跟姜妄比高低的心态特别幼稚,为什么要以压倒别人来证明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想明白了这点,项殊就觉得自己以前做那些事特别无聊,现在即便陆晨没有拿着小雉的内丹威胁他,他也愿意把姜妄放出来。   他想要重来一次,彻底摆脱“姜妄”两个字,过一次属于自己的生活。   心里虽然释然了,但两人都不是服软的性格,见了面,在天宫就打了一架。伴生侍的能力自然没有“主人”强,但姜妄现在还没有回到巅峰状态,跟项殊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天宫被糟蹋的乱七八糟,也没分出高下。   现在两人谁也打不过谁,但又谁也不服谁,一见面就格外上火。   姜妄在公寓楼下见到项殊,嘴角都要撇到天上去了。   “你说你怎么有脸来呢?差点把小雉打死,人能理你就真的见鬼了。”   项殊淡着脸,抿了抿唇,“你都有脸来,我为什么没有?”   姜妄咬牙切齿,“我来找我媳妇儿,我为什么没脸来?”   “现在不是你媳妇儿了。”项殊意有所指地捏了捏眉心,暗示眉心砂。   不提这茬就罢了,这一提,姜妄的火气噌噌地往上蹿。他眯起眼,危险地看着项殊,“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害的?你他妈是找死啊!”   姜妄喊着,抬手就要打人。   啪嗒一声,一个毛绒娃娃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两人脚边。   姜妄:!!!   项殊:……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都老实了起来,虽然格外看不惯对方,但此时此刻都达成了共同的默契——不要闹事,要好好表现。   姜妄不爽地撇撇嘴,指了指三楼的窗口,“等这事解决了,再他妈跟你算总账!”   项殊轻扬眉,“一样。”   姜妄看他就来气,不再搭理他,自己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毛绒玩具,是一只小猫咪娃娃。   项殊盯着毛绒玩具,微拧眉,“是不是小雉的?”   姜妄蹲地上,回头看他,贱兮兮道:“当然是我媳妇儿的,你连小雉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小雉要是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希望她别那么眼瞎。”   项殊默默咬牙。   两人一直等到天黑透,没有等来季眠或小雉,倒是等来了317几个要回学校的女生。   三个姑娘是眼看着他们在楼下等了一下午,本就有些心软,又联想到季眠说自己前男友患绝症了,再看看姜妄白得过分的脸,顿时都有些心疼。   “季眠估计不会下来的,要不别等了吧,帅哥。”老二率先过去安慰姜妄,“自己要注意身体。”   “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姜妄:???   “你先回去休息吧,真别把自己累坏了,我们有可能就帮你劝劝季眠。”   姜妄:???????   他还没反应过来,三个姑娘同时叹口气,跟他道别,神情肃穆的像是在进行遗体告别。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姜妄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接着,他听见已经走远的三人低低议论——   “老幺是不是太狠了?绝症了,都不肯见人最后一面。”   “这也不好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根据我的经验,长得帅又能玩儿的,多半花心,估计把老幺渣伤心了吧。”   “大概率是的,现在活不了多久了,才幡然悔悟,知道老幺的好了,又回头求来了。”   姜妄:????谁?谁就绝症活不久了???我哪儿渣了??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一边的项殊。   项殊跟他一样,听力极好,现在虽然板着张脸,但心里已经高兴的快要忍不住想笑出声了。   姜妄看他那虚伪的坏样,忍不住翻个白眼,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大仇。   夜色已深,小区里一片静谧。   姜妄靠在灯柱上抽完最后一支烟,起身走到垃圾桶边将烟蒂摁灭,然后直接迈步往单元门走。   “你干什么去?”项殊狐疑地看着他,厉声质问。   姜妄回过头斜他一眼,“我上去了,你自己站着吧。”   “上去?”项殊立刻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半夜去女生房间,你像话吗?”   姜妄垂眼,冷冷瞥他的手,“爪子拿开昂,别逼我动手。”   项殊没松,质疑道:“你就这样哄季眠的?一点不要脸?”   “为什么要脸?”姜妄厚颜无耻道,“别看你年纪大,谈恋爱还是嫩了点,你就自己站着吧。”   姜妄要走,却被项殊抓着不放。   “你他妈的,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呢?!”他回头瞪他,却看见项殊一脸犹豫的神色。他忽然福至心灵,扬扬眉,坏笑了起来,“要我教你吗?来,让我打一拳,我就教你一招。”   他原本只是想气气项殊,没想到,项殊虽然不吭声,但却松开了他的手。   姜妄舔舔唇,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话音落下,挥起一拳打在项殊脸颊上,“第一点,胆大!”   说完,又是第二拳,“第二,心细!”   “第三点,最重要的一点,脸皮厚!”   第三拳狠狠砸过去,差点把项殊打倒在地,他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姜妄看着他嚣张地扬扬眉,“学会了?”   项殊抹了抹嘴唇裂开的伤口,冷声道:“王八蛋。”   姜妄笑,“彼此彼此。”   *   季眠的思绪乱得厉害,哪里睡得着。已经是深夜,她脑子里却还没停止运转。   各种画面情绪纷沓而来,弄得她焦躁难安。   三年的时间很长,但又很短,短到回忆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事情,回忆就直接过度到了高中时期。   也许是他太过灿烂热烈,衬得她余下的岁月苍白乏味。   她蜷缩在床上,用力抱着被子,缓解各种纷乱的情绪。在小雉出现前,她一直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好像也没有太难过,但好像也不会高兴了,也能平平淡淡过一生,只是情绪像一潭死水,任何东西都激不起波澜。   可他再度出现了,打破了她所有平静。   理智告诉她,不要再跟姜妄有交集,她可以当一个普通人过平安喜乐的一辈子。但情绪不受理智的控制,满脑满心想的事都跟姜妄有关。   季眠用力深吸气,闭上眼,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无比煎熬,她干脆下了床,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一点点窗帘往外看。   路灯下空荡荡的,他已经走了。   季眠握着窗帘松口气,又略微有些失落。   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季眠背脊一紧,僵在那里。   她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外面的人率先开口了。   声音刻意压低了,带着点疲惫的磁性,“是我,姜妄。”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下一下砸在季眠心口,难受得她狠狠喘了一口气。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陌生又熟悉,那么多心酸委屈,好像简单四个字就能全部掩埋。   季眠一直没动,在黑暗中看向房门处,大口喘息着。   外面的人急了,声音提高了一些,“眠眠,我错了,你别哭。”   季眠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哭了出来。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出声。   “眠眠,你给我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行吗?我真的……”他声音略有哽咽,“好想你。”   季眠盯着黑暗中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着,压抑了很多天的火气终于找到了释放口。   “姜妄,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想我了,我就一定要配合你?”   季眠理智知道这件事姜妄没有什么错,但她压抑过久的情绪已经让她难以维持理智。憋了几年的委屈,总得有个出口。   “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对,你开门好不好?让我抱抱你。”   “不要你抱!你走开!”季眠受不了了,蹲在地上边哭边说,“姜妄,你可厉害了。我以为你会改变,其实根本没有,你还是那么自大,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一切。”   “季眠,我没有。我没有自己决定一切,但是真的没得选了。”   “你以为自己可以为了我牺牲,你就很伟大很深情?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不能为了你牺牲?难道我就不能宁愿死也不让你受罪?”   “眠眠,如果有人捏着我的命来威胁你,你会怎么做?”   季眠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只无声的哭。   姜妄站在门外,可以清晰看见屋内的一切,看着她蹲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心脏被揪成一团,恨不得自己捅自己一刀。   面前的这道门板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但他不敢贸然进去,只能站在外面默默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眠眠,你不要哭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它了好不好?”   季眠像是脱力一般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撑着地面,抬眼看向房门,“姜妄,过不去的。事情过去了,但留下的伤痕好不了了。”   姜妄心里猛地一慌,也顾不上她会不会生气了,直接闯了进来,“什么意思?”   季眠似乎料到他会闯进来,也不惊慌,坐在地上抬头静静看他,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她泪眼朦胧地打量着他,熟悉的眉眼神态。他微拧着眉死死看她,唇抿得很紧,他在害怕。   好久不见了,姜妄。   不管过去多久,一见你,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喜欢你。即便已经过了叛逆青春期,还是冲动的想要忘记现实,不顾一切奔向你。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撩动你的情绪,让你头脑发热,冲动的像个孩子。   “姜妄,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我好个屁!”姜妄居高临下死死看着她,眼眶逐渐泛红,“你不要岔开话题,你刚刚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我们本来就分手……”   “不算!”姜妄大喊着打断她,“那些都不算!我不承认。”   “姜妄,你不要耍无赖。那些都是事实。”   “狗屁的事实!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没你不行,你就得是我的!”   “姜妄,你讲道理。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   “还可以复合!”   季眠仰着脸静静看着他,然后很慢很慢地摇头,“我不想复合。”   姜妄像被谁点了穴似的,整个僵在那里,他低着头定定看着季眠,好半天,一大颗眼泪砸到了地板上。   “为什么?我知道我错了,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你说什么都听你的,但不要跟我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季眠只摇头,没有说话。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姜妄哭?大颗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像是滚烫的,让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季眠,我他妈连命都能给你,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姜妄靠坐在门板上,双眼通红地看着她。   季眠心脏像被针扎似的难受,但还是坚定地摇头,“姜妄,你听我说。我没有不原谅你,也没有故意折磨你。但事实摆在眼前,我做不到不管不顾。既然问题已经被提出来了,就没办法再骗自己说问题不存在了。”   “虽然你当初是被威胁的,但你说得很对,如果有一天我七老八十了,你还意气风发年轻帅气,不用你抛弃我,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会嫌弃自己厌恶自己……我不想自己最终落到这步狼狈的田地……”   “不会的,我不会嫌弃你的。那些都是瞎几把说的,不是我真心,你为什么要信那个?”   “但事实就是那样,我永远只是个普通人,对不对?而你呢?你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   “你别说了,求你了。”   姜妄用手挡住了眼,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接下来的漫长岁月该怎么过。   “姜妄,你不要这样,还会有别人代替我……”   “没有!我叫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季眠,你就不能不要想以后?”   季眠深深看着他,“怎么可能不想以后?难道你不想我们有以后?”   季眠在心底默默叹气,怎么可能不想以后,跟你在一起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忍不住幻想未来和永久。   姜妄骂了句脏话,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无力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先走了,我们冷静几天再说。”   他话虽这样说,但却赖在门口半天没有动。   季眠也没动,一直坐在地板上。   两人在月色中默默看着对方,流转的目光缓缓描摹彼此的眉眼轮廓,似乎要将对方的每一寸每一点都刻在脑海里。   忽然,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姜妄正情绪激动,大吼道:“滚!别逼老子这会儿就弄死你!”   门外安静了几秒,很快项殊平稳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寿命问题,你帮我找小雉,还有小雉的内丹还我。”   项殊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在狭小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屋内有一瞬的死寂,季眠和姜妄看着对方,神色都有些迟疑。   “你能解决寿命的事?”姜妄率先回过神,站了起来,隔着门板跟项殊对话,“真行么?”   “比你行。”   姜妄咬咬牙,忍他,“我都做不到,你能做到?”   “当然,最终还是我赢了你一筹?”   “项殊,你他妈有完没完?!你赶紧说说怎么弄。不然我就捏爆小雉的内丹了!”   “你同不同意?先帮我找小雉,然后内丹还给我,我帮你们解决寿命的问题。以前的恩怨一刀两断。”   “成,寿命的事解决了,从此你搂着你媳妇儿过你的小日子,我搂着我媳妇儿过我的小日子。谁再找茬,谁就是贱狗。”   项殊应了一声,开始解释自己的办法:“让季眠成为伴生侍。”   “你逗我呢,你才是我的伴生侍!”   “我是说你儿子的伴生侍……”项殊顿了顿,补充,“也是季眠的儿子。”   季眠:……   姜妄差不多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等眠眠怀孕,伴生侍力量孕育出来,让她来当容器?”   季眠:…………   季眠都要凌乱了,怎么就怀孕了?怎么就儿子了???   两个男人没管她的凌乱,还在认真商讨着。   “项殊,这根本行不通。伴生侍的力量太强,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   “眠眠跟普通人不一样,先不说她是巫族后人,就说她现在的灵魂是你养回来的,从某种意义来说,她跟伴生侍一样,是你力量的分支。而你们的孩子,不用说,是你力量的延续,她应该是可以承受伴生侍力量的。”   “就算可以承受,还有契合度的问题……”   “不是还有我么?我跟伴生侍力量契合度很高,我来当引子。”   姜妄沉默了,外面的项殊也没再说话,一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季眠隐隐察觉不对,小声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姜妄满不在乎地撇嘴,“项殊当引子,他自己的寿命会缩短,能力变弱,不是一般的弱,大概会变成个菜鸡,还不如小椤。简单说就是要掉三分之二的命。”   季眠愣住,有些艰难道:“项殊,你……”   “没关系的,眠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项殊声音带着笑,依旧温和,“我又死不了,寿命缩短了,也能活几百年,足够陪着小雉了。而且你忘了,我还是同安的霸道总裁,只要不回天宫,钱就是我最大的魔法,我会过得很好的。”   他停了片刻,才继续说,“也算是我赎罪吧。我确实很喜欢你,却伤害了你,能帮你一次,我也会更安心。”   “你喜欢什么你喜欢!”   季眠还没说话,姜妄先炸了。   项殊笑了笑,“是喜欢妹妹的那种喜欢。不过眠眠,这件事你要考虑清楚,一旦做了就不能后悔了。”   “她不会后悔的。”姜妄又开始插话。   “姜妄,你还是让眠眠好好想想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崇拜力量,有很多普通人类只想平平淡淡过一生。”项殊说完,有挑拨着补充,“眠眠,你要想清楚了,你一旦同意了,可得跟姜妄死磕几百年,你考虑清楚受不受得了他。”   “项殊,我□□大爷!”姜妄吼了他一句,回头看站在一边的季眠,“眠眠你不要听他的,你听我的,好不好?”   季眠还没说话,外面的项殊先急了,又开始高频率敲门。   “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来的,先解决小雉的事行吗?”   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现在已经可解了,姜妄和季眠都松口气,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姜妄闲闲问:“小雉不是就在房间?你不是也在,怎么搞的?”   “咳……”项殊清清嗓子,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出来了,她就跑了,大概从窗台跑的。”   姜妄嫌弃得不行,眉头都拧起来了,“你为什么要出来?”   “她让我出来。”   “那你就出来了??”姜妄气结,“我让你脸皮厚点,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项殊也恼火,冷冰冰道:“我没你脸皮厚,能不能先去找人?”   姜妄手里有小雉的内丹,能够指引小雉的方向。   季眠也有些急,绕过姜妄握着门把准备开门出去,“我们先找小雉,其他的晚点再说……”   她话没说完,姜妄往后一靠,压在门板上,刚打开一丝的门再次被关严实。   同时,他挥挥手,隔绝了屋内的一切,屋外的项殊再也听不见更看不见屋里的动静了。   “你干嘛?”   季眠抬眼看他,她还握着门把手,姜妄背靠在门板上,两人形成了一个她在壁咚姜妄的姿势。   姜妄垂眼看着她,歪了点头凑近她,舔舔唇瓣,低声问:“你就这样出去?”   两人靠得极近,姜妄说话间气息就拂在了她光裸的脖颈处,季眠被激得微微颤栗了一下,同时也反应过来了。   刚才一直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导致她忽略了自己穿着吊带睡裙。   而且……   天气太热,她还是真空!   一想到自己刚才就这样真空穿着吊带裙在姜妄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季眠觉得自己一下子要炸了。她浑身都在发烫,下意识抬起手就遮住胸口。但是吊带睡裙领口也低,她这么一摁压,遮住了真空的地方,但领口处却露出了一点沟壑。   姜妄低眼看着,眼神逐渐暗浓,喉结微动了动,哑声道:“你别勾引我啊,我又没什么节操,禁不住勾引的。”   季眠羞愤欲死了,慌张地抬手挡他的眼睛,“你别看!”   “你讲不讲道理啊,”姜妄笑了,不要脸道,“别遮着我眼睛,该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季眠气得想揍他。   她猛地转过身,用背对着他,焦急道:“你快出去啊,我要换衣服了。”   姜妄看着她背后一片雪白的肌肤,喉头微紧,哑声道:“亲一下,我就出去。”   “不要!”季眠已经抓过床上的薄毯抱在身前,密密挡住自己,“我还没跟你和好,你快出去!”   腰腹突然被揽住,她被他直接圈回了怀里,后背撞在了他僵硬的胸膛上。   两人很久没有这么靠近过了,陌生又炙热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季眠人都僵了。   “喂。”姜妄还像以前一样,习惯把下巴放在她肩上,凑在她耳边低低说话,“给我怀个宝宝吧?怀了我的宝宝,就能多活八百年。”   他说完,轻轻密密地吻她细白的肩头。   温热的呼吸轻拂,季眠耳边肩头都是一片酥麻,皮肤一点点紧缩,腰软得差点站不住。 第60章 神兽就要听话 跟项殊的闷骚不一样,我……   三人是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找到小雉的。   已经夜深, 公园里寂静无人,她自己抱着膝盖坐在人工湖边,望着湖面发呆, 看着可怜兮兮的。   大概是在出神, 三人靠近了,她也没注意到。   姜妄停了下来, 对项殊道:“人给你找到了,内丹我先养着。等伴生侍的事成了, 我就还给你。你可以相信我, 我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   项殊淡淡看他一眼, “我不信你, 但我信眠眠,她肯定不会伤害小雉。”   姜妄挑衅地扬眉, “谁要你信?赶紧滚吧。”   他说完,还悄咪咪挪动一下位置,挡在了季眠和项殊之间。   季眠:……   “项殊, 你先去看看小雉吧,伴生侍的事得慢慢来, 以后再说。”季眠出来打圆场, 这两人总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样子, 她实在有点怕。   项殊点了点头, 但远远看着坐在湖边的小雉, 却一直没有动。   姜妄不耐烦地皱眉, “你倒是去啊, 等天亮呢?”   项殊回头冷冷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姜妄恍然,要笑不笑道:“我操, 你这么闷骚的?不敢?要不要我帮帮你,叫声爸爸,我帮你。”   项殊眯眼看他,“滚。”   姜妄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即挥挥手。   平地里骤然刮起一股邪风,居然直接将小雉推进了湖里。   季眠:!!!!   项殊:……   “姜妄,你想死是不是?”   “操,条件老子给你创造了,你倒是去救啊,还他妈有时间跟我吵架。”   项殊回过神,瞬间就出现在了湖边,直接跳了进去。   季眠目瞪口呆地看着湖面腾起的水花,又看看一边看热闹的姜妄,小声问:“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对我?”   姜妄老大不高兴地啧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我跟项殊这种蔫了吧唧闷骚的人不一样。”他自己说着,先乐了起来,“我都是明着骚。”   季眠:“……神经病,懒得理你。”   季眠说完,转身往回走,有项殊在,她不用担心小雉。   姜妄跟在后面,用手指戳了戳她肩膀。   季眠没有理他,抿着唇,唇角勾起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   姜妄没完,又故意戳她肩膀。   “干嘛,你好烦啊,别戳我。”   季眠低着头看着路边,一边骂他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喂,”姜妄又戳她一下,吊儿郎当道,“刚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啊?是死是活你给个话啊。”   季眠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姜妄也正低眼看她,两人目光交接,在空中缠绵。他故意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胸口就撞在了她肩上。   季眠:……好幼稚。   “考虑好了没有?”   季眠缩缩肩,躲开他,“什么?”   姜妄舔舔唇,笑了,“就是怀个宝宝啊,多活八百年,多划算。要是我,都不用多考虑,直接同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拖腔拖调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格外不正经。   季眠脸上有些烫,快步走向前拉开距离,然后转身面对着他后退着走。   姜妄一直盯着她看,眉眼弯弯的,笑意没停过。   “说啊,同意不同意。”   “哦,”季眠看着他,慢慢道,“你知不知道八百年什么概念?八百年,我能遇到的好看小哥哥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姜妄倏然停下脚步,眯眼危险地盯着她,“试试,来一个弄死一个。”   “姜妄,你讲不讲道理,你可以说,我不可以说?”   “同学,你这么记仇?”   季眠斜他一眼,不理他了,自己转身往回走。   姜妄跟上来,从她身后弯腰凑到她脸颊边,“你记仇就算了,也有点不公平啊。”   “什么?”季眠往边上躲开一点点,警惕地看他。   “你看我给你算啊,”姜妄沉着脸,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一顿吃你五顿的,那你遇到的小哥哥得是我遇到的小姑娘的五倍。”   季眠愣了一下。   姜妄还没完,斜眼看她,故作凶恶,“干什么,欺负我数学不好啊?”   季眠瞪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   人工湖那边已经平静下来,四周也不见人影,小雉跟项殊不知道去哪儿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小区了。   两人干脆也不等了,慢慢步行往回走。   时间已近凌晨,公园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低低的虫鸣和夏风吹过时哗哗的树叶响。   不管以前多亲密,这么久不见,季眠单独跟他相处时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她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耳边能听到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脚步声。   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在耳边,她几乎能想象姜妄双手抄兜溜溜达达走路的散漫模样。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姜妄也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想送她回家,那应该是他第一次送她回去。她还很拘谨,浑身僵硬,只盼着他早点走。   季眠想着,就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似乎记忆里还留着他啃苹果的清脆响声,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清甜香气。回忆都变得香甜起来。   她正自己瞎想着,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夏季,她只穿着短袖T恤,姜妄滚烫的手心就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季眠僵了一下,回头看他,“干什么?”   姜妄没说话,低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模样坏极了。   季眠一见他这表情,心头瞬间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她拧起眉瞪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姜妄竖起修长的食指比在唇瓣前,冲她挤挤眼,“别说话,听着。”   他话音落下,周围恢复寂静,然后季眠就听见了若有似无的一点响动。   声音很小,是女人压抑的婉转似哭的哼唧。   季眠要疯了,为什么跟姜妄出来,就总会遇到这种事啊啊!   她又震惊又羞耻,猛地抬眼看向姜妄,却发现某人正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热似火,眼底像有热浪翻涌。   季眠感觉脸颊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瞬间涨红,想也没想,踮起脚就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羞恼道:“你不要听!”   姜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讲不讲理?不让我听,你自己听?”   “我没有听,你闭嘴!”   她又急得想去捂他的嘴,却发现手有点不够用了。她抬眼,气呼呼瞪他,“你不许再说话。”   姜妄难得的没有贫嘴,居然乖乖点了点头,但随即他又低头凑近她耳边一点,低声道:“我可以不说,但你不能故意蹭我。”   季眠:???   见她满脸懵懂,姜妄好心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处。   因为身高差距,季眠得踮脚才方便捂他耳朵,身体也因此微微前倾,胸口几乎贴在了他胸口上。   随着她的各种动作,柔软的触感就在姜妄胸膛处炸开,他原本很无耻的不想提醒她,但最后发现是自己折磨自己。   季眠顺着他的手低眼看过去,立刻反应过来了,像触电般松开了他,立刻埋着通红的脸转身就走。   她步子很快,心跳很乱,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吵人。   “你跑什么?”姜妄闲闲地跟上来。   季眠干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假装看不见,走得更快了。   但她即便捂住了耳朵,也还是能隐隐听见身后传来的姜妄低低沉沉的笑。   一直到走回小区,季眠慌乱的心跳才稍微平稳下来。   到了楼门口,她连看都不看姜妄一眼,说了句再见,逃跑似的转身就要走。   “喂。”姜妄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等等。”   “什、什么?”她还是不看他。   姜妄从她身侧歪头,盯着她光洁的额头,“你是不是缺点什么东西?”   “什么?”季眠没反应过来,狐疑地看他一眼。   姜妄抬手杵了杵她的额头,“这里,差一个我盖的章。”   季眠眉心微紧,缩缩脖子,往后拉开了距离。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抬眼看着他,“我不。”   “为什么?”   季眠始终捂着额头,低下眼,认真解释:“我们慢慢来可不可以,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   季眠抿着唇不说话,姜妄有点着急,弯腰撑着膝盖,歪头捕捉她的眼,不让她逃避。   “好不好?”   季眠骤然对上他的双眼,心跳有点乱,但还是坚持摇头,“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如果……”   她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发烫,整理了半天措辞,小声憋出一句,“如果我成了伴生侍,就要永远、永远守着你……”   永远守着你。   姜妄心头微动,莫名想要笑,他努力控制表情,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勾起来。   “干什么?那么不情愿守着我?”他努力板起脸做出一副不爽的样子,但是眼角眉梢的笑藏都藏不住了,“再说了,也不是守着我,是守着我孩子……”说完,又忍不住贱兮兮补充,“哦,是我们的孩子。”   季眠刚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起来,“你、你别说,我还没考虑好。”   “不对,不是你守着我,是我守着你。”他绕到她身前,垂眼盯着她的额头,有些委屈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召唤神兽么?现在真不要我当你的召唤神兽了?”   季眠心头微软,抬起眼看他,“你先回去,让我慢慢考虑好不好?我的召唤神兽不应该要听我的话吗?”   “让我盖章你不肯,又要我听话,”姜妄老大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同学,你这就是又要神兽跑又不给神兽吃草啊。”   季眠没忍住,抿着唇轻轻笑了笑。   她没说话,默默往后退一步,站在了马路牙子上,缩小了自己跟姜妄的身高差。   她看着站在路边的姜妄,招了招手,“姜妄,你过来。”   “干什么?不给神兽草吃,还有神兽听话?”姜妄挺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乖乖上前一步,站在了她跟前。   季眠没说话,用力抿抿唇,压住自己的心慌,然后双手猛地抓住姜妄的胳膊,踮起脚来,很快很轻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姜妄:!!!!   姜妄僵在那里,睁大眼呆呆看着她。   季眠一张脸通红,赶紧躲开一点,垂着眼不敢看他,极小声极小声问:“现在神兽可以听话了吗?”   姜妄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控制不住了,喊道:“可以!”   季眠不好意思看他,焦急地喊:“那你赶紧走。”   “哦,”姜妄应着,真乖乖往前走了,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她,“喂,别让我等太久。”   季眠原本一直不敢看他,见他走了,才抬起眼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谁料他又突然回头。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姜妄愣一下,随即笑开了。   “季眠,”他盯着她,低低开口,“别让我等太久,成么?”   她很轻很轻的应了一个字,“好。”   季眠害羞的脖子都红了,却像是中了魔一般舍不得挪开眼。她红着脸看他,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第61章 漂亮的小裙裙 你后面是不是走过去一个……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 七月初进入考试周。季眠这周都没课了,考试科目不多,但排得稀, 从周一拖到周五。周五最后一科考试, 安排在了最闷热的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这几天帝都持续高温,下午更是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季眠看了看窗外, 高温下的空气翻腾着,周围的景物都扭曲失真, 她考虑了一下, 还是穿上裙子出门。   她很少穿裙子, 即便穿也是及脚踝的长裙。这件短裙还是去年夏天跟寝室的几个女生去海边玩, 大家非拉着她一起买的姐妹装。   季眠收拾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出门。手握上门把的瞬间,心情有些微妙,居然微微紧张, 不自在地抚了抚裙摆,这才打开门。   姜妄在楼梯拐角处等着, 天气太热, 他把T恤袖子挽到了肩膀处, 露出手臂流畅好看的线条。   他回来后很快就收买了317一众女生, 顺利搞到了季眠她们班的课表, 她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 在哪间教室几点上课几点下课都清清楚楚。   不过他也没有无聊到时时刻刻跟踪她, 最多就是接送上下学。季眠也不管他,任由他天天跟在后面,往返学校和公寓之间。   姜妄懒洋洋的倚靠在墙上, 正低头看手机,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   季眠站在台阶上,穿着简单的T恤短裙,小脸素净白皙,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成马尾,轻轻的晃动着。   最简单普通的打扮,未施粉黛,反而显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通透,气质也更为干净出尘。   姜妄站在台阶下的转角处,目光自然而然的凝在了她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腿上。   裙摆并不算很短,膝盖上一点点,但他由下而上看,也能看见腿侧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他目光微沉,怔片刻,立刻把手机揣兜里,拧起眉,一步两阶台阶地蹿了上去。   几乎眨眼间,他就站在了季眠面前,眯着眼打量着她。   离得有些近,季眠本能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看他脸色不是很好,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懵,“怎、怎么了?”   姜妄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膝盖上,不爽地撇撇嘴,“露着个腿,小心老了得老寒腿!”   季眠:……   她下意识压了压自己的裙摆,小声提醒,“姜妄,现在是七月。”   姜妄被噎住,又看一眼那截白得似乎会发光的小腿,理直气壮道:“那晒黑了!”   季眠看着他,认真道:“不会的,我从小就晒不黑,去海边晒了一个月,回来一星期就白……”   她还在认真解释,姜妄气得脑袋嗡嗡的。他听也不听,直接一手抓住她手腕,一手抢过她的钥匙,直接拉着人往回走。   “姜妄,你干什么?”   季眠挣了挣,那点力气完全没作用,姜妄已经开了门,把她拉了进去。   “换件衣服再出去。”   “为什么?”   “裙子这么短!”姜妄往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好像季眠的裙摆在腰间一样。   季眠:……   她不想搭理他,又要往门外走。   姜妄喊了起来,“你穿这样出去,我就出去裸、奔啊!”   “变态啊,”季眠回头看他,见某人已经抓住衣角要掀衣服了,“报警抓你了!”   姜妄不满地撇嘴,“不管,你不换衣服,我就脱。”   他说完,掀起了T恤下摆,露出劲瘦的腰、起伏有度的腹肌和隐入裤腰的人鱼线……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季眠吓一跳,赶紧扭头面对着门板,不再看他,小声喊道:“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她话刚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张可可发的视频邀请。   季眠回头看了姜妄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接通视频。   “眠眠,别忘了,放暑假一起玩儿去。晚点你考试完了,我去接你啊。我就这半个月有时间,接下来要搞什么封闭式训练……”   张可可兴高采烈地说着暑假度假的计划,忽然她神情僵住,半天一动不动。   季眠以为卡了,“是不是厨房信号不好?”   “我操!”张可可终于有了表情,又动了起来,激动地瞪圆了眼,“我□□□□操……”   “怎么了?”   “刚刚你后面是不是走过去一个裸男???!!!”   季眠差点要炸了,回过头去看,姜妄光着上半身,正要脱裤子!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赶紧挂断视频。   “姜妄,你穿衣服!”   “你先换裙子。”   季眠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是张可可打过来的。季眠知道,这次要是不接,估计张可可立马就要飞车过来了。   她不管姜妄了,自己开了大门,走到走廊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张可可欣喜若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操,季眠你出息了啊,都敢养男人了!”   她的语气不是生气,是老母亲终于嫁闺女的欣慰。   季眠:……   “不是的……”   没等她辩解,张可可又欣慰地感叹起来,“你终于忘了姜妄了,太好了。我跟你说,我以前怕你伤心,连那狗东西的名字都不敢提。现在好了,你开窍了,放眼全是小哥哥,何必单恋一只狗呢?对不对。”   张可可霹雳啪啦说的时候,季眠身后的门被打开,穿好衣服的姜妄出现在她身后。   “张可可,”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你他妈的说谁是狗呢?”   张可可猛地停了下来,三人一同沉默,空气突然安静,尴尬到不能呼吸。   张可可沉默了足足三十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我操,姜妄没死啊,你俩又搞一起了?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没死的话,出来聚聚?”   姜妄从后面伸手抢过了季眠的手机,“聚聚的事再说,我得先跟季眠说说谁死了的事。”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季眠:……   以前刚分手的时候,张可可老问姜妄怎么了怎么了,她本来情绪就不太好,被问得烦了,就直接说姜妄死了。   姜妄把玩着手机,闲闲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坏啊?跟你寝室的姑娘说我绝症了,跟张可可说我坟头草两米高了?你就巴不得我死啊?”   季眠:……   她有些心虚,小声道,“我要去考试了。”   说完,手脚麻利地绕过他,回了屋里准备拿包。   姜妄从后面跟进来,突然上前一步,回过身一手摁在门板上,将门关上,同时也将季眠困在了自己身前。   季眠惊了一下,转过身来看他。姜妄低着眼,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声道:“换了衣服再去考试。”   两人离得很近很近,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脸上。   不知是因为空调关了,还是因为靠得太近,季眠身上逐渐发烫,空气似乎都带上了火。   她心跳有点急,下意识深呼吸,姜妄的味道随之充盈她的鼻腔和肺部,一点一点扩散,像是要将她完全占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是普通人,即便在炎热的夏季,似乎也不怎么出汗,身上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清凉的味道,却让季眠头脑发热,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你让开,我、我考试要迟到了。”   姜妄不仅不让,还往前逼近一步。   两人胸口几乎贴在一起了,季眠浑身紧绷,下意识往后退。脚跟踢到门板,退无可退,她挺直了腰,死死贴着门,努力拉开距离。   “赶紧去换衣服,”姜妄不爽,口是心非,“一点都不好看。”   季眠愣了一下,心头莫名有点小情绪,终于抬起眼来看他,“关你什么事?我现在只忠于我自己。”   姜妄被噎住,抬起一只手来捏住她下巴,“我再帮你印上!”   “不要,放手!”   季眠开始挣扎,抬手去推他。姜妄不耐烦,一把抓住她手腕摁在门板上,警告道:“你给我乖点。”   这句话一瞬间把季眠的记忆拉回了很久以前,记起姜妄打在她屁股上那羞耻的一巴掌。   她瞬间满脸通红,手被控制住,下意识用脚去踢他。   姜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嘟囔道:“老实点行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膝盖去压她的腿。季眠扭着身子想躲他,他的膝盖刚好就顶进了她两腿之间。   隔着薄薄的布料,不偏不倚蹭了她一下……   陌生的感觉潮水般灭顶而来,直冲天灵感,季眠头皮发麻,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和腰肢都发软,直接坐了在他膝盖上。   这种陌生又难以控制的感觉让她害怕,瞬间尖叫了出来,“姜妄——!”   姜妄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松开她的手腕,骂了句脏话,往后退开一步。   季眠膝盖有些发软,弯腰靠在门板上,满脸通红的喘息着,半天回不过神。   姜妄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声音干哑道:“抱歉,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话间,低眼看着她,小姑娘满脸通红,眼里水光潋滟,看得他喉头又干了几分。   季眠注意到他灼人的目光,脸上又烫了几分,整个人都像要烧着了似的。   “你走开,不许看我。”   她顶不住姜妄这种赤、裸、裸的目光,喊了一声,随即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转身趴在门板上,把脸藏了起来。 第62章 只是怕耽误你 季眠不再挣扎,红着脸把……   最后一科考完, 季眠从考场出来,还没来得及开机给张可可打电话,先看见了等在大教室外的孟哲星。   他们不用期末考试, 一周前已经放假, 他很显然是来找自己的。   “眠眠,考完了?”季眠还在犹豫要不要换条路, 孟哲星已经率先打招呼了,“你今天很漂亮。”   他说完, 低眼看了看她纤细白皙的小腿, 但很快抬起眼来, 对她笑了笑。   季眠脸上有点烫, 下午发生那种尴尬的事,她几乎是逃出来的, 大概也有负气的成分,裙子也没有换就直接来学校了。   脑海里又浮现下午那羞耻的一幕,脸颊更烫了一点, 季眠低下眼,不自在地按按裙摆。   大概是注意到她脸红了, 孟哲星笑了起来, 胆子也大了很多, 邀请道:“要一起喝杯东西吗?”   季眠犹豫了一下, 轻轻点了点头, “好。”   季眠跟孟哲星就在校外的一间咖啡馆里坐了会儿, 聊了几句。期间, 张可可的电话一直没断,季眠没办法,给她发了信息, 说自己有事,让她稍微等一会儿。   在咖啡馆里也就喝了杯咖啡的时间,两人就出来了。   孟哲星原本走在后面,绅士的伸手替她推开玻璃门。季眠怔了一下,回过头对他道谢:“谢谢学长。”   孟哲星扬了扬眉,“也谢谢你。”   两人互看一眼,都浅浅笑了一下。   刺耳的汽笛声骤然响起,吓了季眠一跳。她循声看过去,见到了张可可那辆存在感极强的红色牧马人。   车窗降下来,张可可探出头冲季眠道:“上车,就等你了。”   季眠应了一声,跟孟哲星道别,然后上了车。   张可可胳膊还靠在车窗处,扒下墨镜,冲孟哲星甩甩,“拜拜,帅哥。”   孟哲星笑了,“拜拜。”   张可可撇撇嘴,戴上墨镜,发动汽车。   车内除了张可可以外,后排还坐着两个她们乐队的人。这几年季眠经常找张可可玩,跟他们都还算熟,打了招呼才在副驾坐好。   “哟,今天怎么穿裙子了?”张可可边开车边打量她一眼,“跟那个学长约会呢?”   “没有,别瞎说。”   张可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像是有话,却又没说。   季眠以为张可可会问跟姜妄有关的事,然而她却没有再说话。季眠将脸看向窗外,假装镇定,然而只一会儿,一双眼就开始不停看来看去。   张可可目不斜视地看着路面,但却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这姑娘也太憋不住了。   她笑了笑,调侃道:“眠眠,你找什么呢?”   “啊,”季眠赶忙低下眼看着自己的膝盖,小声道,“没找什么。”   “哦。”张可可又不再说话。   季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了,小声问:“我们去哪儿?”   “不是说好了,北郊水库啊,这两天听说有流星……”   季眠心不在焉地听着,半天又问:“就我们几个吗?”   “那哪儿行啊,我们乐队的都去。”   “就你们乐队的人么?”   张可可笑了,“那你还想要谁啊?”   季眠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看向一边,没再说话。   车速慢了下来,张可可降了车窗,七月的热浪涌了进来。   “看窗外,你找的人在那儿呢。”   季眠抬眼看过去,见路边梧桐树浓密的树荫下停在一辆吉普和一辆霸道,几个瘦高的男生靠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胥霆?”季眠一眼就看见了正面对着马路的胥霆。   除了胥霆外,还有几个面熟的人,应该都是以前二中十四班的,不过她已经不太记得叫什么了。   “昂,胥霆准备在帝都再开个店,带着几个哥们前两天都到了。”   胥霆毕业后出国混了两年,实在没心思读书,又回江市了。据说召集了以前一票哥们,在江市大学城附近开了个给学生提供各种娱乐场所和设备的会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车已经开近,缓缓停了下来。张可可瞟了季眠一眼,调侃道:“你上车找半天,是为了找胥霆?”   季眠脸颊微微发烫,没有理她,继续看着梧桐树下的几道身影。   姜妄靠在霸道车身上,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侧脸。以胥霆为首的几人围着他,兴高采烈地边说边笑,看得出来几人都很高兴。   姜妄却低着头默默抽烟,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冷硬,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牧马人停下,胥霆率先注意到了她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副驾上的季眠。   他喜形于色,一双眼都笑弯了,冲着季眠挥手大喊:“嫂子!”   季眠:……   久别重逢的笑僵在脸上,她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另外几个男生听见动静,也纷纷看了过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嫂子好!”   “嫂子,好久不见了。”   “嫂子,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一直低头靠在车边的姜妄终于有了反应,抬眼淡淡看了过来。   季眠被他们一声声“嫂子”喊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下意识看向姜妄,却对上他轻飘飘扫过来的目光。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随即低下眼。他没什么表情地将烟摁灭,然后直起身,拉开车门,自己上车了。   季眠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   周围几个男生见姜妄不吱声,自己上车了,也有点莫名其妙,面面相觑,看向季眠都有些尴尬。倒是陆晨反应过来,解围道:“先上车,张可可的车不能老停路上,一会儿扣分了。咱们到地方再慢慢聊。”   几个男生应了一声,也都纷纷上车。   牧马人开在最前面,后面两辆车跟着,向着北郊驶去。   张可可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尴尬气氛,犹豫着问:“你跟姜妄怎么了?”   季眠也不清楚怎么了,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是,刚才发视频不是还在一块儿好好的呢,姜妄这狗东西又闹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季眠看向窗外,不想说话了。   张可可也没再问,安静开车。   没多久,季眠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立刻打开,却见是陆晨发来的消息。   多少有点失落,但还是点开认真看了起来。   陆晨:【眠眠,你们怎么回事啊?姜妄又闹什么脾气呢?大家都挺高兴的,就他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一群哥们久别重逢,现在话都不敢说。】   他还发了张照片过来,应该是偷拍的。   照片里姜妄闭着眼环胸靠在椅背上,唇瓣抿得很紧,弧度微微向下,满脸都写着“我不爽”。   季眠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默默猜测,难道是因为下午那事?那件事并不值得生气吧,而且就算要生气,也是她生气啊。   季眠想着,又下意识拽了拽裙摆。   陆晨的消息又来了——   【眠眠,你是不是还生气呢?你别怪他,他让我们说他死了,其实最开始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出来,怕耽误你。当初你们寿命差摆在那里,他万一被关个一二百年,不能真让你耽误一辈子等他。你别气了,姜妄有时候是冲动点,但他对你真的没话说。】   季眠看着消息,心情有点乱,她也没回,直接摁黑了手机。   下午四点多,也不堵车,一个多小时大家就到了水库外。   水库修在山涧处,汽车进不去,得步行一段距离。   大家把车停在山下停车场,步行上山。   几个男生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了前面,季眠跟张可可走在后面。整个过程姜妄都没看过来一眼,跟着一堆男生边走边聊。   季眠落在后面一点,抬眼看了看他清瘦的背影,也没说什么,跟着大家一起上山。   盛夏下午五点多,太阳依旧毒辣,两个女生撑着伞往山上走。张可可一直在打电话,跟水库边的村民沟通。   房间是早就预订好的,因为姜妄和陆晨的加入,原本的房间不够分了。他们入住的那户村民家里没有多余房间了,应该是要联系另外一家人,但张可可又不太愿意大家分开两家住。   季眠一边走一边听着,逐渐有点听不清张可可在说什么了。可能是太热,她脑子里开始发蒙,胃也跟着抽筋似的难受,有些恶心想吐。   她深吸口气,缓了缓,但症状不仅没有减轻,手脚已经开始无力,眼前也在发黑。   季眠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撞到了一边的张可可。   张可可一把扶住她,“我操,季眠,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她话还没说完,季眠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薄荷香气,像是夏日里的一缕清风,骤然吹散了些烦闷。   “姜妄……”她抬眼看他,眼前有些发黑,弱弱道,“我好累。”   姜妄满脸焦急地看着她,“中暑了,没事,我抱你。”   他话音刚落,季眠就手上一空,遮阳伞被他拿走了,同时重心一晃,已经被他单手抱了起来。   姜妄一手手臂托着她的屁股,一手举着伞替她遮太阳。   “我擦,多年不见,妄哥还是这么生猛。”   “男友力爆棚,胥霆你得学学。”   几个人在起哄,季眠头晕脑胀,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扭动了一下。   “别动,待好。”   他声音微沉,少有的严肃,有点凶有点强势。   季眠脑子晕乎乎的,人也难受,干脆不再挣扎,红着脸把头抵在了他肩上。   “抱着我。”   山路有些颠簸,他单手抱着她,并不是很稳。   季眠听着耳边的起哄声,脸又烫了点,不敢抬头看他,很乖很轻地嗯了一声。   随即,她抬起软绵绵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树袋熊似地挂在了他身上。   姜妄僵了一下,随即继续抱着她往山上走,沉了半天的脸一点点缓和,到最后,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季眠难受得厉害,乖乖趴在他身前,随着他的步伐身体轻轻晃动着,晃得她头脑更晕乎。   她凑在他耳边,小小声问:“你为什么生气?”   她的气息软绵似乎带着甜,扫在他的皮肤上,让姜妄侧颈发烫。   他身体更僵,抿抿唇,艰难道:“因为爱你。”   季眠迷迷糊糊地笑了,“那就不要生气。”   姜妄快要疯了,再由着她这么在自己耳边磨蹭低语,他可能真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别闹,老实待着。”   季眠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小声又委屈道:“那你别生气。”   姜妄脑子都热了,血液似乎全往头顶冲,咬牙憋出一个“好”字。 第63章 我将永远忠于神君煊阳……   季眠有点中暑。到了农家院, 室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她睡了一觉, 再起来已经好多了。   她醒来时, 天已经黑透,透过窗户能看见屋外院子里的灯火, 能听见大家笑闹的声音。从枕边找到手机看了看,快九点了。   她出了不少汗, 虽然早退下去了, 但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她缓了缓神, 找出换洗的衣物, 走出房间,准备去洗个澡。   大家此时都聚在院子里, 院中的大树上吊着盏高瓦数点灯,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院子中间架着烧烤架,一堆人围在那里, 一个个热得满身是汗,但也激情不减, 一边撸串一边喝酒, 一边还得吹牛, 气氛喧嚣热闹的比炉里的木炭更火热。   季眠准备找张可可问问洗浴间在哪里, 还没走下走廊, 就见东北角的阴影处走出来一道人影。   姜妄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 脖子上挂着条白色毛巾, 边往这边走边擦拭湿哒哒的短发。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出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已经沐浴露淡而干净的香味。   似乎是注意到她站在门口,姜妄停下脚步, 手还搭在头上,抬眼看了过来。   他的眸子水洗一般黑亮,在夜里光芒闪耀。   季眠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撇开目光,小小声问:“浴、浴室在那边?”   “昂。”姜妄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事了?”   “嗯。”   季眠应着,低下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快步进了浴室。   浴室里还有未散去的热气和水雾,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季眠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思维,脑海里总蹿出些不该有的画面。   即便躲在浴室里,即便没人看见,她还是被自己羞得面红耳赤,心脏噗通乱跳。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都惊得她差点跳起来,像是脑海里的画面被人窥见一样,心虚地话都说不利索。   “谁、谁啊?”   “我。”姜妄微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季眠已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小声焦急地骂道:“你干嘛?!”   姜妄低低的笑声响起,“没干嘛,就是我裤子忘了拿出来,给我递一下呗?”   季眠抬眼往浴室门后看,入眼就看见了挂在挂钩上的一条洗过的男士平角内裤。   她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慌张道:“你、你、你等我出来了,再、再拿啊!”   “成吧,”姜妄应着,人却没走,坏笑道,“那我不是怕你像上次那样,把我的裤子扔了么?挺贵的,不能老败家啊。”   季眠一张脸涨得通红,十分想骂他,你难道是买不起一条内裤的人?   如果不是太害羞,她甚至想冲姜妄喊一句——你赶紧走,我赔你一盒内裤!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凑巧,姜妄在外面贱兮兮道:“季眠,我可警告你啊,你这次再把我裤子扔了,得给我赔一盒。”   季眠甚至想原地爆炸算了。   姜妄还没完,优哉游哉补充:“要子弹头的,我喜欢深色宽松点的……”   “姜妄!”季眠羞恼的想揍他了,“你走开啊!”   姜妄完全没皮没脸,还在嘀咕:“害羞什么,反正早晚要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呀!”   “那你以后不管我?”   “我为什么要管你?你赶紧走!”   “不,”姜妄开始耍小孩脾气,“你不管我,我就不走。”   “你不走,我就不管。”   姜妄安静了一瞬,忽然笑开了,“哦,那我走了,你以后就管我?”   季眠:……   “季眠,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我这人可单纯了,你说了我就信了啊。我这就走,记得,以后都得管我。”   他说完,季眠听见屋外真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他低低沉沉的不要脸的笑。   季眠恼怒地咬咬唇瓣,但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烫。   洗过澡,吃了点东西,季眠的身体舒服了很多。虽然是夏季深夜,但气温依旧不低,加上院子里的高瓦数灯泡和烤炉,热气还是熏得季眠有些难受。   大家都没回屋,因为说好一会儿十二点要去外面地里放烟花。季眠中暑症状缓解了很多,但高温一熏,还是很难受,所以就不愿意去了,只待了会儿跟大家聊了几句,就回屋了。   屋子里没开灯,但并不黑,墙边是一大排窗户,冷白的月光全都洒在了屋内。这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四合院,靠着窗是张大火炕,从墙壁这头连通墙那头。   季眠打开门,看见火炕的上的阴影处,姜妄背靠墙壁坐着,单腿曲起,一手随意搭在上面,一手拿着手机在看。   应该是听见了开门声,他从黑暗中抬起眼来,直直看向门外。   季眠倏然愣住,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姜妄舔舔唇,理所当然道:“我住这间啊。”   季眠:???   季眠:!!!   怎么可以这样?!   她退出房间,想要找张可可去,姜妄的声音淡淡响起——   “订的房间不够,只能凑合一下,现在快十一点了,村里人都睡得比较早。”   季眠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回来。不过她没靠近火炕,站在门边,细细打量着房间。   姜妄靠在墙上,把头歪过来一些,让脸暴露在月光之中。   “干什么?是不是想什么坏事呢?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干的。”   季眠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姜妄不爽地啧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我要真想用强的,你躲得了?”   季眠稍稍放松一些,确实是这样,不管姜妄多么没正行,但是绝对是尊重她的。   她从凳子上捞起自己的包,爬上了火炕另一头,然后把背包、枕头、被子等搬到火炕中间。   姜妄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碌,也没说话。   季眠做完这一切,跪坐在火炕上,认真地看着他,“谁也不许过线。”   姜妄笑出声,“你小学生啊,还划三八线?”   “你认真点,不准笑。”季眠尽量严肃起来,以图能震慑他,“这是规矩,不许越线。”   姜妄笑得更厉害,“连我笑你都得管着了?刚才说的算数不?”   “什么?”   姜妄突然俯身,手按在了季眠划的三八线上,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以后你都得管我。”   他突然靠近,好看的脸笼在温柔月色下。季眠对上他黑亮的眸子,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反手撑着床往后仰,以拉开距离。   姜妄又凑近一点,不依不饶道:“算不算数?”   季眠已经往后仰得快要支撑不住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床上了。   她慌张地喊了起来,“你别靠近了,你已经越线了!”   “啊,”姜妄没有一点退开的意思,他扬扬眉,抓起手下的被子扔到了一边,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这线能拦住我?我只要挥挥手,你就连动都动不了了,然后我想干什么……”   “你闭嘴!”   季眠被他说得羞耻难当,手肘一软,哐当摔床上了。   床上放着几个护肤品罐子,她脑袋不偏不倚磕了上去,疼的眼泪差点要出来。   “好疼啊!”她下意识捂住了后脑勺。   “我操。”姜妄吓一跳,也不敢逗她了,立马跑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没事吧?”   季眠揉揉后脑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都怪你。”   “都怪我,我不好,疼吗?”   “你放下我,回你自己那边。还有,不许越线。”   季眠磕了一下,姜妄心疼坏了,现在屁都不敢放,赶紧按她说的做,还乖巧的把“三八线”给整理好。   “好了。”他坐在自己那边,也不敢越线了,远远看她。   季眠不说话,自己收拾东西,盖上薄毯躺下了。   姜妄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再说话,靠着三八线躺下了。外面已经没了声音,大家应该收拾了东西,出院子准备放烟花去了。   季眠背对着他紧紧躺着,她知道姜妄肯定在看她。屋子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声问:“你今天为什么生气?”   姜妄不肯说,半天没有出声。   “姜妄,说话。”   姜妄嘟嘟囔囔,不情不愿道:“你是不是挺喜欢那男的?”   “谁?”   “那个小白脸。”   “哪个……”季眠反应过来了,“你说我学长孟哲星?”   姜妄哼了一声,“还学长呢,还脸红呢,还一起喝咖啡呢……”   季眠明白了,她抿着唇,却没忍住勾起了唇角,“你去找我了。”   姜妄不吱声,既觉得不爽又觉得不好意思。   “去教室找我了?”   姜妄还是不说话。   “看见我跟孟哲星在一起?”   “季眠你行了啊,别老提醒我那一幕。”   季眠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落在床上的月光,低声问:“你不是一直都挺自恋的么,现在怎么这么不自信了?”   姜妄没说话,空气安静的有些压抑,寂静的夜色里,两人的情绪都在一点点沉淀。   过了片刻,姜妄低低声音才在她背后响起——   “其实我很怕,季眠,我真的挺害怕。”他说话间,伸出一只手越过三八线,轻轻拽住了季眠的衣角。   这是害怕和无助的表现。   季眠感知到他的动作,没有甩开他,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在黑暗中等待着。   姜妄揪着那点布料,继续说:“三年,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眨眼,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够我忘记你……”   三年,对他来说,很短很短,短到季眠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点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轻,反而随着时间沉淀,一点点刻在了心上。   被关的三年,他什么都接触不到,世界里只剩下回忆季眠。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发丝和嘴角翘起的弧度都被他一遍遍回忆过。   他像个孤独的雕刻师,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将季眠的形象分毫不差的刻入了骨髓中,融进了血液里。   不仅三年,三百年甚至三千年都不会忘记。   但对季眠来说,却不是这样的,三年对普通人类来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足够忘记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三年,有很多事在结束,也有很多事在开始,季眠有无限的空间和可能,在每一时每一刻,她都有可能认识一个比他好太多的男人,开始一段相守一生的感情。   “我很怕,很怕你喜欢上别人……如果你真的喜欢别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姜妄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那么自信。”   季眠始终没有说话,但心尖一阵阵泛酸,手指下意识握紧了。   “真的这么害怕?”   姜妄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要按项殊说的,对我说那样的话?你明知道他想趁虚而入,你就不怕我真的爱上他?”   这次,姜妄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时即便尽力控制,也还是带上了点难以察觉的哽咽,“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只要你能活下来,能幸福就可以了。”   只要你能幸福,就很好,即便这幸福不是我给的。   “那你呢?”   “啊?”姜妄没反应过来。   季眠心头酸涩,喉咙也在发哽,她捏住胸前的衣服,小声问:“我活下来了,我幸福了,那你怎么办?”   姜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如果你真的死了,好像就无所谓了,不用管我会不会开心,会不会难过,你成全了你自己。但如果像现在这样呢?你没有死,三年了,我爱上了别人,你准备怎么办?”   姜妄有点懵,像是火气上窜又像是恐慌无措,手指更紧地攥住她衣服,急急问:“真的?”   季眠默默叹了口气,怎么可能爱上别人呢?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姜妄?盖世英雄之所以是盖世英雄,就是因为无人能企及,无人能比肩呀。   她遇见了姜妄,就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季眠轻轻闭一下眼,一颗眼泪划了下来。   “季眠,你回答我。”他有些急了。   季眠还是没说话,反手伸到背后,拽开了他的手指,随即坐了起来。   姜妄也赶紧坐起来,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你别急着回答,你考虑好了,好不好?你现在不要回答我……”   季眠转过身,面对着他跪坐在床上。她没听姜妄说什么,自己也没说话,只低着眼看姜妄摁在床上的那截修长手指。   “你、你为什么哭?”姜妄心头更加慌乱,以为她要说什么伤人的话了,“你不要说话了,你不要回答我,我有点困,我要睡觉了,你什么都别说……”   “姜妄,你不要害怕。我跟学长去喝咖啡,是为了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让他不要浪费时间了。他说我穿裙子很漂亮,”季眠脸颊微红,但还是勇敢道,“我跟他说,是穿给我男朋友看的,我等了他三年了。”   姜妄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眠没再说话,抬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感受到她软绵绵手指抓着自己,姜妄猛地抬眼看着她,下意识问:“干什么?”   季眠抿着唇没说话,抬着一双泪眼认真的看着他,然后抓起他的食指,轻轻摁在了自己眉心处。   姜妄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耳后也泛起了一片薄红。   “你什么意思,你别玩儿我啊,我会当真的。”   季眠始终抓着他的手指,摁着自己的眉心,哽咽道:“姜妄,你不要害怕,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心疼你。我说话算话,我会永远忠于煊阳君。”   她话音刚落下,就被姜妄扣住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两人唇舌相依,缠绵不休。季眠似乎是第一次主动而认真的回应他,姜妄被刺激的意乱情迷,将人抓进怀里,无休无止地缠绵。   季眠闭上眼,用力抱着他的腰,全身心投入他带给的欢愉之中。   喘息逐渐粗重,心跳加剧,腰肢发软。这一刻,她整个人,整颗心都由姜妄主宰沉浮。   三八线一片凌乱。   姜妄轻咬着她嫣红的唇瓣,含混道:“你起誓。”   “什、什么?”   季眠呼吸凌乱,抬起蒙着动情水雾的双眼看他。   “你将永远忠于神君煊阳……”   季眠回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站在石碑前起誓,从此成为姜煊阳的人。   心头发软,身体发烫,呼吸逐渐逐渐粗重。她闭上眼,在黑暗中感受着姜妄的存在和气息,颤栗着低声呢喃:“我将永远忠于神君煊阳……”   我将永远忠于神君煊阳。   无异心,无背叛。   永世不弃,至死不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