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宋二小姐》 作者:为伊憔悴   文案:   宋二小姐在家破人亡后沦为未婚夫的外室,死于一场谋杀。   重生回到家族要破产之前,父亲领了真爱母女俩进门,家里变得复杂,学渣宋二小姐惊人地发现,她的家庭教师是未来的金融大佬,宋二小姐不知死活地勾搭家庭教师。   这个女学生看自己暧昧的小眼神,顾先生一副高冷,正襟危坐。   对金融股票债券一窍不通的宋二小姐投机发了横财,一朝翻身便要全身而退,顾先生扯下领带,薄唇微扬,这目光肿么比宋二小姐还那个……   一句话简介: 民国探案   立意:民国落魄小姐逆袭成为地产界女大佬   内容标签: 重生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雨夜谋杀案   申城西街走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斜襟鸦青斜襟长袄,靛青长裙,梳着圆髻,腿脚利落的婆子,身后跟着一个少女,少女肤色微黑,脸膛透着健康的红润,穿着粗布袄裤,脚上黑布鞋,挎着蓝底白花的土布包袱,举止有点畏缩,一看就是乡下来到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马路上有轨电车,私家汽车,黄包车穿梭,街道两旁香烟、雪花膏、电影明星广告牌,画着穿旗袍光裸大腿,烫着大波浪卷发,红唇妖艳的女郎,少女眼花缭乱。   报童清脆的声音响起,“明日大华纺织厂江家的长公子在教堂举办西式婚礼。”   婆子一行走,一行小声嘱咐,“说话小心点,别触了主人霉头,旁的事情不能乱打听,我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少女在心里默记了一遍,她要侍候的是一个大户人家少爷的外室,男主人姓江,女主人姓宋。   时下有钱人家都在外面养小公馆,不是什么稀罕事。   少女叫四喜,老家是苏州乡下,来申城投奔亲戚,找个事做。   穿过两条街巷,在公共租界内一户公馆门前,婆子停住脚步,四喜从雕花铁门朝里看。   早起便是阴天,铁门里一座二层西洋小楼蒙了一层暗灰,四喜看了一眼门牌,江公馆,婆子按门铃,一个中年男仆开了门。   婆子说;“我跟吴嫂子说好了,来荐工的。”   男仆垂着眼皮,朝她身后的四喜溜了一眼,把门开了一人的宽度,放她们进去。   铁门咣当一声复又关上,男仆不发一言,在前面带路,来到洋楼的客厅里,见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佣,女佣瘦长脸,客气地对婆子说:“张大娘劳你跑一趟。”   婆子唤四喜,“这就是我说的丫头,手脚勤快。”   姓吴的女佣上下打量她,看四喜模样周正,看似本分朴实,说;“留下吧,先试试看。”   拿跑腿钱给婆子,婆子得了好处,满意地嘱咐四喜几句走了。   吴嫂对四喜说;“太太今天不舒服,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   小楼二层是主人卧房、小客厅、书房,一层是客厅、厨房、佣人的房间。   吴嫂带着四喜到楼梯下的一间小屋,小屋没有窗户,屋子小就能放下一张床,四喜把包袱放下。   小楼里很肃静,只有吴嫂和四喜两个佣人,看门的男仆住在院子里的平房。   吴嫂在餐厅里挑米,四喜坐在餐桌旁剥莲子。   吴嫂挑米很仔细,说:“太太不吃午饭,晚饭要吃八宝莲子粥,这是我跟一个北平厨子学的,用江米和黏黄米,加莲子、百合、杏仁、碎核桃仁、银耳、黑芝麻,煮烂了再拌一小勺白砂糖,撒上青丝玫瑰,又好看又好吃。”   四喜便想,这有钱人家真讲究,问;“晚饭先生也喝粥吗?”   吴嫂把米中的一个小沙粒检出来,说;“先生不天天过来,隔两天来一次,这有一个礼拜没来了,太太是先生背着家里娶的,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家里破产了。”   四喜来了半天,同吴嫂混熟了,吴嫂除了嘴碎,好相与,家里就一个女主人,没什么活计,很清闲。   中午吴嫂热了馒头,早晨的剩菜,给看门的老刘送去一些,和四喜两人在厨房吃了。   下午四喜把客厅的地拖了,想擦玻璃,看天阴要下雨,便想等天晴后在擦,吴嫂交代她楼上不用收拾,以免影响太太休息。   四喜没有上楼。   到了晚饭钟点,吴嫂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八宝粥,四样小菜上楼,送到女主人的卧室里。   等吴嫂下来,拿盘子捡了三个馒头,小菜一样夹了点,对四喜说;“你给老刘送去。”   四喜端着饭菜来到院子里,看见男仆老刘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正在磨刀。   听见有人走近,扬了一下手,手里的菜刀刀刃一晃,四喜眯了一眼睛,笑着说;“刘叔,吃饭了。”   老刘没说话,接过饭菜,男仆老刘看上去有点怪,沉默寡言,从四喜来到这里,没听见他说一句话。   四喜说;“刘叔,你吃完我来取盘子。”   “嗯”   他不出声,四喜还以为他是哑巴。   回到厨房,小锅里剩下的八宝粥,四喜和吴嫂两人一人一碗吃了。   傍晚,掉雨点了,吴嫂望着外面的天,这阴雨又要持续几日,有时连着半个月才能放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对四喜说:“你检查一下楼上的窗户,看有没有关严。”又小声嘱咐,“太太的卧房你别进去了,先生书房的东西你别动。”   四喜答应一声上楼去,二楼两间卧室,一间小客厅,一间书房,一间浴室,除了主卧,其它房间都是空着,   阴雨天,走廊光线昏黑,空荡荡阴森森的,有点瘆人,四喜经常听乡下老人讲老屋里闹鬼的故事,有点害怕。   走廊柚木拼成花纹的地板上铺着暗红的羊毛地毯,走上去听不见脚步声。   经过女主人的卧房,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四喜看见靠壁炉旁坐着的女主人,穿着墨绿丝绒水滴领镶钻旗袍,露出雪白的胳膊,脖子,修长的腿套着玻璃丝袜,侧脸轮廓很美。   女主人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峨眉微蹙,聚精会神地看,没发现她。   四喜以为有钱人家的外室,小公馆里住的都是脂粉厚重的风尘女子,可女主人是她见过最美最干净的女子。   四喜看呆了,   这时,电话机突兀地响了,四喜吓了一跳,女主人走到床头,拿起电话。   周遭寂静,四喜听见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意识到偷听不好,放轻脚步离开。   西面把头是一间小客厅,房间里西窗和南窗,四喜把两扇窗户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关严了。   扫了一眼房间,小客厅里放着西洋沙发,茶几,壁炉上摆着一张照片,四喜好奇,凑近看,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对男女很年轻,男青年穿着中山装,女青年穿着天蓝夹袄,黑裙白袜,两人的打扮像学生。   阳光照在草地上,两人并肩坐着,笑容灿烂。   女青年是女主人,男青年应该是男主人了。   四喜从小客厅出来,走进浴间,浴间用玻璃从中间隔开,分成浴室和卫生间,西洋文化的引入,社会名流、政界人士有钱富豪家里都装了抽水马桶,浴盆。   四喜用手摸了摸白瓷浴盆,比乡下洗澡用的的木盆好多了。   浴室里有一扇小窗户,四喜伸手试了试,已经关严了。   突然,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声音,隔壁就是主卧。   四喜出来,在走廊就听得很清楚,是女主人的声音,还在通电话,好像很激动,嗓音不觉提高。   四喜蹑手蹑脚地过去,没敢朝屋里看。   主卧旁边的次卧,摆设水曲柳家具,一张西洋桐床,跟主卧一样朝南窗。   除了主卧,都检查完了,就剩下东头的书房,书房平常是锁着的,四喜推了一下门,没推开,就下楼拿钥匙。   吴嫂给了她一串钥匙,四喜又上楼,打开书房门进去,书房不大,大概平常是先生用,书房里一张实木桌极宽大,占用书房很大空间。   靠北墙书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书籍,书房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二楼窗户都检查一遍,四喜锁上书房门下楼。   吴嫂在厨房里准备明早早餐,四喜把钥匙交给吴嫂。   犹豫要不要把女主人好像很生气的事告诉吴嫂。   吴嫂把揉好面团扣上,问:“看见太太了吗?”   四喜说;“太太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好像不太高兴。”   吴嫂没有大惊小怪,说;“先生要结婚了,娶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心里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太太娘家没人了。”   西洋钟响了,八点钟正,四喜在小屋里铺床准备睡觉,听见客厅门一声闷响,走出小屋,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穿过客厅,男人穿着咖啡色西装,好像照片上的男主人,照片上的男主人年轻,男人脚步匆匆上楼去了。   四喜站在楼梯下,两只锃亮的黑漆皮鞋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过一会楼上争吵声传来。   男声肯定是方才上楼的男主人,女声是女主人,楼上就住女主人一个人。   过了有半个钟头,木质楼梯噗通噗通的脚步声响起。   方才上楼的男人快步下楼。   没看见躲在楼梯下的四喜。   径直走了。   小楼里又恢复肃静,吴嫂探头朝楼上看,一会,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楼。   四喜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   小屋里扯了电线,头顶悬着一盏白炽灯,四喜没点灯,小屋里昏黑一片。   她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一声惊雷,把黑沉沉的夜空撕裂开,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夜,四喜梦见乡下老屋里穿着白衣的女鬼,女鬼披着长发,遮住半边脸,脚离地,在半空中漂着。   一下惊醒了,坐起来,捂住胸口,四周黑咕隆咚的,半天想起这是作工的人家。   再也睡不着,天还没亮,她静静地躺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寂静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四喜惊恐地坐起来,这不是梦。   披上小褂走出小屋。   天光微亮,客厅里光线灰暗,吴嫂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下来,惊慌地叫喊:“杀人了!”   “太太……太太死了!”   四喜顿时毛骨悚然。   打电话报警。   不到半个钟头,公共租界巡警来了。   巡警问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吴嫂,吴嫂哆哆嗦嗦说了个不清,腿软扶着楼梯带着巡警上楼看。   报案后,四喜从吴嫂嘴里陆陆续续知道小楼里发生命案,女主人被杀了。   华人警探黄恩南勘察了现场,昨晚二楼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楼下客厅大门从里面闩着,下了一场暴雨,早晨雨刚停,客厅地毯上没留下脚印。   凶手显然不是从二楼窗户逃走的,从客厅大摇大摆地离开,可又如何解释客厅通往外面的门从里闩着,凶手离开难道穿门而出。   申城报纸大肆报道这起谋杀案。   这座公馆的男主人叫江墨林,被害女主人叫宋凤宁。 第2章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周围争吵声,宋凤宁呆呆地站着,手捂着胸口,那个雨夜,刀子刺中她胸口,鲜红的血顺着门缝流到走廊印花羊毛地毯,暗红色的地毯殷红一片。   清晰地感觉到冰凉锋利,她全身发抖。   下意识地低头看,手上没有血,胸口也没有刀,地上很干净,她穿着一双白纱袜,黑皮鞋,黑裙,月白收腰夹袄,素雅干净   房间不是小洋楼的卧房,是慧文中学女寝。   寝室里两个女生吵架,两个女生劝架。   宋凤宁意识到,她回到十五岁那年,在县立慧文中学读中学一年,女寝住着六个女生,吵架的两个女生,齐耳短发的叫孙敏之,梳两条辫子刘海和辫捎烫卷的是杜珍妮。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相让,杜珍妮的父亲开造船厂,平常在学校拉帮结伙,非常霸道,常常欺负同学,家里有钱有势的同学轻易不招惹她。   偏孙敏之是个直脾气,针锋相对。   劝架的两个女生,背后拧着一条麻花辫的叫谭君如,为人热心肠,乐于助人,   长相清秀的叫王玉琪,胆小怕事。   身材高挑的叫冯丽莎的女生站在一旁瞧热闹,津津有味地看一出好戏。   这次吵架事件的原因,孙敏之晾晒在阳台上的白纱袜掉在地上,被杜珍妮踩了一脚,杜珍妮不道歉,懒得弯腰捡起来,孙敏之很气愤,两人本来不合,吵得不可开交。   住六个女生女寝201室,谭君如十七岁,孙敏之,冯丽莎、王玉琪同岁,十六岁,宋凤宁和杜珍妮都是十五岁。   开学不久,孙敏之和杜珍妮就因为一件小事闹矛盾。   孙敏之直脾气,杜珍妮大小姐脾气,蛮横无礼,两人经常发生冲突,孙敏之有早睡的习惯,杜珍妮故意开灯,一个学期,两人闹了五六回了。   杜珍妮看不起孙敏之,拉拢班级一伙同学,找茬欺负孙敏之,毕竟好汉难敌四手,孙敏之人单势孤受了不少窝囊气。   六个女生中,谭君如人缘最好,保持中立,冯丽莎看不惯杜珍妮霸道,乐得坐山观虎斗。   冯丽莎家境优渥,父亲是一家洋行的董事。   王玉琪和孙敏之家境一般,两人关系比较要好,孙敏之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供她读书,家里比较拮据。   王玉琪的父亲是个小乡绅,有点钱,思想比较开明,两人平常被杜珍妮瞧不起,王玉琪胆小,受了欺负,忍气吞声,不像孙敏之敢反抗。   大清朝刚亡,一些守旧的家庭 ,女孩子读到初小毕业,能识字看报纸,就不再念下去,嫁人或者找个差事,补贴家用。   能进慧文中学读书的都是家境不错,学校有校舍,食堂,大多数学生平常住校,只有周末回家。   宋凤宁对这个时候两人吵架的事还隐约记得。   中学毕业后,她成绩差,不喜欢书本枯燥,没有读大学,她父亲恰巧在她中学毕业这一年破产,自己开车撞倒江桥护栏,汽车坠落大海,自杀身亡。   屋里还在吵架,宋凤宁站在屋子中央,争吵声变得遥远,仿佛听见另一种声音,恐怖的尖叫声,一张张惊慌的脸,这间女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凤宁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胸口发慌。   屋里吵架渐渐停了。   最后还是杜珍妮占了上风,孙敏之拿着一只白纱袜,看上面的脚印,生气想丢掉,又舍不得,赌气端盆把脏了白袜拿到水房洗。   杜珍妮撇撇嘴,“不就一双破袜子,你有本事丢掉,穷的一双袜子都买不起。”   门没关,孙敏芝听见,这口气咽下去没有接茬。   宋凤宁默默地坐在床铺上,刺耳的尖叫声,异常恐怖,挥之不去,她的心脏隐隐作痛,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一样。   “到点了,要上课了,我们快走吧。”   谭君如催促大家去教室。   宋凤宁和冯丽莎在前面走。   听身后身后孙敏之和王玉琪小声说方才吵架的事。   杜珍妮同隔壁寝室的两个女生朝孙敏芝这边看,那两个女生跟杜珍妮是一伙的,三人商量怎么对付孙敏芝。   杜珍妮厌恶阴狠的目光看过来,王玉琪不由一哆嗦,本能地跟孙敏之拉开点距离。   小声地对孙敏芝说:“你不该惹她们,你一个人斗不过她们。”   孙敏之的气消了些,说;“我们总不能任由她们欺负,你越怕她们,她们越得寸进尺,更把你踩到脚底下。”   “你反抗还不是自己吃亏,惹不起躲着点。”   王玉琪小声嘟囔,暗怪孙敏芝太冲动,自己同孙敏之走得近,跟着吃挂落,被杜珍妮她们当成眼中钉,此后便有些疏远孙敏芝。   宋凤宁无心关注这些女生之间的纷争。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宋凤宁还没有从被谋杀的阴影中出来,手脚冰凉。   她跟江墨林在同一所中学读书,江家世代经商,江老爷投资实业,宋江两家交好,门当户对,两家父母口头订下儿女亲事,后来宋凤宁的父亲破产自杀了,江家背信弃义,悔婚,不认这门亲事。   宋凤宁家破人亡,一个千金大小姐,没有任何生存能力,都不如家里的女佣。   好在未婚夫江墨林有情有义,没有不管她,在她走投无路之时,在外背着家里租了房子,供养她,信誓旦旦,非她不娶,说两人瞒着家里先同居,有了孩子江家就接受她了。   宋凤宁单纯,无条件相信他。   后来江墨林被家里逼迫娶商会会长的千金,瞒着她,直到她看报纸得知他要在教堂举办西式婚礼,两家联姻极为轰动。   宋凤宁跟他大吵了一架后,当晚被杀。   她一个闺阁小姐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宋家破产后,又被江墨林当成金丝雀圈养,平常不大出门,   到底是谁容不得她活在世上,宋凤宁不得而知。   现在离她父亲破产还有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宋凤宁,你一路怎么一句话不说。”   冯丽莎奇怪地问。   “我想一道算术题。”   宋凤宁被打断思路,扯谎说。   “哈,宋凤宁,你什么时候学好了,连走路都想学习的事。”   宋凤宁白了她一眼,“快期末考试了,我不及格怎么回家见父母。”   “反正你们家不指望你考个状元,不像我父母,成天嘟囔我学习。”   “冯丽莎,你父母对你挺好的。”   “那倒是,我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嘛。”   下午第一堂英文课,宋凤宁听得一头雾水,像听天书一样,发现课文里的单词全不认识。   第二堂是算术课,教算数是个年轻男教师 ,姓余,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宋凤宁更是听得一塌糊涂。   余先生看见第三排女生宋凤宁瞪着一双大眼睛,呆愣愣的,这个女学生平常不用功,个性顽劣,今日倒是破例认真听课没走神,可看表情完全没听懂。   扫一眼下面,问:“有没有同学没听懂,请举手示意我。”   宋凤宁咬着铅笔,偷偷地低下头,垂头丧气,犹豫是否举手,余光瞟着周围,没有一个同学举手。   她觉得自己很笨。   下课后,宋凤宁问后座的一个成绩落后的叫马福良的男同学,“我没听懂,老师问我没敢举手,你听懂了?”   马福良摇摇头,“没听懂,举手太没面子了。”   宋凤宁找到点心里安慰,不是她一个笨,可能班级还有听不懂的同学。   这学期离期末考试就剩两个月了,这堂自习课,她托着腮,小脸皱皱的,跟她要好的女生康纯如招呼了两声,她都没听见。   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了,宋凤宁?”   宋凤宁苦着小脸,“康纯如,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呢?”   “宋凤宁,你家里有钱,你以后也不用读大学,反正你将来嫁人也是阔太太,平常打打麻将,听听戏,吃穿不愁,不像我,中学毕业不能念了,要帮家里挣钱。”   宋家开纱厂,宋凤宁是唯一嫡出的女儿。   前世的宋凤宁也是这样的想法,混中学毕业,嫁给江墨林,江家是申城屈指可数的富商,江家的少奶奶不用出去工作。   ,   天真地把江墨林当成依靠,在家族破产后,走投无路,什么都不会做,被骗做了外室。   重活一回,她该有点长进。   今日是周末,放学后,她同康纯如一起离开教室。   经过走廊,一个女生跑过来,塞给她一个纸条跑了。   这个女生好像是高二级部的。   宋凤宁打开纸条,上面的钢笔字很漂亮,放学后去操场,落款:墨林。   “是不是江墨林约你呀?”   康纯如伸脑袋凑过来看。   宋凤宁几下便扯了纸条,团了团,顺手扔进垃圾桶。   康纯如很意外,不解地看着她,问;“你跟江墨林吵架了?”   “谁有空跟他吵架?”   “你不是喜欢江墨林,每次他约你,你都高兴地跑去见他。”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宋凤宁仰着小脸,背着书包,跟康纯如朝学校大门走。   学校大门口,宋家的汽车早等在那里。 第3章 伪装的小可怜   周末放学后,宋家的司机老王都在学校门口等宋凤宁,看见她出来,喊了一声,“二小姐。”   宋凤宁同康纯如告别,跑过去,老王接过书包,绕过去打开车门,宋凤宁钻进汽车。   汽车经过申城街道,街道两旁南货铺、点心铺、猪肉铺、鸡鸭店、油盐店,小吃摊子,不绝于耳的吆喝声,有轨电车铃铃铃摇铃声,宋凤宁置身其中,一切恍若不真实。   宋公馆在法租界内。   门房看见宋家的汽车回来,打开大门,汽车驶入,停在一幢三层洋楼前。宋凤宁小跑进客厅,客厅没人,往日这时候家里要开饭,大家都聚在客厅里。   女佣张嫂在餐厅里摆放餐具,看见她说:“二小姐回来了。”   “太太呢?”   “太太说不舒服,早起厨房煮了点粥,送上去楼,太太喝了几口,中午饭也没吃。”   这时,二太太曹玉珍从楼上走下来,二太太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天气有些热了,穿着低领短袖绛紫缎压深色宽边的旗袍,脚上穿着绒面平跟鞋,银盆脸,中年发福了。   二太太曹玉珍年轻时是大太太关碧华的使女,姿色平常,太太怀了大少爷时,侍候了宋老爷,转年生下大小姐宋知芳,年轻时身材苗条,养尊处优的生活变得如今体形富态。   “凤宁回来了。”   二太太亲热地同宋凤宁打招呼。   “大姐还没回来吗?”   大学开放女禁,大小姐宋知芳考上了沪江大学。   二太太走下来,“知芳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   正说着,客厅门开了,穿着一身校服的大小姐宋知芳走进来,“娘,你又在跟凤宁说我什么?”   宋知芳面色红润,脸盘像二太太,面如满月,不是十分漂亮,身材健美,健康有活力。   “太太。”   女佣张嫂朝楼梯上看。   宋家的女主人,宋鸿年结发妻子关碧华,三十六七岁,上身穿着一件月白缎夹袄,衣摆绣着一支海棠花,靛蓝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翠玉簪,江南女子的婉约,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娘,我还正想上楼看您。”   宋凤宁又见到母亲,心情很激动。   大太太关碧华从来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有着极好的教养,温言细语,“大少爷还没回来?”   “大少爷刚才打电话,说晚点回家,别等他吃饭了。”梳着一条粗辫子的女佣小娥说。   “太太,摆饭吗?”女佣张嫂问。   “等一等老爷。”   宋凤宁观察母亲,母亲神色淡淡的,好像有不开心的事。   管家周昌小心翼翼地看太太的脸色,“太太,木工做花架子的钱结了,还有老爷修大门的钱。”   “老爷还说花销大,零零碎碎的钱都看不见花到哪里了。”   宋凤宁听母亲抱怨,心想,难道宋家现在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前世她是锦衣玉食的娇小姐,不关心这些,对家里的境况一无所知。   管家周昌在宋公馆做事十几年,看着本分老实,颇得主人信任。   院子里传来汽车声响。   宋家的家主宋鸿年回来了。   客厅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仪表堂堂,面色威严。   宋凤宁的视线越过父亲,宋鸿念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妇,文静朴素,皮肤白皙,眉眼温柔。   随在她身旁的少女,跟宋凤宁年纪相仿,长相很像少妇,一副乖巧模样。   前世这俩母女进门,把宋家两个男人的魂都勾去了,尤其是大哥,喜欢上这位拖油瓶的便宜妹妹,不能自拔。   俩母女的气质很合宋家男人的口味。   这女人看上去本分规矩,却在宋鸿年破产自杀后,伙同管家周昌卷走了宋家所有的钱财,要债的天天上门逼迫她母亲。   大太太关碧华从沙发上站起来,“老爷回来了。”   无视丈夫身后的母女俩。   二太太上前,接过宋鸿年的帽子和大衣,交给女佣张嫂。   宋鸿年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着的娘俩,轻咳了一声,向大家宣布,“雪兰和宜秋以后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又补充一句,“宜秋以后就是我宋鸿年的女儿,改名叫宋宜秋。”   前世宋凤宁没有心机,当即不留情面的指出来,孙宜秋改了老祖宗的姓氏,忘了本。   迟雪兰母女尴尬,惹恼父亲,责怪母亲没教育好女儿,夫妻生了一场气,感情更加淡漠。   呈口舌之快的结果,父亲越发护着迟雪兰母女俩,生怕母女俩在这个家遭人欺负。   貌似被她欺负的孙宜秋,一副柔弱的可怜的模样,引起大哥的同情。   这次宋凤宁没有吱声,在她父亲看不见的角度,鄙夷地目光,刺得迟雪兰面色一红。   孙宜秋对她的不友好,颇为记恨。   宋鸿年又吩咐下人,“以后称呼三太太。”   家里人没人敢反驳。   管家周昌给迟雪兰引见关碧华,“这是太太。”   迟雪兰恭恭敬敬,“太太。”   大太太关碧华嗯了声。   迟雪兰暗示女儿,孙宜秋上前鞠躬,“太太。”   关碧华点了点头。   宋凤宁看母亲似乎早知道这件事,淡淡的神情。   周昌介绍宋知芳,“这是大小姐。”   又介绍宋凤宁,“这是二小姐。”   孙宜秋细声细气地,“大小姐,二小姐。”   孙宜秋,现在改性宋,宋宜秋瞄着宋凤宁,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二小姐,穿着一身洋装,杏黄荷叶领纱裙,令人眼前一亮,羡慕地多看了两眼,迎上二小姐不屑的眼神,低下头。   “宜秋比凤宁大,以后称呼宜秋二小姐,称呼凤宁三小姐。”   宋鸿年吩咐道,他对迟雪兰是真爱,对迟雪兰同别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这点小事都想到了。   宋鸿年一向不重女色,虽然纳了侍女,也是太太关碧华做主,而且对妾较冷淡,夫妻感情很好。   宋凤宁心想,男人的心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这是二太太。”周昌接着介绍曹玉珍。   迟雪兰对曹玉珍极客气,“二姐。”   二太太曹玉珍心里当然不希望老爷多一位姨太太,怕宋鸿年,敷衍地说;“三妹和二小姐来了,家里以后更热闹了。”   宋鸿年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少妇低眉浅笑,感激地望着宋鸿年,宋鸿年面色温和,安抚的眼神。   宋凤宁冷眼看着。   气氛有些尴尬时,客厅门口一个男声响起,“我回来了。”   大少爷宋兆申进门看见客厅里的两个陌生女人。   管家周昌识相地替老爷介绍,“大少爷,这位是新三太太,和二小姐。”   “大少爷。”迟雪兰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大哥。”   一声怯生生地细小的声音,宋兆坤看迟雪兰的眼睛落在纤柔的少女孙宜秋身上。   宋凤宁前世顺风顺水过了十五年,直到遇到了克星孙宜秋,两人不合,宋凤宁讨厌这母女俩从不掩饰,以至于屡次被父亲训斥,她心里不服父亲偏袒外人,跟父亲顶嘴,性格叛逆。   父亲托人走门路,孙宜秋转学到慧文中学,同她一个班,孙宜秋心眼多,背地里搞小动作,使宋凤宁在班里人缘不好,叛逆学习成绩差,被孙宜秋算计,在学校里惹祸,差点被学校退学,大哥护着孙宜秋,她和大哥关系越来越差,住学校不回家。   后来宋家破产,迟雪兰同管家卷了钱财跑路,又被管家周昌骗了钱,一无所有,孙宜秋失去庇护,在舞厅做舞女,大哥每晚都去捧场,孙宜秋找到了靠山,一个青帮头目,便不理睬落魄的大哥,甚至当众羞辱他,大哥执迷不悟,被青帮头目带人打断双腿,人废了,自己死后不知道大哥的结局如何。   母亲因为大哥的腿伤黯然神伤,没过多久故去了。   宋鸿年问妻子,“她们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大太太关碧华淡淡地说;“三太太住二楼楼梯对着的房间,宜秋小姐住凤宁房间旁边的一间。”   招呼女佣,“小娥,你带她们去房间,一会下来吃饭。”   小女佣小娥带二人上楼。   宋鸿年转而又对长子宋兆申说:“你大学毕业就到工厂帮忙,”   宋家的三合纱厂和永兴纱厂,宋鸿年就一个嫡子,将来要接管家业。   宋兆申在复旦大学读书,今年就毕业了。   宋兆申的理想是大学毕业后留洋,跟几个男女同学说好了。   当面不敢反驳父亲,阳奉阴违,口头先答应,等毕业再说。   宋鸿年又问了他的学业,宋兆申的成绩名列前茅,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一一回答,宋鸿年很满意。   转脸看见坐在一侧沙发上神情不属的宋凤宁,说;“我头些天看见你们校长,说你平常小测成绩很不理想,你要向你哥哥姐姐学,别给我丢脸。”   “知道了爹。”   宋凤宁难得乖乖的,宋鸿年没过多责怪。   又对大女儿宋知方说;“现在青年学生不知深浅,动不动就□□罢课,你别跟着他们瞎胡闹。”   “爹,我们是大学生,有自己的思想,□□是针对政府时弊,提出我们的意见,是爱国的表现,不是瞎胡闹。”   “你们懂什么?年纪轻轻的,学好本事,才能为国家出力,不是光喊喊口号,盲目跟从,国家就富强了。”   宋知芳还想跟父亲辩论,二太太一个劲朝她使眼色,怕她忤逆父亲,宋知芳忍住没有接着说下去。   “老爷太太现在开饭吗?”女佣张嫂问。   “开饭!”   大太太对女佣小娥说;“上楼叫三太太和二小姐下楼。”   冷不丁叫二小姐,宋凤宁猛一抬头,二小姐的称呼已经不是自己了,变成三小姐,这要适应一阵。   佣人端上饭菜,摆在饭厅。   迟雪兰和孙宜秋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下楼了。   宋鸿年坐在主位,两侧坐着大太太和二太太。   迟雪兰坐在二太太下首座位。   大少爷宋兆申和宋知芳、宋凤宁,坐在大太太一侧,宋兆申斜对面是宋宜秋。   宋家吃饭讲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一片肃静。   宋宜秋一直很安静,吃饭很慢,很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宋凤宁记得前世她胆怯畏缩,像个小可怜,都是背后使坏,可现在她与宋宜秋偶一对视,却发现她眼睛里的精光。   宋宜秋低头往嘴里添白饭,小心翼翼,不敢动桌上的菜肴。   宋兆申一直留意着她,不声不响地斜着把菜盘朝她跟前推了推,宋宜秋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睛清澈无邪。   小心地伸筷子夹了几根菜,放在饭上慢慢吃。   时不时地看宋家人的脸色。   宋凤宁看自己的大哥,同前世一样,被宋宜秋的伪装激起了保护欲。   人生重来一回,宋凤宁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挽救不了宋家破产,阻止不了迟雪兰母女进门,拦不住她大哥被宋宜秋吸引。 第4章 斯文败类   太太关碧华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上楼去了。   宋鸿年吃完了。   一直暗中察言观色的迟雪兰,老爷太太吃完了,她也放下碗筷。   孙宜秋瞅瞅,低头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   张嫂说:“今天的汤炖了一个下午,我给老爷盛一碗喝。”   “我来吧,张嫂。”   迟雪兰声音软糯,柔声细语,宋鸿年心里极为妥帖,平素威严的面孔难得一见的温和。   迟雪兰亲手盛了一碗汤,舀了一小勺,尝了尝,放在宋鸿年跟前,“这汤火候正好,很鲜美。”   “我尝尝有没有你煲的汤好。”   宋凤宁从父亲眼睛里看到温情,迟雪兰嫁过人,不年轻了,还带着个女儿,能做宋鸿念的姨太太还是有令男人迷恋的本事。   宋鸿年平常不怎么喝汤,端起来把一碗汤都喝光了。   宋凤宁同往常一样,选择视而不见。   倒是大小姐宋知芳微微蹙眉,看迟雪兰母女俩不顺眼。   二太太曹玉珍细嚼慢咽,佯作什么都没看到,有点心酸,老爷何曾对她这样过。   宋鸿年拿过张嫂端着银盘里的温热的湿手巾擦手,站起身,上楼去书房。   迟雪兰没有跟上去,保持举止文雅矜持。   迟雪兰没怎么吃,宋鸿年走后跟二太太说话,态度谦恭,“曹姐姐,我初来乍到,有不周到之处,姐姐提醒我。”   二太太曹玉珍丫鬟出身,勉强认识几个字,宋鸿年对她冷落,二太太平常对老爷太太毕恭毕敬,闻言说;“我哪里敢当,妹妹念过书,比我强多了。”   宋知芳吃了一小碗饭,把张嫂盛着的汤喝了,问二太太,“娘,我记得太太有件旧式喜袍。”   她娘曾是太太的丫鬟,掌管太太的嫁妆,衣裙首饰。   二太太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这阵子回来这么晚,在学校做什么?”   “我们学校排话剧,崔先生写的剧本,内容是宣传旧式妇女解放,剧团经费紧张,道具服装自己借。”   宋知芳兴致勃勃地说。   二太太曹氏想了想,“太太成亲时穿的大红缎绣凤满绣凤凰喜袍,穿过一次就压箱底了。”   宋宜秋竖耳耳朵,认真听。   迟雪兰接过张嫂给她盛的汤,笑着说;“大小姐真能干,还能演戏。”   宋凤宁想起来了,前世大姐宋知芳跟她的教授搞自由恋爱,就是这位姓崔的写剧本的大学教授。   这年头提倡妇女思想解放,自由恋爱,也不见得都是好事,不谙世事的女学生青春的激情,太冲动,很容易受骗。   其实不少自由恋爱最后也不幸福。   “你们学校的小剧社演着玩玩,就你做什么都认真。。”   大少爷宋兆申说。   “谁说演着玩,你没看剧本,剧本写得可精彩了,演出一定很轰动,成功了还要去大剧院演。”   宋知芳自信满满。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宋兆申饭碗一推,下桌了。   支使小娥把自己那套黑色的中山装找出来,看样要出门。   二太太曹氏问:“这么晚还出去?”   “跟几个同学约好了。”   宋兆申读大学,不经常回家,今天父亲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应景回来吃顿饭。   桌上就剩下迟雪兰母女和二太太母女还有宋凤宁,迟雪兰带着温柔的笑容,对宋凤宁说;“三小姐以后多教教我们宜秋。”   宋凤宁似笑非笑搅着碗里的饭,“孙宜秋还用我教吗?”   迟雪兰脸色变了变。   宋凤宁抿嘴一笑,“我忘了,改性宋了,”   孙宜秋脸一红。   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很快低下头,没逃过宋凤宁的眼睛 。   既然不屑于姓宋,改姓只有为了利益,借用宋姓,改变身份命运,那就不要装什么清高。   宋宜秋轻轻推了一下碗,“我也吃好了。”   没抬头。   走到沙发坐下,拿茶几下的画报翻看。   侧耳听饭桌上,大小姐宋知芳说学校的事。   心里羡慕宋知芳能读沪江大学。   她母亲出身不过是个丫头,她却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宋知芳吃得很快,惦记背剧本台词,上楼去了。   二太太曹氏吃完,抹抹嘴,离开桌上楼去太太屋里,问太太借成亲时的喜袍。   迟雪兰随后上楼,经过书房,书房的灯亮着,宋鸿年在书房里。   她没进书房,知道宋鸿年晚上一定来她屋里。   饭桌上最后就剩下宋凤宁,不是宋凤宁吃得慢,是她吃得多,吃两小碗米饭,几乎是宋宜秋的饭量的一倍,因此最后一个下桌,宋家的人见怪不怪。   孙宜秋在母亲迟雪兰的引导下,小小年纪便饮食节制。注意体重。   心里暗嘲宋凤宁只认吃,早晚吃成个胖猪。   宋家只有老爷和大少爷对她母女是善意的,大太太不待见她们,二太太跟大太太一伙的,两位小姐,对她母女很瞧不上,尤其是宋二小姐,老爷和大少爷一走,一副不屑一顾的嘴脸。   孙宜秋不觉愤愤然。   宋凤宁从饭桌上一站起来,下人们便开始捡桌子。   上楼去了,她的房间在三楼把西头,房间里有两扇窗户,一个西窗,一个南窗,白天阳光出来屋里特别亮堂。   大少爷宋兆坤在走廊另一侧,把东头有一间小书房,平常空着,他不怎么回来住。   宋凤宁坐在桌前,从书包里取出课本,课本是崭新的,可见平常没用功。   中学课程里,公民、体育、历史、 生物、音乐、 植物、动物、劳作、图画这些不需要回家学。   国文、数学、英文、物理、化学,宋凤宁最头痛的是英文。   英文底子差,英文单词全都不认识。   她给自己订了计划,每天早晨背十个单词,句子。   这时候当小学教员一个月能挣二三十元钱,到前世她死时小学教员月薪四五十元,足够养活自己。   宋家破产,她当个小学教员,最低限度保证温饱。   门被推开了,宋知芳走进来,“小妹,我排练你帮我参谋参谋,提点意见。”   “姐,我不懂表演,你找别人参谋吧。”宋知芳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这个家别人还有谁,母亲和我娘又要数落我。”   宋凤宁勉为其难,到隔壁宋知芳的房间,宋知芳兴致高涨,台词背下来,练习肢体动作。   这是一部宣传恋爱自由,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宋凤宁看剧本,一个女学生爱上她的先生,先生家里有包办的婚姻的原配,很苦恼,想要摆脱束缚,女学生家里把她嫁给有钱人家做姨太太,冲破阻力,跟先生私奔,走向自由的新生活。   大学女生受新思想,新思潮影响,崇尚自由恋爱,向往罗曼蒂克式的爱情。   宋凤宁撇撇嘴,这位崔先生写的怕就是自己吧,问;“写这个剧本的人乡下有原配妻子吧?”   宋知芳累了,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他乡下的妻子,裹小脚不识字,父母包办婚姻,他给家里写信,要解除婚姻。”   前世这位崔先生不但没有解除封建婚姻,而且父母带着乡下妻子来了,宋知芳当时已经跟他同居,委屈给他做小,受他乡下爹娘的气,原配也不是没见识的乡下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乡绅,曾经供这位崔先生读书,出国留学,典型的忘恩负义,骗单纯的女学生。   宋凤宁把剧本扔在一边,“不同意封建包办婚姻当初不反抗,把人家黄花姑娘变成妇人,这不是祸害人吗?”   乡下被夫家休了的女子,一辈子就完了。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见异思迁,不负责任。”   “小妹,你不认识先生,不了解先生,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宋凤宁真想打醒她姐,陷入爱情的姑娘,被蒙蔽了双眼,假装什么都看不到,问:“父母包办婚姻,他不能忤逆不孝,他跟妻子圆房父母总不能强迫他吧?”   原配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脱的裤子。   “他爹娘把他们俩锁在屋里…..”   宋知芳脸红,不好意思说下去。   宋凤宁呵了一声。   他爹娘把俩人锁在屋里,把持不住把人家姑娘睡了,过后又嫌弃是乡下人,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丢掉。   “崔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才华,满腔热血,留洋回国为了建立理想的社会,他提倡尊重妇女,妇女也是社会的一份子,应该出来做事,为国家出力。”   投其所好,俘获多少无知少女的芳心,宋凤宁听她姐说得挺热闹,宋知芳眼睛放着光,敬仰崇拜。   等她姐说完,宋凤宁修剪着指甲,闲闲地说;“这位崔先生出国留学的费用是家里出的吗?”   宋知芳怔了下,神色微微不自然,“他父母是乡下人,家境一般,听说出国留学的钱是他岳父家里出的。”   崔先生自己没说,她听同学说的。   “他要离掉乡下妻子,就是这样报答岳父一家的恩情。”   “小妹,你还小不懂,他同他妻子之间没有爱情,没有感情的婚姻很痛苦,先生应该找一个懂他的,志同道合的人。”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宋凤宁心里骂道,宋知芳被理想爱情冲昏了头脑,甘愿飞蛾扑火。 第5章 欺负人   宋家的早餐,饭厅里只有宋鸿念和迟雪兰母女俩,宋鸿年问:“其他人呢?”   女佣张嫂说;“太太早饭吃一碗燕窝,让人送上去,二太太习惯晚起,大小姐一早出去了,大少爷昨晚没回来,三小姐昨晚看书睡得晚,现在还没起来。”   宋凤宁昨晚看书到十点,收拾书本要睡觉,小女佣小娥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宋凤宁睡觉之前有喝一杯热牛奶的习惯。   “小姐从来没有这么用功。”女佣小娥说。   “小娥,我以前是不是很讨厌?”   “没有,没有,小娥怎么敢讨厌小姐。”   小女佣直摇手。   宋凤宁任性,脾气大,身无分文时发现自己连这个小女佣都不如。   宋凤宁喝了牛奶,打了个哈气,“我明天要早起背英文单词。”   “要不要我叫小姐起床?”小娥跟宋凤宁同岁。   宋凤宁把西洋闹钟上了铃,说:“这就行了。”   “晚安,三小姐。”   小娥出去了。   宋凤宁洗漱后躺在舒服的西洋大床上,在将来做个小学教员的理想中睡了。   休息两天,她不想看见迟雪兰母女俩,饭都是小娥送到楼上。   母亲心里不痛快,她没有开解母亲,不是父亲变心,夫妻感情好,父亲有事,母亲肯定承受不住。   宋鸿年晚上回家,迟雪兰在客厅等他,“老爷回来了。”   大少爷宋兆申看不见人影,大小姐宋知芳忙着剧社排练,大太太这两日没下楼,二太太去戏园子听戏,宋鸿年回家,家里看不见人影。   迟雪兰母女俩进门后,家里的气氛变了。   “又都没在家?”   宋鸿年微微不悦。   “太太和三小姐在家,三小姐在房间看书。”   张嫂急忙说。   宋鸿年上楼换衣裳,迟雪兰跟他上楼,张嫂看着三太太温温柔柔地跟老爷说着话,三太太也是三十几岁的女人,说话的神态声音还像少女一样,摇摇头,男人喜新厌旧,太太为这事生气,连楼都懒得下了。   礼拜天宋凤宁睡得晚,礼拜一早晨起晚了,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提着书包匆匆下楼。   餐厅里,宋鸿年和迟雪兰在吃早饭,张嫂看见她说:“三小姐,我给你盛的粥晾着。”   宋凤宁脚步没停,说了句,“我上学晚了,不吃了。”   宋鸿年蹙眉,呵斥一句,“没规矩。”   宋凤宁人已经没影了。   宋家的汽车停在院子里,司机老王在等她。   “王叔早!”   宋凤宁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三小姐早!”   司机老王敦厚的笑着。   张嫂追了出来,“等等三小姐。”   手绢包了两个热包子递给她,“路上吃。”   在路上宋凤宁吃了两个肉包子。   汽车到学校门口,学校大门口三三两两的穿校服的男女学生,往校园里走。   宋凤宁提着书包刚下车,听见有个男生喊;“宋凤宁!”   宋凤宁顺着喊声看过去,江墨林骑着自行车停在门口等她。   江家是申城大商户,家里有汽车,可江墨林是庶子,汽车专门侍候江家嫡子江二少爷,他只能骑自行车上学。   江墨林堵在学校门口,宋凤宁躲不开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江墨林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边,小声说:“我约你,你怎么没来,害我白等你。”   宋凤宁斜睨着他,“你约我,我没答应呀。”   江墨林颇为意外,接不上话了。   从前他只要约她,她求之不得。   宋凤宁变了,他狐疑地望着她,难道她是欲擒故纵?宋二小姐人单纯,没有那么多心眼。   试探着问;“你不高兴?听说你父亲娶了三姨太,还带个女儿。”   宋鸿年在申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娶了个姨太太,不年轻还带着女儿,申城上层圈子里传遍了。   “我没有不高兴。”   宋凤宁看见康纯如,招手喊;“康纯如。”   康纯如从他哥的自行车上跳下来。   江墨林想弄清楚宋凤宁到底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宋凤宁朝康纯如跑过去。   “我还没说完呢。”他想拦着她,宋凤宁像没听见一样,跑走了。   挽着康纯如两人进了校门。   江墨林被冷落,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猜测宋凤宁跟别的男生好上了。   宋凤宁头也不回,康纯如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真不喜欢江墨林了,这变化也太快了。”   “他配不上我。”   宋凤宁扬着下颚,神情骄傲。   康纯如想想说,“是呀,他是江家庶子,听说江家大夫人出身名门,很厉害,庶子在江家没地位,你嫁给他日子不见得好过。”   宋凤宁现在明白了,江墨林是江家庶子,而她是宋家唯一的嫡女,江墨林需要借助岳父在江家立足,有一席之地。   “纯如,我要靠我自己,你功课好,你要帮我。”   “好,你要有不会的地方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世两人是朋友,康纯如家开五金店铺,宋凤宁对这份友谊没太用心,但当她要跟江墨林同居时,康纯如跑来阻止她,两人闹掰了。   落魄时只有康纯如关心自己,宋凤宁现在很珍惜跟康纯如的友谊。   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停在学校门口,杜珍妮和蒋丽娜从车里下来。   蒋丽娜的父亲在杜珍妮父亲手下做事,平常巴结奉承杜珍妮。   乘坐电车上学的王玉琪,刚走到学校,看见杜珍妮和蒋丽娜,王玉琪想躲,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蒋丽娜看见她,跟杜珍妮嘀咕了一句。   “王玉琪。”身后传来杜珍妮的张扬的喊声。   王玉琪吓得一哆嗦。   “过来。”   杜珍妮命令的语气。   王玉琪不敢得罪杜珍妮,背着大书包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第一堂是国文课,教国文的女教师姓严,戴着黑框眼镜,三十几岁独身。   刚教宋凤宁的班级时,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上课时宋凤宁手托着腮琢磨,这女教师身材不错,摘了眼镜,换上一套合体的洋装,好像能很性感,拿笔在纸上勾勒出来,传给左右同学看。   女教师发现同学们在底下发生笑声。   后来知道是宋凤宁搞的鬼,气得叫她去办公室,批评半个钟头,讲学生要尊重老师云云。   说累了,拿缸子喝了一口水,这个女学生翻了个白眼,说:“先生讲的我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   少女嘴角边一丝嘲讽,女教师立刻涨红了脸,她没结婚。   气得找校长,要求处分这个女生,校长跟宋鸿年认识,百般劝说,让宋凤宁写个检讨,这件事才算了了,   第一次宋凤宁认真听她的课,严先生课堂上对学生很严厉,同学们也都不喜欢她,背后叫她老姑婆,宋凤宁发现她很博学。   第二堂是物理课,物理课的男教员汪正平是辅仁大学毕业的中年男人,穿戴颇为考究,宋凤宁觉得如果不是汪先生口音的问题,必不会屈居一个中学任教员。   宋凤宁跟康纯如学汪先生的口音读了一首诗,康纯如笑得前仰后合,说:“你这小脑袋里不知道装些什么,如果用在学习上,成绩早上来了。”   汪正平对这个顽劣的女学生,有几分喜爱。   接下来是两堂公民课和生物课,课堂纪律比较散漫。   中午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冲出教室,往饭堂跑,去晚了没什么好菜了。   宋凤宁跟康纯如冲在前面,打完饭,看见孙敏芝一个人在打饭,王玉琪跟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   而杜珍妮被几个女生围在中心,有人替她排队打饭,看见孙敏芝叫徐春桥的女生故意咳嗽。   一会,冯莎莎和谭君如端着饭走过来,跟宋凤宁她们一桌吃,冯莎莎说:“杜珍妮又欺负人了。”   孙敏芝打了饭菜,一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孙敏芝被孤立,女生们都离她远远的,怕得罪杜珍妮。   班级十五个女生,除了宋凤宁和冯莎莎几个女生没参与,剩下的女生都被杜珍妮拉拢成一伙的。   杜珍妮一伙人围坐一张桌,蒋丽娜望着低头吃饭的孙敏芝,“你们看,她的碗里连块肉都没有,全是素菜,家这么穷还在这里上学。”   其她几个女生牙尖嘴利,出言嘲讽孙敏芝。   孙敏芝装听不见。   宋凤宁吃自己的饭,杜珍妮就是被宠坏了的有钱人家小姐。   瞥见身旁的谭君如拿勺子捣饭盒里的饭菜,似乎很气愤。   孙敏芝吃了一半,把剩下的饭菜扣在一起倒掉,离开饭堂,身后传来嘲笑声,她脊背挺了挺。   宋凤宁不喜欢杜珍妮,孙敏芝又过分自尊,骨子里是自卑。   吃完午饭,宋凤宁跟康纯如和冯莎莎、谭君茹一道回寝室。   女寝201的门虚掩着,孙敏芝先回来了,王玉琪磨磨蹭蹭走在她们后面,为了避免不跟孙敏芝单独在一起。   康纯如是隔壁女寝202室,跟宋凤宁告别。   宋凤宁走在前面,推开寝室的门。   突然脑子里那个尖锐恐怖的叫声又响起来。   房间里一片骚乱,出现表情各异的女生一张张惊惧的脸。   “宋凤宁,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第6章 校园霸凌   冯莎莎盯着她的脸问。   “天热,我有点头晕。”   宋凤宁敷衍道。   脑子里两次出现这种幻觉。   201女寝前世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还有两个月就要放暑假了,等下学期开学,她跟舍监要求换一间女寝。   屋里只有孙敏之一个人,默默地整理东西。   宋凤宁走到自己靠阳台的床铺旁,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是早晨倒了放着晾凉了,清凉的水流经过喉咙,压下她不安的情绪。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又端起热水瓶倒了一杯热水,敞开杯盖晾凉,夏天她不喜欢喝热水。   想起自己早晨走时晾水忘了盖杯盖,白细瓷杯盖倒扣在桌上,刚才喝水时盖好了。   孙敏芝先回来的,宋凤宁拿着杯盖朝对面上铺的孙敏之说:“你帮我盖的水杯?”   “我回来时看你水杯敞开,我随手盖上了。”   孙敏之性格倔强,人不坏,宋凤宁拿着杯盖举了举,说:“谢谢!”   “这点小事不用客气。”   孙敏芝有强迫症,看见杯盖倒扣都会给翻过来。   寝室里,冯莎莎爬到上铺,已经合上床帐准备午睡。   谭君如上床拿过一本书看。   宋凤宁靠在床头,闭着眼,现在她的脑中偶尔出现前世的东西,有些混乱。   王玉琪回屋,轻手轻脚的,不引人注意,她在靠门口的床铺,和孙敏芝是上下铺,抬头朝坐在床上的孙敏芝尴尬地笑笑,孙敏芝朝她点点头。   两人没说话。   又一声开门响,宋凤宁听见脚步声,走到对面床,冯珍妮回来了,把共用桌子上的东西弄得声音很响。   冯莎莎翻了个身。   寝室里气氛紧张,压抑,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引发争吵。   宋凤宁刚睡熟,耳畔听见谭君如的声音,“到点上课了,快起来了。”   谭君如总是很热心,每天中午她要不喊,大家睡过头了一起迟到。   午睡起床,几个女生无精打采。   三三两两到教学楼上课。   下午第一堂是国文课,由于天热,国文女教师讲课中间拿下眼镜擦镜片,宋凤宁发现她的眼睛其实长得很秀美,五官很耐看,今天严先生穿短袖阴丹士林旗袍,露出的皮肤白皙。   严先生打扮一下,倒有几分风情的。   女教师大概发现宋凤宁同学的眼神不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领口的盘扣系没系好。   宋凤宁觉察严先生投来严厉的目光,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听课。第二节 下课课间操,宋凤宁等康纯如后走,教室里还有几个女生没走,宋凤宁和康纯如朝教室外走,走到门口,宋凤宁无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看见蒋丽娜从孙敏之的座位上离开。   心下狐疑,蒋丽娜有点鬼鬼祟祟的。而且落在最后的几个女生除了故意磨蹭的王玉琪,都是杜珍妮一伙的。   宋凤宁和康纯如经过走廊,看见谭君如跟一个男同学站在水房门口说话,然后匆匆离开。   那个男同学宋凤宁叫不上名字,好像是比她们高一年级的同学。   出去晚了,操场上各级部已经列队。   孙敏芝也来晚了,宋凤宁和康纯如到操场后,她匆匆跑来站到队伍里。   王玉琪故意躲着孙敏之,孙敏芝就落了单,出入都是一个人,宋凤宁同情她,平常跟她关系一般,孙敏芝不愿意接触家庭条件好的女同学,自卑心作祟。   课间操结束,宋凤宁刚迈进教室,就听徐春娇嚷嚷,“我新买的钢笔丢了,国文课我还用了,就放在书桌堂里,下课就没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平常奉承杜珍妮的蒋丽娜和徐玉娇,一个父亲是杜珍妮的下属,还有一个靠杜珍妮给零花钱,蒋丽娜声音很高,“翻,一个个翻书包,谁都不许走。”   几个巴结杜珍妮的男女生附和,“翻书包,每个同学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把班级里的扒手找出来。”   “凭什么翻所有人的书包。”   班级里一个叫陆松年的男生嚷道;“凭什么?我们又不是贼?”   男班长性格宽厚,弹压不住,“大家都别吵了,徐玉娇同学你再好好翻翻,看看周围是不是掉地上了。”   徐玉娇装腔作势地翻书包,书桌堂里,几个同伙男女生帮她在附近地上找。   一个调皮的男生拖着长声,“班长大人,没有啊。”   这时,历史代课教师夹着书本走进教室,教历史的女教师有事请假,别的老师临时代一堂课,历史代课老师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背微微有点驼,脸颊瘦削,眼镜挂在鼻梁上像随时要掉下来。   看教室里乱哄哄的,问正主持纪律的班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班长站起来,“老师,徐玉娇同学丢了钢笔,要求全班同学挨个搜。”   “没有证据不能搜同学。”   历史代课教师一板一眼地说。   宋凤宁一直暗中留意杜珍妮,这时,看见杜珍妮给一个男生使了个眼色,那个男生举手,站起来,“老师,我揭发,下课时我看见孙敏芝去了徐春娇的座位,好像手里拿着东西。”   “你冤枉人。”孙敏芝噌地一下站起来。   “老师,我也看见了。”   又一个男生举手作证,这个男生坐在孙敏芝的后座,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他平常很讨厌长相一般,又凡事较真的孙敏芝。   历史代课教师看一眼站起来的女生,说:“大家别吵了,孙同学把书桌堂里的东西拿出来,证明清白。”   历史代课教师又对班长说;“你检查一下这位孙同学的书包。”   男班长走过去,“孙敏芝同学,你愿意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   孙敏芝赌气把书包拿出来,摔在课桌上,“搜吧,你们瞪大眼睛好好看着。”   男班长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教室里一下肃静了,无数双眼睛盯着书包,书包有点旧了,洗的发白。   宋凤宁比别的同学还紧张,课间操时她看见教室里的几个人,隐约觉得不好。   就在东西倒出来时,听见啪嗒一声。一支钢笔掉在地上,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吸气声。   所有人都看见钢笔是从孙敏芝书本里掉落在地上的。人证物证,孙敏芝百口莫辩。   孙敏芝愣住了,代课男教师走过去,接过班长拾起来的钢笔,举在手里问:“这是你的钢笔吗?”   孙敏芝木然地摇摇头。   “老师,那是我丢的钢笔。”徐春娇大声说。   代课教师严肃地看着孙敏之,“孙同学,你解释一下。”   孙敏之脊背挺直,神情倔强,“老师,我没有拿同学东西,这支钢笔,我不知道是怎么到我书包里的的。”   “钢笔长腿跑到你书包里的吧!”   后座的男生恶意地说。   “你们……”孙敏芝气愤地指着杜珍妮一伙人,“你们栽赃,诬陷。”   这件事闹大了,连学校惊动了。事情闹到教务处,教务处主任把孙敏之找去。   一堂课孙敏芝没回来。   下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男女生分成两伙,在操场上练投篮。   宋凤宁跟康纯如练了一会篮球累了,站在一边歇着,宋凤宁小声说:“孙敏芝是冤枉的,我猜是杜珍妮她们干的。”   “就是杜珍妮干的,没有抓到把柄,没证据,杜珍妮也不能承认。”   “我看到下课时蒋丽娜溜到孙敏芝座位。”   “你看到蒋丽娜把钢笔放在孙敏芝书包了吗?”   宋凤宁摇摇头,“没看见。”   孙敏芝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一群人。   要放学时,孙敏之才从教务处回到班里,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一进教室,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杜珍妮。   宋凤宁感受到她心底强烈的愤恨。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离开教室。   教室里就剩下孙敏芝一个人在收拾东西。   走出教室,康纯如小声说;“你看孙敏芝的样子真吓人,眼睛像刀子一样,恨不得杀了杜珍妮。”   宋凤宁激灵地一哆嗦。 第7章 女寝谋杀案   学生都在食堂吃晚饭,宋凤宁没看见孙敏芝,杜珍妮一伙人聚在在一张桌庆祝。   冯莎莎很气愤,“太嚣张了。”   谭君如冰冷的眼睛看着那张桌子。   宋凤宁几个人吃完饭回寝室。   过一会,杜珍妮哼着歌进屋,旁若无人一般,几个人个忙个的,都没说话。   冯莎莎背后说几句,当面不跟杜珍妮发生冲突,她父亲只是个洋行经理,杜家有钱有势,冯莎莎知道厉害关系。   杜珍妮把杯盖扣在桌上故意弄得很大声,站在桌边喝水,扫了一圈,屋里没人吱声。   悻悻地回到床铺,不知道鼓捣什么。   冯莎莎看电影画报,探过头问;“宋凤宁,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吧?”   学校周末放电影。   “我功课落下太多了,没时间看电影。”   这个周末她不准备回家了,在学校复习功课,家里多了两个人,她不想看到孙宜秋。   谭君如站在寝室中央,大声宣布;“周末学校小礼堂演话剧,是我们剧社编排的,大家都去捧场。”   谭君如是学校小剧社的,冯莎莎边翻看电影画报,边说;“那好吧,那就下周末去看电影。”   学校雇佣女工打扫卫生,女工只负责走廊、水房和卫生间,浴室清洁。   女寝的卫生由学生自己清扫,201女寝在刚入校时大家约定好了,轮流值日。   今天轮到宋凤宁打扫卫生。   宋凤宁拎着水桶,去水房打水。   桶里接了多半下水,趔趄着一路提到寝室。   她家里有佣人,粗活都是女佣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提了半桶水,站在寝室里喘粗气,把拖布拧出来,擦地。   呼哧呼哧地擦完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脸红扑扑的,直吐气,冯莎莎见状说;“宋凤宁,你在家是不是饭菜都是下人递到手里。”   “我在家吃饭都要人喂行了吧,就知道笑话人,不说帮人家干。”   宋凤宁嘟着嘴,娇嗔道。   “我帮你干,还干什么?”冯莎莎扔掉手里的画报。   “不用你了,一点诚意都没用,擦地时你不帮忙。”   “下回帮你。”冯莎莎又重新回到床上,继续看电影画报。   把擦地的水倒掉,宋凤宁又打了一盆清水擦桌子。   一张共用的方桌,桌面上几个女生的东西乱七八糟。   屋里的几个女生,就杜珍妮最邋遢,东西乱放,吃剩下的零食都堆在桌上。   宋凤宁仔细地擦了桌子,把东西规矩地摆好。   这时,孙敏芝回屋了。   眼睛哭肿了,晚饭没吃。   躺下合上床帐,从她进门坐在床上的杜珍妮斜眼看她,扬声说:“大家的东西都看好了,小心被偷了。”   孙敏芝忽地坐起来,“你说谁?”   杜珍妮若无其事,“屋里这么多人,我又没说你,你心惊什么?贼名还有人对号入座。”   “你,你别欺人太甚,早晚遭报应的。”   “报应,你还是先担心自己,我们学校校风端正,有人偷窃破坏学校名声,不知道还有资格留下吗?”   孙敏芝愤愤地重新躺下,没有再搭理杜珍妮的挑衅。   孙敏芝的事学校教务处主任找她谈过,孙敏芝抵死不承认偷了同学的钢笔,学校考虑人证物证俱在,研究让她退学。   孙敏芝如果退学,就坐实了偷东西的名声,污点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班级里同学都议论纷纷,本来搞个恶作剧,有的同学乐得看热闹,孙敏芝被学校退学事情闹大了,除了杜珍妮,其他同学跟孙敏芝没有过节,众人一看闹过头了,全都老实了。   宋凤宁跟康纯如私下里商量,说;“我们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同寝住了一年,知道孙敏芝是被冤枉的,不站出来替她说话,是不是太冷漠,没人情味?”   “我们怎么帮她,我们证明她的人品,学校能相信我们吗?钢笔是从她书包翻出来的。”康纯如说。   “课间□□们俩后走的,教室里的几个同学都是杜珍妮的人,她们肯定约好保守秘密,如果说出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不可能站出来给孙敏之作证,可有一个人能为孙敏芝作证,你记得当时教室里还有王玉琪,王玉琪以前跟孙敏芝要好,她只要说实话,孙敏芝就不能被学校开除。”   康纯如点点头,“对,现在只能靠王玉琪作证,我也觉得我们俩应该为孙敏芝说话,不然她被开除了,我们心里有愧。”   两人商量好了,去教务处,教务处男教导主任看看二人,“你们能证明孙敏芝同学的清白?”   宋凤宁说;“课间□□们走时,孙敏芝已经走了,教室里还有同学,她偷同学东西,没机会下手。”   “那你们看见谁偷的?”   两人异口同声,“没看见。”   “你看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又怎么证明?再说不少同学看见孙敏芝同学后到操场的,你们走后如果孙敏芝同学又回教室了,你们俩怎么能知道。”   孙敏芝说课间操出去晚了,是去了卫生间,又没人能证明。   宋凤宁说;“有一个同学我们走后在教室里后走的,她能证明。”   “那你说说是那个同学?”教务主任问。   “王玉琪。”   两人出了教务处,康纯如说:“你说王玉琪能给孙敏芝作证吗?”   宋凤宁摇着小脑袋,像个老夫子,“人性这种东西,不可言不可研不可验。”   王玉琪被教务处找去了。   自习课,同学们有的在温书,有的在闲聊,王玉琪回教室时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宋凤宁后来听说,王玉琪没供出把钢笔放在孙敏芝书包里的人,只是说孙敏芝不是最后走的,走的时候教室里还有同学,没有再次返回教室。   证明了孙敏芝偷东西没有作案时间,或者说不方便下手,学校经研究,孙敏芝偷窃行为证据不足,取消对她的退学处分。   下课时,宋凤宁和康纯如出去活动。   孙敏芝站在走廊里,等宋凤宁和康纯如,朝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我会记住的。”   “我们就是说了实话,没做什么。”宋凤宁说。   “班级里说实话的同学只有你们俩,没有你们俩我的冤枉一辈子也洗不清。”   孙敏芝非常感激,平常她跟宋凤宁和康纯如没什么交情。   “你以后注点意。”宋凤宁好心地叮嘱说。   “嗯,这次我受了教训,班级的同学都不喜欢我,我性格也有问题。”   杜珍妮固然可恨,同班同学幸灾乐祸,除了宋凤宁和康纯如,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可见她做人的失败,宋凤宁前世深有体会,对她还是蛮同情的。   这件事风波过去,201女寝里着实消停了两天。   孙敏芝不跟杜珍妮吵了,杜珍妮出了气,没再找孙敏芝的茬,   周末,王玉琪跟一个女生约好去教室看书,那个女生过来找她,俩人先走了。   冯莎莎要去小礼堂看谭君如的小剧社演出。   康纯如来找宋凤宁,今天是孙敏之值日,孙敏芝家境一般,家事做惯了,轮到她打扫时,寝室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刚拖了地,怕踩脏了地板,康纯如自觉地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等宋凤宁。   宋凤宁夹着书本,走到门口回身挥挥手,“同学们,我先走一步。”   “你先走一步,我们就不随你去了。”   冯莎莎开玩笑说。   宋凤宁挎着康纯如走了。   周五自习室里除了宋凤宁和康纯如,就两三个人,周末学生们都去消遣了。   这两三个学生里就有江墨林,江墨林憋着看看宋凤宁到底同那个男生好了。   对频频射过来的视线,宋凤宁装作没看见。   两次都掉一个坑里,除非她脑子坏掉了。   九点钟,自习室要关了,宋凤宁收拾书本,同康纯如两人出了自习室,江墨林随后出来,喊一声,“宋凤宁!”   宋凤宁装没听见,扯着康纯如一路疾走。   康纯如被她扯着,只得跟上她的脚步,一直到女寝楼下,宋凤宁才放慢脚步,康纯如喘上一口气,“宋凤宁,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总跟我说江墨林的好。”   “以前我小。”   现在她还小。   “我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哪里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孙敏芝的事,你从前不管闲事的。”   两人边走边说,上了楼梯,她们俩回来的早,女寝走廊没人,寂静无声,白炽灯发着暗黄的光,地板上一片阴影。   突然,一声惊叫划破寂静。   惊叫声是从201女寝传来的。   房门打开瞬间,宋凤宁看见可怖的一幕,杜珍妮的头耷拉在床沿边,长发垂地,遮住了脸。 第8章 谁是凶手?   身后的康纯如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神情惊骇。   冯莎莎站在离杜珍妮的床边两三步远,双脚像被钉子固定住,挪不动步子。   喃喃地说:“她……她死了。”   宋凤宁是三个人里最镇静的,颤声说;“别破坏现场,我们出去。”   她拉了冯莎莎一把,冯莎莎带着哭腔,“我腿软,走不了路。”   “凶手没藏在屋里?”   宋凤宁这一句,冯莎莎尖叫着撞出门去。   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后,宋凤宁尚存一线清明,把门锁了,保护现场。   警察局接到报案电话,很快赶到学校。   现场没有被破坏,探长罗文带人勘察了现场。   法医对死者详细检查后,对罗文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症状是氰.化钾中毒,具体情况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   法医带着手套,小心地捏着水杯,“死者死前喝过水,水里有残留的氰.化钾。”   警察赶到路上用了二十多分钟,就是说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是在死者已经死去半个钟头,警察局探长罗文先询问冯莎莎。   冯莎莎受了刺激,语无伦次,半天才说明白,她和一个女同学去学校小礼堂看话剧,提前回来,直接去盥洗间洗手,回寝室门没锁,推门进屋时就看见杜珍妮趴在床边,觉得很怪异,叫了她一声,杜珍妮没有反应,她仗着胆子上前,试了一下鼻息,人没气了。   探长罗文又询问跟她一起回来的女生,那个女生是202女寝的,那个女生证实冯莎莎没有说谎。   探长罗文问女生;“你听见她的尖叫声了吗?”   那个女生说:“听见了。”   “你回屋多久听见的?”   “我刚进屋一两分钟听见的。”   “你回来时,看见隔壁寝室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门是关着的。”   探长罗文对死者同寝室的女生和相关人员例行询问,弄清楚每个人今晚的去向,出入时间。   现场死者有关的东西都拿回去化验。   201女寝贴了封条。   同寝的五名女生学校另外安排一间寝室,案件没有查清楚之前,暂时不能离开学校。   换了寝室,五个女生各怀心事,熄灯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宋凤宁躺在床上,已经夜半了,听另外四个女生偶尔有人咳嗽一声,翻个身,好像都没睡着。   夜深人静,她的思路渐渐清晰,明显是谋杀,杜珍妮没理由也不可能自杀的。   今晚王玉琪先走的,随后是她,然后冯莎莎跟谭君如一起走的,寝室里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死者杜珍妮,一个是今天值日的孙敏芝。   据孙敏芝说,打扫干净寝室,她就走了,去看同校高年级的同乡。   杜珍妮是最后走的,又是第一个回寝室的。   法医说,杜珍妮在她们回寝室时已经死了半个小时了。   跟杜珍妮一同看电影的几个女生证实回寝室的时间,比她们早半个小时,   按照时间推算,杜珍妮回寝室后就死了,喝了杯子里的水。   氰.化钾中毒,化学教师讲过,服用剂量大数秒失去知觉。   今晚中间一段时间寝室无人,门是锁着的,且今晚没有外人进201寝室,找王玉琪的女生在走廊喊她,她便出去了,康纯如来找自己,当时孙敏之刚拖了地,康纯如没有进来,没有其她人来,那么下毒之人可能就在她们这五个女生当中。   至于下毒时间,凶手在水杯里投入氰.化钾,她推断是晚饭后,离开寝室之前,能致人于快速死亡,凶手应该是算准了这个时间段。   凶手极有可能在晚饭后这个时间里,趁着寝室人多杂乱下手,五个人都有靠近那张桌子,趁人不备投毒的时机。   寝室六个人,三张上下床铺,自己跟杜珍妮对床下铺,王玉琪和孙敏之靠门口上下铺。冯莎莎和谭君如分别在自己和杜珍妮上铺。   桌子放在进门左侧,两面靠墙,只要用身体挡住,下毒便可操作。   可能有点冒险,   这个人胆大心细,一定预谋很久。   宋凤宁排除自己还剩下四个人,冯莎莎、谭君如、王玉琪、孙敏芝。   她用排除法,冯莎莎看不惯杜珍妮,可俩人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她当时看见冯莎莎都吓懵了,即便演技再好,也装不出来。   王玉琪胆子小,谋杀她可能没胆量干,剩下谭君如和孙敏芝。   谭君如平常对同学热情,乐于助人,学校活动也很积极,积极向上的女生,对同寝的几个女生多有谦让,同班同学中人缘极好,跟杜珍妮没什么过节,没有谋杀动机。   最后就剩下孙敏芝,孙敏芝跟杜珍妮势不两立,杜珍妮又不久前诬陷她,孙敏芝对杜珍妮心里是恨的。   孙敏芝性格执拗倔强,嫉恶如仇,可要说杀人,她也不太相信。   考虑是外来人投毒,先不说寝室里一直有人,人都走了门锁了,警察查看没有撬锁的痕迹,窗户关了,排除外人入室作案。   另外在水杯里投毒,桌上六个女生的水杯,怎么能辨别出那个是杜珍妮的水杯。   而且杜珍妮用带盖子的瓷杯,跟冯莎莎的瓷杯都是白底,花纹相近,不熟悉容易拿错。   除非是同寝室的人,而且心细,分的很清楚。   这一分析下来,谁都不可能是凶手,谁又都可能是凶手,宋凤宁感觉浑身发冷,凶手就在除了她外的四个人里,这一宿刚一阖眼,很快便惊醒,不敢睡了。   前世的阴影没过去,又亲眼目睹另一场谋杀。   宋凤宁脆弱的小心脏,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夜黑沉沉的,屋里漆黑,静得可怕,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宋凤宁甚至能听见其她几个室友的呼吸声。   除了凶手,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紧张,屋里的五个人,除了自己,凶手在其她四个人当中,凶手会不会再次作案,恐惧摄住每个人的心,没人敢入睡。 第9章 盘问   熬到天亮,宋凤宁觉得自己上眼皮搭上下眼皮就能睡着,几个人都无精打采,被当成嫌疑犯拘着,不得离开学校,等待警察调查结果。   冯莎莎懒懒地问;“宋凤宁,去不去食堂吃早饭?”   “不想吃,我想睡觉。”   大白天的凶手不敢公然动手,宋凤宁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觉。   冯莎莎又问谭君如,“你要去食堂吃饭吗?”   谭君如躺着,“我不想吃,没什么胃口,我们关在这里,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宋凤宁这个角度看王玉琪脸色苍白,气色很差。   好像很恐惧,她一向胆小,宋凤宁真不相信她能杀人。   王玉琪下地倒水喝,她把水杯洗了几遍,差不多一暖瓶水都用完了,水声更加剧了屋里人的恐惧和烦躁。   这时有人敲门,门外喊;“宋凤宁,你起来了吗?”   是康纯如的声音。   寝室门闩着,宋凤宁下地开门,康纯如朝屋里看一眼,小声说:“我在食堂买了早餐,你去我们寝室吃,她们都出去了,就我一个人。”   “你真好,纯如。”   礼拜六康纯如应该回家的。   宋凤宁随着康纯如去202女寝,走到202女寝门口,朝201门看了一眼。   康纯如拉她进屋,随手把门闩上,说:“我昨晚后半夜才睡,一想起杜珍妮死时的样子就吓得睡不着。”   “我一宿没睡,凶手在四个人里头。我害怕。”   宋凤宁整晚担惊受怕,屋里有一点动静她屏住呼吸 ,瞪大眼睛,盯着黑暗中发出声音的地方,草木皆兵,她怕自己是下一个被吓死的。   康纯如说;“我没敢把早点拿到你们寝室里吃,你用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在康纯如这里,宋凤宁安心了许多,两人吃了早点。   宋凤宁的眼睛睁不开了,躺在康纯如的床上,说;“我睡一觉,你不许走。”   实在太困了,宋凤宁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康纯如把她推醒了,“警察局来人了。   “几点了?”   宋凤宁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十一点一刻。”   她睡了三个多小时。   康纯如看看门口,“警察在等你。”   宋凤宁低头穿鞋。   一开门,门口站着两个警察,“请宋小姐随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康纯如担心地问;“用不用我给你家里打电话。”   “不用了。”   宋凤宁怕吓到家里人,她是协助调查,不是凶手。   警察局法医解剖了杜珍妮的尸体,法医确定是氰.化钾中毒,而且水杯残留水里浓度很高。   警察局探长罗平展开调查。   先从死者同寝的五个女生单独盘问。   最先被带进去的是王玉琪,王玉琪小脸煞白,双腿直抖。   宋凤宁四个人等在外屋,就像接受审讯的犯人一样。   不久,王玉琪出来了,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一个警察叫宋凤宁进去。   昨晚勘察现场的探长罗平,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面色微黑,一双眼睛犀利明亮。   对她很客气,“请坐。”   宋凤宁到了警察局反而不害怕了,相对安全了。   罗平从她进屋,一直暗中观察她,“昨晚是你保护了现场,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   她只是把门锁了,怕外人进去破坏现场。   这个少女年纪不大,看见凶案现场能保持理智冷静,罗平琢磨地盯着她。   “昨晚你跟一个同班女生去了自习室,是吗?”   “是的。”   他昨晚已经问过了。   “你一直在自习室看书,中间没有离开过吗?比如去卫生间。”   “没有。”   “你确定?”   “确定。”   “谁能证明你没有离开过。”   “康纯如。”   “同你在一起的女生?”   “是”   “还有别人能证明吗?你回寝室的时间可能比你说的早。”   宋凤宁想了想,昨晚是周末,自习室除了她和康纯如就几个学生,后来陆续都走了,剩下她和康纯如,还有江墨林。   宋凤宁犹豫是不是要说出江墨林的名字。   问:“为什么要证明,你怀疑我中途回寝室作案?”   “目前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任何人不能排除嫌疑。”   罗平和气地说。   “为何你这么肯定中间有人回寝室投毒,就不能离开之前在水杯里下了毒。”   “小姑娘,你很聪明,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我询问了跟死者一同出去的两个女生,说看见死者临出门前喝了水,这样就排除了这个可能,说明有人离开又回来过。”   同寝的五个女生中,有一个人走了,又折回寝室。   案件调查开始,罗平对这五个女生同等的怀疑。   宋凤宁咬着唇,沉默片刻,说;“昨晚在自习室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高两年级的江墨林。”   罗平盯着她,提出疑问,“刚才我问你时,你没有立即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凤宁知道,在这个精明的探长面前,不能隐瞒和说谎,如果说谎被揭穿,就陷入被怀疑的境地。   如实地说;“我们好过,后来分手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给我作证。”   她得罪了江墨林,不知道江墨林肯不肯帮她洗清嫌疑。   “我另外还想问个问题。”   罗平说。   “什么问题?”   “你讨厌死者?”   这是设个套让她钻吗?   宋凤宁快速地权衡了一下,说;“我不喜欢她,但也没说你的讨厌。”   不喜欢和讨厌意思的轻重,还是有区别的。   “我问完了,我们如果发现什么问题,还要请宋同学配合。”   “我可以走了?”   “可以。”   宋凤宁出来,看见她父亲正跟几个警察寒暄,警察都认识她父亲,宋鸿年在申城是有名望的人物。   宋凤宁喊了一声,“爹”   宋鸿年看见她,松了一口气,一个警察讨好地说;“宋小姐可以回去了,您放心,就是来问几句话。”   宋凤宁看见冯莎莎进去问话。   随着父亲走出警察局。   宋家的汽车停在门口,宋凤宁上车,汽车离开警察局。   宋凤宁问;“爹,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便想到慧文中学发生谋杀案件,申城各大报纸大肆报道,父亲知道后,匆匆赶来,看出父亲对她的担心,心里很感动,父亲还是关心她的。   宋鸿年坐在前面,神情严肃,“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给家里打电话。”   “怕爹娘担心。”   “胡闹,这可是一起谋杀案,不是儿戏。”   “知道了,下次有事先通知家里。”   过一会,后座没了声音,宋鸿年回头看小女儿靠在一侧睡了。   摇摇头,心说年纪小,不知道轻重。   汽车驶入宋公馆,父女俩一进客厅,宋家人都等在客厅里。   大太太关碧华上前抓住女儿,上下瞧看,“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   二太太曹玉珍说:“三小姐,你可把我们吓坏了,早晨太太看报纸你们学校发生谋杀案,就催着挂电话问,说你被带到警察局。”   “三小姐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迟雪兰温温柔柔地说着。   站在大家后面的孙宜秋,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宋二小姐,心里暗想,被谋杀的怎么不是她。 第10章 暑假   一回到家,宋凤宁倒在床上便睡,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小娥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看见宋凤宁躺着,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棚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小姐,你醒了。”   “太太呢?”   最关心自己的还是母亲,昨天母亲吓坏了。   “太太在楼下,二太太、大少爷大小姐都在,等小姐下楼吃饭,太太命我上楼看看小姐醒了没有。”   宋凤宁起床,刷牙洗脸,小娥给她梳辫子,说;“昨晚太太让我上楼看了几次,小姐都没醒,太太亲自过来,看小姐睡得不安稳,太太说小姐受了惊吓,想找洋大夫来家里给小姐看看。”   宋凤宁下楼,餐厅里,大家都等着她吃饭。   宋鸿年约了人,没在家吃早饭,三太太迟雪兰和宋宜秋没露面,饭菜让人端上楼去。   大太太关碧华说;“睡醒了?”   宋凤宁走过去坐下,“前天晚上一宿没睡。”   难得大少爷宋兆申在家吃早饭,说:“你们学校死的女生是杜家的千金,听说杜家给警察局施压,尽早破案,把凶手绳之以法。”   大小姐宋知芳说;“杜家小姐一个女学生,被谋杀了,是不是杜家得罪什么人,报复在她身上?”   二太太曹玉珍说;“太可怕了,学校出这种事,宁宁倒霉,偏偏杜家小姐跟凤宁同寝室。”   大太太说;“宁宁别去上学了。”   宋凤宁说;“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考完试就放假了。”   不能放弃学业。   “不考了,我让你父亲跟校长打声招呼,这学期不去了,你老实地呆在家里,下学期转学校。”   大太太说。   “娘,我不想转学,那我以后回家住。”   大太太这才答应,说;“以后让老王每天放学去接你。”   礼拜一,宋凤宁照常上学。   一进教室,班级教室里乱哄哄的,同学们都在议论,马福良的叔叔在警察局任职,得到确切的消息,谋杀杜珍妮的凶手是孙敏芝,孙敏芝已经被抓起来了,关在女监里。   据孙敏芝的老乡说,孙敏芝当晚来找她,中间回一趟寝室取东西,一个人回寝室,没有人给她证明。   同寝室的其她四个女生都有人证明。   王玉琪当晚在教室里,有同班同学证明,一直没离开过,冯莎莎在小剧场看话剧,一同看演出有很多同学能证明,没有离开过,谭君如在后台,准备演出,更加不可能。   五个人里头,只有孙敏芝有作案时间和动机,没有不在场证明。   最直接的证据,是投毒的水杯上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死者本人,一个是凶手。   法医对水杯的指纹进来比对,水杯上除了杜珍妮的指纹,还有一个人的指纹就是孙敏芝的,所以警察确定毒死杜珍妮的凶手就是孙敏芝,为了报复,害死同学杜珍妮。   女生听了,吓得直缩脖子,太可怕了,一个女生说;“孙敏芝是凶手不奇怪,除了孙敏芝,还真想不出来谁有这个胆量,做出这么轰动的大事。”   国文课严先生走进教室,大家才停止议论。   这堂课宋凤宁一直处在游离状态,她总觉得这个案子破得太容易了。   其她四个女生都有时间证人,谋杀案的线索,都指向孙敏芝,宋凤宁有点怀疑,越是看似顺理成章的事,越发蹊跷。   其实有许多罪犯,都是外表普通甚至看上去是个好人,而大家一致认为最有杀人动机,不一定是真正的凶手。   可如果不是孙敏芝投的毒,水杯盖上留有孙敏芝的指纹,又如何解释?孙敏芝笨到作案时留下指纹,这一点不可思议。   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呢?其她三个人没有作案时间,宋凤宁很费解。   想了一堂课,也没想出眉目。   课间,同学们离开教室,江墨林站在教学楼门口,看见宋凤宁跟康纯如出来,迎上前,小声说;“前天警察把我叫去了,我给你证明了,你当时在自习室。”   “谢谢你!江同学。”   宋凤宁原来心里还想,江墨林小心眼,这次报复自己,不给自己证明。   “我们的关系,我怎么能不帮你。”   江墨林买好地说。   “我知道了。”   宋凤宁没领他这个人情,自己确实在自习室,江墨林只不过说了实话,就在自己跟前邀功,这个人从前自己怎么就没看透。   女寝谋杀案很轰动,申城各大报纸,演绎出各种版本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写两个女生为争一个男生暗下毒手,把孙敏芝描写成家境贫寒,心里阴暗,扭曲的人格,暗恋一个男生,因妒生恨,害死情敌。   后面杜家看传的实在不像话,出手制止,这桩命案渐渐平息。   谋杀案发生后,宋凤宁每天回家住,冯莎莎家里雇了黄包车,每天接送她放学。   王玉琪和谭君如离家远,只能住校,寝室里只剩下王玉琪和谭君如两个人。   每天放学后,吃过晚饭,宋凤宁就回屋看书,到十一点才睡。   二太太曹玉珍说:“三小姐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说学习就头疼,看见饭亲,现在看书连吃饭都忘了。”   “爱读书是个好事,我不求她做什么大学问,将来嫁人了,小俩口有共同语言,现在时代变了,体面人家挑选儿媳,都找个念过书的女孩子,充门面。”   三太太迟雪兰听了,心里有了计较,自己女儿宋宜秋也要像大小姐和三小姐一样培养,将来嫁入高门。   大太太吩咐陈嫂,“天热,给三小姐送一碗冰粥,”   一到夏季,陈嫂就做清热消暑的冰粥。   宋凤宁喜欢吃张嫂做的冰粥。冰凉的粥里食材有绿豆、糯米、罗汉果,粥里加了菊花,西瓜、桃、、甜瓜、菠萝切成丁 撒在冰凉的粥上,吃时加蜂蜜。   宋凤宁能吃一小碗。   天气日渐炎热,六月底期末考试。   这学期的期考成绩下来,宋凤宁在及格线,勉强过关。   最后一天学校开大会,然后就放假了。   假期一个月,七月一日放假,八月一日开学。   宋凤宁跟康纯如何冯莎莎告别,朝宋家的汽车走去。   司机老王打开车门,问;“三小姐放假了。”   宋凤宁把书包甩进车里,钻进车里。   “放假了,一个月我要好好安排。”   “三小姐这回可以睡个懒觉了。”   司机老王笑着说。   晚上,宋鸿年回家,宋凤宁把成绩单双手捧给父亲,宋鸿年接过看看,及格了,不用补考。   虽然幼女跟长子长女比起来成绩差一些,有进步。   还算满意,“知道用功学习就好。”   宋凤宁瞄着父亲的脸,父亲没有不悦,趁机提出,“我基础太差,暑假想请一个家庭教师补习功课。”   宋鸿年看着长子说:“你们大学放假了,辅导你妹妹学习。”   宋兆申说;“我们学校这个假期组织去北平大学交流。”   宋鸿年又看长女,“你当姐姐的,假期帮你妹妹补习功课。”   “学校剧团要在大剧院演出,暑假要彩排。”宋知芳说。   “都指不上。”   宋鸿年早年留过洋,对子女的教育很重视,对大太太说;“你给宁宁请个家庭教师,学问要好。”   “好的。”大太太答应着。   宋凤宁又跟母亲打声招呼,明天要去书店,顺道买文具。   家里两台汽车,一台汽车早晨送父亲去工厂,另一台汽车大哥开走了。   她准备坐有轨电车去。   挑了一身杏黄色洋装,找一双白色皮鞋,小娥给她梳了两个丫髻,下面头发散着,娇俏可爱。   宋凤宁拿着小手袋,后来跟着女佣小娥,手里拿个布袋子。   宋宜秋在客厅里看画报,看见她下楼笑着问:“三妹,你要出去?”   宋凤宁故意朝左右看看,“你是跟我说话吗?”   宋宜秋尴尬,表情极不自然,“就咱们两个人,当然是叫你。”   “陌生人称呼我妹妹,我还真不习惯。”   宋凤宁小嘴翘着,正眼也没看宋宜秋,经过客厅,朝外走,女佣小娥紧跟在她身后。   宋宜秋气结。   张嫂出来,问:“三小姐,出门带钱了吗?”   宋凤宁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带了七八块钱。”   小娥以前经常跟小姐上街,轻车熟路,两人走到电车站。   等了一会,电车铃铃铃开过来,俩人上了电车。   电车里的座位坐满了,有几个人站着,俩人找个没人的地方站稳。   过了一站地,电车停靠在站台,一下上来五六个人,最后上来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青年。   黑色西装显得青年精干利落,宋凤宁多看了一眼,瞬间呆住了,这个人长相跟前世的一位金融大佬很像,那位金融大佬经常在报纸上出现,配有大幅照片,因此宋凤宁认得。   心里暗想,世上还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悄悄地挪了两步,近处细看,确定不是两个人,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这位金融大佬为何乘坐电车?对了,现在还没有发迹。   男青年的手臂很长,一只手抓住上方扶手,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电车上人多,小娥紧张地护着小姐,怕小姐被人碰到。   她的小姐的小眼神一直在男青年身上打转。   宋凤宁发现一个长得矮小,瘦弱的半大少年,蹭到男青年身边。   斜眼盯着他的口袋,借着身体掩护,少年的手伸向他的衣袋。   宋凤宁余光盯着那只手,瞬间小脑袋转了几转,认识一个在申城呼风唤雨的大佬,以后自己落魄了,也许还能帮自己。   飞快地朝左右看看,车里扒手很可能有同伙,不能公开提醒青年,眼看着那只手伸进了西装口袋,这时电车停靠站台,急刹车,宋凤宁毫不犹豫地推开小娥,就势撞在青年身上。   行窃的手缩了回去。   黑西装的青年低头便看见个头矮小的小姑娘扑在自己身上,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自己眨了几下。   “对不起。”   小姑娘清凌凌声音很好听。   频频朝他使眼色。   青年面无表情。 第11章 嫌疑犯判决   青年很冷漠,低头看宋凤宁搂着他的腰。   小娥的声音响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傻小娥。   宋凤宁悻悻地站直身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扒手没有得手,到下一站下车了,同时下车的还有两个成年男人,青年余光扫了一眼。   宋凤宁心想,果然有同伙,亏自己机灵,没有当面揭穿,这些扒手都是街头混混,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惹混混们怕遭到报复。   宋凤宁承认自己胆小,没有新时代青年的正义感,跟恶势力斗争的勇气。   青年和宋凤宁在同一站下车,青年在宋凤宁前面下车,宋凤宁下车后,看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凤宁站在那里,望着峻拔瘦削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自己好心提醒他,本来想送个人情,这人好歹说一句谢谢,倒好像自己故意占了他便宜似的。   “小姐,我们走吧!”   小娥看小姐站在那里,朝方才青年走的方向看。   宋凤宁收回目光,几年后,这个青年成为申城叱咤风云的金融大佬,他是怎么发迹的?   刚才看他手里拿的报纸,是一份求职兼职的广告版。   他现在求职,或找兼职补贴家用。   明知道以后要破产,自己却没有任何本事,这个人靠什么起家的?   刚才是不是应该追上去搭话,便有点后悔,看来自己将来最好的出路还是做一个小学教员。   这条街上有一家书铺,两人先去书铺。   宋公馆客厅里,大太太关碧华看报纸,对二太太曹玉珍说;“求兼职家庭教师的这位顾先生的简历介绍,是从英国回来的,我看合适教宁宁英文。”   大太太关碧华念过私塾,识文断字。   “留洋回来的英文肯定不错,家庭教师来面试,太太考察一下,合适就留下。”   二太太曹玉珍拧开风扇,让风对着自己吹,她这几年越来越发福,夏天怕热。   曹玉珍认识字,都是太太教的,勉强能读懂报纸。   关碧华把报纸交给一旁的管家周昌说;“打电话,约这位顾先生明天过来。”   “是,太太。”   周昌拿着报纸,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拨了电话。   张嫂问:“太太,中午吃什么?”   风扇吹过一股凉风,关碧华顿时觉得凉快了,即便是夏季最热时,她也保持衣衫整齐,领口的盘扣扣着,保持真正的大家闺秀的做派。   “我看中午吃过水面条吧,天太热,别的吃不下去。”   “面条肉卤的瘦肉切成细细的。”二太太曹玉珍说。   大太太又拿过一份报纸,“那就多做几样卤,不爱吃荤腥的,吃素卤。”   风扇吹着,二太太还觉得不够凉快,把身上穿着宽松的绸袍揪起来,不挨着皮肉,说;“我跟宁宁都爱吃肉丝打卤。”   大太太关碧华正襟危坐,“你吃肉行,宁宁还是少吃点肉,再胖就不好看了。”   “宁宁还小,再说也不算胖,就是丰满点。”   宋凤宁中午回家,午饭张嫂擀的过水面条,宋凤宁拌上肉丝卤,吃了一碗,又让张嫂盛了一碗。   对面的宋宜秋拌了素卤,吃了一小碗,便不吃了。   大太太看看身材纤细的宋宜秋,又看着面色粉白的宋凤宁,没舍得让女儿少吃点。   二太太曹玉珍说;“宁宁,太太给你找了个家庭教师,明天来。”   “男教师还是女教师?”   宋凤宁抬头问。   “男教师。”大太太回答说。   “什么学校毕业的?”   “就你这个英文程度,什么学校毕业的都能教你。”   这孩子天生胃口好,就是读书差,大太太宠爱小女儿,放纵了些。   宋凤宁撇撇嘴,有自知之明,她的程度,是不需要太高水平的先生就能教。   宋宜秋垂眸,隐藏着嫉妒。   她随着母亲嫁到宋家,看出宋家人除了家主宋鸿年,对她们母女俩都很排斥,就连佣人也看人下菜,对她这个拖油瓶小姐,表面恭敬。   她初小毕业,亲生父亲抛弃她母女俩跑了,没留下什么钱,她辍学在家,母亲教她,她如果读中学,一定比宋凤宁学得好。   大太太吩咐小娥,“二楼书房空着,大少爷也不用,落了灰尘,打扫一下,家庭教师来了,三小姐就在小书房上课。”   小姐的闺房,外男不方便进。   宋凤宁放下碗筷,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纸。   被今日报纸正版一则报道吸引,报道慧文中学的谋杀案,谋杀案的嫌疑女犯被判了死刑,秋后枪决,家属不服判决,喊冤上诉。   她又翻了几份报纸,有一篇著名律师就案件分析,谋杀案嫌疑女犯改判的可能性极小,除非命案有新的线索。   宋凤宁同情孙敏芝,这桩命案她反复琢磨,孙敏芝可能是冤枉的。   可是孙敏芝家境一般,打不起官司,便不能翻案。   孙敏芝秋后枪决,宋凤宁手脚冰凉,感觉胸口窒息。 第12章 顾大佬   客厅电话铃声响了,宋凤宁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小娥接电话,举着话筒说:“三小姐,你的电话。”   宋凤宁接过电话,电话是康纯如打来的,“宋凤宁,你看报纸了吗?孙敏芝秋后要枪决了。”   “我刚看了。”   “你说害死杜珍妮的如果不是孙敏芝,孙敏芝死的太冤了。”   “我这两天想来想去,觉得这桩案子很蹊跷,我想去孙敏芝家里看看。”宋凤宁说。   “我同你一块去,我们和孙敏芝同学一场,问问孙敏芝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明天我的家庭教师来给我上课。”   “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暑假我在家闲着没事。”   放下电话,宋凤宁闷闷不乐上楼去了。   上街买的东西扔在书桌上,她买了几本书,买了铅笔本子。   小娥已经把浴缸里放好水,宋凤宁进浴室洗澡。   逛街走累了,洗澡出来,穿着睡衣爬上床睡觉,做了个噩梦 ,梦见孙敏芝被带到法场枪决,惊醒了,心砰砰直跳。   屋里光线暗淡,外面的天色微黑。   换上一件宽松的绸袍,下楼去。   宋鸿年已经回来了,三位太太,宋知芳和宋宜秋已经坐在桌旁,晚饭摆好了,女佣张嫂和小娥站在一旁侍候。   大太太看见她下来,说;“刚说要去叫你,正好你下来了。”   宋鸿年看看她,“你怎么无精打采的?不是放假了吗?”   迟雪兰柔声说;“凤宁小姐要好的同学要枪决了,心情不好。”   宋鸿年板起脸,“你在学校不好好学习,结交些乌七八糟的人。”   大太太关碧华脸色微变,前世迟雪兰母女俩经常在父亲跟前下话,父亲训斥她,她跟父亲顶撞,父亲迁怒于母亲,夫妻不和。   宋凤宁还是那样冲动,就白白地多活了几年,朝迟雪兰似笑非笑地说;“我跟谁要好,二姨娘怎么知道,孙敏芝是我同学,同寝室,平常我们并没什么来往。”   迟雪兰尴尬地笑笑,“我听三小姐打电话要去枪决的同学家里,我以为被枪决的女同学跟三小姐要好。”   “我去看不过是同学之情。”   宋知芳帮腔说;“爹,小妹有分寸的。”   二太太曹玉珍也说;“宁宁现在学习可用功了,考试前见天学到半夜。”   宋鸿年脸色缓和。   “吃饭吧!”大太太关碧华说了句。   八点钟家庭教师过来,第二天宋凤宁七点就起床了,刷牙洗脸后,小娥给她梳头。   宋凤宁的头发乌黑浓密,小娥打了两条粗辫子,辫梢系两条鹅黄色头绳,鬓边别了个赛璐璐发夹。   第一次见家庭教师,穿戴要正式一些,宋凤宁换上白绸衫,黑裙,白纱袜黑皮鞋。   大太太关碧华坐在客厅里。   管家周昌领进来一个青年。   “太太,这是顾先生,三小姐的家庭教师。”   “顾津清。”青年自我介绍。   关碧华站起来,对女儿的先生很客气,“顾先生请坐!”   看这位顾先生俊逸挺拔,心生好感,说:“看简历顾先生一直生活在国外。”   “我幼年时随家母去了英国。”   “令堂的老家是申城?”   “是”   简单问了几句,关碧华吩咐小娥,“把你家小姐叫下来,说先生来了。”   宋凤宁下楼,看见沙发上坐着青年愣住了。   青年穿着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面容冷峻清隽。   大太太说;“这位是顾先生。”   顾聿清很意外,他要教的女学生是昨天电车上的女孩。   宋凤宁调整一下表情,若无其事,像初次见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脆生生的声音,“先生好!”   大太太宠溺地说;“我这个小女儿淘气,先生费心了。”   “宋小姐读中学一年。”   顾先生难得开口问。   “是,先生。”   顾津清对大太太说;“今天我先试讲一堂课,太太再决定我是否继续教小姐。”   大太太站起来,“书房在楼上。”   “凤宁,带先生上去。”   宋凤宁前面带路,上楼的脚步雀跃,金融大佬成了自己的先生,相识于微时,日后顾大佬念及师徒情分,怎么也能对自己关照一二。   大太太在楼下看着,摇摇头,小女儿天真烂漫,还没长大,这要在乡下,女孩子十五岁都嫁人了。   小娥打开书房门,宋凤宁站在门旁,嘴角两端翘起,“先生请!”   顾聿清走进书房,看见书本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女学生今□□着素雅,一双大眼睛灵活,仿佛会说话一样。   顾先生正襟危坐,女学生宋凤宁坐在一旁,规规矩矩。   顾聿清说;“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他拿起桌上钢笔,黑衬衣的袖口挽了两折,露出一截小臂,筋骨有力。   在白纸上写下三个字:顾聿清。钢笔字非常漂亮。   把笔给宋凤宁,宋凤宁接过钢笔,在顾聿清三个字的下面写下,宋凤宁。   宋凤宁三个字跟上面的三个字对比,显得有些稚嫩。   宋凤宁没有顾聿清的钢笔字漂亮,她不觉得丢脸,他是先生,她是学生,学生比先生强,还要先生做什么。   顾聿清心里默记住宋凤宁。   又抽出一张白纸,说:“你的程度我不了解,我先出一张卷子,你答答看。”   宋凤宁一听顿时紧张了。   他拿笔在白纸上刷刷刷出了一套题。   放下钢笔,看了一眼腕表,“四十分钟。”   宋凤宁拿过卷子,粗粗地看了一遍,嘴角抽搐几下。   小娥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   看见小姐咬着笔,皱着眉头,做深思状。   这是让先生考住了。   顾聿清看看手表,时间到了。   宋凤宁答题过程中,他看了,心中有数,这个女学生的英文底子差。   小娥看自家小姐小脸皱着,可怜巴巴的,说;“先生请喝茶。”   天气热,书房里的吊扇呼呼转着,顾聿清端起茶盅,喝热茶水。   宋凤宁从桌上水果盘里拿了一个桃子,啃着桃子,视线落在顾先生精瘦的腰部,昨天她抱着他的腰身,男人的身材一流。   顾聿清余光瞥见桃汁要溢出鲜红的小嘴。   放下茶盅,拿过书。   宋凤宁把啃了一半的桃子扔在盘子里,拿手帕擦嘴。   顾聿清不由看了她一眼。   宋凤宁端正坐姿,顾聿清轻咳了声,开始讲课。   顾先生的声线低沉迷人,口语纯正,外表又令人赏心悦目,宋凤宁听得极认真,破例没有走神。   “今天就到这里。”   顾聿清合上书。   宋凤宁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喜欢学英文了。   送先生下楼时,大太太坐在客厅里,站起来,“先生要走?我叫人备好饭了,先生吃完再走。”   “我约了人,谢太太的好意。”   顾聿清婉拒。   宋宜秋在客厅里,正打电话,闻声回过头。   瞬间露出惊诧表情。   大太太对管家说:“让老王开车送顾先生回去。”   宋凤宁看着顾聿清上了宋家的汽车,鞠躬告别。   管家周昌问;“三小姐,这位顾先生教的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跟太太说用顾先生教小姐。”   宋凤宁觉得人心太深了,这个管家周昌,办事稳妥,老爷太太都不曾亏待他,一朝宋家垮了,趁火打劫,变了一副嘴脸,这个人不能留,现在父亲还在,他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以后找机会赶走他。   一进客厅,听见宋宜秋的声音,问大太太,“家庭教师姓顾?”   “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顾…..顾聿清。”大太太想起来。   周昌说;“太太,三小姐说这位顾先生教得好,太太看行,我给他挂电话,告诉他明天过来。”   抛开别的,以顾聿清的水平教宋凤宁是绰绰有余。   大太太说:“那就定下来,补课费多给点,他好安心教,你跟他说,一天三块钱,每天上午上课。”   二太太在吃点心,没到饭点她肚子就饿了。   说;“三块钱,可真不少。”   心里算了一笔账,一个上午挣三块钱,宋家女佣张嫂,太太念在买菜做饭辛苦的份上,工钱每月五块钱,小娥工钱每月才三块钱,包吃包住。   一个月按三十天算,九十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顾先生没有别的差事吗?”   宋宜秋突然插了一句嘴。   “太太问了,顾先生回国不久,还没找到差事。”   二太太曹玉珍答道。   “顾先生是留洋回来的吗?”   “顾先生从小生活在国外,你小孩子好奇心这么强。”   宋凤宁看着宋宜秋,迟雪兰母女俩眼睛都盯在有钱人身上,对一个男家庭教师刨根问底,过度的感兴趣,有点匪夷所思。   周昌挂了电话,回说:“顾先生每天八点给小姐上课。”   宋宜秋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细声软语地对关碧华说;“太太,我能不能跟凤宁小姐一块学?”   宋宜秋安的是什么心,想干什么?   宋凤宁坐在母亲身旁,搂着母亲手臂,撒娇说:“娘,我跟宋宜秋程度不同,学不到一块。”   “先生教妹妹,我在旁听,妹妹学什么我就跟我学什么。”   宋宜秋急忙说。   大太太关碧华因为迟雪兰堵心,可宋宜秋不过是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孩子,没什么错,说;“不然加两块钱,顾先生教你们姐妹俩个。”   宋凤宁直觉孙宜秋是有目的的,旁听学习是借口。   摇晃着母亲的胳膊,“娘,我听课有人在旁边分散精力 ,宋宜秋要学,娘另外给她请个先生教。”   小声嘟囔,“旁听好像我霸道欺负她似的。”   大太太道;“好吧,我给宜秋另外请一个先生。”   宋宜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没人察觉。 第13章 自由恋爱   午饭桌上只有大太太二太太和宋凤宁,迟雪兰跟大太太说一声,带着宋宜秋出门,逛街买衣裳。   宋凤宁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二太太曹玉珍看她吃第二碗,碗里的饭粒扒拉干净,说;“凤宁今天比平常吃得多。”   宋凤宁平常吃一碗半米饭,放下碗筷,饱饱的,说;“上午上课没吃零食,肚子里空。”   “明天让厨房备点心,课间休息加一顿餐。”大太太关碧华心疼女儿。   宋凤宁离开饭桌,去客厅打电话,跟康纯如约好去孙敏芝家。   大太太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喝茶,宋凤宁放下电话说;“娘,我要用家里的汽车,去看我同学。”   “让老王送你去。”   二太太曹玉珍听见,说;“正好我下午要去戏园子。”   她本来想坐黄包车。   大太太关碧华想起昨晚老爷训斥女儿的话,心里有气,嘱咐说;“你早点回家,不然你爹偏听偏信又要骂你。”   宋凤宁知道母亲同父亲置气,走过去,搂住大太太的脖子,“娘,我行得正,理别人说什么,你犯不上跟爹生气,男人靠不住,可你有大哥和我,还有姐。”   关碧华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娘,别以为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男人都是得陇望蜀,爹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爹,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新厌旧,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宋凤宁站起来,“娘,我不嫁人。”   男人发迹了就娶姨太太。   “说什么傻话。”   “宁宁命好,一定能找一个好女婿。”二太太说。   “知芳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是不是在学校里有男朋友了?”   大太太关碧华问二太太曹玉珍。   二太太曹玉珍说;“我一问,她就搪塞我,什么也不跟我说。”   宋凤宁正要上楼准备出门。   闻听折回来,对二太太说;“姨娘,你可注意点我姐,我姐现在的状态,好像恋爱的样子。”   二太太顿时紧张了,抓住她问:“宁宁,你知道你大姐喜欢什么人吗?”   宋凤宁不能实说,“我看小说里描写,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就是我姐这样,神魂颠倒,盲目崇拜。”   “宁宁,你知道什么可不能瞒着,事关你姐的终身。”   大太太正色地道。   “我不知道,我看我姐手里捧着剧本,两眼放光,剧本是她的大学教师崔先生写的,可别说我说的,姐知道能吃了我。”   大姐宋知芳跟崔教授现在处于朦胧爱情阶段,等到大姐被骗了心,骗了身,可就晚了。   宋凤宁说完就上楼去了。   客厅里,二太太曹玉珍有些急了,“太太,如果知芳喜欢的人是她的教授可怎么办?”   大太太关碧华遇事沉稳,头脑清楚,说;“我们家不是古板守旧的家庭,知芳是大学生,要搞自由恋爱,如果这位崔教授尚未娶亲,年貌相当,人品好,也不是不可以,你先透透知芳的话,看是不是像宁宁说的,然后,让老爷找人了解一下这位崔教授。”   二太太曹玉珍希望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家境富裕的女婿,过门当少奶奶,不用出外抛头露面挣家用。   如果女儿执意要嫁个大学教授,现在大学教授的薪水一个月也有二三百块钱,吃穿不愁,她拦不住,也不反对。   二太太也上楼换衣裳,去戏园子看戏。   坐在车里,二太太曹玉珍还惦记女儿宋知芳的事,问;“宁宁,你跟你姐平常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你姐没跟你说什么?这个姓崔的教授家境怎么样?”   二太太丫鬟出身,目光短浅,她姐喜欢的这位崔教授,不是绣花枕头,有真才实学,如果仅仅是穷点没关系,说;“姨娘,崔先生做大学教授,年纪也不小了,早离开老家,不用靠家里。”   曹玉珍品出点什么,大学教授她认知中都是年长者,突然紧张起来,“你说这位崔教授能不能有家室?”   姐对不起了,我是为你好,“姨娘,这你可要好好问问我姐。”   二太太想到这一层,没心情听戏了,立刻要回去。   宋凤宁道:“姨娘,我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硬的不行,她都读大学了,不是小孩子,有独立的思想,万一逼急了,我姐离家出走…….”   她可不是吓唬二太太,她姐宋知芳为理想爱情,什么极端的事都能做出来。   二太太曹玉珍心头一凛,大小姐宋知芳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逼急了,万一跟人跑了,她后半辈子可指望谁。   忘了宋凤宁年纪小,茫然无措,“那你说可怎么办好?”   “姨娘,你先看看教授写的剧本,知己知彼,才能制订相应的对策。”   二太太想起女儿剧本里台词已经背下来,她看见剧本放在房间里,急着回去,说;“宁宁,我不去看戏了。”   同开车的老王说:“掉头,把我送回去。”   宋凤宁的目的达到了,怕二太太透出是自己告的密,说;“姨娘千万别说漏了,姐不知道我说的,以后我还可以给你们做内应,打探消息。”   “我这把年纪,这点事还能说漏了。”   二太太下车后,匆匆忙忙奔大小姐的卧房,找剧本看。   谁生的谁上心,母亲对大姐视同己出,可比起来二太太差远了。   汽车去接康纯如,到康如如家门口停下,司机按喇叭,康纯如下来,宋凤宁打开车门,康纯如上了车。   说;“孙敏芝家住址我问她的老乡,住在吴县。”   汽车到了吴县,沿途打听到孙敏芝的家,孙敏芝的家临街的一间门面开了个杂货铺,两人下车,看杂货铺关门了。   康纯如上前拍门板,半天一个中年男人打开半扇门,问:“你们找谁?”   “这是孙敏芝的家吗?我们是孙敏芝的同学。”宋凤宁说。   中年男人背后出现一个妇人,声音虚弱,“是敏芝的同学让她们进来吧。”   开门让两个人进屋,让到后屋里。   后屋里一个男青年,二十左右岁,穿着大学校服,妇人有气无力地说;“这两位小姐是敏芝的同学。”   对二人说;“这是敏芝的哥哥。”   男青年站起来,朝二人点点头,浓眉紧锁,跟孙敏芝长相有点像。   妇人让二人坐下,张罗倒茶,看样子身体很虚弱。   宋凤宁急忙拦住,“伯母,不用忙了,我们就是来问问孙敏芝的消息。”   妇人掩面小声哭泣,“我们家敏芝怎么能害人,敏芝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放假回家,帮我干活,每次回家都说同学们很好,待她很好,怕我们担心……”   妇人絮絮地说着。   中年男人闷声不吭,坐在长凳上,愁眉苦脸。   孙家的气氛沉重压抑。   孙敏芝的哥哥气愤地说:“我妹妹就是冤枉的,她怎么可能杀人。”   妇人哭着说;“我们要上诉,请律师没人敢接这个案子,杜家势力大,要我女儿死,我们投诉无门。”   孙敏芝的哥哥情绪很激动,“民国就没有王法了吗?这是草菅人命,官司打不赢,我往上告。”   中年男人咳声叹气,说;“我们是小百姓,无权无势,打官司要钱,我们准备把房子卖掉,拼命也要救出敏芝。”   这一家子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突然遭遇飞来横祸。   宋凤宁同情这一家的遭遇,帮不了他们,说;“我们相信孙敏芝是冤枉的,你们见到孙敏芝了吗?”   孙敏芝的哥哥说;“我去监狱,他们不让见面,说敏芝是重犯,我们托人找了一个律师,他说打官司也是白扔钱,警察局认定我妹妹是凶手,根本翻不了案。”   人都见不到,孙家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案件的来龙去脉还是看报纸得知的。   宋风宁和康纯如从孙家出来,心情都很沉重。   两人坐进车里,司机老王说;“我看报纸上说,你们这个女同学和死去的同学有仇,投毒害死了人,水杯上留下她的指纹,警察才迅速破案。”   申城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案件始末,对案件侦破过程详细描写,市民茶余饭后都谈论这宗命案。   康纯如说:“孙敏芝如果是冤枉的,水杯上为什么有她的指纹?没有真正凶手的指纹?”   宋凤宁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忽略了,一时又想不出是什么。 第14章 独立的新女性   宋凤宁回家时,客厅里大太太和二太太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大哥宋兆申坐在一侧单人沙发上。   宋知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剑拔弩张地对峙。   茶几上放着一个日记本,宋知芳一把夺过,愠怒道;“娘,你为什么偷看我日记,你知道这样很不尊重我。”   “我是你娘,我生了你,看你日记怎么了?”二太太不认为看女儿的日记有什么不妥。   “娘,你这是蛮不讲理,我的隐私你不通过我的允许,没权利看。”   “不看,我又怎么知道你喜欢你教授。”   二太太振振有词,没有觉得偷看日记理亏。   “现在大清朝亡了,都民国了,提倡恋爱自由,反对父母包办的婚姻。”   “你读大学就学这些东西,你跟我说,你那个教授他成亲了吗?”   “教授的私事,不方便说。”   宋知芳一句话就把二太太堵了回去。   宋凤宁悄悄走过去,坐在母亲身旁的沙发扶手上。   二太太把剧本扔在茶几上,“你看看,这都什么剧情,一个男人,家里有发妻,骗无知的姑娘跟他私奔了。”   宋知芳脸色涨红,“娘,你怎么连我的剧本都拿去了,你又看不懂。”   “我看不懂,我知道这剧本里写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我看这个剧你别演了,教坏年轻人。”   “娘,你根本不明白,”   “你那个教授是不是像剧本里的男人乡下有原配?”   “无可奉告。”   二太太曹玉珍经宋凤宁提醒,下午在宋知芳的房间里找出剧本,磕磕绊绊读了一个下午,大致了解了剧本写的故事内容。   断定能写出这样剧本的教授不是什么好人,好人能拐带人家女儿,抛弃父母私奔。   看母女俩僵持,大太太语重心长的说;“知芳,你娘也是为你好,你年轻,怕你吃亏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条件合适,我们做父母的不反对,你的剧本里写的男人抛弃乡下的妻子,追求所谓的爱情,那个乡下的妻子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母亲说得对,除了爱情,人还有良知,道义,责任,如果有一天,他发现爱情又没了,他又要重新去寻找爱情,这种男人就是以爱情为借口,玩弄女性。”   宋凤宁义正言辞地批判,察觉大家都看着她。   说过头了,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的思想太成熟了,抛出校长,“这是我们校长说的。”   校长的耳根此刻是否发热了。   二太太说;“还是宁宁的校长有见识。”   “知芳,不是大哥不站在你这边,我觉得母亲和小妹说得都对,自己家里人不会害你的。”宋兆申说。   二太太不放心,说;“你退出剧社,我不同意你继续演这种戏,误导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姐,暑假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娘,我不退出,我们要上戏院演出,我是女主角,不能拆台。”   宋知芳抓过剧本,“娘,以后没有我允许你不能随便翻我东西。”   说完,蹬蹬蹬地跑上楼梯。   二太太气得够呛,在她身后喊道:“从今天起不许你出门,你要不跟那个教授断了,大学不念了。”   楼梯上看不见她姐的人影,宋凤宁凑近二太太小声说;“姨娘,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姐吃软不吃硬,姨娘你要拿出你的真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太太关碧华白了女儿一眼,“出的什么馊主意。”。   “还是我小妹鬼点子多。”宋兆申笑着说。   宋凤宁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上去探探我姐的口风。”   典型的两面三刀。   宋知芳坐在床上生闷气,房门推开一条缝,宋凤宁的小脑袋探进来。   一闪身,溜了进去,“姐”   坐在宋知芳旁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转,“姐,你爱上教授了?”   宋知芳没有否认。   “姐,那教授也爱你?”   “嗯”   “教授向你表白心迹了?”   无耻,宋凤宁心里暗骂。   “教授他没有向我表白,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觉得自己有妻子,尽管他们如陌生人一样,没什么感情,可他认为自己配不上我。”   宋凤宁看到姐姐提到教授眼睛里的光芒,知道不是三言两语她姐就能改变心意的。   说;“姐,你大学毕业不是想出国留学吗?你的理想是不依附男人,做一个独立的新女性。”   对宋知芳这样满腔热忱的青年,谈理想抱负,就把准她的脉。   “小妹,我原来的理想是出国留学,现在我的想法变了,做一个有理想抱负的青年,不一定要出国,在国内一样可以有许多事情做。”   她姐受了教授的蛊惑,放弃了出国的计划,这个教授太阴险了,知道怎么迎合女青年。   说;“姐,你大学毕业还年轻,知识远远不够,走出去,学习新东西,有了真本事,才能更好为国家效力,。”   鼓动她姐出国,宋知芳出国后,慢慢地跟她教授断了联系,教授不堪寂寞,移情别恋,到时她姐就醒悟了。   “小妹说得好,我们新时代的青年,就是要用我们所学的知识为国家服务。”   宋知芳被妹妹的话打动,心里又纠结,教授的意识不想出国,自己如果出国了,她和他要分开几年。   宋凤宁看她姐拿不定主意,知道她姐见到教授,又要被说动,分开两个人不容易,说;“姐,你是大学生,不能忍受给男人做小是吧?”   “那当然,爱情是平等的。”   宋知芳当即说,自己的娘是父亲的妾,没有家庭地位,她立志不给人当姨太太。   “姐受新式教育,对男女苟且之事是鄙视的,向往光明正大的爱情。”   “还是你了解姐。”   “姐有傲骨 ,教授没有离婚之前,对以爱情的名义行苟且之事,是不能接受的,姐要等先生真正摆脱旧婚姻,堂堂正正做他的妻子。”   妹妹是理解自己的,宋知芳把心里话合盘托出,“我等他恢复自由身,向整个社会宣告,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没有任何阻力能难到我们。”   宋凤宁知道这位崔教授要打发掉乡下的原配 ,够他伤脑筋的。   前世她姐被骗了身,最后不得不委曲求全。   “姐,你真是我的榜样,爱情里坚持自己的原则,女性的尊严,不轻浮,男人才能从心里尊重你,不把你当成玩物。”   宋知芳很激动,抓住宋凤宁的手,“小妹,这个家里就你懂我。”   宋凤宁一蹦一跳从楼上下来。   二太太等在客厅里,担心地问:“知芳怎么样?”   宋凤宁回头朝楼上看一眼,确定她姐没在身后,小声说:“姨娘在我姐面前,就一个字,哭。”   二太太点点头,明白,硬的行不通,来软的,道理她不会讲,哭容易。   大太太说:“这件事先不跟老爷说,就我们知道。”   转向儿子说;“今天的事兆申你不许透漏一个字。”   事关宋知芳的名声。   这时,客厅门开了,迟雪兰和宋宜秋走了进来,管家周昌在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包。   话题到此打住。   宋宜秋穿了件白纱洋装,戴着堆纱帽,俨然高贵的小姐。   宋凤宁看见他哥的视线落在宋宜秋身上。   小眉头皱了皱,心里唉了一声,她太操心了。   管家周昌把装衣裳的袋子和鞋盒子放在桌上。   迟雪兰看见宋兆申,微笑着问;“大少爷回来了?”   “我明天要去北平,回家收拾东西。”   宋兆申对迟雪兰没有反感,客客气气的。   “大哥要去北平,真好。”   宋宜秋细声细气地说。   “二妹、三妹,你们要跟我去北平玩吗?我可以带你们去。”   宋兆申的同学里,有带着弟妹,家人去北平的,反正一切费用自理。   宋凤宁还没表态,宋宜秋腼腆地说;“我去过北平,大哥带妹妹去吧!”   前世宋凤宁要跟着大哥去北平,宋宜秋也跟了去,结果一路两人不和,大哥偏袒宋宜秋,宋凤宁气得从此不理大哥。   宋宜秋礼貌地对大太太说;“太太,我上楼了。”   拿着自己买的东西上楼去了。   “小妹,你去吗?”宋兆申问宋凤宁。   “我要补课,这次不能跟大哥去了。”   宋凤宁想着宋宜秋对待大哥的态度,前世宋宜秋勾引大哥,如果宋家不破产,大哥会娶宋宜秋。 第15章 不答应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小娥接电话,电话是宋鸿年打来,放下电话,小娥说:“三太太,老爷告诉您打扮一下,一会汽车来接您,老爷说今晚有个重要的应酬。”   迟雪兰指着桌上的东西说;“给我提楼上去。”   一路走热了,拿手帕扇了扇,上楼去,小娥提着东西衣裳和鞋跟身后。   “仗着老爷喜欢她,真能摆谱。”   二太太曹玉珍看着三太太的背影,撇撇嘴说。   大太太关碧华轻轻地摇着扇子,没什么表情。   现在宋鸿年外面的应酬,重要的场合,要带太太出席,他都带迟雪兰去,原配的面子丝毫不顾及。   每天晚上回家,到迟雪兰屋里。   大太太关碧华看透了男人,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男人心里没她,也不跟他闹,过自己的日子,夫妻关系日渐疏离。   宋凤宁哼了一声,学着大人的口气,“看吧,男人都是这个德行。”   “宁宁,你一个小姑娘,口无遮拦,让人听见笑话。”   关碧华责备道。   “我看宁宁比知芳明白。”   二太太曹玉珍现在因为女儿的事,没闲心嫉妒迟雪兰。   晚饭宋知芳没下楼吃,说不舒服。   二太太到底心疼女儿,亲自端着饭菜上楼去。   听了宋凤宁的支招,讲道理讲不过大小姐宋知芳,就是抹眼泪,说;“我这辈子给人做小,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没有家庭地位,一把年纪还要看人脸色……”   哭得宋知芳心软了,拿她娘没折,赌咒发誓不给人做妾。   暗想,教授准备给家里写信,解除包办婚姻,她等着他。   二太太不太相信女儿,心里也有小九九,大小姐宋知芳今年十八岁了,留意有家世好的年轻公子,给宋知芳物色。   第二天吃过早饭,宋兆申提着箱子去北平。   昨晚迟雪兰陪着宋鸿年应酬,回来得晚,还没起来,宋家的纱厂出了点事,宋鸿年一早便去工厂了。   大太太,宋凤宁 、二太太、宋知芳出来送他。   宋宜秋昨晚已经知道宋兆申出门,早晨没下楼,叫小娥端了一杯牛奶上去。   宋凤宁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上午顾先生准时来上课,换了一件黑衬衣,笔挺黑西裤衬出修长的双腿。   小姑娘把他留的作业认真地完成。   小腰板拔直,安静认真地听课,一副乖巧的样子。   宋凤宁在先生面前要好好表现,先博得先生的好感,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培养师生情谊。   顾先生从小姑娘大眼睛里看到孺慕之思,难道自己在小姑娘眼睛这么老吗?   拿笔刷刷刷写了英文作文题目,“写完了课间休息。”   作文写了半个小时,宋凤宁绞尽脑汁,就自己目前的英文水平,勉勉强强地拼凑出一篇小短文。   顾聿清拿笔画出句子,批改仔细讲解,要求她课后重新写,放下笔,“休息一会。”   课间休息了,顾先生发现小姑娘在盯着他看,似乎很专注。   宋凤宁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几年后出门围着一群保镖,自己都靠不上前,好奇他是怎么起家的,总不是靠给自己当家庭教师成了有钱人。   炒股票,投资,一本万利的买卖,能不能算自己一份。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她不敢说,这个要求现在还不能说。   于是摇摇头。   这时,轻轻敲门声,小娥送点心来了,宋凤宁精神一震。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小娥。   宋宜秋端着茶水点心走进屋。   看出来宋宜秋今天特意打扮一番,穿着月白缎旗袍,袍角绣着一支梅,穿着昨天上街新买的白皮鞋,梳着一条长辫子,齐额刘海,头上别着一枝镶珍珠发夹,腰身纤细,亭亭玉立。   “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先生歇一会,喝茶润润嗓子,吃点点心。”   轻轻柔柔的语调,江南女子的温婉柔情,丝丝缕缕,挠着男人的心,像足了迟雪兰。   这般作态,又有那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宋宜秋提着茶壶斟茶,手指纤白如玉,宋凤宁看她娴熟的斟茶动作,流畅优美。   这又是迟雪兰教的,她不知道苦练了多久,优雅的仪态像大家闺秀,根本看不出是拖油瓶,倒比自己还像宋家嫡出女儿。   做作,装的,宋凤宁斜眼看着,拿笔在白纸上画。   顾先生端起热茶,啜了一口。   瞥见自己的学生在白纸上涂抹。   凝神良久,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三妹,别写了,一会点心凉了。”   宋宜秋把装点心的碟子往宋凤宁跟前挪了挪,磨蹭着多逗留一会。   “放哪里吧,我一会吃。”   宋凤宁头也没抬,说话的口气像对女佣小娥。   宋宜秋见两人都没搭理她,悻悻地朝外走。   走到一半,回身说;“三妹,点心不够吃,我去厨房给你拿。”   一碟放了五块点心,她有多大的胃,这是嘲笑她能吃,宋凤宁的笔尖甩上去。   “点心够了,你把水果给我冰镇上,对了,绿豆汤别太甜了,我下课要吃。”   完全把自己当成佣人,宋宜秋又不能反驳,翻脸,温温柔柔地笑着,“好,三妹。”   “出去带上门。”   宋凤宁抬起头,命令的语气。   宋宜秋忍着气,出去后,小心地把门关上。   顾聿清端着茶盅,眼睛瞄着白纸,忍不住问;“你画的什么?”   涂抹得乱七八糟。   宋凤宁把铅笔往桌上一放,说:“蛇精,志怪小说里的白蛇精擅惑人心,以人为食。”   抽出手绢擦手。   拈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顾聿清低头,水雾缥缈,黑眸中闪过一丝笑。   宋凤宁一口气吃了两块点心,又拈起一块,点心是酥皮的,点心渣沾在嘴角边。   隔着茶雾,顾聿清看见一张粉白的脸,嫣红的小嘴,小口咬着点心,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嘴边的点心渣。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小姑娘舔舐的动作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楼下客厅里,宋宜秋跟大太太说,“太太,我的家庭教师不用去外面找,太太跟顾先生商量,顾先生上午教妹妹,下午教我。”   大太太想了想,“这倒是个主意,你妹妹说顾先生教的好,我同顾先生说说。”   正说着,宋凤宁送顾聿清下楼。   大太太站起来,客气地说;“先生留步,我有个事情要跟先生商量。”   顾聿清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大太太客气地说;“我想跟先生商量一下,上午教凤宁,下午教二小姐宜秋,学费一天六元钱,先生看行吗?”   宋凤宁看着一旁站着宋宜秋,宋宜秋撺掇母亲,难怪现在她对大哥冷淡,原来她在打顾聿清的主意。   怕宋凤宁又捣乱,宋宜秋没有露出一点口风。   宋凤宁紧张地看着顾聿清,揪着衣襟,心里念叨着,不答应,不答应。   “承蒙太太看重,顾某很感谢,我朋友开了一间公司,我有股份,我下午要过去帮忙。”   大太太说:“顾先生没有时间,真遗憾。”   顾聿清无意中侧头看见宋凤宁咧着嘴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露出两排整齐小白牙。   宋宜秋没想到顾先生推辞,看宋凤宁幸灾乐祸,心里暗恨,宋凤宁就是她的克星。 第16章 灵魂伴侣   顾聿清起身告辞,宋凤宁送到外面,宋家的汽车已经等在洋楼前。   宋凤宁跟在顾聿清身后,一路蹦蹦跳跳的,顾聿清余光瞧着她,嫣红的小嘴一直没合拢,   顾聿清坐进汽车里,小姑娘鞠躬,朝他摆手,笑容阳光灿烂。   顾聿清莫名心情很好。   宋知芳下午从学校回来,拿几张演出的票,放在客厅茶几上,“这是我们剧社演出的票,今晚六点在金盛戏院演出。”   “你们都去给我捧场。”   二太太不愿意她抛头露面,二太太觉得戏子地位低贱不被人尊重。   拿起票看看,“这个金泰戏院我平常不去的,这家戏院条件差,地方又小。”   “娘,我们先试演几场,看看情况,如果受欢迎,我们再去影院演。”   戏院是崔教授联系的,宋知芳为能上戏院演出很兴奋,她们编排的剧可以走出学校,让社会更多的人看到。   宋凤宁拿了两张票,“我去。”   “还是小妹支持我。”   宋知芳哼着歌上楼,试演出服装。   宋凤宁给康纯如挂电话,问康纯如去不去,康纯如说;“我正在家闲着无聊,你姐的演出当然去看。”   大小姐宋知芳的演出,大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迟雪兰和宋宜秋也都去了。   宋家的汽车把太太们送到戏院后,宋凤宁去接康纯如。   这家戏院确实如二太太说的不大,宋凤宁和康纯如坐下,康纯如看看四周,说;“坐满了,票都售出去了。”   “你没看都是学生,白送的票。”宋凤宁说。   一个学校的业务剧社,没有红演员压场子,除了本学校的学生,有几个人花钱买票看。   康纯如胳膊肘碰了碰她,“你姐听见,有你好看的。”   舞台剧开演了,宋知芳演女主角,进步女青年。   宋知芳情绪饱满,连声音都充满激情,相比之下,男主角比她差很多,男主角身材单薄,演斯文败类的教授,放不开,有点猥琐。   康纯如小声说;“你姐演得很投入。”   宋凤宁说:“这个角色很适合我姐。”   两人私奔那一段,女主角憧憬未来,情绪激昂,结尾男女主人公一起奔向新生活。   本剧结束。   剧社全体成员走出来,朝观众鞠躬致谢。   戏院里观众站起来一片,热烈鼓掌,都是青年男女学生,被剧情感染鼓舞。   连康纯如都站起来鼓掌。   只有少数人没站起来,宋凤宁和宋宜秋坐着没动,两个人一点没受周围气氛影响。   二太太曹玉珍啐了一口,“不要脸,还是文化人。”   “二太太小声点。”康纯如好心地提醒。   剧终,大家都往外走,周围有几个人朝这边看,二太太也不等大小姐宋知芳,先走了。   大太太站起来要离开。   宋凤宁说;“娘,我去后台看看我姐。”   “我也去看看大姐。”   宋宜秋今晚来就想看看热闹,巴不得宋家姊妹落得不好的下场。   剧社的人都聚在后台,同学们去后台祝贺演出成功。   后台一群女同学围着一个男子,男子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珐琅框眼镜,人模狗样的斯文学者。   一个女生提着一个大花篮,大声说;“宋知芳,教授送你的花篮。”   崔仁默热情地伸出手,“恭喜你,宋知芳同学,今天你的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观看你演出的同学,都被你激励,感动。”   “我的成功,离不开教授对我的帮助。”   宋知芳很激动,双眼放光。   “教授写的剧本真感人。”   一个女同学对崔仁默一脸的仰慕崇拜,   “这都是同学们的辛苦付出,是演员们的功劳,你们勇往直前,我做你们的坚强后盾。”   崔仁默教授的讲话很具有煽动性的。   宋知芳透过人群,看见人群后的宋凤宁,朝她招手,“小妹。”   又热情地跟康纯如打招呼,“纯如谢谢你来捧场。”   宋知芳认识康纯如,知道是妹妹的好朋友。   “小妹,我演的怎么样?母亲和我娘看了说什么?”   宋凤宁顾全她姐的面子,没学二太太骂不要脸,还有一个年长者,摇头说世风日下。   “母亲和姨娘说了,姐演得不错。”   崔仁默转头看宋凤宁,小姑娘正好朝他看过来,眼神令他浑身不舒服,“这是你妹妹?”   “这是我小妹。”宋知芳介绍说。   “听我姐说剧本是教授写的,男女主人公出走以后,怎么样了?女主人公是不是成了男主人公的秘密情人,两人隐姓埋名同居了?”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似天真无邪。   崔仁默愣怔了一下,小姑娘言语犀利,明亮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掩饰着尴尬,以长者的口吻说;“宋小姐年纪小,不懂他们的感情,男女主人公是灵魂伴侣,世俗的迂腐不能理解他们伟大的爱情,宋小姐在那个学校念书?”   “教授,我妹妹在慧文中学读书。”   宋知芳替妹妹答,朝妹妹使眼色,怕妹妹又问出让教授尴尬的问题。   “好,能进慧文中学证明你妹妹很优秀。”   “教授写的文章,宋知芳妹妹你回去看一下,给我们找不到方向的年轻人指明了道路。”   一个女学生好像很为自己的教授骄傲。   这个教授利用女学生的单纯,没有社会经验,盲目崇拜,对她们下手,太卑鄙。   “小妹妹你中学毕业也来考我们学校吧?”   几个女同学看她是宋知芳妹妹对她挺热情。   宋凤宁在一群女同学中发现了跟她姐一样的眼神。   有两个女同学,其中一个女同学长相娇小玲珑,看教授的目光炽热崇拜。   这时,崔仁默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少女,“这位小姐是?”   “我也是宋知芳的妹妹。”   宋宜秋落落大方地回答,她今晚穿的蓝白格子短袖旗袍,在一群女同学中,淡雅如雏菊。   崔仁默欣赏的眼光,“宋知芳的两个妹妹跟姐姐一样出色。”   宋知芳卸了妆,跟大家告别,同妹妹先走了。   宋宜秋走出后台时,回头看了一眼,崔仁默盯着她看,嫣然一笑。   心里冷笑,一个夸夸其谈,没有什么真本事的穷教授,只有宋知芳这种蠢货喜欢。   话剧连演了三场,演最后一场时,戏院里的人减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本校的学生,瞧热闹的都走光了。   宋知芳更大的舞台梦想,没有实现。   演出结束,剧社算了一下账,亏损了,戏院剧票一大半是白送人的,根本没有多少收入,刨去租场子各种费用,收不抵支。   宋凤宁趴门,看见宋知芳在数钱。   溜进屋,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姐,这是你演出挣的钱?三天挣这么多?”   宋知芳瞪了妹妹一眼,“亏的钱。”   三天就亏了这么多,宋知芳你太败家了吧。   宋知芳过了一把舞台剧瘾,把平常积攒的零花钱都搭进去了。   “姐,亏空都是你一个人填补?”   “剧社的人一起凑钱,填补亏损,教授半年的薪水都拿出来了,我是主角,拿少了说不过去。”   宋知芳又叮嘱,“别让我娘知道,我娘知道又要唠叨不知多少回。”   二太太曹玉珍手紧,如果知道宋知芳演出搭钱,不知怎么心疼。   宋凤宁从宋知芳的屋里出来,看见宋宜秋上楼来,走廊里就两个人,无须做样子,互不理睬,宋宜秋进了房间。   宋凤宁站在楼梯口,朝楼下喊:“小娥,给我送一杯热牛奶上来。”   小娥答应一声,一会端着一杯牛奶推门进来。   宋凤宁已经换上睡袍上床,接过牛奶,问:“今天送点心为什么不是你,是宋宜秋?”   “三小姐,我端着茶水点心上楼,二小姐在书房门口,说她送进去,我就交给她了。”   哼,她一猜就是这样。   次日是阴天,宋凤宁醒迟了,看床头西洋闹钟已经七点半了。   一骨碌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裳下楼。   餐厅里,就宋宜秋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三小姐起来了。”张嫂问。   “张嫂快给我盛粥,一会先生就来了。”   “小姐,粥早就给你晾着了。”   张嫂端过一碗八宝粥。   宋凤宁坐在餐桌前,对站在一旁的小娥说;“把我的好茶沏一壶送书房里。”   雨季,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味道。   “三小姐现在知道操心了。”张嫂笑着说。   “张嫂,我长大了呀!”   张嫂把煮鸡蛋剥了皮,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摆在宋凤宁跟前。   宋宜秋看女佣对宋凤宁殷勤,宋家的下人势利眼,宋凤宁是宋家嫡女,高人一等,女佣当自己不存在一样,气愤又嫉妒。。   宋凤宁很快喝了一碗粥,看窗外下雨了。   碗筷一推,“我吃好了。”   拿了一把伞出去了。   顾聿清来宋公馆时,远远看见女学生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子里。   看见他,跑过来,“先生。”   跑到跟前,把油纸伞举高,遮住他。   女学生个子矮,手臂伸直,很吃力地举着,顾聿清说;“我来吧!”   接过雨伞,两人一起朝洋楼走,宋凤宁朝他靠了靠,小心地瞄着先生的脸   ,顾先生没什么反应。   两人进客厅,顾聿清收了伞,交给张嫂。   宋宜秋坐在沙发上,翻看电影画报。   看见顾聿清站起来,很有礼貌,“先生早!”   刻意打扮,穿着白底水绿格子旗袍,像青葱一样,阴雨天光线暗淡的客厅仿佛亮了几分。   顾聿清礼貌地点了下头。   书房里新沏的热茶,下雨天喝一盅热茶,小姑娘挺贴心。   宋凤宁提起茶壶,倒了一盅茶,“这是今年新茶明前龙井,我可是费了点心思弄到的。”   她从父亲书房偷来的。   顾聿清端起茶盅,细细地品着。   女学生乌亮的大眼睛灵活地乱转。   心想她费了点心思弄来的茶叶,是怎么个费心思。   书房门开了,小娥没敲门,手里举着报纸,“小姐,慧文中学的校园谋杀案明天开庭,公开审理。” 第17章 凉快点没有,先生?   宋凤宁接过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报道校园谋杀案嫌疑女犯的家人上诉,要求公证判决,明日公开审判。   宋凤宁捏着报纸,心想,孙家人为了救孙敏芝卖掉房子,不知道托了多少人,走的什么门路,公开审判对孙家有利,杜家有钱有势,不公开审理,暗中操作,死刑铁定坐实了。   “你跟这个女同学关系很好吗?”   顾聿清问。   “一般同学关系。”   宋凤宁放下报纸,“先生,明天上午审判,同学一场,我想去旁听。”   “好”   顾聿清挺痛快地答应。   又补充一句,“我也跟你去看看,课下午上。”   顾先生这样冷漠的人,一个不相干的案件去旁听,宋凤宁很意外。   第二天,宋凤宁下楼,早饭桌上就大太太一个人。   “娘早!”   宋凤宁坐下。   张嫂端了一杯牛乳,放在她跟前,“三小姐喝牛乳长个。”   大太太关碧华吃燕窝粥,说;“宁宁少吃点甜食,吃甜食胖。”   宋凤宁扭了扭小身子,“我也没有很胖。”   从前母亲没说过她胖,宋宜秋一来,有了对比。   “三小姐骨架小,有点肉不显胖。”   张嫂剥鸡蛋,三小姐每天早餐吃一个鸡蛋。   宋凤宁喝了一杯牛乳,说;“我同学孙敏芝的案子今天开庭重审,我要去法庭旁听,补课时间改下午。”   大太太看到报纸了,问:“你这学校不平静,要不要转学?”   宋凤宁摇摇头,拿小勺喝粥,“这是个偶然事件,娘放心,以后不会发生了。”   说这句话时,她眼皮跳了几下,拿勺子的手一顿,凶手如果不是孙敏芝,那么同寝室里除了她之外的三个人的嫌疑没有排除,谋杀案会不会再次发生。   她不敢跟母亲说,怕母亲担心。   吃完饭,宋凤宁上楼换衣裳,   十分钟后下楼,小娥在客厅里擦地,看见她下楼,停住动作,视线追随着她,“小姐穿黑色洋装真好看。”   “是吗?”   她今天特意找件深颜色的洋装,法庭是个严肃的地方,深色显庄重。   出门坐汽车去接顾聿清。   宋公馆到顾聿清的住处,汽车开了十分钟。   司机老王送过顾先生,知道顾先生的住址。   停在马路边,按喇叭。   宋凤宁看一幢三层洋楼,门口牌子写出租公寓。   公寓的条件尚可,不是高档公寓,顾先生现在刚从国外回来,经济可能不太宽裕。   顾聿清从洋楼里走出来,还是一身黑。   宋凤宁跳下车,打开后排车门,鞠躬,“先生早!”   顾聿清没客气,直接坐上后排座位。   宋凤宁没有坐副驾驶,绕道另一侧,也坐进后排座位。   司机老王发动汽车。   顾聿清看今天小姑娘穿着黑色洋装,后腰打着一个蝴蝶结,黑色有收缩效果,显出小腰身,黑色洋装衬着雪白皮肤,很漂亮。   宋凤宁坐下时,怕裙子弄出褶皱,撩起来裙子坐,黑色纱裙下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黑白反衬显得皮肤更白了。   顾聿清余光落在裙摆下雪白小腿,女学生才十五岁。强行移开视线,   宋凤宁可不像顾聿清是个正人君子,一双黑琉璃珠似的大眼睛骨碌碌,肆无忌惮地在顾先生的身上溜来溜去。   黑衬衫,黑西裤,十分简洁,笔挺西裤包裹的一双长腿,伸到前排座椅下,身材比例真标准。   汽车开出一段路,顾聿清觉得车里很热,松开衬衫领口扣子。   车窗开着,汽车行驶时风凉,他还是觉得车里的温度高。   这时,一缕凉风从左侧飘来,宋凤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扇子,在旁边给他扇风。   他忍不住侧头看她,她手里握着扇子,给他扇的同时风吹起她额前刘海,额头饱满,小脸光洁白嫩,肌肤如婴儿一般。   “凉快点没有,先生?”   她盯着他的脸问。   顾聿清微微点了点头,女学生越摇扇子,他觉得越热。   “停车!”   宋凤宁突然喊了一声,司机老王踩了刹车,回头问,“三小姐,什么事?”   “等我一会。”   宋凤宁灵活地跳下车,在马路旁一家外国人开的冷饮店里买了两杯冰糕,一手一个拿着回到车上。   自己留下一杯,另一杯递给顾聿清。   “先生吃一杯冰糕就凉快了。”   顾聿清本来不吃小女孩甜食,实在太热了,看着宋凤宁递过来的杯里丝丝冒着冷气,接过来。   宋凤宁拿小勺一点点挖着吃,冰糕是师傅纯手工制作,纯鲜奶原料,洁白像上等羊脂玉一样,上面撒着一层焦糖色的坚果碎儿,宋凤宁很享受地一小口一小口抿化在嘴里。   顾聿清吃完一杯冰糕,似乎凉快多了。   不经意地侧头看一眼身旁的宋凤宁,宋凤宁刚好吃完了,习惯动作,伸出粉嫩的小舌尖舔了一圈红红的小嘴唇。   顾聿清刚凉快些,顿时浑身燥热起来。   掉过头,望向窗外,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先生,把手里的杯子给我吧。”   耳畔传来女学生清澈小心的声音。   他手里还握着空杯子。   递给宋凤宁,宋凤宁放进纸袋里,准备扔掉。   汽车终于在法院门口停下。   法院门口围了不少报纸杂志记者,记者早蹲守在法院门前。   法庭旁听的人一大半是慧文中学师生,法庭内外全是人。   宋凤宁来得早,和顾聿清坐在旁听席后排座位,两侧站满了学生。   法官和陪审员依次走出来坐好。   狱警带上嫌疑女犯孙敏芝,法庭内外,顿时寂静无声。   宋凤宁看见孙敏芝穿着一身灰囚服被押上来。   孙敏芝目光低垂,被狱警押着,脚步拖沓。   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宋凤宁几乎认不出孙敏芝,孙敏芝脸色蜡黄,瘦弱的身板套在宽大的囚服里。   寂静中突然传来低声哭泣,宋凤宁看是孙敏芝的母亲。   孙敏芝骤然抬起头,朝哭声的方向看过去,呆滞的眼睛动了。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严惩凶手!”   “严惩凶手!严惩凶手!”   法庭内外群情激奋,一片喊声。   宋凤宁知道这一定杜家背后指使,杜家要孙敏芝的命。   “肃静!” 第18章 案件重审   “肃静!”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响起。   孙敏芝被带进原告席,法庭寂静下来。   审判长宣布开庭。   负责本案的警察厅探长罗平,平稳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叙述了本案的经过。   案发后,探长罗平负责调查此案,宋凤宁被罗平带到警察局问过话,宋凤宁对这个年轻的探长有几分好感,不是草菅人命的警官 ,做了详细的调查。   然后,孙家请的律师站起来,简单陈述自己的观点,“被告孙敏芝谋杀同学杜珍妮案件,就目前证据来看,定罪很牵强,同学之间矛盾尤其是同寝室女生,闹点小矛盾很正常,我当事人为这点小矛盾杀人,做出极端的事,似乎很牵强,我当事人孙敏芝是邻里公认懂事的女孩子,勤奋努力,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优秀,孝顺父母,家庭和睦友爱,没有心里缺陷,我认为这桩谋杀案有待于继续调查,不能草率定论。”   警方要求传召证人。   审判长允许。   第一个被传进入法庭的证人,宋凤宁认识,是经常来找孙敏芝的老乡高一年级的女生。   事发当晚,孙敏芝就是去找这个女生。   看出这个女生有点不安。   罗平温和的语气问;“案发当晚,被告孙敏芝来找你,说忘了东西,回宿舍取是吗?”   “是”   “她一个人回的宿舍,你没有要求跟着去吗?”   “我说陪她去,她说不用,很快回来。”   “大约是几点钟她回的宿舍?”   “刚来不久,具体时间我没看表。”   “她去了多久返回来的?”   “大约十几分钟。”   两幢宿舍楼距离五分钟的路程,来回十分钟。   投毒几秒钟的事,完全可以。   探长罗平问完了。   被告律师举手发言。   进行询问,“你能再具体确定一下被告孙敏芝从宿舍回来的时间吗?”   女生想了想,“因为当时没看表,所以不知道具体时间,孙敏芝来时六点十分,坐了有五六分钟发现送我的东西忘了拿了,立刻回宿舍去取。”   “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她来时是六点十分?”   律师问。   “她说六点钟过来,我看表过了十分钟,以后她不来了,她那时候过来了。”   “这样推算,被告孙敏芝六点十分来的,坐了五六分钟,六点十五分回宿舍了,来回十几分钟,回来时,六点半左右。”   律师说。   女生说;“差不多,可能时间稍长一点。”   律师对审判官说:“我问完了。”   警方传唤下一个证人,下一个证人是学校雇的女佣,打扫学生宿舍。   女佣是已婚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罗平发问;“案发当晚你一直在水房洗衣裳对吗?”   “是”   学生的衣裳交给女佣洗,洗一件一角钱。   “如果有人经过你能看到是吗?”   “是,水房门开着,我对着门坐着洗衣服,有人经过我能看到。”   罗平又问:“当晚,六点到八点半这段时间,有几个人回宿舍。”   女工说:“我看到一个人回女生宿舍,就是孙敏芝。”   “你确定没有其她人回来过?”   “确定,我从六点开始洗衣服,一直洗到宿舍出事了,我才停下来。”   罗平朝审判长说;“我问完了。”   轮到被告律师问话,孙敏芝的律师问;“你看到被告孙敏芝几点从水房经过?”   “大概六点半左右。”   “你在回忆一下,被告孙敏芝几点离开。”   “七点,不到七点。”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不到七点钟。”   “走廊座钟响了报时,我知道七点了。”   “就是说被告走后,座钟报时七点整?”   “是”   “被告走后多久,你听见七点报时?”   “刚离开。”   两个证人的证词时间上有出入。   前一个证人女生提供的证词,无法提供准确的时间,女佣只对被告离开时的时间大致确定,所以,两人证词时间上的误差,警察断案的合理范围之内。   接下来警方法医出庭,又出示化验结果,说;“可以确定死者乃死于氰.化钾中毒,死者喝水的杯子里有残留的氰.化钾,杯盖留有凶手指纹,经过比对,指纹乃是被告孙敏芝的指纹。   法医话音刚落,被告席上突然传来孙敏芝激动地大喊,“有人陷害我,我没有投.毒。”   审判长严肃地警告道;“被告注意你的情绪。”   孙敏芝的律师安抚地示意,“被告孙敏芝,冷静,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孙敏芝渐渐安静下来,律师问:“你回宿舍取东西,碰过宿舍里别的东西了吗?”   孙敏芝摇摇头,“没有,我到自己的床铺,拿东西就走了。”   “你恨死者吗?”   法庭内外鸦雀无声,孙敏芝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等待听她的回答。   半天,她抬起头,恢复平静,说;“她诬陷我偷同学钢笔,我恨过她,可我从没有害过人,毕竟是一条人命。”   宋凤宁听孙敏芝说这番话,她是相信的。   可是所有人证物证,对孙敏芝极其不利。   最后结案陈词,孙敏芝的辩护律师总结发言,“被告是个单纯的学生,被告的人品街坊邻居可以作证,仅仅凭着水杯的指纹判定被告就是凶手,证据不足。”   又提出几点质疑,“第一,被告投毒的氰.化钾是从何处取得?事后警察搜查被告的东西,没有发现有氰.化钾,第二,如果是被告下毒,被告早有预谋,有充足的时间把留下的指纹清除掉,不会把指纹留在水杯上。”   律师提出的确实是本案的疑点。   警察局探长罗平回答:“我们查了所有药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被告跟死者早就不合,预谋杀人也可能很久了,药铺只能查近期的,至于被告没有消除作案时留下的痕迹,可能突发什么状况,着急脱身。”   探长罗平只是把调查结果公布于众。   到此,案件重审全部过程已经完毕。   审判长和审判员合议。   等待结果。   顾聿清一直认真地听,最后决定被告生死的环节,顾聿清感到身旁宋凤宁的紧张,她双手抓住裙子。   心想,这个场合真不适合小姑娘来。   法庭审判员最终达成一致,宣判维持一审判决,被告孙敏芝死刑。   审判长宣布案件重审的结果,话音刚落,法庭上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敏芝,你们冤枉我女儿,我女儿没有杀人……”   孙敏芝被狱警押走时,回头哭喊声,“爹、娘…….”   “敏芝……”   “妹妹……”   孙敏芝的哥哥像疯了一样,孙家人冲向被狱警押送的孙敏芝,孙敏芝的哥哥被法庭狱警扭住,拼命大喊:“我妹妹没有罪,没有杀人,你们草菅人命!”   凄厉的哭喊声,旁听席上的人为之动容。   顾聿清看小姑娘脸色煞白,似乎被吓到了。   审判长宣布退庭。   顾聿清小声对宋凤宁说;“我们走吧!”   走出法庭,宋家的汽车等在哪里。   两人走到汽车旁,宋凤宁没上车,她们是先出来的,陆陆续续旁听的人朝法庭外走。   顾聿清站在她身旁问;“你等什么人吗?”   “我想知道我们宿舍谁没有来。”   顾聿清明白她的意思,说;“我猜那个人能来,她一直关注着案件进展,要第一时间确定替罪羊是否定了死罪。”   宋凤宁望着他,“你也不认为孙敏芝是凶手?”   “嗯”   “为什么?”   “我看你这个同学性格冷静,如果是真凶,早已计划杀人,不可能留下这么多线索,让警察这么快查到她身上。”   刚才法庭上人多,宋凤宁没看见同宿舍的人,在这里等着,出来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最先看见冯莎莎跟几个同学走出来,然后是王玉琪,跟一个女同学出来,人快走没了时,最后看见谭君如走出来。   顾先生说对了,宋凤宁上车,坐上后排座位,顾聿清从另一侧上来,坐在她旁边。   路上小姑娘不太开心。   顾聿清望着窗外,注意力却集中在身侧,没有一点动静,小姑娘极少这么安静。   汽车经过意大利人开的冷饮店,喊一声,“停!”   司机老王把车靠道边停下。   顾聿清转过头,对宋凤宁说;“我请你吃冰糕。”   宋凤宁心想,来时我请先生吃冰糕,先生回请我吃冰糕,这是不想欠我人情。   这个意大利冰糕很贵。   “谢谢先生!”   打开车门先跳下车。   顾聿清买了两杯冰糕,两人坐在店铺外面桌上吃。   宋凤宁低头吃,不说话,很快把一杯冰糕吃完了,拿小勺把杯底刮干净,又伸出小舌头把杯边舔了一圈。   这时,一条雪白的手帕伸过来。 第19章 火车站   宋凤宁接过手帕,擦了嘴,然后叠起来,想明天还给先生一条新的手帕。   回到家,客厅里,大太太手里拿着一封电报,电报是大少爷宋兆申从北平发来的,今晚的火车到家。   宋凤宁走过去,探过头看一眼电报,“哥今晚回来,我去火车站接。”   “我也去。”   宋知芳的剧社演出亏了钱,这两天在家没出门。   “大少爷去了一周,这么快回来了。”   迟雪兰笑着说。   宋宜秋坐在沙发上,看时装画报,没有抬头,也没有接话,漠不关心。   她长相清秀,身材窈窕,非常适合穿旗袍,又嫌旗袍没有洋装时尚,她买料子拿到裁缝铺,旗袍的式样自己做了改动。   大太太吩咐陈嫂,“晚饭加几个大少爷爱吃的菜,大少爷下火车晚。”   北平开往申城的火车,晚上八点四十分到站。   宋知芳是个急性子,七点半就催促妹妹,大太太也说;“你们姊妹俩早点去,火车站接站人多,去晚了接不到人。”   宋宜秋吃过晚饭,就推说来了月事,肚子疼,让张嫂煮红糖水。   张嫂准备大少爷爱吃的菜,一时没腾出手,干答应着,在厨房嘟囔,“正经主子还侍候不过来,还要侍候外路的小姐。”   喝红糖水是宋宜秋借口不去火车站,她对大少爷宋兆申刻意回避。   宋知芳看她背影上楼,撇撇嘴。   姊妹俩提前出门,司机老王开车去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今晚是阴天,又起风了,站台上拉着电线,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照着接站的人群。   宋凤宁和宋知芳在人群中穿梭,来到三等车厢的位置。   宋兆申电报里说乘坐三等车厢。   轰隆隆,火车进站了,火车就是南京开过来的。   宋凤宁站在下面,看见三等车厢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乘客争先恐后地下火车。   几滴冰凉落在宋凤宁的脸上,掉雨点了。   人们站在露天站台,蒙蒙细雨中,周遭一片混乱,宋凤宁对宋知芳说;“姐,你看左边,我看右边。”   以宋家的条件,大少爷宋兆申完全可以买头等车厢,头等车厢都是有钱人,环境好,宋兆申跟同学一起,便不好意思自己搞特殊,就一同买了三等车厢的票。   宋凤宁翘着脚,在熙攘的人群中寻找大哥的影子。   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警察局探长罗平,今晚穿便装,大概在火车站抓捕罪犯。   宋凤宁发现不少警察混在接站的人当中,警察兴师动众,今晚警察要抓捕的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站台上寻人的,由于下雨,辨别度低,下火车的人急忙找地方避雨,脚步匆匆。   宋凤宁瞪大眼睛,生怕漏过每一个从火车下来的人。   一个穿雨衣身材高大的男人经过她身边,提着一个小皮箱,一阵风吹来,雨衣帽子被掀开 ,宋凤宁看见他面孔很凶,眼角处一道疤痕。   这时,火车站里的一辆行李车经过,行李车上堆着高高的行李,一个戴着帽子的工人推车。   宋凤宁赶紧让开,跟雨衣男人被行李车隔开。   行李车过去了,宋凤宁在人群中看不见穿雨衣男人的影子,觉得很奇怪,刚才那个男人眨眼间没了。   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斜穿过站台,微微弓着腰,站台的照明灯在风中摇曳,灯光打在他脸上,宋凤宁眼尖的看见他右侧眼角的疤痕。   刚才经过的男人的雨衣脱掉了,手里的小皮箱没了。   那个男人匆匆穿过站台,这时,对面一列火车驶入,进站了,火车门一开,男人便抢先跳上火车。   宋凤宁转过头,看见火车站里的工人推着行李车,刚才慢腾腾地,突然速度加快了,瞬间明白了,男人提的小皮箱被行李车带走了,火车站的推行李车的工人是接应的同伙。   这时,几个便衣警察冲出人群跑过来。   探长罗平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四处张望,一个便衣警察说:“刚才在前面,跟丢了。”   罗平侧头,看见站台上的宋凤宁,“宋小姐。”   快步走过来,宋凤宁问;“你们是不是找一个高个穿雨衣,提着小皮箱的男人。”   “是,你看见了?”   宋凤宁朝前面指了指,“小皮箱应该在行李车上。”   又朝右侧停靠站台的另一列火车指了指,“你们要找的男人上了这列火车。”   罗平顾不上说别的,大喊;“截住前面的行李车。”   下命便衣警察,“包围这列火车,火车上的人一个不许放走。”   警察朝行李车大喊;“ 停下!”   前面推行李车的工人回头看警察追来,他扔了行李车,迅速提起行李下面压着的小皮箱,钻进人群。   “砰!”一个警察朝他开了一枪,“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几声枪声,火车站顿时大乱。   警察抓人,火车站上的人惊慌地奔跑。   宋凤宁跟她姐宋知芳被冲散了。   宋凤宁喊;“姐……”   下着雨,身旁是奔跑的人群,她的喊声被淹没。   宋凤宁被人流推着出了检票口。   在这种形势下,她只好回到宋家的汽车停放的地方。   司机老王焦急地东张西望,看见她,跑过来,“三小姐,火车站里听说出事了,我怕两位小姐被人踩到,刚想进去找。”   “警察抓捕罪犯,我跟姐姐走散了。”   “三小姐,你在这里等,我进去找找二小姐。”   “王叔,不用去了,姐姐找不到我,一定来停车的地方找我。”   果然,不大一会,宋知芳跑过来,看见她,“小妹,吓死了,你跑哪去了?”   司机老王拿了几件雨衣,说;“我去看看大少爷,大小姐、三小姐你们上车里等。”   天黑了,火车站外不安全,姊妹俩坐进车里。   宋凤宁透着车窗,看见来了不少警察,包围了火车站。   担心大哥,今晚人多,混乱中怕有人踩伤。   又等了一会,看见老王提着皮箱,大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披着雨衣。   宋凤宁跳下车,喊了一声,“大哥!”   “小妹!”   走到跟前,宋凤宁看见跟大哥在一起的男同学,还有一个女同学。   宋兆申说;“刚才车站乱,同学们走散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受伤。”   “哥,我和小妹刚才在车站里,被挤出来了。”宋知芳说。   “你们没事吧?”   宋兆申关切地看着两个妹妹。   “我们没事。”   宋兆申这才放心,介绍身后的两个同学,指着男同学说;“我同班同学,曾朴初”   宋凤宁看女同学,浓眉大眼,齐耳短发,一股英气。   女同学主动伸出手,“我叫曾文瑛。”   “宋凤宁。”宋凤宁握了一下她的手。   “宋知芳。”宋知芳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听宋大哥说过,他有个妹妹在沪江大学读书,我也是沪江大学的,这次跟我哥哥去北平玩。”   曾文瑛说。   “很高兴认识你。”   宋知芳个性开朗热情,两人同一学校的校友,倍感亲切。   曾家的汽车来接兄妹俩。   几个人告别,宋知芳邀请曾文瑛到家里玩。   曾家兄妹上了车,挥手告别。   司机老王说:“少爷,小姐上车吧,老爷太太在家里等着。”   一路宋兆申谈了北平的见闻,滔滔不绝。   宋凤宁关心的是礼物,“哥,你带什么好东西给我?”   “就知道你见面要礼物,放心,哥没忘,给你买了。”   兄妹三人到家。   宋鸿年和三位太太等在客厅里,宋宜秋也在客厅里。   宋鸿年看见儿子回来,鲜有露出笑容,看几个人衣裳都淋湿了,“你回来赶上下雨。”   大太太关碧华问;“还没吃饭吧?”   “在火车上吃了点,饿了。”   大太太急忙唤张嫂炒菜,张嫂厨房里菜已经切好了,剩下锅炒了。   大太太又对儿子说;“洗澡水放好了,你先洗个澡下来吃饭。”   宋兆申洗了澡出来,饭菜已经摆上饭桌,都是他平常爱吃的菜。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大太太有些心疼,“慢点吃,出门就是不如家好。”   宋凤宁换了衣裳下楼,看着饭桌,咽了咽口水,“张嫂,给我盛一碗饭。”   大太太说:“宁宁,你晚饭不是吃了吗?”   宋凤宁摸着肚子,瘪了,“我又饿了。”   “饿了就吃,三小姐一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消化快。”   张嫂疼宋凤宁,大太太拘着三小姐吃饭,她每次给三小姐盛饭冒尖一小碗,然后拿盛饭的铲子压实了。   “宁宁这么晚吃饭,又长肉了。”大太太看了一眼一旁的宋宜秋。   宋凤宁心里直翻白眼,自从宋宜秋来了,自己连饭都不能吃饱了。   倒是宋鸿年说;“胖就胖,我宋鸿年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   宋凤宁乐了,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酥肉。   大太太看兄妹吃得香,心下高兴。   吃完饭,宋兆申拿出给家人带着礼物。   父亲宋鸿年一条雪茄,母亲和二太太,三太太,一人一块衣料。   三太太当着宋鸿年的面夸赞道;“大少爷做事周到,这料子颜色花色我喜欢,我做身旗袍。”   “兆申懂事了。”   宋鸿年拿着雪茄,对长子寄予厚望。   宋兆申送妹妹们一人一条绿松石手钏,包括宋宜秋。   就连张嫂和小娥分别有礼物。   张嫂拿着大少爷送的布鞋,爱不释手,“千层底布鞋结实。”   小娥的礼物是一个赛璐璐夹子,很高兴。   宋兆申最后拿出两盒点心,一盒蜜饯,一盒绿豆糕,放在桌上。   宋凤宁看看,蜜饯太甜,先生不喜欢吃,拿了一盒绿豆糕上楼去了。 第20章 好吃吗?   宋宜秋拿着手钏上楼,进屋关上门,把手钏扔在梳妆台上,极其轻蔑不屑。   窗外的雨停了,宋凤宁躺在西洋大床上,听见雨点落在窗台的滴答声,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两次见到罗平,上午罗平出现在法庭,陈述案件,这个年轻的探长没有讯问时表现得犀利,晚上罗平出现在火车站抓捕罪犯,罗平给她的印象是个正直敬业的探长。   孙敏芝的案子,她不能指责罗平断案有什么错,因为迄今为止,再没有任何一条线索指向别处。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宋凤宁浑身发冷,拉上薄被,自己就是在这样的阴雨天被谋杀,在杜珍妮被谋杀三年之后。   一个宿舍里两个女生被谋杀,这真的是巧合吗?   前世的记忆定格在被谋杀的那个夜晚,重新回来,这一段的记忆是空白的,杜珍妮被谋杀案前世也发生了,对消失的记忆,她有预警。   可是谋杀自己和杜珍妮的凶手如果是同一人,为何要等两年后再次下手。   为了不引人注意,一个女生宿舍发生两起谋杀案,凶手容易暴露目标,另一个原因,可能孙敏芝被枪决,成了铁案,永远不能翻案,凶手逍遥法外,等风波过去,人们已经淡忘,便再一次设计一场谋杀案。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宋凤宁毛骨悚然,拉上被子,蒙住头。   孙敏芝涉嫌谋杀案宣判了,可宋凤宁觉得并没有结束,危险在一步步朝她走近,缓慢地……   这种感觉,令她恐怖窒息。   宋凤宁蒙着头睡的,早晨醒来时,出了一身汗。   小娥推门进来,看见三小姐瞪着大眼睛躺着,说;“小姐,吃早饭了。”   “小娥,给我放洗澡水,我出了一身汗,冲个澡。”   “好,小姐。”   宋凤宁躺着,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眼前出现几双眼睛,冯莎莎、王玉琪、谭君如,熟悉的又陌生的眼睛。   假期过了一周,王玉琪、谭君如没有跟她联系,就连冯莎莎也没联络她。   洗完澡,小娥帮她擦头发,宋凤宁拿起大哥送的绿松石手钏套在手腕上,问小娥;“好看吗?”   “好看,小姐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下楼吃饭,饭桌上除了宋鸿年没在,三位太太,大少爷宋兆申,宋知芳、宋宜秋。   “母亲,姨娘早!”   “大哥,姐早!”   宋凤宁坐在自己的位置,张嫂把一杯牛乳放在她面前。   大太太关碧华吃完了,说:“宁宁,你怎么一大早起来洗澡?”   “出汗身上粘,不舒服。”   宋凤宁端杯喝奶,绿松石手钏不经意间碰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宁戴的是大少爷送的手钏?”   二太太问。   “我哥送的我能不戴吗?”   宋凤宁喝了一口牛乳。   宋知秋举起左手,“娘就发现我也戴了吗?”   “我看宁宁雪白的胳膊戴绿松手钏很好看。”二太太说。   宋兆申笑着说;“承蒙妹妹赏脸,没嫌弃大哥送的礼物便宜。”   似无意扫过宋宜秋的手腕。   宋宜秋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绿幽幽的,这只翡翠镯子可比绿松石手钏名贵。   宋兆申压下眼底失望,不再作声。   宋凤宁察言观色,这一切落入眼里,大哥对宋宜秋没戴他送的礼物很介意。   宋宜秋又怎么能稀罕廉价的绿松石手钏,宋宜秋手腕戴着翡翠镯,水头成色非常好,宋凤宁怀疑这只镯子是父亲送三太太迟雪兰的。   果然,母亲看见这只镯子脸色一僵。   大太太关碧华注意到宋宜秋戴的水绿镯子,这只镯子她见过,是婆母留下的,宋鸿年溜作念想,一直收着,如今戴到宋宜秋胳膊上,嫡亲的孙女都没捞着。   宋鸿年把自己母亲的陪嫁镯子,送迟雪兰做了信物,二十年的夫妻,她这个原配,可悲可怜。   迟雪兰母女才是宋鸿年心头所好,最在乎的人。   大太太对宋鸿年的心彻底冷了   吃完饭,宋凤宁上楼换衣裳,顾先生要到了。   站在院子里等先生。   顾聿请隔着宋公馆雕花铁门,看见宋凤宁站在花园里,穿着月白绸衫,黑裙,头发散落在肩头。   “先生早!”   “早!”   宋凤宁打开门,顾聿清走进宋公馆,   两人并肩,沿着郁郁葱葱的小径,朝洋楼走,雨后空气清新。   顾聿清比宋凤宁高出整整一个头,   视线在她头顶,看她头发湿漉漉,刚洗过,虽然是夏季,早晨太阳刚出来,湿头发怕受凉了。   于是加快脚步,把宋凤宁甩下。   “先生!走太快了。”   顾聿清不答话,健步如飞,顾先生腿长,宋凤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进了客厅,顾先生的脚步放慢,四平八稳地上楼。   宋凤宁跟在身后,嘴里吐着气。   上了楼梯,宋凤宁抢前一步开门,“先生请!”   顾先生不客气地先进。   桌上放着沏好的热茶,和一盒绿豆糕。   今天顾先生来早了,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   两人坐下,宋凤宁讨好地打开点心盒,推到顾聿清面前,“这是我哥从北平带回来的绿豆糕,先生吃一块。”   整盒给顾先生留着,她都没吃。   顾聿清吃了早点,考虑下手拿不雅观。   宋凤宁每次见先生都穿戴整洁,看顾先生不吃,可能怕脏了手,拈起一块,送到顾聿清嘴边。   顾聿清眼前放大的小姑娘洁白小脸,微张着小嘴,本能地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   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回北平娘家。   “先生喝茶。”   宋凤宁端着茶盅,顾聿清眸光落在她手腕,白生生的手腕衬着绿松石手钏,顾聿清瞬间失神。   “先生!”   顾聿清定了定神,接过茶盅。   喝了一口茶水。   “绿豆糕好吃吗、”   宋凤宁盯着他问。   绿豆糕口感细腻,甜中带着淡淡的香味,绿豆味道非常浓郁,说:“冰一冰更好吃。”   “是吗?”   宋凤宁拈起一块吃,走出去唤小娥上楼,把绿豆糕盒递给她,“你拿冰块把绿豆糕冰一冰,课间休息吃。”   小娥拿着绿豆糕下楼,大小姐宋知芳看见,问;“不是给小妹先生吃,怎么又拿下来了?”   “三小姐让把绿豆糕拿冰块镇上,一会下课吃。”   二太太这时下楼,宋知芳看着楼上,小声对二太太说;“娘,你说宁宁对这位顾先生这么好,顾先生一表人才,宁宁能不能是看上她先生了?”   二太太说;“宁宁才多大,懂什么呀!顾先生是老师,古礼讲究尊师重道。”   顾聿清给小姑娘上课,小姑娘底子差,人很聪明。   每天上午三个小时的课,中间休息,中午十一点半下课。   抬头看书房里的座钟已经十一点半了,“今天就到了这里。”   顾聿清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留了作业,收拾书准备离开。   宋凤宁拿出一块白手帕,放在桌上,“这是还先生的,先生那条手帕我弄脏了。”   “一条手帕算了。”   “先生拿着吧,我特意买了一条和先生的手帕一样的。”   听她如此说,顾聿清收下,放在口袋里。   两人下楼,大太太在客厅里,站起来,歉意地说;“汽车有事出去了,先生等一会。”   “不用了,我坐电车。”   “先生留下吃午饭再走吧!”   顾先生用心教导女儿,大太太表示一下感谢。   “我中午约了人。”   “先生太客气了,一顿便饭而已。”   顾聿清和大太太说话功夫,宋凤宁小跑上楼取钱包,跑到外面马路上叫了一辆黄包车。   顾聿清告辞出来,走出宋公馆,黄包车等在门口,宋凤宁从钱包拿出钱交给黄包车夫。   “先生请!”   黄包车夫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恭敬地说道。   顾聿清上车,黄包车夫拉车跑起来,顾聿清回了一下头,看见小姑娘站在马路上朝他挥手。   转过身,从衬衣口袋里取出手帕,手帕叠的方方正正,微风吹过,一股清淡的香气飘来。   顾聿清又小心地放入口袋里。   宋凤宁回到客厅,小娥手里拿着电话机,唤道;“小姐,电话。”   宋凤宁接过电话,喂了声。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宋小姐吗?”   宋凤宁听出来是探长罗平,故意调皮地说:“宋家有两位宋小姐,你找哪位呀?”   “我就找你,宋二小姐。”   那头罗平面带微笑。   “罗探长不是传我去警察局审问吧?”   “宋小姐,上次是请你协助调查,不算审问。”   “罗探长是为昨晚的事?”   “昨晚北平一个盗窃团伙,其中一个重要的惯犯,偷盗极重要的物品,幸得宋小姐相助,拿获罪犯归案,盗窃的物品截获了,宋小姐功不可没,我想请宋小姐吃顿饭,表示感谢,不知道宋小姐可愿意赏光?”   “罗探长,不吃饭,要求别的可以吗?”   “你说,要什么?”   “罗探长教我打枪行吗?”   “可以,这样,后天下午我去接你。”   “谢谢罗探长。”   放下听筒,宋凤宁眉梢一挑,一回身吓了一跳,宋宜秋站在她身后。   “你偷听我电话?”   “你讲电话这么大声用偷听吗?”   “你知道你将来是怎么死的吗?”宋凤宁眯眼问。   “怎么死的?”宋宜秋反问道。   “嫉妒死的。”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宋宜秋露出邪恶表情。   宋凤宁逼近她,“我怎么死的?” 第21章 兄妹   “你……”   “你说呀!”   “你……狂妄自大死的。”   显然不是宋宜秋心里要说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   宋知芳从楼上下来,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   宋宜秋转过头,立刻换上怯怯地模样,“我看妹妹的裙子,问妹妹在哪里做的,我也想做一条。”   宋知芳看妹妹穿普通的黑裙,没理宋宜秋的谎话,对宋凤宁说;“小妹,你下午不上课陪我去逛街。”   “我要复习先生讲的功课。”   “晚上复习。”   “还要写假期作业。”   “你都快学成个小书呆子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缠着我带你逛街,百货公司打折促销,我给你买两条裙子。”   宋凤宁一听给自己买裙子,“好吧。”   宋知芳喊;“张嫂,饭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   张嫂和小娥把饭菜摆上餐桌。   大太太中午不吃了,三太太迟雪兰说天热没胃口。,只有二太太下楼吃饭。   宋凤宁吃饭快,一小碗饭吃完了,擦擦嘴,“我上楼换衣裳。”   二太太说宋知芳,“你手里存不下钱,回头别朝我要。”   宋知芳说:“娘,我很久没买衣服了。”   二太太寻思,“也是,你不像宁宁爱花钱,宁宁的零花钱总不够花。”   永安百货公司搞促销,夏季的时装大甩卖,公司大楼外墙,挂着一块由霓虹灯组成的英文标语牌:Customers are always right!   公司雇佣了年龄在18-20岁之间的女性店员,招揽顾客,公司门口停着汽车黄包车。   宋知芳拉着宋凤宁来到洋装的柜台,“小妹,你眼光好,你帮我挑两件。”   “宁宁,你看这件怎么样?”   宋知芳拿起一条荷叶领窄腰洋装,这是宋凤宁喜欢的款式,宋凤宁心想,女为悦己者容,她姐这样有个性的姑娘,恋爱了,变得小鸟依人。   宋知芳不爱打扮,平常穿朴素的旗袍,洋装也是样式简洁。   宋凤宁看看,说;“版型好,姐你试试。”   宋知芳试衣裳时,宋凤宁没客气地挑了两条裙子,她长个了,裙子穿一年就短了。   又看上一双黑皮鞋,皮鞋样式新颖,娃娃鞋。   待宋知芳出来,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地说:“姐,你看我的鞋小了,都挤脚了,你给我买双新皮鞋,等我下个月零花钱拿到手就还你。”   宋知芳对钱财方面很大方,“喜欢就买,说什么还不还,你是我妹妹,我给你买双鞋应该的。”   宋凤宁心里热乎乎的,“谢谢姐!”   她一定不让她姐像上一世受委屈,她要想办法拆散她姐和教授。   两人到家时四点多了,二太太过来看桌上的衣裳鞋。   “这一趟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赶上百货公司打折,以前卖二十几块钱的裙子,打折后七八块钱一条。”   “七八块钱,这还便宜,扯料子找裁缝做,能做好几条裙子。”   二太太看不惯两个人败家。   “娘,我给你买了一块料子。”   宋知芳翻出来,二太太拿在手里,香云纱,花色暗,适合她这种丰腴的体形穿,显高贵,琢磨做一件旗袍,出门穿。   宋凤宁拿着自己的裙子和皮鞋上楼。   看书房门开着,探头朝里看一眼,看见大哥宋兆申在书房里找东西。   走进去,问;“哥,你找什么呀?我帮你找。”   “我的一本建筑学的书,我记得放在书架上。”   宋兆申喜欢建筑,理想是毕业后出国学习西方建筑,上一世因为喜欢宋宜秋放弃出国,宋家破产后,宋宜秋又离开宋家,理想破灭,腿又残了,一个有才华的有志青年就此沉沦了。   宋凤宁问;“哥,你明年大学毕业要出国吗?”   “小妹,出国学建筑专业,这是哥的志向。”   “哥,爸老了,爸希望你继承宋家产业。”   宋兆申找到了书,说;“小妹,接替父亲管理工厂,不是我的志愿。”   人生重来一回,宋凤宁发现许多事情发展轨迹跟前世一样,宋家破产和父亲身故也许不可避免。   要改变命运,唯有大哥参与工厂管理,前世父亲死后,大哥一门心思研究建筑学,母亲又不懂,被厂子里的人骗,管家周昌趁火打劫,宋家一败涂地。   如果大哥介入父亲的工厂运营,了解情况,就可以避免宋家破产后,欠下许多债务,无力偿还,母亲变卖嫁妆,最后一无所有,走投无路。   不是她自私,大哥即使出国,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持,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在国外难以完成学业。   说:“大哥,你是宋家的长子,未来宋家靠大哥,我知道大哥的理想,也愿意看见大哥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大哥生下来就注定要承担责任,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理想,放弃承担他该承担的,我想心里也不快乐吧。”   宋兆申低头琢磨妹妹的话,心里也很矛盾,父亲要他大学毕业后来工厂学习管理,他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父亲日渐老了,照顾母亲姨娘两个妹妹,这是他作为宋家长子必须要承担的。   他喜爱建筑,如果放弃出国,他不甘心。   而宋凤宁则想,大哥先暂缓出国,撑过宋家破产后这一关,大哥走了,家里全是妇孺,母亲又是传统的女人,姨娘更不济事,大姐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自己还在读书,再说父亲的家业交给嫡子,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   说;“哥,其实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明年初哥学校没什么事,先去帮爸,过一两年,哥要是还觉得不甘心,要出国学习建筑,爸也能理解,我觉得家里的生意哥还是了解为好,爸卸下部分身上的担子,不用这样劳碌。”   宋兆申低头,父亲忙工厂的事,起早贪黑,自己身为长子,妹妹们没长大成人,自己一点不能帮忙家里的生意,深感惭愧,考虑妹妹的话不无道理。   便有些动摇,说:“我考虑考虑。”   宋凤宁看他哥没有一口回绝,犹豫不决,打感情牌,“母亲、我、姐,姨娘加一起,跟你的理想比那一头更重要?”   “当然是你们更重要。”   宋兆申想都没想回答。   对这个回答,宋凤宁很满意。   “哥,除了父亲,你就是我们的依靠。”   “小妹,你放心有哥在,哥会保护你们的。”   “你是我的好哥哥。”   前世她们兄妹因为宋宜秋闹得生分,其实大哥心里还是关心她的,是她始终记恨大哥。   家人之间需要互相理解。   宋凤宁和探长罗平约明天下午去警察局,罗平教她学打枪。   下课后,送走顾先生,家里还没有开饭,宋凤宁转悠到厨房,张嫂在煮饺子,刚拿漏勺捞出来,过凉水,宋凤宁抓了一个饺子,“什么馅的?”   张嫂说:“三样馅,鱼肉韭黄馅,猪肉茴香馅,白菜虾仁馅。”   宋凤宁看张嫂包了几盖帘,罗探长听口音是北方人,张嫂的老家也是北方的,   说;“张嫂,你把猪肉茴香馅和白菜虾仁馅饺子装一饭盒。”   “三小姐,你这是要给谁送去?”   “一个朋友。”   宋凤宁吃了一盘鱼肉韭黄馅饺子。   提着饭盒,出门坐黄包车,去警察局。   学打枪是个由头,自己落魄后,找个靠山,警察局有熟人,就没人敢欺负自己和家人。 第22章 娘,你跟爹离婚吧!   到了警察局门口下车,付了车钱。   警察局里两个年轻警员正在办案子,看见一个穿戴时髦的少女进来,精神一震,“请问小姐,要报案吗?”   宋凤宁说:“我不报案,我找你们罗探头。”   “找罗探长。”   两个警员看漂亮的少女提着饭盒,互相挤眉弄眼,朝里屋示意,“罗探长一个人在屋。”   宋凤宁走到门口,警长室的门半开着,罗平低头在翻阅档案,穿一身警服的罗平,英俊干练。   宋凤宁象征性敲了一下门,   罗平抬起头看见她,笑着说;“宋小姐来了,快请进!”   急忙收拾桌上的文件,“你看我这屋里乱。”   宋凤宁把提着饭盒放在桌上,“饺子,猪肉茴香馅和白菜鲜虾馅,刚出锅。”   罗平看着眼前的饭盒,犀利的眸光一亮,“宋小姐,猪肉茴香和白菜馅是我最爱吃的,宋小姐怎么知道?”   “听罗探长的口音是北方人,我猜的对吗?”   “宋小姐聪明,我是北方人。”   罗平拿筷子夹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好吃!在申城难得吃到家乡味的饺子。”   宋凤宁说:“我家厨娘是北方人,以后罗探长想吃,给我打电话。”   “那我就当罗小姐不是客气。”   宋凤宁瞅着一口一个水饺的警察局探长,她还真是客气。   罗平又喊外屋的两个警员,“有好吃的过来。”   刚才的两个警员跑进来,看见桌上饭盒里的饺子,上手就抓着吃。   宋凤宁发现罗探长对手下挺好的,没有一点上司的架子。   一饭盒饺子眨眼被三个男人吃光了。   罗平擦擦手,“宋小姐,见笑了。”   对两个警员说;“我出去一趟。”   “去吧头,有事我们顶着。”   两个警员神情暗昧。   罗平瞪了两个人一眼,一个小姑娘,这两人心里太龌龊。   宋凤宁跟罗平去警察局练习射击的靶场。   罗平拿出一把勃朗宁小手枪,递给宋凤宁,“你试试手感。”   宋凤宁接过手枪,拿在手里,这款手.枪体积很小,没有宋凤宁的手掌大。   罗平说;“这是M1906微型手.枪,别名叫掌心雷,结构简单,安全性非常好,有三重保险,有效射程30米。”   宋凤宁作势瞄着靶,罗平看她动作洒脱,就是姿势不对,扶着她的手臂,说;“单手悬臂握枪,缩小枪身晃动,稳固的关键取决于用力是否平衡,而不在于臂力大小。”   “瞄准十环圆圈的下沿,眼睛、缺口、准星三点成一线,射击时不要怕,不要抖。”   宋凤宁按照他说的,刚开始练习点射。   她第一次碰抢,有点紧张,罗平在身边壮胆,扣动扳机,手.枪后座力挺大,子弹飞出去,打到靶外。   又打了几发子弹,都打在靶外。   罗平说;“我第一次也这样。”   练了一个下午,宋凤宁还真打中了一个五环。   罗平鼓励道;“好,宋小姐很有天分。”   小姑娘表面看着娇滴滴的,接触下来是他见过少有的有胆量的女孩子。   结束练枪法,罗平说;“宋小姐,你眼力好,反应快,是个好苗子,如果你是男的,我就招你进警局。”   “你们警察局里有女的吗?”   “有,做内勤。”   宋凤宁把手枪还给罗平,罗平没接,说;“送给你防身,算你对我们火车站行动帮助的酬劳。”   宋凤宁很喜欢这款小手.枪,有香烟盒大小,放在手袋里方便,稀罕地摆弄,“谢谢罗探长。”   小心地放进手袋里。   罗平送她出去,宋凤宁惦记问;“孙敏芝的案子不能翻案了吗?罗探长对孙敏芝是凶手是不是也有怀疑。”   两人朝外走,罗平说;“杜家催得紧,上峰命令立刻枪决,我只能拖延时间,调查没有头绪,拖不了多久,上面已经批了秋后枪决。”   走出警察局,罗平没看见宋家汽车,问:“你怎么来的?”   “我坐黄包车来的。”   “等我一下。”   罗平转身回警察局,一会拿着车钥匙出来,手里提着宋凤宁拿来的饭盒,宋凤宁还等在门口,说:“我送你。”   宋凤宁没客气,上了罗平的车。   罗平开车平稳,没有太快,从前面的后视镜看宋凤宁,小姑娘穿着鹅黄洋装,戴着一顶纱帽遮阳,十五岁的少女,聪颖机敏有胆量。   说;“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份。”   “我有一个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罗探长太客气了。”   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你宿舍里的同学,如果发现什么,你告诉我,她们接触的人,你也多加留意 。”   宋凤宁侧头看罗平,这个年轻的探长面部线条硬朗,锐利的眸透着坚毅,罗平对杜珍妮的案子没有放弃调查,顶住上头的压力,不怕得罪杜家,罗平是个正直的好人。   她也不想无辜的人被冤枉,说:“有什么新情况我告诉你。”   前方主要街道,汽车人流多,罗平放慢车速,叮嘱,“你自己要小心。”   “嗯”   到了宋公馆门前,罗平停下车。   “我明天下午没事,你来警察局。”   宋凤宁很高兴,学打枪是件很有趣的事,说;“我去不妨碍罗探长公务吗?”   “你今天已经掌握了射击技巧,我如果有事不在,你找今天见到的两个警员,他们带你去,他们枪法也不错,能指导你。”   “谢罗探长。”   “我欠你的人情,负责教会你打枪,就算还了。”   罗平瞅了小姑娘一眼。   最好你欠着我,宋凤宁心里说。   跳下车,朝罗平挥手,“再见,探长!”   罗平坐在车里了,看着小姑娘跑进公馆,掉转车头回警察局。   宋凤宁走到客厅门口,听见里面争吵声。   二太太、宋知芳,张嫂小娥都在门口听。   宋凤宁听见里面母亲的声音,关碧华性情温婉平和,从来没有说话这么大声过。   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威严,恼怒,她记事以来头一回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   宋凤宁小声问二太太,“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二太太小声说;“家里的两个门面,都是好地段,老家的一块上等好田地,老爷要给三太太,说给三太太傍身。”   难怪吵成这样,迟雪兰没露面,宋宜秋也没出现。   关碧华的的声音传出来,“她要两个门面傍身,我和玉珍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分给我们什么傍身?”   “你们能同她比吗?她除了我,没有任何依靠。”   “老爷替她想得可真周到,我嫁到宋家二十多年,老爷何曾为我考虑过。”   “你娘家的陪嫁,够你后半生吃用,做人要知足。”   宋鸿年声音颇冷。   “我娘家陪嫁,是我爹娘给的,是我关家的东西,与你宋鸿年一点关系没有,我嫁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换了你这么一句话,我要靠我娘家嫁妆养老,我和玉珍赔了你二十多年,你没发达时就跟着你,都不如刚来的,宋鸿年,你太让我寒心了,要分,把宋家分了,你跟她们母女过,兆申大了,能自立了,我和玉珍带着知芳和宁宁过。”   客厅里传出大太太呜呜哭声。   宋知芳气愤地想进去,被二太太拉住,“你父亲正在气头上。”   二太太出身低,怕宋鸿年。   宋凤宁推门进去,冷声问:“爹娘,要分家吗?”   “出去,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掺和什么,这是大人的事。”   宋鸿年语气严厉。   宋凤宁不怕,“爹,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明白,既然大家住在一起不开心,就像我娘说的,分开好了,都别藏着掖着,摆在明面上说,省得背地里搞小动作。”   宋鸿年忍气像对她解释,“不是你雪兰姨娘,是我主动要给她的,她无依无靠,嫁给我,我就要对她负责,给她两间门面也不为过,工厂家业留给你大哥。”   “爹,是雪兰姨娘怕您….留条后路,姨娘刚进这个家,就把退路都想好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这样,我娘我姨娘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你知道我大哥喜欢建筑,不想接管工厂,他的理想是出国学建筑,勉强也做不好,不如父亲把工厂的股份转一部分给雪兰姨娘,对她们母子日后生活是个保证,爹把手头上股票现银和两间门面,老家的田产分给我母亲和姨娘,股票现银给我大哥出国留学费用,两间门面我们姊妹的嫁妆,老家田产我母亲和姨娘守着养老。”   他还没死就要分家,宋鸿年一口气堵在胸口,指着宋凤宁,“我还没说分家,你们就……就…..”   宋鸿年是威严的一家之主,平常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怕父亲。   宋凤宁横了心,不如趁着今天闹开了,母亲也对父亲彻底寒了心,索性闹分家,保全些家产,不然不是破产还债,就落在迟雪兰母女手里。   父亲生气,她也没有一点惧怕,说;“父亲,从迟雪兰母女进门这个家的平静就打破了,母亲跟你的夫妻情分,还剩多少,您心里不清楚吗?你对雪兰姨娘母女偏心,恨不得把最好的给她们,我们可是都看得明白,住在一起吃饭同桌都别扭,还掩饰什么,倒不如趁早分家,两处住着,彼此保留一分亲情,撕破脸,亲者痛仇者快,到那时夫妻,父子、父女反目,一旦到那个地步,那就是再无亲情可言了。”   宋鸿年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小女儿,平常就知道吃玩,花钱大手大脚的少不经事的女儿说出这番话。   关碧华也不哭了,呆愣地看着小女儿。   两个人用异样目光看着她,这番话确实不是她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宋凤宁理所当然地,“这样复杂的家庭,孩子早熟,没什么奇怪的。”   宋鸿年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宋凤宁昨天还劝说大哥留下,为了这个家,她心里很内疚,她知道一个人理想不能追求,对大哥这样痴迷建筑是多大的牺牲,现在有了更妥善的解决办法。   刚才来不及思索,顺嘴说出的话,一转念,分家出去,父亲破产还要累及母亲,夫妻一体,夫债妻还,天经地义。   她犹豫着,终于深吸一口气,“娘,你跟爹离婚吧!”   “你这个孽畜!”   闻言,宋鸿年震怒。   宋凤宁没有理会,朝关碧华大声说;“娘,你明知道爹心里已经没有你,你一个人偷着哭过多少回,别以为我不知道,娘,放下吧,一个人过清净日子,还有姨娘,我和姐陪着你,我长大了,以后不会抛下娘不管的。”   “畜生,我没有你这样女儿。”   暴怒之下,宋鸿年冲过来,抡起手臂,狠狠地给了宋凤宁一个耳光,宋凤宁年纪小,父亲使足了力气,一巴掌打下来,她倒退十几步,撞在身后桌子上,跌倒在地,头撞在桌角。   突然发生状况,关碧华来不及阻止。   客厅门被撞开,宋知芳冲进来,“小妹!”   宋凤宁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23章 争产   大太太反应过来,哭喊着,“宁宁!”   奔到女儿身边。   二太太张嫂小娥都跑进来,围着宋凤宁,小娥惊叫着,“三小姐的头出血了。”   “打电话找大夫。”宋知芳喊。   小娥忙跑去打电话。   大太太关碧华抱着女儿,查看她伤势,哭道:“宁宁,你可别吓娘。”   二太太曹玉珍看见血慌了,拿一块干净的手帕捂住宋凤宁出血的额头。   张嫂背着宋凤宁上楼,众人在后面跟着,送到卧房,放在床上。   一会儿,德国大夫彼得匆忙赶来,等在门外的宋知芳领着上楼。   宋鸿年在客厅徘徊,后悔自己失手打重了,当时气头上恨不得打死孽障,忘了她小小年纪,受不住他的巴掌,小女儿的话戳到他的肺管子,他愤怒下失控。   迟雪兰下楼,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轻声说;“老爷不该打宁宁,以后太太她们更针对我,现在关系闹僵了,我在宋家没法立足,我什么都不要,我们母女有老爷庇护,我不求别的。”‘   “这不关你的事。”宋鸿年安慰她道。   “都怪我,是我进了这个家门,让老爷难做人,破坏了夫妻,父女关系。”   迟雪兰内疚地说。   “不是你的错,宁宁这孩子让她娘惯坏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我担心宁宁,想上楼看看宁宁,又怕惹太太生气。”   迟雪兰满脸担忧,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看见张嫂送德国大夫彼得下楼,宋鸿年迎上前,问;“大夫,怎么样?”   “令爱醒了,头破了点皮,宋先生放心,没有事。”彼得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宋鸿年松了一口气,小女儿如果有事,关碧华能跟他拼命。   宋凤宁的房间里,大太太,二太太,大小姐,张嫂小娥围在床前。   头上纱布遮挡视线,宋凤宁伸手摸,大太太急忙说:“别碰,仔细伤口感染。”   “宁宁,你看你学的课本,还认识吗?”   宋凤宁瞅着二太太手里拿着她的英文课本,打开一页,“记得,姨娘怕我脑子撞坏了。”   彼得大夫说女儿额头伤的表皮,大太太关碧华还是不放心,“宁宁,你身上有哪里疼吗?”   她亲眼看见女儿被打,丈夫力气大,女儿重重地撞上桌子跌倒,她怕有内伤。   宋凤宁动了动,想装严重点,又怕母亲担心,“哪里都不疼。”   大太太忧心地说;“让宁宁睡一会,你们出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母亲,你去歇着,我看着妹妹睡觉。”宋知芳说。   大太太跟宋鸿年争吵,又因为小女儿受伤担惊受怕,身心俱疲,宋知芳守着,她回房休息。   张嫂做了晚饭,问;“太太,晚饭…..”   “摆饭,谁饿了就吃。”   二太太胃口好,一顿饭不落下,今晚也说不吃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人有心情吃饭,以前三小姐到点就吃饭,今天受了伤,饭也不吃了。   老爷在书房,张嫂敲门请老爷吃饭,老爷说不吃了。   三太太也不吃了。   只有二小姐宋宜秋说要吃一碗鳝丝面,张嫂嫌厌地现下了一碗面,嘟囔,“分家好,不用多侍候两个主子。”   把没动饭菜,原样端回厨房,跟小娥两个人吃不完,让小娥给门房的九根拿回家吃,九根家里孩子多穷,厨房的剩菜剩饭,主子是不吃的,张嫂都给九根,孩子们打打牙祭。   宋凤宁醒来时,看见宋知芳拿着一本画报坐在床边椅子上看,轻声唤,“姐”   “小妹,你醒了。”   宋知芳放下画报。   宋凤宁坐起来,问;“我娘呢?”   “母亲过来两次,看你没醒,回屋躺一会,我看母亲因为你的事很伤心,我娘陪着她。”   宋凤宁睡一觉,出汗了,问;“窗户怎么关上了?”   “你睡觉,头伤了,我关上了。”   宋凤宁小声说:“姐,其实我也没多严重。”   她探身拿过小镜子,照了照,“姐,不能落疤吧?”   宋知芳有些后怕,“小妹,你知道爹的脾气,你那样顶撞他,还好伤不重,吓死我们了。”   “姐,我当时想家产没了,我们这一家子人以后可怎么办?”   她娘姨娘,哥姐,那个是吃得了苦的。   “为了保住家产,你命都不要了。”宋知芳嗔怪道。   “姐,我们这次一定要分家。”   “我同意,我支持你,小妹。”   关碧华在屋里歇息一会,过来看女儿,宋知芳站起来,“母亲,宁宁想你陪着她,我回屋了。”   宋知芳朝宋凤宁眨眨眼睛,出去把门带上。   关碧华坐在床边,看着小女儿头上裹着一圈白纱布,小脸更小了。   不由心疼,“宁宁,娘不是离不开你爹,离婚影响你和你哥的婚事,外人说三道四,娘的名声不怕,可你跟你哥要受娘的牵连。”   “娘,你别管我和大哥,大哥大学毕业出国了,找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新时代的女性思想开明,能理解的,我那娘不用操心了,到时给你领回一个好女婿,倒是娘该有自己的生活。”   “娘的生活就是你们,离婚容娘考虑考虑。”   她娘是旧式妇女,对离婚一时不能接受,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她娘伤了心,对她爹还有期待。   这次她爹打她时,她没有躲,拼却受伤,博他爹一时的内疚,两边暂时平衡。   宋凤宁抓住母亲的手,“娘,爹开口就是两间门面,这才刚刚开始,爹的心抓不住,不能连钱财也抓不住,最后落得人财两空,我们一家人要活下去,哥要出国,姐要读大学,以后我也要出国留学,都需要钱,我们自家财产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关碧华点点头,“娘也想开了,你爹愿意怎么样就随他的便,家产娘自己不争,也要为你们打算,不过,宁宁,咱们家的两个纱厂的股份不是更值钱,为什么不争工厂的股份?”   “娘,纱厂交给我哥,我哥没经验,能经营好吗,何况我哥不喜欢经商,棉纱厂倒闭的不少,股票现银房屋田地是实打实的,我们能握在手里的,还有要分家,母亲是正室,她是妾室,理应她们母女搬出去。”   关碧华想了想,“宁宁,你考虑的比娘周到,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答应。”   “娘现在就跟爹谈,趁着爹还没有对咱们彻底绝情,我头破了,这就是优势,娘,我跟你说的,寸步不能相让,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女儿头上的伤就白受了。”   “好,宁宁,娘听你的。”   “娘,我头晕,我要睡了。”   宋凤宁滑进被子里。   关碧华给女儿掖了掖被子,关了灯,回自己房间。   宋鸿年过来时,大太太关碧华穿戴整齐等他。   “你还没睡?”   “老爷不也没睡吗?”   宋鸿年在椅子上坐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宁宁。”   关碧华有些伤感,“自从有了她,老爷变了,老爷对我怎么样,我也认了,可是几个儿女是你的亲骨肉,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要给都给,宁宁说的老爷看可行,纱厂的股份老爷愿意给她多少我没意见,南京路的两间门面给知芳和宁宁陪嫁,兆申是长子,股票现银给兆申,至于老家的房屋田地,宋家祖传,不能流入外人手里,分开过,她搬出去,愿意住那头,随老爷的便。”   宋鸿年本来想纱厂留给儿子,纱厂是宋家的基业,儿子不上道,分给迟雪兰股份,迟雪兰母女有个保障。   这样的安排,倒也算周全,自己一旦有什么事,迟雪兰有纱厂的股份,母女俩日子不会难过。   说;“就按你说的分。”   又补充一句,“我看好房子买一处,她搬出去。”   关碧华咬咬牙,宋鸿年的心是偏的,要拿钱给迟雪兰母女俩买房子,宋鸿年答应她的要求,一套房子,就不节外生枝了。   宋鸿年从大太太的房间出来,去迟雪兰的房间,迟雪兰换上睡衣,正等他。   宋鸿年搂着她坐在床上,这些年在外风风雨雨,坚硬的心在这个女人这里变得柔软,说;“单分给你们财物,她们觉得不公平,说我偏心,你看这样,我把纱厂的股份给你一部分,即使我不在了,你们母女俩的生活也有保障。”   迟雪兰没想到宋鸿年提出给她纱厂股份,今晚闹成这样,宋凤宁又受了伤,宋鸿年心有有愧疚,想要两间铺面泡汤了,宋家的三合纱厂和永兴纱厂,占一部分股份,不白白跟了宋鸿年。   佯作推辞,说:“太太不答应,老爷还是算了。”   “太太同意把纱厂的股份给你一部分,太太对两家纱厂的事不过问。”   迟雪兰心中窃喜,意外收获。   她取出自己的名章交给宋鸿年,宋鸿年办理给她转股事宜。   三合纱厂和永兴纱厂,宋鸿年是最大的股东,股份分别占百分之五十五和百分之六十一,三合纱厂转股份百分之十八,永兴纱厂转股份百分之三十,给迟雪兰。   宋鸿年对迟雪兰是真爱。   宋宜秋在房间里,一直竖着耳朵听隔壁宋凤宁房间的动静,恨死宋凤宁这个死对头。   知道宋鸿年晚间去了她娘屋里,宋鸿年早起去工厂走后,宋宜秋急忙去迟雪兰的房间。 第24章 带我去爬山   宋宜秋一进房间,便关上门,急急地问;“娘,成了吗?”   迟雪兰一脸喜色,“宜秋,我们不要两间铺面了,鸿年答应我,把两个纱厂的股份,转了百分之四十八给我,我没想到,大太太竟然答应了。”   宋宜秋一下急了,“娘,老爷给你纱厂的股份,你要了?”   “我当然要了。”   送到嘴边的肥肉她能不吃,这可是宋鸿年主动要给的,关碧华也同意了。   “娘,你不能要纱厂的股份。”   “为什么?”   “娘,你跟老爷说不要纱厂的股份,要房产股票现银,珠宝首饰,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要纱厂的股份。”   迟雪兰疑惑地望着女儿,“纱厂的股份怎么不能要?”   宋宜秋坐在她身旁,“娘你想啊,纱厂经营不好要倒闭,亏损要赔钱的。”   迟雪兰温柔地一笑,“你不知道宋家这两个纱厂盈利,鸿年跟我说了,他还跟我说,给我们买一处房子,我们搬过去住,以后不用在这家里受气。”   宋宜秋听了没有半分高兴,眼睛里难掩焦灼,“娘,开工厂也有赔钱跳楼的,房子可以要,娘,一定要听我的,跟老爷说你不要股份了。”   迟雪兰有点不情愿,宋宜秋耐着性子说;“娘,你想想,你要两间铺面,大太太跟老爷吵得天翻地覆,宋凤宁被老爷打,为什么你要纱厂股份她们就不闹了,大太太不拦着了,宋凤宁诡计多端,娘你中了她的圈套。”   迟雪兰一头雾水,把股份分给她,是三小姐的圈套,她实在不理解,说:“可能是老爷许了她们好处,给她们的不比我们的少,她们就不闹了。”   “娘,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宋宜秋跟她娘说不通,板着小脸说;“不行,娘,这件事你听我的,纱厂的股份不能要。”   迟雪兰拗不过女儿,“我的名章给了鸿年,今天就去办了。”   “你现在给老爷打电话,说你不要了。”   迟雪兰被她逼着到楼下客厅打电话。   客厅里,宋知芳正在讲电话,跟同学说出去玩的事。   迟雪兰等了半天,宋知芳没有结束的意思,迟雪兰反身上楼去了。   宋知芳的电话打了半个钟头。   轮到迟雪兰时,她拨了三合纱厂的电话,半天没人接。   总算接通了,她说找宋鸿年,对方电话里说,宋董出去了。   迟雪兰联系不上宋鸿年。   宋宜秋站在她身后暗自着急,迟雪兰放下电话筒,宋宜秋说;“娘,我们去纱厂找,你一定把你的意思说清楚,股份坚决不要。”   迟雪兰被女儿逼着,母女俩出门坐黄包车去纱厂。   宋凤宁喝着甜汤,问小娥;“三太太和二小姐有什么动静、”   “三太太和二小姐一早出门了。”   昨晚母亲过来,告诉她父亲答应了分家条件。   父母没有离婚,宋凤宁有点遗憾,家产先弄到手。   小娥端着脸盆进来,宋凤宁洗脸,小心地怕弄湿了纱布,纱布碍事,真想拆了,再忍几天,满头的纱布增加她爹的负疚感。   小娥说;“小姐受伤了,今天的课不能上了。”   “能上课,你去门外等,顾先生来了,领到我房间,在我房间里上课。”   顾聿清被小女佣领到三楼女学生的房间,看见宋凤宁头上裹着刺眼的白纱布一惊,几步来到床前,“你怎么了?”   宋凤宁摸了一下头上缠着的纱布,“额角有点小伤,洋大夫的包扎太夸张了。”   “怎么受的伤?”   宋凤宁嘟着嘴神情委屈,“我爹打的。”   顾聿清眉峰微蹙,“为什么?你犯了什么错?”   “我顶撞他,他气急了。”   顾聿清不信,打成这样,顶撞几句。   定定地看着她头顶。   宋凤宁小声说;“我的家事。”   顾聿清不方便问。   说;“今天休息不上课了。”   “我能上课,我脑子没坏,姨娘拿书试过了,先生讲得我都记得。”   顾聿清哭笑不得。   “今天不讲课,我给你讲故事。”   “好哇,先生。”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   宋凤宁靠在床头,一手托着腮,望着壁炉旁的顾先生,漆黑的眉眼,娓娓动听地用英文讲故事,宋凤宁的英文水平听不懂,顾聿清又用中文翻译过来。   顾聿清给她讲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常春藤叶》《带家具出租的房间》   悦耳磁性的声音极具感染力。   小娥端茶点进来,也留下听故事。   中午顾先生走了,声音却一直回荡在她耳畔。宋凤宁被小说里鲜活的人物感动着,原来受伤很舒服的。   小娥送走顾聿清,回来说;“顾先生讲的真好,小姐,我都要感动哭了。”   宋凤宁说:“顾先生讲时,我也想哭来着,拼命忍住了。”   怕顾先生笑话她还是个小女生。   迟雪兰和宋宜秋中午回来的,迟雪兰走累了,进客厅招呼,“张嫂,给我端一碗冰镇酸梅汤送到房间。”   每到夏季酷暑,张嫂都要做酸梅汤,放上冰块,喝上一口,冰凉舒爽。   “是,三太太。”   张嫂使劲朝她背影白了几眼。   宋宜秋绷着小脸,十分不悦,埋怨母亲,“你都不跟我商量,就答应了。”   宋家的两部汽车,一部汽车宋鸿年用,另一部汽车大少爷开走了,昨晚没回来。   纱厂在市郊,两个人坐电车,下了电车雇人力车,先去三合纱厂,纱厂管事的说宋董好像去永兴纱厂了。   母女俩折腾一通,到了永兴纱厂,永兴纱厂的人说:“宋董刚出去了。”   两人等了半天,宋鸿年没回来,只得打道回府。   宋宜秋埋怨她娘一路,迟雪兰摸不透女儿是怎么想的,就好像纱厂股份扎手似的。   在等宋鸿年时,她跟纱厂管事了解,宋家纱厂效益很好。   她不理解女儿,看女儿的脸色不善,说:“等鸿年晚上回来我就跟他说。”   午饭时,小娥把饭菜端到房间,宋凤宁这样不便下楼。   大太太过来,问;“伤口还疼吗?”   宋凤宁摇摇头,“不疼。”   大太太看女儿拿小勺子吃白米饭,吃得香甜,略略宽了心。   宋凤宁看母亲气色不好,面容憔悴,昨天的事对母亲刺激不小。   喝了一口鸡汤,鲜美可口,说;“娘,你也喝点鸡汤,张嫂炖了一下午。”   招呼小娥,“给太太盛一碗。”   母亲早饭都没有吃。   小娥拿小碗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太太,又要盛饭,大太太说;“我喝点鸡汤,饭不吃了。”   宋凤宁又夹汤里肉吃,安慰母亲说;“娘,你看我都没事了。”   “你没事,娘就放心了。”   看女儿吃完饭,大太太才离开。   头上包着纱布,宋凤宁不能去警察局跟罗平学打枪,吃饱了犯困,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   睡了一个下午,宋凤宁悠悠醒来,朦胧的视线屋里有人,半睁开眼,原来是她姐宋知芳。   含含糊糊唤了声,“姐”   宋知芳看她醒了,坐在床边,“小妹,伤口好些了吗?”   “姐,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的。”   “你的伤好了,我就可以放心走了。”   宋凤宁坐起来,“姐,你要去哪里?”   “去西湖游玩,爬山。”   “姐,你同谁去呀?”   “崔先生和几个男女同学,六七个人。”   宋凤宁尚且迷糊的小脑袋立时清醒了,“姐,去几天呢?”   “两三天。”   “那天走?”   “下个礼拜。”   前世她姐就是这次跟崔仁默出去,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宋凤宁很怀疑,这一次她姐同崔仁默越界了。   “姐,我也去。” 第25章 一叶障目   “小妹,你受伤了,母亲能答应你去吗?”   “姐,你们下礼拜走,到时我的伤就好了。”   宋凤宁摇晃着宋知芳的手臂,撒娇地说:“姐,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出去游玩的费用我自己出,我也不占别人的便宜。”   二太太进屋,听见一句半句的,问;“宁宁,你要去哪里?”   宋凤宁转而求曹玉珍,“姨娘帮我说说话,姐要跟先生和同学去西湖游玩,不带我去。”   宋凤宁侧过头,从宋知芳看不见的角度,朝二姨太使眼色,二太太听见女儿去游玩有崔教授,触动敏感的神经,立时明白了宋凤宁的暗示。   二太太放任宋知芳跟教授在一起,着实不放心,宋凤宁是个小鬼头,有她跟着,料想出不了什么大事,于是帮着说话,“宁宁都是为了我们争,才伤成这样,你就带宁宁出去玩玩。”   宋知芳答应,“好吧,我带小妹去。”   宋凤宁背着她姐,朝二太太飞了个小眼神,二太太曹玉珍笑着说;“你们三兄妹,我最喜欢宁宁了。”   晚上七点多钟,宋鸿年回到家,客厅里没人,他直接上二楼,犹豫一下,走到大太太房门口,推门进去。   大太太关碧华和女佣小娥在整理衣物。   “老爷回来了。”   关碧华对他冷冷淡淡,手下没停下,心里有气。   宋鸿年在椅子上坐下,问;“宁宁怎么样了?”   关碧华有些没好气,“你自己不会去看。”   宋鸿年难得的没有生气,“我知道你生气我动手打她,宁宁被你惯的实在不像话。”   关碧华转过头,气得浑身直哆嗦,“你说宁宁不懂事,老爷怎么就不想想 ,宁宁说的那句话不对,老爷偏心也有个度,老爷扪心自问,对我们你公平吗?宁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都能下狠手,你心里还当我们是你的家人吗?”   宋鸿年的话,勾起大太太怨愤,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宋鸿年着实烦恼,说;“好了,不是按你的意思分了吗?”   大太太这才不说什么了。   宋鸿年起身出去。   迟雪兰在房间里一直侧耳听走廊里的动静,听见宋鸿年的脚步声上楼,往大太太房间去了。   一会宋鸿年的脚步声朝她房间走来,迟雪兰调整一下表情,门开了,宋鸿年进来,迟雪兰迎上前,面带温柔地笑容,“老爷辛苦了。”   拿过早准备好宋鸿年家常穿的单袍,帮宋鸿年换上,宋鸿年边换衣裳问道:“你今天去纱厂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迟雪兰为他抻袖子,“我同宜秋说老爷要转给我股份的事,宜秋跟我说了一番道理,说既然是一家人以和为贵,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劝我以大局为重,我去找老爷就是要告诉老爷,我不要纱厂的股份,宜秋也不同意我要,无功不受禄,其他股东怎么想,宜秋说办实业,我们女人家什么都不懂,我们有吃有穿有住,知足了,我没什么别的想头,老爷如果真心疼我,把宜秋上学的事落实了,我就感激不尽了。”   “转股份的事我今天已经着手办了,这样年终分红,有你一份,宜秋上学的事,我已经托人了,这学期开学跟凤宁一个班,你知道慧文中学不那么容易进,我给学校捐了一笔钱,校长才松口宜秋插班。”   “谢谢老爷!”   宋宜秋能进慧文中学读书,是迟雪兰的心愿,也是宋宜秋的愿望。   迟雪兰满心欢喜,端暖水瓶往已经添好冷水的盆里倒热水,给宋鸿年泡脚。   她蹲在地上,为宋鸿年洗脚,轻柔地按压。   宋鸿年第一次见到迟雪兰,就被她温柔打动,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   温存地目光看着低头的迟雪兰,“房子我想买在法租界里,不能急,遇到合适的房子买下来,写你的名字。”   “我全听老爷的。”   迟雪兰掩饰住心中的喜悦。   宋家的人现在吃饭各吃个的,宋凤宁有伤不能下楼在房间吃,大太太也不下楼,饭菜送到楼上吃。   迟雪兰得了宋鸿年许诺,不招惹大太太,怕节外生枝,轻易不出门。   宋宜秋见已成定局,关在房中暗自生气,连她娘都不理。   宋知芳找同学不在家。   餐厅饭桌上就二太太一个人,吃的没滋没味的。   宋兆申回家时,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洋楼里静悄悄的。   觉得奇怪,小娥听见大少爷回来,走出来。   宋兆申问;“人呢?”   小娥小声说;“大少爷三天没回家,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小娥趴在他耳边告诉。   宋兆申一听妹妹受伤了,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差点撞见要下楼的宋宜秋。   “大哥,你回来了。”   宋宜秋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哥。   “宜秋妹妹。”   宋宜秋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宋兆申看见她的手臂戴着绿松石手钏,这条绿松石手钏正是他送的。   “大哥要去看妹妹吗?”   “嗯,听说小妹受伤了。”   “我想看看妹妹,妹妹不待见我,我怕妹妹看见我心烦,不敢去看她。”   宋宜秋声音细细柔柔。   “宜秋妹妹多虑了,小妹顽皮,心地极好。”宋兆申替妹妹解释。   “哥,我很害怕。”   宋宜秋的小脸上露出胆怯,求助似地望着宋兆申。   宋兆申的胸中不觉涌起保护欲,“宜秋妹妹,你跟宁宁同样是我妹妹,大哥不会让人欺负你。”   “有大哥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大哥快去看妹妹吧。”   宋凤宁在房间里听见走廊的说话声,听出来是大哥和宋宜秋在说话。   宋兆申推门进来,看见妹妹头上缠着白纱布,瞬间惊呆了。   宋凤宁没拆掉纱布,就是给家里的两个男人看的,可她爹根本就没来看她。   “哥,你回来了。”   宋凤宁撇撇小嘴,委屈地大眼睛里一团雾气,“哥!”   宋兆申抢步上前,查看她的头,“小妹,这怎么回事呀?”   宋凤宁憋着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不能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   说完,偷瞄着她哥,宋兆申的脸上现出愤怒,“父亲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妹和母亲。”   “爹现在心思都在三太太母女俩身上,对我们绝情绝义。”   又把家里财产分配情况说了。   抓住宋兆申的衣袖,“哥,这回你可以出国留学了,爹也不逼着你接管纱厂,你追求你的理想,大丈夫志在四方。”   她哥出国了,就跟宋宜秋彻底断了联系。   宋宜秋之前躲着大哥,突然对大哥示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想提醒大哥,说:“宋宜秋不像哥看到的那么简单。”   宋兆申眼神复杂,“小妹,宜秋的年纪跟你一般大,哪里能有多复制,她关心小妹,小妹对她有成见,她没了父亲,跟她娘到我们家里来,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挺可怜的。”   宋凤宁怜悯地看着她哥,大哥为宋宜秋辩解,不相信宋宜秋工于心计,宋宜秋在他眼中是单纯柔弱的。   “一叶障目。”   宋凤宁脱口说了一句。   “小妹,你说什么?”   “我困了。”   “小妹你好好休息,大哥明天来看你。”   宋兆申从妹妹房间出来,看见宋宜秋没走,站在走廊等他。   见他出来小声问;“哥,妹妹怎么样了?”   宋兆申看宋宜秋满脸关心,越发觉得妹妹多心了,宋宜秋胆小,心地善良,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小妹没什么事。”   “妹妹伤了,我很内疚,我没在跟前,后来才知道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因我们母女引起的,我娘同老爷说了,我们什么都不要,我跟我娘还特意去纱厂找老爷,我和我娘现在有吃有穿,已经很知足了,我很感激宋家收容我,不敢争什么,可是太太和三小姐她们不相信我跟我娘,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宋宜秋柳眉微蹙,小脸布满愁云惨雾。   宋兆申觉得家里人误会了她们母女,此事都是父亲的决定,跟她们母女俩无关。   “宜秋妹妹,家里人误会你们,你们别介意,我相信这不是你们的本意,都是父亲的安排,时间久了,家里人会了解的。”   “谢谢你!大哥,”   宋兆申下楼去了。   宋宜秋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俯视,眼神透着轻蔑。 第26章 有喜   宋凤宁坐在床上,嘴里咬着桃子,听顾先生讲英文小故事。   她受伤后,顾先生很迁就她,作业不留了,给她讲很多喜欢听的故事。   顾先生似乎没那么冷漠,但还是不苟言笑。   宋凤宁由起初对先生的敬畏,这几天渐渐生出点亲切感,她不用费脑子记先生讲的东西,跟上先生的思路,悠闲自在,整个上午面对俊美的男人,肆无忌惮的看。   她今日穿着粉色洋纱裙,露出白胳膊白腿,很是凉快,顾聿清就没那么好受了,视线避开女学生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   宋凤宁在吃桃子,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个女学生专门爱吃汁水多的东西。   吃完一个桃子,宋凤宁又开始吃樱桃,把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花瓣一样鲜嫩的唇沾染樱桃的汁液,鲜红的小嘴格外诱人。   水汪汪的大眼睛能溢出水,滴溜溜在他身上乱转。   小姑娘就像多汁的水蜜桃,水灵灵的,能掐出水来。   顾先生穿戴整齐,黑绸衫腕上挽了两折。   屋里闷热异常,顾聿清把绸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   宋凤宁一双黑白分明的琉璃珠随着干净修长的手指落在领口,停留在他性感的喉结。   顾聿清感受到来自小姑娘的视线,喉结滚动,   宋凤宁占尽了便宜,怕先生真生气,爬下地,给先生斟茶,又把桌上的风扇的头摆到先生的一侧。   她头上的纱布拆了,额角留下一小块疤痕。   房门推开了,小娥端着掐丝珐琅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碗绿豆汤,“先生累了,喝一碗绿豆汤解暑。”   顾聿清正襟危坐,喝热茶,浑身冒汗。   看白瓷小碗里绿豆汤镇着冰块,丝丝冒着凉气。   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冰凉滚过喉咙,顾聿清周身燥热褪去些。   小姑娘的小眼神看得他心烦气躁。   闹钟指针到十一点半,顾聿清长出一口气,小姑娘懵懂的年纪,心思没有那么复杂。   宋凤宁送先生下楼,顾聿清坐宋家的汽车回去。   看见张嫂在楼下,宋凤宁问;“张嫂,午饭吃什么?”   “手擀凉面,太太说天热,做米饭吃不下都剩了。”   宋家的午饭,一张长条桌,就二太太和宋凤宁两个人。   凉拌手擀面,桌上摆着一大碗木耳、黄花菜、猪肉末卤子,几个小蝶浇汁,切成细细的黄瓜丝。   宋凤宁舀一勺卤,一勺芝麻酱,浇汁,撒上黄瓜丝,拌了一盘凉面。   这时,三太太迟雪兰从楼下走下来。   唤了声;“张嫂,给我煮一碗热汤面,我这两天胃不舒服。”   “三太太,等我忙得了,给您下面。”   张嫂端着一小蝶辣椒油放在桌上。   迟雪兰走过来,坐在二太太身旁,“玉珍姐好像瘦了。”   二太太曹玉珍爱听别人说她瘦了,“可能天热,饭量减少。”   宋凤宁看二太太一点没瘦,夏季穿得单薄藏不住肉,看上去更圆润了些。   迟雪兰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宁宁,你头有伤,不能吃辛辣之物。”   迟雪兰关切地看她手里舀了一小勺辣椒油。   宋凤宁停住动作,把一小勺辣椒油又放回碟子里。   张嫂说:“二太太和三小姐这么大热天能吃下肉。”   宋凤宁边吃面边说:“什么天我都能吃得下。”   二太太自己拌了一大碗凉面,喷喷香,卷起一筷子,说;“宁宁像我。”   宋凤宁抬头,看二太太珠圆玉润,心想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也要像二太太发福。   突然,迟雪兰离开饭桌,跑向洗漱间。   洗漱间传来哇哇呕吐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   二太太曹玉珍说;“八成是有喜了吧。”   电话铃声响起来,小娥跑出来接电话,说了两句,拿着听筒朝宋凤宁喊;“小姐电话。”   宋凤宁离开餐桌,过去接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冯莎莎的声音,“宋凤宁,暑假你在家呆的太老实了,谭君如张罗我们同宿舍的四个人聚一聚,明天傍晚去江边茶楼喝茶。”   宋凤宁握着听筒的手不由攥紧。 第27章 三个嫌疑人   宋凤宁放下电话, 回到饭桌上,看着半盘凉面,不想吃了。   听洗漱间里, 迟雪兰的声音没了,大概吐完了。   张嫂跟过去看,走回来说;“我看三太太是有喜了。”   张嫂生过三个孩子,这方面有经验。   二太太曹玉珍说;“我怀大小姐时,也反应这么大, 闻饭菜味都吐。”   张嫂说;“我去回太太。”   迟雪兰从洗漱间出来, 手捂着胃, 脸色憔悴,说;“你们吃, 我不吃了,这几天胃病犯了。”   张嫂回了太太下楼来,说;“太太让打电话找彼得医生。”   迟雪兰吐得很虚弱, 没有气力, “不用了张嫂, 我胃不好, 老毛病了。”   “三太太, 还是让彼得医生来给您瞧瞧,您先上楼歇着。”   半个小时后,彼得医生领着一个女护士来了, 张嫂带医生径直上楼。   二太太坐在客厅的吊扇下凉快。   宋凤宁翻看电影画报。   两人等着听消息。   不久,彼得医生同女护士下楼, 张嫂在身后送大夫,   二太太和宋凤宁站起来。   二太太问:“大夫,三太太怀上了?”   “三夫人有了身孕, 已经两个多月了。”   外国大夫用蹩脚的中国话回答。   “两个多月了?彼得大夫,您确定她怀孕两个多月了?”   二太太问。   “确定。”   宋家人相信西医,家里人有病都找西医。   彼得大夫看见宋凤宁,“三小姐,你额头的伤,皮肤愈合很不错。”   “彼得大夫,会落疤吗?”   “三小姐,我保证不会落疤的。”   “谢谢彼得大夫。”   这位德国大夫很和善,“二太太、三小姐,再见!”   “大夫慢走!”二太太说。   送走彼得医生,二太太朝楼上看看,同张嫂小声说;“三太太到咱们家两个月,这是进门之前就有了。”   二太太曹玉珍鄙夷的神情,冰清玉洁,也就骗骗老爷。   宋凤宁却想,现在迟雪兰怀孕了,母凭子贵,在宋家站稳了,幸亏家产分了,不然等迟雪兰生下儿子,父亲的心整个偏过去了。   二太太对张嫂说;“这个消息快去告诉太太。”   二太太曹玉珍表面看是个凡事不操心,心宽体胖的人,实则心里有数,别有深意地看一眼宋凤宁,跟宋凤宁想到一起了。   宋凤宁对小娥说;“下午我要出门,告诉王叔把汽车开出来。”   “宁宁,你头上的伤没好,怎么能出门。”二太太说。   宋凤宁把头发分开一些,遮住伤疤,“姨娘,还能看到吗?”   二太太看看,说;“疤痕过伏天变淡了。”   “要过几个伏天才能看不出来。”宋凤宁小小地叹口气。   “你不用担心,离你出嫁,还有好几年。”   “姨娘就能打趣我。”   宋凤宁转身上楼去,走到二楼,去母亲的房间。   悄悄推门进屋,大太太在床上歪着,阖着眼。   宋凤宁走到床边,大太太睁开眼,看见女儿的小脸在眼前,大眼睛晶亮。   “娘,你没睡着?”   “没睡踏实。”   大太太坐起来。   宋凤宁亲昵地挨着母亲坐着,“迟雪兰怀孕两个多月了,娘没难过吧?”   迟雪兰在没进门之前就跟她爹鬼混在一起了,两个人早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太太关碧华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宁宁,上次你说的那番话,娘想想,这二十多年真不值,等迟雪兰生了,他们一家四口搬出去过,我眼不见心不烦,你们也大了,家产分了,以后我也不操这份心了。”   “娘,您能这样想就对了,我的心您还是要操的。”   “你以后别跟你爹硬碰硬,娘宁可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你好好的,不受一点伤害。。”   “娘,我心里有数,他是我亲爹,难不成真打死我。”   受点伤是个意外。   “宁宁,都是娘无能,要你小小年纪操心家里的事,娘没用。”   宋凤宁搂着母亲的脖子,“娘,您别自责,我长大了,应该替娘分担。”   “你才十五岁。”   关碧华摸着女儿的头。   宋凤宁心说,她身体十五岁,心智已经十九岁。   “娘,张嫂擀的面条撒了玉米面,可劲道了 ,卤子可好吃了,娘,我让张嫂现在给您下一碗面。”   “下一小碗。”   宋凤宁眯眼笑,“娘,我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你头上的伤没好,就要往外跑。”   宋凤宁撩起头发,“娘,你看都结痂了。”   “你去哪里,让家里的汽车送你,不许贪玩,早点回来。”   “知道了,娘。”   宋凤宁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门。   下楼告诉张嫂煮一碗面送上来。   自己回房间换衣裳,从衣柜底下摸出把勃朗宁小.手枪放进手袋里。   坐进汽车里,司机老王问;“三小姐去警察局?”   “王叔,帮我保密,不告诉家里人。”   “放心,三小姐,严刑拷打我都不说。”   汽车经过聚福楼,宋凤宁让司机老王停车,拿着手袋,说;“等我一会。”。   聚福楼的酱肘子,狮子头是有名的特色菜,宋凤宁点了酱肘子,狮子头,分量足足的。   花了两块钱,让酒楼的跑堂伙计提到车上。   司机老王说;“三小姐送礼,可是送得实惠。”   “送吃的东西,既显得实在别人又不能拒绝。”   “有道理。”   司机老王开车一径去警察局。   警察局里有五六个警察,其他警察有公务,巡逻站岗执勤。   宋凤宁双手提着提盒,看见熟悉的两个警察,一个叫张兆和,一个叫夏遇春。   夏遇春笑着打招呼,“宋小姐来了。”   过来看她手上提盒,“拿什么好吃的东西给我们探长?”   宋凤宁朝探头室走,边说;“都有份,买的多。”   罗平刚忙完,要到附近的饭馆吃点饭。   门开着,宋凤宁手里提着东西,没敲门,罗平看见,一挑眉,“宋小姐,我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你这几天怎么不来练打抢了。”   宋凤宁把提盒放在桌上,“我出一点小状况,这几天不方便出门。”   张兆和,夏遇春,楚群笙几个警察跟进来,围在桌边。   “又带吃的了,宋小姐又破费了。”罗平爽朗的声音说。   宋凤宁打开提盒,里面大海碗盛着酱肘子,肉香飘溢,红烧狮子头,颜色鲜亮,香气扑鼻。   几个警察的口水快流出来了。   “我路过聚福楼顺道买的,给罗探长和手下打打牙祭。”   身后司机老王手里提着两袋白面馒头,放在桌上。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抓过白面馒头,围着吃肘子、狮子头。   罗平吃得快,吃了两个白面馒头,擦擦手,“宋小姐,我们去练枪。”   宋凤宁随着罗平朝警察局打靶场走,摘下帽子,她今天出门为了掩盖额角的疤痕,戴了一顶凉帽。   “宋小姐几天不来,我以为不练了。”   罗平以为小姑娘练打枪新鲜两天,没长性丢开了。   “罗探长要是不嫌我烦,我天天来,什么时候练到同罗探长一样的枪法,什么时候不练了。”   罗平的枪法百发百中。   罗平刚要说话,一侧头看见她额角的疤,拧着眉头,“你额头怎么伤的?”   宋凤宁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半夜饿了,到厨房找东西吃,没开灯,绊倒了磕破头了。”   罗平眼睛毒,这伤疤可不是绊倒磕破的,一定有很强的外力促成。   沉声说;“有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宋凤宁看罗平的脸色突然变得认真。   “谢谢罗探长,以后有人欺负我,我一定找罗探长为我撑腰。”   欺负她们母女的是她的父亲。   几天没练,她还没忘,握枪姿势像模像样,可惜接连几发子弹打偏,稳了稳心神,继续练习射击。   期间有警察找罗平,罗平出去了。   等罗平回来时,正好宋凤宁打了一个最好的成绩七环。   “宋小姐进步很大。”   小丫头不害怕,手稳,心不慌,有准头。   宋凤宁看一眼腕上的欧米伽小手表,说;“我明天来练,我现在要去茶楼,约了同宿舍的同学。”   罗平默了一下,叮嘱道:“你要当心,万不可大意,你和我都认为姓孙的同学不是凶手,凶手是这三个女生其中之一的概率极大,不排除不是你们同宿舍女生作案,可能性微乎其微。”   宋凤宁把勃朗宁小.手枪放入手袋,“有这个我不怕。”   罗平亲自开车送宋凤宁到江边茶楼。   望见江边茶楼,宋凤宁说:“停在这里吧。”   宋凤宁下车,步行过去。   茶楼里冯莎莎和谭君如已经先到了。   冯莎莎坐在茶楼靠窗位置,茶楼夏季四面开窗。   冯莎莎朝她招手,向下喊:“宋凤宁!这里。”   宋凤宁轻盈地脚步,沿着木质楼梯朝上走,谭君如背身坐着,听见楼梯脚步声,回过头。   “就等你了,宋凤宁。”   宋凤宁走过去,坐在冯莎莎身旁的椅子,看没有王玉琪。   问:“王玉琪没来呢?”   “王玉琪慢性子。”冯莎莎说。   谭君如晒黑了,提着茶壶,招呼茶房,“添茶水。”   茶房续了茶水,给宋凤宁斟茶,宋凤宁不得不象征性地端起茶盅。   谭君如和冯莎莎都看着她,谭君如说;“我们点的龙井。”   宋凤宁不敢喝,她来时两人已经到了,喝了半壶茶水。   万一茶壶里动点手脚,宋凤宁举起茶盅又放下,“王玉琪不能有事不来了吧?”   冯莎莎说;“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来,她家住的远。”   王玉琪家原来住在苏州,有名的乡绅,后来她父亲为了儿子上学,搬到申城,房子买在城郊了。   一个宿舍的几个女生,家世大概了解,王玉琪平常绝口不提家里,宋凤宁只知道王玉琪家里重男轻女,谭君如住在亲戚家。   谭君如看着她,“宋凤宁,你喝不惯龙井点一壶别的茶。”   宋凤宁自然放下的茶盅,不得不又端起来,   放在唇边,正这时,冯莎莎探身朝窗外看,一辆黄包车停在茶楼前,朝茶楼下挥手,喊:“王玉琪。”   王玉琪抬头看,付了黄包车钱。   王玉琪的到来为宋凤宁解了围。   四个茶座,宋凤宁和谭君如身边空着一个茶座。   王玉琪直接过来坐下,把帽子放在桌上,“我倒了两趟电车,下电车又雇黄包车拉到这里。”   宋凤宁注意到王玉琪说话时,不够自信,总像讨好对方似的。   谭君如给王玉琪跟前的茶盅倒了茶水。   王玉琪路远,天热折腾出汗了,拿手帕擦汗,说:“我在家里灌了一肚子水。”   冯莎莎说:“我最先来了,等你们三个人,喝了半壶茶水了。”   闻言,宋凤宁看冯莎莎跟前的茶碗里的茶水剩个底。   冯莎莎这个人,宋凤宁原来觉得了解,有点仗义,现在发觉冯莎莎她也看不透了。   王玉琪说;“这个钟点,电车上人很多。”   冯莎莎问;“你们家住的远,你下学期还住校?”   “我下学期想住校,可是住校食宿费,我父亲不一定肯拿,他现在供我弟弟读书,不想让我念了。”   王玉琪垂眸,声音很低,“我家搬到申城,乡下的房屋地卖掉了,我父亲说坐吃山空,我中学毕业还有两年,两年的学费我家里不给出,我只能辍学,我理想是考师范大学,读师范不花钱,可是中学读不完,我下学期要是筹不到食宿费,可能就不念了。”   她低低地愁叹了一声,“我要是能有一笔钱就好了,就能完成学业。”   像是自言自语。   这时,茶房端上瓜子花生茶点。   宋凤宁不喝茶水,不空着嘴,抓一把瓜子嗑。   听王玉琪抱怨,王玉琪平常胆小怕事,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怕同学瞧不起。   不知道为何今天跟她们三个人说这么多,可能因为要辍学,心情低落。   谭君如剥花生吃,岔开话题,说;“这一学期下来,我们宿舍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   闻言大家都沉默了。   谭君如又说;“孙敏芝还在监狱里,秋后枪决,我们开学后,再也看不见她了,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监狱看看她。”   三个人没人说话,半天冯莎莎说;“监狱不让探监,我们见不到她。”   王玉琪不吭声,低着头,不赞成这个提议,她的性子软,又不敢当面反对谭君如。   谭君如问宋凤宁;“你说呢,我们一个宿舍,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太凉薄了,我还想拿出点钱,给孙敏芝的家人,孙家打这场官司,家底掏空了,真是可怜。”   谭君如一向热心,在学校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很有组织才能,学校的活动表现积极。   宋凤宁什么活动也不参加,谭君如动员她几次,她就是不肯。   谭君如感叹说:“咱们宿舍的女生都太落后,不支持我的工作。”   宋凤宁说;“我同意去看孙敏芝,可是监狱不是我们能随便出入的,要买通狱警,不知道要多少钱。”   谭君如率先拿出五块钱,放在桌上,“我口袋里就这么多钱。” 扫了一眼冯莎莎和宋凤宁:“你们俩凑凑。”   冯莎莎家境好,大方地拿出十块钱,说;“我拿十块钱。”   看宋凤宁,“你呢?”   宋凤宁从钱袋里也拿出十块钱,“我也拿十块钱。”   谭君如收了三个人的钱,“二十五块钱,不够我添。”   王玉琪小声说;“我没拿钱,要不然你们去,我不去了。”   “你没钱我们知道,不用你出。”谭君如说。   “那多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同孙敏芝说一声。”   王玉琪跟孙敏芝要好,按理说宿舍里别人不去看孙敏芝,她最应该去,王玉琪推三阻四的,极不情愿,显然没拿钱就是个借口。   宋凤宁觉得她很反常。   谭君如直言道:“王玉琪,我们和孙敏芝好歹也住一年了,最后送她一程,钱的事,你放心,有人给你拿。”   “那好,等以后我有钱了,还给你们。”   “都是同学,不用客气了。”冯莎莎说。   四个人聊了一会,约好明天这个时候去监狱,趁着监狱看守吃饭,留下的狱警少,贿赂狱警进里面去。   四个人从茶楼出来,江面晚霞满天,江边景色绮丽,宋凤宁却丝毫没有感到美好。   各自回家,四个人不是同路。   王玉琪坐黄包车说去跟她要好的女生家里住,那个女生家父母去乡下参加婚礼,一个人在家她陪着作伴。   这个女生跟王玉琪好,两人经常联系。   谭君如骑自行车来的。   冯莎莎和宋凤宁坐有轨电车,两人不是一个方向,告别分手了。   宋凤宁回到家,进客厅看见张嫂端着一盏燕窝要上楼,问;“燕窝,谁吃的?”   “三太太怀孕了,老爷知道非常高兴,让炖补品给三太太补养身体,说明天请彼得医生开安胎药。”   迟雪兰怀孕,果然在家里地位提高了。   宋凤宁上楼看她母亲。   趴门看见母亲在画画,她走进去,来到近前,看桌上铺着宣纸,画的松石,说;“娘,你多少年没画了,怎么又想起画了?”   关碧华放下笔,“我闲着,总得找点事做,多年没画,手僵硬,落笔都生疏了。”   “我娘是个才女,当年娘的画作挂出去,有人要买。”   “我就是闲着打发时间,等你嫁人,有了孩子,我就不寂寞了。”   “娘,你说哪去了,我才多大,嫁人早呢?你先给哥娶亲,我看哥同学的妹妹就很好。”   关碧华来了兴趣,“你哥同学的妹妹,人怎么样?”   “我见一面,看着挺大气的,知书达理,对了同我姐一个学校的。”   宋凤宁对曾文瑛兄妹很有好感。   “那你哥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露,我还问他,有没有脾气秉性相投的女同学,出国一起去,漂洋过海人生地不熟也有个照应,他说没有。”   “娘,我哥是个榆木脑袋,你不是不知道,有好姑娘也错过了。”   “那什么时候请那个姑娘来家里玩,联络一下感情。”   “娘,我哥下个月过生日,请我哥同学来咱家玩。”   “好,借着你哥生日这个由头,请你哥的同学,那个同学的妹妹一道请来。”   关碧华把心思转移到儿子的婚事上。   宋凤宁观察母亲没有因为迟雪兰怀孕的事影响心情,母亲又重新拿起画笔,这正是她希望看到的,母亲有自己的喜爱的东西,不把全部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不被困在这个家里。   宋凤宁从母亲房中出来,经过三太太的房间门口,三太太房间的门半开着,听见父亲的说话声。   陈嫂从里面出来,端着托盘,上面摆着饭菜,说:“三太太怀孕反应很大,一点吃不下东西,闻着饭菜味道都不行,一口饭没吃,就对酸枣感兴趣。”   宋凤宁问;“张嫂,人都说酸儿辣女,三太太怀的是不是男孩?”   陈嫂说;“三小姐,我跟你说,很准的,我怀我家老三时,就想吃酸的这口,人家都说我怀的是儿子,结果真生了儿子。”   陈嫂端着饭菜下去了。   宋凤宁上楼,遇到宋宜秋下楼。   宋凤宁微笑说;“恭喜,你要有弟弟了。”   宋宜秋绷着小脸,瞪了她一眼,没理她,下楼去了。   宋凤宁心想,宋宜秋似乎并不高兴,宋宜秋这个虚伪的人,平常不高兴也不挂在脸上,三太太迟雪兰怀孕,所有人都很意外,迟雪兰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宋宜秋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按理说三太太怀了父亲的孩子,在这个家地位高了,宋宜秋母女有资格获得更多的财产,这对宋宜秋有利,她为何这般抗拒自己有个弟弟的事实。   上楼换了衣裳下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大太太和二太太、宋宜秋坐在桌前,宋凤宁坐下,看桌上的冷盘,“这么丰盛。”   小娥摆碗筷,“老爷说三太太怀孕,庆贺一下,加几个菜。”   关碧华面色平静,对迟雪兰怀孕没任何反应。   宋知芳从外面回来,来到饭厅,“饿死我了。”   二太太催促,“洗手去。”   宋知芳去盥洗间。   这时,宋兆申从房间出来吃饭。   宋凤宁问;“哥你在家?”   “兆申早回来了。”大太太说。   宋兆申坐下,“天太热,懒得出去。”   宋家人都齐了。   大太太对小娥说;“上楼请老爷下来吃饭。”   宋鸿年不来,大家不能先动筷。   一会,宋鸿年下楼来。   宋凤宁受伤后,第一次看见父亲。   家里添丁,是一大喜事,何况是宋鸿年和迟雪兰的孩子,宋鸿年喜出望外,走路仿佛都年轻了。   一家之主宋鸿年坐下后,张嫂和小娥端热菜。   宋鸿年似无意朝宋凤宁扫了一眼,视线掠过她的额角,雪白的小脸一块疤痕,很显眼。   停留片刻,移开视线,看向大太太,“碧华,辛苦你了。”   宋鸿年是指迟雪兰怀孕,大太太让人请大夫,又通知他回家。   “恭喜老爷。”   关碧华说,面色平静。   宋鸿年伤了小女儿,在大太太这里,有心缓和关系,说;“南京路上的两间门面房契,宁宁的交给你保管,知芳的放在玉珍哪里保管,老家的房屋田地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落在你名下,家里现银和金条留给你,留作兆申三兄妹结婚时花销,股票投资转给兆申,兆申出国的费用我已经准备了,这不要你费心了。”   饭桌上,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人插嘴。   宋凤宁觉得她父亲还有话留在后面,前面说这些都是铺垫,为了引出下文。   果然,宋鸿年接着说:“雪兰有了身孕,不管将来是男孩女孩,家产也有她的孩子一份,等雪兰生下孩子,纱厂的股份给他一份。”   宋鸿年望着家人,大家都不说话,三太太这才刚刚怀孕,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宋鸿年便许下股份。   气氛有些尴尬,宋凤宁突然出声,“雪兰姨娘喜欢吃酸,我听张嫂说,酸儿辣女,雪兰姨娘生下弟弟,父亲有了接班人,以后就可以接管父亲的纱厂,纱厂的股份都留给弟弟,弟弟小,由雪兰姨娘代管。”   宋凤宁说出这番话,正合宋鸿年的心思,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大儿子不争气,迟雪兰生出儿子,他好好培养,将来接他的班,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被小女儿说了,看见小女儿额头上的伤,有点内疚,发现小女儿不是不明事理,他只要表面上把一碗水端平,小女儿还是善解人意的。   露出一丝微笑,“雪兰姨娘生的弟弟也是你的亲弟弟,宁宁能为弟弟着想,为父很欣慰。”   父女俩说话时,宋宜秋的手在桌子底下揪着米白色台布,镂空花纹台布快被她扯破了。   实在忍不住,接话说;“父亲,我娘不要,她说了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不受人欺负就满足了。”   有地方住,不受人欺负,不是住在宋公馆,买洋楼给她母女俩住,有口饭吃,锦衣玉食,要求不低。   宋凤宁暗自冷笑,“宜秋姐姐,父亲是给弟弟的,弟弟是父亲的亲骨肉,子承父业,理所应当。”   亲骨肉三个字语气加重,点明她一个外人没权利掺和宋家的家务。   宋宜秋被她堵了回去。   纱厂倒闭还有两年,迟雪兰明天就生下孩子了,在这期间母亲能与父亲离婚自然好,离婚了,父亲欠外债的债主,找不到母亲头上,母亲便能保住嫁妆,衣食无忧。   父母离婚了,子女跟父亲的血缘关系永远无法断绝,一旦负债累累,父债子偿,她们兄妹无法置身事外。   只有把纱厂的股份转到迟雪兰名下,她们才能撇清债务关系。   大太太不明白女儿的意图,现在家产分割清楚,丈夫和那个女人搬出去,她素素静静地过日子,别无他求。   儿子出国,女儿出嫁,安排妥善,想开了心平气和了,“我同意老爷的安排。”   大太太表态了,别人没话说。   大少爷宋兆申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并不看重,他只是单纯地追求理想。   二太太没什么发言权,以后她和大太太作伴,女儿的嫁妆南京路一幢二层楼门面,南京路地价飞涨,租金够生活,吃喝不愁,而且老爷说了家里的现银和金条给兄妹三人作结婚之资,女儿体体面面出嫁,她不奢望什么了。   这都是三小姐争取来的,所以她对宋凤宁格外地好。   宋知芳是大学生,理想主义者,钱财看得很轻,追求理想中的爱情。   宋凤宁如果不出头,这个家没人出头了。   她哥姐太天真单纯了,上一世落魄时,她们求贷无门,方知道没钱的艰难,被债主逼得东躲西藏,二太太因为宋知芳给崔仁默做妾伤透了心,日子艰难,没两年就死了,母亲因为大哥颓废腿残黯然神伤,在二太太死后不久也死了。   宋家人的下场凄惨。反倒是迟雪兰母女俩找到靠山,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宋凤宁从对面的宋宜秋眼中看到焦虑不安。   宋家的这顿晚饭,各怀心思。   第二天上午,顾先生准时到宋公馆,女佣小娥把顾聿清领到小书房。   书桌上摆好了纸笔书本,准备了热茶水和点心。   宋凤宁站在门旁,鞠了一躬,“先生好!”   回到小书房上课,顾聿清心里轻松了许多。   小书房里棚顶大吊扇,呼呼地转动,整个书房风凉。   宋凤宁觉得人懒散惯了,冷丁受拘束,规规矩矩地坐一个上午,腰酸背痛。   顾聿清看出她难受,提前结束课程,说;“下堂课考单词句子,不允许出错,错了要罚的。”   宋凤宁咧咧嘴。   顾聿清问;“有困难呢?”   宋凤宁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先生。”   “你还有什么问题?”   “先生能不能给我补一补其它课程。”   “一个月补英文时间都不够,如果都补的话,走马观花,没什么效果。”   宋凤宁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歪着头,娇憨可爱,“开学后先生给我继续补课,可以吗? ”   顾聿清能有个稳定的赚钱差事,开学后女学生晚上补课,不占用白天时间,他当然是愿意的。   “你要开学以后补课,我当然愿意,我挣一份收入。”   宋凤宁有自己的小心思,一个月相处时间太短,彼此还不是十分熟悉,她还有两年的时间,两年里宋家有条件雇家庭教师,两年天天面对一个人,感情是不是大不一样了。   宋凤宁的小心机,顾聿清当然不知道。   宋凤宁送先生下楼,宋宜秋在客厅里坐着。   看见两个人下楼,走过来,“能耽误先生一会吗?”   宋宜秋当着自己的面截胡,宋凤宁在心里翻白眼。   “二小姐有事吗?”顾聿清问。   “顾先生,开学我就去慧文中学读书,暑假我在家没事,我想把功课温习一遍,有不懂的题想请教先生,耽误顾先生一点时间可以吗?”   宋宜秋极其恭敬,扮演一个寄人篱下,仍然勤奋上进,酷爱学习的懂事女孩。   这个理由顾聿清是不好拒绝的,小姑娘问几道题,顾聿清不兼任她的家教,耽误一点时间总是可以的。   这时,大小姐宋知芳下楼,宋凤宁眼珠一转,抢在顾聿清回答前,朝宋知芳说;“姐,孙宜秋有不懂的问题,你给她讲讲,先生有要事要走。”   宋知芳极其不情愿,又不好当着顾先生驳了妹妹的面子,另外对宋宜秋缠着顾先生很反感。   懒洋洋地说;“有什么问题,来我房间,我给你看看。”   宋凤宁笑眯眯地,朝顾聿清解释说:“我姐读沪江大学,是先生的得意门生,杀鸡焉用宰牛刀,辅导孙宜秋我姐就行。”   顾聿清点点头,“告辞。”   宋凤宁跟在顾聿清的身后,跑去打开门,恭恭敬敬地请先生先行。   回过头,看见宋宜秋瞪着她,气得鼓鼓的,朝她做了个鬼脸,说:“你不是有问题,我姐等你呢,我姐脾气可大,你小心点。”   宋宜秋一扭身上楼去了。   吃过午饭,宋凤宁回房间,小娥帮她换上一条白底碎花裙,戴一顶遮阳帽。   挎着一个同款手袋,小手.枪装在手袋里,一点看不出来,出门坐车去警察局。   汽车路过江桥,她看见桥边有农户担子里放着西瓜叫卖。   下车去,对卖瓜的壮汉说:“挑最大个的西瓜买两个。”   农户挑了两只十多斤的大西瓜,搬到车上,宋凤宁付钱。   警察局里乱哄哄的,抓了一个杀人犯,出动了全体警察。   宋凤宁一进门,乱哄哄的屋子顿时肃静了,齐刷刷的目光朝宋凤宁射过来。   张兆和和夏遇春吃人家嘴短,热情地招呼,“宋小姐来了。”。   “我们头正在审讯犯人,宋小姐等一下我去叫头。”   宋凤宁没等拦着,夏遇春殷勤地帮着找罗探长。   宋凤宁让司机老王把西瓜放在桌上,找刀子切了。   招呼,“深井水镇的瓜,大家吃。”   这些警察刚从外面回来,天热下火了一样,喝水都不解渴。   一拥而上,一人拿一块啃。   罗平过来时,看见警察局里呲溜呲溜啃西瓜声。   跟在身后的夏遇春忙抢了一块吃。   “探长,给您留着。”   张兆和拿过一块瓜给罗平。   罗平接过,对宋凤宁笑着说:“来了,不巧我审问要犯,我叫人带你去靶场。”   招呼一个年纪小的警察过来,说:“你带宋小姐去靶场练打枪。”   “是,头。”   年纪小警察是新来的,站直了敬礼。   罗平对宋凤宁说;“等我一会忙完了,过去看你。”   “罗探长忙正经事,我学打枪随便玩玩,别耽误正事。”   年轻小警察带她去打靶场,跟漂亮小姑娘走在一起,小警察很兴奋,自我介绍说;“我是新来的,我叫叶鸣。”   “叶警员,我给你添麻烦了,你要嫌烦,送我过去,你可以开小差溜了,你们头问我就说你陪着练了。”   叶鸣笑着说;“哪能,陪宋小姐练打枪,是我的荣幸,这差事别人还轮不上,他们准在背后嫉妒我呢。”   宋凤宁笑了,刚分到警察局的警察善良单纯。   到了打靶场,叶鸣领了子弹,宋凤宁拿出手.枪。   上子弹她已经熟练了,自己开始练习射击。   叶鸣在旁边看了,摸摸头,“我还教宋小姐,我打枪准头跟宋小姐差不多。”   宋凤宁打了几发,上子弹时,问;“你喜欢当警察?”   叶鸣摇头,说;“不瞒宋小姐说,我胆小,第一次打枪差点没尿裤子,是我家里让我当警察,托了人使了钱。”   这个叫叶鸣的小警察挺实诚,实实在在地赔了她一个下午。   两人练完,离开打靶场时,迎面遇见罗平,罗平歉意地说;“宋小姐过来,我审问一个要案,脱不开身,我送宋小姐。”   走出警察局,宋凤宁看周围没人,对罗平说;“我们宿舍的四个人约好去监狱看孙敏芝,我想暗中观察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真正凶手的破绽。”   “孙敏芝关在重犯女监,一般人不允许见面,连家属都见不到犯人的面,你们要去,我给女监打个电话,放你们进去,你发现什么疑点告诉我。” 第28章 凶杀预警   汽车转过弯就到第二女子监狱, 罗平停下车,说:“你们买通看守的钱照样给,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监狱的人会放你们进去的,监狱里环境不太好,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监狱这种关押犯人的地方,念中学小姑娘进去要害怕的。   “我记住了。”   宋凤宁下车,朝罗平摆摆手。   四个人约好在监狱正门碰头。   宋凤宁转过围着铁丝网的高墙, 看见谭君如站在离监狱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等。   谭君如正对着监狱大门站着, 宋凤宁走到跟前, 谭君如才发现她,四处看了一眼, “宋凤宁,你家的汽车呢?”   “回去了,我没告诉家里来监狱, 提前在路口下车走过来的。”   “你怎么来的?”宋凤宁问。   “我坐长途汽车来的。”   第二女子监狱城郊, 长途汽车在监狱门口有一站。   这时, 一辆长途汽车到站停住, 两个人往站台方向看, 这个站零星下来两三个人。   最后看见冯莎莎下来。   冯莎莎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帽,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不似平常时髦打扮, 来监狱里穿戴朴素不扎眼。   宋凤宁发现冯莎莎不像表面粗心大意。   看见两个人,冯莎莎跑过来, 说;“我等了半天汽车才来。”   “我出来得早,这趟汽车一个钟头往返一趟,王玉琪还没到, 我们等她一会。”   谭君如说。   过了有十分钟,一辆私家汽车开过来,在监狱门前停住,车门开了,王玉琪跳下车。   挥手告别,汽车开走了。   王玉琪快走过来,“你们等半天了。”   王玉琪昨晚在同学家住,同学家的汽车送她过来。   “我们也刚来。”冯莎莎说。   谭君如从钱袋里拿出三个人凑的钱,说;“我怕不够,又添了五块钱。”   三十块钱,不少了,抵上宋凤宁家女佣一年的薪水。   由谭君如出面交涉,买通狱警,双方交涉半天,四个人很顺利地进入监狱。   宋凤宁看三个人并没有怀疑。   一个女看守冷漠地对四个人说;“跟我走,不许出声,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趁着狱警吃晚饭,这个女看守把四个人带进去。   谭君如走在前面,王玉琪走在最后。   来到女监牢房区,女监里阴暗潮湿,一股发霉难闻的气味,有人经过,女监里的女囚犯趴在铁栏杆朝外看。   她们面带病容,蓬头垢面,有人染上烟瘾毒瘾,像厉鬼一样。   走过女监昏暗的走廊,排风扇呼呼地转着,难闻的气味宋凤宁捂住鼻子,紧张地眼睛不敢乱看,身后的王玉琪瑟缩着,心惊肉跳。   女监里不时传来女犯人的咳嗽声,吃饭碗筷碰撞声。   申城女监都是重犯,条件恶劣,报纸上有记者来监狱采访,报道这里饮食差,卫生差,女犯人生病死亡率很高。   女看守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到了,记住十分钟。”   女看守走了。   谭君如、冯莎莎和宋凤宁隔着铁栏朝牢房里看,昏暗的牢房里关着五六个女囚犯,穿着肮脏的囚服,黑漆漆的牢房里,看不清楚女囚犯的面目。   谭君如轻声喊;“孙敏芝。”   一个靠角落里坐着的女囚犯动了动,呆呆地望着牢房外的几个人。   “叫你呢,孙敏芝,傻了吗?”   女囚中一个身体粗壮的中年女人恶声恶气地喊。   半天,孙敏芝有了反应,慢慢地站起来,蹭着脚步走到牢房铁栏边。   近处宋凤宁看见孙敏芝脖子上一道清晰的勒痕,脸上几块青紫,女囚们互殴,孙敏芝到了这里,吃了不少亏。   孙敏芝目光呆滞,上次出庭时,收拾干净了,女监怕传出去犯人在牢房里受虐上报纸,现在她判了死刑,蓬头垢面,囚服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孙敏芝,我们来看你了。”谭君如说。   孙敏芝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她抓住牢房的铁栏,凄惨地一笑,“我不能跟你们回去上学了。”   声音嘶哑,宋凤宁不由心一酸。   “孙敏芝,你千万别气馁,你的家人还在想办法救你,不到最后,你还有生的希望。”   谭君如安慰说。   孙敏芝缓慢地摇摇头,“他们救不了我。”   “孙敏芝 ,你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你的家人吗?”   宋凤宁问。   她们今天能进到女监,因为罗平打了电话,孙家人绝对没有本事见到孙敏芝。   她们能力有限,不能为孙敏芝做什么 。   时间短暂,只能说点有用的。   孙敏芝唇上的皮脱落,阴暗牢房终日见不到阳光,脸色灰暗,全无本来面目。   闻言,眼珠动了动,嘴张了张,半天发出声音,“告诉我哥,我要走了,好好照顾父母,我不能尽孝……”   慢慢地她已经枯干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了。   “孙敏芝,我们会去看你的家人,她们有什么困难,我们会想办法帮忙的。”谭君如说。   孙敏芝的嗓音哽咽沙哑,“你们相信我,我没有…..害死杜珍妮。”   苍凉的目光仿佛垂暮之人。   宋凤宁抓住铁栏,说;“我们相信你没有投毒,凶手另有其人。”   回头看见身后的王玉琪脸色顷刻间煞白,下意识地看向她左侧,宋凤宁的左侧是冯莎莎和谭君如。   宋凤宁突然问;“你动过杜珍妮的水杯吗?”   孙敏芝似乎思索,片刻说;“我那天值日,不记得动过她的水杯,她针对我,我不敢动她的东西。”   没有动过,指纹清晰印在杯盖上,这就奇怪了。   这时,女看守走来,“时间到了,你们该走了。”   四个人默默地跟在看守身后,走出两步,谭君如回头,“孙敏芝,保重。”   离开女牢房,走出监狱,站在阳光下,驱不散心底的阴霾。   四个人沉默,王玉琪脸色很差。   方才王玉琪躲在后面,没有上前说一句话。   她跟孙敏芝要好,好像很怕见孙敏芝。   宋凤宁对王玉琪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   “宋凤宁,你回家,我送王玉琪。”谭君如一贯乐于帮助人,又对三个人说:“我们暑假开学前,到孙敏芝家看看,把她的话带给她家人。”   宋凤宁说:“孙敏芝的家我去过,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人,家里房子卖了,不知道现在搬到什么地方。”   “我们回头联系。”谭君如说。   长途车来了 ,四个人上车,长途车监狱这一站点是倒数第二站,车上终点站上来五六个人,有不少空座。   谭君如跟王玉琪坐一起。   宋凤宁跟冯莎莎坐一张椅子。   前面的孙敏芝似乎很不舒服 ,宋凤宁听见谭君如不时照顾孙敏芝。   冯莎莎在旁说;“宋凤宁,在监狱里你没有害怕吗?”   “害怕。”   “我以为你不害怕。”   “我害怕只是没表现出来。”   “真可怕,监狱里女犯都是犯了杀人重罪,等待枪决,刚才我浑身发冷,你说她们一点点走向死亡是什么感受?”   “内心崩溃。”宋凤宁说。   还不如一枪结果了,这种等待太煎熬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   冯莎莎先下车,宋凤宁和谭君如、王玉琪一起下的长途车。   王玉琪推辞不要谭君如送,叫一辆黄包车。   宋凤宁看她脸色差,比刚才强多了,说;“你一个人行吗?”   “我刚才不舒服,现在好些了。”   宋凤宁和谭君如看着她坐黄包车走了。   两人方向相反,告别各自坐电车回家。   宋凤宁到家时,家里人正吃晚饭,她径直朝楼上走,张嫂看见说:“三小姐,快下来吃饭,一会菜凉了。”   宋凤宁洗手,换了一件宽大的细棉布袍子下楼。   全家人都在,宋鸿年这两天因为迟雪兰怀孕,回来的早,饭桌上就没有迟雪兰。   张嫂给她盛饭。   宋知芳吃完了,向家人里宣布,“后天我要带宁宁去杭州游玩。”   大太太关碧华听二太太说了,“你带宁宁去,宁宁可不是个省心的。”   “娘,我怎么不省心了,我不给姐添乱。”   宋凤宁嘟着嘴,很不满意,“我姐都答应了,娘您就别拦着了。”   二太太帮她说话,“宁宁挺懂事的,我看比知芳头脑灵光,放假了让她去玩玩吧。”   宋兆申喝汤,边说;“小妹机灵,能有什么事。”   宋鸿年放下筷子,“杭州离申城也不远,她姐领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家一说,大太太方不反对了。   宋宜秋低头吃饭,吃得很慢,竖着耳朵听,眼珠转了转,抬头怯怯地说;“妹妹出去玩,那这两天顾先生能帮我补习一下课程吗?我怕开学插班跟不上。”   宋鸿年拿过银盘里的湿手巾擦手,偏头对大太太说;“你问一下顾先生,顾先生有空帮宜秋也补一补。”   宋宜秋雇家庭教师的事,大太太没心情张罗,说;“我明天问问顾先生。”   宋凤宁翻了个白眼,宋宜秋真能见缝插针。   从监狱回来,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饭,宋凤宁便不吃了。   张嫂嘟囔,“三小姐今天是怎么了,吃这么几口饭。”   明天上课顾先生要考单词词组,宋凤宁拿书背单词。   八点多,张嫂端着一碗馄钝进来,“三小姐,学习累,不吃饭怎么行,我给你包了馄钝,不吃饭空腹睡觉,半夜又要饿醒了。”   碗里十个大馅馄钝,喷喷香,宋凤宁一口气把十个馄钝都吃了,渴了几口汤。   张嫂进来捡碗筷,“可口的三小姐还是能吃下。”   吃饱了,宋凤宁又背了一会单词。   全背会了,担心明天又忘了,第二天六点就起床了,把单词和词组又背了几遍。   上课之前,顾先生先小测。   要求背的单词词组,宋凤宁没有一个错误。   顾聿清看着试卷,满意地说:“很好。”   头一次露出笑容。   “先生,我全写对了有没有奖励?”   给一点阳光宋凤宁就灿烂。   “你要什么奖励?”   顾先生冷清的眉眼变得柔和。   宋凤宁想了想,说:“我每次考好了,记一次奖励,积攒到十次,我就提出一个要求,可以吗?”   “可以。”顾聿清痛快地答应。   “先生不问我提什么要求吗?”   宋凤宁狡黠的小眼神看着顾先生。   “你提什么要求?”   “我长大了嫁先生…….”   宋凤宁故意停顿,挑眉盯着顾聿清的脸,看他什么反应。   顾聿清僵住,神情窘迫。   宋凤宁咔吧两下水润的大眼睛,“嫁先生这样的人,我配不上,先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学生。”   顾聿清被一个小姑娘调戏,却没有生气,“你怎么知道我以后能发达?”   “先生这样有才学的人,不会被埋没的。”   小姑娘甜言蜜语,显然说的不是真话。   顾聿清漆黑的眸,深不见底。   “先生如果有什么挣钱的买卖,算我一份。”   “投资,你有钱吗?”顾聿清戏虐地说。   宋凤宁小胸脯一挺,“先生瞧不起我,我在南京路有门面,二层楼。”   顾聿清侧过脸,薄唇微扬,“不简单 ,南京路有一间商铺,了不得。”   宋凤宁骄傲地扬起头,“我的商铺临主街,有好几间商铺大。”   “那应该是学生照应先生才对,你都有令人羡慕的房产。”   顾聿清幽深的眸底染上一丝笑意,揶揄地说。   “先生笑话我。” 瞧不起个人。   小姑娘嘟着嘴。   顾聿清正色说;“把本子拿出来。”   宋凤宁听话地拿过一个本子。   顾聿清翻开一页,空白地写,奖励一次,签上名字。   宋凤宁拿过仔细地看了看,签名,钢笔字真漂亮,力透纸背,不怪能成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人物,看字体就不一般。   崇拜地看着签名,顾聿清三个字,以后签名都值钱。   合上本子,看放在什么地方合适,最后放进书包里。   几年后顾聿清在申城跺跺脚,整个申城都要抖一抖。   顾聿清掌握申城的经济命脉,他投资银行,大酒店,百货商场,赌场,码头,船运,商业版图遍布各行各业,几乎申城有一大半产业姓顾。   这个人是她宋凤宁的先生,宋凤宁望着顾聿清三个字傻笑。   突然,顾先生打断她瞎想,“可以吗?”   宋凤宁回过神,陪着小心说:“先生,我能不能预支一个要求?”   刚考了一次试,预支九次。   顾聿清道;“什么要求,你说吧。”   “先生,我要跟我姐的同学去杭州游玩,先生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路上可以给我补课。”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补课费我出三倍,路费我出。”   顾聿清看眼前晃动的白生生肉肉的手指,真想咬一口,不由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脸红。   宋凤宁看他没答应,也没拒绝,狠了狠心,“先生的食宿费我都出了。”   小姑娘真豪气。   “好!”   顾先生终于金口玉言,吐出一个字。   宋凤宁送顾先生朝小书房外走时,讨好地说;“先生就准备自己的换洗衣裳就行了,别的我安排。”   她没看见,前面走的顾先生微弯的唇角又朝上扬了扬。   师生两个人一先一后下楼,不出所料地顾凤宁看见自己母亲和宋宜秋等在客厅里,小声对顾聿清说;“别忘了先生答应我的。”   “嗯”   顾先生真是个贵人,宋凤宁说十个字,回答一个字。   大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来,客气地说;“先生请留步,我有一点事要同先生商量。”   顾聿清走到沙发坐下,宋凤宁跟过去。   大太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宜秋,说:“我女儿凤宁过两天要去杭州游玩,我想问问先生如果空闲没别的事,能不能辅导一下我们家二小姐,开学她要去慧文中学读书,先生如果同意,按凤宁补课费也是一上午三元钱如何?”   宋宜秋紧张地望着顾聿清。   顾聿清余光看见一旁站着的宋凤宁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对不起,太太,我有点私事,过两天也要去杭州一趟,跟三小姐她们同路。”   宋凤宁顿时眉开眼笑,“我去叫车送先生。”   一阵风似地出了客厅。   顾聿清走出洋楼,看见宋家的汽车停在门口,宋凤宁为他打开车门,“走时我接先生去火车站。”   “嗯”   顾聿清坐上副驾驶,小姑娘替他关上车门。   司机老王发动车子,顾聿清从后视镜里看见小姑娘站着朝汽车挥手,穿着白底碎花的纱裙,娇俏可人。   宋凤宁每天上午吃水果,小娥今天没送来。   回到客厅,大太太已经上楼了,宋宜秋懊恼地回房间了。   宋凤宁到处小娥,小娥和张嫂侍候迟雪兰,忙得楼上楼下跑。   小娥看见宋凤宁恍然想起 ,慌忙说:“三小姐 ,对不起,三太太吃石榴,让我给剥石榴,我就忘了三小姐的水果,我现在就去给小姐切水果。”   “三太太以后搬出去住,你随三太太过去。”宋凤宁板着脸说。   小娥立刻慌了,“小娥跟着三小姐 ,小娥不离开三小姐。”   宋凤宁一看她吓坏了,笑说;“同你说着玩的。”   小娥这才放心,她可是不愿意跟着三太太。   宋凤宁坐在客厅吃西瓜,张嫂从厨房出来,“三小姐,要吃午饭了,西瓜少吃点。”   “张嫂,吃西瓜不影响我吃午饭。”   午饭张嫂做的小排焖饭,宋凤宁就着酱瓜吃了一碗,喝了一小碗丝瓜丸子汤。   走到厨房,看张嫂炸了一大盆丸子。   找油纸包了一大包丸子。   经过客厅,宋知芳看见她从厨房出来,“小妹,你鬼鬼祟祟偷拿什么?”   “丸子,留着饿了吃。”   边说出门走了。   宋知芳在背后问小娥,“三小姐这些天下午出去,去哪里?。”   “小姐会同学吧。”小娥说。   “我怎么看着不像。”   宋知芳心下怀疑。   警察局打靶场,罗平捧着一油纸包肉丸子,边吃边指导宋凤宁枪法。   一口一个丸子,说:“你们去探监,发现什么没有?”   宋凤宁打了个八环,得意地看了又看。   转过头说;“我发现王玉琪很反常。”   “什么地方反常?”   “她跟孙敏芝之前很要好,这次我们去看孙敏芝,她找借口不去,最后勉强去了,她躲在后面,似乎不敢见孙敏芝,出来时脸色很不好。”   “你们这个叫王玉琪胆子小 ,第一回 去监狱,多半吓到了,如此反常确实值得怀疑。”   罗平把油纸包里的几个丸子消灭掉,说;“我们对这三个人分别做了调查,发现那个叫冯莎莎的同学,跟死者有过节,冯莎莎的父母几年前给她和丰通银行的董事的公子订有婚约,那个董事的儿子见到杜珍妮,追求杜珍妮,董事父亲想要高攀杜家 ,于是把跟冯家的婚事退了。”   “冯莎莎的父亲是药材批发商,氰.化钾是在药铺禁止售卖,冯莎莎有条件搞到氰.化钾,当然,这些都是假设冯莎莎是凶手。”   冯莎莎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冯莎莎对杜珍妮的敌意,宋凤宁以为是单纯对杜珍妮为人的反感。   她发现冯莎莎不是没有心机,出事后,更加隐瞒了这件事。   罗平把手上的油纸扔掉,“谭君如是北方人,父母薄有财产,借住亲戚家,没查到跟杜珍妮有什么联系,还有王玉琪,她父亲拿钱供女儿上学,为了女儿将来能嫁到豪门富户,王玉琪没什么出息,她父亲要放弃女儿,给她找了一个开银楼的中年男人做小。”   表面看似简单的两个女生,背景都很复杂。   “听看守说,孙敏芝九月就要执行枪决了。”宋凤宁问。   罗平很遗憾,“恐怕来不及找到凶手,她的命就没了,有时候明知道是冤案,也无能为力,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探长,能力有限。”   “只要凭着自己的良心做事,问心无愧,罗探长是正直的好人。”   “丫头,看我是个好人。”   罗平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她。   “嗯”   “走,我送你回家。”   罗平开车送宋凤宁回家。   半路上,宋凤宁想起要去学校图书馆借几本书,说;“能拐一下,我去一趟学校。”   “你不是放假了吗?还去学校干什么?”   “我去学校图书馆借书。”   罗平拐去慧文中学,汽车停在慧文中学门口,说;“我等你,别着急。”   宋凤宁下车,在学校大门登记后,直接去教学楼后面的图书馆。   假期的图书馆是开放的。宋凤宁走进图书馆,图书馆里有几个学生。   宋凤宁找了两本英文小说,阅读有助于提高英文水平,她要跟姐姐宋知芳去杭州,没事在火车上看。   罗平在等她,她借了两本书,办了借书手续,走出图书馆。   暑假的学校里很肃静,只有极少数同学留在学校,她抄小路距离近,怕罗平等着急。   这条小路通往学校正门,两侧是树木和花丛,夏季蚊虫叮咬,平常很少有人走。   学校放假,园丁也放假了,小路两侧杂草丛生,宋凤宁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突然,脑子里出现一张张惊慌的,恐怖的脸,宋凤宁甩了甩头,头顶太阳偏西,盛夏光线炽烈,怎么出现阴森的画面。   越往前走,脑子里纷乱的场景越清晰,恐怖的气氛与杜珍妮死前出现的画面一样。   宋凤宁朝四周张望,四周没有一个人,手紧紧地握着手袋,手袋里有手.枪。   她定了定神,心想难道又是凶杀案的预警,这次凶案对象是什么人?   四周没人,只有自己。   顿时宋凤宁浑身汗毛孔张开,后背冷飕飕的,无边的恐惧席卷。   出于本能宋凤宁拔腿就跑,人面对恐惧超常的表现,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一口气狂奔到学校正门口。   正门口学校设有门卫,还有几个进出学校的师生。   宋凤宁这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她慢慢走出校门,罗平在车上等她,老远看见她失魂落魄,打开车门下车。   问;“怎么了?”   宋凤宁一头的汗,脸色发白,小声说;“我抄小路,小路没人,我很害怕,一路跑过来的。”   罗平以为小姑娘经历谋杀案,留下心里阴影。 第29章 奇怪的人   罗平开车送宋凤宁回家, 看她的小脸发白,蔫蔫的,一路也不说话, 小丫头吓坏了。   汽车到了宋公馆门前,宋凤宁的脸色缓过来,说:“后天我去杭州玩,不能去练枪法了。”   “你去杭州?”   “杭州西湖。”   “正好我有一样东西要送到杭州,正想派谁去送合适, 这件东西很重要, 邮寄怕路上有闪失,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可以。”   “东西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罗探长,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心交给我?”   “我相信我的眼光。”   “东西交给谁?”   罗平把汽车熄火,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 “你把东西交给这个人, 他姓盛。”   宋凤宁接过照片, 这个一个中年男人, 戴着一副眼镜, 像是文人,大学教授之类的。   “有纸笔吗?”   “没有。”   “你回公馆取纸笔,我把他的地址写下来, 你记住后地址烧了。”   “不用写了,罗探长你说, 我记下。”   罗平说了一个地址。宋凤宁记在脑子里。   罗平说;“这个人是报社主编,你把东西交给他时,跟前不能有别人, 我们怀疑他的周围不安全。”   “明天晚上我把东西交给你,明晚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我记住了。”   宋凤宁下车,说;“明天见!”   客厅里,宋知芳打开留声机,放唱片,跟着曲调翩翩起舞。   看见宋凤宁进来,停下,说:“小妹,我们明天要买火车票了,我们准备买三等车厢,有的同学家里不富裕,照顾家庭困难的同学,崔先生说,我们是一个集体,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和顾先生也同我们坐三等车厢。”   学生出门,极少有买头等车厢的,头等车厢票价是三等车厢的三到四倍,学生没有经济实力。   “不,我和顾先生买一等车厢。”宋凤宁道。   “小妹,你的顾先生比我们高贵。”   “那当然。”   以顾先生未来的地位,哪能乘坐拥挤的三等车厢。   宋凤宁回房间,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一共不到三百块钱,包顾先生的火车票食宿费,小小的破一点财。   三等车厢拥挤,她姐和崔先生是没条件浪漫,崔先生道貌岸然,大庭广众,不敢对她姐做什么的,到了目的地,她再防着崔先生。   火车票第二天下午宋知芳拿回来,宋凤宁正在房间里同小娥收拾东西,带了一个小皮箱,小皮箱里装衣物,药物,洗漱用具等,学校图书馆借的一本英文小说带上。   “这是你跟顾先生一等车厢的车票。”   宋知芳把两张火车票放在桌上,“我跟两个男同学去车站买票,你的头等车厢买票人少,到哪里就买了,三等车厢的票,是两个男同学挤进去买的。”   宋凤宁拿起火车票产生优越感,自己借了顾先生的光。   火车票是明天下午三点多的慢车,宋知芳拿起扇子直摇,“快车没买上,买的慢车。”   宋凤宁挑挑眉,慢车好,可以跟顾先生多点相处时间。   把火车票收起来。   宋知芳说;“明天我们在火车站集合。”   “我先去接顾先生。”   宋知芳本来朝外走,闻言回过身,“宁宁,你对你先生也太好了。”   “一日为师…….”   “千万别跟我说终身为父。”   宋凤宁嘻嘻笑,正想说这句话。   大小姐和三小姐要出门,宋家人晚饭时难得都出现在饭桌上。   迟雪兰闻不得饭菜味,在房间里吃。   大太太关碧华不放心,叮嘱道:“知芳,你别让宁宁乱跑,你看牢了她。”   二太太也说;“宁宁,跟着你姐,不能自己走,杭州你没去过。”   宋凤宁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姨娘,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丢了找不到家了,我身上揣着钱,真走散了,我买张火车票回家。”   二太太曹玉珍笑了,“宁宁人小主意大着呢。”   宋兆申说;“明天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你这还像个当哥的样。”宋鸿年说。   “顾先生跟妹妹一起去吗?”宋宜秋小声问。   宋凤宁直视着对面的宋宜秋,“先生要去杭州办点事,你想说什么?”   “杭州又不是只有我们能去,人家顾先生就不能去。”   宋知芳心里厌恶,不客气地说。   “都是自家姊妹,你二人咄咄逼人,女孩子要温良贤淑。”   宋鸿年教训说。   宋凤宁心想,母亲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温良贤淑,结果又怎么样了。   饭碗一推,“我到花园里消消食。”   看一眼手腕上的表,七点五十分。   走出宋公馆大门,看见罗平的汽车已经等在哪里,宋凤宁上了车。   罗平把一个纸袋交给她,“你把东西交给照片上的人,他周围可能有耳目,所以你交给他的时候,单独避开他身边的人,最好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交给他。”   宋凤宁接过档案袋,“交给他,不用说什么?”   “你就说是我交给他的,他就明白了。”   “记住了。”   罗平侧过头,“回来我请你吃饭。”   宋凤宁下车,走进宋公馆里,朝罗平摆摆手,罗平发动车子离开。   这么重要的东西,宋凤宁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打开皮箱,把纸袋放进衣服中间。   张嫂早晨去市场买菜,宋凤宁让张嫂买些零食,准备在火车上跟宋先生吃。   张嫂回来,买了几包吃的,糖炒栗子,挂霜花生,核桃仁,西瓜子,还买了草莓、樱桃。   一包包拿出来,宋凤宁高兴地说;“全是我爱吃的。”   张嫂说;“吃过中午饭走,我包饺子带上火车上吃。”   宋凤宁拈起一块挂霜花生,放在嘴里,“火车上有西餐。”   她姐坐三等车厢,三等车厢人满为患,抢不上座位,吃东西没条件。   大小姐和三小姐中午走,午饭张嫂提前十一点开饭。   张嫂和小娥包了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   吃完饺子,二太太曹玉珍催着两人早点出门。   说:“我做过一回火车,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跟太太做火车,那年去南京,回太太的娘家,我们买的是二等车厢,三等车厢人多,大夏天穿的单薄,挤得一身汗味,你出门游玩活受罪,要我说你跟你妹妹坐头等车,反正路费也是自己出。”   宋知芳说;“我要跟教授和同学们在一起,不能搞特殊。”   宋凤宁看她姐一身正气,一点没有富家小姐娇气。   宋兆申把两个妹妹的小皮箱提到汽车上。   大太太,二太太和张嫂、小娥出来送,宋凤宁上车后,从车窗朝外招手,“娘,姨娘,回去吧!我们走了。”   “小姐,路上小心。”小娥喊。   宋兆申开汽车驶出宋公馆,宋凤宁坐在副驾驶,“哥,去接顾先生。”   她特意坐在前面指路,宋家的汽车到顾聿清住的公寓楼下,宋兆申按喇叭,响了几声,顾聿清提着小皮箱从公寓里走出来。   顾聿清穿紫缎衬衫,高贵清雅。   宋凤宁跳下车,跑过去,接顾聿清的小皮箱,顾聿清没把皮箱交给她。   宋兆申下来,接过先生的皮箱,说;“我是宋凤宁的大哥。”   “久仰。”   顾聿清礼貌客气道。   宋赵申把皮箱放进后备箱里。   然后上车,看见妹妹已经坐到后座,前座让给顾先生。   妹妹对这个顾先生非常尊敬。   观察这位家庭教师,顾先生有些淡漠,不怒自威。   到火车站后,进到站里,宋知芳找寻崔教授和同学们。   宋兆申提着两个小皮箱,宋凤宁说;“哥,你送我姐,三等车厢,我和顾先生头等车厢,我们自己过去。”   她刚要接箱子,斜侧伸过来一只修长紧实的手臂,把她的小皮箱拿了过去。   顾聿清跟宋兆申打声招呼,“宋少爷,再会!”   朝站台走去。   宋凤宁朝她哥摆摆手,随在顾聿清身后,快步跟上顾聿清的脚步。   火车停靠在站台,顾聿清站在车下,等宋凤宁先上去,宋凤宁迈步上火车,朝三等车厢方向看了一眼,三等车厢靠车头,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崔教授跟一群底层百姓挤在车厢里,夏季炎热,这回斯文扫地了。   幸灾乐祸地上了车,随后顾聿清上来。   头等车厢就是宽敞干净舒服,票价贵人少。   放好皮箱,两人坐在一张长软椅,不一会火车开了。   慢车,路上停靠的时间长,宋凤宁为了打发时间,打开小皮箱掏出几包零食放在桌上,又皮箱里取出一只茶壶,两只茶碗。   头等车厢里有热水,宋凤宁拿出一包茶叶,倒入茶壶里,端着要去冲茶水,顾聿清说;“我来吧。”   接过她手里的茶壶去开水房。   冲了一壶茶水回来,看见宋凤宁在剥糖炒栗子,剥了几个放在雪白的手帕上,推到顾聿清跟前,“先生吃。”   顾聿清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吃了几个糖炒栗子,便擦手不吃了,喝茶水。   宋凤宁吃糖炒栗子、挂霜花生、核桃仁,吃得嘴干了,拿起温热的茶水喝,说:“先生,家里带的龙井茶。”   “我品出来了。”顾聿清呷了一口。   小姑娘心挺细。   火车经过站停靠,这列火车时间晚,要大半夜才到终点站,路上小站多。   宋凤宁趴在车窗朝外看,小站没有站台,站台上有卖烀熟的玉米,宋凤宁吧嗒一下嘴,她吃不了一穗玉米,可还想吃。   回头问;“先生吃玉米吗?”   顾聿清看着她,很期待的表情,点点头,“吃”   宋凤宁招呼,“卖玉米的过来。”   卖玉米的男人跑过来,“小姐,买玉米一个铜板一穗玉米。”   宋凤宁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铜板,卖玉米的拿新鲜的玉米叶子包了一个滚烫的玉米从火车窗口递进来。   这时,火车开动了,宋凤宁把玉米拦腰折断,递了半穗玉米给顾聿清。   顾聿清接过玉米,吃得很斯文,瞄着宋凤宁两排洁白如珍珠般的牙齿,竟像小老鼠咔哧咔哧啃得很快,眨眼半穗玉米剩玉米棒了。   啃完玉米,宋凤宁开始吃樱桃。   顾聿清端着茶壶,去热水房续水。   回来时,过道里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人从他身旁经过,这年轻男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弱,把头上的帽子朝下压了压,遮住半张脸,有点奇怪。   顾聿清余光瞥见这人的手,修长白皙的的右手拇指内侧有茧,是个经常用枪的人。   这人刚过去,就有两个男人尾随着他。   顾聿清回到座位上,宋凤宁扎着两只手,吃草莓把玉白的手染红了,站起来去洗手。   她们的座位离开水房,盥洗间和化妆间近,靠近车门。   宋凤宁洗了手,站在化妆间镜子前,捋了捋头发。   镜子里出现一个人,宋凤宁惊愕地瞪大圆眼睛。 第30章 女杀手   镜子里出现一个年轻男人, 摘掉帽子,露出长发,原来是个很艳丽的女人。   宋凤宁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瞳孔紧缩。   宋凤宁不敢转身,盥洗间里没地方躲藏,枪口对着她,她一步不敢动。   身后的人脱掉长袍,瞬间变成一个时髦女人, 枪口顶在宋凤宁后腰, “出去, 别出声。”   刚才在这女人脱长袍时宋凤宁想跑,估量自己的腿没有她枪里的子弹快。   放弃这个念头, 被女人要挟走出盥洗间。   这时,过道里出现两个持枪的男人冲到盥洗间门口,闯进去, 快速搜查一遍, 发现垃圾桶里的铅灰色长袍, 两人反身冲出来。   看见朝列车门走的女人和宋凤宁。   “站住!”   一个男人大喝一声。   女人镇静地回过身。   宋凤宁作为人质挡在她身前, “放我走, 不然我杀了她。”   枪口抵在宋凤宁头部,宋凤宁一动不敢动,只要这女人手指勾一勾, 她顷刻间就没命了。   两个男人靠近,   女人厉声道:“退后!”   两个便衣警探只得后退。   女人劫持宋凤宁倒退着朝车门移动, 火车慢慢减速,接近站台。   突然,顾聿清从对面过道冲过来, 女人喝道:“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打死她。”   宋凤宁余光看见顾聿清在两米远的地方站住,手抓住门框,青筋爆起,黑沉的眸发着森冷的光。   火车进站了,宋凤宁看见火车站台上挤满了人群,这是一个大站,上下车的乘客很多。   头等车厢要下车的乘客看见这情景吓得从别的车门下车。   火车还没停稳,“打开车门。”   女人命令一个铁路乘警。   乘警看她手里的枪,打开车门。   咣当一声,火车停时车身剧烈震动了一下。   就在火车震动时,女人手里的枪瞬间离开宋凤宁,一刹那,顾聿清一个箭步   来到女人身旁,众人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女人手里的枪已经飞出去,砸在车厢壁上。   宋凤宁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顾聿清怀里。   女人反应极快,纵身朝车下跳去,混入人群逃走,两个警探随后跳车追赶,火车站人多,女人顷刻间消失在人群里。   宋凤宁紧紧贴着顾聿清的身体,双臂抱住他的劲瘦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   顾聿清站着没动,也没推开她,直到列车巡警问:“先生您贵姓?你帮助我们请留下姓名。”   顾聿清气息沉了沉,淡淡地说:“我救我学生。”   “这位小姐,您怎么样?受伤了吗?”   宋凤宁这才从顾先生怀里抬起头,“我没受伤。”   火车发生突发事件,在这个站滞留,顾聿清和宋凤宁回到座位。   顾聿清垂眸问;“吓到了?”   “嗯”   顾聿清倒了一杯热茶,宋凤宁端起茶盅。   喝了几口茶水压惊,对顾先生崇拜的小眼神,说:“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该怎么报答先生。”   顾聿清悠闲地呷了一口茶水,“你记住就行了。”   这个回答出乎宋凤宁意料,她以为先生会谦逊地说,这没什么,你是我学生,你有危险我当然要救你。   顾先生救了自己,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说:“我以后给先生收拾屋子,做饭…….”最后声音小了,“我不会。”   “好,礼拜六礼拜天休息,你一周收拾两次屋子。”   顾凤宁又眨了几下眼睛,顾先生连客气都没有,自己欠着他一条命,收拾屋子还一点,要是先生欠自己的就好了。   这时,火车启动了,意外两个便衣警探又回来了,一个警探对顾聿清说;“刚才的事谢谢先生。”   “不用客气。”   另一个警探说;“这是个职业女杀手,我们跟踪她很久了,又被她逃了,我们接到线报,这个女杀手从申城出发,去杭州执行刺杀任务,刺杀对象我们现在还不清楚。”   刚才说话的警探说;“这个女杀手几次都被她逃脱,有两次我们周密布置,都没有抓住她,请问先生是我们同行吗?”   “不是。”   顾聿清一向话不多。   宋凤宁说;“他是我先生。”   “你先生?”   宋凤宁点点头。   两个警探互相看看,教书先生有这样的伸手。   “感谢先生出手相帮。”   两个警探客气一番走了。   两人走后,宋凤宁紧张地凑近说;“女杀人去了杭州,不会遇见吧?”   女杀人认识自己了。   “你怕?”   宋凤宁摇摇头,“有先生我什么都不怕了,先生真有本事。”   顾聿清斯斯文文,宋凤宁怎么也想不到顾先生的伸手这么厉害,她在顾先生怀里特别有安全感。   顾先生深藏不露,日后成为大佬,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顾先生如果不来,她小命保不住了,应该感谢宋宜秋。   天黑了,火车到站快半夜,宋凤宁在家时,九点半就睡觉了,最晚不超过十点钟。   车厢灯熄了,只有旁边两盏小灯亮着,灯光照射范围小,整个车厢一片昏暗。   宋凤宁仰靠在软座,两只眼皮合上了,有顾先生在,她睡得很安心。   头等车厢里,人们大多睡了。   暗中顾聿清的眼睛雪亮,适应了车厢里昏暗,看着对面软座里睡觉的小姑娘,穿着肉粉色洋裙,粉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垂下,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气息清浅。   这丫头没心没肺,刚经历危险,这一会便熟睡了。   他眼睛都不眨,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守着她,再也不能让她出那样的危险,是自己大意了,幸好有惊无险,他很后怕,宋凤宁去洗手,他应该跟着,让她一个人去了,事后心里自责。   火车咣当声,丝毫没影响宋凤宁的睡眠质量。   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醒了,“到站了。”   懒懒地睁开眼,看车厢里的人准备下车。   “这么快就到了。”   脖子有点不舒服,歪着睡觉,不如家里西洋大床舒服。   顾聿清一直没睡,守了她两个钟头,看着她睡得香甜。   忍不住问:“你没做噩梦?”   “我睡得很好,没做噩梦。”   她重新回来时,天天晚上做噩梦,后来慢慢地不做噩梦了 。   心也太大,顾聿清想。   火车进站了,停住。   顾聿清从行李架上取下两只小皮箱,一手一个箱子,宋凤宁跟在他身后,这个站下车的人多。   宋凤宁跟着顾聿清,顾聿清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宋凤宁。   两人走出火车站,站了一会,宋凤宁看见她姐和崔教授一伙人出来。   站前灯光雪亮,宋凤宁看着这伙人狼狈不堪。   挥手喊:“姐,我在这里。”   一伙人走过来,宋凤宁数着,四女二男,六个人都衣衫不整。   崔教授直擦汗,皮鞋都踩脏了,宋凤宁看几个人像逃兵似的,直乐,身旁的顾聿清看见她咧嘴笑,不由弯唇。   三等车厢上车拥挤,下车拥挤。   走到跟前,宋知看看妹妹,妹妹穿着肉粉色洋裙,编着几缕发辫合成一股,乌黑亮泽的头发披着一点不乱,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顾先生衣着整洁,干净清爽。   说:“小妹,你跟顾先生多亏买头等车厢,我好不容易挤上车,差点又被人   挤下来,一路站着没座,我的腿好像都是自己的了。”   宋凤宁瞄见崔先生坐在小皮箱上。   说:“教授年纪大了,体力不支。”   “小妹。”   宋知芳责怪地横了她一眼。   回头看崔教授背也弯了,整个人像老了十岁,没了儒雅风度。   “宋知芳的妹妹我们见过。”一个女同学说。   宋凤宁大大方方,“我叫宋凤宁。”介绍顾聿清,“这是我先生。”   “顾聿清。”顾聿清没有表示过分热情,也没有过于冷淡。   “我叫程玉珊。”一个女同学说。   身旁站着男同学自我介绍,“我叫王安儒。”   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同学宋凤宁见过,就是那个看崔仁默仰慕的眼神。   “我叫夏灵。”宋凤宁记住夏灵。   “我是蒋梦麟。”男同学年纪稍长,稳重成熟。   “我叫赵清如。”站在蒋梦麟身旁的女生清脆地声音道。   回头介绍,“这是我们教授崔教授,你见过的。”   宋凤宁左右望望,故作不知地问;“崔教授我见过的,上次演出拜见过教授,崔师母没有来吗?”   气氛顿时尴尬,几个男女同学不知道说什么好,偷眼看崔仁默教授,崔仁默现在浑身像散架似的,没精神跟个小姑娘计较。   宋知芳朝她使眼色,“小妹,教授的妻子在乡下,我跟你说过,你忘了吗?”   宋凤宁拍拍脑袋,佯作恍然大悟,“哦,忘记了。”   这时,一个青年跑过来,“教授,同学们你们早到了,我找半天才看到你们。”   这个同学就是她姐说过家住在杭州,负责接待他们的同班同学班长董岸风。   “教授,同学们快上车吧。”   火车站门口,董岸风带了两辆汽车。   宋知芳和妹妹、顾先生,赵情如,蒋梦麟乘坐一辆汽车,董岸风开车。   崔教授和程玉珊、王安儒、夏灵,一辆汽车。   宋凤宁坐的汽车多一个人,大家挤一挤坐下,王安儒坐在副驾驶。   宋凤宁坐中间左侧顾聿清,顾聿清坐在车门旁,右侧是女同学赵清如。   三人座坐了四个人,宋凤宁怕挤到程玉珊,往顾聿清这边靠。   快坐到顾聿清身上了,从前面看,宋凤宁偎在顾聿清怀里。   顾聿清正襟危坐,鼻端飘过馨香,宋凤宁身体柔软,不小心触碰到白藕般的手臂冰凉滑滑的   顾聿清合目屏吸,静下心。   汽车突然一个急刹车,顾聿清猛然睁开眼睛,在宋凤宁身体前倾,要撞到前座椅背,伸臂把她圈了回来。 第31章 就是她   顾聿清的手横在宋凤宁的腰间, 手臂修长有力,宋凤宁乖乖地被他搂着。   直到顾聿清意识到不妥,把手臂收了回去, 宋凤宁心里还有点失落。   汽车平稳了,不久,宋凤宁探头从车窗朝外看,看见一片宁静的湖面,月光洒在静谧的湖水, 湖面像镜子一样。   董岸风说:“这就是西湖。”   宋凤宁身体更大幅度地几乎趴在顾聿清腿上朝外看。   “真美呀!”发出一声感叹。   少女柔软如棉的身体压在顾聿清腿上, 在他胸前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她是无意的, 还是不把自己当成男人,显然是后者, 小姑娘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心里健全的正常男人。   而宋凤宁是真不觊觎顾先生,自己家破产后,她一个落魄的小姐, 衣食不周, 给顾大佬当使唤丫头都不配, 明知道自己配不上, 她心态好, 根本就不去肖想,他就是她的先生,师生关系, 孺慕之思,   男女之情没有了, 还盼着跟他关系亲近,他日后照应自己一点。   毕竟她家破产后的状况无法预知,她的嫁妆商铺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宋凤宁看了半天, 这个姿势累了,撤回坐直身体。   顾聿清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   汽车开到西湖边的一家客栈停下,熄了火。   董岸风说;“下车吧,你们就住这家客栈。”   宋凤宁跳下车,看见西湖边不少客栈,眼前的客栈挂着幌子,福来客栈。   是个二层小楼,董岸风前面带路,说;“这家客栈包下了,没有外人。”   宋凤宁走进客栈,这个客栈上下层,楼上三间,楼下三间。   客栈木质楼梯通往二楼,宋凤宁对宋知芳说:“姐,我们住二楼吧。”   回头说;“先生,住二楼吧。”   三个人上了楼。   宋凤宁跟她姐宋知芳住一间,顾聿清住一间屋,崔教授随后跟了上来,选了二楼的房间。   楼下三间,其他几个男女同学住。   房间里有两张大床,宋凤宁和宋知芳一人一张大木床。   宋知芳整理东西,宋凤宁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回来说;“姐,客栈二楼有洗澡间,我们去洗澡。”   “我在火车上挤得浑身是汗,浑身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二层楼有一间洗澡间,分男女。   宋凤宁敲旁边顾聿清房间的门,“先生。”   “门没锁,进来吧。”屋里传来顾聿清清澈的声音。   宋凤宁推门走进去,这三间屋都是一样结构,面积一样大。   顾聿清已经把皮箱里的东西清理,衣裳挂上了。   比她跟她姐的房间整洁多了,她们的房间扔了一床的衣裳,平常家里有女佣,姊妹俩生活能力较差,尤其是宋凤宁,好吃懒做。   “先生,旁边有个洗澡间。”   “我看到了。”   顾聿清拿毛巾香皂洗发香波,顾先生自己的东西都带全了。   宋凤宁出来,看见她姐和崔仁默说话,崔仁默看见她,闪身进房间了。   宋凤宁觉得这位崔教授有点怕自己。   冲了澡,半夜十二点多了,上床睡觉。   宋凤宁在火车上睡足了,没有困意,客栈房间的窗户对着西湖,躺在床上能看见西湖夜景,很惬意。   想起罗平交给她纸袋里的重要东西,明天先想办法送出去。   “小妹,你没睡?”宋知芳眼皮要合上。   “我在火车睡了两个钟头,不困了。”   宋知芳打了个哈气,“小妹,我先睡了,我在火车站了七个钟头,累死了。”   不一会,房间里响起宋知芳轻微的鼾声。   小楼寂静无声,大家都休息了,宋凤宁思忖怎样把东西交到盛先生手里,想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窗外鸟鸣声不断,宋凤宁被吵醒了,朝窗外望,天已经亮了。   她侧耳听隔壁,顾聿清的房间没有动静,懒了一会,爬起来。   走到隔壁房间,敲门没人,顾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   宋凤宁走出客栈,看见西湖边顾聿清在散步,晨曦笼罩,顾聿清穿着白衬衫,双手插兜,身影颀长,挺拔犹如一棵白杨树   宋凤宁走到跟前,“先生早晨好!”   “起来了。”   清晨的光线打在顾聿清脸上,漆黑的眉眼,浅麦色的肌肤润泽。   “先生。”宋凤宁未语先笑。   “何事?”   顾聿清看小姑娘讨好的模样,又要有求于自己。   “我来杭州还有一件事有办,送一份东西,先生能陪我去吗?”   “什么东西?”顾聿清问。   “罗探长交给我的,很重要,先生不去,我吃完早饭自己去。”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我陪你现在去。”他怎么能放心她一个去。   “好,我回去跟我姐说一声。”   宋凤宁回客栈房间,宋知芳刚起来,说;“我腿疼,看样今天哪里都不能去了。”   “姐,我跟顾先生出去走走。”   “你们去哪里?”   “随便看看。”   边说,宋凤宁取出一个布袋,把钱袋放进布袋里,又把罗平交给她的纸袋放进去。   走到门口,宋知芳说;“你不吃早饭了?”   “我们在外面吃。”   顾聿清在湖边等她,宋凤宁走过去,说;“杭州城不熟,雇一辆黄包车吧。”   两人沿着湖边的马路找黄包车,宋凤宁拍拍布袋,“这件东西送到盛公馆,交给盛先生,不能去他家里,周围没人时偷着交给他。”   “不能进盛公馆,你怎么交给他?”顾聿清问。   “我们在盛公馆对面先观察,找机会给他。”   一辆黄包车停在两人面前,“先生,小姐去哪里?”   宋凤宁说了地址,黄包车夫镇日跑杭州城大街小巷,知道她说的地方,说;“离这里不远。”   杭州城里富人都住在西湖附近。   两人上车,黄包车夫朝左侧拐弯,宋凤宁回头看,西湖渐渐被树木洋楼挡住。   半个钟头后,来到杭州城主街,街道两旁商铺,住宅,人也多起来,早晨路边小贩摆着摊车卖早点。   有坐着,蹲着的人捧着大碗吃馄钝。   黄包车夫把车停在路边,说;“到了。”   两人下了黄包车,为了不引人注意,宋凤宁挎上顾聿清的手臂,顾聿清没反对,两人像一对情侣。   宋凤宁边走留意人行道旁的门牌号,数到115号。   雕花铁门旁挂着盛公馆木牌。   她不能贸然进去,放慢脚步,顾聿清配合地放慢脚步。   宋凤宁观察四周,斜对面有一个早点摊。   “先生,我们吃早点吧。”   二人朝对面走,来到早点摊。   卖早点的汉子笑脸相迎,“客官吃馄钝?”   宋凤宁刚才看见别人吃馄钝,说;“两碗馄钝,两个烧饼。”   “好勒,先生小姐稍等。”   两人来得早,街道人不多,起早上工的人,路上买个烧饼边走边吃。   宋凤宁看附近,旁边一家照相馆没还没开门,一幢三层公寓对着盛公馆。   顾聿清不动声色间周围都观察仔细。   卖早点的汉子端来两碗馄钝,又拿来两个小碗,端来一个碟子,上面放着两个烧饼,放上筷子,说:“桌上有酱油醋辣椒油芥末。”   宋凤宁舀了一点辣椒油滴在馄钝汤里。   汉子问;“客官,看您二位不是本地人。”   “走亲戚。”宋凤宁说。   宋凤宁低头看自己穿的洋装,是新新百货公司买的,时髦洋气,顾先生外貌出众,两人往这里一坐,引路人侧目。   好在两人出来早,经过的人不多。   顾先生泰然自若,把馄钝捞到小碗里,慢条斯理地吃。   宋凤宁掰了半个烧饼,边吃馄钝,眼睛一直盯着盛公馆的大门。   一碗馄钝吃完了,半个烧饼也吃没了,宋凤宁摸了一下肚子饱了。   这时,盛公馆的雕花铁门朝两旁推开,一辆黑色轿车驶出来。   轿车车窗落下一半,对着她们的方向,宋凤宁看见轿车后座一个中年男人,很绅士有派头。   尽管一个侧脸,宋凤宁认出来这位就是照片上的男人,报社主编盛先生。   轿车上马路转瞬不见了影子。   “是这个人吗?”顾聿清没抬头问。   “是”   “他可能去报社,下午他从报社回家,我们晚一点过来,确定他回家的时间。”   顾聿清把早点钱放在桌上。   宋凤宁说;“怎么好让先生拿钱。”   “我一个男人,让你付钱,太没面子了吧。”   宋凤宁笑了,顾先生太有魅力了。   离开早点摊,顾聿清看附近的店铺撤下门板,说;“我们去买衣裳。”   “先生,我带了很多衣裳。”   “你不觉得我们穿成这样,被人怀疑吗?”   一个卖早点的都看出他们不是本地人。   “先生就是先生。”宋凤宁佩服地瞅了顾聿清一眼。   两人穿过两条街,两旁小商铺开门了,里面挂着成衣,这种成衣铺的衣裳都是卖给做工出苦力的,没有高档的绫罗绸缎,都是布衣。   宋凤宁买了一件棉布绿底碎花旗袍,给顾聿清买一件灰色长衫,又买了一顶礼帽。   棉布衣裳便宜,两件加上帽子,两块钱。   宋凤宁从钱袋要拿钱,顾聿清先付了。   宋凤宁说;“说好了,先生来杭州的一切费用都是我包了。”   顾聿清瞅瞅她,包了费用,小姑娘没想过包了自己。   苏杭丝绸有名,宋凤宁在一家大的绸缎庄买了两块香云纱料子,两块金丝绒料子。   想起顾先生试穿长衫,显得身材颀长笔直,儒雅斯文,玉树临风。   看了两眼顾聿清,挑了一块宝蓝色缎料子,一块白杭绸,抢着付了钱。   店家把两块料子包上。   宋凤宁接过说;“这两块料子是学生孝敬先生的,”   顾聿清没推辞。   两人在街上逛到下午,路走多了,宋凤宁饿了,前面有一家酒楼,高挂着幌子,云中酒楼。   走到跟前,酒楼门外立着一块牌子,本店特色菜,西湖醋鱼,东坡肉,酱鸭……..   宋凤宁咽了咽口水,“我请先生吃顿大餐。”   顾聿清迈步朝里走。   店伙计引着上了二楼,二楼找个敞亮的地方,坐下后宋凤宁拿过菜单,推到顾聿清跟前,“先生点。”   顾聿清扫了一眼,点了西湖醋鱼,东坡肉,酱鸭,一道炒青菜,一道凉菜。   店伙计看二人穿戴不俗,少女娇艳如花,青年品貌非凡。   出手阔绰,两个人点了六道硬菜。   饭菜很快上来。   顾聿清吃鱼和青菜,瞥见对面的小姑娘夹了一块东坡肉,咬了一口,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夹了一块鸭肉吃得小嘴油汪汪的。   心情瞬间愉悦。   “先生,这个东坡肉不腻人。”宋凤宁边吃边说。   顾聿清夹了一块东坡肉,心情好的缘故,东坡肉入口美味。   宋凤宁夹了一块鱼肚子肉,摘了半天刺,最后把一大块鱼肉吃了。   顾聿清吃完了,离开座位去洗手。   宋凤宁放下筷子,擦擦嘴,看着桌上剩了一半的菜,太浪费了。   招呼伙计,指着酱鸭,“把这个给我打包。”   东坡肉总共四块,她吃了三块,顾聿清吃了一块。   青菜凉菜不要了。   伙计拿油纸把酱鸭包上。   这时,顾聿清回来,宋凤宁拿钱袋掏钱,伙计说;“这位先生已经付过账了。”   这一顿饭要三四块钱,宋凤宁收起钱袋,“先生,说好是我请先生。”   “先生穷,请你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宋凤宁看顾先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顾先生真有挥金如土大佬的潜质。   顾聿清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提着宋凤宁的大布袋,两人下楼。   慢慢朝盛公馆走。   走了三条街,前方一百米的地方就是盛公馆。   这条街是杭州城主街道,人流不断,其中不乏外地人,穿戴就能辨别出。   两人边走边说话。   宋凤宁说,顾聿清听。   宋凤宁给他讲去探监,监狱里看到的。   顾聿清听得很专注。   宋凤宁说道:“从监狱回家后,我连着三天晚上做噩梦。”   梦到学校后面的那片树林,监狱牢房里的女囚犯。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从她身边经过,这个男人戴着有遮的帽子,经过她身边时,朝她瞅了一眼。   宋凤宁感觉到一道目光,阴鸷不是善意的,回头看,男人身材单薄,背影走路姿势像个女人。   突然打了个寒噤,直觉这个人的危险,顾聿清看她突然不说话了,频频回头。   也回过头去,一个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宋凤宁说;“刚才过去的好像是火车上的女杀手。”   “就是她。”   顾聿清从一个背影确定是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宋凤宁心慌。   “不知道。”顾聿清望着前面的盛公馆,“刺客出现的地方,暗杀目标就在附近。”   宋凤宁激灵一下,“她认出我了,怎么办?” 第32章 约会   “她的暗杀目标不是你。”   顾聿清说。   刺客出现在这里, 说明要暗杀的人就在附近,刺客不能节外生枝,对无关紧要的人动手, 引起被暗杀人的警觉。   宋凤宁却想,女杀手不会顺带把自己也杀了吧。   后悔刚才没换了衣裳,女杀人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现在自己只能靠顾先生保护。   宋凤宁侧头望着顾先生,顾先生你可千万别离开我。   悄悄地挎住了顾聿清的手臂, 顾聿清把两只手提的东西放在一只手上, 给宋凤宁腾出一只手臂让她挎着, 宋凤宁靠近顾先生才有安全感。   从见到女杀手后,小姑娘对他很依赖, 顾聿清下次看见这个女杀手,会手下留情一些。   女杀手在附近,已经认出两人, 两人不能在盛公馆附近逗留。   又走了一段路, 叫了黄包车回客栈。   福来客栈里静悄悄的没人, 宋凤宁直接上楼, 房间里没有她姐姐, 可能到西湖玩去了。   她洗了个澡。   从洗澡间出来时,正好宋知芳和崔教授上楼。   宋知芳看见她,问:“小妹, 你跟顾先生出去一天都去哪里了?”   “第一次来杭州,我们逛街, 我给母亲和姨娘买了苏杭丝绸衣料。”   “小妹有心了。”   崔教授朝她点点头,今天崔教授穿戴考究,可比火车上体面多了。   宋凤宁擦干头发, 楼下有人喊吃饭。   宋知芳换了一双绒面布鞋,说;“小妹,我们下楼吃饭。”   出了房间,宋凤宁又去招呼顾聿清。   顾聿清刚洗了澡,浓密地头发湿的,显得更加黝黑亮泽。   大家聚在楼下餐厅,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顾聿清把两人拿回来的酱鸭让客栈做饭女工找了个盘子装上。   程玉珊、夏灵、赵清如、蒋梦麟、董岸风、王安儒,算上宋知芳姊妹、顾聿清、崔教授,一共十个人,围在一张桌吃饭。   董岸风对面坐着宋凤宁,大咧咧地啃着鸭子,“宋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宋凤宁,凤凰的凤。”   董岸风乐了,“小凤凰。”   “岸凤哥哥,我很喜欢你。”   “荣幸,听到没有,凤宁妹妹说喜欢我。”   程玉珊笑着说;“凤宁妹妹长得真漂亮。”   “谢谢玉珊姐姐,玉珊姐姐,你也很漂亮。”   “凤宁妹妹这小嘴可真会说话。”程玉珊笑着说。   宋凤宁对别人夸自己好看,心里美滋滋的。   赵清如盯着她看了半天,“凤宁妹妹的眼睛、鼻子、嘴,单看也很好看。”   “谢谢清如姐姐夸奖,今晚我要多吃一碗饭。”   身旁的顾聿清唇角上挑,小丫头为自己的饭量找个借口。   赵清如惊奇,对宋知芳说;“你妹妹把我们的名字都记住了,而且没记错。”   宋知秋骄傲地说;“我妹妹很聪明的。”   “聪明又漂亮,我们凤宁小妹妹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董岸风逗她。   宋凤宁偏头看顾聿清,“嫁给顾先生这样的人。”   赵清如早就注意到宋凤宁这个家庭教师,这个青年气质清冷,举手投足尽显高贵,从容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家庭教师。   众人目光都投向她身旁的顾聿清。   顾聿清没有任何反应,宋凤宁没说假话,她想嫁给顾先生这样的男人,有学识还能保护自己,先生的性格含蓄内敛,不喜欢太直接。   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眉眼弯弯,“哥哥姐姐们别想多了,先生永远是我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旁边的宋知芳撇撇嘴,又来了,凭空多了一个爹。   顾聿清面色寡淡,看不出喜怒。   “你看我们凤宁小妹妹,多懂事,崔教授是我们先生,既像我们的严父又像我们的慈母。”董岸风说。   崔仁默道:“教授在你们眼里很严厉吗?”   夏灵娇娇怯怯,声音空灵婉转,“教授对我们要求严格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懂得,教授的教诲,我们受益匪浅。”   宋知芳斜睨了她一眼。   “夏灵同学,我受之有愧啊!”崔仁默嘴上谦逊,大有骄傲之态。   宋凤宁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教授,表里不一。   “教授是我们这些迷茫的学生的引路人,是我们人生启蒙者。”蒋梦麟由衷地尊敬自己的教授。   成熟稳重的蒋梦麟都这么说,宋凤宁相信这位崔教授,除了泛情之外,可能确实是个博学多才,有思想有深度的学者。   这个时代,新旧交替,接受新思想的文人抛弃乡下妻子,另觅知音,娶女学生的事时有发生。   “宋凤宁小同学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崔教授和蔼地看着宋凤宁。   宋凤宁在吃了一个蟹黄后,说;“教授,我之前对教授有点误会,我上次看教授写的剧本,以为教授就是里面玩弄女性的斯文败类,后来听我姐说,教授当年留洋都是师母家出钱支持教授求学,教授回国后,不忘恩情,不嫌弃师母,夫妻恩爱,我很敬佩教授,教授是有良心负责任的男人。”   宋凤宁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大闸蟹的蟹黄弄到碟子里,蘸着姜醋吃。   崔教授尴尬地,面上的表情僵硬。   宋知芳在桌子底下踢妹妹的脚,宋凤宁拿着一只蟹腿,偏头说;“姐,我这是夸教授,教授知恩图报,乃正人君子。”   “凤宁小妹妹,你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明白,报恩有很多方式,施人恩惠便道德绑架,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人应该勇于追求自由,不能为了报恩让爱情在旧的婚姻里死亡。”   说话的是夏灵,崔教授可有人解了围,朝她赞赏地点点头。   宋凤宁挑着蟹腿里白生生的肉,说;“夏灵姐姐,教授不是师母拿绳子捆绑成亲的,教授是自愿的,父母包办的婚姻,本人即便不能坚决反对,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又怎么能碰呢?就像百货公司买东西,用过了,不能退换的呀?”   桌上几个女学生脸红了。   宋知芳朝妹妹使眼色,姊妹俩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小妹竟然当众说了出来,“小妹,你不懂,别乱说话。”   宋凤宁又扯了大闸蟹的一个大腿,“我们生物课先生讲了,人跟动物的区别,动物是原始的本能,不分对象,人是有选择,对喜欢的人,才做出亲昵的举动。”   崔教授被逼的实在不能不说话,再不说话他这个教授在学生眼里名誉扫地了。   “小妹妹,夫妻就像鞋子和脚,鞋子不穿脚上不知道合不合适,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走不了远路,小妹妹,我这样解释你能听明白吗?”   宋凤宁吃了一个蟹腿,又抠蟹黄吃,抬头扫了他一眼,“买鞋子要试穿一段时间,才知道合不合脚,教授的意思,每一双新鞋买回来,穿几天不合脚便去百货公司退掉,再买一双新鞋,如果穿了还不合脚,还要退了吗?百货公司把教授穿过的鞋子买给别人,别人买双穿过的旧鞋,是不是要打折,如果旧鞋一直卖不出去,就放在仓库里烂掉,教授只关心自己的脚舒不舒服,关心过那双鞋子的命运吗?”   大家听了她的话,都在思索。   “凤宁小妹妹说得有点道理,刚买的新鞋都不合脚,穿穿就好了,婚姻也是,既然当初决定走到一起,人无完人,要经过时间彼此了解磨合,最后达到思想上的契合,要有耐心,坚持下去。”   宋凤宁放下筷子,拍手,“岸风哥哥说的太好了。”   宋知芳思索着说;“如果最后失败了,两个人还是不能够达到心灵相通,那样还要在一起吗?彼此束缚。”   宋凤宁举手,说:“崔师母不识字,教授可以教她,把她接来城里,崔师母当年能够供教授读书出国,可见崔师母知道读书的重要,教授如果忘恩负义弃如敝履,良心谴责一辈子,如果两个人最终失败了,师母和家人也能够理解教授。”   赵清如一直认真听着,说:“凤宁妹妹说得很对,我也是这样认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教授诚心对待师母,帮助师母,报答当年资助之恩。”   崔教授尴尬,额头汗津津的,“乡下女人,不愿意到城里来,思想守旧,狭隘。”   宋凤宁看出他的虚伪,揭穿教授丑恶面目。   “崔师母不愿意离开乡下,因为要照顾教授的父母吗?替教授尽孝,否则没有那个女人不愿意一家人团聚,教授更加要好好待师母,我听说过糟糠之妻不下堂,教授为何不尝试着接受师母,给师母一个机会,就像教授说的,鞋子合不合脚总要试一试吗?”   “不,不…..现在学校教职工宿舍紧张,没有带家眷的。”   “教授一个月的薪水一百五十块钱,可以租一间公寓,几块钱一个月,包水电,师母来了,可以给教授做饭,教授不用吃食堂,一举两得。”   顾聿清侧头瞅着她,租房的行情也了解,说得头头是道,这小脑袋里装不少东西。   说这么多话,桌上一堆蟹壳蟹腿。   崔教授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小妹,这是别人的私事,你不了解,不能轻易下定论。”   宋知芳怕教授难堪,阻止妹妹继续说下去。   宋凤宁该说的都说完了,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去洗手。   洗完手没有上楼,她走出客栈,站在客栈门外,湖面的风凉快。   绕道客栈后,后院有一小块菜地,种植蔬菜。   洋柿子熟了,红彤彤的,宋凤宁摘了一个洋柿子,刚吃了螃蟹不能吃,拿着玩。   上楼去,快走到楼梯口,听见楼上两个人说话声。   是宋知芳和崔仁默的声音。   宋知芳说:“对不起教授,我妹妹她还小,我跟您道歉。”   “我这么大人,能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吗?她又是你妹妹,看你的面子,我也不能生她的气。”   “谢谢教授。”   听见崔仁默压低了声,“我在断桥等你,有话跟你说。”   “好,教授。”   宋知芳转身回房换衣裳,两人为了避开人耳目,分头走,在断桥会面。   宋知芳跟崔教授的关系是瞒着同学的。   崔教授要下楼,宋凤宁悄悄退下去。   少顷,崔教授走到楼下,出门朝湖边走了。   宋凤宁躲在盥洗间里,听见崔教授的脚步声走远,闪身出来。   撞上一个人,一看是夏灵,夏灵看看她,问;“宋知芳妹妹,你好像在躲什么人?”   宋凤宁举起手里的洋柿子,“我偷着摘的。”   “哦,原来你偷摘洋柿子,怕人看见。”   “夏灵姐,你也要去断桥吗?我看教授往断桥方向去了。”宋凤宁说。   顾聿清从湖边回来,走到门口,听见盥洗间门口两人对话,无声笑了。   叫夏灵的女生匆匆忙忙走出客栈,朝他点了一下头,朝断桥方向去了。   宋凤宁哼着歌上楼,一进屋,看见宋知芳换了一条新裙子,问:“小妹,这条裙子好看吗?”   宋凤宁退后两步,上下打量,故意说;“不好。”   “小妹,这条裙子是你跟我去永安百货公司买的,你当时说好看。”   “当时我觉得好看,因为是在申城,现在西湖边,穿戴要看场合。”   宋知芳想小妹说的话对,又拿出两条裙子,宋凤宁摇摇头。   挑了半天,最后一条烟青色洋纱裙,宋凤宁看看说:“这条裙子适合浪漫的西湖夜色。”   宋凤宁估摸夏灵已经跟教授接上头了。   再拖延一会,今晚月色融融,容易勾起欲念。   宋知芳换上裙子,宋凤宁像突然发现,“姐,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宋知芳摸摸脸,“是吗,坐火车累了,没缓过来。”   宋凤宁取出自己的香粉,口红,“姐,你擦点粉,涂口红就好了。”   宋知芳擦了雪花膏,香粉,抹了点口红,看着镜子里说;“口红是不是太艳了?”。   “不艳。”   宋知芳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是亮了,她平常不化妆,发现化妆确实提升气质。   穿上玻璃丝袜黑皮鞋,宋凤宁在旁说;“姐,你穿洋纱裙,要配浅色的皮鞋。”   宋知芳带了一双乳白皮鞋,于是脱了黑皮鞋,换上乳白皮鞋,站起来转了一圈,“这回怎么样?”   “姐,你真漂亮。”   看着宋知芳旋转着出了门,宋凤宁狡黠地笑了,自己随后出门。   看见顾聿清站在客栈门口,“先生,我们去断桥赏月啊?”   顾聿清看了她一会,宋凤宁低头看衣裙,“先生,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走吧。”   宋知芳来到断桥,没看见崔教授。   明月初升,银色的月光照在断桥,一地银白。   宋知芳走上断桥,往前走了一段路。   看见前方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   状似一对情侣,仔细辨认,男的像是崔教授,女的像夏灵。   宋知芳停住脚步,有点微微错愕。   站在两人身后,有点不知所措。   前面的男女站住,突然靠近。   宋知芳呼吸顿时停滞了,听见自己心跳声,紧张得双手握拳,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人。   二人慢慢靠近,依偎在一起。 第33章 脚踩两只船   宋知芳懵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脚像定住了一样,一步不能挪动。   不知道站了多久, 盛夏的夜晚闷热,湖边凉风吹得她遍体生寒。   木然地挪动脚步,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迎面遇到妹妹宋凤宁和顾聿清,宋凤宁喊了一声,“姐”   宋知芳没有任何反应, 宋凤宁又喊了两声, 宋知芳像没听见一样。   顾聿清回头说;“你姐情绪不对劲。”   宋凤宁不免得意, “崔教授露出狐狸尾巴了。”   伸手挎住顾聿清的手臂,“先生, 我们去看看。”   顾聿清个性冷淡,无兴趣探究别人的隐私,可是被小姑娘软软的手臂挎着, 他很愿意去任何地方。   两人走上断桥, 宋凤宁问;“先生, 这座桥为何起名断桥?”   桥明明不断。   “断桥有几个传说, 这座桥原来称为“段家桥”谐音断桥, 我冬季来过,下雪后,较高的向阳的那段桥的积雪总是先融化, 远远看去就像断了一样所以叫断桥,我比较喜欢这两个传说。”   “原来是这样。”   顾先生见多识广, 宋凤宁愿意跟顾先生在一起。   西湖边白天游客多,晚上人很少。   两人漫步,月光如水, 四周静谧,湖面平静无波,宋凤宁心情极好。   桥的另一边有两个人在散步,宋凤宁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是一男一女,紧靠在一起,不是崔教授和夏灵,又能是何人。   宋凤宁冷哼一声,果然不出所料,崔教授占女同学的便宜,可能以为她姐不来了,正好有个送上门的女生,便来者不拒。   为人师表,简直禽兽不如。   顾聿清当然也看见了,说:“你姐能受得了吗?”   顾先生没问过她姐和这位崔教授的事,她也没说过,顾先生不动声色间便能洞察一切,令宋凤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事,我姐不是爱情破灭就寻死觅活的姑娘,我姐比我坚强有魄力。”   顾聿清心说,我看你更有魄力。   “你中学毕业后,准备考哪所大学?”顾聿清问。   宋凤宁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中学毕业两年后,宋家破产了。   如果宋家不破产,她要考燕京大学,出国留学。   说;“我不知道中学毕业家里还有没有能力供我读大学。”   顾聿清闻听,有点疑惑,以宋家的家底,别说供一个女儿读书,就是供十个八个也不困难。   “你家里的条件供你读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家里的纱厂,前景不是很好。”   宋凤宁不能说真话,她透漏一点点。   顾聿清对商业机密,不方便深问。   看小姑娘头垂着,不像以往活泼。   “我供你读大学。”   宋凤宁的小脑袋突然抬起来,“真的,先生?你供我读大学?”   “真的。”   顾聿清这个承诺,宋凤宁是绝对不怀疑。   搂着顾聿清的手臂,“先生,你供我读大学,我给你收拾一辈子屋子。”   就怕人家顾大佬以后嫌弃她笨手笨脚。   “好,说定了。”   宋凤宁重新又高兴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学习成绩不好,又没有别的本事,所以她重新回来后不做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长出一双翅膀,振翅高飞,把频临倒闭的纱厂力挽狂澜。   自己父亲经营多年,纱厂最终倒闭,自己有什么能耐翻云覆雨,她一个小丫头的话,也没人听,如果顾先生能供自己上大学,她一定不让顾先生失望,供自己上学的钱,她以后凭着自己的能力挣,还给先生。   终于在认识顾先生之后,前途一片光明。   宋凤宁更紧地搂着顾先生的手臂,“先生,我觉得很幸运您做了我的先生,我原来想中学毕业找份初小教员的差事,现在有了先生,我目标更远大了。”   顾聿清不知为何,在软乎乎的小丫头面前,坚硬的心变得很软。   你的目标还可以更远大的,只要你想,先生帮你达成。   “先生,我还是回去看看我姐。”   “嗯”   “先生,其实我姐是个好姑娘,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嗯,你姐很淳朴。”   “是呀,我姐比我好,不贪慕虚荣,学习上进,待人真诚,不像我乱花钱,贪吃,懒惰。”   “你没夸大事实,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   一个好吃懒做的小馋猫。   这段路树木浓郁,阴影里顾聿清勾起唇角。   “先生,这些毛病我好像改不了。”   比方说贪吃,如果不让她吃,她生无可恋,乱花钱,她喜欢买漂亮的衣裳鞋子,懒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房间弄乱,都是女佣小娥打扫收拾。   学习还是可以克服懒散的习惯。   “不用改。”   宋凤宁意外听到这么一句,顾先生肯定的语气。   被肯定不用改了坏毛病,宋凤宁很开心。   天晚了,客栈里同学都回来了。   宋凤宁和顾聿清上楼,顾聿清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宋凤宁推门蹑手蹑脚进了房间。   宋知芳躺在床上,呆呆地出神。   “姐,你怎么了?”宋凤宁明知故问。   宋知芳伤心,气愤,说;“小妹,你刚才也看到他们……他们……他原来是这样寡廉鲜耻的人,他不是我曾经认识的教授。”   宋凤宁蹬掉鞋,坐在自己床上,对着宋知芳,“姐,现在你明白了,教授就是个无耻之人。”   “小妹,从前你跟我说的话我不认同,我以为教授对我,和我对他是一样的,我们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两个人朝一个目标努力,我万万没想到,是我一个人在做梦,入戏太深。”   “姐,现在明白还不晚,姐这样纯洁的姑娘,这世上有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姐何必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纠缠不清。”   宋知芳投入了全部感情,现在让她接受情人的背叛,内心极痛苦。   至死不渝的所谓爱情,如果外力横加干涉,信念越发坚定,更加紧密对抗外力。   宋凤宁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她姐对教授真实人品的判断。   虽然宋凤宁这次不那么磊落,对付崔教授这样的败类,不讲究什么路数,只要拆散她姐和崔教授,她使点小心机,无伤大雅。   宋凤宁下地穿鞋,“姐,我给你侦查看看们俩回来没有。”   “理他做什么,就当我傻,错信了人。”   嘴上说,宋知芳同意她妹妹去刺探一下。   宋凤宁走出客栈,今晚的月光真好,看见西湖边,月色拉下长长的影子。   宋凤宁走过去,“先生一个人欣赏西湖月色。”   “你不是陪你姐,怎么又出来了?”顾聿清问。   “我姐没事,难过伤心,殉情她绝对做不出来。”   “你姐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你呢?”顾聿清问。   “我心眼小。”宋凤宁嘿嘿笑。   “这可没看出来。”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两人站在湖边,凉风习习,宋凤宁深吸了一口气,“西湖夜色真美呀!”   这时,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走到跟前,崔仁默看见二人一愣,极不自然地打招呼,“顾先生和宋小姐在这里赏月。”   宋凤宁看着崔仁默和夏灵,“崔教授和夏灵姐赏月归来了。”   “宋凤宁小妹妹,祝你心想事成。”夏灵迷人的眼睛在顾聿清和宋凤宁身上来回梭巡。   “谢夏灵姐姐吉言。”   今晚我就心想事成了,顾先生答应供她读大学,在她家落魄后,顾先生不会不管她。   宋凤宁对自己有点鄙视,太没出息了。   崔教授和夏灵往回走。   宋凤宁转头看,夏灵跟她姐不一样,她姐是被崔教授灌了迷魂药,夏灵比她姐有心机,崔教授的为人,她应该很清楚,却处处为崔教授开脱,目标明确。   宋凤宁对顾聿清说;“先生,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房间,宋知芳还躺在床上,情绪低落。   宋凤宁坐在床边,说:“姐,崔教授跟夏灵她们回来了,我就回来了。”   宋知芳被愤怒燃烧的大脑此刻冷静下来,心里两方交战,很矛盾,说;“小妹,是不是我多心了,夏灵也是教授的学生,也许找教授有事情谈。”   宋凤宁心想,她姐还是放不下,自己找借口原谅姓崔的。   说:“姐,教授约了你,你没有去,教授如果关心你,正常应该回来看看你,不是跟别的女同学卿卿我我到半夜。”   “小妹,天黑我没看很清楚,能不能冤枉了他们。”   “姐要想知道容易,明天问问夏灵不就知道了。”   这一夜,宋知芳辗转反侧,像烙饼似的睡不着。   宋凤宁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   彻夜难眠,宋知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怕吵醒妹妹,轻手轻脚起床。   打开房门,经过崔教授的房间,脚步顿了下,下楼去了。   走出客栈,早晨空气清新,宋知芳整晚的情绪积压在心里,几乎透不过气来,   夏灵手里捧着一束花从远处走来,“早,宋知芳。”   “你更早。”   宋知芳看见她说不出的嫉妒。   夏灵站住,手摩挲着花瓣,“我刚摘的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给教授放房间里插瓶,教授最讲究品位和情调。”   宋知芳沉不住气,“夏灵,昨晚你没在房间?”   “我和教授在断桥散步。”   “你们谈什么?”   “理想未来。”   夏灵有些许羞涩,“教授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我们思想一致,他很欣赏我,还有……教授说我身材玲珑有致,腰肢纤细…….”   宋知芳天生就不是瘦姑娘,她是健康的美,夏灵故意用身材刺激她。   “祝你跟教授修成正果。”   宋知芳抛下一句,转身进去。   转身瞬间,脸上伤心难过再也掩饰不住,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我很欣赏你,你的思想很有高度,这些话教授同自己说过,她不相信夏灵,可这些耳熟能详的话,她经常甜蜜地回味。   吃早饭时,宋知芳不看崔仁默,崔仁默看着宋知芳,有点心虚,和蔼地关切地说;“宋知芳同学,你吃个鸡蛋,早餐的营养方够。”   宋知芳低头不理,夏灵拿起一个鸡蛋,瞌了,“教授说得对,早餐合理的搭配牛奶和鸡蛋。”   宋知芳不屑于她的做作。   夏灵家里条件一般,父亲是公司的小职员,听说公司不景气,被解雇了,别说早餐牛奶,鸡蛋都快没的吃。   淡淡地说;“鸡蛋天天吃,早吃腻了,牛奶我从来不爱喝。”   夏灵一口咬了半个鸡蛋,差点噎住。   饭桌上的人看气氛有些紧张,不明所以,除了宋凤宁和顾聿清没人知道昨晚的事。   大家闷头吃,没人说话。   董岸风负责接待,活跃气氛,说;“吃完饭上午的活动,去西湖划船,我包了几条小船。”   董家是杭州的富商,他们这次来杭州的费用,除了火车票,董岸风全包了。   吃完早饭,宋凤宁回房间换衣裳。   她挑了一条白底碎花短洋裙,光腿没穿玻璃袜,脚上穿一双白皮鞋,戴一顶蕾丝边遮阳帽。   一出房间,顾聿清正好出来,看见她眼前一亮,小姑娘打扮的洋气漂亮。   湖边泊着几条小船。   两人来时,其他人已经上船了,两人一条小船。   宋凤宁看见她姐宋知芳和崔教授一条小船,心里骂了一句,老不要脸。   岸边剩下一条小船,宋凤宁歪头对顾聿清说:“我同先生一条小船,我会游泳。”   言外之意,有危险我可以救你。   顾聿清抬头望,天真蓝。   宋凤宁迈上小船后,老老实实地坐下,打开绸伞。   太阳升起,湖面一条条小船,女的坐着,男的负责划船。   这几条小船,都是男女二个人。   岸上的游人最瞩目的是湖面上的一条小船,一个穿白裙的小姑娘,撑着淡绿竹绸伞,像洁白的荷花衬着一泓碧水。   岸边有两个游人拿相机拍照。   顾凤宁没有一点扭捏,大大方方的。   不远处的另一条小船,崔仁默撑船,宋知芳坐在船头,低眸望着水面。   崔仁默把船划到一片荷花当中,停下,说;“知芳,你昨晚为什么没有来?”   宋知芳冷哼了一声,“我没去不是正好,你们花前月下,两情相悦。”   “宋知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误会吗?”   “有人看见我和夏灵在一起,告诉了你,你听我解释,我等你你没来,遇见夏灵,我们聊了一会,你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我没有权利和资格生气,教授跟谁在一起,是教授的自由。”宋知芳赌气地说。   “知芳,还说你没生气,这明明就是吃醋,我和夏灵是师生关系,当然夏灵她对我有心思,她一个女孩子家,我不能拒绝太直接伤了她的心,她昨晚跟我说,家里给她包办了一门婚事,她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安慰她,开导她。”   “夏灵跟我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跟您谈理想,您很欣赏她。”   “我那是给她鼓励,如果你怀疑我,我们可以当面找夏灵对峙,不过一个女孩子,像婚姻这种私事,她不方便告诉别人,求助与我,我给她指明了路,反抗不成,可以像我剧本里写的离开家,外面是广阔的天地,如果她有困难,我们都可以帮助她。”   崔仁默侃侃而谈,宋知芳矛盾纠结,昨晚自己亲眼看到的,心里总是介意,妹妹说的话,时刻在耳边提醒着她。   对崔仁默半信半疑。   划一上午船,大家中午回客栈吃饭。   午饭很丰盛,能看出董岸风很用心。   给大家介绍桌上的菜肴,“这个龙井虾仁和鱼羹是西湖名菜,尤其是这个八宝豆腐,嫩豆腐加猪肉末、鸡肉末、虾仁末、火腿末、香菇未、蘑菇末、瓜子仁末、松子仁末,用鸡汤煮,人间美味,大家都尝尝。”   董岸风又笑着看宋凤宁,“凤宁小妹妹,你可要多吃一点哦。”   “好的,岸风哥哥。”   盛了一小碗,宋凤宁很捧场地全吃光了。   顾聿清看身旁的小姑娘,吃起东西来眉飞色舞。   对面的崔仁默一直没说话,三人微妙的关系,维持不下去了。   显然,脚踩两只船的崔仁默要翻船了,在宋知芳和夏灵之间无法平衡了。   宋凤宁了解她姐是个死心眼,不撞南墙不回头,又好骗。   她不指望她姐一下子大彻大悟,时不时地见缝插针地在她姐心中种下一根刺。   宋凤宁吃得快,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朝顾聿清撇了一眼,上楼去了。   她还没进房间,听见楼梯脚步声,看见顾聿清上楼来。   走过去,顾聿清开门进房间,取出两人昨天逛街买的衣裳。   宋凤宁回房换上棉布绿底碎花旗袍,长发挽起梳成髻,用一根银簪别住。   照着镜子扑了厚厚一层香粉,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   穿上她姐的绒面布鞋,拿布兜子,检查里面手袋里的手.枪,枪膛里有子弹。   宋知芳进屋,看见她吓了一跳,“小妹,你怎么这身打扮。”   这身打扮活脱脱乡下少妇。   “我跟顾先生上街买东西,低调点。”   “你的调可是够低的。”   听见顾聿清的门响,关门声,宋凤宁赶紧出去。   顾聿清看见她,似笑非笑。   宋凤宁看看穿着灰色长衫的顾先生,又看看自己,说;“先生,我们好像一对小夫妻。”   回娘家的小夫妻。   顾先生冷峻的脸,轻咳了声。   两人在马路上拦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盛公馆。   离盛公馆一百米远,下了黄包车,步行过去。   顾聿清看一眼腕表,时间还早,说;“你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买点土特产。”   两人沿着长街往前走,宋凤宁买了两盒龙井茶叶,西湖龙井顾先生喜欢喝。   顾聿清知道茶叶是给自己买的,宋凤宁吃水果,喝牛奶果汁,不喝茶。   宋凤宁拿钱袋付茶叶钱,顾聿清走出去。   过来时,看见路边果农水果担子,买了杨梅,水蜜桃,雪梨。   宋凤宁从茶叶店铺出来,看见顾聿清提着一篮子水果走过来。   高兴地拿起一个桃子,“先生给我买的?”   “我自己吃。”顾聿清淡声道。   宋凤宁的小眼神瞟了他一眼,先生不怎么吃水果,明明是给自己买的,还不愿意承认。   顾聿清看她拿桃子要吃,说;“没洗。”   “我剥了皮吃。”   宋凤宁的小手极快熟练地剥了桃子一层皮。   咬了一大口。   特产桃子多汁味甜。   顾聿清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谢谢先生。”   不消片刻,宋凤宁啃了一个桃子。   顾聿清看一眼腕表,三点钟了,两人往回走。   路过昨日那个混沌摊,中年汉子招呼,“先生,小娘子,吃碗馄钝。”   中年汉子没认出乔装打扮的二人。   两个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顾聿清说;“来两碗馄钝,两个糖烧饼。”   两人坐的方向侧对着盛公馆。   宋凤宁不太饿,慢慢吃着馄钝,眼睛观察着四周。   今天的打扮,经过的路人没有过多注意吃馄钝的年轻小夫妻。   吃完馄钝,宋凤宁擦嘴,从布袋里摸出一枚小圆镜子照。   她观察背后,盛先生的汽车回来第一时间发现。   突然,镜子里刺目的光一闪,宋凤宁看见身后公寓楼二楼的一间窗口,伸出黑洞洞的枪口。   她这个角度看不见窗户里的人。   于是弯腰蹲下,佯作整理提鞋,直起腰后,侧身坐,面对盛公馆方向,手里的小镜子找准角度,对着身后的公寓楼,正好窗户里的人这时探出头。   宋凤宁大惊之下手里的小镜子差点掉地上。 第34章 先生太厉害了   窗户里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遮住脸,宋凤宁见过她两次,一眼便认出是火车上女扮男装的女杀手。   这时, 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宋凤宁看见车窗落下一半,盛先生侧影。   汽车很快就到盛公馆了,宋凤宁赫然看见汽车窗里的盛先生,原来女杀手就来暗杀盛先生的, 顾先生说她在附近出现, 目标在这周围。   瞬间, 宋凤宁转了几个念头,罗平让自己把东西交给盛先生, 盛先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女杀手可能不是一个人,附近还有接应。   宋凤宁不能犹豫了, 盛先生乘坐的汽车眨眼就到了, 宋凤宁拿过桌上的布袋, 伸手从手袋里掏枪,   枪膛里有子弹, 她来时特意检查过了。   宋凤宁的手在布袋里把枪拿出来,这个角度射击不行,她要转身往前走出七八步, 从楼下朝二楼开枪。   她练习打枪刚不久,只是偶尔能打到靶上, 这样匆忙,从下往上射击,距离又远, 她可能打不中,如果打不中,女杀手反手朝她开枪,可以提醒盛先生,但以女杀手的枪法,自己非常危险。   宋凤宁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罗平交代她的事,她必须完成。   这些想法,也就是瞬间的事,她把枪拿在手里,刚准备冲过去。   一道沉静的声音极低,“把枪给我。”   宋凤宁一愣,说话的声音来自对面,她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瞬间忘了对面的顾聿清。   “把枪给我,你躲到墙根下。”   这道声音是命令的语气,宋凤宁本能地把枪拿出来,在桌子底下递给顾聿清。   “躲过去。”   说完这句,顾聿清一跃而起,抢步来到公寓楼下,朝楼上窗口连开三枪。   这时,宋凤宁已经按照顾聿清的吩咐,快速地躲到墙根下,这个角度不在射程之内。   三声枪响后,盛公馆的大门打开,盛先生的汽车快速驶入,盛公馆关上大门。   街上巡逻的警察听见枪声跑过来,公寓二楼的窗口已经没有人影,架着一支枪,杀手没来得及射出子弹,窗口里的人看不见了,可能已经受伤或者死了。   街上顿时大乱,人们到处乱跑,盛公馆大门旁的小门开了,跑过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警察已经包围了公寓,开始搜查公寓楼。   宋凤宁看三枪已经击中刺客,跑过来,“先生的枪法太准了。”   顾聿清把手.枪还给她。   宋凤宁小脸上尽是崇拜,先生你太厉害了,刚才先生跃出去,连续的动作,宋凤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换成自己,跑七八步到公寓楼下,打不中自己反被刺客所伤。   接过手.枪,问了一句,“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掏枪?”   顾聿清瞅了一眼小丫头,你当时紧张的模样,怀疑你开枪子弹能否射入窗口,这小丫头这份胆量和勇气,已经很不错了。   说;“杀手坐在你对面,也能知道你在掏枪。”   宋凤宁惭愧,自己慌慌张张的样子,告诉别人自己要动手。   “先生,学生太笨了。”   顾聿清瞄了她一眼,小姑娘非常聪明,表扬肯定她就骄傲了,便没反驳说你不笨之类的。   这时,盛公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佣走过来,非常客气地说;“先生,方才您救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请你二位到公馆小座。”   宋凤宁东西没送出去,正好有这个机会。   便同顾聿清对视一下,两人跟着男管家走进盛公馆。   一进洋楼,盛先生已经等在门口,上前握住顾聿清的手,“先生,太谢谢您了,是您方才救了盛某的命。”   “正巧赶上。”顾聿清道。   “请二位里面坐。”   顾聿清和宋凤宁随着盛主编朝客厅走,身后跟着男管家,宋凤宁说道;“不知道警察抓到刺客没有。”   盛先生对跟在旁边管家说;“你去看看,警察抓到刺客没有?”   往客厅这段路,只有这个管家跟着,跟前没有,支走管家,事不宜迟,宋凤宁从布袋里取出纸袋,快速小声说;“这是罗平罗探长让我交给您的。”   盛先生微微一愣,什么也没问,接过纸袋卷着放入长衫袖口。   走进客厅,客厅里有两个女佣。   “二位请坐。”   两人坐下,盛先生吩咐女佣,“倒茶。”   问顾聿清;“请问先生贵姓?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盛先生不用客气,我路过而已。”   “先生不方便透露姓名,救命之恩,盛某不知道如何报答。”   摆手,一个女佣捧过一个红漆匣子,“这是一点心意,先生务必收下。”   女佣放在顾聿清与宋凤宁中间的方桌上,掀开盖。   眼前一片金光,宋凤宁看见匣子里黄橙橙的金条,有十几根。   盛先生说;“先生请收下,没有先生出手相助,盛某今天命丧九泉了。”   顾聿清合上盖子,“盛先生如果觉得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也许求到盛先生。”   盛先生点头道;“先生不愿意透漏姓名,以先生的气度,不是一个普通人,当然这点钱不放在眼里,先生如果有用到盛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凤宁闻言,盯着顾聿清看,盛先生说顾先生不是普通人,这点钱财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宋凤宁困惑不解,顾先生如果来头很大,为何给自己做家庭教师,挣几块钱的讲课费。   她只知道顾先生常年生活在国外,具体什么背景,顾先生绝口不谈。   这一匣子金条,够一辈子用,顾先生不放在眼里,顾先生是多有钱。   顾先生以后是金融界大佬她知道的,可那是几年以后的事。   顾聿清感受到来自身旁小丫头的目光,探究地在琢磨他。   轻咳了声。   宋凤宁不敢在盯着他看了。   这时,管家身后跟着警察进来。   警察头目很客气,“盛先生,刺客已经逃走了,刺客隐藏的房间里地上流了许多血,还有一条抢,刺客好像受了重伤,附近有同伙,把她救走了,我们已经封锁了这一带,全力缉拿刺客。”   警察头目走后,顾聿清和宋凤宁站起来告辞。   盛先生一直送到大门口,再三感谢顾聿清。   问;“二位要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二位过去。”   “不必了,我们随便看看。”   顾聿清拒绝,盛主编目标太大,他们不能暴露宋知芳这群同学的住处。   告别盛主编,二人沿着长街走。   走到人多的地方,确定无人跟踪,顾聿清叫了一辆黄包车。   告诉车夫先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又从另外一条路折回,这条路不是主要街道,很热闹,街道两旁买吃食的摊车。   两人在一家饭铺里吃一碗猫耳朵,点了一屉小笼包。   出来时,换了一辆黄包车,车夫一直拉到西湖边,离他们住的客栈还有二里路,顾聿清让车夫停下,付了车钱,两人下了车。   步行回福来客栈,天已经擦黑了。   宋知芳往屋里捡衣裳,看见二人问:“吃饭了吗?”   “吃了。”   宋凤宁看宋知芳怀里抱着的衣裳,有几件是自己火车上穿的,她里外衣一天一换,堆在哪里,宋知芳洗干净,晾晒干了。   宋凤宁嬉笑着说;“姐,你把我的衣裳洗了?”   “今天天好,我就都洗了。”   “谢谢姐,姐我帮你拿。”   宋凤宁抢着抱衣裳,顾聿清看她嘴甜,献殷勤,宋知芳确实像宋凤宁说的,没有娇小姐作风。   宋凤宁边朝楼上走,边说;“姐,我明天不出门,有什么要洗的我洗。”   回头问;“先生,你有要洗的衣裳吗?我明天一起洗了。”   顾聿清似笑非笑问;“你洗过衣裳吗?”   “没洗过。”   “你知道怎么洗吗?”   “我看过张嫂洗衣裳。”   宋知芳嗔道;“你自己衣裳都洗不了,还兜揽顾先生的衣裳,先生的衣裳贵重,你洗坏了。”   听她姐这样一说,宋凤宁想了想,顾先生穿戴很考究。   上到二楼,宋知芳说;“明天我们也上街,来一趟杭州回家带点土特产回去。”   宋凤宁对顾聿清说;“先生,我们明天去雷峰塔吧。”   “你不在家洗衣裳吗?”   宋凤宁瞅了顾聿清一眼,当面揭短,说;“我洗完衣裳再去。”   “你脏衣裳放着,我回来洗。”宋知芳说。   “你真是我亲姐。”宋凤宁甜甜地笑。   “我比你大,应该照顾你。”   宋凤宁累了,第二天起晚了,下楼吃早饭时,大家都吃完了,顾聿清慢条斯理地喝粥。   她座位桌前摆着一碗粥,晾凉了,便坐下拿勺喝粥,顾聿清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在碟子里,推到她面前。   宋知芳把一碗奶放在她手边,她知道妹妹早餐要喝牛奶。   程玉珊说;“顾先生给你晾一碗粥。”   “谢谢先生。”宋凤宁侧头看顾聿清跟前的粥吃了一半。   大家要出发了,董岸风问:“凤宁小妹妹,你不跟我们去了?”   宋凤宁喝了一口牛奶,“我都去了两次,我今天要去雷峰塔。”   夏灵接过话茬,“我也不去了,我就懒得逛街。”   宋凤宁听她姐说过,夏灵家里拮据,逛街要买东西,她可能没带多少钱。   蒋梦麟说;“教授说今天要去书院看看。”   饭桌上没看见崔教授。   “小妹,我们走了。”   宋知芳和几个男女同学出门了。   饭桌上就剩下宋凤宁和顾聿清吃早饭,两人要去雷峰塔不着急,宋知芳她们去半天就回来了。   宋凤宁把碗里的牛奶喝光,顾聿清放慢速度,等宋凤宁。   宋凤宁看见夏灵穿着花裙子,随后出门去了。   喝了一碗牛奶,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小花卷,吃了一个煮鸡蛋,不吃了,说;“先生,我上楼换衣裳。”   回房间换上洋装,戴上一顶草编的小凉帽,她特意带来几顶帽子,配洋装。   照镜子把小凉帽正了正,听见走廊里房门关门声,宋凤宁侧耳听,是崔仁默房间关门声响,声音极轻,宋凤宁耳朵灵敏,微小的声音都能听见。   崔仁默走了。   刚才夏灵走了,没过多久,崔仁默出门了。 第35章 拆穿   宋凤宁和顾聿清出门后, 宋凤宁说;“先生,我们去书院看看吧。”   顾聿清瞅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打听有一辆汽车到万松书院。   两人等了半天, 没有汽车过来。   西湖边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一辆自行车,顾聿清走过去,跟屋里的一个年轻人搭讪,“你这辆自行车能租给我吗?我天黑之前还回来。”   那个年轻人看看这个青年穿戴体面绅士,自行车太金贵, 不放心租给他, 怕他不还回来。   顾聿清看出他担心, “我给你一百块钱押金,租金两块钱怎么样?”   宋凤宁看顾聿清, 心想先生真大方,一百块押金,两块钱租金,   年轻人说;“你天黑之前把自行车还回来。”   “成交!”   宋聿清付了订金, 又拿出两块钱租车费, 交给年轻人。   跨上自行车, 示意宋凤宁坐上后座。   宋凤宁扯着裙子, 轻盈地跳上自行车后座。   顾聿清带着宋凤宁沿着湖边的路往前骑。   宋凤宁的视线落在挺拔的背部,顾聿清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腰间皮带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宽肩窄腰,宋凤宁悄悄地伸出手臂, 搂住了顾聿清的腰。   软软的手放在腰间,绵软温热。   顾聿清觉得腰间麻酥酥的,浑身像过了电一样, 一直酥软到心头。   身后宋凤宁的声音传来,清澈甘甜,“先生,在湖边骑车感觉真好,还是先生聪明,想到租自行车。”   由于一只手搂住顾聿清,宋凤宁和顾聿清身体贴在一起,顾聿清后背软乎乎的,心跳加快,他控制自己的心率,怕宋凤宁觉察出来。   宋凤宁坐在后座,湖面的风吹着凉爽,很是惬意,搂着顾聿清的腰很有安全感。   腰间柔软的手臂令顾聿清像烫到一样,搅得他浑身燥热,脚下加速,自行车速度飞快,宋凤宁怕掉下去,搂得更紧了。   整个身体贴上去,顾聿清顿时脊背僵直,压下过快的心跳,这些宋凤宁没有知觉。   午后阳光温暖,清风徐徐,宋凤宁贴在坚实的脊背,安心踏实令她想睡觉。   索性整个脸贴上去,闭上眼,顾聿清踩着脚蹬差点滑了,忙稳住自行车,宋凤宁全然无知,她无条件相信顾聿清。   看见前方的万松书院,万松书院原身本是一座建于唐代的寺庙,名为报恩寺。   顾聿清把自行车停放锁好。   两人拾级而上。   顾聿清说:“这座书院是明清时期浙江的高等学府。”   坐在游廊,书院地势高,宋凤宁放眼望去,满目青藤萦绕。   身在其中,感受它的古朴厚重,不事张扬,内敛深沉。   两人穿过一个藤蔓缠绕的小门,来到传说中梁祝同窗共读的地方。   一个江南特色的围合小院,走上前去宋凤宁看大门紧掩。   在书院里逗留了两个小时,宋凤宁很喜欢这个地方。   两人从万松书院出来,宋凤宁没看见崔仁默和夏灵。   放心了,崔仁默没有来,定是跟夏灵幽会无疑。   顾聿清看出她的小心思,说;“这回你可以在你姐面前奏一本了。”   宋凤宁嘻嘻笑,“先生真是火眼金睛。”   “我是火眼金睛,你是什么了?” 顾聿清难得开句玩笑。   宋凤宁一蹦一跳下台阶,“我在先生面前就现形了。”   顾聿清微笑,宋凤宁是个机灵鬼,说;“我们去雷峰塔。”   取了自行车,一会便到了雷锋塔附近,顾聿清一条长腿支在地面,宋凤宁松开他,轻巧地跳下车,顾聿清把自行车靠边停放。   “先生经常骑自行车吗?”宋凤宁问。   “在国外时经常骑。”   “先生小时候就离开故乡,还没有忘了母语。”   “我和母亲在家里用家乡话交谈。”   “先生回国,先生的母亲没有一起回来吗?”   “我母亲五年前故去了。”   “对不起,先生。”   “没事。”   “先生的父亲是外国人吗?”   “不是。”   “先生的父亲在国内?”   宋凤宁猜测,顾聿清从小生活在英国,回国可能因为父亲在国内。   顾聿清说;“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离开我父亲带着我去了英国。”   “先生后来见到过父亲吗?”   “见过,我父亲经常去英国,看我和我母亲。”   “先生的母亲一定很优秀,受过良好的教育。”   看顾聿清就知道,教育出这样优秀的儿子,这位母亲不是普通人,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离家,漂洋过海,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是需要勇气的。   “我母亲出身名门,外祖家是书香门第。”   两人边说,走近雷锋塔,这里跟宋凤宁相像的一点都不一样,满目苍凉,塔倒了,一片废墟。   宋凤宁站在废墟前,问;“先生,这座塔为何叫雷峰塔?”   顾聿清道:“这座塔是吴越国王为祈求国泰民安建造的佛塔,追谥逝去夫人,命名为皇妃塔,后来,这座山峰叫雷峰就叫雷峰塔了。”   “先生,雷峰塔怎么倒了?”   “雷峰塔是砖土结构,年久失修,又遭受战乱,倭寇焚烧古塔仅剩下砖瓦,民间盛传雷峰塔的砖瓦可以辟邪,使家族兴旺,磨成粉末,用来治疗各种疾病。当地人蜂拥到雷峰塔偷窃塔砖,塔整个倒塌了,据说,砖块里藏有经书佛像,数以万计百姓纷纷上山捡。”   “先生,白娘子和许仙的是世人编的吗?”   顾聿清道:“警世通言中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许仙名叫许宣,许宣亲手把白蛇镇在塔里,然后出家做了和尚,在去世前还写了一首劝诫后人的诗,世人传说中往往加入人们善意和同情,其实现实有点残酷。”   “塔倒了好,不知道白蛇被关在塔里可曾后悔看错了人,痴心枉付,纵然是妖,比人更有情义,许宣太懦弱薄情。”   宋凤宁觉得被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传说骗了。   顾聿清看着她生气的小脸,不觉好笑,道;“文学作品何必认真。”   离开雷峰塔废墟,已经过了正午。   两人骑车往回走,一路有景致好的地方,两人停下来,宋凤宁拿小照相机拍照,说;“先生,我给你照。”   顾聿清被宋凤宁摆布,无可奈何地配合她。   宋凤宁各种角度拍顾聿清,扬声喊:“先生笑一下。”   背后蔚蓝天空深远,阳光下顾聿清迷人浅淡的笑容,太有男人魅力了。   宋凤宁在相机镜头里肆无忌惮地欣赏着顾聿清,清风霁月般的男子。   美的东西总是令人陶醉。   能做先生的妻子的女子是何等的幸运。   宋凤宁拍完,出于好奇心,问;“先生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先生心目中妻子是什么样子的?”   顾聿清看着面前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片澄净,没有一丝杂念,干巴巴地说:“没想过。”   宋凤宁鼓了鼓腮,先生这个人真刻板。   两人骑一段下来步行一段路,回到断桥边的福来客栈已是黄昏了,还回自行车。   宋知芳一伙人先回来了,准备开饭,大家都聚在饭厅里。   程玉珊看见二人进来,说;“凤宁妹妹和顾先生回来了,现在就差教授和夏灵没回来了。”   宋凤宁看了一眼她姐,宋知芳默默地,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宋知芳粗枝大叶,并不是没有一点心眼,有些情人之间的感受很准确。   “你们早回来了。”   夏灵走进来,看上去心情很愉悦。   “夏灵,你去亲戚家,怎么不住一晚。”   赵清如问。   “我亲戚是个远房亲戚,家境不太好,我留宿家里房子窄小,我看看就回来了。”   夏灵说话,朝着宋知芳,宋知芳没有跟她对视,并没有理睬她。   “教授还没回来。”   王安儒说;“教授去书院了。”   宋凤宁没有揭穿。   “大家去端菜。”   程玉珊招呼几个女生和蒋梦麟,王安儒都去厨房端菜。   宋凤宁没有去,她每次要帮张嫂端菜,张嫂吓得急忙阻止,“小祖宗,你等着就行。”   她端菜菜汤洒在裙子上,洒了菜汤的裙子油污不好清洗,小娥便又要说糟蹋了东西。   董岸风问;“凤宁小妹妹,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我去雷峰塔,书院。”   “凤宁小妹妹,你也去书院了。”   “岸风哥哥,我就不能去书院吗?岸风哥哥的意思是我没有文化。”   董岸风笑着逗她,“我们小凤宁是慧文中学的学生,谁敢小看我们小凤宁。”   程玉珊几个男女生把饭菜摆上桌,大家刚坐下。   崔仁默从门外走进来。   大家站起来,“教授回来了。”   崔仁默走到桌边,看看,“饭菜很丰盛,走一天又累又饿。”   宋凤宁笑盈盈地望着崔仁默,“教授这一天去哪里了?”   “我在几个书院逛逛。”   “教授去那个书院了?”   “万松书院…….”   崔仁默数了几家书院。   宋凤宁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两片花瓣一般的唇一张一合,“教授,我和顾先生去万松书院,书院今天修缮没有开门。”   崔仁默一愣神,随即说道;“我去的早,万松书院修缮,我在外面转悠了一圈,跟看书院的人通融,让我进去看了一眼。”   宋凤宁白生生的小手捂住嘴,咯咯咯笑得清脆悦耳,“教授,我开玩笑的,万松书院没有修缮,我和顾先生在书院里转悠了大半天。”   崔仁默表情顿时僵住,尴尬地站在那里,唇角抽搐几下,表情极不自然,“你看我把几家书院记混了,我没有去万松书院,本打算回来去,天太晚了,就回客栈了。”   宋凤宁挨着姐姐宋知芳坐,余光瞥见她姐的手抓着裙子,抓得很用力。   顾聿清的眼底浮起笑意,崔仁默当众被揭穿,面色难看。   一旁的夏灵正求之不得,崔教授在她和宋知芳之间摇摆,自己主动,崔教授也不拒绝,她心下却明白崔教授更心仪宋知芳。   饭桌上的人,最清楚的宋凤宁、崔教授两个人,崔教授被一个小姑娘戏耍,心中懊恼。   夏灵做作地轻咳了一声,含笑对宋凤宁说;“教授是成年人,私事小妹妹还是不打听。”   这句话出口,宋知芳脸色立刻变了。   众人怕教授说谎尴尬,谁也没接茬,都闷头吃饭。   宋知芳没吃几口饭,饭碗一推,说;“我吃好了。”   便站起身上楼去了。   “宋知芳不是早就吵吵饿了,吃这么少?”赵清如说。   “我姐走累了。”宋凤宁替姐姐遮掩。   夏灵暗中得意。   过一会,崔教授下桌了。   宋凤宁剩半碗饭,于是加快速度,几大口把剩下的饭吃光,斜对面的赵清如说;“凤宁小妹妹的胃口真好。”   宋凤宁擦擦嘴,“我吃好了,哥哥姐姐们慢慢用餐。”   上楼去了。   走到楼梯口,听见走廊里崔教授的说话声。   宋凤宁上到二楼,看见走廊里,崔教授站在她们的房间门口,低声下气地小声跟门里的人说话。 第36章 胃口太大,你消化得了吗?   “教授!”   宋凤宁喊了一声。   崔教授吓了一跳, 他专注于跟宋知芳解释,没有注意有人上楼来。   看见宋凤宁,不知为何崔仁默竟然有点胆怯, “凤宁小同学,你吃完了。”   宋凤宁走到跟前,直言不讳地问;“教授,您跟乡下的妻子没离婚,我姐和夏灵都想占着, 胃口太大, 你消化得了吗?我姐纯洁, 感情专一,不适合你, 我看夏灵适合教授,我送教授一句忠告,脚踩着三条船, 容易翻船哦!”   崔教授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小女孩, 他害怕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几乎令他无所遁形。   他刚才低声下气地跟宋知芳解释, 宋凤宁的出现, 前功尽弃了,掏出手帕抹了两下额头上的汗,对着门里说;“知芳,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先回房了。”   在宋凤宁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视下, 狼狈地回到自己房间。   宋凤宁看着他的背影冷笑,敲门,“姐, 开门,是我。”   房门从里面开了,宋凤宁进屋,宋知芳心情烦闷地回到床上坐下。   宋凤宁坐在她身旁,“姐,我今天为了证明崔教授说谎骗你,我走了西湖边所有书院,崔教授在你们走后跟夏灵一前一后出去了,又一前一后回来了,太明显了。”   “教授刚才说,是夏灵主动找他,诉说苦恼,并暗示喜欢教授,教授婉转地拒绝了。”   宋知芳声音平淡,似乎对崔教授的话很怀疑。   这次她姐没有被崔教授蒙骗过关,宋凤宁说:“姐,你了解夏灵,夏灵很精明,崔教授在你和她之间左右逢源,她难道看不透崔教授的行径?为何乐意争一个感情不专一的男人,姐你想,夏灵家境不富裕,崔教授每个月的薪水150块钱,崔教授又时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稿费不少,夏灵如果嫁给崔教授,能改善她现实处境,夏灵并没有像姐那样爱崔教授,她目的性很强,你看着吧,崔教授玩火自焚。”   宋知芳陷得太深,不能一下子抽身出来,她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可内心感情和理智交锋,她还是很痛苦。   对崔教授她崇拜,恋慕,崔教授亦父亦师,亦兄亦友,给她讲了很多人生道理。   “姐,我洗澡去了。”   宋凤宁端着盆,去浴间洗澡。   宋知芳靠床头坐着,对崔教授的信任早已开始动摇,联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崔教授和夏灵的关系暧昧,她心里堵得难受,吃不香睡不好。   姐妹俩正相反,夜里宋凤宁做了个很美的梦,顾聿清骑车带着自己,脚下是白云。   宋知芳整晚没睡好,无精打采的,看着小懒猫宋凤宁起床梳洗,说;“我今天不出去了,你去玩吧。”   宋凤宁拉她姐,“不出去先下楼吃早饭,吃了早饭再睡。”   宋知芳被妹妹拉到楼下饭厅。   吃饭时,董岸风宣布,“今天大家去爬山,都不许单独行动,全员参加,不能缺席,到杭州西湖大家总分散活动,我们今天爬巨石山,大家都去。”   宋知芳本想不去的,一个人搞特殊,便不好意思提出不去。   吃完饭,宋凤宁回房间换了一身登山的洋纱衫裤,穿了一双白缎绣绿花的平底鞋,把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折起来用鹅黄绒绳束上。   下楼去,赵清如看见她,眼前一亮,说;“凤宁小妹妹总是打扮得这么好看。”   宋知芳见她夸赞妹妹,很高兴,“我妹妹的零用钱都用来买衣裳,月月打饥荒。”   宋凤宁举了举手里的绣花缎手袋,“姐,我有钱。”   “来时母亲给你的钱。”宋知芳说。   宋凤宁捏着手袋,“姨娘也给我钱了,怕我走丢了,没钱回不了家。”   宋知芳不由瞅了一眼顾聿清,心想,有顾聿清跟着小妹,自己这一趟可是省了心。   大家都出来了,到齐出发了。   出门沿着山脊上的小路往西走,半山上,路边有石凿的水池,清泉从池壁上一滴滴渗出来,宋凤宁手捧清泉撩在脸上,脸上挂着水珠,晶莹剔透。   从手袋里取出一条绣帕擦脸,乌发湿了一缕,贴在脸颊,皮肤透明的白嫩,顾聿清移开眼,看向别处。   走过石壁、钻过石室、穿石洞时,头顶的巨石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宋凤宁感到恐惧,不自觉地挎着顾聿清的手臂,只有感受到顾聿清在身旁,她才有安全感。   顾聿清任她挎着。   走出石洞,继续往前,山路渐陡,两座笔陡的石壁之间,有一条几乎要撞山的嶙峋裂谷,中间极窄的缝隙。   董岸风逗宋凤宁,“凤宁小妹妹,这一线天你能过去吗?”   宋凤宁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小身子灵巧地从窄小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叉腰朝对面说:“过不来好像是岸风哥哥。”   董岸风身材高大,对着石缝运气,费力地挤进石缝。   宋凤宁给他打气,“加油,岸风哥哥,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岸风哥哥,你要减肥了哦。”   “凤宁小妹妹,你嘲笑你岸风哥哥。”   董岸风终于挤过来,“要知道早上不吃饭了。”   那边传来夏灵娇滴滴的声,“宋知芳你小心别卡住。”   夏灵总是不失时机地挤兑宋知芳,其实宋知芳身材比例很标准,跟夏灵娇小玲珑比,缺少弱柳扶风的气质。   “夏灵姐姐不用担心,石头掉下来砸不到你。”宋凤宁扬声说。   “为什么?”王安儒比较老实,话少,闻言在对面问。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   宋凤宁的一句话,夏灵顿时黑了脸。   宋凤宁的个头都跟夏灵一般高了。   董岸风摸了摸宋凤宁的头,“凤宁小妹妹,学校里是不是没人敢欺负你。”   宋凤宁握着小拳头,“欺负我揍他。”   大家哄堂大笑。   蒋梦麟笑道;“这么厉害小心嫁不出去。”   “谁说我妹嫁不出去,一般人还配不上我妹妹。”   宋知芳护着妹妹。   “小凤宁,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程玉珊饶有兴趣地问。   宋凤宁跳上一块大石头,“最出色,最有钱,最专一。”   “三个最,条件够高的哈,这可有嫁不出去的风险。”董岸风笑着调侃道。   宋凤宁又跳下来,“宁缺毋滥!”   “小妹妹,这是拜金主义,我们理想的爱情,无论贫富贵贱,你要嫁出色的男人,他可能很贫穷没有钱,这就矛盾了。”赵清如说。   宋凤宁振振有词,“既然出色,为何贫困没钱,证明没有真本事,有真本事的男人穷一时,不能穷一世。”   就像她的先生,即便现在没钱,将来总有一天成为有钱人。   “凤宁小妹妹,我真为你担心,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董岸风假装咳声叹气。   “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也不是不行。”宋凤宁小胸脯一挺。   “好,我们新时代的女性,不依附男人。”   程玉珊赞道。   大家都笑,把宋凤宁当成小妹妹,开玩笑。   顾聿清垂眸,若有所思。   过了这道石缝后,豁然开朗,到处是巨石,石面光滑,大家朝上看,这一段通往山顶的路险峻。   崔教授是个文人,不善于运动,坐在一块石头上,“我留下等你们,你们上去吧!”   “我也不上去了,看着挺吓人的。”夏灵胆怯地说。   “夏灵留下陪教授,还有不敢上的吗?”董岸风问。   宋知芳担心宋凤宁说;“小妹,你也别上去了,你在这里等我们。”   “我要爬上去,我行的姐。”   除了崔教授和夏灵,其他人决定继续登山。   董岸风带头,大家随后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顾聿清站在宋凤宁身边,低声说;“你在我前面。”   宋凤宁咧嘴笑了,“有先生在,没有哪里是我不敢去的。”   边说跳到巨石上。   沿着一块块光滑的巨石攀爬时,脚底下要十分小心,踩空就要滑下去。   顾聿清在宋凤宁的身后,两人距离不过一米,如果宋凤宁有危险,顾聿清伸手就能够到她。   知道顾聿清在后面,宋凤宁更加大胆,身形灵活轻盈,攀爬速度很快。   她穿着长裤方便爬山,其她的女同学都穿着裙子,就连宋知芳也穿了一条长裙,爬山束手束脚,速度很慢。   大家终于爬到山顶。   山上有一座始建于吴越时代的宝塔叫保俶塔。   山风很大,从保俶山顶往下看西湖,西湖湖面平静如镜。   成片许许多多黑白的屋顶,高低错落的房屋。   大家都很兴奋,就连心情欠佳的宋知芳也心胸开阔起来。   下山时,选择另外一条路。   上山时经过的巨石,下山比上山更难。   倒也不用担心崔教授和夏灵,两人没看见大家下山,自然就从原路回去了。   下山后,快中午了。   回客栈吃午饭。   崔教授和夏灵没回来。   赵清如说了句,“教授和夏灵能不能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咱们。”   王安儒说;“我去看看。”   大家都吃完饭,王安儒和崔教授,夏灵回来了。   “教授,夏灵,我们先回来,你们反倒落后了。”赵清如说。   她们为了找一条下山的路,在山上转悠了很久。   崔教授解释说;“我们一直在原地等,怕你们下山看不见我们着急。”   宋凤宁瞟了一眼夏灵,夏灵这两天面带春色,添了妩媚,被雨露滋润,青涩褪去,竟隐约有少妇的风韵。   再看她姐,面色极差,像失去水分一样,两个女生争夺一个男人,她姐败下阵来,输给了夏灵。   宋凤宁对这一趟杭州游玩,非常满意,拆散她姐和崔教授成功了一半。   晚上,大家商议买回程的火车票,宋凤宁站在客栈门口乘凉。   由蒋梦麟收火车票钱,明天蒋梦麟和王安儒去杭州火车站买火车票。   宋知芳回房间取钱下楼。   交给蒋梦麟,“两张头等车厢票,一张三等车厢的票。”   宋凤宁乘凉进屋听见,说;“姐,不用你拿钱,我出钱买三张头等车厢火车票。”   蒋梦麟说;“你们姊妹俩就别争了,顾先生已经交完钱了,三张头等车厢的车票钱。”   宋知芳说;“把顾先生的钱还给顾先生,我不坐头等车,我跟大家一样坐三等车。”   蒋梦麟说;“交完了,宋知芳如果不坐头等车,买三等车厢,两张头等车,一张三等车票,就这么定了。”   宋凤宁没跟顾聿清客气,几年后,顾先生家里金山银山花不完的钱,这几个小钱不算什么了。   第二天蒋梦麟和王安儒去杭州火车站买火车票。   两人一早出门中午才回来。   一进门,蒋梦麟灌了一缸子水,“大热天,买火车票的人比火车票都多。”   “买到火车票没有?”程玉珊问。   “抢到了,回来的路上遇到警察封锁马路抓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挨个车辆检查才放行。”王安儒说。   两人坐董家的汽车到火车站。   宋凤宁耳朵灵听见,过来问;“警察抓什么人?”   “好像抓一个女杀手和她的同伙。”王安儒说   “抓到了吗?”   宋凤宁想起那个窗户里探出的黑洞洞的枪口,不由紧张。   “没抓到,今天出动了许多警察,火车站有不少便衣警察。” 第37章 有我   上午的火车, 杭州到申城的慢车,大家收拾好行李,离开福来客栈。   董家的两辆汽车早等在客栈前。   宋凤宁的小皮箱被董岸风提着放在汽车后备箱里。   宋凤宁站在湖边, 双手围成喇叭形状,大喊,“西湖,再见!我还会再来。”   程玉珊、赵清如学着她的样子对西湖喊,“再见, 西湖!”   西湖的美景让几个女生难忘。   宋知芳站在那里, 西湖之行对她来说, 是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上车了。”夏灵在远处喊。   宋凤宁拍了几张晨曦笼罩的西湖照片。   大家纷纷上车了。   董岸风把宋凤宁姊妹和顾聿清的皮箱放在他开的汽车的后备箱,宋凤宁姊妹和顾聿清坐他的汽车。   汽车经过杭州城街市, 街边早起做营生的勤快生意人,早点摊子摆了几桌,做工的汉子在吃早点。   宋凤宁跟前面开车的董岸风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 董岸风性格乐观开朗, “凤宁小妹妹, 下次来杭州玩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去火车站接你。   “岸风哥哥要包食宿吗?”   “你来了, 没说的。”   宋凤宁偏过头,“先生,明年放暑假我们还来好不好?”   顾聿清还没答话, 宋知芳说:“小妹,你以为顾先生跟你一样闲, 哪里有时间陪你。”   宋凤宁心里有点失落,顾聿清如果有了女朋友,来西湖也是同女友一起来。   垂下小脑袋。   “明年放暑假来西湖。”   顾聿清说了句。   宋凤宁顿时心情好转, 顾先生以后结婚了,能否还对自己这么好。   董岸风从后视镜看宋知芳,说;“宋知芳,你觉得西湖的景色怎么样?”   “挺美的。”   宋知芳有点敷衍。   “景色美不美看心境,宋知芳,你个性开朗豁达,我希望你永远不变。”   董岸风话里的意思,几个人都明白。   宋凤宁发现董岸风看着粗线条,其实心挺细,崔教授和她姐还有夏灵三个人纠缠,他心明镜似的,只不过不点破。   一行人到火车站,火车还有半个小时进站台。   宋知芳一伙人早到检票口等,她们已经有了经验,早点挤上火车,找个地方落脚,后上火车的人站在过道,拥挤不堪。   宋凤宁没有这个担心,跟顾聿清到头等车厢候车场所,豪华的候车室,软沙发。   宋凤宁往沙发里一倒,“多花的车票钱真不白花,太享受了。”   顾聿清看她小懒猫似的,嫁给谁他也不放心。   看见宋凤宁突然坐直了,瞪圆了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张通缉令,贴在墙上,通缉令上的人正是女刺客。   小懒猫立刻精神了,再也没了懒散,眼睛滴溜溜乱转,警惕地四处张望。   摸手袋里的手.枪,手.枪在,她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不敢大意。   女杀手这次看见她,肯定要报复他们,那天她们乔装打扮,谁知道有没有露出破绽,被杀手和同伙识破。   顾聿清看她鬼鬼祟祟的,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熬过半个小时,火车进站,头等车厢乘客不多,有秩序的上车。   这列火车座位是软包椅,两人一张椅子。   顾聿清让宋凤宁坐在里面,如果有事,他可以保护她。   火车启动后,宋凤宁借故去盥洗间,她拿着手袋,这回有准备,防着女杀手突然出现,手伸入手袋里,握住枪。   刚上火车,洗漱间和卫生间,化妆间里没人。   宋凤宁松了一口气。   从化妆间里出来,一怔,顾聿清在洗漱间里洗手。   立刻便反应过来,凑过去,弯起唇角,“先生不放心我。”   “我洗手。”   顾聿清面无表情。   不承认就算了。   宋凤宁朝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顾聿清从洗漱间里走出来。   转过头笑得得意张扬。   顾聿清拿这个小丫头没办法,胆子太大,如果杀手藏在盥洗间里,就她那两下子,没掏出枪,就被人制住了。   从火车厢这头走到那头,宋凤宁的大眼睛在每一个乘客脸上溜过,确定女杀手没在车厢里。   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早晨起早了,火车咣当当催眠,宋凤宁困了,心里害怕女杀手,强撑着不敢阖眼。   顾聿清看她皱巴巴的小脸,想睡觉又不敢睡难受的模样,说;“你睡吧,有我。”   有先生这句话,宋凤宁安心地睡了。   一会便睡熟了,不知不觉就倚在顾聿清身上了。   顾聿清偏过头,把宋凤宁的头摆正,让她舒服点。   自己不敢动,怕一动宋凤宁就醒了,一直笔直地坐着。   宋凤宁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火车供应午餐,宋凤宁吃西餐,反倒是在国外长大的顾聿清吃中餐。   宋凤宁问;“先生,你不喜欢吃西餐吗?”   “我在英国时,平常吃母亲做的饭,我母亲拿手做扬州炒饭。”   “先生,以后你给我上课,我让张嫂给你做扬州炒饭,张嫂做饭可好吃了,南北大菜都会做。”   自己是她的家庭教师,清楚自己的身份,大太太几次挽留,他没有留下吃饭。   火车上西餐有冰糕,宋凤宁慢慢挖冰糕吃。   吃完,拿雪白的餐巾擦嘴,站起来,似随意地朝后扫了一遍。   回程没有看见女杀手的踪影。   谢天谢地,傍晚,火车驶入申城车站。   宋凤宁一下火车,看见宋兆申站在站台上正东张西望,喊了声,“大哥!”   宋兆申快步朝她们走过来,接过顾聿清手里的皮箱,“火车晚点了。”   顾聿清说;“这趟慢车经常晚点。”   “知芳又坐三等车了?”宋兆申问。   “我姐非要跟同学们在一起。”   “知芳就是个死心眼。”   宋兆申把两只皮箱放在出站口,没人的地方,去三等车接大妹妹。   宋知芳一伙人狼狈地走出检票口,宋凤宁坐在皮箱上这次见怪不怪了,崔教授的皮鞋让人踩了几脚,赵清如的裙子蹭脏了。   宋兆申把皮箱提到汽车后备箱放好,众人互相告别,分头回家了。   兄妹三人和顾聿清上了汽车,先送顾聿清回公寓。   宋公馆里,大太太关碧华命小娥出去看了几次,张嫂的晚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两位小姐回来炒菜。   “回来了,大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小娥跑进来,兴奋地嚷着。   最先进门的是宋凤宁,一下扑到大太太怀里,“娘,我想死你了。”   大太太摸着小女儿的头,“就是嘴好,想我你不往家里来个电话。”   “你就不想我吗?”二太太挑理了。   宋凤宁又抱住二太太,“姨娘,我也想你了。”   二太太乐呵呵地,“宁宁就是嘴好,哄得人高兴。”   随后进来的宋知芳和宋兆申。   大太太关碧华看一眼宋知芳,微微蹙了一下眉,“知芳,你这孩子怎么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没有,母亲,火车人多拥挤,站了六七个小时累了。”   二太太埋怨,“你就是个实心眼,我说你不听。”   “你们俩上楼洗个澡,然后下楼吃饭,吃完饭早点休息。”   大太太吩咐张嫂炒热菜,冷盘已经准备好了。   宋凤宁从小皮箱里拿出带回来的杭州特产,茶叶点心。   还有送给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衣料。   二太太放在身上比量,说;“杭州的香云纱,很贵吧,宁宁。”   “买就买最好的。”   宋凤宁财大气粗一般。   “宁宁给我们买衣料,都是上好的。”二太太喜欢宋凤宁,不亚于自己亲生女儿宋知芳。   宋凤宁是她帮着大太太一手侍候大的。   宋知芳买了两件软缎睡袍,“母亲,娘,丝绸料睡袍穿着舒服。”   大太太提起睡袍,她一向保守,软缎睡袍露胳膊露腿,脖子胸脯露出一片,难为情地说;“这式样,我穿合适吗?”   这件睡袍很性感,其实大太太关碧华不老,宋凤宁说;“合适,母亲,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这么守旧。”   大太太很喜欢,爱不释手,“我一把年纪,穿这么时髦睡袍。”   二太太看了看,也说;“知芳,我跟太太你也知道,不能穿。”   “姨娘,怎么不能穿了,睡袍在卧室里穿,别人看不见,自己欣赏。”   宋凤宁说。   二太太拿着睡袍,心想,确实,老爷自从有了三太太,别说自己的屋里,就是太太房间不进,当真是穿给自己看。   宋凤宁看穿二太太的心里所想,说;“好看的衣裳不是穿给别人看的,自己高兴。”   这时,三太太迟雪兰走下楼梯,脸上挂着惯常温柔地笑容,“大小姐,三小姐回来了,太太说两位小姐头一回出门,见天惦记。”   宋凤宁不冷不热地唤了声,“姨娘。”   宋宜秋扶着迟雪兰,目光扫过宋凤宁,不是善意的。   宋凤宁姐妹给大太太和二太太买了东西,没有给迟雪兰买。   “我洗澡去了。”   夏天天热,坐火车一身汗身上发粘,小娥笑着说:“三小姐,洗澡水早放好了。”   宋凤宁泡在浴缸里,水温冷热正好,还是家里好。   洗完澡,换了家常衣袍下楼。   三位太太都在客厅里,今天一家人团聚。   宋知芳随后下楼,萎靡不振,大家以为乘坐火车累了,没怀疑什么。   这时,庭院里传来汽车喇叭声,宋鸿年回来了,因为两个女儿今天游玩回家,特意早回来了。   一进门,宋知芳和宋凤宁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爹”   迟雪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   宋鸿年看看两个女儿,眼中透着几分慈爱,“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到家。”宋凤宁回答道。   宋鸿年看着宋凤宁,“没晒黑。”   又看宋知芳,“知芳好像瘦了。”   大太太心疼地说;“可不是,出门不比家里。”   宋鸿年问了两句,眼睛盯在迟雪兰的肚子,“今天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迟雪兰抚摸着小腹,“今天没有吐,宜秋趴在我肚子上跟她的弟弟妹妹说话,可能肚子里小家伙听到了姐姐关心他,一点没闹。”   宋凤宁看迟雪兰一派谎言,宋鸿年看向宋宜秋,温和地说;“辛苦宜秋了,宜秋懂事,经常陪你母亲。”   对迟雪兰说;“过几天就开学了,你给宜秋准备学习用具,你不方便,知芳和宁宁回来了,缺什么让她们去买。”   宋凤宁心里冷笑,她们倒成了宋宜秋的使唤丫头,女凭母贵。   宋鸿年上楼换衣裳,下来时,饭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   宋家人都等宋家一家之主。   宋鸿年落座,开饭。   对大太太关碧华说;“学校开学宜秋插班到宁宁的班级,两姊妹上学放学有个伴,你给宜秋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裳。”   又对宋凤宁说;“在学校你多照应你姐,她刚去,同学欺生。”   父亲几时关心她在学校有没有受人欺负,宋凤宁心想。   还有几天开学了,既然宋鸿年有话,迟雪兰张罗给宋宜秋做衣裳,买文具。   回到申城的第二天,宋凤宁给探长罗平挂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罗平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小姐。”   “昨天回来,今天就跟罗探长汇报。”   “宋小姐,盛主编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听说是顾先生救了他,他委托我代为感谢顾先生的救命之恩,你帮我联系顾先生,问顾先生何时有时间,我请顾先生和你吃饭。”   “顾先生不图报恩,罗探长诚心请客,我问问顾先生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撂了电话。   八月一日,慧文中学开学了。   宋凤宁早早起了,校服小娥已经熨烫好了,放在枕边,宋凤宁下楼吃饭,看见宋宜秋已经坐在桌边先吃了。   早饭宋家不用聚齐一起吃,谁先到先吃,桌上宋凤宁和宋宜秋两个人对坐吃饭。   张嫂和小娥把一碗粥和一杯牛奶放在宋凤宁面前,张嫂把一碟包子拿到她面前,“三小姐吃的肉包子。”   宋宜秋看宋家的佣人围着宋凤宁转,轻笑一声,“凤宁妹妹,你出门好像又胖了。”   宋凤宁夹了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我胖没碍着谁,吃自己家的饭,也没吃别人家饭。”   宋宜秋脸色一变,寄人篱下,宋凤宁即便没有别的意思,她听着也觉得刺耳,像是讽刺她。   “肉包子真好吃。”宋凤宁几口吃完一个。   “好吃就多吃点。”张嫂说。   宋凤宁吃了两个包子。   饭量一点没减。   吃完早饭,小娥已经把宋凤宁的书包拿下来。   宋凤宁背上书包,“张嫂,我走了。”   “小姐,路上小心。”   宋宜秋急忙背着书包,跟着宋凤宁出门。   老王开车送两位小姐去学校。   慧文中学门前,私家汽车,黄包车,送学生到校。   男女学生三三两两地朝校园里走。   宋凤宁跳下车,“王叔再见!”   “三小姐,放学我来接你。”   宋宜秋也下了车,跟在宋凤宁身后,亦步亦趋。   正值盛夏,校园里绿树浓荫,宽敞的路直通往教学楼。   走近教学楼,宋凤宁下意识地朝教学楼左侧通往图书馆的小道望去,阳光明媚,她却感觉阴森,心里落下阴影,是自己胡思乱想。 第38章 失踪   快走到教学楼, 教学楼门口站着一个男同学,看见宋凤宁走过来,“宋凤宁, 暑假我给你家打了几个电话,都说你不在家,出门游玩了,你去哪了?”   江墨林带着几分讨好。   宋凤宁对他不屑一顾,“我出去玩还用跟你汇报吗?”   “不是, 我是关心你。”   江墨林放下身段, 在宋凤宁面前又矮了三分。   “你是江墨林同学。”   跟在宋凤宁身后的宋宜秋问。   江墨林这才把视线转到宋宜秋身上, 刻意地看了两眼,“你是宋家……”   宋家的事, 商界传遍了,江墨林知道宋宜秋的来历,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宋家三小姐。”   宋宜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宋凤宁嗤笑出声, 没理会二人, 走进教学楼。   “凤宁……”   江墨林追上去。   “凤宁, 我什么地方得罪你, 我跟你道歉, 今天放映新电影,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我们今晚去看电影吧。”   宋凤宁站住, “江墨林,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全校女生,应该有附和你条件的,将来能帮助到你的。”   说完, 宋凤宁掉头就走。   “凤宁,我对你是真心的。”   江墨林追上正要上楼的宋凤宁,低声说;“我真喜欢你,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能信。”   “我不需要相信。”   宋凤宁蹬蹬蹬上楼。   江墨林沮丧地站在楼梯下,从前宋凤宁爱耍小性子,他哄几句就好了,这回不知怎么了。   宋宜秋从后面走上来,“宋凤宁这个暑假跟她的家庭教师在一起,出门游玩去了。”   “她的家庭教师?”   “顾先生。”   宋宜秋睨了他一眼,上楼去教室。   宋凤宁没管她,径直进了教室,宋宜秋只好站在走廊等老师。   班任老师走过来,看见站在门口的背着书包陌生的女生,宋宜秋鞠了一躬,“老师好!”   “你是新来的同学,叫宋宜秋。”   “是,老师。”   宋宜秋恭恭敬敬。   “跟我来。”   宋宜秋跟班任老师进教室,班任老师站上讲台,朝大家说;“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让她自我介绍一下。”   班级里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落在清秀的女生身上。   宋宜秋站在前面,声音清晰,不高不低,全班都能听见,“我叫宋宜秋,以后请同学们多帮助我。”   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男女生对这个新来的同学印象很好,文文静静,谦逊有礼。   班长带头鼓掌,“欢迎新同学!”   大家鼓掌。   班任老师指了一个空位置,说;“宋宜秋同学你坐在这个座位。”   宋宜秋走过去,坐在宋凤宁斜对前排。   同学们看过去,发现第三排空位置是孙敏芝的,意味着孙敏芝离开学校,再也不能回来了。   这学期班级空出两个座位,一个是孙敏芝的座位,一个是杜珍妮的座位,一年走了两个同学,刚才热烈的气氛一下冷下来。   班级有几个同学知道宋家的事,班任老师走后,马福良朝宋宜秋抬了一下下颚,对宋凤宁说:“新来的女生叫宋宜秋,你们的关系……”   前世宋凤宁好面子,没说两个人的关系,同学们不知道,看她俩坐宋家的汽车上下学,以为宋宜秋和宋凤宁是亲戚,宋宜秋经常背后诋毁她,给她使绊子,造成宋凤宁在老师同学眼中恶劣的印象,如果不是照顾宋家的颜面,学校早把她开除了。   家里大太太被气得身体不好,二太太不敢说话,宋知芳说话没有分量,宋凤宁跟父亲和大哥决裂,处于人单势孤的境地。   重活一回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没必要遮掩,遮掩反倒给宋宜秋背后搞小动作提供便利。   便说:“她呀,是我父亲新收的姨太太带来的女儿。”   教室里顿时哗然,宋家在申城是有头脸,姨太太带来的女儿,这个秀气文静的女生是拖油瓶。   宋宜秋手揪着书包带,她恨透宋凤宁,自己以后在班级里抬不起头,她跟宋凤宁和她们不是平等的。   班级里没有杜珍妮,蒋丽娜和徐春娇掀不起什么波澜了,杜珍妮的死,两人隐隐恐惧,老实了。   201女宿舍里的女生,王玉琪和谭君如都照常来上学。   宋凤宁离王玉琪和谭君如座位远,谭君如个子高,坐后排,王玉琪个子小,坐第一排。   王玉琪回头时,宋凤宁朝她点头,王玉琪笑了下。   又回头看谭君如,谭君如手里拿着抹布擦桌上,朝她扬了扬。   国文严老师走进教室,走上讲台,教室里说话声停止了。   国文老师刚要说话,冯莎莎从门外跑进来,站在门口,鞠了一躬,迟到了,严老师没责怪她,说了句,“回座位上吧。”   冯莎莎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书本钢笔。   严先生讲了两句开场白,开始讲课。   宋凤宁决心好好学习,认真听,严先生讲课并不枯燥无味,引经据典,知识丰富。   一堂课,严先生几次对着宋凤宁讲,学生用心学习,先生总是高兴的。   下课后,冯莎莎隔着两张桌子问宋凤宁,“暑假你在家这么老实。”   “我去杭州游玩了。”   中间隔着一个叫王越华的男同学,问;“宋凤宁,杭州好玩吗?”   “好玩。”   宋凤宁历数三潭印月、宝石山、苏堤春晓、雷峰塔等,“时间太短,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去。”   给罗平送重要的文件,耽搁两天,她和顾聿清没认真游玩。   王越华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可能对杭州比较感兴趣,插话问。第二节 下课课间操,冯莎莎走过来,等宋凤宁,还有康纯如一起去操场。   宋凤宁问;“你还住校吗?”   冯莎莎说;“我家里不让我住校了,租了一辆黄包车,接送我上学放学。”   王玉琪和同班的一个叫李曼的同学在前面走,宋凤宁问;“王玉琪,你这学期住校吗?”   王玉琪回过头,神情有些沮丧,“我家里不打算供我读书了,我来回乘坐电车,电车费更不愿意给我出了。”   “那你这学期不能念书了?”冯莎莎问。   王玉琪嗫嚅,“我亲戚资助我读书。”   “太好了,你就不用辍学了。”康纯如为她高兴。   谭君如跟两个剧社的同学边走边说经过,几个人打住这个话题。   宋凤宁故意问冯莎莎,“你一个暑假都做什么了?也没找我,是不是有男友了?重色轻友。”   “什么男友,胡说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在家,我一个在家待着无聊,跟我母亲回乡下,乡下一个亲戚娶亲。”   说这话时,冯莎莎表情极不自然。   宋凤宁想起罗平的话,冯莎莎的未婚夫被杜珍妮抢了,冯莎莎从来没有露出只言片语。   第一天放学,宋家的汽车早早便等在学校门口。   宋凤宁和康纯如挥手告别,朝自家汽车走过去。   宋宜秋也走出校门,朝汽车停的地方走过来。   一群同班同学看见二人先后上了汽车。   背后窃窃私语。   宋宜秋没有回头,感受到来自同学的目光,有的同学纯粹是出于好奇,对宋宜秋来说很伤自尊。   宋凤宁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跟司机老王说话。   她就是瞧不起宋宜秋这样的人,身份尴尬,前世装千金小姐,别人都以为她家境富裕。   到家后,三太太迟雪兰等在客厅里,看见宋宜秋进门,急忙问;“第一天上学,老师同学怎么样?”   “挺好的。”   宋宜秋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迟雪兰还是能看出情绪不高。   抛开勾引宋鸿年,迟雪兰是个好母亲。   宋宜秋扶着迟雪兰上楼,关起门,没有外人,迟雪兰细问,“宋凤宁欺负你了吗?   宋宜秋把宋凤宁当众宣布自己是母亲带到宋家的事说了。   女儿受了委屈,被同学瞧不起,迟雪兰难过,她一只手抚着小腹,安慰女儿说;“等我生下你弟弟,我们娘俩就好了。”   工厂的股份给了肚子里的儿子,她们娘俩就不用看人脸色。   不料闻言,宋宜秋抓住她的手,“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还是不要了,娘,等老爷给我们买了别墅,我们搬出去,跟宋家断绝关系。   “宜秋,我肚子里是你亲弟弟妹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自从迟雪兰怀孕后,女儿几次劝自己不要这个孩子,迟雪兰以为女儿嫉妒自己弟弟夺了母亲的爱,再三保证,自己生了弟弟,依然爱她。   宋宜秋很烦躁,“娘,我回房去了。”   迟雪兰在身后说;“宋凤宁欺负你,我跟老爷说,老爷给你做主。”   迟雪兰怀孕后,宋鸿年从工厂回来,都是先到迟雪兰的房间。   八月初,天气最热的时候,宋凤宁回家冲了澡,换上一条宽松的细棉布袍子。   袍子没有腰身,穿着凉快。   客厅里吊扇整日呼呼转着,二太太这样体态丰腴怯热,拿大蒲扇摇着。   看见宋凤宁下楼,说;“今晚吃过水面条。”   打卤面,光卤子张嫂就做了五六样。   宋家人先后坐在饭桌上,宋鸿年和迟雪兰下楼,宋鸿年坐下后,大太太也下楼吃饭。   宋鸿年板着脸,对宋凤宁说;“今日在同学面前,你为何说宜秋是你姨娘带来的?”   宋凤宁眼风扫过对面的母女俩。   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父亲,“爹,我说的不对吗?这又不出什么丢脸的事,为什么要隐瞒?”   一句话把宋鸿年噎得下面责备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身为父亲,不能教女儿说谎。   冷着脸道;“宜秋现在已经记到我名下,是你的姐姐,跟你一样,是我宋鸿年的女儿。”   宋凤宁就呵呵了,他爹也太自作多情,宋宜秋几时把他当成父亲,被人利用还替人数钱,难为她爹混迹商场,识人不明。   说:“这很重要吗?她是去学习的,不是论出身,再说,宋宜秋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宋鸿年见女儿顶撞,很是不悦,“长辈教训,你还敢顶嘴。”   “爹,您教导我们要说实话。”宋知芳帮腔说。   “你别插嘴。”宋鸿年严厉的目光下,宋知芳嘟囔一句,“小妹没说错什么。”   大太太听父女俩对话,一直忍着,丈夫无端指责女儿,冷冷地说;“老爷,这是掩耳盗铃,本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让人生疑。”   “宜秋现在叫你一声母亲,你不要太过分了。”   宋鸿年冷厉的眼神看着大太太。   “我过分,她们母女进了这个家门,你问问,我可曾亏待过她们,老爷,你扪心自问,说话亏不亏心?”   夫妻俩要吵架,饭桌上气氛紧张。   迟雪兰急忙打圆场,“老爷,我随便说一句,太太善待我母女俩,我怎么敢派太太的不是。”   “我闻到饭菜香味了,回来得正好,饿了,学校的伙食越来越差了。”   大少爷宋兆申从学校回家。   “快洗手。”   张嫂推着他说。   眼见一场冲突化解了。   一顿晚饭,饭桌上宋家的人都闷头吃饭,大太太心里不痛快,小女儿是她的心头肉,被宋鸿年劈头盖脸训斥,夫妻情分没了,丈夫跟儿女的情分也淡了,偏帮外人。   吃完饭,宋家人各自上楼,宋鸿年有些公务,去书房。   迟雪兰拉着女儿宋宜秋进屋,嘱咐说;“不管同学怎么看你,你只用功读书,把她比下去,在学校别搭理她。”   “娘,我知道。”   自从进了慧文中学后,宋宜秋用功读书,所有老师都很喜欢这个文静寡言的女生。   康纯如趴在宋凤宁的桌子上,悄悄地给宋凤宁递眼色,前排斜对着宋宜秋拿着一道算术题问跟宋凤宁一排的王越华。   王越华功课好,耐心地给她讲解。   宋凤宁心底冷笑,宋宜秋有问题不问先生,也不问功课好的女生,请教王越华。   前世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王越华的家世,王越华是申城市长的公子,平常低调,班级里同学都不知道他是王市长的独子。   毕业后,大家才知道他的家世显赫。   顾聿清有点私事,没有来宋家给她补课。   这半个月,宋凤宁再也没走过通往图书馆的那条小路。   平静无事。   她和冯莎莎不住校,谭君如和王玉琪调入别的女生宿舍,跟高年级的女生同寝。   放学前脚刚进门,小娥手里举着电话机听筒,“小姐,有个男人找你。”   宋凤宁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罗平的声音,低沉沉,“明天中午孙敏芝执行枪决。”   宋凤宁惊跳,手里的话筒滑落。   呆呆地,半晌听见话筒里罗平说;“我尽力了,枪决的命令今天下的。”   整晚,宋凤宁失魂落魄的。   连宋宜秋都看出来了,以为她遇到倒霉事,幸灾乐祸。   第二天一早上学,宋凤宁心情沉重,张嫂问;“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从来三小姐没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大太太担心地说;“是不是中暑了。”   二太太摸她的额头,“不热。”   “我没病,就是不想上学。”   “不想上学,让太太给你请假。”   二太太说。   大太太嗔怪地道;“不能纵容她无故旷课。”   宋凤宁踩着点到学校,下汽车,宋宜秋看了一眼手表,要迟到,没好气地抱怨,“都是你磨蹭,迟到了。”   背着书包朝教室跑。   宋凤宁在后面慢悠悠地朝教学楼走。   走到班级教室门口,意外没有老师讲课声,班级里乱哄哄的。   一踏进教室,同学们像一团散沙,班任老师跟教导主任说话。   康纯如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王玉琪失踪了。” 第39章 红色发卡   王玉琪失踪了, 跟王玉琪一个宿舍的谭君如报告,王玉琪昨晚整晚没回宿舍。   慧文中学管理严格,学生放学后, 大门关上,住宿的学生平常出入学校的都有记录,晚上八点之后,没有特殊原因,不允许学生出校门。   舍监三次到宿舍检查, 点名, 王玉琪在舍监查寝时还在, 不知何时出去,整晚没有回来。   学校查了昨晚出入大门的登记, 没有王玉琪出门记录。   王玉琪没有离开学校。   学校又往王玉琪家里挂电话,王玉琪的父母说女儿没有回家。   课程停了,大家分头在学校里找人。   学生失踪, 学校方有责任。   有人说;“女宿舍楼各个房间都找一找, 也许王玉琪病了, 晕倒在什么地方。”   班级的同学们到女生宿舍楼找人, 女生宿舍楼是二层, 二层住各级部的女生,一层有读书室,有浴室, 储物间,卫生间, 舍监住处,女佣的房间,堆着杂物间。   宋凤宁和康纯如随着同学们从一楼开始, 每一个房间学校女佣拿钥匙打开门看,没有王玉琪。   二楼女生宿舍,各个宿舍仔细检查,就连床底下都看了,没发现什么线索。   一个女生失踪了,全校师生都轰动了。   一个高级部的女同学说八点多钟看见王玉琪走出女生宿舍楼。   慧文中学校园很大,班级的同学分成两波寻人。   宋凤宁随着男班长一伙,堆放废旧桌椅的库房,装体育器材的库房找遍了。   又去教学楼实验室,几间实验室是平常同学们做化学实验的地方。   学校教工打开实验室的门锁,大家挨个实验室看。   实验室里瓶瓶罐罐,仪器,宋凤宁感到冰冷,马福良突然说:“你们知道吗?孙敏芝今天中午要枪决了。”   宋凤宁打了个寒颤,一个胆子小的女生说;“孙敏芝现在枪决了,冤魂不散,临死拖一个人走。”   几个女生吓得缩成一团,宋宜秋看大家都在找人,她不认识王玉琪,王玉琪失踪她不关心,做做样子,因此也随着来了。   她站在实验室门口,准备一旦有意外,她离门近,跑方便。   马福良说;“这不是还没到正午十二点。”   一个女生说;“提前找一个替死鬼,王玉琪昨晚被带走了。”   越说越离谱,陆松年忍不住说;“你是看鬼狐传看多了。”   “我们大家抓紧找,早点找到王玉琪,她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越晚越凶多吉少。”   宋凤宁说。   她其实心里害怕,头脑混乱。   孙敏芝今天中午枪决,王玉琪同时出事,两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   “宋凤宁说得对,我们抓紧时间。”王越华说。   几间实验室也没发现什么。   从教研实验室大楼出来,看见谭君如带着另一伙同学要去图书馆,两伙人合在一处。   宋凤宁问谭君如,“王玉琪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劲吗?”   谭君如想了想,“她家里让她辍学,她好像很烦恼。”   “王玉琪经常晚上出去吗?”   谭君如摇摇头,“没有,她晚自习有时去教室,跟李曼一同去,昨天晚上我们小剧社成员商量事,我回来没看见她,问宿舍的同学说她有事出去一趟,就再也没回来,我等了她一整晚没回来,担心她,跟舍监报告了。”   宋凤宁看同学堆里没有李曼。   谭君如很焦急,“王玉琪胆子小,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同学们在图书馆大楼里寻找,一排排书架,可能藏人的地方仔细搜了,地下室有许多藏书,有的旧书已经发霉,同学们忍着发霉的呛鼻的味,不放过任何地方,地毯式搜索。   学校几座大楼都翻遍了,没有王玉琪的踪影。   最后班长提议,“女生宿舍搜了,搜男生宿舍。”   人命关天,也不顾男女有别,女同学们也都跟着去男生宿舍搜查。   男生宿舍卫生脏乱差,舍监经常带人检查,男生宿舍没几天就固态萌发。   男班长是个心细的人,带着几个男同学,连床铺底下都趴着看看。   宋凤宁和康纯如还有几个女生去水房,盥洗间,学生都在上课,宿舍没人。   宋凤宁站在卫生间门口喊了声,“有人吗?”   男卫生间里无人应答,她和几个女生进去,挨个隔间看。   卫生间隔间容易藏人。   大家最后聚在走廊,都没收获。   宋凤宁看一眼走廊的座钟,九点五十五。   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   宋凤宁突然感到无边的恐惧像汹涌的海浪打过来。   王玉琪没有出校园,又找不到人,如果活着,到处都找遍了,什么情况下,她不现身,只有一种可能,宋凤宁不愿意朝坏处想。   同学们走出图书馆,垂头丧气,谭君如说:“大家别泄气,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马福良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宿舍真邪门,杜珍妮被毒死,孙敏芝凶手要被枪决,现在王玉琪又失踪了。”   这两桩命案很可能有联系,宋凤宁心想。   班长带着一群同学又去操场后的一排平房搜寻。   宋凤宁站在操场中央,想起暑假来图书馆,经过的小路恐怖的声音。   她朝那条小路看过去,同学们现在的目标都是在房间里找。   校园西北围墙附近的一片树林,夏季树木枝繁叶茂。   蚊虫叮咬,学生夏天都不去树林里。   春秋时节,树林里有早起来树林里背英文的学生。   宋凤宁对这片树林产生阴影,正好搜查平房的男生们回来,宋凤宁指着树林说;“楼里都找过了,我们去树林里看一看。”   树林里能藏人。   人多势众,壮胆,同学们朝小树林走去。   小树林里白天光线明亮。   大家分头找寻。   宋凤宁站在树林里,有强烈的不祥之感。   突然,传来一女声的尖叫声。   宋凤宁激灵一下,所有人都朝喊声的地方跑过去,同学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看见树林里一个浅洼的地方躺着一个人,正是王玉琪,样子恐怖,显然已经死了。   女生们吓得不敢看,哆哆嗦嗦。   王越华拦住人,“大家别靠近,保护现场,赶紧通知学校,报警。”   宋凤宁离着最近,是先跑过来的,因此看得真切。   王玉琪颈部有一道明显的深紫痕,瞳孔放大,.嘴唇发紫,头发散乱,发鬓别着一枚发卡,发卡可能由于挣扎快扯掉了,连着一缕头发。   同学们退出树林,班长和几个男生守着现场,派人通知老师学校。   半个小时后,警察局接到报案,罗平带着警察赶到现场。   先封锁了现场。   学校接连出现两桩命案,学校校长等校董们都来了。   宋凤宁和同学站在现场外,几个女生看见王玉琪的死状,吓得够呛。   检查现场后,王玉琪的尸首被警察抬回警局,法医验尸。   校方通知王玉琪的父母。   警察抬着王玉琪的尸首经过时,宋凤宁看尸首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盖住头脸,一缕头发落在白布外,发卡牢牢地夹着一缕头发,没有掉下来。   红色赛璐璐发卡,衬着乌黑的头发,雪白的单子,宋凤宁心头一颤。   胆小怕事的女生,她能得罪什么人,凶手这样残忍地杀害了她。   校园里发生了又一起命案,学校停课。   宋凤宁去教导处借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宋家的汽车来学校接她。   宋凤宁提着书包朝学校外走,宋宜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怕被落下,她要立刻离开这恐怖的校园。   到家时,大太太关碧华和二太太曹玉珍在客厅里,三太太迟雪兰也在客厅里坐着。   看见她们进门,二太太问;“今天下学这么早?”   “学校出了点事,放假三天。”   “学校出什么大事,学生不上课了?”迟雪兰问。   宋宜秋白着脸,“一个女同学被勒死了。”   “上次不是有一个同学被毒死了吗?又有同学被勒死了。”大太太问。   宋凤宁心情不佳,宋宜秋答道;“原来跟小妹一个宿舍,叫王玉琪的女同学在学校小树林里被勒死了。”   二太太问;“上次死的是宁宁一个宿舍的?”   “小妹宿舍六个人,现在死了俩个,一个枪毙。”   宋宜秋心里恨不得下一个死的是宋凤宁。   “这学不能上了,宁宁咱不念了。”   二太太曹玉珍不无担心地说。   “姨娘,死的王玉琪是住校生,我天天放学回家就是了,光天化日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宋凤宁一上午高度紧张,上楼梯脚步沉重。   当天夜里,她失眠了,眼前晃动王玉琪躺在土坑里,黑发垂下一缕,夹着一枚红色发卡。 第40章 凶案疑点   半夜下起了雨, 宋凤宁睡得不踏实,梦里出现红色发卡,像鲜血一样。   吃早饭时, 宋知芳问;“宁宁,你们学校又发生命案了?”   “嗯”   宋凤宁无精打采。   “你们宿舍叫王玉琪的女生我见过,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家碧玉,上个学命就丢了, 宁宁, 我看你还是转个学校吧。”   宋凤宁低头喝粥, 不知道想什么,恍若未闻。   “小妹, 我跟你说话呢?”   宋凤宁茫然抬起头,“姐你说什么?”   她寻思王玉琪的死,好像哪里不对劲, 没听见她姐问话。   “我说你转个学校, 怎么失魂落魄的。”   宋凤宁恹恹地, “学校那么多学生, 不能每个人都转学, 新学校肯定没有慧文中学好。”   这时,宋宜秋下楼吃饭,宋宜秋在家中穿戴整齐, 迟雪兰要求女儿很严格,行为举止规范, 附和大家闺秀的教养做派。   宋宜秋梳这一条长辫子,头发梳得光滑,一侧别着一枚赛璐璐发卡, 发卡精致,镶嵌水钻,不是普通的街面摊上的便宜货。   宋凤宁突然灵光一闪,想通所有关节,她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王玉琪戴的发卡,红色赛璐璐材质的,不是现今流行的,是过时的街头小摊卖给小女孩戴的,王玉琪戴的发卡跟年纪有些违和,王玉琪小家子气,家境没困难到买这种廉价发卡戴。   且王玉琪的年纪不是十岁的小女孩,也没有那么幼稚,只有一种解释,发卡不是她的,为何戴在她头上,这也是案件的疑点。   宋凤宁放下筷子,擦了一下嘴,离开餐桌。   张嫂在背后说;“三小姐,你鸡蛋还没吃。”   宋凤宁拿起剥皮的鸡蛋,边走咬了一口,上楼去了。   “不是说不上学,忙什么呀?”二太太曹玉珍说。   宋凤宁上楼换衣裳,一会下来。   二太太看她要出门的打扮,问;“宁宁,你要去哪里?”   “我去书铺买书。”   “家里的汽车出去了。”宋知芳说。   “我坐黄包车。”   宋家的汽车没在家,宋凤宁截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警察局。   华界警局里偶尔有一桩大案,平常都是琐碎的小案子。   叶鸣正忙调节两名打架的男人,看见宋凤宁,憨厚地笑着,“宋小姐来了,我们头在里面。”   宋凤宁来警察局已经轻车熟路,同叶鸣招招手,径直走去探长室。   探长室的门关着,宋凤宁敲了两下门,罗平浑厚的从门里传来,“进来!”   宋凤宁出现,罗平有点意外,“没打电话就过来了。”   “我也不是外人。”宋凤宁自来熟。   罗平笑道;“不把自己当外人就对了,你来是为了你同学王玉琪的案子。”   “嗯,罗探长,死者的遗物里是否有一支红色赛璐璐发卡。”   “是的,发卡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的死者的遗物,罗平一一检查,交给法医鉴定。   “有问题,王玉琪平常不戴发卡,戴发卡我没看过她戴红色的发卡,所以我分析这支发卡不是王玉琪的,那就是凶手的。”   宋凤宁停顿了下,看罗平的反应,罗平认真地听,眼睛炯炯有神,“说下去!”   “这支发卡很奇怪,红色赛璐璐发卡是小女孩戴的,王玉琪的年龄,不适合戴着这种小女孩的头饰,我猜这支发卡跟凶手有关。”   罗平听完,剑眉微蹙,若有所思,“可凶手是个男人。”   “确定吗?”   “确定,死者是窒息而死,脖颈上的伤痕看似绳子勒死,如果不是男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法医鉴定,结果没完全出来,但是凶手可以确定是男性。”   宋凤宁奇怪,“凶手是男性,为何拿一个红色的发卡,如果说为了引诱王玉琪出来,借口送礼物,也不能送与其年纪不符的礼物,一个旧发卡,这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   “罗探长,能把发卡借我两天吗?”   “可以!”   罗平招呼叶鸣,“你去法医哪里把死者遗物拿过来,就说我要的。”   “是,头。”   一会,叶鸣把王玉琪的遗物拿回来,从透明袋子宋凤宁看见里面红色赛璐璐发夹,罗平把发夹拿出来,“你要的是这个对吗?”   宋凤宁想接过来,又有点害怕,她看到戴在王玉琪头发上,罗平看出来,拿一张纸包着交给她。   罗平不太懂女人发夹这类小东西,宋凤宁这种小女生喜欢小饰物,一眼能看出这个发卡很廉价,在申城的百货公司的柜台不出售这种做工粗糙廉价的饰品,只有小摊贩卖这种几毛钱的东西。   说;“我拿走可以吗?”   “我签字你拿去,死者遗物要还回来。”   宋凤宁把发卡小心地放入手袋里,问;“案件有线索吗?”   罗平把死者遗物收起来,道;“法医鉴定结果没全部出来,初步确定,凭着死者脖颈上的勒痕,凶手的身高高出死者一个头,且力气很大,案发前一天下雨了,树林里的地面有的地方没有阳光照射,泥土潮湿,搜索的人多,现场不能判断凶手的脚印,发现半个脚印在死者近旁,据你们同学说,没人靠近死者,半个脚印肯定是凶手的脚印,从脚印深浅判断,凶手高大健壮,可能是高级部的男生作案,勒死死者的是一段电线,由于电线表面光滑,事后凶手处理了,没留下指纹,半个脚印是个突破口,脚印不太清晰,等鉴定报告出来。”   这些都是技术问题。   宋凤宁说;“罗探长,王玉琪的死我觉得跟杜珍妮的案子有关联。”   “我也这么看,依你看,王玉琪有没有可能跟凶手或者是凶手背后的人同谋杀害了杜珍妮,凶手怕她说出去,杀人灭口?”   “王玉琪胆小怕事,虽然杜珍妮经常欺负她,她逆来顺受惯了,杜珍妮时间长了觉得无趣,不找她麻烦,所以她成为谋杀杜珍妮帮凶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她家里要她辍学,能不能继续上学未知,更没必要谋杀杜珍妮。”   “你的意思是她跟杜珍妮死亡案件无关。”罗平问。   宋凤宁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告诉罗平,“如果无关,她就不能遭到杀身之祸,我猜测她看到了什么,敲诈凶手,因为她家里不能支付她的学费,面临退学,她说一个亲戚资助她学费,这一点罗探长一问便知真假。”   家里证明没有资助她上学的亲戚,那就是敲诈凶手,王玉琪胆子小,杀人不见得敢,敲诈勒索能做得出来,她想完成学业,走投无路。   “凶手答应她的敲诈请求,又怕她是个□□,灭了口,这样的解释比较合理。”罗平认同她的推理。   罗平喊张兆和,夏遇春,两个人跑进来,看见宋凤宁先打招呼,“宋小姐来了。”   宋凤宁微笑颔首,“你们挺忙的,我没打扰你们。”   罗平吩咐说;“你们去一趟死者家,问死者的家人,可有有钱的亲戚愿意资助她继续念完中学,注意说话方式方法。”   “明白,头,我们现在就去。”   宋凤宁要等结果出来再走,罗平等法医鉴定,目前案件侦破只能等。   罗平倒了一杯水,眼底不见断案时的犀利,温润亲切,“你这一段时间没练习枪法,既然来了,我陪你练习。”   在杭州遇到女杀手暗杀盛先生时,宋凤宁暗自惭愧自己枪法差,如果不是顾聿清出手,以她那两下子,可能已经死在女杀手的抢下,从那次后,她决心回到申城好好练习枪法。   不好总麻烦罗平,罗平警察局公务繁忙,说;“罗探长忙,让叶鸣指导我练习。”   正好叶鸣敲门进来,听见她的话,难为情地摸着头,笑着说;“我的枪法,不敢说指导宋小姐。”   罗平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限你一个月把枪法给我练出来,不然我开除你。”   “是,保证练出来。”叶鸣立正敬了个礼。   “我陪宋小姐去练枪,有事去打靶场找我。”   罗平带着宋凤宁去打靶场,边走边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不幸中万幸,孙敏芝枪决延缓执行,王玉琪的死亡案救了她,命案发生她嫌疑去掉了一半,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王玉琪的死,救了孙敏芝。   宋凤宁松了一口气,“我以为孙敏芝已经执行了,如果查出是冤案的话,人也回不来了。”   “虽然命保住了,人也吓坏了,已经拉出去执行,眼看着几个女犯倒在她面前,即便她性格倔强,这种场合精神受不住的刺激。”   面临死亡这一刻,恐惧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命保住就不错了。”判了死刑的人,还能侥幸活下来,少之又少。   “你的家庭教师顾先生,是什么来头?”   罗平突然换了话题。   “顾先生一直跟母亲生活在国外,刚回国不久。”   “顾先生的身份你了解吗?”   宋凤宁对他的问话有点茫然,“我不了解,他是什么身份?”   顾先生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她一点都不了解顾先生。   罗平双手插兜,“你遇到的女杀手号称江湖第一女杀手,她要暗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几次逃过警察大规模的追捕,毫发无伤,警察都拿她没办法,却栽在你的家庭教师手里,你以为这位顾先生是普通人吗?”   宋凤宁想起那天,顾聿清沉着冷静,枪法精准,她的先生确实不像是普通人。   “顾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宋凤宁突然紧张,隐隐的害怕。   “顾先生是好人!”   她语气极为肯定。   “你这么相信你的家庭教师?”罗平看着她的脸,探寻的目光,幽深莫测。   “是的。”   “我查了他,没发现什么,可是直觉告诉我,他的背景可能很复杂,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宋凤宁的手不自觉地揪住裙子,她应该相信顾先生。   她的反应,落在罗平的眼中,罗平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不舒服。   “你约顾先生,我请他吃饭。”   “先生他忙,没有时间,最近没来给我上课。”   宋凤宁本能地拒绝。   罗平望着她,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感谢他救了盛先生。”   两人到了打靶场,罗平给宋凤宁示范打枪,动作潇洒,枪在他手上,像玩具似的,百发百中,穿着警服的罗平剑眉星目,利落干练。   宋凤宁练了一个小时,张兆和,夏遇春回来了。   张兆和汇报说;“我们去了王家,王家俩夫妻说女儿不准备读中学了,她有个弟弟上好学校要花钱,说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资助,女儿想继续读书,说上学的费用自己解决,不要她们操心,王家俩夫妻在女儿死后很后悔。”   罗平和宋凤宁对视一眼,宋凤宁的判断看来是正确的。 第41章 法医鉴定结果   “探长, 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一个警员跑来报告。   “走,我们去看看。”   宋凤宁跟着罗平回警局,法医拿鉴定结果, 交给罗平,说:“鞋印是一双42码的胶鞋,凶手身高1米75左右,体重140斤左右,勒住死者脖颈的力道, 附和这个身高和体重, 凶手可能急于逃离现场, 因此留下脚印,正常犯罪现场事后处理掉, 凶手是乘死者不备,近距离从背后突然袭击,死者身材和凶手相差悬殊, 所以没有剧烈的挣扎反抗, 瞬间断气, 勒死死者的一段电线, 指纹已经处理了, 电线光滑,没留下什么线索,凶手是树林外袭击死者, 事后拖入树林里。”   罗平说;“我们勘察现场,树林里有拖痕, 凶手跟死者见面时,应该天快黑了,所以凶案现场不能发生在树林里。”   法医交给罗平一个拍照的鞋样, 罗平拿过来,“查全校所有男生,还有男教师,穿42码鞋子的人。”   凶手身高体重,鞋子尺码,能大致确定,就缩小了范围。   “我们去一趟学校。”罗平说。   “我们学校放假三天。”宋凤宁道。   罗平低低地咒骂一句,案件没破,学校竟然把学生们都放假回家去了。   罗平等人去学校,宋凤宁乘顺风车回家去了。   半路想起顾聿清几天没有消息,也没来给她上课,告诉罗平绕道顾聿清住的公寓。   在公寓附近停车,罗平问:“丫头,你不回家去哪里?”   “我去找我同学。”   宋凤宁隐瞒自己去找顾先生。   “见同学早点回家。”   “是”   宋凤宁抿嘴笑了,罗平铁血柔情,有细心的一面。   宋凤宁站在公寓门口,顾聿清住二楼,她朝窗口看了看,夏季窗子开着。   于是走进公寓楼,门房一个上了年岁的大爷拦住她,“姑娘,你找谁?”   “我找顾先生,顾聿清。”   “顾先生一早出去了。”   扑了个空,宋凤宁不甘心,走出公寓,公寓门前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四周   石头台围着一圈,她拿出手帕垫着坐下,等顾聿清。   午后阳光浓烈,树荫下凉快,宋凤宁等着无聊,头枕着双臂睡着了。   顾聿清从外面回来,经过梧桐树下时,已经走过去,又折回来,看见宋凤宁歪着头,睡得正香甜。   摘下一片树叶,在她脸上扫过,宋凤宁睡梦中痒,抓了一把脸,也没醒,顾聿清心说,真是个小懒猪,在外面也能睡着。   又拿树叶在宋凤宁脸上扫了几下,宋凤宁哼唧着,抬起头,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眼前模糊的影子,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先生,你回来了。”   “怎么睡在这里?”   宋凤宁站起来,嘟着嘴,委屈地说;“我来找先生,先生不在家,我在这里等,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顾聿清看她粉嫩的脸,压出两道红痕,娇憨可爱,“走上楼。”   宋凤宁跟在顾聿清身后走进公寓,门房大爷同顾聿清打招呼,“顾先生回来了。”   看见宋凤宁,“姑娘,你还没走?”   沿着木质楼梯上楼,宋凤宁第一次进顾聿清公寓的房间,她各处看,单身公寓一间卧室,一间客厅,还有一间小书房,书房里摆满了书籍。   宋凤宁说:“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难怪先生这么有学问,”   “你来帮我打扫房间的?”顾聿清站在身后问。   宋凤宁回过头,想起来,自己说过报答顾先生的救命之恩,帮他打扫房间。   说;“我今天开始给先生打扫房间。”   看看客厅,宽敞洁净,房间整齐,地板没有灰尘。   没什么需要打扫的,说;“先生自己打扫的房间吗?”   “女佣打扫的,你要给我打扫,我把女佣辞了。”   “先生真放心我替你打扫房间。”   “你打扫我省了雇人的钱。”   宋凤宁当时冲动之下说的,真打扫房间,她在家什么都没做过,幸好房间干净整洁,不用她费力。   看了一圈,说;“我帮先生整理书籍吧。”这个活不难。   “好,你还没吃中饭吧?”   “没吃。”   从警察局直接过来,她没回家吃饭,睡着了。   宋凤宁找了一个干净的抹布擦去书柜灰尘,把书架上书籍分门别类地摆放,然后制作书签,把每一类的书籍在书架旁贴上书签,顾先生找书就一目了然了。   她一门心思做好书籍整理摆放工作,公寓房间开关门声她没听见,顾聿清出去了,不久回来,手里提着青菜鱼肉虾。   宋凤宁忙了两个小时,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书架上的书籍摆放整齐,一个书目下夹着自己制作的小标签,顾先生要看书,伸手就能找到。   为了更清晰,宋凤宁制作的小标签,不同书目,画一个动物图案,生动有趣。   收拾完了,宋凤宁站在书房地中央欣赏。   顾聿清端着一杯凉茶走进来,看着书架,“宋小姐这个办法好,省得找一本书翻半天。”   看宋凤宁额角汗湿,把凉茶递给她,宋凤宁接过咕嘟喝干了。   “洗手吃饭。”顾聿清说完,转身去了小厨房。   宋凤宁看一下手腕上的的表,三点多了,时间过得真快,忙活起来竟然不觉得。   到盥洗间洗了手出来,客厅桌上摆好了饭菜。   宋凤宁看桌上摆着,一盘油焖虾,一盘糖醋小排,一盘炒青菜,还有一道罗宋汤。   咽了咽口水,“先生,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   “先生厨艺这么好,色香味俱全。”   “坐下吃饭。   顾聿清盛了一小碗饭放在她跟前,宋凤宁看见美食,从来不故作矜持,   吃了几块糖醋排骨,小手极快的剥虾,不会做饭,论吃的速度谁也比不上她,谁还没有点优点。   “喜欢吃吗?”   “好吃,先生做的菜比张嫂做得都好吃。”反正张嫂也没在跟前。   顾聿清说;“国外餐馆的中餐不地道,想吃中餐,只要自己在家里做。”   宋凤宁看着自己面前堆着啃光的一根根骨头,和一堆虾皮,自己是来给顾先生收拾房间,还要先生为自己做饭吃。   不好意思地说;“一会我洗碗。”   “好”   两人吃完饭,碗筷捡到水槽里,宋凤宁今天穿青色苏绣衫裙,手腕上带着翠绿镯,短袖衫露出一截雪白手臂。   中看不中用,洗碗的动作笨拙,沾水手滑一只碗掉落水槽里,她拿起看一下,幸好没破碎,完好无损。   顾聿清站在身后,开口说:“我来洗。”   宋凤宁知道不是客气的时候,乖乖地闪身一旁,把水池位置让给顾聿清。   手湿了,扎着两只手,“先生我干什么?”   “你把桌子擦了。”   擦桌子,宋凤宁很认真地擦了三遍,直到确认桌子干净了。   顾聿清很快洗完碗,宋凤宁说:“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乘坐黄包车回家。”   顾聿清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宋凤宁坐在黄包车上,回头朝他摆手,“先生,我礼拜日来给先生收拾屋子。”   黄包车夫掉转车头,顾聿清在宋凤宁没看见的地方,眼睛里笑意藏不住。   宋凤宁回到家,二太太曹玉珍和张嫂两个人正在谈论股票,二太太曹玉珍看当日申报。   听见张嫂说;“我老乡上个月买股票赚钱了,我把半辈子攒的钱都交给她,钱放在手里不能下崽,她说买股票比放在银行强。”   宋凤宁脑子里涌出前世的记忆,前世这个时候张嫂炒股赔钱了,把老本都赔光了,张嫂见天念叨她的老乡这回看走眼了,买的股票天天下跌,后悔没有买另外一只股票,那只股票一路上涨,半年不到股价涨了四五倍。”   对就是这个时候,张嫂的老乡炒股。   “宁宁回来了。”   宋凤宁的思路被二太太打断。   宋凤宁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张嫂,你第一次炒股,先试水,少拿点钱,如果挣钱了,拿挣的钱继续投入,这样挣钱赔钱都不心疼。”   张嫂寻思半天,“三小姐说的有道理。”   自己给人当老妈子,挣的辛苦钱赔了,活要了老命,少拿点钱,把股市挣的钱买股票,如果赚钱白捡的,赔掉就当不是自己的钱,没有财运。   决定先少投入,试试看。   宋凤宁突然发现,自己如果炒股,可以利用提前知道消息,稳赚不赔,前世证券交易半年后市面银根收紧,现金周转需要加大,卖出多,买进的少,证券交易所一下倒闭许多家。   投资炒股需要本钱,她手头就三百块钱,去掉杭州花销,剩下二百多块钱了。 第42章 投机   “同我一起打牌的几位姨太太现在都炒股, 都说有得赚,我也寻思买股票,又有点担心, 股票跌了,钱就回不来了,几个姨太太劝我投点进去,说现在股市行情看涨,我正犹豫。”   二太太几个牌友, 姨太太们手里有点钱, 想投资赚点钱, 二太太曹玉珍受她们影响有点心活。   宋凤宁一听,坐到二太太身边, “姨娘,你要买股票,我有个同学有内部消息, 稳赚不赔, 一千块钱半年能赚五百块钱, 我准备把零花钱交给他, 代为炒股。”   “真的吗?宁宁, 姨娘把钱交给你,你让你同学帮我炒股,如果挣钱我不会白了他的。”   “三小姐, 把我的钱也放在你同学那里炒股。”张嫂也说。   二太太真信了,宋凤宁趁机说;“姨娘, 我们这点钱太少了,我同学是炒股大户,不把咱们这点钱放在眼里, 收我们点好处有限,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姨娘的姊妹们可还有愿意加入的吗?”   “我问问。”   二太太急忙去打电话,找平常一起打牌的几个姨太太。   把宋凤宁的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第一个打电话的那边的吴姨太太问;“你说的,如果把握是个好事,就是我们把钱交给他,万一本钱都赔了,我们不认识他,可找谁要去?”   宋凤宁凑在电话听筒边,听见小声对二太太说;“我们可以签一个协议,不管股票赔赚,一千块钱五百红利,多了就当人家辛苦风险钱,少了按照协议执行,我跟她们签协议,她们赔了算我的。”   二太太把宋凤宁的话依葫芦画瓢学说了,三位姨太太答应拿钱投入股市,两位姨太太出一千块钱,一位姨太太出两千块钱。   几个电话里都说妥了,一会几位姨太太过来签协议,把钱带过来。   二太太放下电话,刚才头脑发热,现在有点回过神,不无担心地问;“宁宁,炒股赔了,你拿什么赔给她们,你有钱吗?”   宋凤宁的家底,二太太最是晓得的,花钱没个算计,大手大脚,存不住钱。   宋凤宁朝楼上瞄了一眼,小声说;“姨娘,我没钱,我娘有钱,难道我娘还能看着我被人追债。”   二太太恍然大悟,是了,三小姐可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太太平常惯着,有事太太能不管吗。   把心放在肚子里。   心想,自己也要跟宋凤宁签一个协议,万一赔了,有个保障,太太把钱补给自己。   三个女人算上二太太五千块钱,张嫂要参加,钱不多,二百块钱。   宋凤宁觉得有点少。   说;“姨娘,我上楼找我娘,问我娘是否也要参加。”   “对,有好事,不能落下你娘,还有你姐。”   二太太又嘀咕,“你姐没心眼的,上次演剧赔钱了,手里没多少钱了。”   宋凤宁上楼,走到大太太主卧,悄悄推开门一条缝,看见她娘在练字。   闪身进屋,来到桌旁,看了看,“娘,您的字越写越好了。”   “书法你懂吗?”   “娘,我不懂,字好不好看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宋凤宁嘿嘿,不就是功课差点,这么被自己亲娘瞧不起。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宋凤宁陪着笑脸,“娘,我和姨娘凑钱炒股,娘要不要加入一份?”   “我不炒股,你小小年纪好好读书,别净想着投机取巧。”   大太太人正统,她早想到碰一鼻子灰。   可还是不甘心,她娘可是个有钱的大户,不像这些姨太太,东扣西扣攒点钱。   “娘,我同学有内部消息,稳赚不赔。”   “我懒得操心这些事。”   大太太关碧华对蝇头小利看不上眼,不像姨太太们小家子气。   宋凤宁涎着脸,“娘,你不愿意操心,借给我点钱,我拿去挣点零花钱。”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每个月十块钱零花还少啊,给你多少都分文不剩。”   “娘,把我嫁妆店铺租金给我,我拿去投资。”。   “不行,租金留给你置办嫁妆。”   宋凤宁赌气地噘着嘴,“这不行,那不行,娘,就算我借你的。”   大太太被她缠得搁下笔,“你要多少钱?”   有门,宋凤宁顿时喜笑颜开,搂住大太太,“娘,五千块钱,不多吧?”   “五千块钱,我看把你卖了都不值五千块钱。”   宋凤宁嘻嘻笑,“娘舍得卖我吗?给多少钱娘也不能卖掉我,真要卖的话,我怎么也值五万块钱。”   一句话把大太太逗乐了,“我恨不得陪嫁妆把你嫁出去,省得操心。”   宋凤宁摇晃着大太太,“娘,五千不行,三千行吗?我给你写个借条,半年,就半年,保证连本带利还给您。”   “两千吧!”   大太太一锤定音。   “好的,两千就两千。”   她来时心里定的这个数,故意说五千,就知道她娘要砍掉一半。   大太太关碧华拿钥匙,打开钱匣子,拿出一张两千块钱的银票,嘱咐,“别拿丢了。”   “在娘眼里,我就这么没用。”   丢三落四不假,我几时丢过钱,也没钱丢。   宋凤宁小心地把银票放在手袋里。   “谢谢娘。”   出了房间,走到楼梯口,听见楼下客厅里女人叽叽喳喳说话声。   她刚一露头,三个姨太太就把她围住了。   “三小姐,你这个同学把握吗?一定能赚钱吗?”   宋凤宁拍胸脯保证,“赔了算我的,挣了算你们的。”   一个姨太太笑着说;“三小姐,那我们就先小人后君子,签个协议,挣多挣少,半年我们一千块拿回来一千五对吧?”   “对,就是这个账。”   宋凤宁跟三个姨太太签了协议,三个姨太太拿着协议,都很高兴,奉承说;“我们三小姐就是行事大方。”   张嫂的二百块钱,宋凤宁怕她担心,也跟她签了一份协议,她收了张嫂的钱,答应替她炒股,主要是怕张嫂把钱投到别处又赔了,女佣挣点辛苦钱。   三位姨太太和二太太、张嫂把钱交给宋凤宁。   宋凤宁现在有七千二百块钱,算上自己的私房钱,一共七千五百块钱。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宋兆申从学校回家,妹妹在客厅里等他。   宋凤宁放下手里的电影画报,亲亲热热地,“哥,你回来了。”   宋兆申站在风扇下,“天气闷热,要下雨了。”   宋凤宁狗腿地跑到厨房盛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端给他,“哥,你喝一碗,里面还有冰碴。”   宋兆申端起碗,一口气喝光,抹抹嘴,“小妹,你有什么事要求大哥?今天这么殷勤?”   宋凤宁甜笑着,“哥,我想借点钱?”   宋兆申一向对妹妹很大方,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二十块钱,“拿去买衣裳。”   这回宋凤宁破例没接,“大哥,我不是要钱,我是朝你借钱,借钱的数目有点大,我保证还给你,还有利息。”   “多少钱?”   宋凤宁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宋兆申说。   “三千。”   “这么多?”   “没有两千也行。”   “我倒是有两千,可我要买个照相机。”宋兆申为难地说。   “哥,我相机借给你,就算押给你,等我把钱还给你,你再把相机退给我。”   看她哥犹豫,宋凤宁急忙说;“哥,我的相机是新的,三千块钱买的,爹送我的生日礼物,没使过几回,我还怕你用坏了。”   “好吧。”   宋兆申话音刚落,宋凤宁已经一阵风似跑上楼取照相机。   两千块钱到手了。   凑五百就一万块钱了。   没用她多费口舌,二太太拿了五百块钱给她,“这是你姐的,她入一份。”   一万块,这可是不小的数目。   宋凤宁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   半夜起来,检查一下一万块钱老老实实地躺在钱匣子里。   小心地锁好,安心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带着这笔巨款,宋凤宁坐家里的汽车,到顾聿清的公寓。   顾聿清还没有出门,听见敲门声,开门看见宋凤宁站在门口。   “这么早来收拾房间。”   宋凤宁闪身进屋,随手把门闩上。   “我有事求先生帮忙。”   “什么事?坐下说。”   宋凤宁坐在沙发上,“先生,我想买股票,我年纪太小,证券交易所规定成年人可以交易,我想用先生的名义买股票。”   顾聿清沉静的目光看着她,女孩坐在沙发上,朝阳洒入房间,照在她脸上,雪白的脸光滑,像新煮熟剥了皮的鸡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悸亮,光芒四射。   牵了牵唇角,“用我的名义,你不怕我把你的钱吞了。”   “先生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这点钱顾大佬能看上眼。 第43章 你喜欢过他?   “好, 我帮你这么忙。”顾聿清很痛快地答应。   宋凤宁站起来,鞠了一个躬,“谢谢先生!”   讨好地看着顾聿清, “先生今天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我们先去证券交易所,回来我给先生打扫房间。”   “可以。”   宋凤宁雀跃着出门,一切顺利,大功告成。   宋家的汽车等在楼下, 宋凤宁拿着巨款, 万分小心谨慎, 这可是各处募集来的钱,如果巨款有闪失, 真要把自己卖了。   顾聿清上车后,司机老王开车直奔证券交易所。   宋凤宁是第一次来证券交易所,交易所里人声鼎沸, 宋凤宁看着所有挂牌上市公司股票, 股价随时变化。   股民的心脏随着股票价格变化如过山车一样, 股价牵动每一个股民的神经。   宋凤宁有点紧张, 抿着嘴, 盯着挂牌上市公司。   顾聿清站在她身旁,目光沉静,没有被周围纷杂的环境影响。   宋凤宁在挂牌上市公司里找到大华棉纱, 她记得前世张嫂成日念叨没有买这支股票,大华棉纱股价一直拉升, 股票交易的价格屡创新高,节节攀升,不到半年涨幅五倍之多。   大华棉纱在申城这些棉纱厂里是领军企业, 风向标。   宋凤宁指着说:“先生,我们买大华棉纱,全部资金投入这一支股票。”   顾聿清看着价格变动牌,说:“你确定?”   确定全部的钱都投在这支股票上。   “确定,全部押一支股票。”   宋凤宁像个战场上的将军,出手很豪气。   “你为什么要买这支股票?”顾聿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宋凤宁不了解股市行情,上来直接点大华棉纱厂的股票,胸有成竹,没有丁点犹豫。   “我家开棉纱厂,我对大华棉纱厂多少了解一点,别的行业我一无所知。”宋凤宁早已想好理由。   “上市的棉纱厂不只这一家,你为何单买大华的股票?”   “我有直觉,这支股票涨势看好,先生,请相信女人的直觉。”   还自称女人,顾聿清垂眸暗笑,道:“这支股票有异动,未来存在很大的风险,你投资要谨慎,考虑清楚。”   背后有资金拉升这支股票,股民不知道盲目跟风,顾聿清判断这支股票的未来一段时间涨势看好,但是不会持续太久。   凭着对未来的预知,宋凤宁心里很清楚,棉纱股就像垂暮之人,最后疯狂拉升,然后背后操纵之人抛售股票,一干众散户就吊在山顶,套牢了,而且永远不能解套。   股市有它自身的残酷,这些狂热的股民还不是很清楚,盲目地以为赚钱很容易,像走路捡钱一样,噩梦在半年后,真正地开始了。   她是一个投机者,笃定地说:“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凤宁买了一万块钱的大华棉纱股票,借用顾聿清的名。   两人从证券交易所出来,宋凤宁问;“先生去哪里,我叫汽车送先生过去。”   “你要回家吗?”顾聿清问。   宋凤宁从手袋里取出红赛璐璐发夹,“我们学校发生凶杀案先生听说了吧,我们同宿舍的女生被人杀了,这是她戴的发夹,我觉得有问题,这种发夹是低档粗劣的饰品,不是她的,我想问问申城小摊贩可有卖过这种发夹。”   “我跟你一起去。”   “先生今天没事吗?”   “没什么事。”   其实顾聿清有一桩很重要的事。   两人上车后,宋凤宁对司机老王说;“去公共租界。”   法租界住的都是有钱人,高档住宅区。   公共租界内廉价租房,住的是贫民,各行各业的低收入的人混杂,只有公共租界有卖便宜货。   宋凤宁问了几个卖头饰的货摊,摊贩都摇头没有卖过这种发卡。   一个杂货摊的小贩拿过去看看,说:“姑娘要买的发卡我以前卖过,现在过时了,早不卖进新货了。”   两人离开杂货摊,顾聿清说;“男生取悦女生拿一个过时的发卡,唯一解释这个发卡不是男生买的,从哪里顺来的。”   宋凤宁眼睛一亮,谄媚地笑看顾聿清,“对呀,还是先生聪明。”   顾聿清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多了,说:“找个地方吃午饭。”   “先生,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饭馆,我去过,哪里的菜很好吃。”   “那就去你学校门口的饭馆吃。”   宋家的汽车停在巷子口,两人走过去,司机老王打开车门。   “王叔,我们去我学校。”   “小姐要买的东西买到了吗?”老王问。   “买到了。”   慧文中学校门对面有一家饭馆,门面不大,晚饭饭口时客人爆满,她们去时还有两张空桌子,跑堂的伙计把两人让到里面的一张桌子。   宋凤宁点了饭馆四道招牌菜。   等上菜的功夫,宋凤宁托着腮,望着对面的顾聿清,说;“先生,我们玩一个探案游戏。”   “什么游戏?”   小脑袋里又想什么?   “我来猜先生,看我说得对不对。”   不等顾聿清回答,宋凤宁接着说;“先生的出身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有名望的家族,先生的身家不菲,我说得对不对?”   顾聿清刚才掏出的金表,壳子是纯金,连表链都是纯金,这一块怀表价值不菲。   顾聿清的穿着衬衫,袖扣镶一颗钻石,一圈碎钻,以宋凤宁对外国服装杂志的研究,顾聿清通身是洋货,精致考究,家业不是宋家能比的。   顾聿清端起茶壶,倒了两盅茶水,一盅推到宋凤宁跟前。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宋凤宁心想,证明自己猜对了,先生一定出于某种原因,隐瞒家世。   先生的隐私,自己不想说,宋凤宁识趣地没有深谈。   “这家馆子你经常来?”   顾聿清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来过几回。”   其实宋凤宁前世跟江墨林来过。   这时有三个男学生走进饭馆,其中一个男生眼睛直勾勾地朝宋凤宁看过来。   “宋凤宁,你怎么在这里?”   宋凤宁侧过头,看见最不想见的江墨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冷冷淡淡,“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江墨林看向顾聿清的眼神不太友善, “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江同学,好像没那个必要。”宋凤宁带搭不理的态度。   江墨林眼睛里的嫉妒很露骨,“怎么,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敢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江墨林瞬间感到来自对面男士寒咧的目光,如刀锋,没来由地胆怯。   宋凤宁不屑地轻哼了声,“江同学,你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我们确定过关系吗?”   当着同学的面,江墨林顿失颜面,满脸涨红,“你,宋凤宁你翻脸不认人,你太绝情了。”   这时,跑堂的端菜上来。   江墨林讪讪地离开,跟两个同学坐到另外一张空桌,频频地朝宋凤宁这张桌子望,一副怨愤的表情。   顾聿清沉默不语,深眸更加暗沉。   “先生,我们不理他,吃我们的。”   “你喜欢过他?”   顾聿清突然问。   前世江墨林是她的未婚夫,她走投无路时,江墨林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她对江墨林的感情是感激和感动吧,后来江墨林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既不敢反抗家里,又不舍得跟她分手,那个雨夜他们吵架,她准备第二天搬出小楼,没想到当晚被谋杀了。   宋凤宁短暂的犹豫,顾聿清面色阴霾,深眸中透出戾色。   “我不喜欢他。”   认真地考虑一下,宋凤宁回答后,没注意对面的顾聿清面色渐渐变得柔和,眼中戾色没了,代之而来不易察觉的愉悦。   那张桌江墨林不时看过来,可惜宋凤宁没有看他。   江墨林怨恨的眼神,他就说宋凤宁变心了,移情别恋,跟宋凤宁在一起的男人他没见过,申城有头脸家世好的公子他大多认识,这个人是个生面孔。   宋凤宁大概看中人家长相,以貌取人,这女人心太狠,一点不念旧情。   宋凤宁跟他断绝关系,他一直试图挽回,现在看见宋凤宁有了新男朋友,这个男人外表出众,气度不凡,江墨林冷笑一声,别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败在他手里,心不甘。   看着两个人离开饭馆,一起上了宋家的汽车,疑惑,难道宋家知道,同意了。   宋凤宁不去管江墨林心里什么感受。   她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事。   回到家,一进门,二太太和张嫂像迎接功臣一样。   “宁宁,买股票了吗?”   “三小姐,买了那支股票?”   宋凤宁往沙发上一靠,“姨娘,张嫂,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同学有内部消息,我们投的是小数目,这点钱不算什么,跟着人家大户赚点小钱……..”   “三小姐这么一说,我们就放心了,这可是我口挪肚攒的钱。”张嫂好蒙。   “宁宁办事我放心。”   二太太说,二太太曹玉知道宋家这位娇小姐不是能吃亏上当的主。   大太太关碧华下楼来,瞪了一眼女儿,“你大包大揽,赔了我可没有给你填补亏空。”   “娘,瞧您说的,口是心非。”宋凤宁撒娇地笑着说。   大太太关碧华忍不住笑了,“你说你不好好学习,净想着歪门邪道,股市风险你清楚吗?”   “清楚,娘,炒股赔了倾家荡产,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我不是一般人。   “知道是好。”   “凤宁妹妹,咱们班那个同学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操纵股市?”   宋宜秋下楼来,听见几个人的对话,故意问。   “申城能呼风唤雨的多了,你到宋家几天,能知道谁?”   语气中的轻蔑不加掩饰,宋宜秋小脸一僵。   大太太问;“张嫂,老爷来电话了吗?”   “太太,老爷来电话,说不回家吃了。”   “我们吃。”   关碧华现在对宋鸿年感情没了,宋鸿年把迟雪兰当成真爱,她视而不见。   三天假期过去,宋凤宁起早上学。   慧文中学连续发生两起凶杀案,一大早,校门口围着一堆记者。   宋家的汽车停在稍远点的地方,宋凤宁和宋宜秋先后下车,朝校园里走。   刚走进校园,宋宜秋急急地越过她,快走几步,追前面走的一个男生,轻声喊:“王越华同学。”   前面的男生站住,等她走近。   宋宜秋显出几分羞涩,“王越华同学,休息三天我做了许多数学题,有不懂的地方你能指导我一下吗?”   “可以,一会你拿给我我看看。”   王越华边说,眼睛看向宋凤宁。   宋凤宁慢腾腾地在后面走。   “谢谢王同学。”   宋宜秋说话,王越华拉回视线,“你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一起探讨。”   “王越华同学,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不客气。”   宋凤宁看见前面的两个人并行,故意放慢脚步。   宋宜秋要来慧文中学,目的不只是为了学习,慧文中学的学生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能为宋宜秋攀高枝提供一个便利条件。 第44章 线索   教室里, 先到的同学都在谈论王玉琪被杀的案件,百事通马福良大声说;“听说了没有,警察搜查了我们男生宿舍。”   “警察凭什么搜查我们宿舍, 警察有什么权利,我们又不是罪犯。”一个男生说。   “没有我们允许擅自搜查我们的东西,我们要抗议!”   几个男生响应,“我们抗议,我们找学校抗议!”   马福良说;“你们以为警察傻呀, 知法犯法, 我们校方以检查宿舍卫生为由, 查了某一间宿舍。”   “校方跟警察穿一条裤子,这样对待学生, 我们找校方评理。”   班长站起来,“大家不要嚷,死的是我们班的同学, 我们希望找到凶手, 给王玉琪报仇, 学校搜查不是我们一个班, 我们应该支持警察早日破案。”   宋凤宁也站起来, “搜查宿舍,是洗清嫌疑,还同学们一个清白。”   “警察找到什么线索了?”一个女生问。   “警察把三级部的一个男生找去问话, 不过又放回来了。”马福良说。   “那就是还没有查到作案凶手?”康纯如问。   “哪有这么快破案的,不过我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 孙敏芝没有被枪决,王玉琪死的及时,孙敏芝差一点挨了抢子, 听说孙敏芝吓尿裤子了,在刑场当场昏过去了。”   马福良卖弄消息说。   “孙敏芝平常不是挺冲的,到局子里任你是钢筋铁骨,也没了气性。”   一个男生平常跟孙敏芝不合,孙敏芝坐在他前面,经常因为他把脚搭在她椅子上两人拌嘴。   闹哄哄地教室肃静了,教授物理课的男教员汪正平走上讲台,用蹩脚的普通话开始授课。第二节 下课,课间操,宋凤宁等康纯如,康纯如去了卫生间。   看见走廊里李曼一个人,低着头,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宋凤宁过去,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走光了,走廊里没人,李曼看见宋凤宁站在面前,说;“你还没走?”   宋凤宁从兜里拿出一个红赛璐璐发夹,说;“这个发夹王玉琪戴过吗?王玉琪死的那天,她头上戴了吗?”   李曼接过看看,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王玉琪没有戴。”把发卡还给她,“这个发夹红色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她没有戴?”宋凤宁问。   “她头发上落了一个虫子,我替她摘掉了,没看见她戴发夹。”   “王玉琪死前有什么不正常吗?跟你说过什么吗?”   李曼眼圈红了,“她说家里不供她上学,她自己想办法弄到钱,她想完成学业,毕业后找个差事。”   “她有什么办法弄到钱?”   “她没说,我看她很有把握,似乎钱已经有着落了,好像给她钱读书的那个人已经答应她了。”   “出事的当天晚上你跟王玉琪一起回宿舍,她没透漏什么吗?”   “她很高兴,我还跟她开玩笑说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康纯如从卫生间出来,喊;“宋凤宁,做操了,还磨蹭什么?”   宋凤宁和李曼、康纯如三个人急忙跑去操场间操。   操场上,学生们开始做操,宋凤宁插到冯莎莎的前面,冯莎莎说:“怎么才出来?”   “康纯如去卫生间了。”   冯莎莎刻意地看了李曼一眼。   宋凤宁机械地做体操动作,一边想,根据李曼说的,可能本校有个男生,假装对王玉琪有意思,把王玉琪约出来表白,然后从背后勒死了她,这个凶手同投毒害死杜珍妮的凶手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也许是男女情人关系,王玉琪敲诈投毒的人,被两个人设计杀死了。   害死杜珍妮的凶手是冯莎莎和谭君如两人中的一个,这个推理成立。   冯莎莎排队站在她身后,凶手是冯莎莎吗?宋凤宁后背生凉。   凶手是谭君如吗?宋凤宁看前面领队做操的谭君如,谭君如一身正气,朴实无华,乐观向上,怎么看跟残忍的凶手也联系不到一起。   间操散了,宋凤宁和康纯如、冯莎莎往教室走,看见罗平带着几个警察从教学楼里出来,校长陪在一旁。   罗平看见她站住,宋凤宁抛下康纯如和冯莎莎跑过去。   罗平对校长说:“我跟宋凤宁同学核实点事。”   校长客气地说;“罗探长有什么需要,学校配合警察早日破案。”   罗平道;“把所有的男生集合,一个不许漏掉。”   校长走了,去安排,罗平对宋凤宁说;“我们比照脚印找到那双鞋,是中学三年的一个男生的胶鞋,可是跟我们之前法医给出的结论不符,这个男生身体瘦弱,一个文弱书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瞬间将一个女生当场毙命。”   谈到案件,罗平的眼睛越发犀利,“你们学校放假三天给我们调查提供便利,我们检查所有学生宿舍,找到这双鞋,是在水房外面的窗台,我们传讯鞋的主人,这个男生说他的鞋刷洗,晾晒在窗台上,忘了收。鞋底的泥土我们比对现场,凶手是穿这双鞋行凶,这个男生我们审问,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他在图书馆里看书,有好几个同学可以证明,他是九点半回宿舍的,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凶手当天穿了他的鞋,至于凶手为什么穿他的鞋,不得而知,也许凶手是故意迷惑警察,也许凶手当天没有鞋穿,顺手牵羊,然后又送了回去。”   “这桩凶杀案到此线索断了?”宋凤宁问。   “不能说完全断了,线索是凶手穿同样尺码的鞋,我们正在排查,身高体重鞋尺码都附和的人,缩小范围。”   按照这个范围排查,锁定嫌疑人,每个嫌疑人提供当晚不在现场的证明,应该很快有结果。   宋凤宁拿出手绢包着的红赛璐璐发卡,说;“我问了跟死者王玉琪最要好的同学,她说这个发卡不是王玉琪的,当天王玉琪也没戴过,可能是凶手把王玉琪骗出来,送给她的发卡,这个发卡不是凶手买的,从哪里顺来的。”   罗平接过发卡,“两桩杀人案有着密切的联系,杀害王玉琪的凶手找到了,杀害杜珍妮的凶手就暴露了。”   宋凤宁回教室,罗平去了操场。   学校大喇叭里喊,“全校各班级所有的男生现在到小礼堂集合,不许请假。”   回到班级,班级里的男生都去操场集合。   课停了,女生们在教室里议论,宋宜秋在看书,不参与讨论。   刚才看见宋凤宁跟姓罗的探长说话,两人好像很熟络。   心想,顾先生也许还不知道,是否找个机会点一下顾聿清。   不久,班级里的男生陆续回来,一个女生问:“警察把你们叫去怎么样了?”   一个男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说;“警察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双胶鞋,让我们挨个穿上试。”   宋凤宁看班级里的男生陆续回来了,一个都没少,看来凶手排除了是自己本班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希望凶手是自己班级的同学,一年建立起同学情谊。   班级里有两个男生长得高壮,可能是那双鞋尺码不合适,俩人解除嫌疑,本人尚且浑然不知。   这样看来全校嫌疑人范围不大,容易找到凶手。   国文严先生进教室,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严先生夹着一叠卷子,放在讲台上,朝下面扫视,“今天小考。”   教室里顿时哄地一声哗然,此起彼伏叹气声,咳声叹气刚开学就小考。   宋凤宁这学期开学后,认真听课,回家认真复习,答卷很顺利,虽然是小考,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交了卷子。   宋宜秋很有自信地答完,侧过身瞅了宋凤宁一眼,正好看见宋凤宁把卷子交给老师,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同学们都交了卷子,国文课提前下课了,宋宜秋拿着本子,问王越华数学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王越华耐心地给她讲解,宋凤宁这个角度看见宋宜秋崇拜的目光,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陆松年看见问:“宋凤宁,你笑什么?”   宋凤宁用手掩住嘴,“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闻声王越华回过头,王越华面容清秀,一股书卷气,斯斯文文,看着宋凤宁,脸上显出温润的笑容,“宋凤宁,听说你假期请了家庭教师?”   宋凤宁心里白了宋宜秋一眼,这一定是宋宜秋说的,显得自己很笨,要找家庭教师补课,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教我英文,从英国回来的,超厉害!”   “难怪英文老师表扬你,说你这学期有进步,你的英文教师能介绍给我认识吗?”王越华说。   “王越华,你成绩这么好,还用请家庭教师吗?”一个女生说。   “当然,以后出国留洋,我的英文水平不过关。”   宋凤宁浅笑,瞟了一眼宋宜秋,“我不知道先生是否同意再收一个学生,宋宜秋缠着先生教,先生拒绝了。”   宋宜秋脸色难看,宋凤宁在王越华面前揭穿自己。   王越华朝宋凤宁说;“卡尔登大戏院演出英文剧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去看吗,我能弄到票。”   宋凤宁眼睛一亮,“去!”   “我也想去,能多要一张票吗?”宋宜秋怯怯地问。   王越华做出遗憾的表情,“四张票,我答应我妹妹和我表哥,对不起。”   宋宜秋有点难为情地一笑,“没关系,下次有演出你帮我弄一张票。” 第45章 太黑了   放学后, 宋凤宁跟康纯如在前面走,宋宜秋跟在她们身后,一眼一眼地剜宋凤宁, 她刚设法接近王越华,还没有实质性地进展,宋凤宁就来搅局。   宋凤宁跟康纯如分手,上了自家的汽车,宋宜秋随后上了汽车, 司机老王发动汽车。   宋宜秋陪着笑脸, 小心翼翼地央求, “凤宁妹妹,把你的话剧票让给我好吗?”   “为什么让给你?”宋凤宁斜睨着她。   “凤宁妹妹, 我拿东西跟你换,你喜欢什么东西,我给你。”   白要宋凤宁指定不能答应了。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宋凤宁瞧不上, 迟雪兰的东西还不是父亲给的, 都是宋家的东西。   “那我用钱买你的票, 怎么样?”   宋宜秋知道宋凤宁见钱眼开, 在家里四处筹钱投资股市。   宋凤宁有点心动, 问;“你出多少钱买?”   宋宜秋咬咬牙,狠狠心,比量一根手指, 宋凤宁问;“十块钱。”   十块钱,打劫呀。   “一块钱。”宋宜秋曲了曲手指。   宋凤宁摇摇头。   宋宜秋犹豫了一下, 又伸出一个手指头,“两块钱怎么样?”   “一百块钱,一口价, 不还价。”   宋宜秋气得直翻白眼。   “买不买,不买就算了。”   宋凤宁真可恶,简直就是敲诈,一张话剧票一百块钱,宋凤宁也太黑了。   宋宜秋赌气说;“不买。”   汽车驶入宋公馆的大门,停在洋楼前面,两人一先一后走进楼里。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沙哑。   宋凤宁推门进去,看见客厅里两个陌生女人,身后的宋宜秋叫了一声,“姨娘来了。”   一个中年女人,跟迟雪兰长得有几分像,是迟雪兰的姐姐,脸上笑得像一朵花,“这位是三小姐,两位小姐下学了。”   宋凤宁点了点头。   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穿斜襟半长袄的妇人,眉开眼笑,“两位小姐好!”   坐在沙发上的二太太曹玉珍说;“这是你父亲请来的人,给三太太腹中的胎儿看男女。”   迟雪兰眉眼温柔,手放在小腹上,“严大姑说了,我腹中是个男胎。”   宋凤宁无意中瞥见宋宜秋脸色一白。   看这叫严大姑的婆子像是个稳婆,大概给不少妇人接过生,凭着经验能看出怀的是男女,迟雪兰肚子里胎儿大了,更容易确定。   笑着说;“恭喜三太太。”   生出男孩,继承宋氏家业,棉纱厂破产有人顶缸了,迟雪兰手里有些钱,可以填补工厂的亏空,对三太太怀的男胎宋凤宁的高兴是真心的。   宋宜秋呆呆地站着没动,直愣愣地盯着母亲日渐隆起的肚子。   宋凤宁笑盈盈地望着她,“宜秋姐姐,你不高兴吗?你要有一个亲弟弟了。”   宋宜秋手里握着书包带,小脸紧绷。   迟雪兰看一眼女儿,似乎有点害怕女儿,不敢跟女儿对视,宋宜秋的态度,不要这个弟弟或妹妹,迟雪兰坚持要这个孩子,得到宋家更多的家产。   晚上宋鸿年回来,迟雪兰一脸喜色,说了这个事。   宋鸿年很高兴,说;“我在租界买了一块地皮,建别墅,请意大利设计师,回头出图纸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谢谢老爷。”   迟雪兰迷人的眼睛里透出温柔,宋鸿年心甘情愿为这个女人做任何事,倾其所有。   “股份我已经转到你名下,明天我再转一部分股份给你,给你自己,不是给儿子。”   两个棉纱厂迟雪兰占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老爷对我们娘俩太好了,雪兰受到老爷如此厚爱,余生跟着老爷,愿意当牛做马报答老爷。”   迟雪兰情意绵绵,她嫁给这个男人,为生活所迫,这个男人在她最困顿的时候,把她娘俩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对他有感激,可是自私的心里,为了自己女儿,以后的儿子,争取更大的利益。   宋宜秋走进房间,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书包甩在桌上,坐在床边郁闷。   她劝不住母亲要这个弟弟,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让这个弟弟凭空消失,眼看着这个弟弟在母亲的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她看见母亲肚子大起来,越加烦躁。   她们母女俩以后的人生还不知道如何结局,又拖了一个弟弟,把母亲同宋家捆绑死死的,脱不了身。   第二天国文课,严老师夹着卷子走进教室,教室里静悄悄的。   发下考试卷子后,严老师总结这次考试。   宋凤宁看着自己的试卷打优,很开心,她还是第一次国语考试得了优,以前无论大考还是小考,发下成绩时,她都没什么期待,自己的成绩最差。   这时,听见严老师说;“这次考试表扬宋凤宁同学,宋凤宁同学这学期认真听课,成绩有很大进步,”   宋凤宁第一次考试成绩受到老师表扬,终于能抬起头,面对老师和同学们。   严老师鼓励的目光,“宋凤宁同学继续努力,加油!”   严老师接下来又表扬的几个同学,其中就有宋宜秋,一带而过,没有特殊地提。   宋宜秋有些失望,认为这个严老师偏心,她也得了一个优,为何只对宋凤宁一个人赞赏。   由于出身的原因,她自尊心极强,骨子里却是自卑,往往想法偏执,认为老师对自己有偏见,知道她的出身,所以对自己不如宋凤宁。   遇到宋凤宁,是宋宜秋人生最大的障碍。   礼拜日,宋凤宁写完作业,去找司机老王学开车   司机老王正在院子里擦车,宋凤宁走过去,“王叔,我想学开车。”   老王停下手,说;“三小姐要学开车,开车可没什么好玩的。”   年轻小姐学开车,很稀奇。   “王叔,我不是玩,我是认真想学开车。”   “一会三太太要去西洋人开的医院,我送三太太回来,教三小姐开车。”老王说。   这时,迟雪兰徐徐走过来,左右两边是张嫂和宋宜秋搀扶着她。   小心上了汽车,迟雪兰去西医做孕妇产前检查。   宋凤宁上楼,经过姐姐的房间,趴门朝里看,看见宋知芳在练台词,宋知芳的小剧社又编排了一部话剧,宣传进步独立思想的话剧。   宋知芳回头看见她,说;“小妹,你找我?”   宋凤宁闪身进来,憨憨地笑,“姐,上次演出赔钱了,你又排练话剧了。”   宋知芳斜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我们在学校演出,去别的大学巡回演出。”   宋凤宁背着手,在屋里踱步,“姐,这个剧本是你教授写的?”   “不是,我们的剧目茶花女。”   宋凤宁坐在床边,“姐,崔教授和夏灵怎么样了?”   宋知芳瞬间情绪低落,“夏灵缠着崔教授不放。”   “崔教授不招惹夏灵,夏灵又怎么能赖上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妹,你太刻薄了。”宋知芳是老实厚道之人,崔教授是她的先生。   宋凤宁撇嘴,“姐,我不打扰你背台词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姐,演戏你挺有天分的。”   “真的吗?小妹。”   “真的,千万别看轻自己,姐你很优秀。”   宋知芳被妹妹几句话忽悠,变得高兴起来。   宋凤宁带上门,狡黠地一笑,她姐容易轻信。   张嫂走了,小娥做午饭,宋凤宁和二太太坐在饭桌前,等小娥端饭菜。   迟雪兰和张嫂、宋宜秋回来了,迟雪兰和张嫂面带喜色,宋宜秋小脸寡淡,似乎很不高兴。   宋凤宁探头看,迟雪兰扶着楼梯,宋宜秋扶着上楼去了。   二太太朝楼上努努嘴,问张嫂;“检查怎么样?”   “洋大夫说胎儿发育得很好。”张嫂说。   宋凤宁惦记学开车的事,吃得很快,撂下饭碗,去找司机老王。   绕着花园练习开车,老王坐在旁边指点,说;“三小姐胆大心细,已经掌握要领,再练习几回就能出徒了。”   宋凤宁刚开始紧张,慢慢放松了,进入状态。   练习两个多小时,宋凤宁兴致正高,小娥站在不远处喊:“小姐,电话!”   宋凤宁对坐在副驾驶的老王说:“今天就练到这里,我明天继续练。”   回客厅接电话,拿起听筒,喂了一声,顾聿清的声音传过来,“你今天为何没来我家里清扫房间。”   宋凤宁答应顾聿清给他收拾屋子,当时顺口说说 ,她以为顾聿清忘了,另外顾聿清雇女佣收拾房间做饭。   期期艾艾地,“先生,女佣请假了吗?”   “女佣让我辞了。” 第46章 宋兆申怦然心动   放下电话, 顾聿清去书房,按照书签,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半个小时后, 房门外响起敲门声,顾聿清清澈如深潭的眸,浮起一抹柔色,走过去打开门。   宋凤宁站在门外,鞠了一躬, 清脆的声音, “先生好!”   顾聿清侧身让她进来 。   宋凤宁进屋, 眼珠滴溜溜地朝四周看,房间跟上次来一样整洁, 低头问;“地板拖了吗?”   “没拖。”顾聿清站在她身后 ,双手插兜,闲适地靠在壁炉旁。   “我拖地。”   宋凤宁四处找拖布, 看见拖布晾晒在卫生间的窗户外, 取下来, 在水池里洗了拧干。   先擦卧室, 卧室里一张西洋软床, 一面墙壁一排衣柜,简洁别无它物。   拖完卧室,书房依次客厅, 宋凤宁托地很卖力,平常在家没做过家事, 八月天气炎热,几个房间拖完地,宋凤宁站在风扇下吹。   顾聿清看她小脸红扑扑的, 大眼睛像一汪水,小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红唇直呼气。   说;“不能对着风扇吹,容易落下病。”   “太热了。”   宋凤宁离开风扇,还觉得热,拿过一把折扇摇着。   顾聿清端过一杯凉茶,递给她,宋凤宁干了半天话,口渴,一口气喝光了。   静一会,身上的汗渐渐消了。   下午房间阳光足,一侧西面窗,照的屋子亮通通。   宋凤宁低头,看见地板上一片片水印,有的地方拖布漏掉没拖,有的地板汪着水,有些惭愧,自己连这点活都干不好。   说;“先生,我再拖一遍吧?”   “不用了,午后气温高,地上洒点水凉快。”   “先生,我真没用。”宋凤宁惭愧。   “你是学生,女佣做的活干不好正常。”   “还有什么家务活?”宋凤宁想弥补一下。   “先歇一会,你这学期功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我现在辅导你功课。”   “先生,免费赠送的?”   “你替我收拾房间,我教授你功课,抵消了。”   宋凤宁跟着顾聿清去书房,顾聿清从书架上取下英文课本,把重点内容知识点给她讲了一遍,又考她学过的单词。   单词宋凤宁背过了,错了两个,顾聿清很满意。   “你这学期用功了,看样不用我这个家庭教师了。”   “谁说不用,先生是嫌我这个学生笨,不想教我。”   “那你以后每周日来给我打扫房间,我辅导你功课。”   “一言为定!”   宋凤宁伸出手,顾聿清伸出手,两个人击掌,顾聿清的手能把她的柔软的小手包裹住。   面对笑容灿烂的小脸,顾聿清微微愣了一下神,慢慢把手掌收回来。   宋凤宁问;“先生,还有什么活?”   顾聿清指了指地上的纸箱子,“箱子里的书籍你摆到书架上。”   “好嘞!”   宋凤宁跳起来。   顾聿清走去厨房。   宋凤宁整理好书籍,又把书架擦了一遍。   从书房走出去,闻到一股肉香,餐厅桌上摆着煎牛排,沙拉,罗宋汤,海鲜炒饭,顾聿清在安放羹匙。   “先生还会做西餐?”   “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会做西餐也没什么稀奇。”   宋凤宁心说,我从小在国内长大,中餐我不会做。   “吃吧。”   顾聿清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好,推到宋凤宁面前,然后切自己盘子里的牛排。   宋凤宁拿叉子叉了一块牛排,问:“先生不是不喜欢吃西餐?”   顾聿清切好了牛排,语气淡淡地,“偶尔也吃西餐。”   因为你喜欢吃西餐。   “先生有学问,枪法好,做饭好吃,还有先生不精通的吗?”   “有,很多。”   “跟先生比起来,我很自卑,没有一点长处。”   宋凤宁拿小勺吃炒饭,明净的眸子闪着璀璨的光芒,不无骄傲地说:“先生,我这次国文考得好,老师表扬我了,先生不知道我们国王严先生,对学生要求可严格了,能得到她的表扬,我高兴了好几天,国文教师是女先生,平常打扮很老气,我以为她三十几岁了,没想到她二十八岁,还没没结婚,不过二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可能因为性格沉闷,没有男的喜欢,我发现我现在有点喜欢她了,我以为她不喜欢我这个落后的学生,没想到我有一点进步,她当着全班同学表扬我。”   顾聿清垂眸,余光瞥见对面的小丫头小红嘴一张一合,边吃边说,一点不影响进食。   “教国文的严先生,有一回把眼镜摘了,我发现她的眼睛很迷人,她整天穿着阴丹士林布宽大的旗袍,其实身材很标准,她个性古板,压抑女性的魅力。”   宋凤宁咳了声,“可惜了,她要好好打扮,也能有男人追。”   “你小小年纪,上学读书,净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凤宁吐了吐舌头,忘了先生也是个严谨,不苟言笑的人。   看小丫头不说话了,顾聿清问;“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说在学开车?”   “是呀,我跟司机王叔学开车。”宋凤宁舀了一勺海鲜炒饭。   “为什么想学开车?”   “多一样技能不好吗?我还要学游泳、骑马。”   “你要请教练教吗?”   “嗯,有这个计划。”   “游泳,骑马我可以教你。”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要请男教练。   “真的,先生,先生会游泳、骑马?”宋凤宁的小脸充满崇拜,“先生还说有许多不精通的。”   “下周,我教你游泳和骑马。”   “谢谢先生。”   吃完饭,宋凤宁表现积极地捡碗筷,送到厨房水槽里,跃跃欲试想洗碗。   “我来吧!”   宋凤宁洗手,退后几步。   站在顾聿清身后,看他洗碗,说;“先生,我晚上六点去卡尔登大戏院看话剧,我同学弄的票,只演三场,票很抢手。”   顾聿清洗碗的动作停滞,“同伴是女同学?”   “男同学,王越华,他弄来四张票,还有他妹妹和表哥。”   顾聿清继续洗碗,手下动作机械缓慢。   “先生,我家里的汽车四点来接我。”   回家换衣裳,六点半场的话剧。   顾聿清没回答。   四点钟准时,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宋凤宁探身趴在窗户上,朝下面扬扬手。   “先生,我回去了,辛苦先生了。”   朝顾聿清鞠了一躬,“下次我一定努力做好。”   小丫头什么都不会做,嘴甜。   顾聿清便想下次她来之前,让女佣把房间地板拖干净再走。   宋凤宁到家就开始找衣裳,看话剧,穿得要正式些,提着一件洋装,女佣小娥说;“小姐要穿这件黑色小礼服。”   “怎么样?”   “小礼服很洋气。”   宋凤宁换上黑色小礼服,显得腰肢纤细,肌肤奶白,配黑色衣裙很醒目,穿上透明玻璃袜,黑皮鞋。   小娥羡慕地说:“小姐穿这件小礼服,比电影演员都好看。”   宋凤宁转了一圈,没什么不妥之处。”   拿手袋走房门,小娥跟在身后,给她扯了一下裙摆。   靠楼梯的房间里,迟雪兰跟女儿说话,“老爷已经在法租界买了地皮,准备盖别墅,意大利设计师,老爷又转给我一部分纱厂的股份,说赠送给我的。”   宋宜秋一听急了,“娘,我怎么跟你说的,棉纱厂的股份不能要,别墅,洋楼,现银、珠宝都可以要,就是不能要股份,你权当耳旁风。”   迟雪兰一高兴,忘了女儿对纱厂股份再三嘱咐,不能接受。   “下次老爷给我股份,我不要了,记住你的话,要首饰珠宝。”   宋宜秋生闷气。   迟雪兰有点心虚,站起来,“我回房间歇一会。”   宋宜秋扶着迟雪兰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宋凤宁打扮得高贵冷艳出门,嫉妒地盯着她黑色小礼服,心里盘算,这件小礼服,镶着水钻,买的话要花几百块钱。   迟雪兰一贯的温柔,问;“三小姐要去出门玩吗?”   “去看话剧。”   宋凤宁也没谦让,先行下楼,小娥怕下楼时裙摆弄脏了,在身后为她提着裙子。   俨然高贵的公主一样,不可一世。   宋宜秋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起宋凤宁要跟王越华看话剧,挖心挠肝地嫉妒。   看见大少爷宋兆申走进客厅,扶着母亲走下楼梯,宋宜秋隐藏嫉妒,换成喜悦的表情,“大哥礼拜日学校还有事?”   宋兆申的视线越过妹妹,看向妹妹身后的宋宜秋,宋宜秋眼神撩人,妩媚不轻浮,清淡如兰的气质,令宋兆申怦然心动。   “我们学校组织辩论赛,我是辩论赛小组成员。”   “大哥太优秀了,我也要向大哥学习,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我想报名参加英文剧社,我想找大哥问问,参加那个社团适合我。”   宋凤宁走过去,听见身后两人对话,宋宜秋刻意勾引她大哥。   前世宋兆申脑袋被门挤了,这世脑袋被驴踢了。   汽车等在院子里,宋凤宁提着裙子上了汽车,“王叔,去卡尔登大戏院?”   “小姐要去看戏?”   “看话剧,戏曲姨娘喜欢看,我娘平常都不看。”   大太太平常不出门,二太太打牌看戏听曲,很活络。   宋凤宁想自己母亲内心是否觉得孤独,父亲背弃了她们的感情,母亲没像一般妇人作闹,母亲是个极有涵养的人,替母亲不值。   汽车开到卡尔登大戏院门口,戏院门口人很多,宋凤宁看见站在台阶上的王越华正四处张望,跟他站在一起还有一个青年,和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就是他说的妹妹和表哥。   宋凤宁下了汽车,王越华看见她,卡尔登大戏院门前夜晚灯光璀璨,宋凤宁穿着黑色小礼服,高雅优美。   “宋凤宁!”王越华朝宋凤宁招手。   宋凤宁走过去,王越华介绍一男一女,“这是我表哥。”   青年颔首,“你好,宋凤宁同学,我叫唐森,是王越华的表哥。”   “你好!唐公子!”   唐森又对王越华说:“没想到你们慧文中学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表哥,你一看到漂亮女生就什么都忘了。”   “这是我妹妹,王书嬅。”王越华介绍少女。   王书嬅伸出手,“宋凤宁,常听我哥提起你 ,见到你很高兴。”   王书嬅说她哥经常提起自己,是客气和礼貌吧,宋凤宁没往心里去。   跟她握了一下手,“书嬅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王越华晃了晃手里的四张票,“我们进里面。”   四张票座位挨着,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唐森坐到最里面的位置,然后王书嬅坐在他身旁的椅子,王越华回头说;“宋凤宁,你挨着我妹妹坐吧。”   宋凤宁走进去坐在王书嬅身旁的座位,然后,王越华落座。   宋凤宁右侧挨着王书嬅,左侧挨着王越华。   刚落座,一个侍者走过来,恭敬地说;“小姐,有位先生请您过去。” 第47章 你们继续   宋凤宁跟王越华三个人说;“我去看看。”   “什么人?”王越华问。   侍者道:“一位很体面的年轻绅士, 在楼上包厢里。”   “用不用我陪你去?”王越华站起来,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用,我过去看看就回, 可能是熟人。”   戏院这么多人,没什么危险。   宋凤宁跟着侍者上楼。   来到一间包厢门口,侍者恭敬地朝里面道;“先生,宋小姐来了。”   侍者掀开门帘,包厢里昏暗的灯光, 笼着一个一身黑的颀长身影, 宋凤宁脱口道:“先生。”   高兴地走进去, 侍者在身后放下门帘。   “先生也来看话剧,怎么没说?”   顾聿清没回答她的问话, 说;“你在包厢里看吧。”   不用说,宋凤宁也要选择在包厢里看,有风扇, 居高临下, 舒舒服服, 有点纳闷, 话剧票这么难弄, 先生一个人包了一个包厢,太奢侈了。   想起她姐喜欢演戏,便小心地提出, “先生,这包厢两个人太浪费了, 我姐喜欢演戏,我能不能叫我姐来,还有我同学她也特别想看话剧, 可惜没有票。”   顾聿清站在包厢里背光处,看不清表情,半天宋凤宁以为自己这过分的要求被拒绝了,听见顾聿清平淡的语气说:“去叫她们来吧。”   宋凤宁高兴地走出包厢,问侍者,“我用一下电话可以吗?”   “小姐随我来。”   打了电话,宋凤宁想应该告诉王越华一声,下楼找到前面排的座位,王越华正等她,宋凤宁再不回来,他要去找了。   隔着几个人,宋凤宁说;“王越华,熟人包了包厢,我去楼上包厢看。”   朝楼上指了指,王越华本能地朝上面包厢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心里有点失落。   “谢谢你,王越华,改日我请你吃西餐。”   王越华失落的心,有了些许安慰。   看着宋凤宁的背影,心下遗憾,不巧遇到熟人。   唐森看着表弟,“这女孩子漂亮得像个精灵,好像跟你不搭。”   他表弟闷闷的性格,女孩子多半不会喜欢的。   王越华瞪了他一眼,警告说;“你别胡来,你不许对她动心思。”   唐森笑笑,“如果不是你喜欢她,我要追求她。”   心说,太可惜了,美人他见过不少,这位宋小姐令他惊艳。   “她是我哥喜欢的类型,往往男女双方性格互补才有吸引力。”   王书嬅说。   本来今晚王越华心里有点不自在,被这俩人话里话外嫌弃,他不讨喜的沉闷性格,心想,自己确实个性沉闷,宋凤宁对他好像只有同学情谊,没看出有丝毫别的意思。   宋知芳接到电话,家里的汽车去接康纯如,两个到戏院时,还没有开演。   顾聿清让人买了许多零食,给三个女孩子吃。   话剧开演后,三个女孩子专心看剧,道具服装演员都是一流,演员台词见功底,一色英文对白,流畅标准。   宋知芳加入小剧社,小剧社编排了几部话剧,对比有名的剧团,自愧不如。   顾聿清和宋知芳对全英文台词,接受无压力。   康纯如和宋凤宁才读中学二年,尤其是宋凤宁英文底子差,莎士比亚的名著哈姆雷特她看过译文,英文对白,大部分单词陌生,凭着对原著的记忆半靠猜,鸭子听雷,真是浪费一张宝贵的票,太丢脸了,一会就坐不住了。   顾聿清看她身子动了几下,不老实,自己教的学生,什么水平他心里有数,这丫头心血来潮看纯英文的话剧,就没想过自己听不懂。   低声在她耳边替她翻译,台上的演员念一句台词,顾聿清便翻译成中文,宋凤宁这回不乱动了。   顾聿清讲英文时,声音极具魅力,剧场里的灯光环境的渲染,宋凤宁被这声音魅惑,轻轻浅浅的气息拂过,温热钻入耳中,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小身板僵直,双手绞着,这种感觉令她有点害怕,她几乎没心思看话剧了。   男人磁性的声音丝丝缕缕,像一只手挠她的小心肝,搅乱她的心。   “好热,我要吹风扇。”   顾聿清把风扇搬过来,距离稍远,不靠她太近吹。   一股凉风拂过,宋凤宁青春年少躁动的心冷静下来。   顾聿清是未来申城的风云人物,自己父亲发达后,娶了两个姨太太,顾聿清以后也会有姨太太,她可不能像母亲一样的过日子。   清醒了,便不为耳畔魅惑的声音动摇。   权当是话剧解说员。   拿过桌上一包糖炒栗子,边看剥着吃,注意力转移到吃上头。   话剧散场已经九点半了,宋家的汽车在剧院外面等。   宋凤宁快走几步,拉开副驾驶车门,“先生坐前面吧!”   三个女孩子坐后排座位。   先送康纯如。   宋知芳客气说:“今天借顾先生的光,我们能在包厢里看话剧,这部剧演三场,一票难求,顾先生是早订下包厢的吗?”   “嗯”   宋凤宁心想,顾先生早订下包厢,自己说今晚看话剧,先生为何没说呀?   送康纯如和顾聿清后,姊妹俩回家。   客厅里,宋宜秋和宋兆申坐在桌旁,宋兆申拿笔写什么,给宋宜秋辅导功课。   看见宋凤宁姐妹进来,宋宜秋笑着说:“大姐,小妹,你们看话剧回来了?”   宋知芳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怎么不问顾先生功课,问大哥了?”   宋宜秋扬眉,脸不红不白,“大哥可是名校高材生,水平不比顾先生差。”   被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夸奖,宋兆申好像很受用。   宋凤宁看了一眼二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继续。”   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气,“我要上楼睡觉了,今天的话剧真好看。”   宋知芳在妹妹身后,忍不住想笑,口是心非,小妹听不懂英文对白,顾先生一句一句地给小妹翻译,对小妹倒是极有耐心,原来顾先生并不像外表冷清,至少对小妹不是。   小娥从楼上端着托盘下来,“三小姐,话剧好看吗?”   “好看极了。”顾聿清充满魅力的声音,绕梁三日。   宋凤宁看她端着的托盘上的空杯子,问:“太太睡了。”   “太太喝了牛奶,刚睡下,洗澡水我放了好了,三小姐。”   “我的牛奶不要太热。”   宋凤宁跟她母亲一样,睡前要喝一杯热牛奶,宋凤宁要加一块点心。   宋家姊妹俩上楼了,客厅里剩下宋宜秋和宋兆申,宋宜秋兴致缺缺,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大哥,我这个学生很笨,今晚辛苦大哥了。”   “没有,你很聪明。”   宋兆申今晚辅导她功课,发现宋宜秋很聪明,曾经贫穷却努力的女孩子令他疼惜,宋宜秋在他家里寄人篱下,小心翼翼,不像他两个妹妹因为出身而有优越感,有自信心。   “谢谢大哥,晚安!”   “晚安!”   宋兆申看着宋宜秋的背影出神,因为宋宜秋的关系,他对迟雪兰一点都不反感,相反,迟雪兰优雅温柔,同为男人,他理解父亲爱上迟雪兰。   相信家里人会慢慢接受她们母女俩。   早晨,家里人都知道三小姐爱睡懒觉,踩着钟点起床,有时上学要迟到了,带上早点路上吃。   看见三小姐早早下楼吃早饭,张嫂和小娥都很意外。   “三小姐起这么早?”摆早餐的张嫂问。   “睡不着了。”   梦里都是顾聿清的声音,磁性的男中音优雅迷人,挥之不去,自己是着魔了。   宋凤宁拿过一个鸡蛋,在桌上磕碎了,剥鸡蛋皮。   晃了晃头,想把那个声音甩掉。   这时,二太太曹玉珍下楼,看见宋凤宁一脸稀奇,“宁宁,今天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姨娘,我肚子饿了,饿醒了。”   顾聿清那张脸秀色可餐。   二太太一副我说呢。   “包子什么馅的?”   二太太问。   “素馅包子。”   听说素馅包子,二太太没什么食欲,“没有肉包子。”   张嫂说;“太太说了,三小姐和二太太少吃点肉,我包了素馅的包子,试了试,二太太你尝尝保管比肉馅的好吃。”   宋凤宁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咽下去说:“比肉馅差一点点。”   看包子里的馅,有豆腐、鸡蛋。   这时,宋宜秋下楼吃饭,看见她眼神好像很稀奇。   宋凤宁边吃包子说;“豆腐怎么做都是豆腐,成不了肉。”   宋宜秋坐下,“小妹爱吃肉,觉得什么都比不上肉好吃,你看街上卖豆腐的,一会就卖光了,肉摊子卖到晚上还有剩余。”   宋凤宁把一口包子吃完,“如果肉卖豆腐价,你说大家是买豆腐还是买肉?”   站起来,“小娥,拿书包。”   宋宜秋还没吃,宋凤宁要上学去了。   宋凤宁偏过头,笑盈盈地对宋宜秋说;“我先走了,你坐黄包车去学校吧。”   宋凤宁是宋家嫡女,宋家又是大太太掌家,家里的上上下下都围着三小姐宋凤宁转。   每天都是宋宜秋先吃完,等宋凤宁上学,宋凤宁没吃完,司机断不敢扔下三小姐不管,让三小姐乘黄包车。   宋宜秋气恨,对张嫂说;“给我包两个包子,一个鸡蛋。”   宋凤宁坐汽车,她坐黄包车,让同学看见,更加笑话她了。   汽车快开到慧文中学学校门口,透过车窗,宋凤宁发现学校门口停着警车。   警察把附近封锁了,司机老王把汽车停下,说;“好像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凤宁和宋宜秋下车,步行到学校门口。   正看见几个警察往外抬尸首,尸首用白布盖着,露出一双脚。   宋凤宁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第48章 灭口   白布下伸出一双男性的大脚, 足有四十二三码,忽地宋凤宁头皮发麻,四十二码, 罗平说过,上次凶案现场留下的脚印,鞋子四十二码的,难道是…….   凶手又比警察快了一步,杀人灭口了。   看见罗平和几个警察站在警车旁, 探长罗平跟几个警察交代什么事情。   宋凤宁走过去, 罗平一侧头看见她。   表情严肃, 迎着她走过来,到跟前, 宋凤宁问:“死者是杀害王玉琪的凶手吗?”   罗平拧着眉头,“是,我们周五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眼看要查出眉目, 又被凶手灭口了。”   看着几个警察把尸首台上车, 罗平又说;“所有附和法医设定条件的男同学, 全都找到了, 唯独这个人失踪了,没有请假,我们联系他家里, 他家人说他在学校没有回家,我们昨天搜了学校所有地方, 一无所获,今早体育组的人找东西,在学校后院仓库装体育器材的箱子里发现了尸首, 箱子用大锁锁上的。”   宋凤宁倒抽了一口凉气,杀了人,放入箱子里锁上,想想就不寒而粟。   问:“这个男生是谁呀?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是教师?”   “中学三年的男生,叫田茂发,家是申城人,家境一般,父亲做点小生意,供他读书。”   人死了,线索又断了。   罗平说;“我们把尸首抬回去验尸,具体结果明天能出来。”   告别罗平,宋凤宁朝学校里走,边走边想,凶手如果是冯莎莎和谭君如其中一人,是怎么把人高马大的田茂发弄进箱子里的。   田茂发被害死的地方是装体育器材的学校后院废弃的平房里,平常仓库没有上锁,除了体育课用器材,平常此地僻静没有人去。   凶手利用田茂发帮她杀害了王玉琪,警察顺着线索要查到田茂发时,凶手冒险灭口,这一招是个险棋。   宋凤宁到班级,班级里同学们都在谈论这件事。   气氛紧张,恐惧充斥着学校,所有人都觉得不安,这已经是学校发生第三起凶杀案。   下课时,宋凤宁没出去,回头问冯莎莎,“你还坐黄包车上学吗?”   冯莎莎似乎有心事,有些心不在焉,“我家里付了一个学期的黄包车钱。”   隔着一张桌子的男生秦志问;“冯莎莎,我看你周末都六点多才回家,忙什么呢?”   秦志家远,一直住校,学习刻苦,礼拜天怕耽误时间,留在学校学习。   冯莎莎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去了一趟图书馆,本来想借一本书,没有找到。”   田茂发是周末被杀的。   宋凤宁心想,连杀了两个人,凶手的心里素质相当好。   学校里人心惶惶的,胆小的女生去食堂吃饭,晚自习,去图书馆都不敢单独一个走,住校的同学大大地减少了,家远的宁可折腾放学不留在学校里。   放学后,宋凤宁等康纯如,谭君如在走廊里跟一个小剧社的女同学说话,那个高一年级的女生梳着齐耳短发,身量跟谭君如差不多。   谭君如看见宋凤宁,转向她说;“宋凤宁,我们小剧社新编排的剧有一个角色,你来不来?”   “我没有演戏的天分。”   宋凤宁推辞掉,演戏对她的未来没什么帮助,她以后也不能成为演员,参加小剧社的同学都是学校的活跃分子,一时很风光,她现在很务实。   “这个角色我还给你留着呢?”   谭君如对人极热情。   “人多我怯场,上台紧张。”宋凤宁说。   谭君如亲切地拍了一下她的肩,“我还不了解你,你呀,就是不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找借口。”   “你们小剧社经常排练,占用时间太多,我学习都跟不上,哪里有时间参加学校的活动。”   影响学习冠冕堂皇的理由。   同谭君如说话的女生说;“可不是,我周五没回家,排练太晚了,留下住宿了。”   学校周末不少学生回家了,因此学生宿舍有不少空床位。   宋凤宁看看这个女同学,好像有点面熟,记不起她演什么角色。   说:“这位学姐,我看过你的演出。”   “是吗,你还记得我?”   女生很高兴,高兴还能有人记得她。   女生性格很活泼,爱讲话,说;“我是上学期期末刚加入小剧社的,演过一次,B角,谭君如的配角,如果没有谭君如给我机会演,现在我还坐冷板凳。”   “宋凤宁,你想好了,不来我们剧社,可别后悔,我们小剧社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还有不少人要来呢。”   谭君如半开玩笑地说。   “谢谢了,我这个人比较懒,我姐是学校剧社的,整天在家背剧本台词,”   “你就懒吧。”谭君如笑着推着她,“快回家吧!”   她们说话,康纯如站在楼梯口等她,宋凤宁跑过去,康纯如说;“这个女生没看她演过什么戏?”   “她在剧社是替补,只有谭君如有事不能演了,才能轮到她替主角的戏。”   康纯如挎着她,两人往楼下走,康纯如说:“我知道话剧A,B角,B角极少能上场的,不过看她跟谭君如还真有点像。”   她跟谭君如说话功夫,宋宜秋已经上了宋家的汽车,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宋凤宁跟康纯如挥手告别。   宋宜秋嘟囔,“等你这么半天。”   宋凤宁这回没有理睬她。   今晚宋家的人很齐全,住校的大少爷宋兆申和大小姐宋知芳也回来了,宋鸿年破例没有应酬。   张嫂和小娥往饭桌上端汤。   宋鸿年问;“听说慧文中学发生命案,又死了一个人?”   这宗谋杀案报社最快要明天早晨报纸才能刊登出来。   宋凤宁道;“爹,您消息挺灵通。”   宋宜秋说;“真可怕,一个高级部的男生死在堆放废弃物品的仓库,被人锁在箱子里。”   大太太担忧地说;“老爷,我说她们俩别去上学了,转个学校。”   迟雪兰孕吐症状减轻,也上桌吃饭,闻言说;“是呀,二小姐和三小姐就别在这个中学读书了,让人提心吊胆的。”   转学宋凤宁不甘心,说;“我们学校的老师教得好,我不想转到一个不如现在的学校。”   宋宜秋第一次跟宋凤宁观点一致,说;“我也觉得几位先生的学识渊博,我跟小妹一样不想转学。”   宋兆申看对面宋宜秋的眼神充满关切,“连续发生命案,不知道下一个被害者是谁,留在学校太危险了。”   宋凤宁瞄到宋兆申屡屡投过来的目光,落在宋宜秋身上,难道大哥是听说慧文中学发生凶杀案,特意回家,因为宋宜秋,当然,其中也有关心自己的成分。   二太太也附和着说;“是呀,宁宁,女孩子将来嫁人,读点书识字就可以了。”   宋知芳反对,“娘,你的观点不对,学校危险换一个学校,不读书没有见识,现在的男人不像过去,婚姻父母包办,追求两个人志同道合。”   宋凤宁说:“反正我不想转学,我现在回家住,晚上又不留在学校,白天学校那么多人,凶手不可能选择白天下手。”   大太太看拗不过她,说;“这么办,以后中午你们俩不在食堂吃,家里给你们送饭,学校的水也别喝了,万一像杜家的千金被人在水里下毒,凶手到现在还没找出来。”   二太太说;“宁宁,下课不能一个人,搭个伴一起,还是小心为是。”   “知道了。”   宋鸿年又问迟雪兰,“今天反应大吗?”   “今天好些了。”   迟雪兰浅浅地一笑。   宋鸿年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大太太关碧华视而不见,迟雪兰母女俩来到宋家后,宋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都不自在,除了她父亲和大哥。   前世宋宜秋只要对她大哥稍稍假以辞色,她大哥便为了宋宜秋赴汤蹈火。   吃完饭,宋凤宁上楼温习功课。   看书总走神,盖着白单的一双脚浮现在眼前,凶手真残忍,作案没有留下线索,可见是个胆大心细,非常谨慎的人。   这时,小娥在走廊喊;“三小姐,电话。”   “来了。”   宋凤宁放下书。   客厅里,电话听筒放在一旁,宋凤宁走过去,拿起电话,刚说:“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略低沉,“听说你学校发生命案?”   “是,死了一个男生。”   “明天去上学吗?”   “嗯”   “为什么一定在这所中学读书。”   “因为慧文中学是最好的。”   宋凤宁又补充道;“我想中学毕业后考大学,当然要去最好的学校。”   电话那头默了一下,“你的理想是考取大学?”   “对,考取我理想中的学校。”   “我教你。”   我教你,意思是让她不去学校。 第49章 死亡时间   “先生不是很忙吗?先生不用担心我, 我家里明天开始中午给我送饭。”   不吃学校的饭,不喝学校的水,如临大敌。   如果找不出凶手, 慧文中学名声受损,申城有钱人家的子女以后不敢放心地送入惠文中学读书。   “你要小心。”   “先生是关心我吗?谢谢先生。”   宋风宁撂下电话,顾先生并不像表面冷漠。   第二天中午司机老王开车把两个人的午饭送到学校门口,宋凤宁和宋宜秋准时出来取饭。   两人分开一人一份,宋凤宁在学校门口接了提盒, 刚要回教室吃饭。   看见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来, 停在校门前。   警车上下来罗平和几个警察, 宋凤宁站在门口等罗平。   罗平看见她,走过来, 看看她手里的提盒问;“还没吃饭?”   “家里刚送来饭。”   两人往学校里走,罗平看她提提盒很吃力,自然地接过去, 边走边说;“法医鉴定, 田茂发脖子上有针孔, 被注射□□, 瞬间死亡, 我们昨天仔细检查了库房,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现场清理过的, 也没有拖动的痕迹,而且从死者的躺在箱子里的身体的姿势, 像突然失去知觉,直接掉在箱子里的,可能是当时他背对箱子站着, 凶手在他失去意识时直接将他推入箱子里。”   宋凤宁心头一紧,凶手太可怕了,作案过程早预谋好了,把死者骗到库房里,下毒手。   罗平继续说;“死亡时间晚上六点左右。”   宋凤宁道;“周末,一般学生早离开学校,除非有事情,所以那个时间一般没什么人,库房偏僻白天都很少有人来,这也是凶手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凶手很熟悉学校的环境。”   “你怎么看这桩凶杀案?”罗平凝眸问。   “我觉得这三桩杀人案互相有联系,第二桩和第三桩杀人案都是为了杀人灭口,元凶是个女子,田茂发能到这种地方来,约他的一定是女学生,田茂成心甘情愿被利用杀人,说明俩人关系不一般,凶手是冯莎莎和谭君如两个人其中一个,田茂成喜欢她们其中的一个人,这种关系瞒着人,第一起杀人案凶手杀人不是突然起意,早有预谋,或者预谋很久,后两起凶杀案是迫于无奈,就是不知道她跟杜珍妮有什么仇恨,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你认为是她们俩个人中谁更有可能?”罗平问。   “案发时间冯莎莎和谭君如都留在学校里,没有走,我想到一件事,只是我的假设,现在我还不能确定,等罗探长调查后再说吧。”   这时,郑校长听说警察到了,迎出来寒暄,宋凤宁告辞。   一个人慢慢朝教学楼里走,突然手上一轻,宋凤宁抬头一看,是王越华把她手里的提盒接了过去,“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学校发生的谋杀案,我家里都想给我转校了。”   王越华紧张地问;“你要转校?”   宋凤宁摇摇头,“我没答应,所以我家里怕我有事,决定以后每天中午送饭过来。”   王越华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提个食盒。”他掂了掂,挺重的,“里面一定有不少好吃的。”   “要不要我分你一半吃。”   宋凤宁上次接受了王越华的话剧票,回个人情。   “好哇!我吃了你就不够吃了。”   “放心,我家里不可能带一个人的份。”   知道她的饭量大,家里带超出两个人的饭菜,张嫂小娥都怕她饿着。   “刚才我看见你跟警察局的探长说半天,你们说什么呢?”   “我们说案子,前两宗案子死的是我们宿舍的人,当时警察找我们去问过话。”   两人说着走上楼梯,宋宜秋去盥洗间洗手,看见两个人状似很亲热,王越华替宋凤宁提着提盒,二人没看见她,宋宜秋双手握拳,指甲抠着手心。   王越华把提盒拿到教室里,教室里有两个同学家里带饭,有的同学在食堂打饭回教室吃。   提盒放在宋凤宁的桌上,宋凤宁打开,掀开盖子,一股扑鼻的饭菜香,说:“我家女佣做饭很好吃。”   王越华看最上一层放着糖醋小排,芝麻里脊,下层油爆虾,小炒青菜,一大碗白米饭。   宋凤宁说;“带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你把饭盒拿来,我给你拨出去一些。”   王越华也没客气,回座位取饭盒,到水房里用开水烫了,回到教室,宋凤宁把一半菜拨到他饭盒里,王越华说;“够了够了。”   宋凤宁把白米饭拨出一小部分,剩下的连碗都给了王越华。   又把剩下的里脊肉给屋里的同学一个人分了一块。   一个女生笑着打趣,“还是王越华待遇高。”   宋凤宁把一块小排塞入她嘴里,笑着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大家都看到宋宜秋提盒里的饭菜量很少,糖醋小排两块,一碟绿油油炒青菜,一小碗饭。   暗地里撇撇嘴,宋凤宁是正牌的大小姐,地位就是不一样。   宋凤宁知道,并不是家中女佣苛待宋宜秋,实在是宋宜秋对自己的饮食非常节制,顶多吃一两块肉,吃几根青菜,多半碗饭,从不暴饮暴食,极其克制,保持身材。   要说私心,张嫂和小娥肯定有,毕竟宋宜秋是后来的,张嫂看着宋凤宁长大,小娥相伴宋凤宁几年。   宋宜秋朝宋凤宁这边瞟,看她和王越华关系很亲近,气得鼓鼓的。   下午第二节 课上一半时,冯莎莎和谭君如分别被警察叫走了。   同学们在底下小声议论,教导主任跟大家解释说:“同学们稍安勿躁,警察叫冯同学和谭同学去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下课时,谭君如先回到班级,谭君如坦坦荡荡,同平常一样,同学们关心地询问,谭君如摆手说没事 。   冯莎莎是第三节 课时回的教室。   低着头,经过宋凤宁身旁时,宋凤宁小声问:“没事吧?”   冯莎莎抬起头,摇摇头,宋凤宁看见她掩饰的不安。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学校教导主任过来,“宋凤宁同学,你来一趟。”   同学们都看她,担心的表情,宋凤宁走出教室,罗平和警察在学校小会议室里。   与案件有关人员单独讯问。   宋凤宁进屋后,罗平示意警察们出去,学校的人也都离开屋子。   两个警察守在门口。   罗平拉开一张椅子,说;“坐”   宋凤宁坐下。   罗平坐在她近旁,说;“刚才你同宿舍的两个女生我都问过了,那个叫谭君如的女生有不在场的证明,六点钟左右,她在排练话剧,在学校的小礼堂一间屋子里背台词,小礼堂的二楼,这一点我找了剧社的人都证明她没有出去过,因为她要出去经过一楼正排练,就会有人看见她,我去了学校小礼堂,如果从二楼窗户跳出去,下面是水泥台,搞不好容易受伤,有点冒险。”   “那个叫冯莎莎的女生六点左右说学校放映电影,她去看电影,一个人去的,没有不在场证明,我问她几点离开的,她说看了一半走了。”   宋凤宁说;“冯莎莎周五回家,一个人看电影,不太可能,她平常看电影都找同伴,周五没听她说要看电影。”   罗平道;“显然是说谎,我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事情,对她不利,与本案有关的事情。”   两个警察站在门口,里面两人说话声音低,外面听不清里面对话,其中一个警察说;“我们探长是不是借工作之便谋取私利。”   另一个警察暧昧地笑着,贼眉鼠眼,趴在门上,“里面没动静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他们现在做什么?”   “小心探长听见修理你。”   宋凤宁回班级时,已经放学了,教室里剩下几个后走的同学,康纯如还在等她,看见她进来,说;“没什么事吧?”   “没事。”   谭君如也没走,她要同一个女生去食堂吃晚饭,走过来,关切地问:“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宋凤宁说;“问我周五几点离开学校,有谁能证明。”   康纯如拍着胸脯说;“我能证明,放学我们一起走的。”   宋凤宁早编好的谎话,“周五我坐家里的汽车走的,同宋宜秋一道回家的。”   康纯如不满地说;“警察长没长脑子,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杀得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吗?”   宋凤宁不满,抗议说;“哎,你替我说话,也不用贬损我吧。”   谭君如安慰她说;“警察例行公事,职责所在,我们应该积极配合,别有怨言。”   “谭君如,还是你觉悟高。”康纯如说。   “警察办差,跟我们素不相识,不是针对我们。”   谭君如说完,拿着饭盒,同一个女生去食堂打饭。   宋凤宁和康纯如走出学校大门,看见宋家的汽车等在哪里。   跟康纯如告别,上了汽车,宋宜秋坐在汽车里,问:“凶手找到了吗?你不是跟那个叫罗平的警探很熟吗?他还会怀疑你?”   宋凤宁白了她一眼,“什么很熟,你怎么知道?”   宋宜秋没跟她斗嘴,知道斗嘴也说不过她。   今天回家晚了点,餐桌上已经摆上晚饭。   大太太和二太太正说着庆丰棉纱厂破产,庆丰棉纱厂老板于金生自杀的事。   宋家和于家都是开棉纱厂,平常多有走动。   二太太说;“于老板这一自杀,留下于太太和两个儿女,可就惨了。”   大太太叹口气,“谁说不是,孤儿寡母,这以后不知道有多艰难。”   二太太说;“我们今儿打牌,听说于太太把家当都卖掉还债,夫债妻还,天经地义,于太太挺刚强,最后把房子卖了,领着一双儿女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凤宁听了,心脏突突地跳,前世庆丰棉纱厂是一年后倒闭的,于金生是在纱厂破产后自杀的,现在提前了。   宋宜秋坐在纱发上,怔怔地,不知道想什么。   这时,三太太迟雪兰缓慢地走下楼来。   宋宜秋的眼睛盯在母亲隆起的腹部。 第50章 你想歪了   宋凤宁看着宋宜秋, 宋宜秋的眼睛里厌恶、憎恨,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迟雪兰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弟弟或者亲妹妹。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宋宜秋的许多反常举动,令人怀疑。   “大少爷今天怎么回来了?”张嫂的声音,打破宋凤宁的思路   每周末宋兆申从学校回家, 今天不是周末。   “刚开学, 学习不忙, 这段时间我回家住。”   大太太关碧华道;“老爷说不回家吃饭,开饭吧!”   吃饭时, 宋凤宁闷头一直思忖,许多疑点涌现在脑海里,难道宋宜秋跟自己一样重生了, 对未来能预知。   一抬头, 看见大哥把一盘炒青菜推到宋宜秋面前, 心里哼了一声, 大哥对宋宜秋倒是心细, 知道她不喜吃肉,爱吃青菜。   宋宜秋朝宋兆申投去感激的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朝宋凤宁看过来。   宋凤宁看见她眼中的得意和挑衅。   因为王越华不理宋宜秋, 对宋凤宁用心,宋宜秋利用她大哥报复自己。   宋宜秋要嫁给大哥是不可能的, 母亲也不答应,何况宋宜秋不喜欢大哥,如果她预知未来, 根本不会嫁给大哥,宋家破产时巴不得脱离宋家,现在迟雪兰肚子的胎儿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宋凤宁笑着朝迟雪兰问:“三太太现在不害喜了?”   迟雪兰抚着小腹,白玉一般的脸上笼罩着母性的光辉,“最近不害喜了,能吃东西了,一天都吃五顿饭。”   大太太关碧华心地善良,迟雪兰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说:“胎儿正长身体,你要吃什么,让张嫂给你做。”   “谢谢太太。”   张嫂过来给迟雪兰添饭,说;“多吃点,孩子生下来身体壮,好养。”   宋凤宁回了宋宜秋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宋宜秋夹了一根菜,慢慢地放入口中,吃不出什么味道。   宋家的家产都被两房人分了,剩下纱厂留给母亲,买地皮盖别墅,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完工,于家的两个棉纱厂倒闭了,如果宋家倒台,她们母女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这学期开学后,教国文的严先生几次在课堂表扬宋凤宁。   这堂国文课,严先生总结同学们交上来的作文,一一点评。   第一个拿出来的是宋凤宁写的作文,严先生读给全班同学听,总结点评, “宋凤宁同学出乎我想象,这篇作文构思新颖,文笔流畅,我很欣赏,新青年杂志现在开展征文大赛,我把宋凤宁同学写的作文推荐给了新青年文学杂志。”   宋凤宁心里清楚,她只要有一点进步,严先生就鼓励自己,越发喜欢这位国文女教师。   第二个念的王越华的作文,王越华的性格内向,可是作文写的却生动有趣。   严先生表扬王越华的作文,同宋凤宁的作文一同推荐给了新青年杂志社。   宋宜秋对这次的作文很有自信的,轮到读她的作文,严先生点评说;“宋宜秋同学的这篇作文,用华丽的辞藻堆砌,缺乏真实的感情,不能引人共鸣……”   宋宜秋低着头,这位严先生对宋凤宁偏心,她没觉得宋凤宁的作文比自己写得好。   下节体育课,篮球投篮练习。   宋凤宁累了,坐在一旁歇着,看见罗平同几个警察从学校小礼堂方向过来。   罗平第二次去勘察现场。   经过时,站了一下,小声对她说;“放学后来警察局。”   说完,罗平走了。   王越华走过来,问:“警察问你什么了?”   “问我体育成绩怎么样?”   宋凤宁随口说。   王越华也没怀疑。   放学后,宋凤宁直接到警察局。   罗平在探长室等她,把两个卷宗扔在她面前,“这是谭君如和冯莎莎的卷宗,谭君如的家在东北,我求东北警察局的朋友帮忙,查到她的档案。”   宋凤宁拿起来,把两人档案仔细地看了一遍。   罗平说;“现在可以锁定凶手,我找你来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我们这么久没有行动,就是麻痹凶手,来个突然袭击,可是我们警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擅自搜查嫌疑人的住所。”   “罗探长已经想好了对策?”宋凤宁眨巴着大眼睛问。   “三天后,孙敏芝就会被释放。”罗平说。   “孙敏芝被释放了,其实王玉琪死时,孙敏芝就应该被释放。”   宋凤宁很高兴,孙敏芝关押了这么久,终于无罪释放了。   “杜家施压,不让放人,才没有早点放了她,孙敏芝出狱,她家里使了不少钱,孙家倾家荡产救出她来,只是留下一条命而已。”   罗平有点同情这个女生,因为脾气倔强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连累家人。   宋凤宁有些不解地问;“留下一条命?孙敏芝疯了傻了?”   “监狱那种地方,出来能正常吗?在押的都是死刑犯,有人命在身。”   宋凤宁去过一次监狱,回来几天脑子里都是监狱里恐怖的一幕幕。   罗平把档案锁在抽屉里,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两人商讨完行动方案。   宋家的汽车等在警察局门口,宋凤宁坐车回家。   张嫂和小娥已经捡桌子了,张嫂说;“三小姐,你的饭菜留出来了,在厨房里,我给你端去。”   宋凤宁洗手,坐在餐桌旁,早就饿了。   听见客厅里宋宜秋的声音,软糯,带着娇气,“大哥,这几道题你能给我讲一遍吗?”   “好”   宋凤宁听大哥的声音好像很愉悦,像是求之不得,夹了一块东坡肉,举在眼前看了看。   吃完饭,经过客厅时,宋凤宁看见大哥宋兆申认真地给宋宜秋讲解。   宋宜秋眼睛斜睨着她,宋凤宁朝她一笑,“宜秋姐,你干脆嫁给我大哥算了,我跟爹说,你们俩先订亲,亲上加亲,宜秋姐明年十七岁,就可以正式结婚了。”   凑近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喜欢我大哥,总缠着我大哥,我都跟王越华说了。”   “小妹,少胡说。”宋兆申申斥,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悦。   宋宜秋怒不可遏,“你真的跟他这样说了?”   “宜秋姐,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喜欢我大哥,我大哥巴巴地每天回家为你补习功课,我看你们还是早点成亲算了。”   宋凤宁笑眯眯地说。   自从她想通了宋宜秋可能是重生的以后,她就有了对付宋宜秋的策略,宋宜秋能够知道未来宋家破产,绝对不可能嫁给大哥的,自己往火坑里跳,以后要摆脱大哥,躲着还来不及。   既然宋宜秋存心报复自己,自己将计就计。   “你,你怎么随便编排人?”   宋宜秋不怀疑她告诉了王越华,真有点急了。   二太太路过听见,问;“谁要成亲?”   宋凤宁扬了扬下颚,“姨娘,你说我大哥娶宜秋姐怎么样?”   笑嘻嘻地朝宋宜秋说;“以后我在学校里就叫你大嫂好不好?”   宋宜秋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宋凤宁,你…….你故意造谣。”   宋凤宁拿起桌上的书,随手翻着,“我造谣,难道你不喜欢我大哥,每天晚上让我大哥为你辅导功课,母亲要给你请家庭教师你不要,还不承认暗恋我大哥。”   宋宜秋佯作委屈地红了眼睛,“凤宁妹妹,我问大哥功课,我们是兄妹,怎么可能……..你的话传出去要我怎么做人?”   “你们既不同父,又不同母,又不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你们怎么就不能结婚,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没看上我大哥,我大哥名校高材生,论家世才华品貌,那点配不上你?”   “我没那么说,大哥优秀,我们名分上是兄妹,你想歪了。”   “原来是我想歪了,你宋宜秋冰清玉洁?你在班上每天找王越华辅导功课,回家找我大哥辅导功课,有问题你为什么不问老师?”   宋凤宁话里带着嘲讽。   “小妹,宜秋同你一样是我妹妹,辅导功课又怎么了,你别乱说。”   宋兆申阴沉着脸道。   “自欺欺人!”   这时,张嫂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出来,“掉雨点了,衣裳还晾在外面,三小姐,快帮我收衣裳。”   宋凤宁跟着张嫂到院子里收衣裳。   宋宜秋抹了一把眼睛,收拾书本。   小声说;“以后我不敢让大哥给我辅导功课了。”   宋兆申听妹妹提起王越华的名字,心生嫉妒。 第51章 你可真坏   课间操, 宋凤宁和冯莎莎一起去操场,谭君如看见二人,走过来, 说;“我听罗探长说,孙敏芝被批准释放了?”   “什么时候?”宋凤宁故意问。   “明天从监狱里放出来。”   “这么说警察认为她是被冤枉的,谋杀案凶手另有其人?”   宋凤宁注意冯莎莎,似乎没有为孙敏芝出狱高兴。   “孙敏芝出狱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监狱接她,她受了不少苦。”   宋凤宁说。   “那是当然了, 这几个月我们宿舍发生了这么多事, 孙敏芝大难不死, 可喜可贺,虽然命运对她不公平, 能洗清冤屈,从死牢里走出来,是她命大。”   谭君如看上去很高兴。   “王玉琪死的真惨, 凶手太残忍了, 孙敏芝捡了一条命, 不知道凶手晚上能不能睡着觉。”   宋凤宁故意说。   “我们约好了明天一起去接孙敏芝出狱。”   谭君如提议说。   “明天请半天假。”   宋凤宁和冯莎莎没有什么异议。   操场课间操散了, 学生三三两两回教室, 有的学生留在操场活动。   王越华脑子里思考一道物理题,回教室翻书查查相关内容,低头在前面走, 身后一个女生喊:“王越华同学,等等我。”   他回过头, 宋宜秋快跑几步追上来,宋宜秋总是带着腼腆略带几分羞涩的微笑,给人印象就是懂事乖巧的女生。   “宋宜秋同学, 你有事吗?”王越华站住问。   “王越华同学,这段时间学习上你对我帮助很大,我非常感谢你。”   宋宜秋态度真诚。   “我没能帮你什么?”   “我转学来到新学校,同学们都很陌生,我开始很担心,觉得很孤独,你乐于助人,伸出友好的手帮助我,我问功课,你从来没有不耐烦,我庆幸在新学校新班级遇到你这么好的同学。”   王越华笑了笑,“你怎么能孤独?你跟宋凤宁认识,你们都姓宋,也算是一家人。”   宋宜秋佯作踌躇片刻,说;“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宋凤宁关系不是很好,你知道我在宋家的身份尴尬,我问宋家大公子几道数学题,宋凤宁就往歪了想,宋凤宁如果跟你说我什么,你别信。”   王越华没有插话,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宋宜秋怕他不信,又忙抛白,“我们是名义上的兄妹关系,我从来没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再说我也不喜欢宋兆申,宋凤宁在你面前故意说我坏话,坏我清白,目的是让你讨厌我。”   王越华面色越来越冷,在她说完后,淡淡地说;“宋凤宁什么都没跟我说,她也没说过你坏话。”   说完,快步走了,把宋宜秋甩在身后。   宋宜秋愣怔,站在原地,半天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宋凤宁耍了。   下午数学课,上周小考卷子发下来,数学老师余先生,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金丝边眼镜,拿宋凤宁的数学卷子,放在她桌上,说了句,“这次考得不错。”   宋凤宁拿数学卷看,错了一道小题。   努力是有回报的,她这个学渣也是可以学好的。   康纯如伤风感冒,今天请假没来,宋凤宁放学后直接去康纯如家探望她。   宋家的汽车被宋兆申开走了,宋凤宁和宋宜秋放学后坐黄包车回家。   各走个的,互不搭理。   宋凤宁背着书包走到电车站台,一会电车来了,下来几个男女,宋凤宁上了电车,有几个空座位,她就坐在后排靠窗口的座位。   电车经过繁华的街道,车窗开着,宋凤宁从窗口朝外看,街旁的馄钝摊主人高声吆喝路人。   宋凤宁看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滚水里下的馄钝,就有食欲。   有轨电车到了下一个站点,慢了下来,铃铃铃,清脆的摇铃声,响彻整条街道。   这时,一辆黄包车从对面过来,宋凤宁无意中朝黄包车上的男女瞟了一眼,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黄包车上坐着两个人,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是崔教授,而那个娇小的女子正是夏灵。   夏灵依偎着崔教授,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没发现电车上有人盯着自己。   宋凤宁唇角露出微笑,夏灵到底把崔教授拿下了,她姐这回应该认清崔教授的人品,这下她总算放心了,回家跟她姐通报一声今日所见。   康纯如家里开五金店铺,宋凤宁下电车,在水果摊买了水果,走了半站地来到街旁五金店铺门前。   康妈妈在店铺里忙活,抬头看见宋凤宁,热情地说;“这不是纯如的同学。”   宋凤宁鞠了一躬,“伯母好!”   把水果篮交给康妈妈,“康纯如病了,我来看她。”   康妈妈接过水果篮,“这孩子,太客气了,纯如不是什么大病,让你破费,纯如在后面屋里躺着。”   朝后面喊;“纯如,你同学来了。”   宋凤宁来过康家,直接到后面去看康纯如。   康家前面店铺,后来几间屋子住着康家一家四口人。   宋凤宁来到康纯如单独住的小屋,康纯如听见母亲的喊声,刚坐起来要下地,宋凤宁推门进来。   康纯如生病脸色蜡黄,宋凤宁阻止说:“你躺着,不要起来了。”   康纯如坐在床上,“我躺了一天了,头都躺晕了,你坐。”   “感冒怎么样了?”   “吃了药,发了一天汗,清爽多了。”   宋凤宁从书包里把数学小考卷子交给她。   康纯如数学学得好,所有的题全对。   宋凤宁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学到你这样就好了。”   “你也可以的,我不值一提,王越华才是学霸。王越华好像喜欢你,王越华跟你门当户对。”   宋凤宁奇怪,问;“你了解王越华家背景?”   康纯如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王越华是官宦子弟,市长的公子。”   “所以你劝我考虑他。”   “他人品不错,从来跟女生说话极有分寸,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是否跟王越华交往。”   宋凤宁开玩笑说;“王越华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替他说话。”   康纯如坦白说;“其实王越华同我暗示过,要我帮忙的,你一点不喜欢他?”   宋凤宁摇摇头,“我没想过。”   “你对江墨林还有感情吗?”   “早没有了,”   “你为何不接受王越华?王越华很优秀。”康纯如问。   “就是同学,没有别的感觉。”   “你对你的家庭教师哪位顾先生有感觉是吗?”   宋凤宁眼前出现顾聿清冷峻的脸,美色令人垂涎。   舔了舔嘴唇,顾先生岂是她能肖想的。   脸上露出失落神色。   两人说了一会话,宋凤宁告辞回家了。   黄包车停在宋公馆门前,宋凤宁付钱下车,看见管家周昌手里提着一包点心回来,看见她的瞬间,脸上堆满笑,“三小姐,您刚回家,我看见二小姐早放学回来了。”   “我去看一个同学,周管家买点心去了。”   周昌是个笑面虎,宋凤宁不表现出来对他的厌恶。   周昌举了举手里的点心包,“三太太要吃杏花斋的点心,买杏花斋的点心我排了两个钟头的队。”   管家周昌现在巴结三太太迟雪兰。   周昌不敢抢先,跟在三小姐的身后,两人一先一后进客厅。   宋凤宁喊:“张嫂,晚饭吃什么?”   张嫂急忙出来,“三小姐回来的正好,饭菜没冷,我给你端去,都是三小姐爱吃的。”   张嫂挑了几样三小姐爱吃的菜拨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宋宜秋正看时装画报,不易察觉憎恶的眼神扫过管家周昌。   宋凤宁没理她,从沙发前经过。   “你等一下。”   宋宜秋放下手里的画报,站了起来。   “你是跟我说话吗?”   宋凤宁对她不屑一顾。   “我问你,你根本没有对王越华说我找大哥辅导功课的事,你可真坏。”   宋宜秋失悔,自己上了宋凤宁的当,同王越华说那些话,王越华看她的表情,冷淡的态度,宋宜秋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宋凤宁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没跟王越华说你坏话,我坏什么?”   “你故意的是吗?你故意让我丢脸。”宋宜秋的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很生气。   “我不明白,你怎么丢脸了,难道你在王越华面前说我坏话,你的人品真是经不起考验。”   宋凤宁摇着头走了。   宋宜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拿她没一点办法。   孙敏芝出狱,宋凤宁和谭君如,冯莎莎说好了在申城女监门口集合。   她们约定上午九点钟,宋凤宁昨晚跟司机老王说好,明天上午用车。   宋凤宁穿戴整齐,客厅里的座钟响了,九点钟整。   客厅的电话机准时响了,小娥跑出来接,宋凤宁走过去,说;“我来接。”   拿起电话机刚喂了一声。   电话机里传来罗平沉稳地声音,“她已经到了。”   “好”   宋凤宁放下电话便出门,汽车等在院子里,司机老王在擦车,看见她出来,扔掉手里的抹布,拉开车门。   宋凤宁上车说:“王叔,去公共租界。”   汽车驶出宋公馆,一直开到公共租界,这一带是工人住宅区,这附近的住户都是工厂里做工的人,住的都是平民。   汽车停在里弄口,宋凤宁下车。   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砖路朝里走。   谭君如借宿在表姐家里,谭君如的表姐夫是面粉厂的工人,住在这一片平房里。 第52章 案件最关键的证据   狭窄的里弄, 住户杂乱拥挤,按照罗平告诉她的地址,宋凤宁来到一户人家房门前。   举手叩门, 半天里面传来女声,“谁呀?”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上下打量她, “这位小姐你找谁?”   “谭君如是住在这里吗?”   “是, 你是?”年轻妇人问。   “我是谭君如的同学, 姓宋,我们约好的, 她在家吗?”   “她出去了。”妇人说。   “走多久了?”宋凤宁问。   “半个钟头吧。”   年轻妇人犹豫一下,侧身把门打开,说:“宋小姐你进来等。”   宋凤宁迈步进了堂屋。   “宋小姐请坐。”妇人把椅子拿抹布擦了擦。   宋凤宁坐下, 环视房屋, 堂屋不大, 家具简单, 谭君如表姐家好像条件不是太好。   妇人看她穿戴打扮像是富人家的小姐, 有些狐疑,问:“宋小姐跟君如是同班同学?”   “我们住一个宿舍。”   妇人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原来宋小姐和君如妹妹住一个宿舍。”   “听谭君如说, 她是北方人,住在表姐家中。”宋凤宁说。   “君如平常住学校, 不经常回家,她当初要来申城读书,你看我家里条件简陋, 没个地方,君如就住校了。”   宋凤宁四处看看,谭君如表姐家住房不宽敞,只有两间住屋,一间堂屋,问:“谭君如住那个房间?”   “君如住亭子间。”   宋凤宁注意到通往亭子间很窄的楼梯。   这时,门口一个婆娘大嗓门喊;“赵太太,有你电话。”   妇人答应一声,急着要接电话,又为难地瞅了宋凤宁一眼,说:“我去去就来。”   宋凤宁说;“您忙。”   妇人便去到弄堂口食杂店接电话。   宋凤宁看妇人出了门,快速沿着木质楼梯爬上亭子间。   亭子间里陈设简单,有一张木床,桌椅,空间小,没有其余的摆设,宋凤宁来到桌前,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纸张,钢笔墨水,下面有一个日记本和几封家信,宋凤宁拿起日记本翻看,里面记着日常花销,没写什么。   宋凤宁又拿起书信,打开一封,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几封都是普通的家信,没什么特殊的内容。   宋凤宁把书信装好,又翻了翻抽屉,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亭子间面积小,一目了然,宋凤宁站在床边,房间里又扫了一遍,床铺上叠着整齐的被褥,衣架上挂着几件衣裙,她的目光落在床铺下,半蹲下,伸手掀开床单,发现床底下有一只小皮箱。   把皮箱拉出来,发现皮箱上了锁,打不开。   宋凤宁打开手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金属片,将金属片扳成环形,然后将金属片顺着锁U型环上能活动一边的内侧插入,用力把金属片往下按,金属片按进缝隙之后,锁一下开了。   这是罗平教给她撬锁的方法,罗平教了她所有撬锁技巧,她选择这个最简单的撬锁方法,在家里练习过很多次,顺利地开了锁。   箱子打开,宋凤宁看皮箱里有书籍,衣物,仔细地翻,发现衣服中间夹着一个镜框,宋凤宁把镜框拿出来,镜框里镶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黑白照片的背景房屋像是申城,宋凤宁辨认出照片上的少女是谭君如,谭君如和小女孩两人长得很像。   宋凤宁看照片七八岁的女孩,笑容有点腼腆,梳着齐耳短发,宋凤宁的目光定住,停留在女孩发鬓,女孩的发鬓戴着一支发卡,黑白照片看不出颜色,发卡上的花纹,跟宋凤宁看到的王玉琪死时头上戴着红色赛璐璐发卡是一样的花纹,是同一支发卡。   宋凤宁抽出这张照片,放在手袋里,相框放进小皮箱里。   这时巷子里传来说话声,宋凤宁从窗户望出去,看见谭君如的表姐正往回走,快走到家门口。   她快速地把皮箱锁上,推入床底下。   谭君如的表姐进屋时,看见宋凤宁站在全家福面前。   歉意地说;“纱厂招女工,熟人介绍,通知我明天去试试。”   宋凤宁说;“谭君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太太说;“快了吧,出去这么久,宋小姐在等一会。”   “我不等了,我先回去了,等谭君如回来告诉她一声说我来找她。”   “好的,真不好意思宋小姐,让你白等半天。”   赵太太一点没怀疑,把宋凤宁送出门。   走出弄堂口,宋家汽车等在哪里,宋凤宁上车,对司机老王说;“去警察局。”   警察局里,罗平坐在桌后,审问面前坐着的谭君如。   谭君如面不改色,神情坦然无惧,“你们两个警察都问半天了,我说过,凶手不是我。”   罗平双眸雪亮,炯炯有神,“你毒死了杜珍妮,又指使田茂发勒死了王玉琪,田茂发暴露,你又杀死了田茂发,杀人灭口,我说得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毒死杜珍妮,我跟杜珍妮一个宿舍,无冤无仇,我为何下此毒手。”   “因为你的亲妹妹。”   宋凤宁走了进来,手里举起一张照片。   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这是你的亲妹妹。”   谭君如的脸微微变色。   罗平把一袋卷宗扔在桌上,“我们到你家乡调了你的档案,你家境困难,你和你妹妹分别送人,从小分开了,长大后你找到你的妹妹,你妹妹在申城县立第二小学读书,正是跟杜珍妮一个班,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学校有你妹妹的档案,照片,你找到你妹妹后不久,你妹妹在学校被杜珍妮等人欺负,精神受了刺激,被汽车撞死了。”   罗平盯着她的脸,这个姑娘一向平静的脸变得煞白,继续说;“你得知你妹妹死后,了解事情真相,便计划报仇,因为你们从小分开,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你来到申城,进了慧文中学,跟杜珍妮在一个班,你一直在寻找机会,可巧杜珍妮跟孙敏芝有矛盾,你抓住时机对杜珍妮下手了。”   谭君如的面色发白,却已恢复镇静,“事发当晚,我在演戏,总不能分身吧?”   罗平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们调查过了,你当晚演出的剧目有一段女主角是蒙面的,出场的不是你,而是B角,这个我们找演出B角的学生确定过了,你就是利用这个时间溜回宿舍,我们最初查案时,我有点疑惑,孙敏芝同乡和学校宿舍的女佣说看见孙敏芝回宿舍的时间有出入,其实,女佣看见的不是孙敏芝而是你。”   “我跟孙敏芝长的一点都不像,女佣认识所有女宿舍的女生,怎么会认错人?而且我们俩头发不一样。”   谭君如思路敏捷,抓住漏洞反击。   罗平身体朝后靠去,放松的坐姿,说:“女佣低头洗衣裳,看见一个身影,没看清脸,你戴了假发,女佣便错认你是孙敏芝,至于水杯盖上的指纹。”   罗平看着宋凤宁,“还是由宋小姐来说。”   宋凤宁冷冷地看着她,“孙敏芝有强迫症,你下毒时可能出于紧张水杯盖子没有盖好,孙敏芝当天值日,收拾桌子时,便顺手把杜珍妮的水杯盖子盖上了,你下毒后清理了指纹,水杯上就只留下孙敏芝的指纹。”   “宋凤宁,你分析得真好,我问你,孙敏芝当天跟杜珍妮刚刚吵过架,孙敏芝会好心地帮杜珍妮盖上水杯盖吗?”   谭君如有些嘲讽地说。   宋凤宁忍不住心底的厌恶,“当时我也想不通,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冯莎莎的水杯和杜珍妮的水杯外观很像,不小心就能拿错了,说明下毒之人对宿舍里水杯关注,如果是外来人下毒可能弄混了,当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孙敏芝误以为那是冯莎莎的水杯,帮她盖上了,这样水杯上就留下孙敏芝的指纹,这真是很凑巧,孙敏芝为你顶了罪。”   罗平接着宋凤宁的话继续说;“同宿舍的女生王玉琪发现你的破绽,很可能是看见你戴过的假发,敲诈勒索你,你假装答应给她钱,指使田茂发杀了王玉琪,我们了解到你跟田茂发私下里有来往,田茂发甘愿为你驱使,杀人灭口。”   谭君如脸色渐渐变得灰白,狡辩说;“田茂发死时我在学校小礼堂排练,有很多人能够证明。”   罗平微笑,“我第一次勘察现场没发现什么,我心里疑惑,第二次又去勘察现场,发现小礼堂外的地上有擦痕,我看了一下高度,小礼堂二楼跳到地面一般人做不到,可是你能做到,你的养父曾是镖局的镖师,你有一定的功夫,所以从二楼跳下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把田茂发诱骗到无人的库房,乘其不备用氰化物给他注射,他背对箱子,药物瞬间发生作用,你就势把他推入箱子里,我们警察一直没有查到你购买氰化物的药店的记录,是你早计划准备好了的一场谋杀。”   谭君如已经面如死灰,眼睛里显出慌乱,强撑着,“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不能作为杀人证据。”   宋凤宁鄙视地望着她,举起手里的照片,“你妹妹戴的发卡,就是证据。”   罗平从档案袋里取出红赛璐璐发卡,“就是这支发卡,田茂发从你哪里得到,戴在了死者王玉琪的头上。”   今日罗平和宋凤宁设计好,罗平把谭君如调到警察局,由宋凤宁对她的住处进行搜查。   终于找到了,案件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第53章 顾先生消失了   探长室里短暂的肃静, 罗平和宋凤宁都看着谭君如,谭君如面色惨白,嘴角慢慢溢出一丝笑, 看上去有些瘆人,“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   她面容苍白平静,“我和我妹妹从小分开,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她不久, 她便死了。”   眼睛里透出恨意, “我妹妹小时候被养父母收养, 性格内向,上小学后, 杜珍妮带着一伙人在学校里经常欺负我妹妹,威胁我妹妹不能告诉老师,我妹妹胆小害怕, 心灵受到伤害, 后来学校老师反映我妹妹行为不太正常, 她的养父母给她退了学, 退学后, 我妹妹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不敢见人,不敢同人说话, 整天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有一天, 她的养父母养父母出去了,我妹妹一个人跑到街上,被一辆汽车撞倒, 送到医院已经……..”   谭君如一直都是乐观阳光,积极向上的,此刻眼睛里流露出哀伤,宋凤宁别过头去。   “我妹妹死后,我了解我妹妹的死因,决定为我妹妹报仇,两年后,杜珍妮已经读中学,我打听到她在慧文中学,我离开家乡,来慧文中学读书,我参加小剧社,就是为给自己以后的行动做掩护,我耐心等待,等到孙敏芝和杜珍妮发生矛盾,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下手,嫁祸孙敏芝,就像你们猜测的,杜珍妮死的那晚,我戴假发扮作孙敏芝,之后警察抓了孙敏芝,我以为大功告成,安全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谭君如苦笑了下,语气平静无波,“我的假发还没来得及处理时,被王玉琪发现了,王玉琪看到那个假发,跟孙敏芝的头型是一样了,一下便猜到了,其实也不难猜,宋凤宁的嫌疑不大,只有我和冯莎莎两个人嫌疑最大,王玉琪发现这个秘密后,拿这件事威胁我,这学期王玉琪家里不负担她的学费,她面临退学,我答应给她一笔钱,她可以继续读书,为了稳住她,我假装答应了,田茂发追求我,我利用田茂发将她杀害,后来你们要查到田茂发头上,很快田茂发便要暴露了,剧社在小礼堂排练,我一个人单独在二楼的房间里,我跟养父习武,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很容易,我把他约出来,诱到库房里,空箱子边,早已准备好的氰化物,趁他不备,给他注射,我给他注射的氰化物浓度极高,几秒内心脏停跳,没想到你们很快发现他的尸首。”   谭君如说完,把脸转向宋凤宁,“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冯莎莎和杜珍妮是情敌,她有毒死杜珍妮的理由。”   宋凤宁冷眼看着她,“因为你太无懈可击了,一个多次作案的凶手,有周密的计划,必定是冷静,找不出破绽,冯莎莎的未婚夫背叛了她,这个很容易查到,而且平常冯莎莎表现出很讨厌杜珍妮,如果冯莎莎想杀杜珍妮,她不应该平常跟杜珍妮对立,事发后让人怀疑上她,其实王玉琪也有作案可能,王玉琪的性格胆小怕事,常被杜珍妮欺负,不敢反抗,物极必反,可是王玉琪死了,这对你很不利,我从来没怀疑过孙敏芝杀人,孙敏芝同杜珍妮矛盾是住同宿舍以后发生的摩擦,而凶手早有预谋的,罗探长调查你的档案,才把警察的怀疑完全引向你身上。”   宋凤宁鄙夷地看着她,谭君如的遭遇本来值得同情,可她残忍的手段杀了无辜的人,“我想知道,你做梦可梦到孙敏芝、王玉琪、田茂发来找你索命,你为了报仇,不该杀无辜的人,孙敏芝精神出了问题,出狱后一辈子可能毁了。”   “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恐惧害怕,知道早晚有一天我的罪行被揭穿,我一直等待这一天,我时时刻刻受到良心的折磨,还要伪装自己,可我不后悔。”   谭君如凄凉地笑了,恳求地看着罗平,“罗探长,可以把我妹妹的发卡还给我吗?丢失这支发卡后,我就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罗平拿起桌上的那支红色的发卡,鲜红刺眼,这支发卡沾了两个人的血,扔了过去。   谭君如伸手接住,爱惜地用手指擦了擦,小心地收起来,这回她再也不遗落了,她们姐妹很快就团聚了,在这个世上,她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罗平摆摆手,两个警察上前,给谭君如戴上手铐,谭君如的神情好像如释重负,被警察带下去了。   一个正直青春的姑娘,就要结束美好的生命,罗平说;“可惜,如果她没有这段经历,她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女性。”   两人沉默片刻,宋凤宁说:“案子结了,我回家了。”   “我送你。”   罗平拿起车钥匙。   两人走出警察局,外面下起了雨,罗平说:“你等一下,我去开车。”   宋凤宁站在警察局门口等,罗平把汽车开过来,从车上拿了一把雨伞下来,撑开来到宋凤宁跟前,遮在她的头顶。   两人打一把伞,距离很近,衣服擦到对方,罗平的余光看着她,下雨天有点凉,他心里暖暖的。   雨伞朝宋凤宁一遍倾斜,雨大,走了几步路,罗平穿着警服一侧肩头淋湿了,来到汽车跟前,罗平打开车门,宋凤宁先上车,他绕到驾驶一侧,收伞上了车。   宋凤宁坐在车里,看见他一侧肩头警服上的水珠,拿出一方手帕,交给他,“擦一擦衣服。”   “这点雨算什么。”罗平接过手帕,擦去警服水珠,顺手把手帕收入汽车储物盒里。   发动汽车,雨大可见度低,汽车开得不快。   罗平望着前方雨雾,说:“你两次帮我的忙,上次杭州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和顾先生,明晚我请你和顾先生吃饭怎么样?”   宋凤宁想起顾聿清很久没联系自己,也没有让自己去收拾屋子,说:“顾先生可能有事忙,我最近没看见顾先生,我问问看,他有没有时间。”   汽车开了十几分钟,宋凤宁透过车窗,看见灰墙的公寓楼,雨中有一种凝重感。   喊:“停!”   “我在这里下车。”   罗平偏头看看,“顾先生不住酒店,住公寓。”   “也许顾先生喜欢清静。”   这座公寓四周幽静。   罗平把汽车靠边停下,雨已经小了,罗平拿过雨伞给她。   坐在车里看着宋凤宁打着雨伞朝公寓走,进了公寓,他才开车离开,汽车开出一段路,他取出储物盒里的手绢,一股淡淡的花香。   公寓门房认出宋凤宁,熟络地搭话,“小姐,你来找顾先生吧?”   “顾先生没出去吧?”   宋凤宁收了伞。   “顾先生已经搬走了。”   宋凤宁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重复一句,“顾先生搬走了?”   门房说:“顾先生搬走半个月了,顾先生住的房屋已经搬来新租户。”   宋凤宁茫然,问:“顾先生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门房摇头说。   宋凤宁离开公寓,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坐在车上,心里有些沮丧,顾先生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就搬走了,自己联系不上他,她集资买的股票还在顾聿清名下,如果在股票大跌之前找不到顾先生,就全砸在手里了。   想到这,宋凤宁欲哭无泪,顾先生没把自己这点钱当回事,可这笔钱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如果赔了,她真要把自己卖掉还账了。   去哪里找顾先生,她没有一点头绪,她不知道顾先生的朋友,亲人,只知道顾聿清未来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现在顾聿清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宋凤宁垂头丧气地回家,雨停了。   看见小娥在廊下煎药,小娥蹲在地上拿着蒲扇扇铜炉里的火。   宋凤宁问:“家里谁病了?”   小娥说;“三太太的安胎药。”   宋凤宁无心过问迟雪兰的事,走进客厅,客厅里没人,宋凤宁喊;“张嫂!”   张嫂跑出来,“三小姐怎么回来了?”   “我上午有事,学校请假了,有吃的吗?”   “有,饭菜还没凉。”   “给我端房间里吃。”   “好,三小姐,我这就给你端饭。”   张嫂端着饭菜送到宋凤宁房间里,宋凤宁问;“家里没人?”   张嫂把饭菜放在桌上,说:“大太太出门了,二太太去打牌,家里只有三太太在家。”   吃完饭,宋凤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以为同顾聿清已经很熟悉,现在顾聿清突然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点不了解顾聿清,顾聿清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顾聿清教了她这么久,没有透漏过一点自己的事情。   她凭什么笃定顾先生可以依靠,顾聿清是做大事的人,对他来说自己不值一提,充其量是他曾教过的一个女学生。   她对顾先生一无所知,除了顾聿清这个名字,一片空白。   罗探长要请顾先生和自己吃饭,现在人都消失了,还吃什么饭。   她忽地坐起来,罗平是警察局的探长,找人的话,求罗平。   她下楼打电话,罗平在警察局,听到她说的情况,说;“我同你说过,这位顾先生不简单,我查过他,他的背景根本查不到,要找人,我恐怕大海捞针。” 第54章 安静的宋公馆发出一声凄厉的……   雨后的夜晚, 宋公馆很安静,宋凤宁是个心大的,顾聿清消失了, 自己可能背负巨额欠债,在一番苦思冥想,没什么结果之后竟然睡着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顾聿清出现在梦里,身边的保镖, 前呼后拥, 宋凤宁想靠近, 保镖拿枪拦住她,宋凤宁喊破嗓子, 顾聿清听不见,被众人拥簇着上了一辆雪佛兰汽车,随后保镖的几辆汽车前后左右保护下, 扬长而去。   宋凤宁绝望了, 申城股票交易所里人声鼎沸, 股价一路狂跌, 最后无人接盘, 股民们发出绝望的哀嚎,宋公馆里所有人围着她要钱,几位姨太太缠着她, 吵得她焦头烂额。   突然,安静的宋公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宋凤宁一下子醒了, 不知道是梦吓醒的,还是被叫声惊醒的,出了一身冷汗。   躺在床上, 听见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   半夜里,宋公馆一片大乱。   宋凤宁抚平心跳,侧耳细听,这不是做梦,脚步声不是朝她的房间而来,不是找她要钱的,是楼下。   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宋凤宁担心母亲,穿鞋下地小跑下楼,二楼走廊里亮着灯,大太太关碧华已经披衣起来了,二太太站在三太太迟雪兰房门口,拦住要进去的宋宜秋,“小孩子不能进去。”   “我娘怎么样了,姨娘让我进去。”宋宜秋要进屋里。   这时,张嫂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屋里传来宋鸿年的吼叫,“打电话给彼得大夫了吗?”   管家周昌一路小跑上楼,气喘吁吁,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回老爷,已经给彼得大夫打电话了,老王开车去接了,很快就到了。”   宋凤宁问二太太,“发生什么事了?”   二太太曹玉珍说;“三太太肚子里的胎儿好像不大好,半夜突然闹肚子疼,老爷急的什么似的。”   宋凤宁想起白天小娥煎安胎药,迟雪兰吃了安胎药,怎么反倒胎儿不保了。   房间里传出迟雪兰的叫声,夜深人静听着凄惨,门外的人都心惊肉跳,宋凤宁侧头看身旁的宋宜秋,宋宜秋显然受到惊吓,眼睛里流露出慌乱害怕,哆嗦着叫,“娘,你怎么样了?”   张嫂和小娥在里面侍候,宋鸿年急躁地来回踱步,朝门外喊;“大夫怎么还不来。”   “老爷,就来了。”周昌跑下楼,去外面等大夫。   房间里迟雪兰的叫声慢慢弱了,倒是宋鸿年的喊声,震得人的心猛然一跳。   宋宜秋就要进去,二太太死命拦着,“未婚小姐,不能看。”   “放我进屋,我看看我娘。”   宋宜秋哭着央求。   毕竟母女连心,屋外的人只有宋宜秋是真正关心迟雪兰的安危。   这里正闹着,周昌跑上楼,边跑边喊:“大夫来了,老爷,彼得大夫来了。”   德国医生彼得,身后跟着女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上楼。   宋凤宁让开路,彼得医生带着女医生和护士进屋里,房门关上。   宋宜秋看见外国大夫来了,不哭了,两只眼睛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脸上焦急的表情。   过一会,房门突然打开,宋鸿年抱着迟雪兰冲出来,高喊着,“快把汽车开过来。”   随后女医生护士跟在身后,一群人匆忙下楼。   宋鸿年把迟雪兰放在汽车上,宋家两部汽车,医生和护士乘坐另一辆汽车,静夜里院子里汽车发动机声音很大,一会消失了,恢复平静。   汽车里没有空座位,宋宜秋没跟去。   大太太等人回屋里,只有宋宜秋还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这一夜宋家所有人都没睡,聚在客厅里,医院一直没有消息。   天亮了,张嫂做好早饭,和小娥端上桌。   闹了一夜,大太太没胃口,说;“你们吃,我乏了,上楼躺一会。”   关碧华刚要上楼,忽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声。   停住脚步,客厅门被大力推开,两扇门嘭地一声。   宋鸿年走进来,脸色阴沉,“谁给三太太煎的药?”   小娥不敢看老爷的脸,像蚊子一般的声音,“老爷,我给…….给三太太煎的药”   宋鸿年突然冲过去,大手掐住小娥的脖子,两眼冒火,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女佣生吞活剥,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说,是谁支使你害三太太肚子里的胎儿的?”   小娥吓懵了,被宋鸿年掐住脖子,哑着嗓子,“老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鸿年手下用力,“听不懂,你在三太太的补药里放了堕胎的药物,说出你背后之人。”   小娥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住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客厅里的人都吓傻了,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宋鸿年顺着声音望过去,宋凤宁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出声阻止。   宋鸿年松开手,小娥透过一口气,弯腰剧烈干咳。   宋鸿年眼睛充血,瞪着小女儿,“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被人下药,小产了,这个女佣煎药,她逃脱不了干系,背后行此阴毒之事的人……”   怀疑的目光停留在大太太关碧华身上,狠戾地盯着发妻,“这个家是你管,雪兰的药出了问题,你怎么解释?我知道你不接纳雪兰,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宋鸿年的,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这么阴毒,你嫉妒雪兰,怨恨她,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手,如果我查到证据,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大太太关碧华脸色雪白,身体微微颤抖,语调异常冰冷,“宋鸿年,你认为是我支使小娥下药,害死你的心上人肚子里的孩子,你报警抓我。”   宋鸿年眼中冰寒刺骨,全然没了夫妻情分,吩咐周昌,“把这个女佣给我关起来,给警察局打电话,报警!”   迟雪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受此打击,宋鸿年几乎丧失了理智,他要抓住害迟雪兰的人,给他的儿子报仇,无论是谁,他也绝不手软。   周昌看盛怒的老爷,又看看太太,不敢违背老爷的意思,打电话给警察局。   宋凤宁看母亲柔弱的身体站不住,走过去扶住母亲,大声说;“娘,清者自清。”   宋鸿年冷冷地看着发妻又看向妾,二太太被老爷目光盯着,吓得直往后缩。   宋鸿年认为此事是妻子干的,二太太也有份,先把女佣小娥关了,等警察来。   宋凤宁扶着大太太上楼去,进了房间,大太太坐下,气愤地说:“我嫁给你爹二十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从他嘴里说出来,落下个阴毒的罪名。”   句句诛心。   “爹的心已经变了,娘不是早看透了吗?”   男人对不爱的女人绝情。   宋鸿年在申城也算名人,家丑不外扬,宋鸿年不顾体面报案,置宋家的名声不顾,大太太明白,迟雪兰在自己的丈夫心中,比宋家的名声更重要。   半个小时后,警察局探长罗平带警察赶到宋家。   宋鸿年由最初的愤怒变得沮丧,“罗探长,家门不幸发生这种事,惭愧,报纸上看见罗探长破了校园谋杀案,宋某拜托罗探长了。”   罗平对宋鸿年很客气,“宋老爷,不用客气,这是警察的职责。”   宋凤宁听楼下警察来了,对大太太说;“娘,你歇着,我下楼去看看。”   楼梯上轻盈的脚步声,罗平看向正下楼来的宋凤宁,平静的目光,令宋凤宁觉得心里很踏实,罗平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宋鸿年昨晚歇在迟雪兰屋里,详细讲了事情经过。   迟雪兰晚饭同宋家人一起用餐,因此晚饭没什么问题,饭后喝了安胎的汤药,草药是宋鸿年亲自抓的,草药不能有问题。   宋鸿年断定问题出在煎药的小女佣身上。   罗平听完,说;“把煎药的女佣带来。”   小娥被管家周昌带了进来,小娥脖子上有五个指头的手印,是方才宋鸿年掐的,宋鸿年差点要了她的命,小娥看见穿着警服的罗平,紧张地不敢正视。   罗平温和地说;“别害怕,我问你,给三太太喝的汤药是你一个人煎药?中间你有没有离开过,有人来过吗?”   小娥摇摇头,“没有。”   罗平又问;“你别着急,仔细想一想,你煎好药送到三太太的房间里,你是看着三太太喝的汤药吗?”   小娥怯怯地说;“我把汤药端到三太太房中,当时二小姐也在三太太房里,我放下汤药就走了。”   宋鸿年冷冽的目光盯着小女佣,“雪兰是宜秋的生母,宜秋不可能害自己的娘,除了你这个贱人,没人接触到汤药。”   “我没下药老爷,我是冤枉的。”小娥跪下。   罗平问;“三太太昨晚喝的汤药还有吗?”   张嫂答道;“剩下的药渣倒掉了,早晨收垃圾的车没来,外面的垃圾箱能找到。”   罗平命令两个警察,“去公馆外面的垃圾箱翻一翻。”   这两个警察奉命去垃圾箱找药渣。   罗平看宋凤宁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目光对视,宋凤宁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宋宜秋。   罗平问宋鸿年,“三太太生了二小姐一个女儿?”   “是的,宜秋是跟着她娘一起到宋家的。”宋鸿年说。   “三太太现在怎么样了?”罗平问。   宋鸿年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垂头丧气,“人在德国人开的医院,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罗平看规规矩矩站着的宋宜秋,“二小姐,昨晚你母亲是自己喝的汤药?”   宋宜秋眼睛红红的,听说母亲没有危险了,她又变回很安静。   声音细小,“我娘自己喝的,我看着她喝下去的。”   这时,派出去的两个警察进来,一个警察手里举着一包东西,“探长,找到了。” 第55章 针锋相对   一个警察手里端着一包草药渣, 药渣是煎药把药汁倒出来后剩余的残渣,罗平站起来,“带回去化验一下。”   对宋鸿年说;“我们回警察局, 等化验结果出来。”   宋鸿年朝管家周昌示意,管家周昌拿一张银票,悄悄塞给罗平,“罗探长辛苦了,给弟兄们买茶喝。”   罗平拒绝不收, 说;“不需如此, 我与宋三小姐是朋友, 府上的事自当尽力。”   “是吗?罗探长与小女认识,有劳罗探长了, 是我宋某治家不严,出了这桩丑事。”   宋鸿年客气地把警察送到大门外,罗平上车, 站在宋鸿年身后的宋凤宁朝他招招手。   罗平一走, 宋鸿年要去医院, 宋宜秋跑到车旁, 央求说;“老爷, 我也要去看看我娘。”   “上车吧!”   宋鸿年爱屋及乌,对宋宜秋平常和颜悦色。   宋宜秋急忙上车,坐在后座, 汽车驶出宋公馆,宋宜秋小声问;“我娘怎么样了?”   宋鸿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你娘现在没事,你没出生的亲弟弟没了。”   迟雪兰小产,打下一个成型的男胎。   宋鸿年怀疑妻子对迟雪兰下手, 恨关碧华害死自己儿子,觉得对不起迟雪兰。   宋宜秋不再问了,缩在座椅里。   第二天宋宜秋请假了没有去上学,司机老王接宋凤宁放学,说;“三太太从医院回家了,老爷生气,我们这些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宋凤宁撇撇嘴,这件事她忖度是宋宜秋干的,棉纱厂开始走下坡路了,宋家的纱厂也难幸免,这个形势宋宜秋清楚,宋家破产母女俩势必要脱离宋家,这点小心思宋凤宁清楚。   除了宋凤宁,没人怀疑宋宜秋,谁能想到亲生女儿下药害母亲。   宋凤宁一进家门,看见张嫂探着头朝楼上看,楼上传来迟雪兰的哭声。   小娥没被警察带走,吓得不敢露头。   张嫂看见她,朝她摆手,小声说;“老爷在三太太屋里,三太太一回来就要找小娥算账,小娥我让她躲起来了,三太太和老爷都在气头上,我们做下人的遭殃,我不信是太太做的,小娥更不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我娘在房间呢?”   张嫂叹口气,“太太跟老爷又吵了一架,气得中午饭都没吃,不是我说,好歹几十年的夫妻,老爷不该怀疑太太,我从来没见太太这么大声说话过,想是也气狠了。”   宋凤宁惦记母亲,刚要上楼,背后传来宋知芳的声音,“家里出什么事了?”   迟雪兰哭闹,整个楼都能听见。   宋凤宁淡淡地说;“三太太小产了。”   “胎儿怎么没了?”宋知芳问。   “说是被人下了药。”张嫂说。   “下药,谁下的药?”宋知芳惊奇地问。   张嫂拉着宋知芳,趴在耳边说;“老爷怀疑太太指使人下的药。”   宋知芳一脸难以置信,“太太?”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凤宁冷哼着上楼。   她担心母亲,经过迟雪兰的房间,听见屋里迟雪兰哭得撕心裂肺,“老爷,你要给咱们儿子报仇,不能放过害死我们儿子的人。”   宋鸿年的声音安抚迟雪兰 ,“你放心,不管害死我们儿子的是谁,我一定不放过她,让她付出代价。”   对自己爹这样的男人,母亲还有留恋吗?如果是自己,早就离开了。   宋凤宁走到母亲的房门前,轻轻推门进去。   意外看见母亲在写字,母亲的这个状态,她的担心放下了,走到母亲身后,笑着说;“我娘是个才女,女儿怎么就不像娘呢,女儿给娘丢脸了。”   关碧华没回头,说;“知道就好,这学期功课有长进。”   宋凤宁嘿嘿笑,“娘,原来你在意我的功课的,你关心我在学校的成绩。”   “我是你娘,你以为我这个亲娘对亲生女儿就不闻不问吗?学校先生都反应你这学期很努力,我跟你说,你可别骄傲,要像你哥你姐一样考上好大学。”   大太太教训女儿,脸上却是欣慰。   “是,娘,我一定考上名牌大学,给娘争光。”   “太太,现在开饭吗?”   张嫂在门外问。   “走下楼吃饭。”   大太太关碧华把笔放在玉石笔架山上。   “我都饿了,娘。”   宋凤宁撒娇地挎着母亲出门。   母女经过迟雪兰的房间,听见迟雪兰的哭声,哀哀切切,间或他父亲安慰的声音,宋凤宁偷瞧着母亲的脸,关碧华面无表情,平淡如水。   宋凤宁的手臂挎紧了母亲,伏在她耳边说;“娘,你有我,我将来要成为娘的依靠。”   关碧华拍拍女儿的手,小女儿这半年懂事不少。   二太太和宋知芳坐在饭桌旁,宋知芳平常住校,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二太太正跟她说三太太小产的经过。   大太太坐下,宋知芳心直口快,“母亲,她吃安胎药,证明胎儿出了问题,我看是她自己流产,栽赃陷害母亲和我娘。”   “姐说得对,我看也是她们母女俩心怀鬼胎,借着此事陷害我娘。”   宋凤宁附和道。   “我这辈子没害过人,问心无愧。”   大太太被丈夫冤枉,有口难辩,丈夫怀疑自己,对自己已经是绝情绝义,否定了她这些年的辛苦操持家事不说,否定自己的人品,这也是关碧华最不能容忍的。   “你敢说问心无愧就好,那就等警察调查的结果,给我宋家一个说法。”   宋鸿年脸色冰冷,浑身上下寒气逼人,好像这家里人都与他为敌。   宋鸿年一上桌,顿时饭厅里的气氛沉重压抑。   “父亲,二十多年的枕边人是什么品行你都不清楚,父亲摸着良心,说母亲恶毒你自己信吗?”   宋凤宁实在看不得母亲被父亲如此对待。   女儿咄咄逼人,宋鸿年被迟雪兰闹得心烦,顿时失控,抓起桌上的水杯朝小女儿掷过去。   宋凤宁早有防备,当水杯打过来,她灵巧地朝旁一躲,水杯擦着她耳边飞过去,撞在墙上,掉地摔了个粉碎。   随着清脆一声响,饭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大太太反应过来,惊慌地过去,上下查看,“宁宁,你伤到哪里了?”   “我没受伤。”   宋凤宁冷冷地说。   关碧华看向宋鸿年,“我母女你一块打死好了。”   宋鸿年余怒未消,“孽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看见大太太关碧华眼睛里彻骨的恨意,微微愣了下。   “爹!”   宋知芳喊了一声,“小妹她还小,爹你差点砸到小妹。”   “孽畜,缺乏管教。”   宋鸿年气得站起来,起的急把椅子带翻了,离开饭桌,宋鸿年生气饭不吃了,上楼去了。   宋鸿年走了,二太太曹玉珍才敢上前,关切地问;“宁宁,你没吓到吧?方才可把姨娘吓坏了,老爷这两天火大,你千万别惹老爷,不是有这么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心疼太太,老爷这样对待太太你替太太说话,你怎么不想想,你如果被老爷打伤了,太太该有多心疼。”   宋凤宁刚才跟她爹针锋相对,一来是为母亲抱打不平,欺负的是她亲娘,她不站出来谁站出来替她娘说话,二来这次的事件,父亲和母亲已经决裂,她再加一把火,帮她娘下决心彻底离开她爹,已经迫在眉睫,于家棉纱厂倒闭已经是一个信号。   “这怎么了?”   大少爷宋兆申从学校回家,一进饭厅,看见地上摔碎的玻璃杯,小娥正蹲在地上收拾。   二太太曹玉珍愁眉苦脸,“三太太小产了,老爷怪到太太头上,你妹妹替太太说几句话,差点让老爷一玻璃杯砸到头。”   宋兆申吃了一惊,“三太太的孩子没了?”   “可不是,老爷把警察都找来了,调查是谁害了三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今天三太太从医院回来,跟老爷闹,老爷这两天气不顺,你可离远着点。”二太太嘱咐说。   宋兆申朝楼梯看一眼,这一眼宋凤宁对大哥很失望,母亲妹妹被欺负,大哥心里却只想着宋宜秋。   客厅里电话机哇哇地响起来,小娥站起来跑去接电话。   过一会,喊;“三小姐,警察局的电话找你。”   宋凤宁去接电话,电话是探长罗平打来的,电话里说:“三太太喝的汤药渣法医化验了,里面没有堕胎的草药,草药的成分也没有问题,证明煎药的女佣没在汤药里做手脚,如果汤药有问题,也是后下的药。”   结果不出宋凤宁所料,宋凤宁相信不是小娥做的,说;“小娥是冤枉的。”   “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这件事如果是三太太自己动的手脚,匪夷所思。”   宋宜秋害亲生母亲,有悖常理,一般人正常思路,是不会怀疑宋宜秋的。   宋凤宁问:“罗探长,是要听一下我的想法吗?”   “是的,毕竟外人不了解你家里的事。”   宋凤宁看客厅里无人,贴着听筒压低声音说;“罗探长对棉纱行业不知道了解多少,前不久开棉纱厂的于家破产,于老板跳楼了,于家女眷作鸟兽散,富贵时多子多孙是福是锦上添花,破落时就成了累赘和绊脚石。”   宋凤宁的话打住,不说下去了,这番话她只说给了罗平听,于家败落了,宋家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罗平这般精明的人,对宋凤宁的暗示,即刻心中了然,说;“我派人查一下堕胎药的来源。” 第56章 结果   清早, 汽车在马路上行驶,车窗半开着,宋凤宁听见卖报报童的吆喝沈, “警察局力破连环杀人案,校园杀人女魔头今日宣判…….”   杜珍妮谋杀案三人死亡案件终于告破了,慧文中学恢复正常,同学们照常上学上课,国文课讲课前, 严先生对全班同学说;“宋凤宁同学的文章已经被新青年杂志选上了, 评为优秀征文三等奖, 王越华同学的文章被新青年杂志评为一等奖,同学们祝贺这两位同学。”   全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同学们都羡慕地看着王越华和宋凤宁。   宋凤宁知道,没有严先生的帮助,自己不能取得这点小成就, 非常感激严先生, 她功课有一点进步, 严先生看到了, 给她最大的鼓励。   下课后, 严先生收拾讲台桌上的讲义,说:“王越华和宋凤宁同学一会去我办公室一趟。”   宋凤宁心想这一定是获奖有奖金,同王越华对视一眼, 心领神会。   宋宜秋的视线全在王越华身上,对二人的默契看在眼里, 恨不得宋凤宁从眼前立刻消失。   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去了老师办公室。   二人敲门进去,国文女教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信封,“这是你们两位的获奖征文的奖金, 我祝贺你们。”   把一个信封交给宋凤宁时说;“宋凤宁同学,继续努力,更上一层楼。”   “谢谢先生!”   宋凤宁接过信封,朝尊敬的女先生深深鞠了一躬。   两人退出办公室,走到门口,宋凤宁回过头,唇角浮起笑,“先生今天很漂亮。”   严先生平常穿得老气,朴素,今日穿香云纱旗袍,剪裁合体,身姿曼妙,凹凸有致,摘下眼镜,一双眼睛清澈。   严先生有几分难为情,目光闪烁,脸竟红了,故作严肃,“不许拿先生取笑。”   “先生,我说的是真话,您这身打扮就很好。”   其实严先生不老,原来打扮老了十岁。   “去吧!”严先生被自己的学生说的不好意思。   两人走出办公室,王越华扬了扬手里的奖金,“我们拿奖金庆贺吃一顿怎么样?”   宋凤宁抽出信封里的钱,看了看,“我们两个人的奖金加一起够请全班同学和老师吃一顿了。”   “好,请大家一起聚餐。”   宋公馆里这两天气氛紧张,有剑拔弩张之势,家里出了事,宋知芳惦记太太和自己娘,每天都从学校回家。   大少爷宋兆申也每天下课就回家。   宋鸿年这几天焦头烂额,印棉、洋纱大量倾销本国市场,棉纱厂日益艰难,他去下面工厂刚回办公室,助理汤永业迎上前说;“老板,警察局姓罗的探长打电话来,让您去一趟。”   宋鸿年即刻坐车去警察局,罗平很给宋鸿年面子,亲自接待了他,两人客气一番。   罗平倒了一杯茶端给宋鸿年,说:“宋老爷,如夫人小产的案子我们查清了。”   “是谁干的?”   宋鸿年迫不及待地问。   罗平道;“是你的继女干的。”   “什么?”   宋鸿宁惊愕,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你们警察是不是弄错了,宜秋不可能害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我们调查了,堕胎药药铺不能公开售卖的,买这种药的都是私下里交易,我们查到您的继女买了虎狼之药,卖给你继女药的人还记得她的长相,虽然她乔装打扮,卖药的人还是从照片上认出她。”   卖给宋宜秋药的男人眼睛毒,见一面就能记住长相。   “不可能,他认错人了?”   宋鸿年不相信,眼前闪过女孩胆小怕事的模样,继女柔柔弱弱,根本不可能干这种事。   “可以找那个人当场辨认。”罗平说。   “那个人如果认错人?”   宋鸿年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不敢相信,这太离谱了,结果跟他的怀疑大相径庭。   “宋老爷说得对,见一面记不清,很容易认错人,可这售卖虎狼之药的人心术不正,私下里买这种药的人,大多是富家女眷,卖药人格外留个心眼,他跟踪您的继女,看见她进了宋公馆的大门。”   宋鸿年还有几分怀疑,问;“我宋公馆里有几个女孩,确定是哪位小姐吗?”   罗平本来看宋凤宁的面子,对宋鸿年一直很客气,闻言面色瞬间冷下来,“宋老爷怀疑您的亲生女儿?”   也许是宋鸿年一直认定是大太太所为,所以调查结果他不相信,脱口问出这句话。   “您的继女的照片拿给他辨认了,他准确无误地指认您的继女,宋老爷如果不信,当面让他指认一次。”   罗平不无讽刺地又说;“您的继女买药之时,自称三小姐,宋老爷,难道有人蠢到自报家门吗?”   宋鸿年偏心,可不傻,只这一件事就排除了亲生小女儿的帮凶嫌疑,方才瞬间他却有怀疑小女儿跟她娘是一伙的。   小女儿宋凤宁机灵,如果是她的话,不可能透漏出自己是三小姐,显然宋宜秋乔装打扮,极为谨慎,以防万一,报了三小姐的名头。   这可真是欲盖弥彰。   “宋老爷,这是您的家事,您是自己处理,还是经官?”   罗平征求宋鸿年的意见,这是一桩家丑,宋家丢脸,宋凤宁也是宋家人。   宋鸿年像被霜打了,“我自家处置,不劳罗探长费心了。”   没忘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这是给警察局弟兄们的辛苦钱,罗探长一定要收下。”   罗平没推让,收下银票。   手下的查了两天,没点好处谁卖力干活。   宋公馆客厅里,二太太曹玉珍在打电话,同一位姨太太说了半个钟头了,客厅门突然被推开,宋鸿年走进来。   二太太吓得忘了讲话,手里拿着听筒,看着宋鸿年进门径直朝楼上去了。   直到看不见宋鸿年的影子,电话里的人喊了几声,二太太才回过神来,对着听筒小声说;“我还有点事,先不聊了。”   老爷怒气冲冲地回家,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二太太曹玉珍蹑手蹑脚地上楼,听见迟雪兰的屋里说话很大声,老爷没去太太房中,在迟雪兰房间里。   房间里传出两人对话。   “你委屈,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吗?”宋鸿年颇为激动。   “是谁?老爷给我做主,让她给我儿子偿命。。”迟雪兰的声音尖利刺耳。   “你的好女儿,宋宜秋下的药,警察已经查清楚了。”宋鸿年咬牙切齿。   曹玉珍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吓了一跳,趴在门上继续听。   “老爷,不可能,宜秋是我女儿,怎么可能害我,是警察弄错了。”   迟雪兰的声抖着,弱了下来,显然没有底气,她没有像宋鸿年刚听到这个结果时吃惊,也许是女儿对她肚子里胎儿的态度,令她害怕。   “警察已经查到卖给她药的人,你不信,要那个人当面指认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小年纪蛇蝎心肠。”   看见宋鸿年眼中的戾色,迟雪兰恐慌。   翻身下床,不顾地上凉,跪在宋鸿年面前,“老爷,宜秋年纪小,不懂事,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育好,都是我的错,老爷千万别把她送警察局,求老爷看在我面上,饶了她吧!”   “她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让我怎么饶她。”   宋鸿年吼道。   迟雪兰扯住他的衣角,苦苦央求,“老爷,宜秋如果进监狱,我也不活了,老爷,我答应你,我们还会有儿子的,我一定给老爷再生个儿子,陪给老爷,老爷求求您,看在我面上饶了她这一回,我保证她从今以后不在出现在老爷面前。”   看宋鸿年态度有些松动,迟雪兰又急急地说:“我让她住校,不让她回家,老爷眼不见心不烦,以后我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曹玉珍听了一会,房间里没动静了,猜测宋鸿年火气已经熄灭了,答应不追究宋宜秋的过错。   曹玉珍琢磨是不是告诉太太,下楼来,意外看见宋凤宁和宋知芳,还有宋兆申都在楼下,宋鸿年的吼声太大,大概楼下的人都听见了。 第57章 闹离婚   楼上迟雪兰的房间的门开了, 宋鸿年走了出来,迟雪兰紧跟着走出来,她刚小产, 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透着惶恐不安,扶着楼梯,下楼缓慢。   宋鸿年意外地看见楼下宋家的人,除了大太太关碧华, 其余的人都在, 管家和女佣也都站在楼梯口。   所有人已经知道三太太流产的真相。   众人让开一条路, 宋鸿年走过去,坐在正中的沙发上, 迟雪兰小产后,身体虚弱,因为女儿宋宜秋犯错, 她不敢坐, 十分可怜地像受了气的小媳妇站在宋鸿年身侧。   宋鸿年脸色难看, 沉声吩咐, “上楼把宋宜秋叫下来。”   “老爷!”   迟雪兰哀求的眼神看着宋鸿年。   宋鸿年这次没看她。   宋宜秋知道事情败露, 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听小娥说老爷叫她,磨磨蹭蹭地下楼来, 惴惴不安看着客厅里的满脸怒容的宋鸿年。   迟雪兰看见女儿,不顾身体, 疾步冲到跟前,扬手打了女儿一个耳光,饶是迟雪兰刚小产, 身体虚弱,宋宜秋还是被这一巴掌打得倒退几步,踉跄地站稳。   “跪下!孽障。”   看见自己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宋宜秋跪下了。   迟雪兰气得浑身发抖,“你害死自己的亲弟弟,为什么?”   她几乎嘶吼着质问女儿。   “娘,不是我害死弟弟的。”   宋宜秋眼珠乱转,有点心虚。   “你还敢抵赖,警察局已经告诉老爷,你买药的人跟踪你到宋公馆,你还有何话说,你还不老老实实地招认,难道你要被带到警察局,投入监狱?”   迟雪兰出手打女儿,迫于无奈,女儿宋宜秋闯下大祸,宋鸿年就连自己也怪罪了。   看女儿的雪白的小脸巴掌印子,她咬咬牙狠狠心,不这样不能平息宋鸿年的怒气。   宋宜秋心惊,没想到警察这么快找到卖药人,去警察局对质,也没有她好果子吃,母亲这是在暗示她,宋宜秋脑筋转得快,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跪爬了两步,抓住迟雪兰的衣角,哭着哀求说:“娘,我知道错了,在这个世上我只有娘一个亲人,我怕娘生下弟弟,就对我不好了,就不要我了,我不是要害娘,我害怕,害怕失去娘。”   女儿几次劝自己不要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迟雪兰没往心里去,那晚小娥端药进来,只有女儿宜秋在跟前,当时因为烫,放在桌上凉了一会,女儿有时间和机会下药,所以听宋鸿年说警察调查的结果,她稍觉吃惊,并不十分意外。   女儿的一番话,迟雪兰的心软了,女儿没了父亲,在这个家里一直不受人待见,寄人篱下,弟弟对她威胁,令她没有安全感。   宋宜秋边哭边观察母亲的反应,看迟雪兰怒气渐渐熄了,可怜巴巴地说:“娘,你打死我好了,我在学校被人看不起,没有同学同我好,我功课努力,可老师从不表扬我。”   她又漂着宋凤宁,“凤宁妹妹有一点进步,老师表扬奖励凤宁妹妹,我考试成绩好,老师从没肯定过我,我知道我在这家里身份尴尬,我是多余的人,娘,我活着是你的累赘,我害死弟弟,我给弟弟偿命。”   宋凤宁冷眼旁观,宋宜秋真会演戏。   迟雪兰这个亲娘,心如刀绞,她嫁给宋鸿年,为了女儿能有个好前途,女儿的身份她改变不了,女儿即便念个好学校,还是受委屈。   为了给宋鸿年和宋家人看,她忍痛说:“自己打,我不喊停不能住手。”   宋宜秋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乖乖地跪在地上,举手打自己的脸颊。   二太太曹玉珍平素怕宋鸿年,宋鸿年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忍不住说;“幸亏查清楚了,不然我们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宋鸿年怀疑太太,连带怀疑自己,二太太心下怨愤。   迟雪兰厉声说;“用力打!”   宋宜秋不敢不用力,客厅里听见清脆的巴掌声。   宋家人都看着这母女俩,没人出面求情 ,迟雪兰没有台阶,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女儿自己打,她怨女儿,可终究是母女,她哀求地看宋鸿年,宋鸿年余怒未消,没有把继女送警察局已经算给迟雪兰面子,如果不是顾念迟雪兰的感受,他定要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人偿命。   迟雪兰看宋鸿年无动于衷,求助地看大少爷宋兆申,宋兆申看着地上跪着自己打耳光的宋宜秋,眼中有几分同情,迟雪兰看得清楚,知道这屋里的人,只有宋兆申对她们母女没有恶意。   宋兆申迟疑一下,说;“好了,别打了。”   转向父亲宋鸿年求情说;“爹,她知道错了,念在她年纪小,饶了她吧。”   终于有人肯说话,迟雪兰便借着这个台阶顺势下了,“今天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你。”   宋鸿年没说什么,宋宜秋这一关就这样过了。   跪的时间长了,她手拄着地,吃力地站起来,宋兆申忍住没有过去扶她。   宋宜秋站稳后,朝宋兆申说;“谢大少爷讲清。”   宋知芳瞪了大哥一眼,宋宜秋这么恶毒,大哥还替她说话,打几下就过了,太便宜宋宜秋了。   宋凤宁替自己母亲鸣不平,宋鸿年对妻妾两样对待,不无嘲讽地说;“父亲报警查案抓人,闹得天翻地覆,不过一场儿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宋家的子嗣,没了也无关紧要,既是这样,又何必兴师动众去查,父亲就差没发毒誓要为弟弟报仇,凶手找到了,演出戏就轻松放过了,这仇不报了?弟弟岂不是白死了?今日查到下毒之人如果是宋家其她人,不是宋宜秋,父亲是不是就大义灭亲了?”   “老爷对我说狠话,警察局查到的结果让老爷失望了。”   大太太关碧华站在楼梯上,徐徐走下楼来。   宋鸿年被当众揭短,脸部肌肉抽动几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爷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老爷不是说我恶毒吗?老爷怀疑这件事是我背后指使人干的,如果今天查到的是我,老爷把我送进警察局,夫妻恩断义绝,可惜天不遂人愿。”   宋鸿年被关碧华讽刺挖苦,满脸涨红,“你不用说风凉话,雪兰的孩子没了,你幸灾乐祸。”   “我看着你们打了自己的脸,心里畅快。”   关碧华走到一侧沙发坐下,面露微笑。   “既然姨娘自己不追究,娘别管了。”   宋兆申在一旁说,怕母亲对宋宜秋不依不饶,宋宜秋又要受罚。   “住口!”   关碧华厉喝一声,“我养的好儿子,看着你娘和妹妹被欺负,你向着外人。”   宋兆申看见宋宜秋站在一旁,捂着脸,脸打肿胀通红,楚楚可怜,说:“娘,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关碧华冷笑数声,看向宋鸿年,面色平静如水,“宋鸿年,我们离婚吧!”   宋凤宁几乎要为母亲喝彩,母亲终于说出这句话,她知道母亲这样的旧式妇女勇敢地迈出这一步不容易,世俗的眼光往往对女性不公平。   如果不是父亲在这件事上对母亲绝情,母亲还要继续隐忍下去。   “离婚,你有儿有女,你不怕人笑话?”   宋鸿年板脸斥责道,夫妻情分淡薄,他在外是有头脸的人,顾及家族名声。   “宋家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吗?不差这一桩。”   娶一个带着女儿的女人进门做姨太太,申城上流社会当成笑话,继女又害人,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家丑宋鸿年能捂得住吗?   宋鸿年懊恼,黑着脸道;“离婚你休想,趁早死了心,你活着是我宋家的人,死了是我宋家的鬼。”   “宋鸿年,你不同意离婚,我去法院起诉,皇帝都能离婚,何况我一个平头百姓。”   关碧华刚硬,态度坚决。   宋凤宁忍不住朝她娘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父亲爱面子,断然不能去法院离婚,丢人现眼的。   且不说离不离得成,她父亲在申城也算名人,打离婚官司记者蜂拥而至,不出几天申城大报小报能把宋家翻个底朝上,姨太太带继女进门,继女下毒害亲娘小产,花边新闻,将在申城大街小巷传遍,当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爹这个脸丢不起。   “你太过分了。”宋鸿年厉声道。   “宋鸿年,我过分?你不过分?你以为我不敢去法院,你继女投毒触犯民国律法,我可以告她们,以宋家女主人的身份,到那时你宋鸿年名声大噪。”   “你不顾儿女的脸面,宋家丢脸,他们也是宋家人。”   宋鸿年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女儿支持娘,女人不要逆来顺受,我们有思想,是人,不能毫无底线地包容男人对自己的伤害。”   “你…..反了你,别忘了现在是谁供养你。”   宋鸿年气得手指着女儿。   “爹,离开你我们就饿死了吗?”   宋鸿年想起关碧华有嫁妆,不需要靠自己,完全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一时语塞。   “小妹,娘在气头上,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宋兆申是长子,不能眼看宋家散了。   “你可真是个糊涂虫,我怎么养出你这样是非不分没出息的儿子。”   关碧华气得骂道。   “既然你非要离婚,别怪我宋鸿年不仁,你自己收拾东西回娘家。”   宋鸿年狠狠地瞪着小女儿,“你是留下还是跟你娘走?”   “我跟着我娘。”宋凤宁毫不犹豫地说。   宋鸿年看向二太太曹玉珍和宋知芳,冷着脸问:“你们呢?”   曹玉珍避开他严厉的目光,小声说;“我原来是跟着太太的,我跟着太太。”   宋知芳大声说;“我跟太太,我娘,小妹,我们不分开。”   宋鸿年冷笑,“好,好,一个个翅膀硬了,我这个当爹的管不了你们了,既然不想呆在这个家,都走吧!” 第58章 顾先生,你在哪里呀?   “有本事就离开这个家, ”   宋鸿年怒道。   “娘,我们走。”   宋凤宁不示弱,挎着母亲的手臂上楼。   宋鸿年气得直瞪眼。   关碧华回房间, 二太太曹玉珍、宋知芳也跟着到大太太的房间。   关起门,曹玉珍小声说:“太太,我们离开家,去哪里?”   宋知芳念大学,眼界开阔, 主张男女平等, 女性争取自由, 独立,说;“娘,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   “说是说,眼巴前住处, 我们几个女人, 在申城举目无亲, 无处投奔。”   曹玉珍不是头脑发热, 考虑现实问题。   宋凤宁说;“我想起一个地方, 顾先生住的公寓,我上次送顾先生,看见公寓招租, 顾先生住的公寓地点好,离我和姐的学校都近, 出门不远就是电车站,这桩公寓清净,没有闲杂人, 里面住的都是社会有体面差事的人,我明天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出租。”   搬出去第一步是找房子,关碧华说;“明天让老王开车送你去。”   几个人回屋收拾东西。   小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宋凤宁正往小皮箱里装衣物,没回头说;“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收拾,这要搬家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富有,东西这么多,我什么时候买的?”   难怪打饥荒,每月零花钱都乱花了。   “三小姐,我来吧。”   宋凤宁的东西平常都是小娥打理。   小娥手脚麻利,宋凤宁主动让贤,退到一旁,给小娥打下手。   说:“小娥,你以后就不能帮我了。”   小娥给她熨烫衣裙,整理房间,以后这些都要自己做。   小娥停住手里叠衣物,说;“我要跟三小姐走。”   宋凤宁有点为难,说;“小娥,以后我们生活不能像在宋家。”   “三小姐,我可以少要点工钱,我不想留在宋家。”   迟雪兰母女难侍候,太太小姐走了,宋公馆就是三太太和二小姐的天下,母女俩颐指气使,三小姐从不把她当下人看。   “我跟母亲商量商量。”   她们离开宋家,宋凤宁自己和姐姐都在读书,母亲和二太太也不能出门做事,全靠吃老本,不能像原来雇几个佣人。   母亲和姨娘养尊处优惯了,不能动手亲自做家事,自己和姐姐一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小娥跟过去,母亲省心。   这时,张嫂在太太屋里,肯求关碧华,“太太小姐走了,我不在宋家做了,如果太太不为难,我还想侍候太太和小姐们,我没别的本事,做饭还成,太太姨太太和两位小姐习惯吃我做的饭,至于工钱,太太可以减半。”   关碧华也考虑到,一家子几个女人谁像是干粗活的,二太太曹玉珍以前是侍女出身,可这么多年,人也上了年岁,知芳和凤宁两个大小姐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搬出去家里也要雇一个做饭的女佣,倒不如张嫂,张嫂在宋家多年,主仆有感情,用着放心。   说;“你愿意跟着我自然好,只是比不得宋家,工钱以前多少还是多少,我也不差这个钱,你还要养活一家人。”   “谢谢太太。”   张嫂的心放到肚子里,高兴地出去了。   房门关上后,关碧华盘点自己的嫁妆,宋鸿年当年生意遇到困难时,她曾把嫁妆里的首饰拿出来典当,给宋鸿年周转,宋鸿年渡过难关后,把她的首饰又都赎出来,额外又添置了一些还给她。   她的嫁妆留着,本来想给女儿凤宁和知芳一部分做嫁妆,一部分娶儿媳用。   现在要拿出来,供知芳和凤宁读书,还要买一所房子,如果将来知芳和凤宁要出国留学,也要花费一笔钱。   两间铺子是知芳和凤宁的嫁妆,不能动,老家的田地房屋是祖产,以后自己和曹玉珍老了,回老家住。   这样一算下来,手头不宽裕,还要节省开支。   正寻思着,门被悄悄推开,宋凤宁进来,眯眼笑着,“娘,数家底呢?”   关碧华合上钱匣子,“这点家底,娘要算计着花,你娘没什么本事,供你和你姐毕业,待你们姊妹嫁人了,我的心事了了,和你姨娘回老家养老。”   宋凤宁靠着母亲坐下,“娘,我大学毕业找份差事,养活你和姨娘。”   “你不嫁人了?”   关碧华疼爱地为女儿把碎发掖在耳后。   “我嫁人了,也不依靠夫家,我要自立,靠我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养活娘亲 。”   “你将来找个好女婿,娘就放心了,千万别像你爹一样。”   宋凤宁笑说;“娘,我还小。”   “你不收拾东西来我屋里做什么?”   “小娥也要跟着我们,小娥照顾我惯了,娘答应留下小娥吧。”   “好吧,我们就是省,也不差这几个钱。”   不能为了省几个钱,让宝贝女儿吃苦。   “谢谢娘,我就知道娘一定能答应的,我娘就是大气。”   “别奉承娘了,你的东西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小娥帮我收拾的,娘,我去厨房看看张嫂做什么夜宵了。”   关碧华看着女儿一阵风似地出去了,笑容渐渐消失了,小女儿下生富贵,儿子出生时,宋鸿年的生意刚起步,知芳出生时家境好转,小女儿宋凤宁是在这幢别墅出生的,宋家已是今非昔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愿小女儿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一辈子的依靠,衣食无忧,这是每一个当娘的心愿。   第二天是礼拜日,宋凤宁学校休息,吃完早饭,她带着小娥去看房子。   司机老王把两个人送到公寓,说;“顾先生住这里时,经常来送顾先生,顾先生搬走了,也没告诉一声。”   宋凤宁想起顾聿清,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学生,顾先生发达了,就把自己忘了,这么久没消息,看样是不想跟自己有联系了,宋家虽然不算是穷人,可是跟顾聿清这样身份的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情绪有点低落,小娥下汽车后,左顾右看,“顾先生原来住这里,住公寓不像是没钱的人,顾先生为何当家庭教师?”   “体验民间疾苦,没看书本里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小娥困惑,“小姐说的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   我也就随便一说。   “小姐你看,有房子出租。”   这幢公寓门前立着招租的木牌。   宋凤宁走进去,门房认识宋凤宁,很热络,“小姐来找顾先生吧,顾先生自从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顾先生走时就拿个皮箱走了,锅碗瓢勺生活用品临走时都送我了,顾先生彬彬有礼,青年才俊,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门房赞不绝口,得了不少东西,念着顾先生的好,其实顾先生住在这里时,不与人亲近,现在在门房嘴里变成平易近人。   “老伯,我不是来找顾先生的,我来问问有没有房屋出租?”   “小姐要租房子。”   “老伯,我要租大一点的,有没有?”   “有,有房子,大一点的正好有一间没租出去。”   小房子好租,大房子租金高,一直空着,门房听她要租,取钥匙。   “我带小姐看房子。”   门房在前面走,边上楼边说;“二楼有一间大房子。”   打开二楼一间房门,门房说:“这套房子是打通的,四间卧室一间客厅。”   宋凤宁和小娥进去,客厅很宽敞,四间卧房两间主卧,两间次卧,面积不小。   “这套房子还成吗?”门房问。   宋凤宁寻思,四间屋子,母亲和姨娘各住一间,自己和姐姐住一间,张嫂和小娥住一间,问;“月租金多少?”。   门房说;“月租金十二块钱。”   “这么多?”   小娥咋舌。   门房看看二人,“不多了,小姑娘,这桩楼里这套房子是最大的,如果隔开能租两户人家。”   宋凤宁套近乎,“老伯,我们是熟人,我租这套房子价格优惠点。”   门房踌躇片刻,说:“姑娘,这幢楼的主人出国了,交给我代为打理,你是顾先生的朋友,看在顾先生的面子,月租十块钱,再少了就说不过去了,我跟房主人没法交代。”   “好,老伯,月租十块钱,我先交订钱。”   宋凤宁做主了,这样的房子不好找,房租便宜,各方面都满意。   先交了两块钱订金,签了合同,租住一年,到期续签。   房子的事就这样定了,走出来,小娥嘟囔说;“房租要十块钱,一年一百二十块钱,租差一点的房子,租金便宜一半。”   “小娥,你说的地方地段偏,治安和环境差,住户人杂,我们几个女人,宁可多花点钱,安全为主。”   “我没想到这一层,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   站在路边,宋凤宁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告诉黄包车夫去股票交易所。   股票交易所大厅里人声鼎沸,上午刚开盘,宋凤宁盯着股票股价变动,宋凤宁买的大华棉纱股票开盘就直线拉升,买大华棉纱的股民们异常激动,这只股票短短几个月,涨幅五倍,看不到顶。   狂热的股民们看到这几天大华棉纱疯涨,纷纷购买大华棉纱股。   宋凤宁看得心惊肉跳,这种疯狂的涨幅太可怕了,她的心一直向下沉,这支棉纱股背后有资金快速拉升,诱导这些散户,她有预感紧接着就要抛售,前世这支股票便是如此。   数以万计的小股民将要坠入深渊。   如果现在不抛售,就来不及了,宋凤宁急的快哭了,顾先生,你在哪里呀? 第59章 你跑不掉了   两人在股票交易所里一个上午, 小娥是第一次来股票交易所算是开了眼界,见识了股民的狂热,有人情绪激动, 有人沮丧。   上市的股票全在上涨,人们异常兴奋,小娥身在其中,受到感染,遗憾自己没钱投资, 问;“小姐, 买股票的人是不是都要发财了?”   宋凤宁可能是股票大厅里极少数对股市悲观的人, 说:“小娥,股市涨幅很不正常, 我猜股票很快会下跌。”   “小姐,如果在股票下跌之前把股票卖了,不就赚钱了吗?”   宋凤宁望着股票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 “你看到这里疯狂的人们, 你认为他们现在可能脱手吗?”   股票买涨不买跌, 极少有人保持清醒。   “小姐买的大华股票涨得最多, 小姐的眼光太好了。”小娥用佩服的眼光望着宋凤宁。   小娥单纯, 对股市不了解,盲目乐观。   宋凤宁已经看到顶了,今天上午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问股票大厅里的侍从, “请问哪里有电话?”   “小姐随我来。”   宋凤宁拨了警察局的电话号码,正巧罗平在警察局, 宋凤宁顾不上客气,问:“罗探长,顾先生有消息吗?”   电话里罗平有几分歉意, 说:“我们一直在查,奇怪关于顾先生的身份去向没有一点线索,我怀疑顾先生跟英租界工部局渊源不浅,他秘密回国,身份有人故意隐瞒。”   放下电话,宋凤宁的心彻底凉了,除非顾先生现在从天而降,能够拯救她。   中午股票交易所关门了。   股民们纷纷散了。   宋凤宁和小娥站在股票交易所门前,朝四周看看,说;“我们找个饭馆吃午饭,下午开门再来。”   马路对面有一家面馆,两人进去,跑堂的伙计擦一张空桌子,“您二位请坐。”   两人坐下,点了两碗面。   面很快端上来,小娥很快吃完一碗面,连碗里的汤都喝了,宋凤宁手里的筷子一直没动,挑起几根面,食不下咽。   一万块,现在对她们来说是一笔巨资,够买几套好房子了。   母亲又要说她败家,原以为仗着她预知未来,买股票稳赚不赔,没想到中间出了差头,还是出在她最信任的顾先生身上,合该老天不让她发这笔财。   顾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耳根发热,有人在念叨你。   小娥看小姐没吃几口,有些奇怪,“小姐,股票涨了,小姐好像不高兴?”   “小娥,咱俩打个赌,下午或者明天股票大跌。”   已经连续拉升几日,到时候该抛售了。   “小姐,股票大厅里,那么多人买大华棉纱股,怎么能跌呢?”   小娥不明白,小姐怎么能看出股票要跌。   “我们等着看吧!”   现在宋凤宁只得认命了。   两人吃完饭,离股票交易所开门尚早。   新租的公寓家具都是现成的,缺窗帘,宋凤宁对小娥说;“我们去买窗帘布。”   叫了一辆黄包车,两人到永安百货商场买窗帘布。四间卧房,一间客厅,分别挑了不同的花色的窗帘布,纸包上两人夹着。   经过时装柜台,已经换了秋装,都是最新款的洋装,宋凤宁没心思看衣服,现在也没闲钱了,每月的零花钱还不知道有没有。   两人走过去,宋凤宁又回过头,看见时装柜台前两个熟悉的身影,背身站着,宋凤宁一眼便认出是崔教授和夏灵,俩人自从杭州回来后,出双入对。   只是不知道崔教授的原配太太知道吗?   宋知芳从杭州回来,消沉过一段日子,现在慢慢接受现实,从前张口闭口教授,现在同宋凤宁不提崔教授了。   宋凤宁便也放下心。   两人回到股票交易所,股票交易所还没有开门,门外聚集着许多人,都在谈论上午股市行情。   人人脸上俱是兴奋之色,所有的股票涨幅多少不一,但是跌的极个别的股票,涨的多,人们一致认为发财的机会来了。   凭空掉了这么大个饼。   股票下午开盘,股价小有拉升,随即突然断崖式下跌,股票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躁动不安。   人们措手不及,看不清行市,上午涨幅喜人,下午风云突变了。   都认为拉升期间正常回落,走势正常,下跌时,没有多少人把手里的股票卖出,都希望涨回来,一路高歌。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些人蒙在鼓里,宋凤宁知道这只是噩梦刚开始。   今年年末到明年年初,股市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到明年申城大部分股票交易所将宣告破产关门,大批股民被坑了。   尤其是这些小百姓,全家仅有的积蓄投入股市,眨眼就没了,到处是投资失利愁云惨淡的人们。   两人在股票大厅呆了一个下午,宋凤宁眼看着大华股票直线下跌,中间竟然还有人买进,众人以为大华股票是个好股票,趁着下跌之时买入,等待股价拉升。   看着一路下跌的股票,宋凤宁生无可恋,完了。   直到股票交易所关门,两人才随着人流出来。   小娥听周围人议论,安慰宋凤宁,“小姐,说不定明天就涨回去了。”   宋凤宁可不抱这个幻想。   两人把窗帘送回公寓,宋凤宁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门房,“老伯,顾先生住在这里时,经常来找顾先生的都是什么人?”   门房想想,摇摇头,“除了宋小姐,没人来找过顾先生。”   宋凤宁还不死心,问;“听顾先生说跟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商贸公司,老伯知道公司地址吗?”   门房又摇摇头,“没听说,顾先生天天出门,私事不方便问。”   宋凤宁真绝望了,“顾先生住这里时,跟公寓住的那户人家关系比较近?”   公寓里不少住户。   门房慢慢地摇头,“顾先生不同邻居来往,顾先生住的时间短,邻里间不太熟悉。”   “哪有没有电话找过顾先生?”   “电话我接过,都是男的打来的,至于做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门房怀疑地盯着宋凤宁,“宋小姐同顾先生是男女朋友?”   门房老伯怀疑宋小姐被顾先生甩了。   宋凤宁忙摇手,“不是,顾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师,他有些书在我哪里,我没还给他。”   门房这才打消了怀疑。   宋凤宁现在仔细想想,顾聿清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两人回家晚了,宋家人已经都吃过晚饭。   宋知芳在客厅里,看见她回家,说;“母亲说张嫂和小娥明天过去打扫房子,你这两天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忙什么?”   “姐,我的股票好像要赔了。”   “啊?”宋知芳大惊失色,一万块,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赔了一万块,里面有别人的钱。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凤宁看一眼楼上,小声说:“姐,你千万别跟我娘和姨娘说。”   “我知道。”   现在说了,自家人的钱就算了,可以不要了,同她娘打牌的那几个姨太太招架不了。   宋家闹成这样,小妹又惹出点事。   父亲绝情,除了上次分家得到的家产外,父亲一文钱不给。   宋知芳愤愤地,“母亲跟了父亲这么多年,离婚把妻儿赶出去,父亲这样做也不怕同行笑话,法院打官司,父亲也应该给赡养费。”   打离婚官司,不知道猴年马月判离,股市棉纱股的走势,已经是日薄西山,现在不赶快脱离宋家,晚了就走不掉了,前世宋家破产后,宋公馆变卖,宋家人无家可归。   还是及早离开,不趟这浑水。   宋凤宁说;“姐,我们俩以后大学毕业,靠我们双手,自食其力。”   宋知芳赞同妹妹说的,“我可以不出国留学,大学毕业后就找份差事做。”   “姐,理想不能放弃,为了未来生活更好,我们还要力争上游。”   “小妹,你现在真懂事了。”   张嫂和小娥先过去把公寓房间打扫干净,陆续搬东西。   宋鸿年用钱卡住她们,想她们搬走后,吃些苦头,求着他回来。   关碧华和宋鸿年很快办好了离婚手续。   在中间最为难的是作为宋家长子的宋兆申。   宋兆申被母亲斥骂,不敢劝。   找小妹宋凤宁,责怪妹妹,“小妹,你撺掇娘离婚,娘这个年纪,离婚让外人笑话,爹娶姨太太,你看申城大户人家那个没有几房姨太太,一家人四分五裂,你就高兴了。”   屋里地上放着几个皮箱,宋凤宁最后看一眼这间屋子,说:“大哥,我们走了,你自己留下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宋宜秋心如蛇蝎,连自己的亲娘都敢害,你可小心着点。”   “小妹,宜秋她年纪不过才跟你一般大,她想法单纯,三太太出事,她自己也吓到了,后海自己所为。”   宋凤宁哼了一声,“宋宜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是非不分,帮她说话。”   “宁宁,我只是不想一家人分开。”   “大哥,从迟雪兰母女进了宋家的门,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家的。”   小娥推门进来,“小姐,太太说东西先拿到车上。”   管家周昌和老王,把太太小姐的东西提下楼,放到车上。   大太太带着一行人下楼。   宋鸿年没在家,迟雪兰小产没出屋。   宋凤宁从房间出来,看见宋宜秋站在楼梯口,等她走到跟前,低声说;“宋家还没败落,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宋凤宁凑在她耳边说;“你跑不掉了。”   张扬地笑着下楼去了。 第60章 顾先生派来的   宋家两位太太和两位小姐搬走了, 带走两个女佣,宋公馆一下人去屋空,剩下迟雪兰母女俩, 迟雪兰腹中的胎儿没了,碍眼的人一走,宋公馆成了她的天下,心情好转。   宋宜秋没像母亲那么高兴,宋家除了一桩别墅, 不剩什么了, 家产已经分了, 宋鸿年答应迟雪兰在法租界盖别墅,一直没兑现, 宋鸿年的工厂棉纱销路不好,资金紧张,开了个空头支票。   宋鸿年恨继女害得自己失去儿子, 也因为这场离婚, 转移了注意力, 宋宜秋没有住校, 依然住在宋公馆里。   宋知芳姊妹搬到公寓, 上下学没有汽车接送,宋知芳住校,周末回家, 宋凤宁不住校,把自己自行车搬出来, 很久没骑了,擦去灰尘,骑自行车上下学。   股市随着棉纱股的下跌, 带动整个股市进入低迷状态,棉纱股经过连续下跌,已经横盘不动。   宋凤宁和小娥在股票交易大厅,曾经狂热的人们,望着直线下跌的股票,一张张绝望地脸。   短短的半个月,犹如噩梦一般,大半的股票跌停,股民们幻想股票还能回到原点,继续上行,所以不甘心在赔钱的情况下卖出,没有果断清仓,失去最后逃出的机会。   小娥庆幸自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亲眼所见股市冰火两层天,说;“小姐,如果股票一直跌下去最后能怎么样?”   “股票交易所倒闭,多少户人家倾家荡产,甚至出人命。”   股民们对股市估计不足,认识不到股市的风险和残酷。   “小姐的钱回不来了可怎么办?小姐哪里有钱赔她们。”   小姐胆子太大。   “你家小姐现在身无分文,把你家小姐卖了,小娥你说值不值一万块钱?”   小娥看自家小姐,对自家小姐极有信心,说;“值,小姐值一万块钱。”   宋凤宁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小娥,你太看得起你家小姐了。”   小娥想起来,说:“小姐,前阵子我听老爷说,江家有意跟咱们家结亲,老爷同太太说,太太说考虑考虑,没有当时答应,后来老爷跟太太分开,小姐亲事就不在提了。”   “江公子,江墨林?”宋凤宁前世同江墨林定亲。   “不是,是江家嫡出的公子,太太说,江家太太不是好相与的,怕小姐嫁过去受气。”   宋凤宁便想,前世自己与江家庶出的江墨林定亲,是自己愿意,母亲勉强答应,其实母亲连江家嫡出的儿子都不满意,更何况庶出的。   母亲跟父亲一直没离婚,就是怕影响自己的婚事。   前世太单纯,家里突遭变故,没有丝毫应对能力,这一世本来想未雨绸缪,结果投资失败负债,成功真不是随随便便的。   “我们走吧!”   股市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宋凤宁知道结果,无力回天。   两人回到家,进门听见客厅里二太太曹玉珍在挂电话,同二太太在一起打牌的几位姨太太在电话里说股票的事,几位姨太太听说股市的大波动,担心这边宋凤宁拿钱炒股是否套住了。   都来电话问,曹玉珍一再保证,三小姐做事谨慎,让她们安心。   二太太看见宋凤宁进门,放下电话,迎着过来问;“宁宁,听说股票下跌了,我们买的股票怎么样?我接了一下午电话,她们担心投资股市的钱,说利息不要了,本拿回来就行。”   几位姨太太不放心。   “姨娘,告诉她们,赔钱算我的,挣了算她们的。”   宋凤宁硬着头皮说这番话。   大太太关碧华出来,说;“宁宁,你到我屋里来。”   宋凤宁跟着她娘进屋。   “把门关上。”   大太太道。   宋凤宁把门关严,自己犯了错,不敢坐下,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面前。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问;“宁宁,你跟我说实话,你买的股票赔了多少?”   二太太好糊弄,她娘面前,她不敢敷衍,低头小声说;“全赔了。”   “一万块钱,全赔进去了?”   关碧华问。   “嗯”   顾聿清找不到,一块钱都拿不出来。   还有比她赔的更惨的吗?   关碧华真是恨铁不成钢,“赔了你拿钱给她们,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宋凤宁蚊子声,“没钱。”   “没钱你就敢许诺,我可告诉你,赔钱可别来找我要,我可没钱给你堵窟窿,你也别打铺子的主意。”   真是亲娘,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要想什么,先把丑话说了,把她的后路堵死。   宋凤宁从母亲屋里出来 ,垂头丧气,回到房间,姐姐不回家,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小娥跟进来,问;“太太答应帮小姐了?”   宋凤宁撇撇嘴,“太太说了,我惹的祸,自己解决。”   大太太的原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手头一文钱没有,就敢涉足股市,你了解股市吗?就大包大揽,你是不是想有我这个娘做后盾,胆大妄为,你既然当初敢拍着胸脯承诺,现在就有法子自己解决,反正我不会帮你。   宋凤宁计划好了,股票赚钱了,她做下一步投资,现在股票砸手里了,没有钱,再好的计划也泡汤了。   现在就是找到顾先生回天无力了,   “太太不管小姐,小姐去哪里弄这么大一笔钱。”   小娥替小姐犯愁。   “车到山前必有路。”   宋凤宁这次是要栽了,以后要过被追债的日子。   骑自行车上学,早晨不能睡懒觉。   小娥知道小姐一分钟都不愿意早起,宋凤宁把早晨背英文单词,改成晚上睡觉前背英文单词。   闹钟响了,宋凤宁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刻不停,小娥把熨烫平整的校服放在枕边,宋凤宁穿衣、洗漱,到餐厅吃早饭,粥和牛奶张嫂给她晾着,温度不凉不热,吃完饭,擦把嘴,小娥递给她书包。   宋凤宁斜挎书包小跑出门,二太太在身后嘱咐,“骑自行车小心点,毛手毛脚的。”   大太太说:“不用管她,摔跤就长记性了。”   二太太比大太太更惯着宋凤宁。   宋凤宁卡点到学校,骑自行车,一路飞快。   清早街边早点摊坐满人,报童清脆童音高喊;“卖报,卖报,今天头号新闻,公共租界昨晚一个舞女被杀,凶手凶残,刀子割破死者的喉咙…….”   公共租界治安不好,经常有这类事情发生。   马路上私家车、黄包车,电车来来往往,宋凤宁靠道边骑车。   经过一个路口时,突然,一辆轿车冷不防冒出来,转弯没有减速。   宋凤宁急忙朝旁边躲,自行车撞到马路牙子瞬间,宋凤宁灵巧地跳下车,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地上躺着的撞在马路牙子上的新自行车心疼。   路过行人看这一幕,捏了一把冷汗,好险啊!   汽车里的人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刚才吓傻了,本能急刹车,擦着自行车边停下,刚才如果不是少女机灵,出人命了。   幸亏少女反应敏捷,躲开了,避免了一场车祸,车里的人探出头,“你没事吧,小姐?”   宋凤宁看开车的人,一张脸年轻俊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会不会开车,马路杀手!”   “不就是一辆自行车,坏了我陪你。”空有一副好皮囊,这个达官显贵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说话口气带点玩世不恭。   宋凤宁把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检查一下,自行车的圈歪了,不能骑了。   这一耽搁,上学要迟到了,她没功夫跟这个纨绔公子哥纠缠,说了句,“算我倒霉,以后别让我在遇到你。”   推着自行车朝学校走。   车里的公子哥在后面喊;“哎!我姓顾,给你我的名片。”   宋凤宁没理他,头也不回地推车朝前走。   “修车钱不要了?”   宋凤宁佯作没听见。   前面不远有个修车铺,她把自行车送到修车铺,说好了晚上放学来取,看一眼手表,不好要迟到了,背着书包撒腿朝学校跑。   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前,才收住脚步,气喘吁吁,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正这时,宋家的汽车停在学校门口,宋宜秋背着书包从汽车里下来。   看见宋凤宁狼狈的样子,走过来,恶意地取笑道;“我的三妹,这么远你跑着来的?”   电车到站,康纯如一下来,看见宋凤宁,老远招呼,“宋凤宁!”   宋凤宁不屑地对宋宜秋说:“你得意不了几天了,还是想想自己的出路。”   宋宜秋手握着书包带,恶狠狠瞪着宋凤宁的背影。   康纯如问宋凤宁,“你搬家了?”   “搬了。”   “我说你今早没坐车,你怎么来的?”   “第一天骑自行车,躲一个纨绔的汽车撞在马路牙子了,送修理铺。”   两人边说走进校园。   上午上国文课时,宋凤宁惊奇地发现严先生今天跟以往不同,虽然穿普通格子布旗袍,剪裁合体,没有戴黑框眼镜,肤色白皙,眼睛很迷人,严先生稍加打扮就很有魅力。   宋凤宁心想,严先生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女为悦己者容,宋凤宁为严先生高兴,不明白严先生为何这么多年单身,严先生容貌上乘,又是才女,应该有人追求她,她故意打扮老气。   放学后,宋凤宁走到修理部,取回自行车,自认倒霉,自己花修车钱。   回到家,二太太在客厅里听唱片。   回头说;“宁宁,有人给你送东西,放在茶几上了。”   宋凤宁看见茶几上的信封。   刚搬家,没告诉别人自己的新住址,连罗平她还没告诉。   拿起信封,问;“来的什么人?”   二太太哼着京剧唱腔,随口道;“一个男人,说是顾先生派来的。” 第61章 康纯如突然一声惊叫,手指着……   宋凤宁捏着信封里面鼓鼓的, 拿着信封回房间,关上门,打开信封, 里面一叠钞票,宋凤宁取出来,数了数,伍万还有领头。   看眼信封里有一张字条,字条是顾聿清的笔迹, 写着:股票我替你卖了, 如数奉上。   简短的两句话, 字条附和顾先生的性格,惜字如金。   宋凤宁把字条反复看了两遍, 拿起钞票,眉开眼笑,五万, 顾聿清在最高点卖出股票, 不愧为金融界大佬, 自己白白担心这么多天。   五万到手了, 她捧着钱足足看了一分钟, 然后把钞票小心地放进钱匣子里,把钱匣子锁上,睡觉时, 钥匙压下枕头下面。   先不声张,明天给大家一个惊喜, 把所有投资人的钱还了,剩下的就是自己净赚的了,顾大佬, 真是个守信之人。   晨曦照入,窗帘一条缝隙透过阳光,宋凤宁慢慢睁开眼睛,呆了片刻,忽地想起,她赤足下地,把钱匣子抱到床上,看里面钞票躺在匣子里,这不是做梦,自己真的发财了。   宋凤宁把钱拿出来,一一分好,三万五是自己净赚的钱,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一笔钱。   找出几个信封,把每个人应得的钱装入信封里。   拿着走出房间,站在客厅里,高声喊;“姨娘!”   “来了。”   二太太曹玉珍在厨房里看早餐吃什么,听见喊,忙忙走出来,“宁宁,你今天起这么早?”   宋凤宁举了举手里的信封,“姨娘,股票的钱。”   二太太问:“股票卖了,赔了还是挣了?”   “姨娘看看吧。”   二太太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钞票,一张一千元,一张五百元。   二太太拿着钱,兴奋地说;“宁宁,我还以为炒股票的钱打水漂了。”   宋凤宁把三位姨太太的钱交给曹玉珍,“姨娘,这是三位姨太太的钱,姨娘交给她们吧。”   曹玉珍接过信封,两位姨太太投资一千块钱,一位姨太太投资两千块钱。   两位姨太太应得是一千五百元,一位姨太太是三千元。   宋凤宁拿着一个信封来到厨房,厨房里,张嫂忙着做早饭,宋凤宁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股票钱。”   张嫂急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信封,拿出钱数了数,三百块钱。   当时张嫂交到宋凤宁手里二百块钱买股票。   眉开眼笑,“宁宁,炒股挣钱了,我的小姐妹们都赔钱了,有的赔得很惨,一分钱拿不出来,全套住了,多亏当初没听她们的,宁宁,炒股赚钱你不早说,害张嫂担心了这些日子。”   张嫂没好意思总问小姐。   宋凤宁自己投资三百,还有一千二百块钱净挣,大方地拿出五十块钱,交给张嫂,“今天我请客。”   “好,我的小姐,我一会就去菜市场,买肉买鱼,我们可都沾了二小姐的光。”   关碧华和宋鸿年离婚后,搬出宋家,宋凤宁又恢复二小姐的身份,宋家人叫她二小姐。   手里还有两个信封,是她姐和她娘的。   宋凤宁走出厨房,看见她娘坐在客厅看报纸,把信封拍在桌上,“娘,这是你的钱,数数。”   大太太没急着看信封里的钱,看着小女儿,“你这么得意,股票一定是赚钱了。”   宋凤宁双手背后,踱步,“当然,没看看你女儿我是谁。”   大太太拿起桌上的信封,“你这是瞎猫遇到死老鼠,歪打正着,以后有风险的事还是别做了。”   “娘,我知道了,以后不炒股了。”   接下来她有个大计划。   高风险高收益,低风险低收益。   炒股回款快,她身无分文,很快手头有笔钱。   宋知芳投五百块钱,学校有活动,没回家。   二太太一大早按捺不住给三位姨太太打电话,通知过来取钱。   宋凤宁把宋知芳的钱交给二太太,“姨娘给我姐。”   二太太取出来,看了看,嘟囔说;“知芳这孩子就是不如宁宁,手头就有这几个钱。”   如果多投点,现在还能多赚点,后悔当时拿两千块买股票好了,她手里还有一千块钱,连女儿知芳都没告诉。   最后宋兆申的两千块,宋兆申拿了她的相机,使着顺手,好像也不打算还给她了,她的相机新的,她哥不还相机,她把连本带利的三千块钱扣下了。   今天是礼拜日,宋凤宁吃过早饭,在家里温习功课。   二太太打电话没过多久,三位姨太太相约到了。   四个女人一台戏,客厅里传来姨太太们说笑声。   二太太喊;“宁宁,你出来。”   宋凤宁放下手里的书,走出房间,笑着朝三位姨太太问好,三位姨太太争相夸宋凤宁。   “二小姐真是聪明,现在炒股的全砸在手里了,我们不但拿回本钱,还有这么大的赚头。”   “我们相信二小姐,当初把手里的钱交给二小姐就对了,股市里全都赔的一塌糊涂。”   最高兴的是投了两千块钱的姨太太,半年不到变成三千块,嚷着,“今天我请客,我挣的最多。”   拿了十块钱出来,吩咐张嫂,“买吃的。”   张嫂今天得了六十块钱,两角钱一斤猪肉,够吃多少猪肉。   皆大欢喜。   转眼到了年底,银根趋紧,股市上只有卖出而无人买进,证券交易所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终于宣布无法办理交割,有人因此自杀。   二太太听到消息,对宋凤宁大加称赞,“宁宁脑筋灵活,姨娘和太太以后要指望宁宁了。”   宋凤宁胸有成竹,“姨娘,你和我娘等着过好日子吧!”   大太太时不时地敲打女儿,“她不给我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家小姐最聪明了。”   小娥佩服小姐,小姐对股市的判断全都应验了,小姐之前又没有炒过股,二小姐的小脑袋瓜灵光。   这时有人敲门,小娥跑去开门。   进门的是宋家大少爷,宋兆申提着一只羊腿交给小娥,买了两包点心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爱吃的。   从兜里取出两个小锦盒,说;“小妹,这是给你的发卡。”   另一个盒子交给宋凤宁,“这枚胸针给知芳。”   宋凤宁打开盒子,一支精致的珍珠发卡,她看宋知芳的胸针镶钻石的,说;“哥,还算你有点心。”   还能想起她们。   “小妹,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不关心你们。”   张嫂进来,问;“大少爷留下吃中饭吗?”   “我吃过中饭,去工厂,父亲找我说工厂那边有事商量。”   宋凤宁警觉,现在外国棉纱大量倾销,国内棉纱市场不景气,宋家的棉纱厂日薄西山。   问;“大哥,你明年大学毕业,现在该张罗出国留学的事?”   宋兆申一直的理想是留洋,分家时,出国留学的费用,父亲宋鸿年给他准备好了一笔钱,供他出国深造。   “出不出国,我没有最后决定。”   宋凤宁看他目光躲闪,一定是因为舍不得宋宜秋,宋宜秋心气高,即便要留学,也不能跟大哥走。   宋宜秋不喜欢大哥,如果宋家没有败落,宋宜秋嫁给大哥,冲着宋家的钱。   宋凤宁本来对大哥抱有希望,希望大哥参与了解宋家工厂,关键时刻能主持大局,可大哥的表现令她失望,现在她想法变了,大哥赶紧离开这里,出国留洋,宋家破产后不能卷进去。   第二天,她戴着发卡上学,发现宋宜秋戴了一支跟她相似的发卡,显然   大哥同时买了两支,一支送给宋宜秋,另一支送自己的妹妹。   宋凤宁当即把发卡撸下来,扔在书桌抽屉里。   看棉纱市场的情形父亲的生意支撑不了多久,她大哥可能要趟这浑水,她担心被迟雪兰母女俩利用。   正想着,上课铃声响了,这节国文课,进来的是个陌生的男教师,男教师扫视一下全班同学,说;“你们的严先生生病了,国文课由我代课。”   连续三天都是男教师代课,宋凤宁担心严先生生了什么病,严先生一向认真,从来不缺课。   下课后,王越华对她说;“宋凤宁,严先生生病,我们是不是去看看严先生。”   “我们放学后,去看严先生。”宋凤宁说。   康纯如说;“不知道严先生住在哪里?”   邻座的马福良接话,“我知道严先生的住处,严先生住法租界,就在我家附近。”   放学后,宋风宁、王越华、康纯如、马福良四个人坐王越华家里的汽车,到法租界。   下车后,在水果摊买了水果。   马福良领着三个人到一幢二层楼,说;“我看见严先生从这幢楼里出来,应该住在这里。”   四个人进去,门房里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问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说;“你们找单身的严小姐,住在楼上,203房间,这两天没看见她出去。”   四个人上楼,找到203房间门口。   宋凤宁上前敲门,敲了半天,没有人开门,王越华说:“严先生病了,不能出门。”   马福良说;“是不是病大发了?”   宋凤宁喊;“严先生!”   王越华用力拍门,里面没有动静,说:“奇怪了。”   康纯如突然一声惊叫,手指着地,“血……”   宋凤宁低头,惊见鲜红的血顺着门缝从地上流了出来。 第62章 嫌疑人   鲜红的血从门底下地板流出来, 宋凤宁惊呆了,手里提着的水果掉在地上,滚了一地, 还是王越华先反应过来,“找钥匙开门。”   一句话提醒三个人,急忙跑去楼下,楼下门房里坐着中年妇人问;“这么快就下来了。”   王越华没功夫解释,说;“大嫂, 把203房间的钥匙给我, 里面好像出事了。”   妇人一头雾水, 问:“出什么事了?”   康纯如惊慌地说;“房间地上流出来不少血。”   妇人吓了一跳,说;“这幢楼房都是私人寓所, 我没有房间钥匙,我只是负责清扫,看门。”   说着不觉害怕起来。   宋凤宁急问:“电话借我用一下。”   她刚才敲门, 发现房门很结实, 踹不开, 里面如果发生命案, 应该立刻报警。   警长黄恩南接到报警电话, 亲自带警察赶到现场。   203房间门口围着一堆人,宋凤宁和三个同学,清扫的妇人, 路过的邻居都聚在这里,窃窃私语。   宋凤宁看见黄警长, 倒是一愣,久远的记忆顿时潮水一样涌入脑海。   这位华人警长就是前世自己被杀,负责探案的警长, 当时这位黄警长是公共租界的警长,可能三年后,他调离法租界,到公共租界任职。   警长黄恩南看地上的一摊鲜血,简单问了一下情况,拔出手.枪,命令道;“都退后。”   所有人朝后退,黄恩南朝锁孔连开三枪,门锁被打开。   黄恩南第一个进屋,警察在门口拦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屋,怕破坏现场。   宋凤宁站在门口,心揪着,看见离门口不远的客厅地上倒着一个女人,躺在血泊中,女人的脸朝一侧,宋凤宁没看不清楚脸,看见年轻女人身上穿的格子旗袍,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手扶住门框。   浑身哆嗦,严先生死了,她不敢相信,严先生最近的变化,她还为严先生高兴,没想到,宋凤宁不敢看。   黄恩南勘察了现场,命令警察把死者抬回警局,法医验尸。   宋凤宁最后看一眼,白布蒙着的人,白布底下的人是她最尊敬的先生,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追着警察抬着的严先生跑了几步,站住,王越华扶住摇摇欲坠的宋凤宁,语气坚定,“相信警察一定能抓找凶手,为先生报仇。”   203房间的门被警察封上。   康纯如抽泣着,“先生这么好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   一句话,宋凤宁恍然想到什么,先生最近的变化反常,一定是交了男朋友,喜欢一个男人,愿意为了这个倾心的男人改变,难道问题出在这个男友身上。   喃喃地说;“我以为先生变了,是个好事,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改变。”   先生如果还是从前严肃古板,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胡思乱想着。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路,“一个小时前都有什么人来找过这位严小姐?”   是警长黄恩南问门房的妇人,严先生在宋凤宁她们来到时刚死不久,死者身旁流出的血,说明凶手行凶后,刚离开现场,也许跟宋凤宁她们前后脚。   门房妇人支支吾吾,“我没注意。”   黄恩南办过不少案子,察言观色,便能判断真伪,突然问:“你没在?”   妇人一下紧张起来,“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出去一趟,这里的治安很好,谁想到发生这种事。”   宋凤宁心想,看样凶手就在妇人离开后,大摇大摆进入楼里,上二楼敲开门。   严先生这样谨慎的人,不能轻易给陌生人开门,门外找她的究竟是谁?   难道是她的男朋友。   黄恩南看地上没有拾起漏掉的几个水果,问宋凤宁几个人,“你们是来看先生的,先生没有去学校,请假了?”   宋凤宁说;“严先生三天没来,我们以为先生病了,来看先生,先生她……”   宋凤宁眼眶红了。   黄恩南又问;“看来你们这位严先生很受学生拥戴,对学生很好。”   王越华说;“严先生是个学问严谨,不苟言笑,极认真负责的老师。”   “你们先生是个人品学问都很好,严肃严格的教师,我总结的对吧?”   “差不多吧!年纪轻轻有点古板,不过心地极好。”马福良说。   “古板。”警长黄恩南重复一句,脸上出现一丝嘲讽的微笑,耐人寻味。   宋凤宁回到家,进门,张嫂正捡桌子,说;“二小姐,才放学,饭菜在锅里,我给你端去。”   “我不吃了。”   宋凤宁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张嫂看着紧闭的房门,嘟囔,“二小姐今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走出来,说;“小孩子,别理她,猫一天狗一天。”   “太太总把二小姐当成小孩子,我看二小姐心眼多着呢。”   张嫂自从上次炒股挣钱了,对二小姐越发地殷勤。   平常家里就两位太太,两位小姐白天不在家,大小姐有时一两个礼拜回来一次,两个女佣侍候三位主人,比原来在宋公馆轻省多了,工钱半分钱没减,搬家时,太太压箱底□□成新的衣裳赏给她不少,都是好料子的,张嫂自己改了,够穿一辈子了。   心里满意,比原来更加勤快能干。   二太太曹玉珍穿着新做的旗袍,披着一条狐狸皮披帛,要去看戏,站在沙发前,对关碧华说;“太太看我这件旗袍怎么样?。”   大太太关碧华上下打量,说;“不错,不是原来的裁缝。”   曹玉珍扶了扶头发,为了穿新旗袍,她特意到理发店做了头发,笑着说;“太太好眼力,我又换了一个裁缝,原来的赵裁缝手工精细,做的旗袍都是老样子,现在这个裁缝西装做得极好。”   张嫂笑着说;“二太太见天有精神头,大太太也跟二太太听听戏,省得总闷在家里。”   “我听不惯。关碧华说。   “太太打打麻将,消磨时间。”张嫂说。   “我倒是宁愿清净地待一会。”   富家太太喜欢听戏,打麻将,关碧华都不喜欢,她性子安静,闲来无事在屋里写写字,画画,打发时间,权当消遣。   曹玉珍问;“我听见宁宁回来了?”   张嫂说;“二小姐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吃,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曹玉珍笑了,“要说别人受欺负我还信,宁宁怎么可能受欺负,宁宁也不是受了欺负就不声不响的人,早还回去了。”   “宁宁这半年我总觉得变化太大,好像一下长大了好几岁。”   关碧华说。   “二小姐懂事了,太太应该高兴。”张嫂说。   别人疼宋凤宁,总不如她这个做母亲的,关碧华欣慰之余,不知为何有点担心。   就像上次炒股,大太太心里觉得纳闷,女儿从来没接触过投资,却在股市动荡之时,准确地抓住机会,这行为属实有点冒险,可这孩子好像并不担心,胸有成竹,女儿这半年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说出的话超出她年纪,就自己和宋鸿年离婚一事,颇有主见,找房子,就连大她两岁的知芳都没有她的决断。   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大太太想明天去寺院烧柱香,她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别的想头,但愿女儿能平平安安地,找到一个好夫婿。   至于儿子,母子连心,子不孝,母不能不慈,迟雪兰母女不是善类,可儿大不由爷,她这个母亲的话,兆申当面答应,不放在心上。   这个家里,数曹玉珍活得滋润,知芳让人省心。   在宋公馆时宋鸿年对曹玉珍冷落,曹玉珍随着太太搬出来,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生活,每个人都很知足。   严先生被杀很快见诸报纸,慧文中学女教师在寓所里被杀,传成了一桩桃色事件,被别有用心的记者,添油加醋写成丑闻。   宋凤宁骑自行车上学,报童清脆的声音划破清晨微凉的空气,“法租界发生杀人案,被杀的女教师……”   遂停下自行车,问一个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法租界严姓女教师,与人偷情,怀了身孕,被情人杀人灭口。   宋凤宁团团把报纸扔进垃圾箱,严先生正派严谨,没想到死的凄惨,死后名声败坏。   慧文中学轰动整个申城,前一起谋杀案告破,又出现女教师被谋杀,虽然不是在学校发生的,毕竟是慧文中学的人,慧文中学门口七八个记者蹲守。   宋凤宁跟警长黄恩南不熟,警局办案,不外泄露,所以严先生一案,她不知道消息,关于案件的所有消息来源街头小报,不久前一个舞女被杀,到现在没有破案。   法租界连续发生两起女性被杀案,引起市民关注。   这阵子宋凤宁很沮丧,代课的男教师说以后就由他接任这个班级的国文课。   宋凤宁推着自行车低头走出学校,几声汽车喇叭声,她抬起头,看见罗平的警车,罗平坐在车里。   宋凤宁走过去,罗平下了警车,接过她的自行车放在警车后,说;“上车,我跟你说点事。”   宋凤宁上了车,罗平发动车子,警车上了主道,开得不快,罗平说;“我借到法租界警局帮忙,严春和一案由我负责。”   严春和是严先生的名字。   “有线索了吗?”   罗平接手这桩案子,宋凤宁心中升起希望。   “我初步调查,严先生平常来往的人很少,一般不出门,跟她接触的人里有一个男人最有嫌疑,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另外严先生被杀案同前段时间舞女被杀案手法极相似,我怀疑是同一个人所为,只是嫌疑人的身份背景特殊,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不方便公开调查。”   “嫌疑人是什么人?”   “来头很大,他是顾家少爷,顾家的势力,别说是警察局,就是政府高层都要买顾家的面子,调查顾家,我这个小小的探长,说不准那天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第63章 顾家大少爷   顾家的产业遍布申城, 银行、酒店、码头、商船、赌场、舞厅,无一不涉足,几乎垄断整个申城经济, 顾家人有在政府从政,有从军带枪的,顾家跺跺脚,申城要抖三抖。   宋凤宁问;“怎么查到顾家少爷头上的。”   罗平说;“有人在严先生寓所附近看见顾家大少爷的汽车,舞女被杀的那个晚上, 顾家的汽车也出现在附近, 这可能不是个巧合。”   “这只是推测怀疑, 不能确定就是顾家少爷杀的人。”宋凤宁道。   罗平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 “严先生出事时,清扫的妇人刚巧出去了,什么都没看见, 这段时间出入的人没有办法查到, 我想问问你, 这位严先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宋凤宁脸上显出悲戚, “严先生是面冷心热, 我直觉她故意压抑本性,穿戴老气,可能之前的感情受到过什么挫折, 不谈男朋友,不结婚, 大家背后说她是老处女,最近一段时间她突然有了变化,我觉得她遇到了爱慕的男人。”   罗平说:“我调查了她周围出现的男人, 如果说她喜欢的男人,我判断就是这位顾家少爷,好像她们之前没什么来往,据同寓所的邻居提供的线索,最近有一个男人进出她的寓所,这个男人每次来都包裹严实,看不清脸,极有可能是这位顾少爷,据我们调查顾少爷有家室,妻子是名门闺秀,利益联姻,成婚第一年,他的妻子遭遇车祸,车祸后下肢失去知觉,常年依靠轮椅,我们的调查只有这些,别的情况无从知晓。”   “罗探长准备怎么办?”   宋凤宁问。   “我们警察局想雇佣一名女学生,进入顾家,调查此案,我们得到消息,顾家大少奶奶要雇佣一个女学生,陪着她说说话,读读报纸,你有没有这样的人选可以推荐,家境不太好的,警察局出一笔赏金,机灵点的。”   “等我想想。”   罗平换了话题,问;“你快放假了吧?”   “期末考试结束就放假了,还有一周的时间。”   “好好复习功课,考好了我奖励你。”   宋凤宁笑得眉眼弯弯,“考好了,罗探长指导我枪法,我好久没练枪了,生疏了。”   罗平微笑,调侃说;“你原来枪法很熟练。”   宋凤宁吐吐舌头,“你笑话我。”   罗平的汽车转了一个弯,朝宋凤宁家的方向驶去,宋凤宁侧头看着他,眨眨眼,“罗探长知道我家新住址?”   罗平剑眉一挑,“我是做什么的,办案全靠警察局的人,人手不够,我们警察局还有许多暗探。”   前面到了宋凤宁住的公寓,罗平把汽车靠边停下,宋凤宁拉开车门,跳下车,摆手说;“我想到合适的人告诉你。”   “放寒假到警局找我。”   “好嘞!”   宋凤宁脚步轻快地走进公寓大们,上楼进屋,张嫂和小娥正摆饭,小娥说;“二小姐回来的正好。”   张嫂端着一碗汤,说:“今天下学早?”   “做什么好吃的了?”   宋凤宁走到饭桌前,“炖鱼了。”   张嫂说;“我今早去菜市场,鱼很新鲜,活的,这条鱼三斤多,鱼头给二小姐留着,吃鱼头聪明,能考好成绩。”   宋凤宁就白米饭,吃了一个大鱼头,最后吃腻住了。   吃完饭,回屋复习功课。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宋凤宁的国文和英文都是五分,数学四分,她一向数学不好,能打四分已经很满足了。   考完试,全校师生开大会,然后就放寒假了。   同班的女生白采奕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宋凤宁,你的信,杂志社的。”   宋凤宁接过,看封面是新青年杂志社,撕开封口,一封简短的信,大意是她的一篇文章已经在新青年杂志上刊登,稿费十元钱,随信寄上。   稿费不多,宋凤宁得到肯定,很有成就感,这篇她写的文章,严先生修改后,投给了杂志社,严先生一直鼓励她,宋凤宁渐渐对国文感兴趣,尝试写点小豆腐块文章,练习文笔。   宋凤宁看着杂志社的信,心中难过,严先生是自己的恩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案子没破,凶手没有找到。   康纯如走过来招呼她,“宋凤宁,开会了。”   全校在学校小礼堂开会。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学校。   开完会,同学们回教室收拾东西回家。   宋凤宁跟康纯如在学校门口分手,骑自行回家,书包里装着杂志社的信,严先生的音容笑貌出现在眼前。   快骑到家时,她掉头朝警察局方向骑。   到警察局门口,看见罗平的汽车停在那里,罗平还没走。   她下了自行车,刚巧罗平从警察局里出来,一眼看见她,双眸一亮,“宋小姐,来找我。”上前两步,打开车门,“车上说。”   宋凤宁坐上副驾驶,问;“上次说的事情,多少赏金?”   罗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赏金五百块。”   这个数目是普通的工人五年的薪水。   “罗探长看我行吗?”   “开什么玩笑。”   罗平严肃地说:“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做这种冒险的事,你了解顾家吗?如果被顾家发现卧底的身份,有去无回,还想活着回来,留下全尸,都算顾家仁慈。”   罗平开车慢行,说;“你是学生,万一有人认出你,你的身份就暴露了,顾家的手段,你不清楚。”   “我乔装改扮,认不出我。”   “不行,我不答应!”   知道宋凤宁要冒险去查,还不如他不说了,想宋凤宁介绍个家境困难的女学生,没什么经验,不是上层社会的人,不容易暴露身份。   “罗探长,我要找出凶手,替先生报仇。”   “你知道这很危险,你是一个学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没有经验,我实在不放心,你如果进到顾家,我帮不了你,全靠你自己,顾家财雄势大,如果暴露了,用极端的手段处置,我们警察局鞭长莫及,即便明知道顾家所为,没有确确实实的证据,就像严春和一样,警察奈何不了顾家,可能白白死了。”   “罗探长,你说的我全明白,我会小心的。”   罗平看她心意已决,无奈拿出一份资料,“顾家详细的情况你看看这个,心里有个数。”   宋凤宁接过资料,罗平说;“我们要调查的是顾家的大少爷,顾家没有太太,只有几位姨太太,顾家大少爷是顾老爷的姨太太所生,家族联姻,妻子出事后,两人维持婚姻,顾家二少爷是另一个姨太太生的,顾家三少爷,也就是顾老爷的唯一的嫡子,是正房太太之子,正房太太早逝,三少爷留洋刚回来,顾家四少爷,生母是正房太太的侍女,顾家五少爷,年纪尚幼,生母是个唱戏的,听说当年顾老爷看上了,霸占为己有,顾家还有三位小姐,都是庶出,正房太太只生了一个儿子,顾家三少爷。”   宋凤宁看手上的顾家大少爷的资料,顾家大少爷名字叫顾言风,今年三十二岁,妻子关轶文与他同岁,夫妻俩人没有子女。   罗平略犹豫一下,说道;“有一件事我还是告诉你,你的严先生已经怀有身孕三个月了。”   宋凤宁震惊地抬起头,严先生在她眼里,根本不可能跟一个有妇之夫有什么联系,问;“严先生肚子的孩子确定是顾家大少爷的吗?”   罗平摇摇头,“不能确定,顾家大少爷嫌疑最大,严春和几个追求者,都被她拒绝了,严春和很可能是顾言风的情妇。”   黄昏金黄的光落在梧桐梧桐树叶上,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宋凤宁有些恍惚,这是她认识的先生吗?先生怎么可能做男人的情妇。   “你一定要去查清楚真相,你回去详细地看看资料,顾家的情况很复杂,到时遇到什么事情,无从知晓,回头我设法布置,你的真实身份要隐瞒。”   罗平发动汽车送她回家,一路有些沉默,宋凤宁侧面看罗平唇角紧抿,眉头微蹙,知道罗平担心自己,说;“如果我警察卧底的身份暴露,我就离开顾家。”   “我回去安排一下,我们再联系。”   罗平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没了从前的刚毅果断。   宋凤宁告别罗平,边走边想编个理由,自己一个假期都要呆在顾家。   如果调查顺利,也可能用不上这么久。   宋家还没开晚饭 ,二太太曹玉珍坐在客厅看电影画报,看见她进门,说;“宁宁,你明天是不是放假了?”   “放假了。”   宋凤宁把书包交给在门厅里给她拿拖鞋的小娥,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说:“姨娘,我假期有安排,我们同学家开百货商场,缺女店员,我想放假去挣点零用钱。”   曹玉珍放下电影画报,说;“女店员抛头露面,我看你还是推掉吧!”   “姨娘,这都什么时代了,女性走出家门,同男人一样做事。”   “她要去就让她去吧!”   关碧华走出来。   宋凤宁搂住母亲的脖子,“还是我娘开明。”   过了两天,罗平打电话约她出来。 第64章 顾家   宋凤宁和罗平在一家□□来茶馆见面, 茶馆的环境比较优雅,时间尚早,茶馆刚开门, 茶馆里有几个穿戴体面有身份的客人。   茶馆老板亲自提着一壶茶水过来,笑呵呵地说;“罗探长您有日子没来了,您爱喝清茶,这是今春的新茶。”   老板胖胖的,身材浑圆, 很有喜感, 朝宋凤宁说;“这位小姐喜欢喝什么茶?”   宋凤宁客气地说;“我和罗探长一样。”   胖老板看宋凤宁的眼神, 颇为暧昧,给宋凤宁斟了茶水, 放下茶壶,“罗探长和宋小姐聊,有事叫我。”   茶馆老板离开后, 罗平拿出一个纸袋, 说;“这里面是你要冒充的姑娘, 她的父亲是我们警局的一个线人, 他女儿跟你差不多的年纪, 不常出门,小户人家,跟顾家不能有什么联系, 她去北方亲戚家住,这段时间你以她的身份进入顾家。”   宋凤宁从纸袋取出一叠资料, 里面有一张姑娘的黑白照片,眉眼同她有几分的相似,罗平很用心, 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跟她的面貌相像的姑娘难为他了。   半身照,照片里的姑娘是短发。   罗平拿出一张报纸,在桌上推给宋凤宁,“这是顾家登的招聘启事。”   宋凤宁打开报纸 ,看报纸中间夹缝里,一则雇佣人的启事,条件是找一个学生,日常陪伴,读读报纸,包吃包住,如果合适,工钱从优。   罗平说;“为了不连累你家人,你冒充这个姑娘,我们警局这个暗探,家小我安排搬到另一个地方,你回家看看这个姑娘的资料,这姑娘念高中二年就辍学了,同你的文化程度差不多。”   宋凤宁把资料放入纸袋里,说:“我瞒着家里,就说我去同学家里的店铺帮忙。”   茶馆里有两三桌客人,离得稍远,听不见她们的谈话,罗平说;“你进入顾家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帮不到你,你如果找我,就来这间茶馆,这间茶馆是我们警察局的点,茶馆的主人是我们警局的线人,你如果找不到我,让他通知我。”   “我记住了,后天我去顾家。”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射进来,一缕明亮的光线落在宋凤宁身上,女孩细碎的额发下,一双明亮大眼睛,透着灵活,罗平心情复杂,“顾家一旦怀疑你,你立刻离开顾家,枪别带了,带 枪容易暴露,更加危险。”   “嗯”   宋凤宁应道。   罗平今天没穿警服,穿着一身呢料西装,坐姿笔直,高大俊朗,眼底褪去犀利,浮现出一抹柔色,宋凤宁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小牙齿,“我没事的,我不是警局的线人,没有人知道我和警局的关系。”   “不能大意,你进顾家,我不能再安排人进去,这样容易引起顾家的怀疑,所以没有内应,就你一个人,遇事要谨慎。”   罗平在警局十年,办过不少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忧过,心里惴惴不安,眼前的女孩像阳光一样明媚美好,他在不知不觉产生一种情愫,想看见她,看见她笑,心情便很愉悦,今天心发沉。   “罗探长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回去准备。”   罗平和宋凤宁离开茶馆,开车送宋凤宁回家,路上他一直沉默,同意她去顾家涉险,他此刻已经后悔了。   不由说;“你现在改变主意来得及,我另外派人打入顾家。”   “我要去顾家,先生的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绳之以法。”   宋凤宁态度坚决,罗平没再说什么。   到了公寓门口,罗平把汽车停在道边,这个刚毅的男人心底一片柔软,叮嘱说:“完不成任务没关系,我另外想办法,安全第一。”   年轻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眼里透着关切,宋凤宁有几分感动,嫣然一笑,说:“放心吧!”   推开车门。   “宁宁!”   宋知芳从学校回家,看见妹妹从汽车里下来喊了一声。   “姐,你回家了,你今天不回家,我想去学校找你。”   “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你了,咱们俩的房间我一个人霸占了,过意不去。”   宋凤宁笑嘻嘻地挎着姐姐的手臂。   路边的汽车窗落下一半,宋知芳看汽车里的年轻男人,英俊硬朗,罗平朝她点点头。   姊妹俩走进公寓,宋知芳问;“你男朋友?”   “不是,一个朋友。”   宋凤宁怕她姐问,转了话题,“姐,你怎么两星期没回家?”   “期末考试我在学校复习,我平常参加学校活动,耽误不少功课,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我姐这么优秀,不像我。”   “小妹,你这回考试成绩怎么样,顾先生不给你补课,我寒假有时间给你补一补。”   提到顾聿清,宋知芳想起来,“顾先生不教你了,咱们又搬走了,顾先生再没跟你联系?”   宋凤宁撇撇嘴,嘟囔说;“顾先生不想跟我联系。”   上次顾聿清派人把股票钱送来,别的话什么都没说,就是不想跟她再有什么瓜葛,宋凤宁莫名有点失落。   两人进家门,宋知芳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鱼香,问;“做鱼了?”   “大小姐回来了。”   小娥端着一盘热菜放在饭桌上。   关碧华听见说话声,从屋里出来,说;“知芳,上周末张嫂买了许多菜,你没回家,学校伙食差,吃不好。”   “母亲,我忙复习考试。”   “放假了,寒假住在家里,明天让张嫂多买点鱼肉,给你补补。”   宋凤宁笑着说;“我娘对我姐真好,我天天回家吃饭,没说给我做好吃的。”   关碧华点着她的额头,说;“你什么时候亏嘴了。”   “小妹好像瘦了。”   宋知芳半个月没看见妹妹。   二太太曹玉珍出来,“宁宁这阵子是瘦了。”   因为严先生的事,宋凤宁的圆脸变成尖下颚了。   进房间,宋凤宁关上门,拿出纸袋里的资料,少女叫赵林珍,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档案平淡无奇,家里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背景。   父亲是码头仓库一个管事,业余充当警察局的线人。   宋凤宁拿着照片,少女齐刘海短发,宋凤宁摸了摸自己一头半长秀发。   剪掉可惜了,想起姐姐演戏有一个短假发套,宋知芳在客厅里跟二太太说话。   宋凤宁打开箱子,箱子里堆着杂物里,拿出假发套。   她戴上假发,在衣柜镜子前一照,跟照片里的少女有七八分相似。   又在衣柜里找了一件格子布旗袍,穿上她姐的一双黑绒面鞋,朴素的女学生装扮。   用两天的时间把少女社会关系记熟。   早晨八点钟出门,她按照报纸上的地址,乘坐电车,法租界里一片洋楼,居住的富人区,顾公馆是一片洋楼里占地面积最大,最气派的西洋建筑。   宋凤宁没有提前打电话,电话里如果被对方拒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见面她可以争取留下。   下了黄包车后,拿着报纸,站在雕花铁门前,院子里有两条拴着铁链子的黄狗朝她狂吠,两个保镖扯着牵狗的绳子。   宋凤宁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门房听见狗叫声,跑出来,看见门外站的少女问;“小姐,你找哪位?”   宋凤宁举了举手里的报纸,“我是看了府上招聘广告来的。”   门房警惕地打量她,看她是个女学生,把小门打开,放她进去。   两个保镖不扯着绳子,两条狼狗朝她扑过来,宋凤宁害怕凶猛的狗挣脱绳索。   这时,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走来,门房走过去说:“关管家,大少奶奶不是要雇人,这位小姐是来应聘的。”   关管家打量宋凤宁,问;“小姐贵姓?”   “姓赵。”   “赵小姐随我来,这个时辰大少奶奶刚吃过早餐。”   管家带着她穿过花园。   顾公馆里有三座洋楼,中间是主楼,两侧配楼,欧式建筑。   关管家带她绕过主楼,朝左侧配楼走,带入客厅,客厅门口站着几个年轻的女仆,规规矩矩,关管家问;“大少奶奶在房间里?”   一个年轻女仆说:“大少奶奶吃完饭,在看报纸。”   关管家介绍说;“这位小姐姓赵,看见报纸上的招聘启事来应聘的,许妈在大少奶奶身边吧,先带她见一见许妈。”   年轻女仆走路轻手轻脚,进里面去了。   关管家对宋凤宁说;“你先等在这里,许妈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先让许妈过过眼,你才能见大少奶奶,应聘的不少,都不合大少奶奶的意,看你的造化了。”   顾家的规矩大,佣人们都摒心静气。   宋凤宁心想,这位下肢瘫痪的大少奶奶想必不好相与。 第65章 他什么反应?   年轻的女仆出来, 朝宋凤宁说;“你跟我来。”   一楼一间小客厅里,宋凤宁见到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妇人,妇人穿戴干净利落, 第一眼感觉很干练,能成为大少奶奶身边最信任的人,不是泛泛之辈,女仆介绍,“许妈, 这位就是赵小姐。”   这个中年妇人身份不一般, 宋凤宁礼貌地微微颔首。   中年妇人上下打量她, 眼中射出一道锐光,良久, 说;“赵小姐,我带你去见太太。”   一层楼两侧有七八个房间,宋凤宁跟在妇人身后, 来到一个房间门前站住, 妇人轻声朝里面说;“少奶奶, 赵小姐来了。”   “进来吧!”   屋里传来女声。   许妈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宋凤宁跟在她身后。   看见房间中央, 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妇人,腿部盖了一条毛毯,房间里洒满阳光, 没有一点阴霾,轮椅上年轻的妇人安静祥和, 五官清秀,气质淡淡的。   这与宋凤宁的想象有些出入,顾家大少奶奶关轶文是名门闺秀, 早年曾留学法国,这个年代出国留学的女性凤毛麟角。   “少奶奶,这是赵小姐。”许妈上前,把毛毯给她往上盖了盖。   宋凤宁微微颔首,“夫人好!”   关轶文眼睛里平静如水,目光在宋凤宁身上扫过,宋凤宁从平静似湖水般的眼睛里丝毫没感受到温暖,没有一点温度。   常年借助轮椅,对一个年轻女性而言,确实很残酷。   “你读中学一年,为什么辍学了?”   语气温和,是个有教养的女性。   “我父母认为女子读书没多大用处,能看报算账就可以了。”   这是宋凤宁早编好的谎话。   “你父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事?家里经济来源靠什么?”   “全家靠我父亲在码头做事养家糊口,我想找个差事,帮助家里,应聘夫人这份差事,不抛头露面,我父母同意。”   “你的英文程度怎么样?”   这个大少奶奶留过洋,宋凤宁不敢说大话,谦逊地道;“会一点。”   关轶文随手取过一本小说,翻开第一页,“你读一段我听听。”   许妈恭敬地接过她手里的小说,递给宋凤宁。   宋凤宁看一眼小说封面,《简爱》,一位英国女作家写的小说,英文版的小说,宋凤宁读过这本小说,这还是严先生推荐她看的。   此刻她庆幸顾先生曾当过她的家庭教师,宋凤宁英文底子差,不能一蹴而成,顾聿清一口地道的英文,对她的帮助很大,宋凤宁落落大方地,用英文清晰地朗读了小说第一段:   那一天不可能去散步了。不错,我们早上已经在片叶无存的灌木林中逛了一个钟头;但是,自从吃午饭的时候起,冬日的凛冽寒风就送来了那样阴沉的云和那样透骨的雨……..   还算流畅地朗读完第一段,她合上书。   关轶文点点头,问;“你的英文是学校里学的吗?”   “我家里有一个远房亲戚是留洋回国的,他教过我一段时间。”   她不能说聘请家庭教师,以她的家境没有能力请家庭教师的。   关轶文没有怀疑。   对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妇人说;“许妈,留下她吧!”   “是,大少奶奶。”   从房间里出来,许妈带着她来到隔壁房间里,房间阳光很足,房间里摆设西洋家具,一应生活用品齐全。   许妈说;“赵小姐以后就住这间屋,有什么需要同我说,工钱每个月二十元钱,吃住在顾家,平常陪着大少奶奶,给大少奶奶读报纸、小说,陪着大少奶奶说说话,嘴甜点,大少奶奶对待下人很好的,当然杨小姐跟我们下人不一样。”   “许妈,我回家一趟,取一些换洗的衣服。”   “赵小姐就明天早上开始正式上工,我跟你说一下大少奶奶的作息时间和顾家的规矩。”   许妈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宋凤宁认真听,“大少奶奶七点准时起床,饭后,喝咖啡读报纸,看小说,午饭简单吃一点,午睡一个钟头,到花园里嗮太阳,晚饭后,看一会书,喝浓咖啡,十点半睡觉……..”   “主楼住着老爷,咱们东楼住大少爷夫妻,二少爷夫妻,三少爷,四少爷没有成亲,五少爷年纪小,跟姨太太一起住在西楼,顾家姨太太都住在西楼。”   四层洋楼,分别住四位少爷,大少奶奶行动不便,住在一楼。   许妈介绍很详细,“顾家没有太太,二少奶奶管家,三少爷刚从国外回来,三少爷是已故太太的亲生儿子,老爷很器重,你见到三少爷要恭敬,我提醒你一句,你如果得罪了三少爷,顾家是留不下的,看见三少爷少说话,问什么答什么,三少爷话少,一般不为难下人。”   许妈说的,宋凤宁都暗记在心里。   半天许妈没提大少爷,缓了一口气,宋凤宁等着她继续说,“走廊左侧住着大少奶奶,右侧住着大少爷,佣人是不住在楼里的。”   宋凤宁心想,看来这顾家大少爷和妻子是分居的,有外遇不奇怪,宋凤宁只是好奇这位大少爷,还有三少爷是什么样的人物。   严先生眼界高,喜欢的男人,肯定很出色,这位三少爷看来脾气不大好,许妈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招惹这位三少爷,想来这位顾家嫡子在顾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记住了?明天早上七点半准时过来。”   许妈妈交代清楚了,宋凤宁便回家去。   经过走廊客厅,遇到仆人都摒心静气,走路轻手轻脚。   没有看见大少爷顾言凤,估计可能不在家。   宋凤宁走出东副楼,花园里有仆从经过,穿着统一的制服,顾家她只见一隅,莫名有股压抑感。   回家已经快中午了,客厅里没人,就连不常出门的母亲也不在家。   宋凤宁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一只碗里放着几个煮熟的鸡蛋,拿起一个鸡蛋剥了皮吃。   听见门响,走出去,小娥进门,看见宋凤宁说;“二小姐回来了,不是说去同学家里帮忙吗?”   宋凤宁把剩下的鸡蛋塞进嘴里,“我回来拿几件衣裳。”   “二小姐,我来吧!”   宋凤宁的衣裳用品都是小娥打理。   小娥把换洗的亵衣亵裤装进手提箱,又装了几件冬装,最后拿了一件呢料大衣,说;“我回来时,天阴要下雨,这件大衣料子厚实暖和。”   宋凤宁心想,关轶文行动不便,自己陪着她,呆在顾公馆里不出门。   二太太曹玉珍打麻将回来,进门大嗓门,“人呢?”   “我不是人啊?”   宋凤宁走出来。   “宁宁,就你一个人在家?”   小娥收拾完东西从房间出来,接话茬道;“张嫂去菜市场买菜。”   宋凤宁问;“青菜早上新鲜,怎么下午去买菜。”   “下午收摊好杀价,张嫂这几天买的鱼便宜,今天又去市场,看有没有便宜的菜。”曹玉珍说。   宋凤宁沉默,家里的女佣买菜钱都俭省,顾家每个月二十块钱的工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全家开销。   问;“太太呢?”   “说有个画展,太太去看,听说全是西洋画。”曹玉珍说。   离开父亲,母亲其实还年轻,宋凤宁希望母亲多出去走走。   宋凤宁瞥见茶几上放着四包点心,问;“我哥来了。”   “二小姐刚走,大少爷就来了,买了点心,还特意给你买糖了。”曹玉珍说。   宋凤宁看茶几上有一铁盒糖果,自从母亲和妹妹搬出去后,宋兆申经常过来看看。   “我回屋躺一会,吃饭叫我。”   二太太打麻将乏了,回自己房间休息。   小娥看客厅里没人,小声说;“二小姐,我听大少爷和太太说话,好像宋家纱厂不太好,大少爷说老爷为纱厂的事烦心。”   棉纱业的严冬终于来了。   第二天,宋凤宁七点半准时到顾公馆。   她已经熟悉路,顾家仆人认识她,没有拦阻。   穿过花园,看见东配楼前停着两辆汽车。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洋楼里走出来,这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戴金丝珐琅眼镜,温文尔雅,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男人面色有些苍白,有一股忧郁气质,汽车旁站着两个保镖,一个女仆跟在身后,手里提着公文袋,司机打开车门,   弯腰恭敬地道:“大少爷早!”   男人上车时,不经意朝宋凤宁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似乎问了一句她是谁,身后的女仆小声回答,男人上车后,两辆汽车离开。   宋凤宁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汽车,这就是顾家大少爷顾言凤,严先生的情人。   这人好像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严先生的死。   洋楼一层饭厅里,许妈为关轶文梳头,许妈伏在女主人耳边小声说:“大少爷出门了。”   一个女仆走进来。   “她来了吗?”关轶文面无表情。   女仆凑近小声说:“来了。”   “遇见了?”关轶文淡声问。   “正好遇见。”女仆说。   “说话了吗?”   “没有,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什么反应?”   镜子里的女人平淡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没什么反应。” 第66章 顾三少   顾家各房不在一起吃饭, 作息时间不一样,一日三餐单开。   餐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大少奶奶关轶文对宋凤宁很客气, “赵小姐吃早饭了吗?”   “吃了。”   “陪我少用一点。”   关轶文温婉地声音,诚心相让,宋凤宁不好拒绝,在一侧椅子落座,身后女仆恭敬地问;“赵小姐喝什么粥?”   顾家的早餐很丰盛, 中西结合, 粥, 馄饨,蒸饺, 牛奶,面包等主食,宋凤宁看了看, “皮蛋瘦肉粥。”   关轶文喝牛奶, 吃一片面包, 早餐很简单, 看见宋凤宁喝粥, 吃牛肉蒸饺,津津有味,说;“赵小姐胃口好。”   “我娘说了, 我生下来胃口就好。”宋凤宁边吃边说。   “能吃是福气,赵小姐的身体看着很好。”   关轶文闲闲地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   “我从小就没生过大病, 身体一直很好。”   宋凤宁下生嘴壮,听二太太曹玉珍说,她六个月沉得压手, 白白胖胖,乌黑的大眼睛看见谁都笑,大家都喜欢她。   “赵小姐长得是福相。”   许妈一直看着她吃饭。   关轶文和许妈好像对她的健康很关心。   吃完早饭,关轶文读书看报,宋凤宁给她念当日报纸,有一份申城报纸里写严春和被杀案,读到这里,宋凤宁压下内心的悲伤,平静不带感情的声音读完了这则报道,   抬头看见关轶文眼睛里的一丝嘲讽,一闪而过,宋凤宁猜想,大少爷顾言风跟严先生暧昧的关系,关轶文是知道的。   关轶文刹那恢复淡然的神色,宋凤宁从她眼睛里看到萧瑟,似残秋一样枯萎,宋凤宁同情这位顾家大少奶奶,嫁入豪门,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如花朵般过早凋谢。   宋凤宁念完当日的报纸,关轶文拿过那本简爱的小说,“从我看的那页读。”   小说中间一页夹着一片叶子,叶子已经枯黄,当书签,宋凤接着往下读,其中有生僻的词语她虚心地请教关轶文,关轶文为她讲解,没有一丝不耐烦,宋凤宁佩服这位富家千金,才学过人,可惜行动不便。   关轶文脸上出现倦意,许妈倒了一盅热茶,“少奶奶,歇歇吧。”   宋凤宁合上书,关轶文接过茶水,呷了一口,说;“三弟一回来,老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国外哪位是老爷子的念想,没想到过了这些年,老爷子还念念不忘。”   “老爷也是个重情之人,太太没了以后,老爷变了,沉默寡言,三少爷回来,老爷脸上才看见笑容。”许妈感叹地说。   关轶文轻嗤,“论理我不该说,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妈说;“太太在时,少奶奶还没进门,我听公馆里的旧仆说,太太的长相气质,无人能及,三少爷像太太。”   “太太走了这些年,太太的房间一直空着,东西原样不动,老爷一直不死心,等太太回心转意,我倒是佩服太太的刚烈,到死也没有回来,老爷空等一场,终身遗憾,三少爷突然回家,老爷如获至宝,这几房姨太太在老爷眼里,新鲜一时,过后就丢开,老爷心里只有太太一个人。”   关轶文絮絮地说。   “三少爷一日三餐,老爷亲自看厨房送来的菜谱,三少爷跟太太出国时年纪还小,都十几年了,老爷还清楚地记得三少爷小时候的口味,爱吃的菜肴,也算用心,依我说,太太这辈子也算值了。”   许妈看着少奶奶的脸,“这年头,豪门大户,哪家没几房姨太太,一夫一妻有几个男人能做到,男人对正妻尊重,就算是明白人。”   许妈看屋里只有宋凤宁,说;“听说昨晚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吵架,因为二少爷捧一个舞女,二少奶奶是个厉害人,还管不住二少爷。”   关轶文冷哼一声,“男人都犯贱,”   午饭关轶文吃得很简单,一块糕点,不太甜,一杯浓浓的咖啡,然后午睡一个小时。   她午睡时,宋凤宁自由活动,走出洋楼,今天一上午天空没有出太阳,冬季的申城冰冷潮湿,她在长旗袍外面加了一件外套,吸一口,空气凉凉的。   两日的接触,宋凤宁直觉大少奶奶关轶文对她的态度有点怪,语气温和,眼睛里深藏着排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或许是她多心了,关轶文常年不能行走,性格有点古怪也正常。   许妈和她主仆的对话,似乎暗示着什么,宋凤宁低头想着,慢慢往前走。   突然,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宋凤宁惊觉,猛一抬头,一辆红色的跑车擦着她身旁驶过去,像一阵旋风一样,停在她身后,“喂,想什么呢?”   有点熟悉的男声,受到惊吓,宋凤宁顷刻间冒出冷汗,回头看见跑车里人,一股愠怒,跑车里的青年,正是那日撞坏她自行车的豪门阔少,一张好看的脸,笑容带着一丝邪魅,他是故意的。   能够出现在顾家,在顾公馆如此张扬,看来是顾家的少爷,宋凤宁忍住心里的厌恶,冷冷地说;“你戏弄别人觉得很有趣吗?”   “跟你开个玩笑,生气了?你也太小气了。”   青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顾少爷,我就是个小气的人,不习惯开这种玩笑。”   宋凤宁心有余悸,刚才她想事情太专注了,突如其来的惊吓,现在腿还软。   “你的自行车修好了,修车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顾少爷表情正经起来。   宋凤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那天早上上学,骑自行车朝慧文中学的方向,幸好在半路上,这位顾少爷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   宋凤宁掉头朝回走。   “你不上学了,怎么来我们家,不是来朝我要修车钱的吧?”   顾少爷调侃地说。   宋凤宁心想,申城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都是家境殷实富有,她一个穷学生,怎么可能买得起自行车,不巧被这位顾少爷看见并认出她。   脑子转了转,站住,伸出手,“修车钱,拿来吧!自行车是我租的。”   顾少爷便真的掏钱,在身上摸了半天,神色有点尴尬,“今天出门忘了带钱包。”   这时,一位叫桂姐的女仆经过,桂姐正是在大少奶奶跟前侍候的女仆,顾少爷招呼,“阿桂,取一百块钱给这位小姐。”   “赵小姐。”   桂姐看看二人,有些疑惑,不明所以。   “你认识她?”顾少爷问。   “四少爷,赵小姐是大少奶奶新雇的陪着大少奶奶作伴的。”   “这么巧,你在我们家做事。”顾四少爷看着宋凤宁,扬了扬眉。   桂姐是关轶文身边的人,宋凤宁怕她同关轶文说,引起怀疑,解释说;“四少爷把我租的自行车撞坏了,要赔我钱,自行车修没花多少钱,我还回去了,修车钱就算了。”   桂姐了然的神色,“原来这么回事。”   笑着对顾四少爷说;“大少爷昨说,让四少爷为家里分担点事,那天带四少爷到舞厅看看。”   “大哥快饶了我吧!”   一声发动机响,转瞬红色跑车从眼前消失了。   桂姐摇摇头,对宋凤宁说:“咱们家四少爷就这个性子,待人极好的,对我们下人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   宋凤宁听顾四少爷跟佣人说话,能看出来佣人不怕他。   顾公馆地方大,宋凤宁从前面花园走到后花园,看时间差不多,关轶文该醒了,回到东楼。   关轶文品茶,听宋凤宁读简爱,盯着宋凤宁,有些走神,一般人被人这样盯着,很不自在,感到局促,宋凤宁被书里的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打动,摒弃外界一切干扰,沉浸在书里,完全没注意关轶文。   “大少爷回来了。”   桂姐进屋,轻声说。   关轶文收回看宋凤宁的目光,嗯了声。   快吃晚饭时,管家关天成过来,说;“老爷让几位少爷和少奶奶过主楼去,老爷有话说。”   “知道了,关伯。”关轶文应声道。   “这两日下雨太凉,大少奶奶注意加件衣裳。”   管家关天成关切地说。   宋凤宁主动推轮椅,经过走廊,另一侧走廊里大少爷顾言风走过来,天阴,走廊光线暗,顾言风的五官有些模糊,宋凤宁还是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的阴郁,就像冬季的雨天,关轶文轻声问;“今天回来得早,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   “父亲让人打电话叫我回家。”顾言风的嗓音低沉。   近处宋凤宁注意到顾言风脸上的冰冷,她在关轶文背后推轮椅,看不见她的表情,听关轶文温柔的声里透着一丝关切。   夫妻俩人一起去主楼,配楼跟主楼之间还有一段路,顾言风跟宋凤宁并排走,不说话,宋凤宁暗中观察他,真是这个男人杀害了严先生吗?因为严先生怀了他的孩子,怕事情败露,迫不得已杀害自己喜欢的女人。   一阵冷风吹来,宋凤宁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进主楼瞬间身上缓和了,主楼客厅金碧辉煌,西洋风格,沙发上坐着一位长者,肃穆威严,宋凤宁心想,这就是顾家家主。   看见一旁顾家四少爷,脸上玩世不恭消失了,规规矩矩地站着。   老爷子身旁站着一对年轻夫妻,男人看见顾言风夫妻,叫了声,“大哥!大嫂!”   宋凤宁心想,这就是顾家二少爷顾华年,旁边少妇是顾家管家的二少奶奶。   顾言风朝沙发上的顾老爷恭敬地叫了声,“父亲!”   顾老爷轻咳一声,望着客厅门口,顾年华懂得老爷子的心思,说;“三弟我已经通知了。”   “嗯”   顾老爷表情严肃,三个儿子和儿媳都恭恭敬敬,等他发话。   “三少回来了。”   随着仆人一声高喊。   客厅的两扇大门打开,前后左右四个精壮的保镖,把一个穿黑呢大衣的男人围在中间。 第67章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把她……   身后跟着一群人, 有几个长者,大约跟顾老爷差不多的年纪。   前呼后拥进门的男子,黑眉漆目, 面色冷峻,出众的外貌,仿佛吸取天地间的精华,所有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他的目光朝宋凤宁扫过来,瞳孔骤然一缩, 深眸微眯, 这是一种极危险的征兆。   宋凤宁下意识地朝后挪动脚步, 畏缩地往大少爷顾言风身后躲去,此刻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顾聿请精锐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   顾老爷顾荣祥威严的脸上现出笑容, 面部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神态变得亲切,“回来了。”   “父亲!”   顾聿请的声音传入耳鼓, 宋凤宁才从惊慌失措中找回自己的心跳, 瞥见大少爷顾言风瞅着自己, 方知觉自己看见顾先生大惊之下失态了。   “这几天学得怎么样, 你叔叔伯伯们费心教导你。”   顾荣祥关切地问。   顾聿请身后跟着的一个年纪最长的男人, 恭敬地说:“我们称不上费心,三少爷才智过人,一点就透, 远见卓识,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自愧不如, 看来生意要交给年轻人了。”   顾荣祥的脸上显出欣慰和骄傲,谦虚地说:“他刚回国,凡事还要你们这些叔伯扶持。”   其中一个穿长袍的资历老, 生意场上大家尊称他昌哥,是顾荣祥生意刚起步时,就跟着他的,竖起大拇指,说:“三少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年轻人,荣老好福气,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子承父业,荣老后继有人。”   另外几个人交口称赞,顾荣祥生意上的伙伴,得力助手,码头上人称陈老大的说:“荣老生了个好儿子,三少颇有荣老年轻时的行事作风,我说句实话,三少比荣老当年更有魄力。”   顾荣祥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你们不要总是夸他,该指点的,该说的知无不言,这以后顾家的生意他要全盘接手,你们这些叔叔伯伯不能撒手不管。”   顾聿清朝几位年长的,帮助顾荣祥打江山的功臣拱手,“聿清年轻,日后还需要叔伯们的帮扶,鼎力支持。”   “老三是你们的晚辈,同你们的子侄一样,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该说就说。”   替顾家经营赌场,无人不识的人称一声大哥的朱百川,高声说:“荣老放心,我们跟着您这么多年,您待我们不薄,三少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朱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荣祥抱拳,“我在这里谢谢各位了,各位多年辛苦,顾家的生意全赖各位方有今日。”   又朝着另外的两个儿子说:“你们辅助你三弟,兄弟一心。”   宋凤宁站在二少爷顾华年夫妻对面,顾老爷说完这番话,顾华年面部肌肉抽了几下,二少奶奶王云芳看了一眼丈夫。   顾华年恭敬地答应,“父亲放心,我一定帮三弟管好顾家的生意。”   大哥顾言风一向沉默寡言,分管舞厅,行事谨慎低调,出言道:“父亲,儿子虚长几岁,见识远不及三弟,三弟接管家业,儿子竭尽所能,尽微末之力。”   相比二少爷顾华年,顾言风的话很真诚。   顾荣祥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做大哥的,胸襟宽阔,你母亲当年没白疼你。”   顾言风说;“儿子自幼蒙太太教导,视如己出,未报丝毫,儿子深以为憾。”   “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母亲当年在你身上费了不少心思,你母亲是个不凡的女子。”   提到妻子,顾荣祥的眼底浮现一抹温柔。   宋凤宁看过顾家大少爷的资料,顾言风自幼丧母,是顾聿请的母亲,顾家正房太太抚养教导,这位顾家大少爷跟三少爷感情比别的兄妹亲。   “三少年纪不小了,早点定下亲事,满城的名媛,都仰慕三少,听说追求者甚多。”   陈老大哈哈笑着。   这几位在顾老爷子面前有面子的人里,其中最年轻的付守声,接话茬,笑着说:“听说章家的千金,对三少动了芳心。”   章晓慧才貌双全,申城名门的公子拜倒她的石榴裙下,对她趋之若鹜。   “老三早点成家,给我生个孙儿,我也就闭眼了,怕我看不到了。”顾荣祥俨然是个慈父。   一道目光射过来,锐利的锋芒,宋凤宁不敢迎视,身子一缩,低下头,心里惴惴不安,顾先生没有当场揭穿自己,刚混入顾家,身份就暴露了,逃走,顾聿请若不放过她,她和家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前世顾聿清冷酷无情闻名,现在不动声色,要怎么处置自己。   “老三,爹相信你的眼光,你相中哪家的小姐,爹都支持你。”   顾老爷俨然是通情达理的好父亲。   “谢父亲!”   、   宋凤宁偷眼看顾聿清,四少爷顾乘风望过来,朝她挤挤眼睛,有几分调皮。   顾家的生意,四少爷没参与。   客厅门口顾家的三位小姐在偷听。   顾家大小姐顾丹媛,二小姐顾丹慈,三小姐顾丹凤,挤在一起趴在门缝偷听。   顾家大小姐顾丹媛撇嘴,“父亲偏心,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二哥打理,父亲一直等三哥回来,接他的班,大哥和二哥这些年为顾家生意出了不少力,三哥一回来,父亲眼睛里只有三哥一个人,谁也比不上三哥。”   大小姐顾丹慈是二姨太所生,跟二公子顾华年是同母兄妹,嫁给申城副市长王家长子。   “大姐,谁继承家业与我们无关,我们已经出嫁,是夫家的人,顾家的家业没有我们的份,一笔陪嫁打发了。”顾家二小姐顾丹慈说。   二小姐顾丹慈是三姨太所生。   “听说大嫂雇佣一个女学生,那边站着的短发的就是她吧?长相不错,能入大嫂的眼,有点本事,大哥不容易。”   三小姐顾丹凤说。   二小姐顾丹慈捅了捅她,“你口无遮拦,小心让大嫂听见。”   三小姐顾丹凤读中学。   顾家的晚饭,各自回房吃,顾老爷只留下三少爷陪着几位叔伯一块吃。   二少爷顾华年夫妻率先从主楼出来,顾华年一言不发,二少奶奶王云芳嘟囔,“你这是替别人做嫁衣,这些年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子把打下的江山悉数交给三弟,老爷子一直不放权,就是为了等老三。”   “好了,别再说了。”   顾华年低斥。   “都是自家兄弟,老爷子把家产交给谁,都是顾家人,我当哥的,还能跟兄弟计较。”   王云芳看看丈夫,撇撇嘴,小声说;“就我们俩个人,你就别装了,你难道甘心,辛苦操持到头来没你什么事,三弟他为这个家里做什么了,不过顶着嫡子的名头,回来擎受现成的,老爷子偏心,就没把你们俩当儿子,老爷子盼着三弟成亲,添个孙子,我们的儿子就不是他的孙子。”   “够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不说话别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顾华年甩开步子,王云芳落后,跟不上,气得跺脚道;“你就跟我的章程,心里不舒服拿妻儿撒气。”   宋凤宁推着大少奶奶关轶文回配楼,顾言风不说话,不知道想什么。   关轶文说;“下个月是太太的忌日,每年太太的忌日老爷子从墓地回来,都关在房中一整天,我看老爷子现在心情好了,精神头不错。”   冬日的傍晚花园树木稀疏,惨淡没有生气,宋凤宁跟顾言风并排走,感受到他的心情忧郁,不禁思忖,顾言风而立之年无子,同妻子感情冷淡,情人又死了。   顾先生突然消失,原来是认祖归宗了,之前从英国回国,隐姓埋名,难道是因为他父母之事,难以释怀。   父子亲情,改变不了。   进了东楼,夫妻二人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走廊里仆人已经点亮壁灯,明亮的光线,宋凤宁回头看,身材颀长的男人的身影有几分孤独落寞。   小餐厅里,仆人们在摆饭。   夫妻不在一个桌上吃饭,关系冰冷,维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婚姻名存实亡,名门望族为了面子,经济利益,没有感情,捆绑在一起。   桂姐盛碗鸡汤,放在关轶文面前,“厨房炖了一个下午,骨头都酥了。”   “鸡汤给大少爷送去。”关轶文说。   “是,少奶奶。”   许妈把一罐鸡汤捧着,交给宋凤宁,“烦劳赵小姐一趟,给大少爷送去。”   宋凤宁接过鸡汤,一只手提着,经过走廊,看见小书房里亮着灯,顾言风在书房里。   走到书房门口,她站住,举手轻轻叩门,嗓音微扬,“大少爷,少奶奶让我来送鸡汤。”   “进来吧!”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   宋凤宁轻轻推门进去,男人背身坐在窗前,书房陈设简单,书架上摆满书籍,这间书房很大,显得空旷,冷冷清清,顾言风没回头,身体连动都没动,说了句,“放那吧!”   宋凤宁把鸡汤罐放在桌上,斜对着好奇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发现他手里摆弄的一件东西,有点眼熟。   突然眼睛瞪大,顾言风手里拿的是严先生平常佩戴的胸针,精巧别致。   顾言风盯着胸针看,目不转睛,她离开房间,没有任何反应。   宋凤宁出来,轻轻地关上书房的门,刚才的一幕,念及严先生,心里伤感,经过走廊,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把她拖向一个房间里。 第68章 不全是为了钱   一股强劲的力道把宋凤宁拖入走廊一侧的房间里, 宋凤宁本能地挣扎,还没发出喊声,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男人的大手宽厚温暖。   惊慌中宋凤宁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清淡舒服,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抵在墙上,房间没有开灯,冬季日落后, 室内光线模糊不清, 近在咫尺的男人, 带着一股威压,沉冷的声在她耳边说;“你进顾家什么目的?”   顾聿清把宋凤宁禁锢在身前, 宋凤宁靠墙站着,动弹不了,顾聿清的手臂修长有力, 被他圈住, 宋凤宁心跳加速, 强做镇静, “为了钱。”   “我派人给你送去卖掉股票的钱不够你用的吗?谁派你来的?”   顾聿清声音寒咧。   在这里遇见顾聿清, 宋凤宁自认倒霉,她的小伎俩是瞒不过顾先生的,顾先生一眼便看穿她。   不能承认, 她的身份是细作,警方卧底, 为警方做事,调查顾大少爷,对付警方的探子, 顾家能放过吗?宋凤宁不妄想短暂的师生情分,顾聿清对她心慈手软。   打死也不能承认,嘴硬说:“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顾聿清冷哼了一声,“别耍花招,你最好实话实话。”   “我没做错什么,我不明白先生说什么,一个月二十块钱,够我们一家的开销,先生知道我们搬出宋公馆了,靠我娘的嫁妆过活,”   “你撒谎!”暗中顾聿清的声音低沉沉的。   “我去找过先生,先生突然消失,我到处打听先生,都没有消息。”   宋凤宁的语调充满委屈,她说的是实话,她的股票在顾聿清手里,差不多要翻遍了整个申城   “为了你的股票。”   顾聿清讥讽道。   一语道破,当面揭穿她,这男人太不解风情了。   宋凤宁眼珠一转,往前凑过去,身体几乎贴在顾聿清身上,凑到他耳边,“不全是为了钱。”   顿时,顾聿清像触电一样,身体僵直,本能地朝后撤了撤,两人间留下一点空间,没有肌肤相贴。   两人距离太近,顾聿清的身体变化,宋凤宁感觉到了,心底生出几分得意,对付一阵正经的顾先生,不能按照常理出牌,娇软的声音,“先生,你是知道我们一家住在公寓里,你一直关注我对不对?”   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故意挑逗,“还不承认,先生关心我?”   顾聿清一下退后,“放肆!”   命令的口气,“你立刻离开顾家。”   宋凤宁的奸计得逞,心底得意,索性厚着脸皮撒娇,“不,我不离开,离开顾家,我就看不见先生了。”   顾聿清焉能不知道她说的谎话,这谎话他心里莫名地很受用。   态度软下来,“你一家的生活费我负责,你远离顾家。”   “先生养活我,名不正言不顺,除非…….”   宋凤宁故意停顿,拉长声,放低声音,“先生明白我的意思。”   大胆地调戏顾聿清,知道顾聿清即便冷酷无情,对待女人,是正人君子,如果换了旁人,她不敢。   “休得胡言!”   顾聿清呵斥道。   两人又像回到从前,一个是一本正经的先生,一个是假规矩,乖张的女学生,   “先生不撵我走,要我做什么都行,不然这样,我给先生收拾房间,先生另外给我一份工钱如何?”   宋凤宁开始耍赖,明知道顾家这位三少,还能缺人侍候,哪里用得着她。   没等顾聿清回答,这时,走廊里一个女仆喊;“赵小姐,赵小姐,你在哪里?”   声音就在房间门口,房门把手转动发出声响,顾聿清迅疾地一把扯她到门后,房门被推开,走廊里的光线照入,宋凤宁屏住呼吸,如果顾家人发现她和顾聿清是旧识,就有大麻烦了。   女仆看房间黑暗,关上门,走廊里传来轻声呼唤,“赵小姐!”   随着房门关上,房间又恢复黑暗,顾聿清突然惊觉,两人在门后狭窄空间,身体贴合,女孩身体绵软,别墅屋里热,宋凤宁穿着单旗袍,薄薄的料子,少女的身体已经发育,由于紧张,胸部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暗处顾聿清脸涨得通红,急速退后。   “我走了。”   宋凤宁翘着唇角,轻声说。   听门外脚步声走远,她拉开门,闪身出去了。   顾聿清站在原地,黑暗掩着,他肆无忌惮地回味少女身体残留的余温,空气里一缕少女的芳香。   宋凤宁走到对面走廊,那个喊她的叫阿莲的女仆看见她,问;“赵小姐方才去哪里了,我喊了半天。”   “我去外面,屋里有点热。”   “我看见赵小姐在走廊里一晃就就没了。”   “你眼花看错了。”   两人回到饭厅,大少奶奶关轶文饭量小,已经吃完了。   看见她进门,和许妈对视了一眼。   问;“鸡汤大少爷喝了吗?”   “鸡汤放下我就出来了。”   “大少爷在做什么?”   关轶文像不经意地问。   顾言风拿着严先生的遗物看,宋凤宁不能说,道:“大少爷在窗前欣赏园子里的夜景。”   那个女人死后,自己的丈夫更加沉默寡言,多数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关轶文微微泛酸,她死了,自己的丈夫还念念不忘,活在他心里,而自己活着,在他心里已经死了。   “去了这么久?”   许妈端了一杯参茶给关轶文,问道。   “屋里热,我在门口凉快一会。”   顾公馆建筑是西洋风格,各个房间壁炉取暖。   “赵小姐刚来不习惯,家里哪舍得这么烧。”   桂姐说,看穿戴这位赵小姐的家境一般。   “大少爷同你说什么了?”   关轶文喝了一口参茶。   “大少爷让我把鸡汤放桌上。”   顾言风都没有看她。   这时,楼上隐隐传来男孩的啼哭,关轶文侧耳听听,说;“许妈,好像小小少爷哭。”   “我去看看,八成是小小少爷又惹事了。”   桂姐出去。   许妈闲话说:“二少奶奶对小少爷像眼珠似的,小少爷淘气,顶多骂两句,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子孙满堂热闹,催着三少爷结婚,我看三少爷最迟来年婚事就能定下来。”   “三弟的条件,女朋友要好好挑一挑,章小姐跟三弟郎才女貌很般配,门当户对,章小姐的叔父是政府交通部次长,父亲是海关总税务司,家世显赫,只是不知道三弟是怎么想的。”   许妈说;“论长相,章小姐数一数二,留过洋,跟三少爷有共同语言,追咱们三少爷追得紧,章家就这一个独养女儿,三少爷娶了章小姐,将来章家的家产全是三少爷的,章家成为三少爷的助力,这一门好亲事,三少爷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宋凤宁听着二人说话,羡慕这位章小姐,能嫁给顾聿清,这个女孩子真幸运。   桂姐回来,说;“小小少爷淘气,被二少爷打了,二少奶奶同二少爷吵起来了。”   关轶文轻啜了一口茶水,“老二俩口子心里有气,拿孩子撒气。”   “三少爷回来,咱们大少爷生性淡漠名利,一心想做学问,没什么影响,二少爷多年经营,就这么交出去,如何能甘心。”   屋里没人外人,许妈说。   “如今有老爷子坐镇,顾家维持稳定的局面,老爷子如果……”   关轶文放下茶盅,“好戏还在后面呢。”   宋凤宁心想 ,顾聿清在顾家看似风光无限,豪门背后暗藏危机四伏。   关轶文睡下后,宋凤宁回自己房间,走廊里空无一人,对面走廊书房没有灯光,她想象顾言风在黑暗中一个人坐着,黑暗包围着他,这个男人身上浓重的悲伤,难道他杀了自己的情人吗?陷入万劫不复。   宋凤宁上了小闹钟,半夜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顾家别墅笼罩在雨雾中,朦胧雨中一间房间透出灯光。   早晨起床,外面雨停了,雨后天阴冷,宋凤宁在旗袍外面加了一件白色针织   外套,不涂脂粉,脸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早餐,宋凤宁跟关轶文同桌吃饭,宋凤宁吃生煎包,喝一碗热豆浆,身上觉得暖和。   关轶文看她吃,也夹了一个生煎包,吃了一口,猪肉馅的,放下说;“太油腻了。”   便不吃了,女仆递上热毛巾擦手。   宋凤宁吃了三个生煎包,许妈把油条端到她面前,笑着说;“赵小姐胃口好,吃油条,厨房做的油条比外面买的好吃。”   宋凤宁吃饱了,看油条嘴馋,又吃了半根油条。   两人吃完了,女仆捡桌子,按照关轶文的生活习惯,早餐后到小客厅喝茶,看报纸。   宋凤宁推着她去走廊一头的小客厅,走廊另一侧大少爷顾言风朝外走,关轶文看见,轻声说;“早晨冷,拿一条围巾给大少爷。”   许妈答应一声,去卧房转瞬取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出来,关轶文的轮椅停在走廊里,顾言风已经出门了。   关轶文似随意地说;“赵小姐,你把围巾给大少爷送去。”   宋凤宁没来得及多想,接过围巾,快步走出别墅,天空灰蒙蒙的,前方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大少爷顾言风,看清楚另一个人,宋凤宁脚步顿了下。   快步追上去,微扬声喊;“大少爷!”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回过头,宋凤宁追上去,把手里的围巾递给顾言风,“大少奶奶说天冷,让我给大少爷送条围巾。”   顾言风接过围巾,面无表情,仿佛已经习惯了,宋凤宁瞄了一眼顾聿清,顾聿清寒着脸。   宋凤宁微微颔首,“三少爷早!”   一双深眸如冬季寒凉,淡漠地望向别处。 第69章 女佣失踪了   阴霾的天空, 令人压抑,宋凤宁站在花园里,看见男仆为顾聿清拉开车门, 顾聿清上车后,汽车发动,前面一辆保镖汽车开道,顾聿清乘坐的汽车在中间,后面一辆保镖车。   顾聿清的性格内敛, 低调的人, 出门这样的阵势, 只能说明一点,顾家老爷子不放心这位的嫡子的安全, 顾聿清的周围有危险存在。   顾老爷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在嫡子接手产业的同时,已经有所防备。   宋凤宁在顾家的生活平静, 几天来, 没有发现顾家大少爷顾言风任何疑点。   借口上街买些东西, 从顾家别墅出来后, 她绕了个圈子, 确定无人跟踪,才来到春客来茶馆,见到茶馆胖老板, 胖老板把她引到一间单独的茶室。   宋凤宁说;“通知罗探长,我想跟他见面。”   胖老板姓周, 是警察局的暗探,这个茶馆是警察局一个点,比较隐蔽, 除了罗平和其上司,没人知道内情 。   周老板人稳重可靠,说:“姑娘等一会。”   周老板去给罗平挂电话,十几分钟后,罗平便衣来到茶馆。见到宋凤宁时,眼中有亮光闪过。   坐下后,盯着宋凤宁问:“你在顾家怎么样?”   平素遇到大案保持冷静的罗平,问话有点急,这几日他心神不宁,宋凤宁进入顾家后,就断了联系,他得不到一点消息,顾家水深,宋凤宁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经验,他着实后悔。   “我没事,不过有一个意外情况,我之前托罗探长查的顾聿清是顾家三少爷。”   宋凤宁的先生是赫赫有名的顾家少主,这倒是出乎罗平意料,说道:“怪道我撒下人马查不到顾聿清的底细,原来是顾家未来的少掌门,顾家的势力盘根错节,有通天的本领,我们小小的警察局查不到也不奇怪。”   一转念,罗平又说:“我就是好奇顾家三少为何当家庭教师?”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可能跟顾家老爷和原配妻子有关系。”   “你今天怎么出来的,来这里没人跟踪吧?”   罗平干这行惯有的警觉,如果宋凤宁被顾家发现同警察局的人有来往,她的处境就不妙了。   “我没直接过来,饶了个大圈子,确定没人跟踪。”   罗平知道宋凤宁机灵,说;“顾家三少已经识破你的身份,你赶紧撤出顾家,今天就别回去了,我另外派人去。”   另外派人肯定没有宋凤宁更合适,可罗平不想再让宋凤宁涉险。   “放心,我没事的,顾聿清做过我先生,他对我暂时不会痛下杀手,他没拆穿我的身份。”   宋凤宁怕罗平担心,没说顾聿清已经对她产生怀疑。   继续说;“我到顾家这几日没发现顾家大少爷有可疑的地方,反倒觉得顾言风对严先生用情很深,顾家大少奶奶知道他们的事。”   罗平说;“这几天我们对案件调查发现了两个疑点,严春和未婚一个人住,雇佣一个妇人每个礼拜来给她清扫一次房间,案发后,我们一直没找到那个妇人,那个妇人回了一趟乡下,刚回来,她有不在场的证据,排除她的嫌疑,我们警察一直封锁现场,让她到严春和居住的房间看,少没少什么东西。”   周老板端上茶水,然后退出去,关上门,罗平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热茶,接着说:“这个妇人每周一次清扫时,说严先生脾气有点古怪,不能乱动严先生的东西,房间里东西原封不动放着,没发现少什么,后来想起来说,看见严春和在一个本子上写字,我猜测写日记,我们找遍了寓所,没发现这本日记,我估计是凶手或者是到过凶案现场的人拿走了,这本日记里一定记录让这个人暴露身份的东西,我仔细勘察现场,除了死者,没发现外人的指纹,现场有清理过的痕迹,。”   宋凤宁接话茬说;“这个嫌疑人拿到日记如果销毁了,线索也就断了。”   头脑里浮现那晚看见宋言风拿着严先生的胸针看,如果日记是他拿走了,估计他舍不得销毁,珍藏起来的可能性较大。   “还有一个疑点,让我们确定这桩案子跟顾家大少爷有关系,就是之前被杀的舞女,跟顾言风有关系,顾言风曾经帮助过她。”   罗平调查有些进展。   “这个舞女和严先生有什么相似之处吗?”宋凤宁问。   她第一次见到顾言风,神态上相信他对严先生的感情,如果喜欢一个舞女,可能这个舞女和严先生有某些相似之处。   “长相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有一点共同点,这个舞女原来是富家小姐,沦落风尘,孤苦伶仃一个人,还有就是性格大概有些相似,这个舞女虽然在那种地方做事,性情孤傲,不畏权贵。”   罗平又说:“很多迹象表明,这两宗杀人案跟顾家大少爷有关。”   宋凤宁眼前出现阴郁的男人,跟杀人凶手联系不到一起,说;“他不像杀人凶手,严先生死后,他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罗平接触的人和办的案多了,注重证据,不看表象,说;“我办的案子里,有很多人看似根本就不像凶犯,有的人在左邻右舍口中是好人,也许他杀了情人迫不得已,内心痛苦,有时杀人不是出自内心真实想法,逼到绝境无奈的选择。”   宋凤宁不得不承认,罗平说的有道理,所有证据都指向顾家大少爷顾言风。   她心底里不希望顾言风杀了严先生,他跟顾聿清毕竟是手足兄弟,自己终究是个外人,一想到顾聿清从此恨上自己,她心里很难受。   严先生死的凄惨,她又不能不为严先生讨回公道,于是说;“我回顾家,找到那本日记,严先生的日记里一定写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样做很危险,一旦被顾家发现…….”   罗平下话说不出来了,一旦被顾家发现,也许不能活着走出顾家,他也救不了她。   宋凤宁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紧锁着浓眉,弯唇一笑,“我会小心的,现在顾家人一点没怀疑我,只有顾聿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少女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罗平干这一行,接触过许多案子,见过不少美貌的女人,从来没想过喜欢上一个少女,他比她大十几岁。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情,偶尔不经意流露出来。   宋凤宁不能久留,跟罗平告别,离开茶馆。   回到顾家,听顾家二少奶奶王云芳正和大少奶奶关轶文说过几日是顾聿清的生日,老爷子的意思是请世家名门闺秀,给三少爷顾聿清挑选未来的顾家女主人。   宋凤宁在旁边听着,心中有点嫉妒。   两个人拟请客人的名单,大少奶奶关轶文不管家事,但是这次是为顾家儿媳人选,小叔子的事她不能不关心,何况进门做妯娌,要人品性情不错,合得来的。   宋凤宁的心思转到大少爷顾言风身上,如何查找严先生日记的下落,平常顾言凤在书房和卧室,如果顾言风没有销毁那本日记,日记本应该在书房和卧房两个地方,严先生的东西对他而言如此珍贵,他不能随手放在什么地方的。   潜入顾言风的书房和卧室,不太容易,顾言风白天不在家,有时回家很晚,可顾家的仆从如云,来来往往,宋凤宁没机会下手,书房可以半夜潜入查探,卧房只能另外找时机。   宋凤宁等半夜进入顾言风的书房。   在茶馆与宋凤宁分开后,罗平回到警局,夏遇春迎上来,汇报说;“探长,严春和家里的那个女佣失踪了。”   罗平吃了一惊,瞬时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急忙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才我们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发现她住处空了,看守她的警察没发现她什么时候失踪了。”   罗平顿时冒出冷汗,他是秘密调查,审问女佣,警局只有夏遇春几个亲信知道,难道是顾家,除了顾家,谁有能力从警察的眼皮底下把人带走,警察竟然毫不知情。   他和宋凤宁见面是否也在顾家的掌控之中。   怎样设法通知宋凤宁,顾家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消息送不进去,如果宋凤宁行动,罗平不寒而粟,宋凤宁处境危险。   半夜,宋凤宁听走廊没有动静,走廊的灯熄了,各房已经睡觉了。   幽暗的壁灯发着昏黄的光,一个房间的门轻轻地开了,宋凤宁闪身出来,小书房在另一侧走廊尽头,她怕发出声响,赤足在暗影里悄悄来到小书房门口。   探手把头上的黑色发夹取下,用手掰了掰,插入锁孔,不消片刻,锁便开了,这套开锁的本领是罗平教她的,宋凤宁推开书房门,进去后,又轻轻把书房门关上。   这间书房她进来过,记住书房里摆设的位置,夜里不能开灯,只能借着窗外月光看清楚四周,顾言风一般坐在书桌后,日记极珍贵,按照常理应该锁在抽屉里。   宋凤宁来到书桌前,拉了下抽屉,抽屉上锁了,她又如法炮制,用发夹撬开抽屉,动作娴熟。   抽屉里东西很多,宋凤宁拧亮小手电,借着手电的光亮,在抽屉里翻找。   这时,一个黑影来到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她竟然毫无察觉。 第70章 失手   突然, 静夜中传来喊声,“有刺客!”   宋凤宁悚然一惊,按熄了手电, 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耳边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快离开这里。”   只见黑影一闪,一股冷风灌入,书房两扇窗发出闭合的声响,黑影消失不见了。   宋凤宁来不及思考, 合上抽屉, 迅速地离开书房, 她打开书房门,回头看了一眼, 数道强光突然射来,窗外花园里亮如白昼,所有的灯全亮了。   走廊里还没有人, 正是半夜, 这层楼里住着顾言风夫妻, 和许妈并两个贴身女仆, 保镖是不住在洋楼里的。   宋凤宁加快脚步经过走廊, 快走到房间门口,突然暗处传来阴森苍老的女声,“这么晚你不睡觉去哪里了?”   随着这道可怖的声音, 走廊里的灯瞬时全亮了,宋凤宁看见许妈站在不远处, 板着脸,怀疑的神色死死地盯着她。   “我听见喊声出来看看。”   宋凤宁编了个理由,第一声喊到现在有一两分钟。   这时, 两个女仆桂姐和阿莲已经开门出来,惊慌地问;“出什么事了?”   宋凤宁摇摇头,“不知道,喊声好像来自花园里。”   这么大的动静,大少奶奶关轶文也惊醒了。   许妈几个人进去。   顾家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主楼,顾老爷子已经起来了,站在主楼台阶上,大少爷顾言风和二少爷顾华年带着一大群保镖把顾老爷子团团围在中间。   又是一阵枪响,保镖朝夜闯顾公馆的人开枪,那人身形极快,躲过乱枪。   顾华年手里提着枪,说:“父亲,这里危险,您回屋里吧!”   “区区一个毛贼,我就吓怕了。”   顾荣祥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当年码头争地盘,顾荣祥凭着一股狠劲,称霸一方,纳了青帮的三头目的妹妹为妾,也就是二姨太刁氏,江湖地位稳固,生意场上大刀阔斧,挣下现在的家业。   宋凤宁推着大少奶奶关轶文过主楼来,走到主楼前,听见一阵枪声,枪声好像很近,许妈一个箭步挡在轮椅前。   花园围墙下无数道手电光照在高墙上的一个黑影,要□□逃走。   毕竟是黑夜,此人身手好,移动速度极快,保镖没能射中他。   眼看着他跃上墙头,翻过去就能逃脱 ,院子里的站着的顾聿清,一直没有动作,此时从一个保镖手里接过□□。   抬手就是两枪,宋凤宁看见围墙上的黑影,从高处掉落在地上,被保镖一拥而上拿获。   顾老爷子回到客厅,今晚他一直镇静自若,顾老爷子一生几次经历生死,曾经想要杀他的人不止一个。   顾家人都聚在客厅里,顾家二小姐顾丹慈住在娘家,闻声来到主楼,三小姐顾丹凤和住在西配楼的几位姨太太匆忙赶过来,宋凤宁第一次看见顾荣祥的五位姨太太。   资料里写,顾家大公子顾言风的生母大姨太太早死,二姨太刁氏生一双儿女,二公子顾华年和大小姐顾丹媛,三姨太生一女二小姐顾丹慈,四姨太是三小姐顾丹凤的生母,五姨太生下顾家四公子,六姨太生下顾家五公子。   五位姨太太,六姨太最年轻漂亮,从前是唱戏的,风情万种。   二姨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眉梢上挑,像是个厉害绝色。   三姨太方脸,端庄大气,出身商贾之家,家道中落,沦为妾室。   四姨太气质温婉,听说读过大学。   五姨太长相普通,不如其她几位姨太太,宋凤宁看过她的资料,五姨太是顾聿清母亲的侍女,顾荣祥一次酒醉,破了她的身,一次便怀上了。   二姨太刁氏说;“什么人敢闯顾公馆,来送死。”   刁氏说话时也没见惊慌,有个青帮头目的哥哥,二姨太见过大阵仗。   六姨太吓得花容失色,“听见喊刺客,我这心脏到现在还咚咚乱跳。”   “当年老爷的一个仇家来杀老爷,被老爷抓住送警察局,后来老爷仁厚,给警察局打电话把那个人放了,是不是他回来寻仇?”   三姨太说,她刚嫁给顾荣祥不久发生的事,那时太太还在,当时顾荣祥的生意没有做这么大,家下几个家仆,花拳绣腿,摆摆样子,顾荣祥亲自动手,开枪打伤了那个刺客,今晚三少爷顾聿清颇似当年的顾老爷。   当年那人来拼命的,除了太太,家里的人都吓得不轻。   顾老爷子轻咳了一声,三姨太的话打住。   宋凤宁看着灯火通亮的客厅,四周站满了保镖,一个个凶神恶煞,顾家的摊子大,难免得罪人,今晚宋凤宁才知道顾家防范这么严,这些保镖能这么快的速度出现,保护主人,有条不紊,平常看不见,外松内紧。   这时,客厅门开了,顾家三少爷顾聿清进来,几个保镖拖着一个人扔在地上。   宋凤宁看一眼,顿时吓得心惊肉跳,这个男人的双腿血肉模糊,地毯上拖了两道血印。   管家老关说;“老爷,这个人越墙而入,被发现后,企图逃走,身法利落,有几分本领,差点让他逃掉,幸亏三少爷在,朝他的腿开了两枪。”   两枪打中他的双腿,这人的运气差,遇到顾淤青,否则已经逃走了。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说了我饶你一条命。”顾荣祥神色威严。   地上的男人抬起头,眼露凶光,咬着牙说;“要杀便杀,你顾家一手遮天,落在你们手里,爷今晚就没想活着回去。”   “爹,他不开口,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二少爷顾华年抖了抖手里的枪;“爹,我保证让他招出幕后主使,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背后与我顾家为敌。”   顾荣祥摆手,二儿子与他舅舅走得近,他舅舅打打杀杀手上沾满血腥,顾荣祥早已金盆洗手,改经营正经生意,做慈善捐款孤儿院,办学校。   凶悍的男人双腿中枪,被两个保镖按着跪在地上,伤口流血,脸上却毫无惧色。   刚才在院子里距离远,此刻宋凤宁才看清楚他的脸,此人一脸凶相,不是个善人,为何半夜潜入顾家,这个人要干什么?暗杀顾家人?顾家圈养着大批保镖,个个身手不凡,贸然前来,没有内应的情况下,不可能得手,如果他想动手,也应该在外面动手,比较容易些。   宋凤宁有点困惑,顾家的名声在外,顾老爷子以前是什么出身,申城人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明摆着来送死。   顾荣祥看着三儿子,“老三,这件事你处理吧!”   客厅里的众人都看着顾聿清,看他用什么办法对付这个刺客。   突然,一声枪响,冷不丁地宋凤宁激灵一下,茫然地看着顾聿清手里的枪冒着白烟,而跪在地上的男人一声没吭倒下,高大的身躯撞击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不知道是那个姨太太尖叫了一声,三小姐吓得躲在三姨太的身后,惊惧地看着三哥。   顾聿清平常冷肃,几个兄弟姐妹对他有几分惧怕,没想到他出手狠绝。   二少爷顾华年脸色变了变,埋怨道;“三弟,你把他杀人,背后主使还没问出来。”   顾老爷子对三儿子的草率,没责备,心里相信三儿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问:“老三,此人的来历,你知晓?”   唯一的嫡子心思缜密,不可能贸然开枪,不留活口。   顾聿清把□□交给保镖,说;“此人是三年前向氏灭门血案的凶手。”   向氏灭门血案当时很轰动,警察抓住凶手,没有立即执行枪决,有人保凶手,此案便一拖再拖,警察局最后实在顶不住舆论压力,法院判了他死刑,明年春执行枪决。   客厅里的人都迷惑不解,三少爷顾聿清刚回国不久,怎么知道三年前的灭门惨案。   顾荣祥问儿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聿清道;“我无意中看过一张旧报纸,有此人的照片,报纸上的照片有些模糊,他眼角处的刀疤,我认出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是不可能招供的,既是灭门惨案的凶手,那么他现在应该关在警察局的监狱里,身份不用审了。”   原来是囚犯,宋凤宁又是一惊,这个人是罗平派来的,她站的位置离死了的男人近,看见他眼角的疤,不明显,不注意看不出来,顾聿清极细心。   顾荣祥赞许地看着嫡子,“这么说此人是警察局派来的人,警察局盯上我顾家了?”   顾荣祥自然跟生意的事联系在一起。   “爹,我顾家安分守己做生意,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此事交给儿子吧!”   “好,你处理吧!”   顾老爷子对嫡子放一百个心。   沉稳睿智,审时度势,他妻子把儿子培养得这么优秀,顾老爷子通过今晚的发生的事,对嫡子更加信赖。   天刚亮,罗平家里的电话哇哇地响起来,坐在电话旁的沙发上的罗平立刻抄起电话,他一直没睡,喂了声,电话里那头传来惊慌的声音,“他被抓住了。”   电话听筒几乎从手里滑落,这个半夜潜入顾家的人,确实是罗平派去的人,通知宋凤宁的身份已经暴露,撤离顾家。   他已经嗅到危险,宋凤宁如果行动,落入设好的圈套。   他试图设法通知宋凤宁,顾家防备极严,根本不能接近顾家,他才出此下策,在监狱里找了个死刑犯,这人一身功夫,许诺给他家人一大笔钱。   派出此人后,警察暗中监视,罗平心里没底,果然失手被捉。   他不担心这人供出警察局和宋凤宁,这样的亡命徒不惧生死,反正也活不成了,罗平答应如果他回不来,这笔钱交给他妻儿。 第71章 他喜欢的不是她这样的   派出去的人失手后, 再也打探不出来消息了,罗平这几日寝食难安,想亲自去顾家一探究竟, 又怕那样给宋凤宁更带来麻烦。   少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想了几个办法都行不通,此人失了手,已经打草惊蛇,顾家防范更严, 罗平到警察局长办公室汇报一起两伙帮派之间争斗, 警察维持地方平静 , 帮派争斗不参与,帮派给警察面子, 不出大格,平常上供,警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警察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请帖, “局长, 这是顾家三少派人送来的。”   罗平听到顾家, 眼睛一亮, 探过头去看,忘了规矩。   方局长看了看请帖内容,说;“顾三少的生日舞会, 顾家有舞场要在自家办舞会,有点意思, 不过这顾家三少有两下子,回到顾家首先摆平了码头的纷争,树立了威望, 各路人都敬服顾三少,他跟英国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英国人和法国人看好这位顾家三少,鼎力支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降服住跟顾老爷子打江山的一帮老臣,足见顾家三少不可小觑,后生可畏。”   顾家三少刚回国不久,接管了顾家生意,办舞会给警察局方局长送来请帖,抛出橄榄枝,方局长很高兴,顾家的人脉,政府中如履平地,他的上峰对顾家也要客气三分,顾三少不需要上赶着巴结他这个警察局长,能想到他很给他面子,方局长收起请帖,他肯定要到场   罗平正愁没办法进入顾家,机会来了,说;“顾家办舞会,请的客人里不少上流名媛,局长亲自去。”   方局长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本局长有家室,我对你嫂子可是忠心耿耿。”   旁边的小警察忍俊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小警察忍住笑,“局长夫人是个美人,局长对夫人言听计从,是警察局少有的好男人。“   方局长轻咳了声,对小警察的奉承很受用,“我这不是拍她,女人头发长心眼小,没完没了,我不愿意惹麻烦。”   顾家请客,方局长一定要去的,罗平说;“我陪局长去。”   方局长瞅瞅他,想到别处,“小罗,你该成个家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有老二了。”   “是,局长,干我们这行的接触的姑娘,都跟案子有关,恨不能躲警察远远的,就更别提谈感情的事。”   “你跟我去吧。”   方局长嘟囔一句,“顾家请帖请我,没说不让我带人去。”   警察局长带个手下,顾家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把人轰出去吧。   顾聿清走到一楼,没有出门,朝着一楼小客厅走过去。   关轶文刚吃完早餐,顾聿清进门后,视线掠过站在关轶文身旁站着的宋凤宁,宋凤宁心虚地低下头。   上次半夜在书房,顾聿清提醒她逃走,顾先生早猜到她要溜进书房,先生就是先生,她这个弟子所作所为逃不过先生的法眼。   顾聿清没揭发出来,念及师生情谊,还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灭门惨案的凶手被顾聿清一枪打死,宋凤宁不厚道地私下里庆幸。   顾聿清为了立威,没留活口,当场打死警察派来的人,顾家没把警察局放在眼里。   一道寒芒射来,宋凤宁缩了一下肩,顾聿清仿佛能把她看穿。   “三弟,这份邀请的名单,我都以你的名义发出请帖,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关轶文态度温柔亲切。   “我不用看了,大嫂安排就行。”   许妈笑着说;“大少奶奶可是斟酌了几天。”   “大嫂费心了。”   顾聿清道。   “三弟,大嫂冒昧地问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关轶文摸不透这位小叔子的喜好。   “没想过。”   “现在想想,我们为你安排你不称心如意,我们累死无功。”   顾聿清略沉吟,说:“性格文静,外表清秀即可。”   宋凤宁低头看着脚尖,这都不是自己,她的长相明艳,性格活泼刁钻。   顾聿清余光瞥见低垂着头的女孩,   桂姐笑着说;“以三少爷的条件,咱们都寻思能配得上三少爷的姑娘可不好找,没想到三少爷要求倒也不高。”   关轶文看眼前的小叔子,相当优秀出色,英国帝国理工毕业,顶尖的专攻理工领域的大学,帝国理工在学术界享有无与伦比的声望。   可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姿峻拔,枪法精准,受过专业训练,如此年轻,超乎寻常的冷静,精明睿智。   脑子过了一遍,章晓蕙,傅宝缨,余淑珍……   都是才貌双全的名媛,模样可不仅是清秀,是出名的美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在时下很时尚,引领上流社会的名媛,其她名门闺秀也都看她三人,甚至她们做了一件新衣裳,很快流行,不知道三个名门闺秀那个同这位小叔子有眼缘。   嫁给顾家三少,意味着未来是顾家的女主人,富可敌国,顾氏家族有不少在军队政府高层,拥有权势财富,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向往的交往对象,除了人清冷了点,是最满意的夫婿人选。   顾家四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老爷子把精力都放在嫡子的身上,顾家四少的婚事没人提起,所有的关注聚焦在顾家这位嫡子身上,抢了兄弟三人所有的风头,尽管他回国后低调,可是在顾家的地位还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关轶文性格谨慎,为顾家三少办生日舞会,多听听正主的意思,他满意了,公爹就满意了。   问:“我和二弟妹商议了,办个假面舞会,这是西方流行的,你什么意见?”   假面舞会有神秘感,顾聿清又在国外长大。   “大嫂定吧。”   顾聿清没有一点建设性的意见,好像不热心,顾聿清回来有一年了,上流社会的名媛大多见过面,关轶文心想,顾聿清没有心仪的姑娘。   公爹发话,她和王云芳不能不上心,老二两口子讨好公爹,对老三的事表面上不敢怠慢。   顾聿清很忙,说几句话告辞出去。   宋凤宁偷眼看他的背影,挺拔如劲松。   顾聿清突然一转身,宋凤宁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两人的目光撞上。   顾聿清先移开眼,对关轶文说;“对了大嫂,上次有人半夜潜入,你们夜里睡觉要小心些,门都锁好,比如书房等,要仔细检查,有没有重要的东西丢失。”   宋凤宁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顾聿清把那晚的事说出去,顾聿清没继续说。   “谢谢三弟提醒。”   关轶文对许妈说;“晚上安排人值夜。”   直到顾聿清出了门,宋凤宁提着的心才放下,顾聿清这是敲打自己。   晚上安排人值夜,以后要找寻日记本就更不容易下手了。   接下来几日,宋凤宁没找到机会接近顾言风的卧房,顾家仆从众多,白日多少眼睛看着,她不能轻举妄动。   关轶文倒是每天支使她给顾言风送补品,顾言风每次神情都是淡淡的,或者说没有注意过她,顾言风好像对妻子的体贴习以为常,甚至很冷漠,并不领情。   顾言风大部分时间看书,宋凤宁很矛盾,不相信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学者风度的男人是一个凶手,残忍地杀害自己的情人。   有一晚顾言风喝多了酒,关轶文让她送醒酒汤,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壁灯,灯光幽暗。   顾言风靠在床头,揉着额角,神情疲惫。   宋凤宁看见床头柜抽屉打开,最上面放着顾先生的那枚胸针,想是顾言风极其珍视,放在自己时刻能够到看到的地方。   如果有严先生的那本日记,顾言风也应该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也许在下面,不为人看见。   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朝抽屉里扫了一眼,最上面摆着一本书,没看见日记本。   小声说:“大少爷,大少奶奶让我送醒酒汤给你。”   顾言风没什么反应,她习惯了顾言风的忽视,刚想离开,顾言风说话了,“这些事以后让佣人用。”   这是拒绝宋凤宁接近他。   “是,我知道了。”   门关上后,顾言风拿起抽屉里的胸针,睹物思人。   宋凤宁回去后,关轶文照例问;“大少爷说什么了?”   宋凤宁不能隐瞒,“大少爷说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   关轶文和许妈对视了一眼,关逸文又问;“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顾言风最多同她说一句话。   “你歇着吧,我这里不需要你做什么了。”   宋凤宁出去,这回她接近顾言风更难了,严先生的案子至今没有一点头绪,虽然知道有严先生的日记,日记存不存在,或者已经被销毁,都是未知数   寒假过去一半了,过了年她假期结束,回学校上学了,调查没有一点进展。   走出洋楼。   冬季傍晚气温寒凉,花园里没人,宋凤宁拉了拉披帛,信步走着,离开洋楼,难得有片刻放松。   看见前方花园深处有两个人在说话,树木遮挡,光线有点暗,宋凤宁看清楚是顾家四少爷顾乘风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宋凤宁站的角度看见顾乘风的侧脸,顾乘风表情严肃,这同宋凤宁平常看见的顾四少不一样,平常顾四少玩世不恭,不务正业,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 第72章 做戏还这么认真   同四少爷顾乘风说话的那个男人她没见过, 是个陌生人,两人好像谈着很严肃的事情。   宋凤宁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偷窥不好,就离开了。   顾聿清的生日宴, 办假面舞会,来了不少人,东配楼的客厅宽敞,尽管人多,也不显得拥挤。   每位客人进门前要挑选一个面具。   宋凤宁没资格参加舞会, 她的身份不是女仆, 顾家大少奶奶雇佣的人, 比下人的地位略高,平常大家都叫她孙小姐。   顾家的男女仆人穿统一的制服, 客厅长条桌上摆满西餐酒水鲜花,琳琅满目。   宋凤宁躲在暗处,不能露面, 今天参加生日宴男女都是申城有名望的上流社会圈子里的, 宋家当属在此之列, 宋凤宁在读书, 原来大太太出门应酬从不带她去那种场合, 不过宋家故交经常往来的几家,常走动女眷都彼此认识,宋凤宁不敢露头, 怕被人认出来。   宋鸿年没来,她在熙攘热闹的人堆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宋宜秋和她母亲迟雪兰,尽管戴着面具,宋凤宁还是一眼便认出这母女俩。   宋鸿年和太太离婚了, 迟雪兰做了正房太太,出门交际应酬带上女儿,宋宜秋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宋二小姐。   宋宜秋穿了一身洋装,束腰更衬托出腰肢纤细,迟雪兰穿戴雍容华贵,今日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在一群贵妇中迟雪兰母女俩一点不露怯。   宋鸿年最近生意不顺,没有来,接到顾家请帖后,迟雪兰和女儿宋宜秋上街,宋宜秋买了昂贵的洋装,迟雪兰做了新旗袍,领口镶水钻,俨然上流社会的贵妇。   出门交际不少人知道她的底细,不乏背后议论的人,迟雪兰如今却能挺直腰杆,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宋鸿年夫人,可不是进宋家门时带着拖油瓶的姨太太。   宋凤宁趁着今日人多,探查大少爷顾言风的卧室,顾聿清今日是主角,应酬客人,分身乏术,顾大少奶奶行动不便,这种场合一般不露面,今日破例桂姐推着她,同男女宾客寒暄一番。   舞会开始后,顾家的主人都在客厅陪客,下人来往穿梭,上食物酒水。   一楼走廊没有一个人,宋凤宁要下手最好的时机。   她来到顾言风的卧房门口,须臾打开门锁,溜进去。   顾言风的卧房家具摆放位置她熟悉,来过几次留心观察过,走到床头,拉了拉床头柜抽屉,抽屉锁了,她用发卡打开床头柜抽屉的锁,仔细地翻看床头柜里的东西,翻遍了,没发现严先生的日记本。   她同样的方法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柜门,翻了一遍,也没找到日记本。   站起身,卧房里有个小书架,书籍规整地摆放,她在书架上下浏览,也没发现日记本。   除了床头柜抽屉里锦盒里的胸针,没有任何严先生的东西。   客厅里传来舞曲声,第二首曲子开始时,宋凤宁离开房间。   她溜出房间,轻轻地把门锁上,一转身,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待看清眼前之人,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退无可退,背紧贴着门边墙壁。   突然,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头,唇上传来温热触感,顾聿清在她唇上舔舐,来来回回,恣意地□□她樱粉色的唇瓣。   宋凤宁脑子一片空白,不能做出任何拒绝。   吻逐渐加深,她不能呼吸,身体软成无骨,被顾聿清一只手拖住。   混沌中,宋凤宁不能思考,忘了周遭的一切,脑海中灿烂的烟花绽放。   顾聿清余光瞥见走廊入口处衣角闪了一下消失了,恋恋不舍地离开绵软,一股清甜的樱唇。   憋得喘不过气时,空气进入肺部,宋凤宁深吸一口气,随即眼前一黑,顾聿清把一个面具扣在她脸上。   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大哥不是凶手。”   顾聿清离开后,宋凤宁抓了抓自己的假发,自己进顾家的动机,他也早就知道了。   想起刚才恍惚中好像看见走廊入口处,一个人影一闪。   顾聿清是在保护她,宋凤宁舔了舔嘴唇,面具后的脸滚烫。   客厅里男男女女戴着面具跳舞,仆人穿梭其中也都带着面具。   她走出洋楼,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褪去燥热。   花园里偶尔能看见戴着面具的男女,可能洋楼里太热,出来凉快。   戴着假面没人认出她。   突然,身后传来浑厚的男低音,“宋凤宁!”   宋凤宁本能地回过头,忘了自己现在用的化名。   身后十几步远站着一个穿毛呢西装的男人,戴着尖牙吸血鬼的面具。   宋凤宁直觉认出是罗平。   罗平怕认错人,因此喊了一声。   两人在花园里,面具掩盖身份。   罗平小声说;“你怎么样?”   冬季花园人少,此刻四周没人,不知道罗平怎么找到她,宋凤宁捡主要的说,“我进顾言风的书房和卧室找了,没有严先生的日记,两次都被顾三少发现了,他没有揭发我。”   “你赶紧撤离,现在就走。”   罗平这次来,就是通知宋凤宁离开顾家。   “我虽然没发现什么线索,直觉严先生的死跟顾家有关系,顾三少与我有师生之谊,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不行,顾三少是什么人,他明知道自己家里有警察的卧底,却放任你调查顾家,这人心机深,你处境危险,现在就走。”   宋凤宁摇摇头,“顾三少做过我的家庭教师,我的底细他全了解,我走了,我的家人也走不了。”   顾聿清已经知道她是警察的卧底,那么她的家人必然在顾聿清的掌握之中。   罗平态度很坚决,“你脱身后,我派人送你家人离开。”   “顾三少不想伤害我。”   “你为何这样笃定,你的身份如果被顾家知道,肯定不能放过你。”   宋凤宁的手指放在唇上,她不能说方才走廊里,顾聿清对她做的举动。   顾聿清为了保护她。   说;“我的直觉。”   花园里有人过来,两人单独说话不方便,罗平坚持说:“我不想你出事。”   罗平态度坚决,宋凤宁只好退一步,说:“让我留下几天,就几天。”   “三天,三天后,不管有没有结果,你必须离开顾家。”   “好。”   章晓蕙到处找顾三少,她穿梭在跳舞的人群里,揭开一个个男人脸上的面具,都不是顾三少,她出身世家名门,受过良好的教育,竟然不理智地做出这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喜欢上顾三少后,言行屡屡失态。   她炽热的感情 ,顾聿清从来不回应,章晓蕙素来高傲,为一个男人放下身段,不顾一切。   同时,傅宝缨,余淑珍,乔安娜也都在找顾三少。   宋凤宁回东配楼,正要回自己房间,许妈突然冒出来。   盯着她,眼睛像老鹰一样,“赵小姐吗?”   “许妈。”   “赵小姐去哪里了?”   “我去花园了。”   “赵小姐一直在花园吗?”   “我在客厅帮着招待客人,用不上我,我就去花园里了。”   她不是佣人,忙时搭把手。   许妈挑不出什么毛病,对这位赵小姐客气三分。   生日舞会结束后,顾家三少的未婚妻人选提上日程,章晓蕙、傅宝缨,余淑珍,乔安娜几个家世好,才貌出众的名媛均在考虑之列。   三姨太想把自己的侄女给顾三少做姨太太,三姨太的娘家原来也算是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她兄长吸食鸦片,把祖产变卖了,如今又打她侄女的主意,单等顾三少的亲事定了,三姨太才好说出口。   宋凤宁听下人们私下里议论,顾家三少抢手,小小的醋了。   习惯了晚饭后,在花园里散步,顾家大房由于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关系冷漠,气氛压抑。   沿着花园小径漫步,想起昨日走廊里的人影闪了一下,好像是许妈,难道许妈在监视她,大少奶奶关轶文已经怀疑自己了?   忽听见隐约传来哭泣声。   前面有两个人小声说话,宋凤宁站在。   天快黑了,看不清楚,细听分辨出其中一个说话的是女佣阿莲,另一个是女佣小玉。   好像小玉在哭,阿莲在安慰她。   凉风把两个人的对话送到宋凤宁的耳朵里。   原来昨日人多,不知道哪位客人把走廊里摆设的一个花瓶打碎了。   许妈骂小玉,花瓶让小玉赔偿,从她的工钱里扣除。   听小玉哭着说:“这可怎么办,我工白做了,家里等着拿钱供弟弟上学,我爸的病需要钱。”   阿莲和小玉要好,两人平常互相照应。   小玉老实,阿莲比小玉脑筋灵活,心眼多。   阿莲凑近小声嘀咕,宋凤宁听见后一句,“你按照我说的办,保管许妈不敢把你怎么样。”   小玉声音里带着胆怯,“可是……”   “你现在走投无路,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小玉便不做声了。   宋凤宁琢磨两人说的是什么。   两人散了,各自回去当差。   罗平给她三天的时间,眼看过了两天,案子还是毫无进展。   她在顾公馆最后一天,宋凤宁明天要离开顾家,她来顾家带了个小提箱,里面装的换洗的衣裳。   没什么好收拾的,想明天找个借口说回家看看,走了便不回来了,有点不甘心,继续在顾家待下去,那天许妈看见顾聿清和自己,许妈没看见自己的脸,可许妈看她的眼神,有几分猜到是她。   她把几件衣裳装入手提箱里。   在顾家最后一晚,失眠了。   没出息地回想顾聿清有力的手臂把自己按在怀里亲吻,黑暗中脸热心跳。   顾先生当她的家庭教师时极认真严格,做戏也这么认真。   天蒙蒙亮,宋凤宁正沉睡,突然一声尖叫。   把宋凤宁从睡梦中惊醒,忽地坐起来。 第73章 破产   顾家的女仆小玉死了, 顾家报案,警探罗平带着警察赶到现场。   女仆小玉死在床上,法医鉴定服下□□, 初步判断自杀死亡。   罗平勘察现场,没发现挣扎的痕迹。   顾家大房中的女佣死了,大少爷顾言风陪着警察罗平,死了个女仆,对顾家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顾老爷子和顾三少都没露面。   顾言风对罗平说:“这是我太太的女仆, 来顾家有两三年了, 平常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可以问尊夫人几句话吗?”   罗平问。   “可以!”   顾言风对管家老关说;“请大少奶奶过来。”   这里警察已经把女仆的尸首抬走了。   桂姐和许妈推着关轶文来到客厅里,罗平等在哪里。   客气几句, 罗平问:“这个女仆死前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关轶文眼圈红了,“女仆小玉老实本分,平常做事小心谨慎, 我从没亏待过她, 不知道她什么原因寻死。”   回过头问身旁的许妈, “你注意小玉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许妈低眉垂目, 双手交叠, 恭敬地回答:“回大少奶奶,那天三少爷生日,不知道那个客人打碎了走廊里一个花瓶, 是小玉分内负责的,咱们府里的规矩打碎了东西谁分管谁要赔偿, 她拿不出钱赔,从工钱里出,没想到她竟然想不开……”   屋里警察问话, 客厅门口聚集着男女仆人,宋凤宁也在人群里。   无意中偏头看见女仆阿莲脸色惨白,紧咬着嘴唇,人都挤在门口,宋凤宁挨着阿莲,感觉她的身体在发抖。   罗平带着人离开时,看见人堆里的宋凤宁,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顾家。   这桩命案发生在顾家,之前严先生和舞女的命案跟顾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证据证明女仆是他杀,接二连三的命案发生,顾家大房定然有问题,罗平严厉眼神,宋凤宁会意,她本来是想离开顾家。   只是还没有同大少奶奶关轶文说,回到房间,宋凤宁坐在床上,陷入沉思,女仆阿莲很反常,像是惊吓过度。   小玉的死,阿莲难道知道内情。   一整天,阿莲神不守舍,宋凤宁站在小客厅门口,看见阿莲拿着抹布,呆愣愣地半天没动作。   宋凤宁喊了声,“阿莲!”   阿莲吓得一激灵,回过头,眼睛里充满惊惧,宋凤宁问;“你怎么了?阿莲。”   阿莲掩饰地随手抹了一下茶几,“我同小玉要好,她死了,我心里难受。”   宋凤宁走近,盯着她的眼睛,小声说:“小玉的死,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小姐你可别乱说。”   阿莲慌乱地摇着手。   “你害怕什么?”   “我没害怕。”   阿莲的眼神飘忽不定,出卖了她。   “你一定知道什么,你是怕跟小玉一样的遭遇?”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赵小姐。”   阿莲矢口否认。   “你不想小玉死的不明不白吧?”   阿莲的眼底挣扎,暴露出内心的矛盾。   突然,她的眼睛看向宋凤宁身后。   “赵小姐,大少奶奶找你。”   许妈表情严肃。   宋凤宁坦然地从许妈身旁经过,猜许妈没听见两人的谈话。   没等她找机会再次问阿莲,第二天一早顾家人发现女仆阿莲不告而别。   问了门房,说阿莲昨晚说家里有事,跟主人请假回家一趟,门房的人知道阿莲是大少奶奶跟前的红人,当然不敢当面跟大少奶奶核实。   许妈带着桂姐等人查看阿莲住的房间,阿莲的私人物品没有了,私自走了,连跟主家招呼都没打。   走廊里许妈吩咐下人,“检查一下各房里少没少东西。”   桂姐带着几个女仆检查各个房间,回说没少什么东西。   阿莲这个月做了半个月,半个月工钱都不要了,连夜悄悄走了。   此事大家觉得蹊跷,没深想,只有宋凤宁怀疑阿莲跟小玉的死有关系,那天阿莲和小玉在花园说悄悄话,没过两天小玉就出事了,阿莲逃走了。   不知道那天二人说了什么,提到许妈,这件事大概跟许妈有关系。   许妈是大少奶奶的心腹,关轶文难道参与谋杀,宋凤宁不认为小玉的死是自杀,那天偷听二人的谈话,小玉很苦恼,没动死的念头,间隔一日人就死了,小玉的死跟严先生和舞女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自己暂时不能离开顾家,杀人凶手不找出来,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宋凤宁改变了主意,把衣物从小皮箱里取出来。   照常去关轶文哪里,看见许妈跟关轶文说话,她进门,两人没中断说话。   许妈说;“大少奶奶对阿莲不薄,阿莲家中有事也应该打声招呼,不声不响地走了,算怎么回事。”   关轶文没生气,面色平和,“你抽空去看看她家里是不是有急事,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她。”   “少奶奶,您的心地就是太善良了,下人不知好歹,不明事理,我得空去一趟,她家住在哪里了,我想不起来了,荐工她来府上的吴二奶奶八成知道。”   吴二奶奶是关轶文一个远房表婶,家境差,常来关轶文这里打秋风,巴结关轶文,图点好处。   早餐,宋凤宁同关轶文同桌吃,顾家的规矩,下人即便是许妈也不能同主人一个桌吃饭。   关轶文喝了一杯牛奶,没吃什么主食,说;“最近家里事多,没胃口。”   宋凤宁也没什么胃口,她跟小玉没什么交情,身边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影响心情。   女仆二凤和和春花捡桌子。   这两个女仆顶了阿莲和小玉的缺,成了大少奶奶近身侍候的女仆,工钱比之前涨了。   关轶文吃过早餐,上午习惯喝茶。   宋凤宁已经读完了简爱,开始读呼啸山庄,一位英国女作家的小说,英文版。   她读小说时,关轶文望着窗外,冬季窗外的景色灰暗,她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听。   宋凤宁没有读过中文版的呼啸山庄,她空闲把中文版的小说看了一遍,对照英文版,生僻的词,不认识的单词,查英文字典,记在本上,记住。   提前做了功课,这样她读小说时,流畅生动。   宋凤宁聚精会神地读小说,没注意顾聿清走进来。   关轶文看见,说:“三弟,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吗?”   宋凤宁这才抬起头,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眸,像秋日的晴空,悠远深邃。   顾聿清掉转视线,“我来看看大嫂,听说最近大嫂房中的出了点事。”   “三弟有心了,我自认为不是刻薄之人,阿莲和小玉先后去了,外人只道我不好相与。”   关轶文素来平静的脸现出一丝伤感。   “外人闲言碎语,大嫂不必介怀,两个女仆的事,各中原因我们不知道,问心无愧就是了。”   桂姐把拿了一条毛毯盖在关轶文腿上,说:“少奶奶命人给小玉的家人送钱去,她家里很穷,弟弟辍学了,她家人听说女儿是自尽而死,也没什么可说的,收了钱,感谢大少奶奶,”   宋凤宁低头,心想,顾家财雄势大,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她家人又能怎么样,警察局还要看顾家的脸色。   顾聿清目光扫过来,好似看透她的心思,说了句,“清者自清”   管家老关进来,“三少爷,老爷找你。”   顾聿清正全盘接管顾家的生意。   晚饭后,宋凤宁像往常一样到花园散步。   寒冷的空气令她头脑清醒,她要通知罗平,找到阿莲,只有找到阿莲,小玉的死才能真相大白,阿莲精明,离开顾家肯定躲起来了。   影影绰绰看见前方花架下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   宋凤宁走过去,明显是在等她,听见脚步声,顾聿清转过身,微沉的声,“你父亲破产了。”   前世她中学毕业那年父亲破产,现在提前两年。   大房这两天接二连三出事,报纸堆在茶几上,没人看,关于宋鸿年破产的消息,她不知道。   乍听到父亲破产,她还是心头一震,上一世宋家所有人的命运从宋家破产这一刻发生改变。   有前世的记忆,预知未来,宋凤宁早有心里准备,没有惊讶,嗯了声。   纱厂老板宋鸿年宠妾灭妻,抛妻弃女,在申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宋凤宁听到这个消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他有点意外。   “有需要告诉我,我是你先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聿清想起这小丫头的话,心里自嘲地笑笑,他有那么老吗?   顾聿清性情冷淡,从不管闲事,宋家关系复杂,他无意插手,别人他不关心,有关这小丫头的事,他不能袖手旁观。   “先生不怕麻烦吗?”   就不怕我喜欢上你,缠上你。   “不怕。”   怕你不麻烦我。   宋凤宁早上读前一天的报纸,申城日报的右下版面,刊登一则消息,宋家的棉纱厂破产,宋鸿年负债累累。   父亲破产,对她们绝不是个好消息。   母亲肯定已经得到消息。   前世父亲在破产后开车撞断桥栏,连人带车坠入江中自杀,宋家陷入无底深渊。   父亲薄情寡义,可也是她亲生父亲,宋凤宁不能在明知道结果,不闻不问。   夜幕降临,心下难安。   回房间,穿了一件大衣,走出房门,看见桂姐,告诉一声,“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赵小姐,天好像要下雨了,你快去快回。”   宋凤宁想着自己的心事,敷衍地嗯了声 。   走出顾公馆,朝电车站走,厚厚的积云遮挡,夜比往常黑,路灯照在马路上,发着淡白的光,宋凤宁加快脚步。   在桥头下了电车,来到父亲汽车坠江的地方,她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阻止父亲自杀,她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   下起了小雨,心神不宁出来,宋凤宁忘了带伞,桥头没地方避雨,她不敢离开,记忆中就是阴雨绵绵的夜里,发生的事故,天亮后在江中发现汽车和她父亲的尸首。   大衣被雨水淋湿了,头发湿了,站久了,桥头风大,浑身冷透了,宋凤宁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桥头。   雨雾中几道汽车前灯光射来,强光打在她身上。   三辆黑色汽车从桥上经过,穿过朦胧的雨雾。   中间一辆轿车里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停车!”   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前后两辆汽车同时停在桥头附近。   两个穿着黑衣的保镖撑起雨伞,拉开车门,一个峻拔矫健的身影出现,两把雨伞同时遮在他的头顶。 第74章 你还有一点男人的担当吗?……   雨中孤零零的小小的身影, 风夹着雨肆无忌惮地抽打在她身上,顾聿清疾步朝那个小身影走过去,撑伞的保镖跑两步紧紧跟上。   走到面前, 顾聿清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宋凤宁的身上,头顶两把雨伞遮住,雨停了。   “先生。”   弱弱的声,发着抖。   顾聿清瞳孔一缩, 把她带入怀中。   这时, 雨越下越大。   “这么大雨你站在这里, 回去。”   不由分说,搂抱着宋凤宁朝汽车走过去。   汽车灯光照在两人身上, 宋凤宁面色发白,靠在顾聿清胸前,“先生, 我不能走。”   宋凤宁坚持, 她走了, 万一她父亲出事, 她将终身悔恨。   “上车!”   保镖打开车门。   前面坐着两个保镖, 顾聿清和宋凤宁坐在后排座。   顾聿清看她头发淋湿了,滴着雨水,拿过一条手巾, 给她擦头发。   “先生我自己擦。”   宋凤宁望着顾聿清,乌黑的大眼睛好似被雨水洗过一样。   “别动。”   男人的声线低醇清透, 伴着雨声,很是好听。   宋凤宁不动了,任由一双干净修长的手, 温柔仔细地擦干她脸上头发上的雨水珠。   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顾聿清有些不自然。   擦干了头发,放下毛巾,“外衣湿了,脱掉免得着凉。”   “嗯”   宋凤宁乖乖地点下头,却没有动作。   手冻僵了,不听使唤,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顾聿清迟疑了一下,伸手替她解大衣扣子,汽车里开着灯,两人近在咫尺,   宋凤宁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先生的神态拘谨,手有点笨拙,半天才把她的大衣扣子全部解开。   一脱掉大衣,顾聿清拿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一会儿宋凤宁冰凉的身体暖和过来。   望眼窗外,雨水冲刷窗玻璃,能见度很低,汽车前灯光淹没在雨雾中。   “为什么在这里?”顾聿清问。   没有正当的理由,大雨天站在桥头的举动很奇怪。   宋凤宁抬手捋了捋长发,“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父亲开车撞在桥栏杆,坠落江中。”   汽车从桥上坠落,汽车里的人不能生还。   顾聿清不大相信她所谓这个梦,小丫头精灵古怪,一定有她的理由。   “你准备一直站在这里?”顾聿清面孔冷峻。   “嗯”   顾聿清斜睨着她,很嫌弃的样子,落汤鸡似的淋一个晚上。   宋凤宁讪讪的,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让先生看见,说;“我出门着急,忘了带伞。”   讨好地偏头望着顾聿清,“先生,可以借我一把伞吗?”   有把伞,她下车在桥头等。   “不可以!”   顾聿清板脸道。   “可是先生…….”   先生的意思是在车里陪自己一个晚上,宋凤宁想入非非。   顾聿清朝前面的保镖交代几句。   留下一辆汽车,守在桥头,两辆汽车返回顾公馆。   一路雨一直下着,顾公馆的门房看见三少的汽车,冒雨跑出来打开大门。   夜深了,顾公馆东楼的人都已经睡了。   顾聿清径直走到楼梯口,回头说;“泡个热水澡。”   “是,先生。”   在人们用木桶木盆冲澡,顾家主人的房间有独立的卫浴,浴缸淋浴冲水马桶。   回房后,宋凤宁听话地泡了个热水澡上床,顾聿清派人守在桥头,她放心睡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头发沉,鼻子堵了。   吃完早饭,佣人取来报纸,每天惯例关轶文早饭后喝茶看当天的报纸,宋凤宁捡重要的消息给她读。   申城日报一个版面刊登黑白照,画面模糊,熟悉的雕花铁门,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一眼就认出来。   宋公馆门前围着一群人,一辆汽车停在门前,拍下宋鸿年的正脸,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报纸上刊登的报道宋鸿年资不抵债,讨债的人和记者整天围在宋公馆门口。   关轶文说了句,“宋鸿年破产了,国内的纱厂不知道有多少家倒闭。”   国外棉纱倾销,国内的棉纱厂生存日渐艰难,大势所趋,整个棉纱业不景气。   午饭后关轶文午睡,宋凤宁走出顾公馆,去春来茶馆。   一间茶室里,宋凤宁同罗平见面。   罗平开口责备说;“你还没离开顾家吗?我不是让你赶快撤离。”   宋凤宁说;“有新情况,顾家的女仆阿莲逃走了,跟死者有关系。”   她就把听到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地说了。   “只要找到阿莲,就能知道小玉的死因。”   “我马上派人查,你还要回顾家吗?”   “我目前没有暴露,还有疑点,我还要留在顾家一段时间。”   “快过年了,过了年,你学校就开学了。”   宋凤宁还是个学生。   “我有数。”   “你家里出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我派警察守在宋公馆门口,维持秩序,怕讨债的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谢谢你,罗探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宋凤宁打了个喷嚏。   罗平看她小脸泛白,探身关切地问;“你病了?”   “昨天冻着了 。”   罗平喊茶馆掌柜的,“老周,煮一壶姜茶。”   宋凤宁昨晚淋了雨,感冒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周掌柜的提着一壶姜茶进来,放在桌上,“姜茶驱寒。”   宋凤宁喝了半壶姜茶,出了一身薄汗。   下午回顾公馆,睡了一小会,醒来时感觉好些了。   晚饭时,女仆二凤端着粥和两样小菜进来。   “赵小姐,大少奶奶说你病了,吩咐厨房给你做了清粥和小菜,小菜很清爽,放了点香油。”   关轶文对她的态度隐晦,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有时看她的眼神深藏一丝妒忌。   宋凤宁同情她,一个可怜的女人,孤独寂寞地生活在大宅里。   吃了半碗粥,外面下起了小雨,天渐渐黑了。   阴雨天,宋凤宁便有不祥的预感。   她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包退热药,倒一杯温水,服下去。   穿了一件厚呢大衣,拿了屋角的雨伞,走出门去。   东配楼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宋凤宁走近时,车窗落下,“上车。”   顾聿清坐在驾驶座位,车里没有保镖。   宋凤宁收起雨伞上了汽车。   汽车转个弯,朝公馆大门驶去。   几乎同时,出现两辆汽车随后跟上来,顾家的几位少爷出门,随从四个保镖。   顾家三少的保镖她数了,两辆保护他的汽车里十个保镖,同车的两个保镖在前后两辆车里。   顾三少的身家富可敌国,为了儿子人身安全,顾老爷子亲自挑选出来身手最好的十个人给儿子当贴身保镖。   汽车一发动 ,宋凤宁吃了退热散,想睡觉,闭眼缩在座椅里。   街上电车铃声,汽车喇叭声,宋凤宁知道汽车驶出顾公馆,看一眼窗外,汽车朝江边驶去,又闭上眼。   迷迷糊糊觉得身上一暖。   顾聿清把大衣盖在她身上,看她睡着了头歪着,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汽车靠道边停下,把她的头正了正,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马路旁的路灯光照进车里,少女两把小扇子一样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阴影,散落在椅背上的乌发衬着小脸洁白如玉。   顾聿清平稳地开着车。   宋凤宁服药后沉睡,到江边桥头一直没醒。   雨天桥头冷冷清清,偶尔经过打伞的行人。   顾聿清的汽车熄了火,黑涔涔的眼睛透过雨雾盯着桥头。   宋凤宁睡梦中,出现江水里漂浮汽车,父亲被人从汽车里打捞上来,母亲姨娘姐姐大声哭着。   画面变了,电闪雷鸣 ,一座洋楼里,漆黑一片,一个穿雨衣的男人手里拿着匕首,朝床上熟睡着的人走过来。   寒光一闪,宋凤宁突然惊醒了。   这时,雨中一辆汽车驶过来,看样子要过桥,桥上此刻没有经过的车辆,这辆汽车没有直接上桥,而是突然转了方向,朝桥一侧驶过去。   顾聿清反应极快,猛然一踩油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穿透雨雾。   三辆汽车同时横在冲向桥栏杆的轿车前,两辆保镖的汽车斜插着挡在顾聿清的汽车前面。   宋鸿年看见雨中前方突然出现的三辆汽车,急踩刹车。   突然刹车,身体惯性撞到方向盘上,人刹那清醒过来。   看挡在他轿车前的三辆汽车,几乎撞上。   宋凤宁醒了,瞬间茫然,汽车灯光照在驾驶座位上宋鸿年的脸,苍白如纸,她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做梦。   推开车门,下了汽车,顾聿清已经下车,接过保镖手里的雨伞,遮在宋凤宁的头顶。   意外出现的情况,宋鸿年回过神,看清楚灯光照射下娇小的身影,认出是小女儿宋凤宁,吃了一惊。   女儿朝他走过来。   宋鸿年下意识地落下车窗玻璃。   “宁儿,你怎么在这里?”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破产后选择逃避。   两世做了同样的选择,隔着雨水,声沁凉,“你要寻死?自私地逃避责任,你弃妻女,现在又要弃挚爱?还有一点男人的担当吗?”   宋鸿年死了一了百了,母亲跟父亲离了婚,现在迟雪兰是宋鸿年太太,宋鸿年欠下的债务,理应由迟雪兰偿还。   迟雪兰的家底宋凤宁知道,工厂破产债务迟雪兰根本没能力偿还,夫妻恩断义绝,作为宋家的子女,跟宋鸿年血缘关系没法断绝,父债子偿,以大哥对孙宜秋的痴情,也不能坐视不理,大哥如果插手,债务缠身,势必要把母亲和她们全都拖下水。 第75章 情圣,千年难得一遇   被女儿指责, 宋鸿年惭愧。   他万念俱灰一念之间,选择寻死解脱。   女儿说的没错,他没有一个男人的担当。   注意到女儿身旁的青年, 愣了一下。   “顾三少?”   顾三少做过凤宁的先生,她们一起出现不奇怪,也许碰巧遇见。   顾聿清淡淡地说:“宋董,你可曾想过你死后,你的妻儿怎么办?被讨债的逼迫 , 走投无路。”   是男人就扛下所有, 别让你的妻儿承担重负。   宋鸿年哑口无言。   半天说;“我一时糊涂。”   人有时轻生, 就一念之间,过后宋鸿年有悔意。   不解地问女儿, “这大半夜你和顾先生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的汽车漂浮在江面。”   她刚才在车上确实梦到了,后面的话没说, 父亲被人从汽车里抬出来, 已经死了, 惊出一身冷汗醒了。   吃了感冒药, 支撑不住竟然睡着了, 如果没有顾聿清,前世的悲剧又重演了。   感激地望着顾聿清。   “既然没事了,回去吧。”顾聿清说。   宋凤宁转身, 走出几步,身后宋鸿年略低的声音说;“宁宁, 别告诉你母亲。”   两人回到车上。   顾聿清的汽车掉头离开江桥,留下一辆保镖的汽车,送宋鸿年回宋公馆。   宋凤宁服了药, 又睡了一觉,低烧退了,说;“今晚谢谢先生。”   顾聿清说:“你父亲欠下的债务,我可以替他还。”   “不,先生!”   宋凤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虽然宋家的债务对顾聿清来说不算什么,顾聿清没义务帮。   她父亲只要不死,债务的事她根本没想管。   “你们是否考虑搬家,你们住的公寓楼不是很安全,我有个别墅,在法租界,是我母亲留下的,你们可以搬到哪里去住,法租界内能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顾聿清怕债主们知道宋家人的住处,骚扰她们。   “暂时没考虑搬家。”宋凤宁歪着身子,凑过去,“先生如果真想帮我,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说?”   “上次炒股票挣的钱,我想买几块地皮。”   顾聿清侧头瞅着她,“你买地皮做什么?”   张口买地皮,小丫头胃口可不小。   “放着,等升值时卖掉。”   炒地皮,现下倒是有不少人做这个投机生意。   这桩投资,一是要眼光准,二是要有政府内部消息。   不能小瞧了这小丫头,她只买一支股票,在最高点卖出,当股民们炒股票赔得倾家荡产,股票交易所宣告破产,她却赚钱了,不可思议,耐人寻味。   “你就这么相信我?”顾聿清问。   “先生是我第一信任之人。”   把自己的身家交付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夜里下雨能见度低,目视前方的顾聿清薄唇微扬。   “等你病好了,再办这件事。”   “先生,我的病现在就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先生有时间吗?”   买地皮的事她要抓紧办。   “明天等我电话。”   “谢谢先生!”   宋凤宁未成年,宋家现状,买地皮还是落在顾聿清名下保险。   “今晚我送你回家。”顾聿清说。   宋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宋凤宁也应该回家看看。   宋凤宁点头,“好吧,我今晚回家住,明早回顾公馆。”   “你在家休息两天,大嫂哪里我替你告诉一声。”   汽车在公寓门前停下,宋凤宁告别顾聿清。   她有家门的钥匙,打开门,客厅里壁灯关了,母亲和姨娘早睡了。   佣人房中也黑了灯。   半夜了,家里人都睡下了。   意外地她的房间屋里的灯亮着,宋知芳回家了。   “姐,你在家。”宋凤宁看见她姐很高兴,姊妹俩有阵子没见面了。   寒假沪学校有一些活动,宋知芳一般不在家。   “我还问你呢,你知道回家了,听母亲和姨娘说,你在康纯如家的店铺帮忙,什么时候我们家已经沦落到你出外做工挣钱,养活我们,要挣钱补贴家用,也该我去。”   “寒假我没什么事,康纯如她们家铺子缺人手,我就帮个忙,挣点零花钱。”   “家里出事你都知道了?”   “听说了,所以我回家看看。”   困意袭来,宋凤宁换上睡衣上床,“姐,我先睡了,明早再聊。”   自己家的床虽然没有顾公馆西洋大床舒服,安心,睡觉踏实。   药物的作用,宋凤宁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她姐不在屋里,看眼床头手表,九点多了。   赶紧穿鞋下地,客厅没有一点声音。   推门出去,小娥正在擦家具,高兴地说;“二小姐你醒了。”   听见说话声,二太太和张嫂从厨房出来。   大太太也从房间走出来。   佯作生气地说;“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家,不回来了。”   宋凤宁搂住母亲撒娇,“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娘,我在外面,想我娘,姨娘,我姐,张嫂,小娥。”   “二小姐这张嘴,可真会哄人。”张嫂笑着说;“大小姐说二小姐回家了,我今早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还买了一条活鱼,新鲜的小排。”   “我在外面就馋张嫂做的饭。”   “瘦了,宁宁,你在你同学家吃不好?”   二太太端详着她。   “哪有,康纯如她们家伙食很好,我在她家吃,每天都加菜。”   顾公馆的一日三餐,中西餐八个大厨,南北八大菜系,每顿饭没有重样的。   可她还是怀念张嫂做的饭菜。   这时,房门开了,宋知芳进来。   “姐,一大早你去哪里了?”   “我出去锻炼。”   “太太和二太太等你们姊妹俩吃早饭,这钟点都快吃午饭了。”   平常二太太出门看戏,打牌起得晚,这时候吃早饭。   张嫂和小娥去厨房端饭菜。   洗漱后,餐桌上一屉小笼包,宋凤宁一气吃了八个。   大太太看着女儿直心疼,“慢点吃,看噎着,这是饿坏了。”   宋凤宁吃完,擦擦嘴,“还是家好。”   二太太笑着说:“宁宁原来脸鼓鼓的像包子,现在瘦了,下颚都尖了。”   她原来婴儿肥,现在长个身材抽条了,从前孙宜秋笑话她胖。   看大家都都吃完了。   宋凤宁说:“我们宋家的纱厂破产了,资不抵债,娘,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看报纸了,你大哥也回家说了。”大太太说。   “我大哥回家说什么了?”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你大哥说,你父亲纱厂破产,拖欠工人的工资,欠供应商的原料钱,这两天有人上门逼债,说迟雪兰母女吓得都不敢出门,他拿出自己名下的财产,替你父亲还一部分债。”   “我大哥不出国了?他出国费用都还债了。”   “你大哥说先帮着家里度过年关,他先不出国了,家里这样子他走了也不放心。”   不放心谁,孙宜秋,宋凤宁嗤之以鼻。   跟她预料的一样。   “你大哥说了,他是家中长子,要为家里分担。”   “父亲欠下的债务,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准备怎么还?”   “你大哥打算大学毕业后,找份差事,帮家里还债。”   大太太郁闷地叹了口气。   “欠那么多钱,这要还到猴年马月。”   二太太说。   为了孙宜秋,大哥理想都放弃了。   情圣,千年难得一遇。   “大哥找什么差事,能挣多少钱,恐怕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宋知芳说。   “真是大少爷 ,能吃什么苦。”   张嫂捡桌子。   二太太庆幸,“我们要是不搬出来,天天让人追债,日子可怎么过。”   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听戏打牌喝茶,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这时,有人敲门,小娥去开门。   公寓门房站在门口,“宋小姐,顾先生给你打电话。”   宋凤宁急忙跑楼下接电话。   顾聿清打的公寓门房的公共电话。   “我以为先生忘了。”   宋凤宁开口便说。   “感冒好些了吗 ?”   他想让她多睡一会,晚一点打电话给她。   “好了。”   “出来吧!”   宋凤宁上楼换衣裳,宋知芳问;“顾先生,是你那个家庭教师吗?”   “是”   家里人还不知道顾聿清是顾家少主。   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蓝呢大衣。   款式新颖时髦,束腰细腰带,显得高挑,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拿手袋出了房门。   二太太看她穿了一件新大衣,问:“宁宁,你这件大衣好像是法国货。”   “姨娘好眼光。”   花了自己半年的零花钱买的,害的她半年跟母亲打饥荒。   顾聿清等在车里,看见宋凤宁从门里走出来。   小丫头这半年长高了,明眸皓齿,更漂亮了。   宋凤宁上车,问:“先生,我的大衣好看吗?”   顾聿清不自然地看一眼,掉过脸,“好看。”   宋凤宁瞄着顾聿清,红唇微翘,先生腼腆的样子很可爱。   “去哪里?”顾聿清问。   宋凤宁坐在副驾驶上指路,   半个小时后,汽车开到城西地区,宋凤宁看着前方,“到了。”   停车后,顾聿清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要买这里的地皮。   这里原来有一家小作坊,已经废弃,现在这一带荒芜没人。   宋凤宁下车,望了望四周,“就是这里,我要买这块地。”   这里离城区远,荒凉地皮不值钱。   顾聿清不多言,很快找到这一片地的主人。   这块地皮的主人很意外,没费什么周折,以最低价格,买下这一带地皮。   四亩地,花了两千块钱。   宋凤宁准备买两块地皮。   第二块地皮,不在租界内,是贫民居住的地区,这一带房屋低矮的简陋平房,这里的房租很便宜,月租一块钱。   成片房屋,一户挨着一户,高低错落,居住条件极差,雨天狭窄的道路泥泞。   “全都买下来吗?”   顾聿清问。   这块地皮,虽然不值钱,居住人口密集,住户多。   “不”   宋凤宁果断地挑了二十二户人家的房屋。   她只负责拍板,后续的事顾聿清出面办。   顾聿清的办事能力和效率,宋凤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二十二户人家,不到半天的时间,房主全部联系上,并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   顾聿清手里拿着一叠地契,交给宋凤宁,放眼望过去,徒然发现宋凤宁不是随心所欲的任性,这二十二户人家的房屋连起来,在一条四十五度的斜线上。 第76章 宋公馆出售   宋凤宁接过一叠地契, 仔细地装入手袋里,两块地皮花光了炒股票赚的钱。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中心地段的地皮价格奇高,不在租界内偏僻地带的地价格要便宜很多。   第一块地皮, 越界筑路连接了沪宁沪杭两条铁路支线,中区商业逐渐向西区延伸,地价将随之上涨,现在这一带荒凉,宋凤宁以每亩地五百块钱价格收购地皮, 租界扩张筑路消息一放出来, 地价将涨到两万多块钱一亩地。   第二块地皮, 政府将在这里建一条公路,公路从这片民居穿过, 经过的地方住户房屋拆迁,每户政府发放补贴款,这一带的房屋内像鸽子笼一样空间狭小, 房主把房子分租几户人家, 这一段不长的距离, 竟挤了二十二户人家。   过了年政府规划公布, 不久这里的住户开始拆迁, 一本万利,且稳赚不赔。   宋凤宁看下手表,下午两点多了, 买地皮非常顺利,如果没有顾聿清, 找到地皮和房屋的主人,买卖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最终成交,还要有中间人, 政府部门盖章,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   顾聿清帮了大忙,宋凤宁说:“先生,我请你吃饭吧?”   “你还有钱请我吃饭吗?”   顾聿清揶揄地说,他是知道小丫头的家底的,宋凤宁的财产投资后,所剩无几。   宋凤宁拍拍手里的钱袋,“请先生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顾聿清看着她,眼底温柔宠溺,朝汽车走过去,宋凤宁跟上。   两人上了车,宋凤宁问;“先生想吃什么?中餐?”   顾聿清从小在国外生活,他说过受母亲的影响,母亲在家里做中餐给他吃 ,所以他喜欢吃中餐。   “我知道一家番菜馆,我们去哪里吃吧。”顾聿清说。   先生不是喜欢吃中餐吗,今天要去番菜馆,可能中餐吃腻了,换下口味?   吃西菜、品香槟成为当下上流社会时髦的摩登生活,为先生太太小姐们所推崇。   小姑娘喜欢新奇,顾聿清带她去一家有名的大生番菜馆。   番菜馆里用餐都是有身份的人,餐具全是银器,雪白印花台布。   宋凤宁低头看菜单,一套上等大菜4块银元、中等大菜1.5元。   “两套上等大菜。”   八块钱有点贵,普通的中餐馆子两块银元点一桌子菜。   炒股票和买地皮顾先生都出了力,请顾先生吃顿大餐表示一下谢意。   自己的钱袋的里钱还够。   正这样想着,对面的顾聿清叫侍者开了一瓶白兰地。   宋凤宁低头看了下价格,她认识英文,二千块大洋。   一瓶酒是她的四亩地皮钱。   宋凤宁傻眼了,两千块大洋,她现在钱袋里仅剩十几块钱。   怎么办?说好的请客,一会借口出去打电话,问母亲借两千块钱,让姐姐送来,等炒地皮挣钱还给母亲,真是太丢脸了。   炒地皮还没挣钱,就先预支出去了。   顾聿清好似没看见宋凤宁的窘迫,说:“白兰地刚蒸馏出来的时候是无色的,经过漫长的橡木桶陈酿变成现在的琥珀色。”   透明的玻璃杯里酒水发着晶莹剔透的色泽,看着冰块在杯子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一块地皮就这么喝掉了。   顾聿清注视酒杯,白兰地馥郁又富有层次的香气,柔远绵长的口感。   宋凤宁心想,顾先生这样出色的人物,天生就是喝高品质的洋酒,高贵优雅。   从前她宋家有钱时,她没把两千块钱看得有多重,可此一时彼一时。   她的性格不纠结,既然钱花了,就开心大吃一顿。   侍者端上牛排,顾聿清把她跟前的盘子移到自己面前,“这家的牛排和咖啡很地道。”   宋凤宁看他娴熟地动作,细心体贴,脱口问:“先生,你有过女朋友吗?”   顾聿清拿刀叉的手顿了一下,严肃的神情,“小小年纪不该问的别问。”   “先生,我就是好奇吗。”   顾先生这样优秀出色男人,肯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没有一次动心过。   “没有。”回答干脆。   宋凤宁莫名地挺开心。   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 ,这样昂贵的酒,她要多喝几杯。   顾聿清优雅地握着酒杯,看对面的少女,粉嘟嘟的脸,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娇嫩的唇沾染了酒水,莹润饱满。   心猿意马,加了两块冰在杯子里,说:“酒后劲大,少喝点。”   “先生,你喜欢章晓蕙还是傅宝缨,余淑珍还是乔安娜?”   看顾先生沉下脸,宋凤宁吞了吞舌头,缩下头,吃果汁冰糕。   顾聿清喝着浓咖啡,目光没离开过对面的女孩。   对面的女孩浑然不觉,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顾聿清起身去盥洗间时,宋凤宁忙拿过自己的手袋,数了数自己钱袋里,十二块钱,这顿饭钱的一个零头。   摆手招呼侍者。   侍者走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宋凤宁解开欧米茄手表,放在桌上,“我把手表压在这里,回头给你送钱来。”   侍者恭敬地说;“小姐跟顾先生一起来的,不用付账。”   宋凤宁眨巴几下眼睛,“这家番菜馆姓顾?”   “是的,小姐。”   先生你早说,害得我担心钱不够。   顾聿清回来,宋凤宁的笑藏不住,“这家番菜馆是先生家开的,今天饭钱省了,改日我请先生。”   “我等你请我。”   还敢说请我,差点没把自己押上。   离开番菜馆。   两人走在一起,顾聿清发现宋凤宁的头顶超过他的肩头,冒了个尖,小丫头个头长得真快,身上的大衣稍稍有点短了。   说:“我送你去百货公司?”   手袋里的钱没花出去,宋凤宁有点底气,“百货公司我很久没去了,我就去百货公司。”   大新百货公司门前停满汽车、黄包车,要过年了,逛百货公司人很多。   宋凤宁对顾聿清说;“先生不用等我了,我自己坐电车回去。”   或者坐黄包车,顾聿清这么忙,为自己的事耽误一天,心里很过意不去。   宋凤宁下车后,看见顾聿清也跟着下了车。   问;“先生也要进去买东西?”   “嗯”   百货公司里各个柜台前顾客络绎不绝,十个保镖穿着便装,前后左右开路,把顾聿清和宋凤宁围在中间。   顾聿清一直跟在宋凤宁身旁,逛了三层楼,衣服鞋子宋凤宁只看不买。   这要是从前怎么她也要买两件,现在她不能乱花钱了,攒钱投资,将来让母亲和姨娘她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顾聿清俯就低头问;“不买吗?”   宋凤宁摇摇头,回头看了两眼喜欢的一件洋装,走开了。   她看过的衣服顾聿清示意保镖记下来。   两人从百货公司走出来,身后几个保镖提了许多袋子。   宋凤宁看看,问:“这是先生买的衣服?”   真有钱。   “给你买的。”   “先生送我的,太多了。”   二三十个袋子。   “送你的新年礼物。”   今天没时间了,改天再去别的百货公司给小丫头挑些衣裳。   “先生的意思,是过年不给我压岁钱了?”   看见顾聿清波澜不惊的脸,隐约显出笑意。   “我跟先生开玩笑的,我大了,不要压岁钱了。”   腊月二十四了,汽车经过马路,街边猪肉牛羊肉铺,杂货店的生意兴隆,人们办年货。   汽车送她到公寓门前,顾聿清把车停在马路边,保镖把买的衣服和鞋给她提到楼上。   二太太看着茶几上,沙发上一个个包装袋,“宁宁,你发财了?”   “顾先生给我买的,送我的新年礼物。”   “顾先生?”   “顾先生是顾荣祥的儿子,顾家三少爷。”   屋里人都面面相觑,二太太问:“真的呀?那他为什么到咱们家当家庭教师?”   “顾先生刚回国,熟悉一下国内的生活。”   宋凤宁随口找了个理由,有点牵强,顾聿清的家事她不方便透露。   宋知芳说:“顾先生穿戴考究,出身富贵,没想到家里这样有钱。”   “顾先生送这么多衣服给你,我们也不好白要人家东西,以后这个人情还回去。”   大太太看堆成小山似的装衣服的盒子,顾家的财力雄厚,顾家少爷出手阔绰。   “小娥,帮我把盒子拿我房间去。”   宋凤宁和小女佣把盒子抱回房间,关门试衣服。   宋知芳跟张嫂上街买年货。   客厅里,二太太说;“顾先生对宁宁挺上心,不会是对宁宁有意思吧?”   大太太说:“顾先生的家世,我们高攀不上,我希望将来宁宁的生活无忧无虑。”   腊月二十五,宋凤宁一早回顾公馆,正好遇见大少爷顾言风和四少爷顾乘风   出门,宋凤宁避过一旁,“大少爷、四少爷早上好!”   顾言风点点头,没多看她一眼。   四少爷顾乘风打量她,问;“赵小姐,听说你病了?”   “感冒,没什么事。”   “赵小姐穿得太少了。”   顾乘风嬉皮笑脸地说。   宋凤宁没理他,转身进了东楼。   关逸文刚吃过早餐,看见她进来问:“赵小姐病好了?”   “好了。”   “赵小姐身体底气好。”   许妈别有深意地说。   关轶文眼睛暗淡了下,年轻小姐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男仆送来当日报纸。   关逸文早餐后习惯喝咖啡,看报。   宋凤宁读当日报纸,几份报纸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申城日报中间夹缝,寻人启事,租房卖房,招聘启事。   卖房一栏,有一则消息,宋公馆出售。 第77章 你做家庭教师是为了给宋宜秋……   傍晚, 天空阴霾,冬季雨天多,晴天少, 宋凤宁在花园里散步,她准备离开顾家了,花园是中式的风格,花草树木她都熟悉了。   一滴雨落在头顶,一滴两滴, 打在她脸上, 她急忙跑到前方长廊里避雨。   “赵小姐, 你也在花园里。”   宋凤宁才看见长廊里还有一个人,“四少爷。”   顾乘风斜倚着廊柱。   “赵小姐, 在顾家还习惯吗?”   顾乘风漫不经心地问。   “大少奶奶对我很好。”   “赵小姐退学了,不想上学吗?”   顾乘风问。   “想上学,等我挣够了学费就回学校上学。”   现在她为离开顾家做铺垫。   “你的学费我可以给你出。”   顾乘风挑了挑眉, 认真的表情。   “四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跟四少爷非亲非故, 不能平白要四少爷的钱。”   “你倒很有志气。”顾乘风一侧嘴角牵了牵, “赵小姐原来在那个学校?”   似乎随意地问。   “华新中学。”   罗平给她的资料她背下来了。   即便有人去查, 她跟真正的赵林珍有几分相像,发现不了破绽。   对顾乘风她心里戒备。   顾乘风望着长廊檐下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子,说:“这雨一时半刻不能停, 我们只好冒雨跑回去了。”   说吧,脱掉西装, 遮在宋凤宁头顶,“走吧!”   对他的亲近,宋凤宁很有些不习惯, 顾乘风看她躲闪,说;“你准备整晚留在花园里。”   宋凤宁望了望天空,天已经暗了。   两人顶着西装,冒雨跑回东楼。   三辆汽车驶入,停在东楼前,两个保镖下车,撑起伞,顾聿清迈步下车。   看见顾乘风和宋凤宁两人跑进东配楼。   两人看见他,顾乘风叫了声,“三哥!”   顾聿清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两人头顶着的西装,顾乘风的双手举着西装,遮住宋凤宁,自己一侧衣袖被雨淋湿了。   “三少爷。”宋凤宁叫了声。   顾聿清朝二人点下头,从二人身旁走过去了。   “我三哥不会笑。”顾乘风说。   宋凤宁看顾聿清背影,笔直冷硬。   腊月三十,除夕   关轶文穿着红缎团福袄裙,常年不出门略显苍白的脸有了些许颜色,拿出一信封,“赵小姐,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   其实宋凤宁还没做满一个月。   宋凤宁接过信封,“谢谢大少奶奶。”   “过年了,放你假,回家和家人团聚。”   过了年,她不来顾公馆了,给关轶文鞠了一个躬,“谢谢大少奶奶对我的照顾。”   她走出洋楼,刚走出十几步,看见一辆汽车停在主楼门前,下来一群白衣洋人大夫。   宋凤宁站住,问一个经过的男仆,“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病了。”男仆匆忙走了。   西配楼的几位姨太太和小姐慌慌张张朝主楼跑来。   宋凤宁不由走过去。   一会,看见一群人抬着顾老爷子放在汽车里,顾聿清跟在身旁,随后上了汽车。   几辆汽车疾驰冲出顾公馆大门。   宋凤宁在顾家这么久,见过顾老爷子一次,顾家家规严,顾老爷子不召见,就是姨太太也见不到顾老爷子。   可能因为顾聿清的缘故,顾老爷子对顾三少的偏爱,令宋凤宁对顾家老爷子心生好感。   她走出顾公馆,直接去了去春来茶馆。   罗平来的很快,今天罗平没穿警服,穿了一身深灰条纹西装,英俊硬朗。   宋凤宁戴着短发,蓝袄黑裙,普通中学生的打扮。   “我离开顾家了,不回去了。” 宋凤宁开口说。   闻言,罗平犀利的眸光顿时亮了几分,“好,这件案子你不要管了。”   宋凤宁垂眸,有几分内疚,“我没能帮到你。”   “你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我们警方正查找阿莲的下落,只要找到阿莲,案子就明朗了。”罗平道。   “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告诉我一声。”   “你放心,严先生的案子我会一直追查到底。”   警察局压着太多无头案,尘封没人查。   宋凤宁拿掉头上的假发,露出半长的秀发,假发极不舒服,说:“我要回家过年了。”   “我送你。”   两人跟周老板告辞,周老板拱拱手,“给罗探长和宋小姐提前拜个年。”   瞄了宋凤宁一眼,笑着对罗平说:“罗探长,明年我能不能喝上喜酒啊?”   罗平拍了拍他,制止他说下去。   开车送宋凤宁回家。   街道两旁店铺都挂着红灯笼,糕团店里堆砌如山的年糕,糖食店糖果五颜六色,大人孩子脸上挂着笑容,各大百货公司拥挤不堪。   半路罗平把汽车停下,说;“你等我一下。”   一会,宋凤宁看他抱着几个油纸袋子回来,上车塞给她。   纸袋子里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花生,糖果。   罗平这样硬朗的汉子,心思细腻。   进家门,厨房里张嫂准备的年货堆满了。   客厅茶几上摆着花生瓜子红枣糖果。   一大早,张嫂就在厨房忙活开了。   小娥和宋知芳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张嫂端了一盘排骨年糕从厨房走出来,“二小姐先垫一口,等大少爷来了开饭,”   宋凤宁拈起一块年糕,大太太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去,洗手去,看你的馋猫样。”   二太太在桌上铺上买的红纸,招呼,“宁宁,过来,写一副对联。”   宋凤宁走过去,“姨娘,你让姐写吧,姐写得好。”   “宁宁,姨娘看你的字写得就很好。”   宋凤宁提笔,略想了一下,落笔,上联:占天时地利人和下联:取九州四海财宝 横批:财源广进   写完,自己看了看,说:“太俗了,我姐又说我财迷了。”   对联里的字二太太不全认识,意思明白,说;“宁宁,我看挺好,贴门上。”   宋凤宁把对联贴在门上,欣赏了一遍,这是她曾经看过的一副对联,现在很应景。   刚进屋,便有人敲门,宋凤宁跑去开门,门口站着宋兆申,两手提着东西,“大哥,你回来了。”   “小妹,我回来你每次都不在家,母亲说你去同学家店铺里帮忙了。”   “我同学康纯茹家的店铺,年前忙缺人手。”   “小妹,大哥给你买你爱吃的糕点和奶糖。”   宋兆申有点讨好地说。   张嫂端着一盆菜出来,“大少爷回来得正好,还有一道鱼就全齐了。”   宋兆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桌边,看眼菜盆,底下码着青菜,上面铺着一层五花猪肉羊肉片,“张嫂,我们学校食堂的伙食清汤寡水,今天打打牙祭。”   “大少爷说得怪可怜的,还有很多好吃的,敞开了吃。。”张嫂把菜盆放在饭桌中间。   小娥端上来一大碗红烧肉,红烧肉是张嫂的拿手菜。   色泽红亮,炖的火候正好,肥而不腻、酥而不烂。   大太太从房间出来,看见儿子,说:“回来了。”   宋兆申坐在沙发母亲身旁,“娘,你跟姨娘身体还好吗?”   “好,难得你还能想到我们。”   “娘,瞧您说的,我学校放寒假,我给人当家庭教师。”   张嫂端菜进屋,接茬道:“大少爷,家里还没穷到少爷出去挣钱花。”   宋兆申说;“我父亲欠了不少外债,现在从别墅里搬出来,租住简陋的屋子,那个地方住户人杂,环境吵,卫生很差,我去看了,条件很不好。”   宋凤宁坐在另一侧,边嗑瓜子,说:“迟雪兰母女俩以前不就住这样的房子吗?现在怎么就不能住了?”   看着大哥问;“孙宜秋还上学吗?”   她们的学校可是学费昂贵,父亲破产,负债累累,还有能力供养宋宜秋读贵族学校。   “下学期,宋宜秋退学了,宁宁,宜秋跟你一般大,却不能读书。”   “大哥,你寒假做家庭教师是为了给宋宜秋挣学费是吗?”   宋兆申解释说:“无论如何,她也应该把中学读完。”   “大哥,我和姐的学费你也负担了呗。”   “你们跟她的情况不一样,你们的学费家里还能出得起。”   宋凤宁忍了半天了,很不客气,“大哥,家里一群女人坐吃山空,你怎么还想家里出得起我们的学费,娘的体己,留着娘和姨娘傍身养老钱。”   站起身,回房间从手袋里取出信封,走出来交给大太太,“娘,这是我在康纯如家店铺帮忙挣的二十块钱,我和姐下学期的学费够了。”   大太太接过,没好气地对儿子说;“你妹妹都能自己出去挣学费,宋宜秋不能自己挣学费。”   “宜秋她柔弱,跟小妹不一样。”   大太太更生气了,说;“她柔弱,你妹妹不柔弱,她是金枝玉叶,你妹妹合该做使唤丫头,我就奇怪,她们母女没进宋家之前,家境清贫,孙家是怎样养出这么个娇弱的千金大小姐。”   宋兆申被母亲数落,维护宋宜秋,“宜秋胆小,腼腆,见陌生人都害羞,出去找事做,她做不来。“   宋凤宁呵呵,大哥太不了解宋宜秋,被宋宜秋伪装的外表骗了。   大太太问:“你当家庭教师一个月挣多少钱?”   “十五块钱。”   一想到迟雪兰跟着宋鸿年落到这步田地,二太太佩服二小姐有先见之明,她们离开宋公馆 ,分了家,不然太太的嫁妆,和两位小姐的嫁妆都留不住。   说:“还是我们宁宁有本事,这才不到一个月,挣了二十块钱,比兆申挣的还多。”   “小妹比哥强。”宋兆申自嘲地笑笑,通过这阵子找差事,他才发现自己从前太理想化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宋知芳从厨房走出来,问:“大哥,父亲债务还清了吗?”   “卖掉别墅还了一部分债务,父亲买的一块法租界的地皮准备盖别墅,正在卖地皮,法租界的地皮价高,容易脱手,另外还有投资撤股,剩下的债务,任伯伯的贸易商行要聘请父亲当管事,父亲已经答应了,债务慢慢还。”   宋鸿年从老板,变成雇佣,一无所有,一身债务,捉襟见肘的日子,迟雪兰母女俩能跟着他吃苦。   “吃饭了,吃饭了。”   二太太招呼。   宋知芳说;“吃完饭大哥带着我和小妹出去放鞭炮。”   大太太拿出几个荷包,“过年了,一人一份。”   小娥和张嫂两人都有份,两人笑着打开荷包,“谢谢太太!”   跟往年一样,张嫂和小娥一人两块钱。   宋知芳和宋凤宁一人十块钱压岁钱。   二太太也领了一份,笑着说;“过年打牌有钱了。”   大家都拿了荷包,剩下一个,大太太塞给宋兆申,“你的。”   宋家惯例,过年大家都有红包。   宋兆申接过来,不好意思收入私囊,“我这份明天请全家下馆子,张嫂不用做饭了。”   大太太想起说;“宁宁,你那个顾先生要不要请他一块去,反正他跟咱们家人熟悉。”   “顾老爷住院了,顾先生怕不能来。”宋凤宁说。   “大过年的住院了,顾先生给宁宁买了那么多衣裳,花了不少钱。”   二太太说。   大太太说:“宁宁,顾先生教过你,过年该去给先生拜个年,顾老爷住院了,明天你去医院看看。” 第78章 原配   年夜饭吃到半夜, 楼下有人放炮仗,宋凤宁取烟花炮仗要出去放。   宋兆申跟着两个妹妹到公寓楼下。   宋凤宁和宋知芳点炮仗,姊妹俩很开心。   每年宋兆申带着男仆在别墅前花园里放炮仗, 阖家团聚,今年家分成两半,颇为感慨。   父母离了婚,宋家落魄,宋兆申想劝说母亲和妹妹, 两边缓和关系, 母亲和妹妹的态度坚决, 他也无可奈何。   大年初一,宋家的人起得晚, 大少爷宋兆申昨晚睡在沙发上,张嫂起来做饭,他便醒了, 看表十点多了, 张嫂说;“大少爷, 吵到你了。”   “没有, 张嫂, 今晚去外面吃,不用做了。”   张嫂说;“我把昨晚的剩菜热热,烫点粥, 剩菜不吃坏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相继起身了,宋家的女眷搬到公寓, 极少有人知道住址。   只有二太太的几位姨太太牌友,经常约打牌看戏,打楼下门房的电话。   年前各家张罗过年, 没约牌局。   打扫公寓的女佣,跑上来三四趟,都是二太太的电话,几位姨太太电话里拜年,一位冯姨太当作新鲜事说给二太太,“当初你跟你们太太离开宋公馆我们背地里都说你们傻,把偌大的家业留给那个女人,老天有眼,那个女人指望到宋家享福,现在可惨了,我的一个熟人去亲戚家串门,正巧他们也住哪里,说她们租住的房子左邻右舍都是穷人,看见那个女人自己做饭,没有女佣,说她们挤在一小套房子里,巴掌大的地方……”   二太太听了,心中高兴,回屋后,跟大太太等人学了冯姨太的话。   二太太说完,想起戏文里的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再怎么折腾,最后还是打回原形。”   大太太不爱论是非长短,没说什么。   宋知芳说了句,“那天我遇到咱们公馆开车的王伯,说公馆里的佣人都遣散了,都在宋家做事多年,父亲拿不出太多的遣散费,他们也够可怜了。”   宋凤宁接话茬说;“等以后有钱了,把他们都请回来。”   大家只当她说笑,没当真。   今天要出去吃饭,二太太穿一件夹棉缎旗袍,花色鲜艳,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年前二太太还烫了头,照着画报上的当红女明星的发型烫的。   虚虚地扶了下卷发,问;“宁宁,你看我的头发乱了吗?”   “姨娘的头型挺好的,一点没乱。”   宋凤宁从顾聿清给买的二十几套衣裳里挑了一件洋装,领口袖口蕾丝边,裙子束腰,对镜子戴一顶帽子。   二太太曹玉珍心疼地说;“烫头花了我四块钱,够我听几场戏了。”   “四块钱不贵。”   大太太穿的夹棉缎旗袍,花色淡雅,梳低髻,没有一丝乱发。   二太太看宋凤宁穿了一双漂亮的小皮靴,奶白色的,说;“宁宁,你这双皮靴是上次顾先生给买的吗?”   “是”   “这双皮靴我在百货公司橱窗里看见过,很贵的,宁宁穿上真好看。”   宋知芳过来看,“宁宁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   宋凤宁大方地说;“姐,还有几双皮鞋,你挑一双穿。”   宋知芳看看自己的脚,“我的鞋码比你大一码,你的鞋我不下。”   “有大码的,姐,你去试试。”   宋凤宁挨个鞋盒子打开拿出来看了,有她现在穿的尺码的鞋,还有大一两码,明年脚长了也能穿。   二太太推宋知芳,“你去看看,你脚上的黑皮鞋颜色样式显老气,你看宁宁出门打扮漂漂亮亮的。”   宋知芳选了一双小皮靴,深棕色的,她极喜欢。   一家人出门,坐四辆黄包车,晃晃荡荡地去锦华饭店。   大年初一,街上提着礼盒,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店铺门前挂着红灯笼,到处喜气洋洋。   锦华饭店经营中餐,过年桌都快坐满了。   跑堂的伙计给她们找了一张大桌子,张嫂和小娥站在一旁,不敢就坐,大太太说:“你们也坐下一起吃,过年了。”   两人坐下,伙计问;“太太公子小姐们吃点什么,我们店里今的菜品多。”   墙上的水牌,所有的菜品都在水牌上,大太太点了一桌菜。   宋凤宁看了下价格,在心里算了下,两块钱足够了,比吃西餐便宜多了。   冷盘热菜陆续端上来。   饭店里热热闹闹,节日气氛很浓。   这时,从饭店门外进来一对男女,靠里面有一张空桌子,两人就坐了那张空桌子。   宋凤宁偏头看见,觉得眼熟,男人转过身,宋凤宁认出儒雅像是学者的是崔仁默教授,对面的少妇,裹得很厚实,行动似乎不太方便,正是夏灵,夏灵肚子隆起,月份挺大了。   宋凤宁碰了碰姐姐宋知芳,崔仁默背对着她们坐着,饭店人多,隔着远,没看见她们。   宋知芳沉默,没有当初反应强烈。   半晌,小声说;“她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在学校外租了一间房子。”   宋知芳没同崔教授和夏灵打招呼,三个人的关系尴尬,只装作没看见。   菜上齐了,宋兆申拿出一瓶红酒,“今天过年,大家都喝一点。”   小娥站起来,“大少爷,我来倒酒。”   小娥给大家酒盅里斟酒,大太太关碧华端起酒盅,“新的一年,阖家平安顺遂,我的心愿是把知芳和宁宁嫁出去,兆申…….”   大太太看看儿子,“娶个志同道合的妻子。”   张嫂笑着说:“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找个好女婿。”   宋凤宁笑道;“我给娘找个小女婿回来。”   “二小姐,这找女婿大几岁知道心疼人。”张嫂说。   宋凤宁笑嗔道:“我小小年纪,你们也太心急了,我姐还没嫁呢。”   大太太说;“知芳,大学里同学有没有情投意合的?”   宋知芳已经放下了崔仁默,看见崔仁默和夏灵不是件愉快的事,说:“没人看上我,嫁不出去,我陪母亲和姨娘。”   “宁宁都有人送衣服,你见天忙学校的事情,就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上上心。”   宋知芳过年十八岁了,二太太曹玉珍十八岁时都生女儿了。   “要结婚也是大哥先娶嫂子。”宋知芳怕她娘唠叨。   “我看上回大哥姓曾的同学的妹妹 ,跟姐是一个学校的,那个曾姐姐就挺好。”   宋凤宁夹了一块酥肉,说话不耽误吃。   大太太想起来,说:“兆申,你那个同学兄妹,什么时候请家里做客。”   “娘,你别听小妹乱说。”   曾朴初曾经暗示过,妹妹曾文瑛对他有意思,宋兆申无意,以后曾朴初便没再提起。   宋凤宁正要说话,看见门口进来一个妇人,二十几岁的年纪,看穿戴像乡下人,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大男孩有八九岁了,小男孩像是五六岁的样子。   娘仨进了饭店,四处寻摸,妇人一眼看见角落里的两个人,手紧紧地扯着两个儿子,冲了过去。   “好哇,姓崔的,把我们娘仨扔在乡下,你金屋藏娇。”   大嗓门,顿时吸引所有吃饭的人。   妇人近处看清楚夏灵大着肚子,怒火中烧,上去挥手打了夏灵一巴掌,“好你个不要脸的,勾搭我男人。”   夏灵被打,初时呆愣住,待反应过来,捂着脸嘤嘤地哭着跑了。   妇人不依不饶,撒起泼,骂崔仁默,“你堂堂的教授,把人家肚子弄大了,你仰仗我娘家出钱供你出国,留洋回来,看不上我这个乡下妇人了,你忘恩负义……”   扯开嗓门喊:“他是我男人,不要我们娘仨了,大家评评理,家里老婆孩子不管,还是大学里的教授,教书育人,我呸……”   妇人朝地使劲啐了一口,上前抓崔仁默的领子,崔仁默看饭店里的人都朝他看,很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掰她的手,“有话回家说。”   饭店跑堂伙计劝说;“这位太太有话好好说,影响别的客人吃饭。”   女人力气大,不放手,扯着崔仁默往外走,吵吵闹闹出门去了。   两个男孩子跟在身后,喊;“爹,娘……”   一场闹剧结束了。   饭店里吃饭的客人们议论纷纷,谴责大学教授不道德,忘恩负义,抛妻弃子。   宋知芳亲眼目睹这惊人的一幕,暗自庆幸,又后怕,如果当初不是夏灵横插进来,今天被羞辱的就是自己。   没想到崔教授老家都有两个儿子了。   二太太疑惑,问;“这个教授也姓崔?”   宋凤宁不便说破,大太太关碧华看见宋知芳的脸色不好,什么都明白了。   岔开话题,对宋凤宁说:“一会吃完饭,你去医院看看顾老爷。”   宋凤宁到柜台上往顾公馆打电话,问桂姐,桂姐说顾老爷住英国人开的艾德医院,三少爷的一个朋友开的一家医院。   宋凤宁从饭店出来,在道边叫了一辆黄包车。   街上很热闹,百货公司橱窗琳琅满目,节日期间,商品大甩卖,打折各种优惠促销活动。   行人道上站着一个小姑娘,提着一个篮花叫卖。   宋凤宁喊了声,“停!”   车夫停住。   宋凤宁招呼卖花的小姑娘,大年初一这个钟点阖家吃团圆饭,这小姑娘却在大街上卖花,说:“你花篮里的花我全包了。”   小姑娘很高兴,“这个花篮送给小姐吧。”   宋凤宁给了她两块钱,小姑娘鞠了一躬,高兴地跑走了。   车夫拉车拐弯,说;“小姐的心肠真好。”   去医院看病人,宋凤宁正寻思买什么,看一篮子花,从中挑出康乃馨和玫瑰花,剩下的花放在车上。   提着花篮下车时,给了黄包车夫一块钱,说:“那些花你拿回家吧。”   车夫接过一块银元,手捧着,“谢小姐,祝小姐万事如意。”   黄包车上的花他拿家去,过年插瓶,白得的,这一趟没白跑。   艾德医院主楼后有三幢楼房,是住院部。   过年期间医院人少,宋凤宁提着花篮,问了值班护士,顾老爷住在二楼。   整个二层楼没有别的病人,住着顾老爷一个人。   在二楼入口处宋凤宁被两个保镖拦住,“小姐留步,这是私人病房,不方便外人走动。”   宋凤宁看见顾聿清的保镖常顺,招呼,常顺认识宋凤宁,同两个保镖说;“宋小姐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   两个保镖这才放她进去。   医院环境好,走廊里很安静。   离老远,宋凤宁看见顾聿清站在走廊另一侧的窗前看一份东西。   宋凤宁朝顾聿清走过去。   身后一个医生从她身边经过,无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   这个男医生几步越过她,宋凤宁望着男医生的背影,身形高大,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头发是外国人特有的金色。是个外国医生,   好像哪里不对劲,看他走近顾聿清。 第79章 你的思想真龌龊,以为人人都……   两幢楼房距离很近, 顾聿清深眸微眯,不动声色。   突然,枪声响了, 子弹穿透对面的窗户,窗玻璃破碎声。   宋凤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看见顾聿清手里多了一把□□。   看清楚对面不知何时两扇窗缝隙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宋凤宁浑身一震,好险, 近距离射击, 杀手百发百中的。   突然脑子里一闪,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前面走的外国男医生戴着一个大口罩, 露出一双眼睛,眼珠是黑色的,宋凤宁见过的外国人大多是金发碧眼。   视线落在这个男人的动作, 男人从怀里突然摸出一把□□, 枪口对准顾先生。   大惊之下, 宋凤宁知会顾先生来不及。   她举起花篮奋力地砸在假医生的后脑, 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假医生。   男人身材高大, 宋凤宁个头矮小,假医生被撞了一个趔趄,同时枪声响了, 子弹打偏了。   宋凤宁的小身板 ,由于用力过猛, 男人没倒,自己跌出几步远,倒在地上。   同时, 一阵枪声响起,走廊里的保镖开枪,假医生瞬间被打成筛子。   顾聿清冲到宋凤宁身边,“宁宁!”   跌倒时,宋凤宁的头撞在墙上,一阵晕眩,看见眼前顾聿清的脸,满是焦急,问:“先生,你没事吧?”   顾聿清扶起她,小丫头奋不顾身救他,第一句话问他的安危,全然忘了自己,胸膛里滚热,“你这样做太危险了,这是个职业杀手,你不怕吗?”   宋凤宁摸了摸头,“当时不知道害怕,我看他拿出枪,朝先生开枪。”   她是一种本能,过后有些后怕,当时那个杀手如果不是被顾聿清一枪打死,反手给自己一枪,她的小命就没了,可她不后悔,她若真死了,救下顾先生,她没白死,顾先生活着比她更有价值。   修长干净的手指撩开她的秀发,顾聿清眼底的心疼无法掩饰,小丫头撞在墙上,头上磕了一个大包,柔声问:“疼不疼?”   这一问,宋凤宁方觉得后脑疼,却摇摇头,“不疼。”   顾聿清带她找大夫,英国医生塞恩,检查了下,说;“顾先生,这位小姐是皮外伤。”   顾聿清用英文语气急促地说了几句,宋凤宁半懂,大意好像说让医生给她做个全身彻底的检查。   英国医生摊摊手,两人用英文对话,塞恩医生的意思是小题大做,顾先生太紧张女朋友了。   女朋友这个英文单词,宋凤宁可以确定。   瞄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顾先生,顾先生没否认,没说NO,脸色严肃,下颚紧绷。   最后顾聿清坚持,英国医生给宋凤宁做了彻底的全身检查。   折腾了两三个小时,英国医生塞恩做出无奈的表情,用蹩脚的中文说;“顾先生,我就说没事,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你太在乎你的小女朋友了。”   顾先生微微脸红,没否认宋凤宁不是他小女朋友。   用英文跟塞恩医生说了半天,宋凤宁不完全听懂他们的对话,其实这个英国医生通晓中文,顾先生用英文跟他对话,不想让其他人听。   英国医生直摆手,连着说几个NO,解释半天夹杂一句中文,“我保证,没有事。”   宋凤宁看顾先生眉头蹙着,因为紧张她,扯了扯顾先生的衣角,小声说;“先生,我脑袋没坏,不然你考考我,你考我一道算术题。”   说完,瞬间又后悔了,自己算数不好,答不上来先生以为她脑子坏掉了就麻烦了。   顾聿清垂眸,看小丫头眼珠骨碌乱转,他给她做家庭教师时,小考测试时,她就是这样看着他,眼睛大大的,像乌黑琉璃珠子,惴惴不安。   幸好先生没出数学题,宋凤宁鼓着腮,吐了一口气,数学题答不上太丢脸了。   顾聿清带着她离开医生办公室。   温声说;“我送你回家。”   宋凤宁想起来,歪头看走廊上花篮没了,护士收拾了,歉意地说;“我买了花看顾老爷,空手不太好。”   花篮让她砸在杀手的头上,一篮子花全糟蹋了。   “你回家休息吧。”自己没怎么样,先生过于小心了。   两人下楼时,顾聿清高出宋凤宁一个头,视线落在宋凤宁的头顶,一直在看她后脑上的包,擦了药,塞恩医生开的药水他另一只手握着。   两人上车,坐在后排,汽车朝宋凤宁家公寓开去。   一路上,顾聿清时不时地朝她头顶看,伸手想摸,又拍碰疼她,小心翼翼。   宋凤宁反倒过意不去,说:“先生,头上的包过两天就没了,不信过两天你来看,我小时候很淘气,头上磕个包,几天就消了。”   “以后不许这样冒失。”   他宁可自己受伤,哪怕中枪死了,她不能出一点事。   幕后黑手他一定要找出来。   宋凤宁笑眯眯,“先生,我娘给我算过命,我是富贵命,长命百岁,而且是大富大贵,那个术士特别灵验。”   顾聿清眼睛里的柔情,化成水,笃定地说:“你一定能大富大贵。”   我可以保证。   术士还说她子孙满堂,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回到家,大太太问;“去医院看顾家老爷了?”   “嗯”   大太太没再问什么。   医院里发生的事,她不能告诉家人,怕家人担心。   宋知芳说;“康纯如给你打电话,说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宋凤宁下楼,给康纯如回电话,电话里康纯如抱怨:“宋凤宁,一个假期你失联了,我呆在家特别无聊,咱们去看电影吧。”   “行”宋凤宁满口答应,她也想看电影。   “我约几个同学,就明天下午场怎么样?”   两人约好在电影院见面。   第二天吃过午饭,宋凤宁开始打扮。   小娥把她的头发两侧编了几个辫子,抿在一起戴上精致的小发卡,小心地不碰到她头顶的包。   宋凤宁挑了一件洋装,领口系飘带白荷叶领,上身卡腰的小马甲,裙幅宽摆,显得腰不盈一握,脚蹬上小皮靴,站在穿衣镜前,对自己十分满意。   小娥左右看看,说:“小姐穿正合身,真好看。”   提着手袋,出门坐黄包车去大光电影院。   到了大光电影院,看见康纯如和冯莎莎还有同班叫严停云的女女生站在电影院门口东张西望,看见她下黄包车,喊;“宋凤宁。”   宋凤宁过去,严停云说;“上场电影还没散场,不放人,王跃华和陆松年,伍庭芳,马福良买吃的去了。”   等了一会,几个男生回来,王越华看见宋凤宁的瞬间惊讶一个假期,宋凤宁瘦了,亭亭玉立,明珠美玉一般光华夺目。   径直走过来,把怀里的几大包吃食塞给她,“看电影你们女孩子喜欢吃零食。”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花生,红枣,糖果。   “就给宋凤宁一个人买的,没有我们的份?”   康纯如打趣地说。   “王越华,这是不是太明显了。”冯莎莎调侃道。   “吃吧,堵住你们的嘴。”   宋凤宁把几包零食一人一包塞给几个女生。   这时,上一场电影散场了。   涌出一群人,学校放假,看电影的有很多男女学生。   人群中听见有个男声喊:“宋凤宁!”   宋凤宁顺着喊声看过去,江墨林同一个女孩匆忙分开,朝她这般挤过来。   来到跟前,江墨林兴奋地说:“宋凤宁,我给宋公馆打过几次电话,说你们搬走了,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看着像你,没想到在电影院遇见你。”   江墨林看看同她一起的几个同学,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放低声音,“我听说你家里出事了,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你们是不是缺钱,你同我说,我们的关系你别客气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江墨林脸上似乎隐隐有些高兴,趁人之危,前世便是如此。   宋凤宁挺直小腰板,带着嘲讽的微笑,“你看我像缺钱吗?”   江墨林这才注意她的穿戴洋气时尚。   满脸狐疑,“你…….”朝王越华看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不接受我的帮助,是有更好的选择。”   宋凤宁鄙夷地,“你的思想真龌龊,以为人人都像你。”   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朝影院里走。   两人的对话,几个男女同学都听见了。   王越华不屑同他一般见识,跟着宋凤宁进了影院。   江墨林在身后说;“宋凤宁,走着瞧,以后你就知道谁对你是真好了。”   他就不信,以王越华的家世,能娶一个破落户的女儿。   陆松年厌烦地瞟了他一眼,他同江墨林认识,很看不起他。   马福良说:“听说他在江家没什么地位。”   冯莎莎说:“他刚才跟一个女孩看电影,看见咱们把女孩打发走了,不是正当关系。”   “那个女孩是小家碧玉,好像家境一般。”严停云说。   “别提他了,扫兴。”   就像一桌子酒席落了一只苍蝇,看电影的兴致被江墨林破坏了。   进了影院,几个女生挨着坐,几个男生坐一起,王跃华坐在宋凤宁旁边,宋凤宁抓了一把糖炒栗子给王跃华。   过年期间,每天放映电影《阎瑞生》   四个女生边看边吃,小声议论   王越华把剥好的栗子放在给宋凤宁手心里,电影开演后,影院里黑,没人注意他的动作。   宋凤宁不知道康纯如约王越华,以为几个女同学。   王越华小声说:“你还好吧?下学期上学吗?”   “嗯,上学呀。”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王越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说;“我听说下学期宋宜秋退学了,学校里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以为你也不念了。”   宋凤宁嚼着糖炒栗子,“她是她,我是我。”   王越华心中喜悦,为下学期还能看见宋凤宁而高兴。   宋凤宁的眼睛盯着屏幕,没留意王越华。   这部电影是根据一个真实发生的杀人案件改编,讲的是一个恶少,嗜赌成性,向□□借了一枚价格昂贵的钻戒,抵押给典当行,换成现金,用来购买赛马彩票,未中,本金输光,遂起了谋财害命之念,最后被处死刑。   电影散场后,王家的汽车来接,陆松年家的汽车等在影院门口。   陆松年知道王越华喜欢宋凤宁,拍了拍王越华肩膀,“你送宋凤宁和康纯如,我顺路送冯莎莎和严停云。”   马福良坐了王越华的汽车。   汽车穿过街道,宋凤宁想起前世这一年过年江墨林带她去看赛马,赛马是赌博,富人们喜欢的刺激,她记得连着看了三天赛马。   受电影启发,心思活了,如果赌马,她预知结果,稳赢,而且比炒股票地皮回本快,赢钱当场兑现。   可是手头上的钱都买了地皮,投资炒地皮,不能立刻变现。 第80章 我投资   要设法筹到钱, 过节期间三天赛马,跑马场一天11场,宋凤宁只要参加一天当中的两三场, 就能赚到一笔钱,收益可观。   现在家里的情况,大哥的钱替父亲还债了,姨娘和大姐没什么钱,只有母亲有钱。   吃完早饭, 宋凤宁跟在母亲身后磨, “娘, 你借给我点钱?”   大太太回头看看她,“你要钱做什么用, 你在同学家店铺里帮忙挣的二十块钱给我了,想要回去?”   “不是,娘, 那是我孝敬娘的, 怎么能要回去, 我是朝娘借钱, 三天, 不,两天我保证还给娘。”   “你要借多少钱?”大太太问。   宋凤宁狡黠的小眼神,伸出一个指头, 大太太问:“一百块钱?”   宋凤宁摇摇头,“娘, 一万块钱。”   “一万块?”大太太白了她一眼,“你张口就一万块,口气不小, 我没有。”   宋凤宁摇着大太太的胳膊,“娘,我知道你有,我借不是要,我保证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她娘的家底,宋凤宁心里还是有点数,家里雇佣两个女佣,生活比普通人家要好上许多,她跟姐姐宋知芳读昂贵的学校,姨娘养尊处优,日子一点没受什么影响,一万块大太太拿得出。   “宁宁,你又要做什么?你就不能消停点,你上回炒股票的钱呢?有两三万,你还朝我借什么钱。”   这个让她头疼的小女儿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上回炒股票如果真赔了,她这个做娘的能眼看着不管,一万块说得轻松,她有几个一万够她赔的,到底年轻不知深浅。   “娘,我上次炒股票的钱都拿去投资了,拿不出来。”   “你懂什么是投资?投资都有风险,你未经世事,大户人家的小姐,对投资了解多少。”   “娘,你不相信我,我给你打借据。”   你投资赔了,我是你娘,能耐你何,“不借。”   大太太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宁宁你又要借钱投资什么?”二太太曹玉珍过来问。   “赛马。”   “哎呦,宁宁,赛马呀,王姨太的先生在跑马场下注,输掉了很多钱。”   大太太说;“过了年开学了,你的功课有不懂的地方让你姐辅导你,别总出去瞎跑。”   宋凤宁泄气,家里借不出来钱。   宋兆申出去会同窗回来,进门问;“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大太太说;“张嫂正做饭,等一会开饭。”   “你昨天去那边,那边怎么样?”   二太太问,有点幸灾乐祸心理。   宋兆申叹口气,坐到沙发上,“他们很拮据,哪里还能像原来过年,他们住的房子邻居人杂,都是出苦力的穷人,木板间隔房屋不隔音,孩子哭大人吵闹,嘈杂乱,不安生,父亲手头拮据,我年前去买了米面肉,三口人勉强算过个年。”   “三太太给宜秋退了学,家里欠债,宜秋上那么贵的学校,说不过去。”   宋凤宁不信迟雪兰手里没有一点钱。   “父亲还债,靠给人看铺子,挣点薪水,十年八年也翻不了身,父亲搞实业这么多年,赶上棉纱业的寒冬,没倒闭的棉纱厂也不景气,其实父亲经商有经验,只要有本钱,从头再来,还能东山再起。”   宋兆申看着妹妹,踌躇一下,说;“小妹,听说你投资股票挣钱了…….”   宋凤宁没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头,“大哥,父亲东山再起,迟雪兰母女继续当阔太太小姐,与我母女何干。”   大太太生暗气,说;“你妹妹这还跟我借钱呢,你有钱帮外人,自己的亲妹妹你也帮衬一下吧。”   宋兆申窘迫,分辨说;“娘,我做家庭教师,还有课余帮学校印刷,挣了二十几块钱,过年家里花销用了。”   大太太绷着脸,“兆申,家里几时花了你的钱,过年你提点东西回家,花了几个大钱,家里花销,那个家的花销。”   母子对话,明显生分,大太太关碧华对这个儿子很失望。   “娘,儿子无能。”   宋兆申羞赧地低下头。   “无不无能,看你心里有没有。”   大太太语气淡淡的。   客厅里气氛徒然紧张,母子说话,别人不好插嘴。   宋兆申为缓和气氛,没话找话,“小妹,你要借钱做什么?”   “跑马场赛马,宁宁要押注。”   二太太说。   一句话提醒宋兆申,他兜里还有十块钱,到跑马场碰碰运气,运气好,赢钱宋宜秋学费够了。   听见房门响,是宋知芳回来了,看见宋兆申说;“大哥,你没去那边吃饭?”   二太太曹玉珍给她使眼色,太太方才不高兴。   宋兆申惦记赛马,约了两个同学,一起去跑马场。   宋凤宁没借到钱,在屋里转来转去,二太太说;“宁宁,你去看赛马下注,算姨娘一份,姨娘给你拿十块钱。”   十块钱,这也太多了。   宋知芳端着一碟年糕从厨房出来,蘸白糖吃。   “小妹,你去跑马场,我也拿十块钱。”   筹到二十块钱,一万块钱,还差多少。   茶几上放着一盘年糕,一碟白糖,摆在眼前,宋凤宁都没心情吃了。   这时,敲门声,小娥跑去开门,门厅里小娥惊喜的声音,“顾先生!”   宋凤宁跑出去,顾聿清两手提着东西站在门口。   “先生,你怎么来了?”   “给长辈拜年。”   大太太和二太太,宋知芳闻声走出来。   顾聿清把东西交给小娥,给大太太和二太太拜了年。   大太太看茶几上堆着布料,首饰匣子。   说:“顾先生,你给宁宁买了许多衣服,现在又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怎么好意思收下。”   顾聿清对大太太很是恭敬,“我给二小姐当家庭教师时,承蒙太太照顾,一点心意。”   上门送礼,大太太也不好不收,礼尚往来,想什么时候礼回过去,问;“顾老爷身体怎么样了?”   顾聿清看了看宋凤宁,说;“我父亲出院了。”   宋凤宁没同家里说医院发生的事,顾聿清也没说。   “顾先生留下吃饭吧?”大太太热情地说。   宋凤宁心想,人家顾先生什么身份,看望长辈是礼节,怎能留下吃饭。   “好”   没想到顾聿清答应极痛快。   宋凤宁卖弄,“张嫂烧一手好菜。”   张嫂端茶进来,把一盅茶水放在顾聿清面前茶几上,“顾先生教二小姐时,几次想留下顾先生吃顿饭,顾先生是大忙人,顾先生不嫌弃,今天尝尝张嫂的手艺。”   “张嫂的厨艺,看二小姐就知道了。”   顾聿清面带微笑,看着旁边的宋凤宁,打趣地说。   宋知芳笑着说:“小妹不胖,珠圆玉润。”   宋凤宁被两人调侃,一本正经地,“前几天刮台风,人和树都刮走了,我睁眼一看,空空如也的街道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静了几息,大家反应过来,全都笑了,大太太忍俊不住,“没正行。”   顾聿清含笑的眼底,盛满温柔宠溺。   张嫂使出浑身解数,冷盆,热炒,烧了一桌子菜。   一家人上桌吃饭,宋凤宁挨着顾聿清坐。   大太太说;“宁宁,给先生布菜。”   宋凤宁看了看桌上,先夹了块红烧肉,放在顾聿清身前的碟子里,“张嫂烧的红烧肉放到嘴里就能化开。”   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这糖醋小排色香味俱全,加了冰糖和香醋。”   “还有油爆虾,油锅滚热炸,虾肉特别鲜嫩。”   “这八宝鸭,加了鸡丁、火腿丁、鸭肫丁、冬笋丁、香菇丁、糯米……文火慢煨,咬一口鸭肉香酥软烂。”   顾聿清说;“二小姐对烧菜很了解。”   “我是纸上谈兵。”   宋凤宁剥虾,剥好的虾放在顾聿清碟子里。   顾聿清夹起一个虾,放在嘴里,细细地品着。   宋凤宁剥好了一小碗虾,擦擦手,自己吃糯米糖藕,糖藕上撒了一层挂花,很甜。   桌子中央放着一大盘子八宝饭,蒸得半透明的糯米,配上核桃、红枣、豆沙、桂圆,特别诱人。   顾聿清侧头专注地看宋凤宁吃八宝饭,吃得很香甜。   吃完饭,宋凤宁拿小勺,吃一小碗水果羹,五颜六色的水果煞是好看。   小丫头喜欢吃甜食。   这时,宋兆申回家,看见饭桌上的客人,吃了一惊,“顾先生,不,顾三少爷。”   “宋公子,叫我顾先生就行。”   宋兆申没想到家里来的客人是顾三少,顾三少可不是曾经的家庭教师,现在是上流社会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身份地位高高在上,能留在自己家吃饭。   “大少爷快洗手吃饭吧!”张嫂提着壶往脸盆里兑热水。   宋凤宁擦嘴,说;“大哥,你去跑马场了,赔了多少?”   “小妹,你怎么就知道大哥赔了?”   因为你脑子被驴踢了,还让驴踢了好几脚。   “我猜你下注押在最高大,最精神的马匹。”   “小妹,别说你真猜对了,我看一匹棕色马,稳健,比别的马匹看上去有精神头。”   十块钱,押注棕色马,一场全输光了,朝同学借了二十块钱下注,又押错了。   没赚不说还搭进去二十块钱。   下学期看不见孙宜秋了,宋凤宁的心情极好。   吃了饭,顾聿清坐了一会便告辞。   大太太说;“宁宁,送送先生。”   宋凤宁送顾聿清出门,走出公寓大门,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顾聿清看出她有事,问;“有话对我说?”   “嗯”   宋凤宁手指勾着背在身后,“先生想投资吗?稳赚不赔的。”   顾聿清的唇角牵了牵,“你有赚钱的生意介绍给我?”   “先生借给我三万块钱,我们明天去跑马场,赌马赚钱我们对半分,如果赔了,我买两块地皮在先生名下,抵了三万块钱。”   宋凤宁绞着手,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投资。”   顾聿清接管顾家生意后,冷静果决又深谋远虑,从未在任何一桩生意投资谈判桌上,像现在这样异常温柔。 第81章 水性杨花   送走顾聿清, 宋凤宁雀跃上楼,三万块钱搞定了。   进屋,客厅里宋知芳和小娥拆开顾聿清送的礼盒。   四块欧米伽女士手表, 两枚翡翠戒指,两挂珍珠项链,两串金项链,项链坠镶宝石,一串项链镶红宝石, 一串项链镶蓝宝石, 宝石很大, 成色澄净。   纸包着的香云纱,呢料, 法兰绒等衣料。   宋知芳手里托着镶宝石项链,宝石晶莹璀璨,项链在灯下流光溢彩。   “项链太漂亮了。”   二太太看珍珠项链, 珍珠圆润, 浑然天成, 说;“顾先生送的都是好东西。珠子个大匀溜, 成色比我那条强多了。”   她那条珍珠项链是过生日时, 宋鸿年送的。   大太太和二太太这个年纪,喜欢戴珍珠项链。   大太太清楚首饰的价值,看见宋凤宁进来, 说;“上次顾先生送你不少衣裳,人情还没还, 又送了首饰衣料,太贵重了,咱们拿什么还礼。”   大太太不爱占小便宜, 贵重的首饰,以她们的能力,没办法对等礼尚往来。   宋凤宁看看桌上的礼物,两挂珍珠项链是送母亲和姨娘,两条宝石项链 ,送姐姐和自己的。   说;“娘,顾先生送的礼物,我们又不能给人退回去,同等价值我们还不起,张嫂做饭好吃,顾先生喜欢吃张嫂做的菜,张嫂做几样拿手菜送去。”   “顾先生喜欢我做的菜,这好说,我就掂对几样菜,礼轻情意重。”   宋知芳不爱打扮,平常极少戴首饰,这条项链很喜欢,顾先生送的礼物,冲着小妹,她把项链装进盒子里,   宋凤宁把装蓝宝石项链的盒子给姐姐,说:“这条项链适合姐,我要红宝石的。”   “借了小妹的光,过年有新衣服首饰。”   宋知芳拿项链在脖子上比量。   “两条珍珠项链母亲和姨娘戴,珍珠项链显高贵。”宋凤宁说。   “我也借了宁宁的光。”   二太太曹玉珍笑着说。   “衣料娘和姨娘做旗袍,我和姐平常穿校服。”   大太太对张嫂说;“正月十五做汤圆,多做点,给顾先生送去一些。”   张嫂说;“不知道顾先生喜欢吃什么馅的,各种馅都做点。”   张嫂合计正月十五另外在做点别的,不能单送汤圆。   第二天,楼下汽车喇叭响,宋凤宁拿着手袋要出门,二太太问:“宁宁,你去哪里?”   宋凤宁边穿鞋,说:“跑马场。”   二太太拿出十块钱,“宁宁,算我一份,输了不怨你。”   张嫂听见,忙在围裙上擦把手,拿出两块钱,“二小姐,也算我一份。”   宋凤宁觉得在自家集资,筹到二十块钱顶天了。   过年期间跑马场热闹,人声鼎沸,宋凤宁和顾聿清坐在正中的看台上,四周是顾家便衣保镖,把二人围在当中。   赛道上十四匹马,马匹兴奋,骑手精神抖擞。   十一场赛马,开始两场宋凤宁没有下注,只是认真的观看。   到了第三场赛马,第八赛道,一匹棕红色的大马,油光水亮,高大威武,甩着尾,先是小跑,然后迈开了蹄原地溜达。   赛马一般选的都是蒙古马。   第十赛道一匹黑马,毛色有点杂,个头相对矮小,别的马匹都很活跃,这匹马有点蔫。   宋凤宁把三万下注压在这匹黑杂色马。   顾聿清说;“你押的这匹马大概没有多少人下注。”   宋凤宁问;“先生相信我吗?”   小丫头胸有成竹,顾聿清不知道小丫鬟信心十足底气来源何处,道;“相信。”   “如果让先生选,先生会把赌注押在那匹棕红马吗?”   “不会。”顾聿清果断答道。   “为什么?”   “大多数人可能选择下注棕红马,胜算几率高,我更愿意选择一匹没有多少关注度赌一把。”   押对爆冷,收益更大。   “先生就是不同凡响。”   小丫头仰慕的小眼神,一脸自豪骄傲。   顾聿清是未来顾氏的掌门人,周围太多夸赞,出于阿谀奉承,或是真心赞扬,顾聿清都是云淡风轻。   听小丫头的夸赞,唇角微扬。   闸门打开,十四匹马像箭一样射出去,棕红马果然不负众望,成为领头的马。   黑杂色马混在众多马匹里,不显。   赛程过半后,黑杂色马突然发力,慢慢追上领头的棕红马匹,冲在最前面,   一骑绝尘。   赛场里没了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没反应过来。   待黑杂色马冲过终点,赛场上一片哗然,随后爆发出喊叫声。   宋凤宁下注三万,翻了五倍多,三万顷刻间变成十五万。   很多人热衷赛马,赛马充满刺激性,赌运气。   宋凤宁的本钱现在是十五万。   下一场宋凤宁没下注。   过了两场,新一场赛事开始,宋凤宁把赢的十五万全部押在一匹骝色马,这匹骝色马没多少人看好,是本场爆出的一匹黑马。   比赛结果,宋凤宁的十五万翻了三倍多,滚雪球一样,变成了五十多万。   接下来的几场,宋凤宁没有下注,顾聿清不认为她赢这点钱就收手了,这丫头的胃口不是五十万填满的,宋凤宁好像在等。   一直没下注,她安静地看着赛道。   看台的左侧下方,有一个男青年,朝这边看,男青年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穿戴朴素,是男青年的同伴。   发现男青年朝右上方看,也跟着朝那边看,小声问;“墨林,哪位小姐是你同学吗?我们上次在电影院见过她。”   姑娘记忆力挺好,对哪位在电影院遇见的小姐印象挺深,哪位小姐非常漂亮。   “不认识。”   江墨林盯着宋凤宁身边的男子,长相出众,十分醒目,江墨林心想,宋凤宁何时搭上了顾三少爷,把王市长的公子甩了。   宋凤宁没注意有人盯着她,专心地看比赛。   第九场赛马结束。   第十场,宋凤宁捏着钱袋,还是没有下注,赢了五十多万后,宋凤宁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顾聿清也不问,他如果猜得不错,宋凤宁等最后一场。   第十一场,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场赛马,宋凤宁果断地押上所有的钱。   以顾聿清名义下注。   毫不犹豫地把五十多万全部押在一匹灰不溜秋的杂种马。   顾聿清一直观察她,琢磨,小丫头不是随意下注,两次出手,轻松地赢了钱,如果赛马背后有大人物暗箱操作,可小丫头又怎么能知道。   而且三场,顾聿清算过,小丫头押注的三场,资金利益最大化,其它八场,就算宋凤宁赌赢了,收益加起来没有一场收益大。   显然,她不每场都下注,而是耐心等最后一场,最后一场她应该稳操胜券,如果他没猜错,这一场收益一定非常可观。   跑马场里,有许多人押错了,输了不少,人们求胜心切,最后一场,回本的最后的机会,纷纷下注,倾其所有孤注一掷,寄希望这一次把输的钱全部捞回来。   最后一场,比前面十场下注大,经过前面紧张激烈的比赛,跑马场里人们的情绪激动。   顾聿清侧头看身旁的宋凤宁,任跑马场里人们骚动,宋凤宁的神情淡定,看不出紧张,像稳操胜券。   顾聿清的疑惑更深。   闸门一开,十四匹马就像洪水一样涌出,看台上的人站起来,为自己下注的马匹加油助威,场面紧张激烈。   从头到尾,宋凤宁的眉头都没动一下,没留意身旁的顾先生审视的目光。   最后冲刺,令全场大跌眼镜,本来跑第一的黑马,全赛场是领头马,不起眼的灰不溜秋的瘦马竟然在最后时刻超过他,第一个冲过终点,两匹马差半个马头。   出于意料的结果,震惊全场,众人大跌眼镜。   最后一场赛马,绝大部分人押上老本,实指望翻本,没想到输得精光。   整场顾家三少一家独大,以五十万的赌本,赢了三百多万。   当全场人知道是顾家三少赢了这场赛马,申城最大的赌场是顾家开的,顾三少赢了,还有什么可奇怪的。   宋凤宁朝顾聿清狡黠地一笑,顾三少赢了三百万就是小钱,大家仰慕,顾三少睿智,赢了一场马赛正常。   如果是自己赢了三百万,遭到多少人嫉妒。   三百多万一天就到手了,她今天还是低调,不敢太张扬。   怕人生疑,明后两天的马赛,可惜不能出头了,见好就收。   赢了三百万不是小数目,一大笔钱,以顾聿清的身份背景,没有人敢质疑。   赛事结束,宋凤宁同顾聿清并肩朝跑马场外走,身后隔着保镖,江墨林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恼恨宋凤宁,水性杨花。   保镖挡着,挤不过去,他想奚落宋凤宁一番,当着顾三少揭露她脚踩两只船,却被便衣保镖推到一旁。   两人从跑马场出来,坐进汽车里,顾聿清摸出一叠银票,递给宋凤宁,“你今天的收获。”   宋凤宁接过,数出一半,塞在顾聿清手里,“这是先生那份,说好了,我跟先生一人一半。”   顾聿清扬眉,“我三万块钱,半天变成一百五十万,一本万利,以后有这样的事宋二小姐可要想着我。”   宋凤宁把自己那份钱收起来,“一百五十万先生不在乎,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就算我欠先生的人情,还有上次买地。”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顾聿清说。   “先生也救过我,就算扯平了。”   江墨林挤出跑马场,看见三辆黑色的汽车绝尘而去。   跟他同来的姑娘从后面追上来,喊;“墨林。” 第82章 这件事先别告诉老三   客厅的留声机里放着京戏, 二太太坐在沙发上翻看时装画报,顾先生送的衣料做旗袍,她要选一个时兴的样式。   二太太听见门声, 抬头看宋凤宁进屋,问;“宁宁,赌马赢了还是输了?”   “当然是赢了,我是谁。”   宋凤宁得意的小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张嫂听见二小姐的声音,从厨房跑出来, “二小姐, 赢了多少?”   宋凤宁伸出三根手指。   张嫂看着二小姐的脸, 试探地问:“三块钱?”   宋凤宁摇摇头,“张嫂, 理想能不能定高点。”   张嫂迟疑了下,试探地问:“三十块钱?”   “三千块钱?”二太太冒着往高了说。   “三百万。”   宋凤宁负手,仰着小脸。   二小姐说的稀松平常, 二太太和张嫂顿时张大了嘴巴, 二太太不信, “三百万?十几块钱就赢了三百万?”   宋凤宁看二人, 让你们放开了想, 还真敢想,拖着长声说;“是三万赢了三百万,我朝顾先生借了三万, 赢了对半分。”   二太太曹玉珍这回脑子反应倒是快,兴奋地问, “宁宁,你分了一百五十万。”   宋凤宁取出一叠银票,数出两张, 卷着递给二太太,“姨娘,这是你的十块钱。”   拿出一张给张嫂,“这是你的二块钱。”   张嫂接过来一看,“二十块钱。”   顿时后悔得什么似的,“我的小姐,二块钱翻了十倍,要知道,我下注二十块钱,岂不是两千块钱。”   二太太拿着银票,看了半天,“一千块钱,宁宁,我这一千块钱不要了,交给你,我下注一千块,你赢回来一万块,不,我押两千,三千,就是三万块。”   “二小姐,我出三百块钱,那就变成三千块。”张嫂准备拿出全部家当。   宋凤宁看着二人,无语了。   得陇望蜀,人的本性。   掐灭二人高涨的热情,凉凉地说:“我的好运只能用这一次,再用一次就不灵了,赌赢一次走人,千万别贪心,知道一千零一夜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吗?”   两人望着她,一齐摇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这时,大太太和宋兆申从屋里出来,宋兆申问:“小妹你去跑马场赌马赢了?”   “二小姐赢了三百万。”   张嫂眼睛里放着光。   宋兆申似乎不相信,问宋凤宁,“真的小妹?”   他赌输了,血本无归,还欠了同学的钱。   宋凤宁拿出一叠钱,在他眼前晃了晃,“当然是真的,一百五十万。”   二太太说:“江湖术士的话还真灵验,宁宁下生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大太太严肃地看着女儿,“你赌资从哪来的?”   “顾先生借给我三万,我分了他一半,一百五十万。”   宋凤宁理直气壮。   “人家顾先生缺你这几个钱,宁宁,你别有事没事总烦顾先生。”   大太太教训女儿。   宋凤宁噘着嘴,“娘,我朝你借钱你不借给我,我没办法,只好朝顾先生借。”   大太太疾言厉色,“宁宁,做人要有分寸,你跟顾先生曾经有一段师生关系,人家不好意思拒绝你,你就得寸进尺?我平常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宋凤宁低下头,小声说:“娘,以后不了。”   没敢说用顾先生的名义炒地皮。   二太太替她说情,“太太,宁宁还小,过年了,平常不赌。。”   宋知芳从厨房出来,为她解围,“小妹赢钱了,不请我们吃一顿。”   宋凤宁瞅瞅她娘,说:“张嫂,晚上不做饭了,我们去最高档的酒楼,大家随便点。”   “吃完饭,我们要去看电影,宁宁,可以吧?”二太太问。   “姨娘,虹口大戏院定一间包厢。”   宋知芳感叹,“真是财大气粗啊!”   “小妹,你赢了这么多钱,准备做什么用?”   宋兆申有意无意地问。   “投资,等投资挣够了钱,在法租界买一幢别墅,我们一家搬去住。”   宋兆申哑然。   讪讪地,“我去借汽车。”   饭后要去虹口大剧院,人群人,没有汽车,宋家的两部汽车买了,宋兆申下楼打电话朝同学借一部汽车。   宋凤宁确是这样想的,现在一家人租住公寓,她要在法租界盖一幢豪华的别墅,她们要比过去还有钱。”   这是她的目标。   “姨娘以后就靠我们宁宁了。”二太太把一千块钱银票收起来。   “娘,好像我多没用似的。”   宋知芳抗议。   “我看你们三兄妹,别看你和兆申念名牌大学,以后最有出息的就是宁宁。”   二太太说。   张嫂把二百块钱揣起来,“大少爷和大小姐读书好,循规蹈矩,二小姐脑筋灵活。”   宋凤宁笑着说;“张嫂,言外之意我读书不好。”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能读不好吗?”   宋凤宁嘟囔,“期末考试成绩有进步了。”   “比你姐可差远了,你姐念中学时,成绩从来都是拿第一。”大太太说。   宋凤宁蔫头耷拉脑,成绩差,每每提起来被母亲数落。   法租界顾公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进了顾三少的书房,这人叫陈叔农,顾聿清从一家地产公司挖过来,高薪聘用做助理。   陈叔农熟悉申城的商圈,对上流社会达官显贵的身世背景了如指掌。   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顾少命我查的两块地皮,市政府的内部消息打听出来了,城西这块地皮,租界扩张,越界筑路,计划修建连接两条铁路支线,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这里的地价很快上涨,这第二块地皮,政府将在这里建一条公路,公路从这片民居穿过,公路经过的地方,正是顾少提供的这二十二户人家房屋,这二十二户人家要拆迁,政府规划已经批了,年后实施。”   “顾少,您真是料事如神,预见到这两块地皮将要暴涨。”   陈叔农对这位顾三少,自己的东家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两块地皮…….”   顾聿清想说不是自己买的,话到嘴边,收住没说,他顾三少炒地皮赚了多少,别人不敢眼红,宋凤宁一个小女孩,容易招来麻烦。   “你下去吧。”   陈叔农出去,带上门,顾聿清抽出资料细看。   政府的规划刚批下来,没有任何消息流出,如果有内部消息,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   宋凤宁的消息从何而来,难道这小丫头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这个念头一闪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联想起来,炒股票,如果归结为运势好,那宋鸿年投江,她预先知道,这不是偶然,她解释说做了一个梦,显然是谎言,小丫头身上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足以表明小丫头对他的信任。   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先生,软糯糯地声音在耳边。   顾聿清唇角上扬,清冷的眸底透出一抹暖色。   顾老爷顾荣祥坚持出院,那日在医院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三儿子瞒着他,其实,他不聋,枪声他已经听见了。   他在医院再也躺不住了,他还没有死,就有人迫不及待要对三儿子下手,顾荣祥黑沉的脸,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查出来碎尸万段。   付守声敲门进来,说;“荣老,赵小姐的资料查到了,赵小姐是何许人,荣老可能猜不到。”   “她是何许人?”   “她是宋鸿年的女儿,宋鸿年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读沪江大学,这个小女儿读名校中学。”   顾荣祥挑了下眼角,“哦,她是宋鸿年的女儿,我说看上去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儿,宋鸿年还养出了这么好的女儿。”   “宋鸿年抛妻弃女,宋太太带着姨太太和女儿搬出去,租住在公寓里,荣老更想不到的是,她们租住的公寓是三少曾经住过的公寓。”   付守声详细查了有关宋凤宁的一切,开始他仅凭着赵小姐的相片,而且是乔装打扮,无从下手,没有任何头绪。   从报纸的一幅照片,跑马场看台上,一对男女,他认出是顾三少,鹰一样的嗅觉,发现女孩影影绰绰有那么一点像赵小姐,顺腾摸瓜,查到赵小姐的真实身份。   “荣老,还没有更没想到的。”   “还有什么?”顾荣祥认真地听着,极度关注。   “三少做过宋二小姐的家庭教师。”   这回顾老爷子可是心疼到了极点,他顾荣祥千尊万贵的唯一的嫡子,给人做家庭教师,半天没说出话。   “三少跟这位宋家小姐有渊源,所以宋家小姐才不顾性命救三少。”   这样想,顾老爷心里好受些,如果没有那一段交情,嫡子那日遇到刺客,有性命之忧。   “把宋小姐请来,说我要见她。”   “是”   “记住,这件事先别告诉老三。”   正月初八初九两天,宋凤宁雇了辆黄包车,绕城满大街转悠。   手里这一百五十万不能闲置,下一步投资目标,她还没想好。   她的投资资金需要快速回笼,她只有预知三年的记忆,三年后,一切都是她所未知的。   黄包车夫慢腾腾地拉着车,车上的小姐吩咐了,逛逛街道,跑快了,景物没细看就过去了。   宋凤宁在法租界内寻找投资机会,投资大的项目,一百五十万太少了。   听见有人喊;“宋小姐。”   她抬头,看见一辆轿车行驶到在黄包车旁,轿车里探出一个脑袋,一个中年男人,恭敬地说:“赵小姐,可找到你了?”   原来是顾家的管家老关。   黄包车停下,老关从轿车里下来,“赵小姐,老爷找你,那天在医院你救了三少,老爷知道了,请你去顾公馆,要当面道谢。”   “不必了,我不救三少,以三少的身手也不一定就有事。”   她当时什么都没想,出于一种本能,过后想想,顾先生身旁还有大批保镖,刺客不能得手。   “赵小姐,老爷吩咐,我不把赵小姐请回去,不能交差。”   宋凤宁跟管家老关熟悉,不好意思令他为难,说;“好吧,我同你去一趟顾公馆。” 第83章 宋小姐,我没叫错吧?   宋凤宁跟老关来到顾公馆, 直接去见顾容祥,顾荣祥住主楼,宋凤宁去过一次。   客厅门外站着两排保镖。   沙发坐着的顾荣祥, 比宋凤宁上次见到时,明显面带病容。   宋凤宁鞠躬,“给顾老爷拜年!”   顾荣祥看向她,目光炯炯,“宋小姐, 我没叫错吧?”   宋凤宁知道身份瞒不住了, 在这位跺跺脚, 申城都要抖三抖的人面前,宋凤宁不否认身份才是聪明的选择。   “没错 , 对不起顾老爷。”   “为何化名进我顾家。”   顾老爷子语气平和,不怒自威。   “我父亲是宋鸿年,顾老爷可能已经知道了, 我家里的变故, 寒假我找份差事, 贴补家用。”   理由合情合理, 宋凤宁打死不能说出进顾家是为了调查凶杀案, 顾荣祥这样的人,此刻面貌和善,眨眼变脸, 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顾聿清不能出卖自己,她进入顾家的目的只有罗平知道, 警察局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顾荣祥显然不知道她这个警察局卧底的身份,不然就不能对她和风细雨。   顾荣祥一直观察眼前的少女的表情,这位化名的赵小姐他见过一面, 没太注意。   有一点印象,梳着短发,衣服朴素的女学生打扮。   变成宋小姐的少女,长发,穿戴时髦洋气,一双灵动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乔装的赵小姐和眼前的宋小姐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查出她的身份,两个人还真联系不到一起。   “顾某佩服,宋小姐骗过顾家所有人,你的先生也没认出你吗?”   既然顾老爷子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她同顾聿清认识的事当然也知道了。   宋凤宁老老实实地说:“顾先生认出我了。”   解释说;“是我求他别说出去的,老爷别怪他,都是我的错。”   “你倒是很有胆量,欺骗我顾荣祥,知道什么后果吗?”   顾老爷子严厉地说。   “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凤宁把心一横,恳求说;“后果我一个人承担,我的行为与我家人无关,我瞒着她们出来做事,我娘知道一定不答应我这样做的。”   “敢作敢当,勇气可嘉。”顾荣祥的眼睛里可怕的阴鸷,面色狠戾。   “你不知道我顾荣祥是什么人吗?不怕吗?你知道敢欺骗我的人的下场吗?从这个世上消失,都是我最大的宽容。”   宋凤宁豁出去了,“只要不连累我的家人,随顾老爷处置,我没有半分怨言。”   顾荣祥深眸微眯,看了她半天,宋凤宁压下心里的恐慌,挺直腰板。   良久,鹰锐的眸中露出赞许之色,“好样的,你这个小丫头投我的脾气。”   胆小怯懦,不是他喜欢的。   声色和缓,“坐吧!”   这是不追究她欺骗。   宋凤宁握在衣袖里的手松开,手心全是冷汗。   规规矩矩地坐下。   顾荣祥问:“听说在医院里你救了我儿子,你是我顾家的大恩人。”   有对恩人这么吓唬的吗?   宋凤宁道:“不敢当,我当时不那么做,先生也见不得有事。”   “你不怕吗?”顾荣祥问。   “过后想想害怕,当时忘了害怕。”   宋凤宁实话实说。   “为什么要舍命救人?”   “什么都没想,我看见假医生掏出手.枪,想阻止他朝先生开枪。”   出于一种本能,不能眼看着有人伤害先生。   顾荣祥的语气越发温和,少有的慈祥,“好孩子,顾家欠了你的一个大人情。”   宋凤宁不愿居功,说;“顾先生救过我,我们两不相欠。”   “哦,你的顾先生救过你的命,你说来听听。”   顾荣祥想知道儿子的一切 ,他所有不知道的。   宋凤宁就把在火车上的遭遇说了。   顾荣祥听得极认真仔细,生怕漏过她每一句话。   宋凤宁心里感叹,顾聿清有个好父亲,比自己的父亲强多了。   听完,顾荣祥说;“看来你先生对你不错。”   宋凤宁点点头,“先生面冷心热,就是对我的功课要求严格。”   顾荣祥露出笑容,“你很了解你的先生。”对旁边立着的老关说;“老三的性子冷清,不喜与人过分亲近。”   老关是顾家老人,说;“三少爷从小就聪明过人,跟一般人不一样。”   这话顾老爷子爱听,爱子出类拔萃,怎么能跟普通人一样   示意老关拿一张空白支票,递给宋凤宁。   说:“宋小姐,数字你自己填写,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宋凤宁拒绝,“顾老爷,我不能要,这不是交易,钱我自己可以挣,我能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但要靠我自己的努力。”   小丫头口气不小,顾荣祥想起自己的一群儿女,除了嫡子外,全盯着顾家的财产,亲情淡漠。   有点伤感,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好,你娘教育出你这样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你把你的顾先生到宋家当家庭教师的事同我说说。”   顾荣祥表现出乐意倾听。   宋凤宁看这位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男人,就是一个老人,关心儿子的父亲,儿子离开他很多年,他迫切地想知道有关儿子的事。   一老一少正聊着。   突然,客厅的门被撞开,打断宋凤宁的话。   吃惊地回头,看见顾聿清出现在门口,八风不动的脸一片暗沉。   “老三,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码头了吗?”   顾荣祥瞥了眼宋凤宁,“你是担心我对这小丫头不利,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吗?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爹。”   看宋凤宁坐在沙发上,气氛融洽,顾聿清的脸色缓和,“对不起父亲。”   顾荣祥对恭敬地束手站立一旁的管家说;“老关,你把宋小姐送回家,改日我们再聊。”   顾聿清看着宋凤宁出了门,回过脸,“父亲,你找她来,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你会吓到她。”   顾聿清脸上没笑容。   “我吓到她了吗?这小丫头的胆子,我看天塌下来都不怕。”   “父亲,你吓唬她了?”   知父莫若子。   “你心疼了?”   平常顾荣祥在顾家一言九鼎,没人敢忤逆,姨太太子女见他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唯独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和颜悦色不说,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你喜欢宋小姐?”   顾聿清脸庞冷硬的的线条变得柔和,说:“她年纪还小。”   “十六岁是小了点,我还急着抱孙子。”顾荣祥的语气里有点遗憾。   正好二少爷顾华年来找老爷子汇报生意上的事,听见这句话,变颜变色,父亲明明有孙子,庶出儿子生的孙子在老爷子这里就不算顾家的后代。   老关开车送宋凤宁,经过繁华的商业街,过年期间,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非常热闹,两侧商铺挂着条幅促销。   宋凤宁说了句,“我在这里下车。”   “宋小姐慢走!”   老关在她下车后开车走了。   法租界里,一幢幢洋房别墅,达官显贵富商巨甲大多在法租界内住,法租界的地皮比华界高出许多。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计划,就是缺钱。   两块地皮政府征用,补偿款顶多是买价的五倍,资金有限。   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   宋凤宁边走边想心事,没注意过往的行人。   突然听见有人喊;“赵小姐。”   她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喊了声,“赵小姐。”   声音很大,就在近旁,她看看四周,看见桂姐扬着手招呼她,桂姐穿过人群走过来。   “赵小姐,看着有点像你,喊一声试试,还真是你,你的头发…..”   桂姐疑惑地看着她的头发,过年几天不见赵小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都不敢认了。   长发短了好解释,短发便长了,解释不通了。   宋凤宁灵机一动,说:“长发是假的。”   桂姐摸摸她的头发,“假发跟真的一样,一点看不出来。”   宋凤宁问;“大少奶奶给你们放假了?”   桂姐是大少奶奶的亲信。   桂姐胳膊上挎着菜篮子,篮子里装的青菜和肉,说:“大少奶奶给了我两天假,往年我们串班休,能休三天,今年人少,小玉和阿莲走了。”   宋凤宁似无意地问:“阿莲走了一直没消息,不知道怎么样了,找到新东家,还是嫁人了?”   桂姐看看左右,凑近她,小声说;“阿莲早嫁人了,一直瞒着,我听说她有个孩子,父亲不知道是谁,当年被男人骗了,生下来就送苏州乡下了,八成是抛弃她的男人回来找她,她跟着那个没良心的男人走了。”   “没想到阿莲经历坎坷,孩子送别人养,自己心里一定不好受。”宋凤宁感叹着说。   “她经常偷偷去乡下看孩子,府里人不知道。”   桂姐从她的一个老乡嘴里听说的 。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分开走了。   这个重要的消息,宋凤宁要赶紧通知罗平,她在附近找了个电话亭,过年罗平不在局里,罗平给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   在顾家时,宋凤宁同罗平联系方式约好去茶馆见面,电报局能查到从顾公馆打出的电话到何处。   电话响了几声罗平接电话,喂了声,宋凤宁说;“过年好,罗探长。”   罗平有点意外,听上去声音很兴奋,“宋小姐过年好,你在家吗?”   “我在外面。”   宋凤宁看看附近没人,压低声音说;“阿莲在苏州乡下有个私生子,你去查查,也许有线索。”   罗平说;“阿莲我们查了这么久,一直没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她从顾公馆离开后,怕顾公馆的人找到她,躲起来了,你这个信息很重要,我马上去苏州。” 第84章 你和顾三少的照片登在报纸上……   过了年, 学校开学了,宋凤宁的身份顾家已经知道了,大少奶奶关轶文也就   知道了。   宋凤宁要辞掉顾公馆的差事, 想想她还是打个电话告诉一声,给关轶文打了个电话。   解释并道歉自己隐瞒身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电话里关轶文客气礼貌,好像没怀疑其它。   罗平和她通过一个电话, 他们警局的人守在苏州乡下, 阿莲没有出现。   阿莲的孩子养在乡下, 阿莲早晚出现。   小娥为二小姐准备干净的校服,鞋袜, 新书包。   宋凤宁带着小娥上街买本和笔。   两人从墨宝斋出来,小娥提着袋子,早春二月, 天气回暖, 中午阳光足, 宋凤宁说:“走, 去白赛仲路。”   “二小姐, 不是去霞飞路?”   小娥以为二小姐要逛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人多,有什么好逛的,先生把百货公司最时兴的衣服全都买了, 我们在街上兜兜风。”   宋凤宁叫了一辆黄包车,让黄包车车夫拉着二人去白赛仲路。   白赛仲路是住宅区, 没有商业街。   黄包车绕着这一带转悠,小娥开始还不明白二小姐不去百货公司,到这里做什么, 看见两旁的住宅,突然反应过来,“二小姐是要买房子吗?我们要搬到法租界住?”   二小姐赌马赢了一大笔巨款,公寓,带花园游泳池的西洋别墅,二小姐现在都买得起。   “小娥,以后我们要住这里最大最豪华的洋楼别墅,比原来的宋家还富有。”   “我相信二小姐。”   这个小女仆,对自己有信心。   这时经过一大片农田,这是宋凤宁在法租界内看中的一块地皮,计划买下来。   兜了一大圈,宋凤宁和小娥回公寓。   新学期,宋凤宁终于可以不用看到孙宜秋了。   班主任老师表情沉重地对全班同学说:“上学期我们班级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学期几位同学不能来了。”   同学们想起谭君如,王玉琪,杜珍妮。   孙宜秋的座位空着,班主任老师又说:“宋宜秋同学退学了。”   班级所有同学都望着宋凤宁,宋凤宁若无其事,她跟宋宜秋有什么关系呀。   最难过的是这学期看不见严先生了,换了一个女教师教国文。   下课后,一群男女同学围住宋凤宁,马福良说;“宋凤宁,我看见你的照片登在报纸上,你身边坐着顾家三少爷,宋凤宁你行啊,什么时候跟顾三少好上了。”   她和顾聿清去跑马场被记者偷拍了照,顾三少赌马赢了三百万,申城的大小报纸大肆宣传,而且两个人被拍得脸很清晰,跑马场借此招揽人气。   宋凤宁干笑两声,“我碰巧坐在顾三少旁边,不小心被记者拍进去了。”   “宋凤宁,你是一夜成名。”   “报纸上说你是顾三少的女朋友。”   “瞎说,我就是一路人,小报捕风捉影。”   同学们打趣她,似乎没人怀疑她跟顾三少之间有什么。   一个假期没见过的男女生笑闹着,唯独王越华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哪里,似乎心事重重。   王越华心里清楚,宋凤宁没说真话,跑马场里那么多人,记者拍到宋凤宁和顾三少,顾三少出门,外人是近不了身的。   金华大饭店   秘书拿起电话,“三少,英租界工部局总董汤普森先生的电话。”   顾聿清接过电话,礼貌性地问候。   汤普森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顾先生,老朋友,有空我们喝一杯,恭喜顾先生,顾先生真是高瞻远瞩,有投资魄力和眼光……”   这个汤普森是中国通,还会用成语高瞻远瞩。   顾聿清的声音平静,“汤普森先生请我喝酒,不是就为了祝贺我的投资成功吧?”   “顾先生,当然不是,我要同你商量一件大事,我不说你也明白,你那块地皮,我们出价收购,我们是老朋友,我就开门见山,我们出十倍的价钱买你那块地皮。”   顾聿清冷清的眉眼,不为所动,“汤普森先生,我们中国人讲在商言商,我没打算卖那块地皮。”   汤普森狡猾地笑了,说;“顾先生,出什么价钱你肯卖?”   “一千万。”   顾聿清直接报价。   话筒里传来吸冷气的声音,汤普森的声音再次传来低了几度,没有方才的热情,“顾先生,我知道你那块地皮四亩地花了两千块钱买的,顾先生狮子大开口,能不能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通融一下,你知道一千万,工部局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   “你能报的最高价是多少?”   顾聿清摸摸工部局的底价。   “不瞒顾先生,最多出五十万。”   站在一旁陈叔农直咋舌,五十万和一千万,往一起谈,这上下幅度也太大了,顶级的商业谈判高手都难以达成一致。   “五十万,我不缺这点零花钱,本来这块地皮买来是给我未来妻子的,我不准备出售。”   对面短暂的沉默过后,说;“顾先生,我知道你们顾家不缺钱,顾先生看在我们的老交情的份上,帮我一个忙,顾先生这个人情我以后还。”   “汤普森先生,我的未婚妻看上这块地皮,出多少价我不卖的,筑路可以改一下计划方案。”   那头的汤普森都快哭了,放低身段,近乎哀求地说;“顾先生,你知道筑路计划方案政府好不容易批下来,不能改,我们在协商协商,你看一百万怎么样?”   顾聿清唇角溢出浅淡的笑意,宋凤宁买下的地皮是租界扩张筑路的必经之地,等于扼住咽喉,主动权在他这一方,但是也不能过分得罪英国人。   咬一大口肉,够他们疼,说;“这样,一口价,五百万,行就成交,不行我不买。”   口气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静了片刻,汤普森声音,顾聿清通过话筒感受到他的垂头丧气,“顾先生,这个数目,远远超出我们的预算,我做不了住,等工部局商议一下决定。”   这边刚放下电话,又一通电话进来。   陈叔农拿起听筒,对顾聿清说;“三少,是市政城建局汪局长的电话。”   汪局长电话里十二万分的热情洋溢,“顾三少,过年好!我初一去给老爷子拜年,还问顾三少,想请顾三少吃个饭,顾三少赏不赏我这个脸?”   “等我忙过这阵子,请汪局长。”   几句话,把汪局长堵回去了,汪局长被顾三少拒绝,不觉得有什么面子下不来,他一个小小的市政府局长,就是中央政府的局长,也要看顾家是不是肯给这面子。   顾氏一族,有不少在中央政府军界政界任要职,汪局长对顾家人说话十分客气,何况这位未来顾家的少主。   在顾三少看不见的地方陪着笑脸,“三少,我是有一件事求你帮忙,顾少大概已经得到消息了,就是房屋拆迁,政府规划,二十二户房屋顾少的房产,政府要收购,价格方面,政府批的经费少,补偿顾少一户两千块钱,顾少看怎么样?”   顾聿清轻笑一声,“汪局长,二十二户拆迁款四万四千块钱,可够多的。”   汪局长听说顾少奚落,苦着脸说:“顾少,拆迁款再商量商量,顾少的房产,以我们的关系,当然不能让顾少吃亏,一户五千块钱怎么样,那一带房屋破旧,不值什么钱。”   “十万块钱汪局长还是省了吧,这片房屋我买来放着,等以后留给子孙,我不急着用钱。”   陈叔农在一旁忍住笑。   汪局长深感头痛,那一带房屋怎么就偏偏让顾少买了去,咬咬牙,“顾少,你看政府出五十万拆迁费怎么样?听说顾少花了两万块买的房子,顾少倒下手不亏。”   听筒里顾少凉凉地说:“汪局长,修铁路公路可以绕道,没必要非要从我的房屋中穿过,这样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这块大蛋糕,留着你们自己瓜分,岂不是好。”   “顾少真会说笑。”   汪局长额头都见汗了,传闻顾家三少是个狠茬子,果真不好对付。   不得不退一步,“顾少觉得补偿多少合适?”   “五百万,少一文钱我都不买。”   话筒里的声音哑了。   顾聿清有耐心,对方不说话之前,他也不说话。   “顾少,你出的价我做不了住,我要请示上峰,再给你答复。”   顾聿清说了一句好,之后先挂断电话。   汪局长手里握着电话听筒,听见里面的嘟嘟声,作了难。   年后,政府的两个消息放出来,申城百姓哗然。   市政厅出台的两项计划,巨大利益的受益人均是顾三少。   顾三少过年期间去跑马场看赛马,豪赌下注,赢了三百万。   现在手里握着的两块地皮,可以漫天要价。   不管是公共租界的工部局还是市政府都觉得棘手。   地皮和房屋价钱只要顾三少不满意,不吐口,已经批了的筑路计划就无限期地拖延,不能实施。   英国人和市政府,都束手无策,对付这种敲竹杠的地主,他们有的是下作手段,足以令难缠的地主房主就范,以最小的代价成交。   顾三少,那可是中央政府和英国方面根基很硬。   顾聿清不急,急的是对方。   三天后,陈叔农面带笑容进来,“顾少,市政府方面和公共租界工部局答复,按照顾少出的价钱,约个时间签合同,两方面都说越快越好。” 第85章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   慧文中学放学了, 一群学生涌出来,宋凤宁和康纯如、冯莎莎三个人随着一群学生走出校门。   所有人的目光朝学校门口站着的一个男青年看过去,男青年穿着一件半长的黑皮衣, 峻拔的身材,面容清隽,微抿薄唇,令人望而生畏,   橘黄色的晚霞笼罩在他身上, 发出耀眼的光芒, 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十分抢眼   宋凤宁看见顾聿清的瞬间,笑靥如花, 飞跑过去,“先生,你等我多久了?”   “刚到。”   其实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 回身拉开车门。   宋凤宁今天没骑自行车, 想乘坐电车回家。   回头朝康纯如何冯莎莎摆手, 倒退两步, 上了汽车。   众目睽睽下, 顾聿清接过她的书包,为她关上车门。   在宋凤宁身后出来的王越华脸色阴沉,马福良抻着脖子朝这边看, 说;“那不是报纸上照片里的顾三少吗?宋凤宁不是说他们不认识吗?”   王越华闷声朝自己家的汽车走过去,马福良要搭车, 追了上去,说;“王越华,看来你没希望了。”   如果不是顾三少, 王越华或许还能公平竞争。   顾三少是天之骄子。   车里没有司机和保镖,顾聿清自己开车,汽车驶离学校,宋凤宁唇角弯弯,“先生专门来接我放学的吗?”   “顺路。”   宋凤宁歪头瞅着他,顾公馆和学校是相反方向,唇角弯曲的弧度更大了。   发现不是回家的路,提醒说;“先生,走错了。”   “先不回家,我们去一个地方。”   “先生,是去吃饭吗?我欠先生一顿饭。”   顾聿清帮了她大忙,现在手里有钱了,底气足,“先生喜欢吃中餐,八大菜系先生随便点。”   “你请一顿饭就想应付了事。”顾聿清挑眉说。   宋凤宁带了钱袋,拍拍说:“不就几顿饭吗?”   顾聿清余光瞟着小姑娘,这回不是吃西餐时,身上带的钱不够,差点连人押上。   “几顿饭,你不觉得谢礼太轻了吗?”   宋凤宁想了想,不能太小气了,说:“吃完饭,我请先生看话剧、看电影,我包一整场。”   顾聿清唇角微微上挑,对包场这个提议比较满意。   没有闲杂人,就两个人看一场电影话剧。   宋凤宁观察先生的脸,心里算了一下,跑马场赌马净赢了一百五十万,包一场电影,多说几百块钱。   顾聿清心想,小丫头听到好消息,不知道什么表情。   面部凌厉的线条越发柔和,黑宝石眼瞳浮出点点笑意。   汽车离开繁华的街市,来到一片平民区,成片低矮的房屋,此刻做晚饭的时间,烟筒炊烟袅袅,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每日劳碌奔波,住房拥挤简陋。   汽车停在巷子口,顾聿清下车,宋凤宁从汽车里走下来,看见一片房屋开始拆迁,砖头瓦砾,已经变成废墟,她从报纸上得知消息。   问;“先生,这块地皮补偿多少?”   她心里有个底数。   顾聿清望着已经推倒的正好是宋凤宁买下的二十二户房屋,没有一户不在拆迁之内,政府规划的修路从这二十二户穿过,全被宋凤宁圈住,没有遗漏,不可思议,说;“你猜?”   “五倍?”   宋凤宁估计能有十万块钱补偿款,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五倍,她很知足。   “再猜。”顾聿清不动声色。   宋凤宁瞅瞅顾聿清的脸,试探地问;“十倍?”   她忘了先生是什么身份地位,普通百姓得到房屋价值五倍的赔偿,已经是天上掉馅饼。   “你先生就值这个价吗?”   宋凤宁眨眨眼睛,以顾家在申城呼风唤雨,确实十倍二十万低估了,“五十倍。”   心想这回差不多了,一百万,估冒了。   “五百万。”   顾聿清轻轻松松的口气,宋凤宁瞪大眼睛,张着嫣红的小嘴,半天合不拢。   顾聿清瞥见小丫头傻了的样子,娇憨可爱。   突然宋凤宁欢呼一声,“先生,我发财了。”   顾聿清忍不住抿唇笑了。   “走吧,上车。”   坐进车里,宋凤宁双眸亮晶晶,望着顾聿清,“这是先生的功劳,我要怎么感激先生,我分一半给先生如何?”   “我不缺钱。”   一句话,宋凤宁犯了难,先生不稀罕这点钱,这么大的人情可怎么还。   当先生的秘书,不要薪水,报答先生,可先生的女秘书是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自己相形见绌。   做女佣,什么都不会做,踌躇着开口,“我给先生打扫房间,先生大概嫌弃我笨手笨脚的碍事,先生生意上的事情我又帮不上忙,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学生很没用,给先生丢脸。”   曾经她为先生整理书籍,先生做饭给她吃,辅导功课,现在先生的身份变了,顾家三少一群人侍候,哪里轮到自己。   对上一双清润的大眼睛,澄澈干净,顾聿清摸了一下她的头,说;“怎么能说自己没用,你的投资眼光相当好。”   她是投机取巧,惭愧,握着嘴,咳了一声,   不知不觉汽车开到西郊,宋凤宁一下车,放眼望去,这一片荒地,已经开始筑路了。   这回顾聿清不卖关子,直接说;“这块地英国人出价五百万。”   如果没有先前五百万垫底,宋凤宁大概要像范进中举一样乐晕过去。   她的个头矮,视线落在顾聿清的腰间,她有个冲动,抱住先生的腰,舔了舔粉嫩的双唇,最后只是想想,没敢太放肆,先生性格内敛含蓄,她太过放肆先生要生气,她有点怕顾先生的。   顾聿清留意小丫头,小丫头的目光□□裸的,有点贪婪的小眼神,他呼吸不稳,身体僵硬,手在袖子里握紧,小丫头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宋凤宁放弃过分亲热的举动,咬唇,说;“先生,我一辈子给你整理房间,白干不要薪水。”   “好”   一辈子整理房间,长大了别反悔。   宋凤宁非常感激顾先生,没有顾先生,她只能小打小闹,一千万,想都不敢想,树大招风,她要低调,宋家现在破落了,无权无势失去保护,以防招来居心不良之人。   现在一夜暴富,有顾先生撑腰,她还怕什么?这就叫狐假虎威。   一千万不能算自己的,应该算顾先生的,英国人,市政府,都是冲着顾先生给的补偿款,如果是自己,顶多能拿到十几二十万。   她不能把一千万独吞,纳入自己囊中,说;“先生,我有个投资计划,在法租界投资建别墅,一千万,就算我和先生各一半投资,这我都占了太大的便宜。”   顾聿清声音低醇,温柔,“一千万是你自己的,另外我入股投资一千万,作为我们两个人合作投资房地产。”   宋凤宁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先生,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报答先生。”   “你刚才不是说为我整理一辈子房间,不要报酬。”   “这就够了吗?”   不够,顾聿清目光专注,眼底浓黑一团,化不开,“你的婚事要经过我同意。”   宋凤宁咔吧着大眼睛,现在是民国了,打破旧婚姻、旧礼教,进步青年摆脱旧时代的束缚,追求婚姻自由,她嫁的人要先生同意,可能先生怕她看错人,为她好。   先生是关心自己,于是高兴地答应,“先生不同意,我不嫁。”   顾聿清露出笑容,宋风宁看呆了,发现先生笑起来太迷人了,让人移不开眼,心想不知道将来便宜那个女人。   “带我去看你准备在什么地方盖别墅。”   两人复又上车,宋凤宁指路,汽车开到法租界内一片别墅旁的农田地。   站在农田边,宋凤宁的手一划拉,“我要买下这片地,盖两幢公寓,八栋别墅,别墅要请国内外顶尖著名的设计师设计。”   现在有两千万,她有了更大的计划。   三年后,许多人搬进法租界,有富人也有清高的文人,盖两幢公寓出租,收取租金。   小丫头野心大,胆子大。   顾聿清回国后,法租界考察一番,这一片田地的位置在别墅区边,宋凤宁的投资眼光很准。   说;“你的投资计划,我找人评估一下,如果可行,找这片地主谈价钱。”   宋凤宁这个宏大的计划,没有顾聿清参与,将困难重重,有先生做后盾,是投资成功的保证。   她一个中学生,投资房地产,没有这个能力,说;“盖公寓别墅,都放在先生名下。”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顾聿清问。   “因为先生看不上我这点钱。”   “还有呢?”   “先生人品贵重,是正人君子。”   这样的评价,顾聿清还是第一次听说,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出手必致对手于死地,永远不能翻身,这就是令对手胆寒的顾家三少。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女孩,视她如珠如宝。 第86章 他还想有下一次   法租界, 顾公馆   二姨太刁桂容紧张地望着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没发怒,以她对顾老爷的了解, 不发怒更加可怕,这是顾老爷大开杀戒的预兆,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动了杀机。   顾老爷没说话,刁氏的双腿抖得如筛糠一样, 膝一软, 跪倒在顾荣祥脚下, 央求道;“老爷,我大哥他糊涂, 老爷知道我大哥是个浑人,你看在他从前为顾家效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顾荣祥淡淡地开口, “他还想有下一次。”   二姨太刁桂容顿时慌了, 跪爬两步, 哭道;“老爷, 求老爷看在我面子上,饶他一命,我立刻让他离开申城, 永远都不踏入申城半步。”   顾荣祥不为所动,声音阴冷, “冲着他曾经的功劳,留他一个全尸。”   二姨太瘫倒在地上。   顾荣祥盯着她,慢慢地眼底露出狠厉, “我还没追究你,你倒敢来为他求情,你兄妹合谋,谋杀我儿,你们应该知道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二姨太刁氏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辩解,“老爷,我,不,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刁氏在顾荣祥身边这么多年,对顾荣祥的脾气秉性了解,背叛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绝望地哀求,“老爷,我是对老爷偏爱三少爷不满,跟我大哥抱怨过,可有老爷在,我哪敢动那个念头。”   顾荣祥唇角边一丝狞笑,“你以为我不行了,你们太心急了,争顾家的家产早了点,这件事,华年他也参与了吧!”   顾荣祥眼中的狠戾,二姨太刁氏吓得魂飞魄散,“没有,华年他不知道,他一点不知道,我发誓,我有一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老爷一定要相信我。”   刁桂容知道顾家只有嫡妻嫡子是顾荣祥心尖上的人,这些小妾庶子庶女,在顾荣祥心里根本没什么地位分量。   她害怕顾荣祥怀疑儿子,对儿子下手,抱住顾荣祥的腿,“老爷相信我,华年真的不知道,他怎么能杀自己亲弟弟,他平常爱护弟弟,华年为顾家生意辛辛苦苦,老爷是知道的,老爷千不念万不念,他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大哥也是为我出头,老爷处置我一个人,放了我大哥,不要牵连华年。”   这些话,顾荣祥相信,刁贵就知道打打杀杀,鲁莽无智,没有证据顾华年参与谋杀,而且顾华年似乎也没那么蠢,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动手对付兄弟,刁贵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刁贵,顾华年即便有什么祸心,失去背后的靠山,掀不起什么波澜。   他在有生之年,要全部剪除对儿子不利之人,为儿子铺平未来的路。   动他爱子的人,只能有一个结果。   看一眼脚下的二姨太刁氏,对屋里的手下摆摆手,几个保镖上前,“二姨太,请。”   刁桂容知道自己的下场,抱住顾荣祥的大腿,哭喊;“老爷,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为老爷生了一双儿女,老爷不能翻脸无情,老爷不能这样绝情…….”   顾荣祥沉下脸,“带下去。”   哭喊着的刁桂容被堵上嘴,被几个彪形大汉拖出房间。   第二天,申城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一个消息,青帮排位老三的三爷刁贵从夜总会回家的路上,意外发生交通事故身亡。   当时汽车里有司机保镖还有夜总会的舞女,全部丧生,交通肇事的卡车在郊发现,司机逃跑了。   顾聿清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心知肚明,上次他在医院遇到刺客,父亲第二天便出院了,着手调查刺客背后的势力。   这件事他没有过问,但也猜到八九不离十。   为了儿子,父亲处置了二姨太刁氏兄妹。   顾聿清站起来,走到窗前,双手推开窗户。   当年离开顾家时,是一个寒冬,申城前所未有的冷。   趁着父亲出远门做生意,母亲带着他离开顾家,事先一切都准备好。   当年他六岁,已经记事了,想最后见父亲一面,所有的兄弟姊妹当中父亲最宠爱他的,母亲决绝地带他去了英国。   如果父亲回家,母亲就走不掉了。   乘坐邮轮,路上走了三个多月,母子俩才到达英国。   到英国后,住在母亲的英国朋友马修夫人家中,马修夫人曾经在中国生活过几年,教过母亲英文。   父亲回来,得知妻儿出走后,疯狂寻找,母亲周密的计划,父亲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妻子消息。   五年后,顾太太成为伦敦一家有名的中文报纸的专栏作家,并投资房产,非常成功,在伦敦买下花园别墅,从马修夫人家中搬了出来。   父亲找到了他们,恳求母亲回到他身边,母亲拒绝,态度坚决,父亲答应只要母亲跟他回国,遣散姨太太。   那时,他已经有一群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母亲最终没有跟父亲回到顾家,直到死。   他印象中母亲从来都是优雅温柔的,可骨子里却很坚韧,一个女人离家后,独自带着儿子流落异国他乡,给了儿子优渥富足的生活,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   母亲临终遗言,让他回国,找他的父亲,母亲深知,流落他乡,他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在她走后,儿子在异国他乡感到孤独。   小时候,他跟着母亲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家想父亲,心里曾经埋怨母亲,后来渐渐长大了,他理解了母亲,母亲是爱父亲的,他能感觉到,可母亲又是独立有尊严的。   母亲不是逆来顺受的中国传统女性,忍受不了丈夫不断地娶姨太太,她有着惊人的勇气,带着幼小的儿子到遥远陌生的国度。   母亲离开了,六岁随母亲去了英国,十七年后回到中国,顾聿清却没有回顾家。   半年后,父亲找到他,他突然发现父亲在母亲死活苍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他回到顾家,接管顾家生意。   顾聿清回到顾公馆,直接朝主楼走,走到客厅,管家老关守在门口,小声说;“三少爷,二少爷在里面。”   顾聿清止步,老关小声耳语说;“二少爷因为二姨太的事来的,二姨太让老爷送走了。”   顾聿清刚走,顾家二少爷顾华年从客厅出来,老关瞟了一眼,二少爷脸色很难看。   天渐渐暖了,法租界的地皮,顾聿清谈下来。   周末,慧文中学放学早,宋凤宁一阵风似的骑着自行车冲出学校。   “宁宁!”   没注意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放下,顾聿清坐在车里。   宋凤宁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身轻如燕。   一个保镖接过她手里的自行车,另一个保镖打开后座的车门,宋凤宁上去。   和顾聿清坐在后座。   汽车朝她家的方向开去,宋凤宁问:“先生找我有事吗?”   顾聿清说;“我请了五位设计师,两个中国人,三个外国人,设计的图纸出来,明天你过去看看,喜欢那种风格的,不喜欢的地方让他们重新设计修改。”   “我听先生的,先生说那种设计好就那个好。”   宋凤宁偏着头,崇拜的小眼神,顾聿清的心里塌陷了一角。   “你出钱投资,自己还是要了解一下,我明天来接你。”   汽车开到公寓门前的马路上,汽车停住,宋凤宁说;“先生上楼喝杯茶吧!”   客气一句,没想到顾聿清还真下了车。   随着她上了楼。   张嫂开门,一眼看见二小姐身后的顾先生,惊喜地道:“顾先生来了,顾先生好久没来了。”   宋凤宁笑着说;“张嫂,顾先生说喜欢吃你烧的菜,我就请顾先生来吃饭。”   顾聿清进屋说;“张嫂给你添麻烦了。”   张嫂被夸赞厨艺,很高兴,“不麻烦,顾先生不嫌弃,我今晚多烧几个菜。”   进屋看家里没人,宋凤宁问;“我娘和姨娘呢?”   张嫂说;“太太跟一位画家学画,是个外国人,好像学什么叫……油画。”   “我娘的画更上一层楼。”   回头对顾聿清笑着自嘲说;“我娘书法绘画方面很有造诣,我不像我娘,一无所长,太笨什么都学不好。”   顾聿清目光温润,你什么都不用学,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投资房地产高兴,就投资房地产玩玩。   小娥从外面买酱油回来,接话茬说;“顾先生,我们二小姐最聪明了。”   顾聿清笑而不语。他的小丫头聪明机智,世上没有第二个。   张嫂卖力地烧了一桌子菜,   家里就两个人吃饭,有客人张嫂和小娥不上桌,在厨房里吃。   张嫂和小娥趴着门缝朝餐厅里看,看见顾先生给二小姐剥虾,张嫂小声嘀咕,“二小姐没心没肺,顾先生剥虾,她就大模大样地吃,二小姐看着挺精明,年纪小还没开窍。”   一顿饭,顾聿清的眼睛没离开过宋凤宁。   吃过晚饭,顾聿清告辞,宋凤宁送他到楼下,看着顾先生上车,顾聿清说了句,“明天我来接你。”   宋凤宁摆摆手,“先生到楼下按三声喇叭,我就下楼。”   大太太回来,宋凤宁迎出来,拿过拖鞋,问;“娘,听说你拜师学西洋画,我娘还挺时髦。”   “宁宁,你没事也练练书法,下次我去学油画,你跟我去。”   宋凤宁急忙摆手,“娘,算我没问。”   关碧华对这个女儿没办法,“你很久没练钢琴了。”   宋凤宁强词夺理,“屋子小,我怕吵到你们。”   “原来屋子大时,你练过几回,自己懒还找理由。”   关碧华对小女儿是恨铁不成钢,好歹现在学校成绩单还能看下眼,上流社会名媛精通琴棋书画,小女儿那样都学个半吊子,一样不精,总往外跑。   趁着母亲回屋换衣裳,宋凤宁识趣地悄悄回房间了。   不大一会 ,二太太听戏也回家了。   进门嚷;“张嫂,有什么吃的没有?”   张嫂跑出来,说;“二太太还没吃饭,厨房还有吃的,顾先生今晚来吃饭,我做得多,剩了不少菜。。”   “顾先生来了?”大太太从房间走出来问。   小娥学顾先生来家吃晚饭,给二小姐剥虾吃。   关碧华面色一沉,喊;“宁宁,你出来!”   半天,宋凤宁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以为她娘又要她学油画。   关碧华正色地道;“宁宁,外人面前要有礼貌,不能让人说你没有家教,顾先生绅士,你就没点礼貌和规矩,让顾先生剥虾给你吃。”   宋凤宁低下头,憋着嘴,“张嫂做的菜太好吃了,我忘了。”   “看见吃你什么都忘了。”   小娥后悔学舌,害的小姐挨训,帮着小姐说话,“顾先生是少爷,给二小姐剥虾,这说明顾先生喜欢二小姐。”   “胡说,顾先生怎么可能喜欢宁宁,要是知芳我还有几分信。”关碧华不留情面。   宋凤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太伤自尊了。   被自己娘这么看不上,如果不是她内心强大,还不哭死。 第87章 有你后悔的一天   关碧华怀疑地看着女儿, “你不是又求顾先生什么事情了吧。”   顾先生怎么可能无故上门。   宋凤宁摇头否认,她不敢说和顾先生合作投资房地产,母亲肯定以为自己又占顾先生的便宜, 确实自己占了顾先生的便宜。   第二天,八点刚过,楼下响了三声汽车喇叭,宋凤宁拿起手袋要出门,二太太曹玉珍问;“宁宁, 你去哪里?”   “去书店。”   下楼看见顾聿清的车, 保镖拉开车门, 顾聿清坐在后排座位,一身黑西装, 西装纽扣镶钻石,白衬衣纯金袖扣,干净清爽。   宋凤宁提着裙子上了车, 坐在顾聿清身旁, 问:“先生, 我们要去见设计师吗?”   顾聿清说:“五位设计师每人出三张别墅设计图, 从中挑选出你满意的设计方案。”   五位设计师等在金华大酒店, 五位设计师都是男性,其中有三位是外国人,分别是法国, 意大利,英国设计师, 还有两位是中国的设计师。   顾聿清先介绍两位中国人,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位姓楚, 一位姓蒋,宋凤宁惭愧,孤陋寡闻,对中国建筑界不熟悉。   顾聿清又用英语同三位英法意大利设计师寒暄,法国设计师用蹩脚的中文说;“为这么美丽的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法国人浪漫,对宋凤宁非常热情,顾聿清在旁边看这位法国设计师对宋凤宁献殷勤,恨不得把他赶出去,后悔请了这个法国人来。   说;“这五位都是建筑界的翘楚,每一位的设计图都别具风格,让他们为你讲解一下。”   三位外国设计师不太懂中文,用英法文讲解设计图,宋凤宁对英语一知半解,法语一窍不通,尤其是哪位法国设计师,热情洋溢,宋凤宁一句没听懂。   窘迫地偏头看顾聿清,顾聿清忍住对这个法国佬的厌恶,耐心地给她做翻译,先生的声线迷人,法语流畅,宋凤宁近乎崇拜地小眼神望着先生。   三位国外设计师纳闷,其中英国人跟顾聿清很熟,用英语问顾聿清,大意是说,顾先生身份地位,给这位小姐当翻译,请问这位小姐什么身份?   顾聿清回答;“is my most important person”   宋凤宁听懂了,先生的意思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心想先生大概是随口说的,敷衍而已。   顾聿清低俯身,问宋凤宁;“你喜欢那种风格。”   宋凤宁拿着这些图纸,很难取舍,最后说;“先生,八幢别墅,建成八种不同风格。”   最后选出七张设计图,还差一张设计图。   拿着两张图纸有点犹豫,一张是中式古典建筑风格,一张是俄罗斯建筑风格。   给顾聿清看,让顾聿清拿主意,说;“先生,这两张设计图我不知道选择那个好。”   顾聿清看一眼,指着庭院是中式古典建筑的设计图说;“这张吧。”   两幢公寓,室内最新型的设计,有抽水马桶和淋浴。   图纸的细节,还有待商榷,中午了,顾聿清吩咐酒店侍者送来午餐。   大家吃饭时,宋凤宁想喝汤,当着所有人的面,顾聿清拿一只小碗盛了一碗热汤,放在宋凤宁跟前,叮嘱一句,“汤热,小心烫着。”   法国人笑着说:“顾先生很绅士,宋小姐是顾先生的女朋友。”   顾聿清微笑,没否认。   法国人之前对宋凤宁大献殷勤,收敛不少。   姓楚的男人在大学里当教授,有个问题在心里盘桓良久,忍不住对宋凤宁说;“冒昧地问一句,宋兆申是宋小姐的什么人。”   “他是我大哥,教授认识?”   楚教授道:“认识,你大哥在建筑学方面很有天赋,他大学毕业为何没有出国留学,他说过理想是出国深造学建筑,可惜我得知他在码头上做苦力。”   宋凤宁很意外,她大哥人是糊涂,大学毕业后顶多找份差事,或者当家庭教师挣点钱,宋兆申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在码头上做苦力,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顾聿清送她回家的路上问:“你大哥为何去工地干活?”   宋家虽然破产了,可宋太太有钱,宋凤宁的大哥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了一个女人?”宋凤宁也不隐瞒。   顾聿清问:“是什么样的女人?”   “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孙宜秋,我猜得对吗?”   “对,就是孙宜秋。”   曾经还想勾引顾先生。   “你大哥要是想出国留学,我可以帮他安排,他如果去英国,几所名校我有关系熟人。”   “我大哥那个人也就那么点出息,我替我大哥谢谢先生。”   拐个弯,就到公寓了,这时一辆轿车停在公寓门前,轿车里下来一位男士,绅士地拉开车门,关碧华从车里下来,两人站在车下道别,状似很亲密。   顾聿清的汽车停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熄了灯,宋凤宁没有着急下车,看那个男士是个中年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戴考究。   顾聿清盯着中年男人,突然说;“我认识这个人,此人叫吴俊生,他是海关总署副税务司,权利很大。”   顾聿清同他熟悉,顾家海上贸易,经常同他打交道。   宋凤宁问;“听说海关总署高级官员都是外国人。”   车里没开灯,黑暗中顾聿清面色颇冷,清澈的嗓音低沉,凉飕飕,“海关外勤察验、巡缉人员中,没有一位华籍职员,在内勤税务人员中,华籍职员的最高职位是供事,大部分华籍人都是充当杂役,吴俊生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英国人,他有一半中国血统,他这个人倒是很正直。”   “我娘是怎么跟他认识的?我娘平常极少出门,最近跟西洋画师学西洋油画,出门频繁了。”   宋凤宁困惑不解,母亲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竟然跟一个英国籍的男人交往,瞒着家里人。   “这位吴副税务司喜欢画。”   吴俊生同马修夫人是老朋友,顾聿清接管顾家生意后,挑了几幅画送给他。   原来如此,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宋凤宁务实,问:“这个吴俊生有家室吗?”   “听说他的妻子死了几年了,一直没有续弦。”   吴俊生望着关碧华走进公寓,在楼下又站了一会,才上车,司机发动车子离开。   母亲同这个吴俊生的关系非同一般。   宋凤宁心里有点酸。   宋凤宁想了一个晚上,宋兆申在码头上出苦力的事还是告诉了母亲,如果不说,母亲以后知道了,又要埋怨她。   大太太关碧华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痛心,迟雪兰母女拆散了她们这个家,还毁了她的儿子。   当下道;“宁宁,你陪我去找你大哥。”   她们住的地方离码头远,宋凤宁只好同母亲乘坐电车去码头,前排有空座位,母女俩坐下。   上下车的乘客经过,不免对母女俩多看两眼,母女俩极美。   关碧华不像时下的太太们烫时髦的卷发,梳发髻,一丝不苟,穿着合体的墨绿金丝绒旗袍,旗袍是手艺好的老裁缝做的,身材纤秾合度,气质优雅婉约。   女儿的风格截然不同,穿着漂亮的洋装,光洁如玉的小脸,灵活的大眼睛,两位女士美丽动人。   电车经过站点陆续上下人,宋凤宁心想,等别墅卖出去,先买一部汽车,出行方便。   母女俩到了码头,打听宋兆申在哪里干活,有个人苦力知道,指着她们,一艘货船靠岸,码头上的苦力们从船上往岸上搬运货物。   宋凤宁眼尖,在众多苦力中看见大哥,大哥身板单薄,文弱书生,背上扛着麻袋脚步吃力。   把自己糟践成这样,前世了解了孙宜秋的为人后,不知道他可曾后悔过。   宋凤宁挎着母亲的手臂,明显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僵硬。   喊了声,“大哥。”   宋兆申停下脚步,看见母亲和妹妹,吃了一惊,放下麻袋。   关碧华素来沉稳,走向儿子脚步急促,“娘,小妹,你们怎么来了?”   关碧华没理会儿子的问话,到近前质问道;“兆申,家里供你读大学,就是为了让你在码头上当苦力的?你曾经是有志青年,有理想抱负,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宋兆申不敢看母亲的脸,声音低下来,嗫嚅着说:“娘,我这是暂时的,以后我还要从事喜欢的建筑。”   他抬起头,“娘你放心,不出国留学,在国内一样有作为。”   “就为了她,荒废专业,她如果真喜欢你,又怎么忍心你放弃理想,在码头做苦力。”   宋兆申看母亲怪孙宜秋,忍不住替她辩解,“娘,宜秋不知道,她渴望读书,她书读的很好,我挣这点钱虽然不够她读贵族名校,上普通中学够了。”   宋凤宁实在听不下去了,插嘴道:“孙雪连女儿读书都供不起,大哥,你信吗?”   父亲送孙雪兰的首饰变卖了,足够孙宜秋读书用。   “小妹,父亲他们现在的日子很清苦,等宜秋毕业了就好了。”   她大哥读书读傻了,油盐不进。   宋凤宁凉凉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大哥,孙宜秋答应毕业嫁给你了吗?”   宋兆申脸一红,“小妹,我喜欢宜秋,可大哥不能趁人之危。”   大太太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恨宋鸿年,引狼入室,毁了儿子,冷声道;“你心盲眼瞎,有你后悔的一天。”   扯着女儿,“我们走!”   宋凤宁知道母亲心里难过,回过头,“大哥,你出苦力挣点钱,能帮多少,学有所成,你才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   宋凤宁劝他,可不是让他帮孙宜秋的。   这几句话,宋兆申有点听进去了,码头上出苦力,挣钱少,不够养家糊口,小妹说得也许是对的,擅长的专业上做出成就,能改善孙宜秋的生活,可那要很长时间,宜秋现在不能等。   他做家庭教师挣的钱,只够填补她们的房租和吃饭,父亲欠下的债务要还,已经无力承担家里的生活开销。 第88章 时间越久,活着的希望越渺茫……   宋凤宁为了哄母亲高兴, 母女俩在外面馆子吃了一顿饭,回到家,正好宋知芳在家, 问;“听我娘说,大哥在码头上做苦力,母亲,小妹,大哥没跟你们回来?”   二太太看看二人神色, 也关切地问;“兆申身体能吃得消吗?要不是宁宁听说, 我们还瞒在鼓里。”   电车站离码头有一段距离, 大太太关碧华走累了,把手提包一扔, 坐在沙发上,“儿大不由娘,由他去吧。”   二太太曹玉珍说;“这件事老爷知不知道?”   宋鸿年对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 知道了定然反对。   宋凤宁倒了一杯凉开水, 一口气喝了, 说;“我看大哥是鬼迷心窍了, 谁的话也不能听。”   宋知芳说:“我看孙宜秋能装到几时, 反正孙宜秋不能嫁给大哥,等大哥吃了苦头就醒悟了。”   二太太突然想起来问;“知芳,你那个崔教授, 很久没有听你提起过。”   宋凤宁偷眼看她姐,宋知芳神色如常, 平静地说;“他乡下的原配带着儿女来了,又娶了一房姨太太,不住在一起。”   宋凤宁掐指一算, 夏灵早生了,问;“夏灵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宋知芳听跟夏灵要好的女同学说的。   崔教授这回怕再也不敢沾花惹草了?教授的薪水高,可要养活两房妻子儿女经济上不宽裕。   看来这件事在她姐心里已经过去了。   入夏,天气渐热,快期末考试,考完试学校就放暑假了。   吃早饭时,二太太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念叨说:“又有个女学生失踪了,不知道是否活着。”   大太太说;“几天找不到人,怕凶多吉少。”   宋凤宁起晚了,从房间出来时,看母亲和姨娘闲聊,早餐已经摆好了,她来不及吃,背着书包在门厅换鞋。   张嫂跟在身后说;“三小姐,吃了早饭再走。”   “不吃了,迟到了。”   二太太叮嘱说;“宁宁,你下学就回家,天黑别在外面逗留。”   申城接二连三发生女学生失踪案,人心惶惶。   宋凤宁推着自行车匆忙出了公寓,刚想跨步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宋小姐!”   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公寓前的马路边,一个男人站在车旁,长相有点凶,宋凤宁认识,此人是顾聿清的贴身保镖,叫阿昌。   阿昌态度恭敬,有几分讨好,“宋小姐,我奉三少之命,以后接送宋小姐上学。”   拉开车门,“宋小姐请。”   宋凤宁看了眼推着的自行车,阿昌对另一个在大树下乘凉的男人招呼,“过来,把宋小姐的自行车推里面去。”   那个男人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宋小姐。”   接过自行车。   宋凤宁上车,阿昌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位,没马上开车,提出一个纸袋子,回身递给宋凤宁,“这是三少给宋小姐买的早点。”   宋凤宁接过,看里面有她喜欢的油条豆浆,还有白煮鸡蛋。   “先生呢?”   “三少去广州了,昨晚的火车。”   学校门口私家车比往常多,学生家长不放心女学生上下学自己走,送学生上学的汽车堵塞了学校门前的马路。   车靠边一停,宋凤宁跳下车,阿昌从车窗里探出头,说;“宋小姐,你几点放学,放学我来接你。”   “四点放学,我自己坐电车回家。”   夏季天长,四点天没黑,歹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光天化日之下掠走人。   “三少走时交代了,保护好宋小姐。”   阿昌可不敢违抗三少的命令 。   宋凤宁看见几个同班女生,一起走进学校。   蒋丽娜回头望着送宋凤宁的汽车,小声对徐春娇说;“好像是顾家的汽车。”   公共租界里,一片老旧的楼房,巷子狭窄,这一带住着下层的百姓,做工的出苦力的,和小手艺人。   租住的房屋的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   一间隔出来的五六米的小房间,闷热开着窗户,吵嚷声清晰地传来,板墙不隔音,也不知谁家俩夫妻吵架,孩子声嘶力竭地哭。   孙宜秋捂住耳朵,这个小房间放不下一张书桌,她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看书,喧嚣的环境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们租住的房间十几米,辟出一个小间,挂着一个布帘,空间逼塞,孙宜秋烦恼地摇着头,她实在受不了了。   这时有人敲门,孙宜秋没理会,隔壁邻居的房门开关,都听得清清楚楚。   通常以为邻居家进出。   敲门更大声了,她放下堵住的耳朵的手,细听确定敲自家的门,急忙下地,撩开门帘走出去,没好气地问;“谁呀?”   住在这个破地方,还有什么人来。   打开门,看见继兄宋兆申站在门口,孙宜秋打量他,宋兆申今日穿中山装,特意收拾了,脸膛微黑,好像风吹日晒,不像之前白面书生。   扯出一点笑,笑意不达眼底,“大哥来了。”   闪身让宋兆申进屋。   宋兆申进屋看没人,问:“二妹,你一个人在家?”   孙宜秋在他身后,眼中浮现出一丝厌恶,“我娘买菜去了。”   宋兆申仿佛心情很好,“二妹,你能上学了?”   孙宜秋背身倒水,掩饰着不耐烦。   宋兆申毫无察觉,从口袋里取出十五块银元,放在桌上,“二妹,这些钱虽然不够你读好中学,在家附近找一个普通中学。”   孙宜秋看着桌上的一堆银元,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暗淡了,为了遮掩,垂下眼帘,“大哥,我不能要你的钱,你的钱辛苦挣的,我不念书了。”   “二妹,你这么喜欢读书,怎么能不念书?大哥能力有限,等以后有条件,供你读大学。”   孙宜秋苦涩地一笑,“大哥,家里现在的条件你看到的,我要出去找个差事做。”   找份差事是她故意说给宋兆申听的,迟雪兰怎么可能同意女儿抛头露面,她原本照着大家闺秀养的,出外做工,降低了身份,以后难嫁高门。   “二妹,养家有大哥,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大哥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   宋兆申望着继妹,眼底一片赤诚,每次见这个柔弱的女孩都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   “大哥,我拿你的钱读书,老爷和我娘知道又怪我了。”   孙宜秋非常渴望读书,迟雪兰给她退学是出于无奈,娘同她说过,现在宋家负债累累,她像从前在好学校读书,继父哪里她娘说不过去。   她娘手里有些首饰和钱,怕暴露了,拿出来抵债,因此只好先委屈她。   昨日在街上看见同班的女生蒋丽娜和徐春娇,听俩人说宋凤宁每日上下学都有私家轿车接送,雇佣的保镖兼职司机。   她嫉妒得要命。   宋兆申不了解她的心思,说:“父亲怪罪有我。”   说着,拿出一只钢笔,“这是我用的钢笔,送给你,祝你学习进步。”   这是一只派克钢笔。   孙宜秋接过钢笔,细小的声音说;“谢谢你,大哥。”   虽然她不稀罕宋兆申给她找的一所普通的中学,她还是去了。   这所中学大多是平民家的孩子,令她很失望,她读好学校的目的,为了接触有钱有地位人家的子女,这里的同学的家庭条件一般,她很有几分看不上,因此跟同学格格不入。   看看宋凤宁,在看看自己,天壤之别,如果宋凤宁知道自己在这所学校读书,还不知道怎样笑话她。   很有些不甘心。   一年当中最热的天,学校放暑假了。   公寓里的吊扇呼呼啦啦地转着,风也是热的,阿昌开车去冰糕店买冰糕,给宋凤宁送上楼。   宋凤宁坐在吊扇底下,吃着冰糕。   吃了一盒冰糕,,身体温度降下来,凉快多了。   这时,楼下门房老伯站在走廊里大声喊;“宋小姐,有你的电话。”   宋凤宁跑下楼,对着听筒喂了一声,里面传来罗平的声音,“顾家那个叫阿莲的女佣找到了,我们的人一直在她寄养孩子的家附近守着,她一直没出现,三天前,她的孩子病了,她匆忙赶来,现在被我们带回警局。”   “她说了吗?”宋凤宁问。   “什么都没说,你现在有时间吗?能到警察局来一趟吗?”   “好,我马上去。”   “我开车去接你。”   考虑天热,宋凤宁要乘坐电车,罗平问。   “我这里不方便,我自己过去。”   没等罗平问,宋凤宁挂了电话。   一走出公寓,就看见阿昌的车停在楼下,阿昌忠于职守,随叫随到。   两人熟悉了,看见她走过来,阿昌赶紧下车,拉开车门,问:“宋小姐,要去哪里?”   “文华书局。”   阿昌拉着宋小姐去过这家书铺。   汽车停在书局左侧胡同里,阿昌坐在车里等,顾三少给他的差事就是保护宋小姐安全,他寸步不离。   阿昌知道这位宋小姐对顾三少的重要,丝毫不敢懈怠。   他不喜欢看书,看书头疼,因此在外面耐心地等着。   宋凤宁经常来这家书局,对书局内比较熟悉,知道有个后门,她进去后,直接从后门走了,一出后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警察局。   她要调查顾家人,要瞒着顾聿清。   十多分钟后,来到警察局找到罗平。   罗平办公桌上放着一叠卷宗,罗平边收拾说;“这是最近发生的三起女学生失踪案的有关资料。”   “有线索了吗?”   拖得时间越久,活着的希望越渺茫。   罗平把卷宗锁到柜子里,说;“这三个女学生的背景看,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那个叫阿莲的女佣似乎害怕什么,闭口什么都不说,我想让你帮个忙,你见一见她,或许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第89章 你大哥出事了   阿莲看见宋凤宁进来, 吃了一惊,“赵小姐?”   “我不姓赵,我姓宋。”宋凤宁纠正说。   罗平拉了一把椅子, 宋凤宁坐在审讯桌后,罗平旁边。   阿莲惶恐不安,狐疑地看着宋凤宁,又看看罗平,看二人熟悉的样子, 问:“宋小姐是警察局的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你把自己的事交代清楚, 我们调查你跟女佣小玉的死有关。”   罗平严厉地说。   “不,不, 罗警官,小玉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阿莲急忙否认,眼中的慌乱暴露出内心担惊受怕。   宋凤宁开口道;“你和小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小玉信了你的话, 引来杀身之祸。”   “女佣小玉一死, 你连夜逃走, 你不是凶手, 小玉也是你间接害死的。”   罗平两道剑眉聚拢,目光锐利,“你不承认小玉的死跟你无关, 为何逃走?杀害女佣小玉,你的嫌疑最大, 我把你关进大牢里,有人替你伸冤吗?或者真正的凶手知道了,杀人灭口, 你能活着走出监狱吗?”   这番话,起到了效果,阿莲惊恐万状,“警官,我没杀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罗平探身,双眸微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协助警察抓住凶手,你的人身安全才有保障。”   看她迟疑,显然阿莲不像之前什么都大打算说,也不敢说,罗平缓和了语气,道;“你的同伴小玉死了,我们如果把你放出去,再把你的住处告诉顾家人,你的结局跟小玉一样了。”   “告诉我们你看见了什么?”   阿莲手揪着衣角,内心矛盾挣扎,罗平看出她有顾虑,说;“我们警察保护你的安全,你放心,我保证!”   阿莲看看罗平,又看看宋凤宁,宋凤宁说;“你跟小玉要好,你也希望给小玉报仇。”   阿莲这才下了决心,说了实话,“那天夜里,我半夜口渴醒了,听见走廊有动静,声音很小,我的耳朵好使,半夜又静,前阵子公馆进过歹人,我把门开一条小缝,朝外看,看见许妈从外面回来,穿戴很奇怪,经过我的房间时,她走得快,没注意到我在门里,我发现她衣服上有一小块血迹,没敢声张,第二天,报纸上登了一起谋杀案,开始我没把谋杀案死的女教师和许妈联系在一起,后来我无意中听到许妈和大少奶奶的谈话,才知道死的女教师是大少爷的情妇。”   阿莲似乎心有余悸,“这件事我没敢跟任何人说,我和小玉要好,小玉打碎了古董,许妈让她赔偿,我给小玉出主意,许妈如果跟杀人案有关,一定不敢声张,为了堵住小玉的嘴,赔偿的事就算了,我没想到……”   阿莲似乎心有余悸,面带愧疚,“没想到,小玉出事了,我知道小玉出事后,想到许妈可能怀疑到我头上,连夜收拾东西跑到乡下躲起来,后来孩子生病,我偷着去看孩子,被你们找到了。”   阿莲这番话,宋凤宁感到很意外,她最初是怀疑顾言风,没想到关轶文与杀人案有关。   阿莲被带下去,罗平问;“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宋凤宁道:“许妈是大少奶奶关轶文的人,许妈只听命于关轶文,据我观察,大少爷顾言风不爱妻子关轶文,可关轶文明显爱着顾言风,关轶文常年不能像正常人行动自如,心里扭曲,严先生又有了顾言风的孩子,她恨严先生,怕失去顾言风,让许妈杀了严先生,这个推理似乎说得通,不过……”   “不过什么?”罗平问。   宋凤宁头脑中闪过坐在轮椅上的关轶文,淡然的神情,说;“我不希望是她。”   罗平见过顾家大少奶奶,年纪轻轻双腿致残,确实可怜,说:“这个女佣交代她看到许妈衣服上的血迹,又是案发时间,有很大嫌疑,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证据,我想把这个阿莲放出去,我们暗地里监视,你想办法把阿莲的消息透漏给顾家。”   罗平开车绕道同福里,停在弄堂口,对宋凤宁说;“女佣阿莲住在这个巷子里,我们今晚放她回家,我派人在周围日夜守着。”   宋凤宁记住这个地址。   学校期末考试结束了,到校后发了成绩单就放暑假了。   顾聿清接到宋凤宁的电话,十分意外,宋凤宁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清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顾聿清好像感受到小丫头的神气活现,“先生,我明天放暑假了,我对先生的承诺还没兑现,我说给先生收拾房间,明天上工。”   顾聿清唇角上扬,菱角分明的脸温润柔和,“明早上工,不许迟到。”   小丫头装腔作势地咳声叹气,“以后不能睡懒觉了。”   顾聿清脸上的笑意更深,“我明早开个董事会,十点去接你。”   宋凤宁放下门房的电话机,明天去顾家,找机会把阿莲的消息透漏给关轶文。   第二天吃完早饭,大太太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对张嫂说;“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宋凤宁同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   入夏后,天越来越热了,二太太曹玉珍换上杭罗料子的旗袍,领口开的低,露出脖子一截白生生的肉,养尊处优,每日看戏打牌,同几位姨太太喝喝茶,逍遥自在。   体胖一动一身汗,二太太站在风扇前,对宋凤宁说;“我今天约几个人打牌,天太热,我不愿意动弹,宁宁,你现在不出门让汽车送我一趟。”   小娥在给宋凤宁编辫子,宋凤宁背对二太太说:“姨娘,我今天不用车,你随便用。”   “我下午看戏就不用雇黄包车了。”   曹玉珍挎着手提包,对张嫂说:“我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了。”   一步三摇地走了。   十点钟,准时楼下的汽车喇叭响起来,宋凤宁穿着白纱衫,淡绿纱裙,奶白小皮鞋,戴着一顶遮阳帽,提着珍珠手袋,边换鞋边喊;“张嫂,我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了。”   张嫂看这家的女主人们都走了,对小娥说:“都不回家吃饭,中午就剩下我们俩,早晨剩的够吃了,不做新饭了,天热吃不了放馊了。”   在顾公馆东楼前下车,宋凤宁立刻被一股热浪包裹了,扶了扶遮阳帽,烈日炎炎,顾聿清撑起一把阳伞,遮在她头顶。   进了客厅,顾公馆客厅里几个大风扇吹着,立时凉快了。   拿下遮阳帽,早想好的说辞,对顾聿清说:“我辞工后,没有见过大少奶奶,我既然来了,先去看看大少奶奶。”   顾聿清点头,小丫头懂礼节,不失礼。   陪着宋凤宁去见大少奶奶关轶文,许妈推着关轶文在小客厅的阳台上晒太阳。   看见两人进来,关轶文笑着说;“宋小姐,好久不见,宋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宋凤宁行了个礼,“大少奶奶好!”   关轶文看一眼顾聿清,微笑道:“别称呼我大少奶奶了,叫我大嫂吧。”   宋凤宁想她可能是误会了俩人的关系,笑着说;“这可不敢当,大少奶奶叫习惯了。”   关轶文怕她不好意思,没就称呼讨论,嗔怪地对顾聿清说;“三弟,你当初知道宋小姐的身份,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不说?害得我对宋小姐疏于照顾,宋小姐心里怪我。”   顾聿清微笑,宋凤宁接过话茬,“是我求先生不要说出去的。”   许妈在一旁说:“怠慢宋小姐,宋小姐多担待,不知者不怪。”   宋凤宁看这许妈精明强干,可怎么也相像不出来这个老妇人是杀人凶手,表面不显露出来,说:“我在顾公馆时,大少奶奶和许妈对我很照顾,我非常感谢。”   许妈对宋凤宁客气纯粹是看在顾三少的面子,恭敬地奉承,“是我眼拙,宋小姐言谈举止,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宋凤宁看屋里有一个陌生年轻女佣,故意笑着说;“才半年,大房的人我都不认识了,我昨天在黄包车上看见阿莲,想下车同她说几句话,她匆匆忙忙好像躲着我,人走茶凉啊!”   说完,宋凤宁暗中观察许妈和关轶文,许妈的笑容僵住,关轶文倒是神色如常,问:“你在哪里看见阿莲的?”   宋凤宁佯作想了想 ,“好像是同福巷,我去附近买东西。”   “这个阿莲没良心的,走了也不说来看看我。”   关轶文抱怨道。   宋凤宁没看出她有什么反常,她不是心里坦荡,就是城府极深。   把信息成功放出去,宋凤宁的任务完成。   告辞出来。   顾聿清住在三楼,每位少爷住一层楼。   上楼时,顾聿清脚步很快,从小客厅出来,也没跟宋凤宁说话。   宋凤宁腿短,落在他身后蹬蹬蹬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有点气喘,“先生,你一步顶我两步。”   顾聿清这才慢下来。   宋凤宁偷眼看先生的脸,看不出喜怒,她知道先生不高兴了。   上到三楼,宋凤宁扯了一下顾聿清的衣角,侧头瞅着他的脸,“先生生我气了?”   “进来说。”   顾聿清推开书房的门,低沉的声音道。   两人一进书房,顾聿清把门关上,靠在书案前,俯低问;“罗平让你来的?”   宋凤宁的心咯噔一下,想否认,看先生的脸,阴沉沉的,没敢撒谎。   顾聿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回身拿过一叠纸,说;“你今天的功课,是把这些资料给我翻译了,务必准确。”   宋凤宁接过,一看全是英文,瞬间有点懵。   顾聿清拿过一本砖头厚的书,“这是字典,不认识的自己查。”   宋凤宁蔫了,这是先生惩罚自己。   顾聿清坐在桌案后宽大的椅子里看合同文件,宋凤宁坐在一旁的书桌后翻译资料,她翻译得极认真,不认识和拿不准的单词查字典,这些英文资料里有不少商业术语,生僻的单词,她翻译有些吃力,速度慢,保证严谨正确。   她一直低头翻看字典,做标注,没注意顾聿清中间出去了。   感觉胳膊酸了,动了动手臂,突然闻到一股肉香,一份切好的八分熟的烤牛排推到她面前,发觉肚子饿了,抬起头,顾聿清站在桌前,“歇一会吧,先吃午饭。”   “先生做的?”宋凤宁没心没肺地笑着,接过顾聿清递给她的湿巾擦手,拿起刀叉,说;“我就喜欢吃先生做的西餐,比番菜馆的西餐地道。”   顾家三少也只给一个女孩做过西餐。   看着她吃,他心里很温暖。   吃完午餐,宋凤宁又头也不抬地接着翻译。   手边多了一杯果汁,她拿起来喝了,顾聿清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宋凤宁全然没有留意,拿过杯喝了两口水。   房间的阳光西移,顾聿清给她的英文资料,剩下最后一份,翻译完,大功告成。   几份英文资料她翻译了大半天,这要是她姐,都用不上两个钟头。   她伸了个懒腰。   每一份资料都认真地检查核对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错误,拿过去交给顾聿清,底气不足,“先生看看,我翻译的有没有错的地方。”   顾聿清接过资料,快速浏览一遍,有几处翻译不准确的地方,给她指正了。   整理一下,说“不错!”   宋凤宁陪着小心,“先生,我要是过关了先生就不生我气了吧?”   顾聿清嗯了声。   “先生,我要回去了,先生如果还有什么资料要翻译,我明天过来。”   顾聿清放下资料,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顾聿清说;“你假期没事就帮我翻译些资料。”   得到先生的肯定,证明自己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宋凤宁沾沾自喜。   汽车开到公寓前,还没停稳,就看见大太太从公寓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二太太,宋知芳、小娥。   宋凤宁忙忙跳下车,迎着慌慌张张的大太太,问:“娘,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大太太一把抓住她,“宁宁,你大哥在码头出事了。” 第90章 他很难接受除自己之外,另一……   几辆汽车急速驶向码头, 到了码头,顾聿清保镖的车子先停下,保镖跳下车, 问码头的人,码头的人说,有人受伤已经送医院了。   宋凤宁等人赶到一家英国人开的西医院,宋兆申已经推入手术室里。   众人只好在外等着,关碧华腿软, 宋凤宁扶着母亲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大家紧张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宋凤宁抓住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冰凉,母亲脸色极差, 显然吓到了。   安慰母亲,“娘,我哥一定没事的。”   顾聿清问医生, 走过来, 坐在关碧华身旁, 侧身说:“货仓里的箱子掉下来, 把兆申压在下面, 医生说腿骨折了,没有生命危险。”   大太太听了,脸色这才缓过来点, 后悔自责,“我要是上次去把他扯回家, 就没有今天的灾祸了,都怨我。”   宋凤宁说;“娘,这怎么能怨你, 我大哥的脾气,娘就是把他扯回来,他还是要去的。”   自己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二太太曹玉珍怕大太太上火,劝慰道;“兆申吉人自有天相,听说骨头折了,西医都能接上,太太不要太担心了。”   这时,走廊一侧跑过来几个人,前头小跑的是宋鸿年,身后跟着迟雪兰和孙宜秋。   跑到跟前,宋鸿年看大太太,“兆申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宋鸿年和迟雪兰怎么知道的。   大太太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一句话,把宋鸿年堵得没话说,看着手术室的门,手术室的门紧闭,一直没开。   迟雪兰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大姐,我和鸿年听说就急忙赶来了,我们跟你一样担心兆申。”   宋凤宁看着迟雪兰,虚伪猫虎耗子假慈悲,感到一道视线敌意的,斜了一眼迟雪兰身后的孙宜秋,孙宜秋正盯着自己,不加掩饰地嫉妒恨。   孙宜秋一上楼,看见顾家的一群保镖,几乎把这一楼层控制了。   顾三少同宋家母女俩坐在一起,宋凤宁搭上顾三少,申城多少名媛挤破脑袋要嫁入顾家,宋凤宁这个心机婊,装单纯,顾三少在宋家当家庭教师时,宋凤宁千方百计排挤自己,霸道地独占顾三少。   自己和宋凤宁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甘心,心里暗恨,宋兆申这个蠢货,她根本看不上,宋兆申自作多情。   如今出了事,她心里没有一点内疚。   宋凤宁翻了她一眼,这母女俩到医院就是装装样子。   孙宜秋没事人似的,根本不担心大哥的死活,孙宜秋虚荣势利,大哥无论为她做什么,付出多少,换不来她半点真情。   大太太关碧华因为儿子的事恼恨宋鸿年,不给宋鸿年好脸色,气氛尴尬,宋鸿年讪讪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迟雪兰母女俩同宋鸿年坐在对面,好像两家人。   宋知芳性子急,坐不住,几次走到手术室门前,趴着门缝朝里看。   楼梯走上来几个人,看见走廊里坐着的关碧华,吴俊生疾走过来,注意力全放在关碧华身上,没注意对面坐着的宋鸿年。   走到跟前问:“碧华,兆申怎么样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放下电话立刻赶到码头,听说兆申送医院了。”   “在里面正做手术,我们来时也没看见人。”   关碧华看着手术室。   “碧华,别着急,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的同学,骨外科医术很高超。”   吴俊生来了,关碧华好像有了主心骨,人也镇静了不少。   吴俊生看她身旁的顾聿清,不感到意外,客气地说:“顾先生也在这里。”   “我正好赶上。”   顾聿清站起身,让出位置,吴俊生坐在关碧华身边,看她面色苍白,柔弱无助,坚定地把大手放在她的手上,紧紧地握住,意思告诉关碧华,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他。   吴俊生这时才注意到对面的宋鸿年,他认识宋鸿年,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这种场合下,礼貌地点了点头。   宋鸿年看吴俊生和关碧华两人似乎关系很亲近,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关碧华离开他,能跟吴俊生相识,他所印象中的原配妻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思想守旧,保守落后,从一而终。   吴俊生的背景他有耳闻,吴俊生是半个中国人,一半英国血统,关碧华跟吴俊生在一起,不可思议。   他很难接受除自己之外,另一个男人接近自己的女人。   他以为关碧华离开他,生活定然不是那么如意的,两人分开后,一直没见面,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夫妻相见。   眼睛落在吴俊生和关碧华紧握在一起的手,脸色难看。   妻妾两个女儿看似生活很好,而现在自己落魄潦倒,吴俊生儒雅绅士,海关税务司,有钱有权势,令他自惭形秽。   众人焦急地等待,仿佛时间很漫长,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英国医生走出来,吴俊生抢先上前,用英文问患者手术结果。   英国医生回答,手术很成功。   除了宋鸿年和迟雪兰,大家都听懂了,就是大太太关碧华跟吴俊生接触多了,又在学英语,对简单的英文对话能听懂。   英国医生接下来的一番话,语速太快,宋凤宁没完全听懂。   顾聿清在她耳边说,你大哥的手术成功,腿骨接好,以后走路不受影响。   言外之意可能落下残疾,不过照顾病人家属的情绪,没有直说,跟前世一样,前世大哥去舞厅找孙宜秋被人打断腿,走路跛脚。   又一世大哥的命运没有改变。   同样,吴俊生在关碧华耳边翻译,关碧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命保住了就好。   宋兆申被送入病房后,人就醒过来了。   “兆申!”“大哥!”   大太太喊了声儿子,哽咽说不出话来。   二太太曹玉珍说;“兆申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睁开眼,宋兆申看见病房里一屋子人,目光穿过众人,落在躲在人群后的孙宜秋身上,孙宜秋本来想走,继父和母亲留在医院,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其实英国医生说的话她听明白了,宋兆申的康复后可能落下残疾,对她来说无所谓,反正她又不嫁给他,宋兆申给她的那点钱,她根本没看上眼,那个破学校,她早不想念了,宋兆申以为对她多大的恩惠,实际上她很不屑这个无用的男人,不过人前装装样子,不被人骂没良心而已。   吴俊生同这家英国人开的医院的院长熟悉,陪着院长过来,院长亲自给宋兆申检查术后的伤口。   同吴俊生用英语说了半天,吴俊生面色有些凝重,院长走了,关碧华拉了吴俊生出去走廊里,问;“方才院长同你说什么了?”   吴俊生说;“说手术很成功,腿是保住了,痊愈后走路时腿可能不像以前一样利落,不过恢复的好,问题不大。”   大太太关碧华倒是想得开,说;“人没事就好。”   方才在手术室外面,她祈祷儿子能活着。   宋鸿年看儿子没事了,同迟雪兰和孙宜秋回去了。   二太太曹玉珍看大太太方才这一场惊吓,身体很虚弱,说;“既然兆申这没事了,太太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知芳,宁宁守着。”   宋知芳也说:“外国人的医院不允许留太多人,母亲回家,明天早晨过来换我们。”   二太太曹玉珍身体胖,这一顿折腾,力不从心,宋凤宁说;“母亲和姨娘都回去,我跟姐姐留在这,医院有医生护士,都留下吵了大哥休息,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   大太太没坚持,吴俊生开车送关碧华和曹玉珍回去了。   她们走后,宋凤宁对顾聿清说;“先生也回去吧。”   医院人多不方便,顾聿清告辞。   宋凤宁送他到走廊,“今天的事谢谢先生。”   顾聿清摸了摸她的头,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外面天已经黑了,走廊白炽灯黄光照在渐渐走远的男人颀长身影,温暖踏实。 第91章 三个人的不幸   同福里狭窄长长的弄堂, 阿莲挎着菜筐走来,她租住一间亭子间,心里紧张, 脚步加快。   罗平交代的话在耳边,“你像平常一样,不要露出破绽,我们的人就埋伏在附近,保护你的安全。”   她租住同福里已经五六天了, 每天心惊胆战, 进了屋, 把菜筐放在桌上,傍晚闷热, 天阴好像要下雨。   推开窗户,随即又把窗户关上了。   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未知的恐惧, 阿莲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 她真想逃走。   窗外天渐渐黑了, 雨一直没有下, 闷热没有一丝风,没有星星,天黑得没有路灯的地方对面看不见人。   弄堂里喧嚣声没了, 闷热睡不着觉,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   一个人影出现, 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当这个人影进了亭子间,来到床前, 手举起来,突然,电灯亮了,举着的刀被打落,手铐拷在她手腕。   屋里突然冒出一群警察,许妈看见阿莲站在警探罗平的身后,看床上被褥空的,没有人。   “顾公馆大少奶奶的女佣,许妈,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英俊的警探说道。   “我们等你好几天了,你终于来了,没让我们白等。”   抓了现行,许妈无可辩驳,挺着胸脯,冷笑,“罗探长,你布好圈套引我上钩,是我太蠢了。”   “你不出现我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罗平布下的这个局,没有太大把握凶手会来。   挥挥手,“带回警察局。”   一大早,张嫂煮了粥,装进保温桶里,小娥提着,宋凤宁同大太太要去医院,昨晚是宋知芳和二太太留在医院。   刚没出门,楼下门房老伯扯着嗓子喊:“宋二小姐,有你的电话。”   谁这么早打电话,宋凤宁跑下楼,电话是罗平打来的,罗平电话里说;“许妈在警察局,昨晚她出现在女佣阿莲的住处,要杀人灭口,我们把她带回警察局,她承认了严先生是她杀的,女佣小玉也是她杀的,不承认是顾家大少奶奶是背后主使。”   宋凤宁问;“许妈出事了,顾家知道了吧?”   罗平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我正要去顾家。”   大太太和小娥已经下楼了,宋凤宁说:“我现在去医院,有消息告诉我。”   放下电话。   阿昌看见宋太太母女俩出来,拉开车门,小娥扶着关碧华先上车,宋凤宁问阿昌,“吃早饭了吗?”   “吃了,宋小姐。”   宋小姐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阿昌对宋小姐很有好感。   母女俩坐车去医院的路上,关碧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你大哥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寻思总在医院住着不方便,等过几天把你大哥接回家,腾出一间屋子,我和你姨娘住一间。”   现在家里都是女人,大哥搬过来,住房局促,宋凤宁说;“我听说隔壁的李太太一家买了新公寓,要搬走,不如把李太太家住的房子也租下来。”   “这倒是个主意,一会回家,把租金交了,别让人先租去了。”大太太说。   “娘,我已经跟门房大伯说了,我们要租的话,先紧着我们租。”   法租界的别墅,顾先生说年底完工,年前家人就可以搬进新房子了。   关碧华突然发现,小女儿长大了。   病房的门一开,宋兆申坐在病床上,朝门口看去,是母亲和小妹,神情有几分失落。   二太太接过保温桶,放在桌上,说;“太太昨天回去的晚,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大太太说;“玉珍你和知芳回去吧,张嫂给你们留了早饭,阿昌的汽车在楼下等着。”   宋知芳洗了一个碗,盛了一碗粥给宋兆申,“大哥,我尝了,冷热正好”。   小娥说;“大小姐我来。”   二太太和宋知芳走了。   宋兆申吃了半碗粥,便不吃了,宋凤宁看出大哥的心事。   宋兆申住院期间,都是两个妹妹和母亲姨娘照顾,父亲宋鸿年来过两次,迟雪兰和孙宜秋当天走后,再也没来过。   大哥还抱着希望,没看清楚孙宜秋的嘴脸。   宋凤宁接过大哥的碗,闲话说:“娘说了,过两天接大哥回家。”   大太太把儿子换洗的衣裳从布袋子里拿出来,“住医院不自在,还是家里随便。”   宋兆申面带愧色,“我没有养活娘和妹妹,现在反倒拖累你们,你们住的公寓不宽敞,我出院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住。”   “我们是你什么人,是你娘和亲妹妹,我和你妹妹合计好了,你不和我们住一起,在我们住的公寓租一间公寓,照顾起来也方便。”   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儿子现在残了,大太太宁愿养儿子一辈子。   “娘,小妹,我现在成了废人,成了你们的负担和累赘。”   宋兆申受此打击,意志消沉。   关碧华心痛,“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不过腿有点伤,你不是废人。”   一点挫折,便自暴自弃,宋凤宁忍不住说;“大哥,你认为自己是废人你就是废人,你不认为自己是废人你就不是废人。”   关碧华责怪道;“兆申,你都不如你妹妹通透。”   宋兆申换上干净的衣裳,小娥把换下来的脏衣服装进布袋子,拿回去洗。   把保温桶带回家,中午送饭过来。   这时有人敲门,宋凤宁以为是护士,走过去开门一看,罗平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   宋凤宁接过水果篮,说了句,“谢谢!”   关碧华认识罗平,客气地说;“罗探长太客气了。”   罗平问了宋兆申的伤势。   寒暄几句,宋凤宁和罗平对视一眼,对关碧华说;“娘,我同罗探长出去有点事说。”   两人站在医院走廊里。   罗平说;“我去过顾家了,见到顾家大少奶奶,她说许妈杀人她不知情,据我观察,她说的不像是假话,顾家大少奶奶要求同许妈见面,我带她去了警察局,主仆见面,我听了她们的对话,这两桩杀人案,好像真跟顾家这位大少奶奶无关。”   宋凤宁愿意相信杀害严先生,关轶文没参与,以关轶文高傲的性子,不屑如此。   说;“可能许妈护主心切。”   “关轶文试图收买我,为许妈脱罪,被我拒绝了。”罗平说。   宋凤宁促狭地问:“开的什么价?”   “随便我开。”   “罗探长为何不答应?”   罗平笑了,“是呀,我答应了,这个辛苦的探长就不用干了。”   两人说话,没注意走廊另一侧,走过来一个人,顾聿清老远便看见宋凤宁同罗平站在走廊说话。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罗平看宋凤宁的眼神,同样是男人的顾聿清太懂了,就是男人看喜欢的姑娘,且不是一般的喜欢。   顾聿清恨不能把他看进去的挖出来。   罗平告辞走了,宋凤宁送他到楼梯口,又站了一会,看着他下楼。   护士喊;“宋小姐,过来一下。”   等宋凤宁回到病房,大太太问;“罗警探找你有什么事?”   “了解一桩案子。”   大太太说;“刚才宋先生来了,送来你大哥的赔偿金,一大笔钱,没有宋先生,码头方面哪里肯出血,之前连医药费都不出。”   宋凤宁怕他大哥拿钱给孙宜秋,便说;“这笔钱娘你替大哥收着吧,租公寓,我大哥的营养费都要花销。”   宋兆申也说;“这钱娘拿着,我是宋家长子,不能帮衬家里,还拖累你们,我心里过意不去。”   大太太把银票收了起来。   公寓的租金已经付了,是小女儿拿的钱,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到年底。   很意外地,宋凤宁接到顾家大少奶奶关轶文的电话,说想要见她一面,不是在顾家,约在法租界的一间咖啡馆。   宋凤宁到咖啡馆时,关轶文已经等在哪里了,关轶文对身旁站着桂姐和两个保镖说;“你们先下去。”   宋凤宁礼貌地,“大少奶奶好!”   “我同你说过别叫我大少奶奶了,宋小姐请坐。”   宋凤宁在对面坐下。   “你喝什么?”   关轶文问。   宋凤宁点了一杯热咖啡。   关轶文握着咖啡杯,咖啡杯烫手,她的指尖冰凉,看着宋凤宁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宋小姐的身份。”   她是指宋凤宁给警察做事,聪明如关轶文,跟许妈见面后,就已经猜到了宋凤宁的身份。   “很抱歉,顾少夫人。”   宋凤宁现在也不需隐瞒身份了。   “宋小姐,你进顾家,是调查姓严的死因。”   关轶文面色平静,像宋凤宁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可这平静的背后,还是有些许不同。   “是,严春和是我的国文老师。”   宋凤宁坦然承认。   关轶文有点意外,说;“没想到,她是你的国文女教师,你怀疑我杀了姓严的女人。”   宋凤宁坦诚地说:“我进顾家,开始不是调查您。”   “不是调查我?那你们是怀疑顾言风,你是冲着顾言风来的。”   “是的,以顾大少爷和严先生的关系,顾大少爷的嫌疑最大。”   关轶文摇摇头,眼睛望向窗外,神情有一缕淡淡的落寞,“他怎么可能杀了她。”   收回目光,眼中复杂的情绪暴露出她此刻的心情,“严春和的死跟我没关系,也跟我有关系,许妈是为了我才杀人的。”   她声音突然变轻,“因为许妈知道我爱言风。”   呷了一口咖啡,“严春和有了言风的孩子。”   宋凤宁没感到意外,严先生有了顾言风的孩子她早已经知道了,关轶文爱顾言风,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没有接话 ,静待关轶文说下去。   关轶文徐徐地说道:“言风深爱着严春和,年轻时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后来两人失去联系,言风一直找她,我们关家和顾家是世交,顾言风又是顾家长子,顾家安排让言风娶我,我当时知道言风没有忘了严春和,以为我们结婚了,言风就能慢慢忘掉她,可就在我们订婚后,我发现严春和给言风寄来的信,我把信藏了起来,严春和又来过几封信都被我瞒着言风处理掉了,这些言风一点不知道。”   说到这里,关轶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造化弄人,我们刚结婚不久,言风得知严春和的下落,知道她活着,言风也知道我藏了严春和的信件,提出离婚,我不肯,双方家里也不答应,不久我就出了车祸,言风没再提出离婚,我们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极少同我说话,我知道言风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她死了,顾言风的心也死了。”   关轶文的故事说完了,两人陷入沉默。   过一会,宋凤宁问;“你后悔吗?”   良久,关轶文轻声说;“后悔过,我害了言风。”   “你至今还爱着他?”   “是,一点没有改变,我害了言风和严春和,也害了许妈。”   这个女人平静的外面下,内心是怎样的煎熬。   宋凤宁同情她,可怜她,深爱一个男人,做了一件错事,造成了三个人的不幸。 第92章 离开   “我决定离开顾家了。”   关轶文的眼底像平静的湖水, 没有一点波澜,显然已经深思熟虑了。   宋凤宁不觉得很意外,她一直认为关轶文早晚是要离开的, 对这样一个骄傲的女性,靠别人的施舍活着,是她不能容忍的,她已经坚持了很久。   没有劝,而是问;“离开顾家, 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去香港, 我最后等许妈……”   关轶文说不下去了, 停了一会,说;“如果我早一点做这个决定, 许妈就不能,是我一直不放手,害了许妈。”   这桩命案, 轰动了整个申城, 两条人命, 顾家势大, 关轶文有钱, 想脱罪也   不容易。   宋凤宁问;“你的决定跟大少爷谈了吗?”   “还没有。”   “走了,以后还回来吗?”   “我将尽快把我的房产变卖,投资变成现钱, 处理完了就走,不回来了。”   “你离开申城时, 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关轶文自己也没想到,她的这个决定第一个告诉眼前的姑娘。   离开顾家, 没有人能理解她,她不知为何觉得宋凤宁能理解,   果然宋凤宁没有一句劝阻的话。   她笑了笑,“如果是你处在我这种境遇,你怎么办?”   宋凤宁想了想,“或许早已经放弃,或许像你一样。”   易地而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这桩杀人案告破后,申城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   一个老太婆谋杀了国文女教师,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受害者是顾家大少爷的情妇,顾家大少奶奶是背后的真凶,桃色新闻铺天盖地。   不久,这桩新闻就被另一桩失踪案压下,两个女学生失踪案,至今没有找到,又出现第三个失踪的女学生。   现在宋凤宁出门,除了阿昌,顾聿清又派了一个保镖,暑假结束后,每天上下学都是汽车接送,并有两个保镖从她一出校门,便寸步不离。   班上的女生羡慕宋凤宁。   家里有汽车的接送,没有车的,结伴回家,又发生一起女学生失踪案,学校造成恐慌。   许妈的案子几次开庭,关轶文雇佣最著名的律师,许妈法庭上又推翻口供,警察抓住她时,杀人未遂。   二太太看报纸,说;“这个老太婆杀人案拖了几个月,没有结案,这次开庭又不了了之了。”   宋凤宁拿过报纸看,报纸上记者照的在法院门口,为许妈打官司的律师等一群人走出来,不接受采访。   法院证据不足,不能结案,一直关着,许妈在监狱里也吃不着什么苦。   这是关轶文要的最好的结果。   当她接到关轶文的电话,电话里关轶文说她要离开了。   宋凤宁赶到码头。   码头上来送行的人很多,顾家人差不多都来了,毕竟共同生活许多年。   除了顾老爷,几个姨太太都来了。   关轶文坐在轮椅上,一个年轻男人推着轮椅,这个年轻男人跟关轶文长得很像,关轶文电话里说,她同她二哥去香港,这个青年是她二哥,有家人照顾,关轶文以后在香港生活,衣食无忧。   关轶文看见她,招呼,“宋小姐来了。”   宋凤宁上前,俯身说;“一路平安!保重!”   关轶文笑着说;“等你结婚时,写信告诉我。”   说着,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顾聿清。   宋凤宁没多想,认为关轶文是误会了。   顾言风走过来,说;“上船吧,快开船了,岸上风大。”   关轶文感慨,这么多年,顾言风是第一次对她关心体贴。   是在两人离婚后。   男仆提箱子送到船上,关轶文跟众人告别。   宋凤宁身旁站着的三小姐顾丹凤小声在哭,说;“以前我同情大哥,现在觉得大嫂也很可怜。”   “谁不可怜,生为女人就是命苦。”大小姐顾丹媛说。   岸上风大,冷风刮着脸,顾聿清脱下风衣,披在宋凤宁身上,用身体为她挡住风。   宋凤宁仰头看他,顾聿清察觉出她的注视,小声说;“你想什么呢?”   “先生外冷内热,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突然,身侧后一声嗤笑。   宋凤宁偏头看,是二少爷顾华年,眨眨眼睛,“二少爷笑什么?”   “我笑,你当真了解你先生?”   “当然!先生宽厚良善。”   宋凤宁的回答毫不迟疑。   二少爷顾华年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这女孩那只眼睛看出来顾聿清宽厚良善。   “宋二小姐,你这年纪,还不了解男人。”顾四少爷阴阳怪气地说。   “四少爷没比我大多少,好像你了解似的。”   “我当然了解,因为我是男人。”   宋凤宁哼了一声,撇撇嘴。   接茬说下去,顾四少占便宜,指不定说出什么混账话。   顾聿清眼风扫过顾四少,顾四少接收到三哥严厉的警告。   笑着说;“我可不敢惹宋小姐,我三哥能吃了我。”   “我送你回家。”   邮轮已经起航了,顾聿清怕宋凤宁冻着。   两人往回走,码头无遮无挡,风直往领口灌,顾聿清伸手揽过她来,为她紧了紧风衣。   宋凤宁身子一暖,黑葡萄一样水润的眼珠骨碌一转,往顾聿清怀里靠了靠。   他们都不知道先生的好,就她知道,他们也不了解先生,先生一点不冷漠。   突然有点伤感,“大少奶奶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顾聿清说;“大嫂远走香港,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年底,法租界的八幢别墅,两栋公寓如期完工了。   从建筑工地雇工人,进材料,施工,等等,都没用宋凤宁操心。   当顾聿清带着宋凤宁来到法租界别墅群,一幢幢别墅参观,宋凤宁高兴得雀跃,不自觉地挎住了顾聿清的手臂。   “先生,说好了我们两个人投资建造别墅,都是先生一个人出力,先生先挑一幢别墅,先生挑完了我再挑。”   宋凤宁准备带着家人搬进其中一幢别墅,两个人投资,自己占一幢别墅,先生也要占一幢别墅,剩下的六幢别墅出售,自己已经占了很大便宜,怎么好意思又占便宜,虽然先生不在乎这一幢别墅,她也不能太不讲究。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住宅?,”   二人此刻正在一幢法国建筑风格的别墅里,宋凤宁四处望了望,“我喜欢这幢法国建筑风格的别墅,先生呢?”   “我喜欢中式古典风格的建筑。”   就在这幢法式别墅的隔壁,两人以后做了邻居,顾聿清唇角微微扬起。   宋凤宁选了自己和家人住的别墅,其它的她就不管了,有顾聿清全权处理。   剩下的六幢别墅挂牌出售,公寓出租。   公寓出租打广告没几天,两栋公寓已经租出去一半。   公寓设施先进,单元小,不少浪漫的文人搬进法租界,租住这种公寓租金合适,新公寓很受中产阶层的欢迎,买别墅要一大笔钱,租住新式高档公寓,条件好,住着舒适。   一周卖出去两幢别墅,顾聿清以一千万的价格出售。   两幢别墅售出,投资已经回本,剩下的四幢别墅卖出去,纯粹净赚的。   公寓租金和两幢别墅的收入,顾聿清存在银行,宋凤宁的名下。   当他把一张银行存单给宋凤宁,宋凤宁看着存单上的数字和名字,呆了半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说了句,“幸亏我学习成绩差。”   旁边的陈书农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说过宋小姐中学成绩不太理想,家里雇顾三少做家庭教师教宋小姐,顾三少这个先生,也不太地道,一心要拐人家女学生。   搞投资房地产,顾家的生意还忙不过来,顾家的生意可是日进斗金。   宋凤宁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   腊月二十三,宋家人都在家   大少爷宋兆申的腿已经痊愈了,落下残疾,走路跛脚,不快走看不出来。   饭后,宋凤宁当众宣布,“我们要搬家了。”   二太太曹玉珍问;“搬哪里去,宁宁,快过年了,不好找房子,我看这里住着挺好的。”   “姨娘,你就没想过住别墅吗?法租界里的别墅。”   “住别墅,那当然好了,可是宁宁,租别墅要一大笔钱。”   二太太说。   “不是租,我们自己家的别墅。”   这时,敲门声打断大太太正要问的话。   小娥去开门,惊喜地叫了声,“王伯,怎么是你。”   宋家以前的司机王同生进来,“太太、二太太、大少爷、大小姐好。”   大太太关碧华笑着说;“老王,没想到你还挺念旧,还记得来看我们。”   王同生笑着说;“二小姐要我来的,二小姐同我说,以后我还给宋家开车。”   屋里人都疑惑地看着宋凤宁。   宋凤宁把一串车钥匙给王同生,云淡风轻,“我买了一部汽车,以后王伯开,王伯一直在咱们家开车,熟人知根知底。”   “宁宁,你的钱哪来的?”   大太太严肃地问。   “车上告诉你们。”   阿昌开了一部汽车,王伯开新买的汽车,一家人浩浩荡荡直奔法租界。 第93章 众叛亲离   宋家人参观别墅, 法式建筑优雅高贵浪漫,居住空间豪华舒适,法式廊柱, 雕花,工艺精细考究,外墙用石材,整体风格庄重大气恢弘。   宋凤宁尤其喜欢屋顶上精致的老虎窗。   最高兴的是二太太曹玉珍,她喜欢室内的西洋家具, 说:“简直就像宫殿一样, 宁宁, 你太有本事了,姨娘托你的福, 这辈子还能住上这么豪华的别墅。”   大太太喜欢壁画,走廊挂着的壁画都是西洋油画。   宋凤宁不懂油画,是顾聿清亲自挑选的, 入了母亲的眼。   一家人看完花园, 又回到别墅里的客厅, 大太太生就富贵, 见过世面, 说:“宁宁,与其说你投资眼光好,不如说你运气好 , 遇到了顾先生。”   “娘,你不是说我大富大贵的命, 我遇见的贵人,就是顾先生。”   “宁宁,以顾先生的身价, 跟你投资,纯粹是在变相帮你。”   “这要感谢娘,如果当初不是娘找顾先生做我的家庭教师,我能有今天吗?是我娘慧眼识人。”   “顾先生住隔壁,以后就是邻居了,我们搬家时,请顾先生来吃饭。”   “好的,娘,张嫂好好准备一桌饭菜。”   张嫂乐呵呵地,“二小姐,顾先生要来,我一定拿出看家的本事。”   二太太曹玉珍看了宋凤宁半天,说;“顾先生没有娶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宁宁,姨娘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宋凤宁忽闪着大眼睛,半天没有自信地说;“姨娘,我配不上顾先生。”   “宁宁,你漂亮又聪明,怎么配不上,顾先生是万里挑一,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听姨娘的没错,”   宋凤宁绞着手指,要不然她试试。   宋知芳从楼上下来,看了楼上的房间,兴奋地说;“房间装修风格我喜欢,我选好了房间,我和宁宁住三楼,母亲和我娘住二楼,大哥住一楼。”   张嫂从厨房出来,高兴地合不拢嘴,“厨房真大,餐具成套纯银的,瓷盘都镶金边的,我都舍不得用了。”   宋兆申已经扔掉拐杖,走路腿脚稍有不便,他走路速度放慢,跛脚不太明显。   在一楼转了一圈,说;“我不住这里。”   大家都看着他,宋知芳问;“大哥,这么大的别墅,我们家才几个人,房间都空着,你不跟我们一起住。”   “我腿已经好了,想找份差事,自己住公寓方便。”   他作为兄长,哪有脸住在妹妹的别墅里,靠妹妹养活,   宋凤宁猜透大哥的心思,说;“这幢别墅我就是为家人建造的,想一家人住在一起,我努力挣钱,也是为了家人。”   大太太开明,跟儿子说;“你自己决定,你妹妹的房子,也是你的家,一家人不分彼此。”   对二太太说:“玉珍,你查查黄历,选个好日子搬家。”   年前两天,宋家人搬进法租界的别墅。   公共租界里,一幢老旧的楼房,一个青年来到出租的房屋,他举手敲门,看门开着一条缝,推门进去,屋里没人。   他掀开帘子,里面小隔间也没人。   宋兆申出院后,没有见过父亲,迟雪兰母女一直没露面。   这个时候,家里应该有人,而且门还开着。   他环顾房间,房间很凌乱,平常迟雪兰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宋兆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唯一的靠墙的旧衣柜,里面空空的。   他进里间,看孙宜秋的东西都没有了。   迟雪兰母女俩的东西都没了。   他急忙到楼下门房打电话,宋鸿年得到消息,立刻赶回家中。   检查一遍房间,果然迟雪兰的衣物生活日用品全没了。   父子俩翻了半天,没发现只字片语,显然,迟雪兰母女俩走了。   或许早已计划好的,在宋鸿年离开家后,母女拿着东西离家出走了。   宋鸿年存一线希望,他与迟雪兰是夫妻关系,迟雪兰离家出走,或者是暂时离家。   不久,他抱有一点希望也打碎了,有人敲门,宋鸿年说了声,“请进!”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礼貌客气地问;“您是宋鸿年先生吧?我在报纸上见过您的照片。”   宋鸿年不认识这个人,说;“我是宋鸿年,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戴眼镜的男人拿出一份委托书,说:“宋先生,我是迟雪兰女士的委托律师,我这里有迟雪兰女士签署的一个协议,迟雪兰女士提出与你解除夫妻关系,据说你们没什么财产,所以离婚好解决,不存在财产纠纷。”   宋鸿年抖着手,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来早有预谋,迟雪兰花言巧语,说陪着他吃苦,破产才一年功夫,迟雪兰就提出离婚。   长叹一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既然留不住,随她去,宋鸿年签上自己的名字。   律师看了一遍,收好,站起身,“再见,宋先生!”   律师转身刚要走,宋兆申问了一句,“你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吗?”   律师回过头,“对不起,宋少爷,我的当事人的住址是隐私,未经允许不能告诉任何人。”   迟雪兰母女离家出走,迟雪兰和宋鸿年离婚了,就是不想同他们有任何牵扯。   宋兆申不死心,放不下孙宜秋。   他认为迟雪兰同父亲离婚,跟孙宜秋没什么关系,迟雪兰带女儿走,孙宜秋只能听从母亲的。   家里的钱都被迟雪兰拿走了,值钱的东西变卖了,宋鸿年现在是一无所有,众叛亲离。   大太太一家搬进法租界的别墅,只带了金银细软银票,其它的都不要了,两辆汽车载着一家人,留下一间公寓,宋兆申住,没有退。   大太太让司机王同生到饭馆叫了一桌酒席,一家人在宽敞豪华的法式餐厅用餐。   宋兆申也过来了。   小娥手里拿着两瓶酒,说;“隔壁的宋先生让人送来两瓶法国红酒。”   宋凤宁接过,开瓶,说;“乔迁之喜,今天大家都喝点。”   给每个人高脚杯倒酒。   独宋兆申喝白兰地,大家都高兴,连大太太不喝酒,也喝了两杯红酒,宋兆申已经有几分醉意。   大太太关碧华看儿子情绪不高,说;“兆申,你少喝点。”   宋兆申自己拿酒瓶倒酒,“没事。”   宋凤宁抿了一小口红酒,看着她大哥酒入愁肠,问:“见到孙宜秋了?”   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令大哥如此沮丧。   宋兆申低头喝闷酒,说;“孙宜秋母女走了,迟雪兰同父亲离婚了。”   这个消息桌上没人觉得意外。   “迟雪兰坚持这么久可真难为她了。”   宋知芳说。   大太太关碧华看儿子这副德行,恨他不争气,说;“你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领你情了,你住院她一回没来看你,这样没良心无情无义的女人,值得你念念不忘。”   宋兆申端起酒杯,咕嘟喝了两口,“娘,宜秋她就是软弱了点,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   “你找她了?”大太太问。   宋兆申四处打听,也没有迟雪兰母女俩的下落。   “她躲着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住址。”   宋兆申苦恼地说。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宋凤宁冷眼看着,忍不住说;“你既然没她活不了,你就去找他,找到她死活娶了她。”   宋兆申在桌上找到了支持,酒喝多了,抬头看着妹妹,“小妹,你不是不喜欢宜秋吗?”   “大哥,你不娶她,下辈子都不得安生。”宋凤宁说   “大哥,你要还是宋家大少爷,孙宜秋能嫁给你。”   宋知芳揶揄地说。   二太太曹玉珍责怪说;“你们姊妹俩,明知道你大哥喝多了,竟说不着四六的话。”   客厅里壁炉烧松柴,宋凤宁喝了几杯酒,觉得屋里热,走出别墅,到后花园散步,空气清凉,飘来泥土青草香,这片别墅区靠田野,空气新鲜。   深吸了一口凉气,身心舒畅。   花园里拉了电灯,照着整个花园通亮,宋凤宁看见地上一个颀长的影子。   侧头看,“先生,你怎么进来的?”   顾聿清不知何时来的,双手插兜,说;“你猜。”   宋凤宁抬头看两幢别墅间隔的墙,先生不会是从墙上跳过来的吧,看顾聿清气定神闲。   摇头,“猜不着。”   顾聿清没告诉她是怎么过来的。   宋凤宁想起姨娘说的话,心里小鹿乱撞,脸颊发烫,眼睛瞟着顾聿清,怎样进一步,花园的电灯亮通通的,勇气不足。   突然花园里的电灯灭了,酒壮怂人胆,宋凤宁一下扑到顾聿清怀里,“先生,我害怕。”   顾聿清双臂环住她,黑暗中唇角上挑,这幢别墅是他亲自监工建造的, 第94章 求婚   顾聿清扣住她的头, 低头在饱满的樱唇上轻轻触碰,便果断地深入,宋凤宁浑身像着了火一样, 整个人懵了。   少女口齿清香,花瓣一样的唇柔软润泽,顾聿清欲罢不能。   灯又亮了,顾聿清恋恋不舍地离开,   宋凤宁还傻傻地张着小嘴, 手揪着他的衣服, 顾聿清差点失控。   摸着她的头发, 温柔地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   宋凤宁站在原地, 心跳得很大声,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心想, 灯怎么就没多坏一会。   这算成功了吗?可先生怎么走了。   顾聿清走到一堵围墙, 伸手一推, 围墙变成一道门, 在他过去后, 围墙回到原位,白天看是一道围墙。   宋凤宁独自在花园里走了两圈,身体的热慢慢消散。   回客厅时, 全家人都在客厅里,大太太当着全家人说:“我想除夕年夜饭请吴先生来, 他一个人,过年形单影孤。”   宋凤宁最先举手,“我同意!”   宋知芳也举手, “我也同意!”   二太太曹玉珍说;“吴先生来吃饭,也就多一双筷子。”   张嫂积极地说;“我明天就准备,法租界附近的菜市场我还不熟悉,明天出去转转。”   大太太说;“过年办年货,你一个人拿不回来,让老王开车拉你去。”   张嫂说;“今年多备点年货,不是说顾先生也要来。”   大太太问小女儿,“你问顾先生了吗?正月那天有时间。”   “我明天问问。”   宋兆申一直没说话,大太太问;“兆申,请吴先生吃年夜饭,你的意见呢?”   宋兆申情绪不高,说;“过年了,那边剩父亲一个人,挺可怜的,母亲您能否原谅父亲。”   “不要说了,我当初离开你父亲,就没想过回头。”   大太太关碧华态度坚决,与宋鸿年比,吴俊生给了她充分的尊重。   宋凤宁举手,“我发言,我娘还年轻,要有自己的生活,决定跟谁在一起,我都支持!”   “我同意小妹说的。”   宋知芳说。   二太太说;“我听太太的。”   家里没人占宋兆申一边。   第二天,张嫂出去一上午,采购了一车年货回来,吴俊生又送了一车年货过来。   让人搬到储物间。   大太太说;“家里已经备好了年货,你又拿来这么多,正月也吃不完。”   吴俊生脱掉大衣,交给张嫂,“年货都是别人送的,我一个人,不如拿到你这里,过年我在这搭伙。”   大太太睇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同她们说你除夕来吃年夜饭。”   没答应你天天来。   张嫂笑着说;“吴先生要来咱们家过年,还能热闹些。”   张嫂过去看着搬东西。   客厅里没人,吴俊生握住关碧华的手说;“不如趁着除夕,我们把婚事定下来。”   关碧华为难,说;“你看我们家这个情况,知芳和宁宁还没出嫁,我怎么能扔下她们走。”   吴俊生微笑,小声说;“你放不下,我入赘好了。”   关碧华脸红了,“你是个男人,太委屈你了。”   以吴俊生的地位身份,妥协迁就她,关碧华很感动。   “只要能娶到你,我做什么都不委屈。”   “我考虑考虑,怎么跟孩子们说。”关碧华张不开口。   吴俊生打趣地道;“我这个继父难道拿不出手,丢你的脸。”   两人卿卿我我,宋知芳进了客厅,作势捂脸,“没看见!”   蹬蹬蹬上楼去了。   关碧华要甩开他的手,吴俊生笑着不放手,凝视着关碧华由于害臊白皙的脸颊一片红晕,温婉秀雅。   宋凤宁又进来,见状,拿了一本小说,挡住半边脸,佯作没看见,上楼去了。   吴俊生低笑着,说;“孩子们都挺懂事,我喜欢热闹,我每天回家就一个人 ,太冷清了,要不我同孩子们谈谈?”   “我自己说吧!”关碧华下决心。   送走吴俊生,二太太出来,笑着说;“我看吴先生对太太是真心实意,太太还犹豫什么,难得遇见合适的人。”   关碧华还有点顾虑,说;“吴先生搬过来住,怕彼此不习惯。”   曹玉珍说;“太太,这有什么不习惯的,现在咱们住这么大的别墅,房间多,都空着。”   曹玉珍也有点私心,申城上流社会,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宋家破产了,被上流社会圈子的人嘲笑,宋知芳和宋凤宁成了落魄的小姐,想嫁入豪门富户,那是高攀,大太太嫁吴俊生,宋知芳和宋凤宁就是上流社会的名媛。   除夕夜,阖家团聚 ,长餐桌铺着雪白雕花台布,年夜饭,张嫂烧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盛着红酒。   吴俊生先举起酒杯,说;“我先来个开场白,祝贺乔迁之喜,另外还有个   大事要宣布。”   瞅了一眼关碧华,关碧华紧张害羞地低下头。   吴俊生爽朗的声音说;“我向关女士求婚了,我们商量好了,结婚后,我搬过来住,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宋凤宁先举手,宋知芳也举手,然后,二太太,连张嫂和小娥也都举了手。   最后大家都看着宋兆申,宋兆申希望撮合父母在一起,但他是个大学生,又是新思想的青年,主张婚姻自由,反对封建观念,妇女从一而终,只是双方是自己的父母,于私心,不愿意母亲另嫁,勉强举起了手。   宋凤宁宣布,“全票通过,母亲和吴叔叔订下婚期,我们也好先准备。”   关碧华说;“我们商量了,不大办婚礼了,这把年纪了,俊生信基督教,我们在教堂结婚,不通知外人,就自己家人见证。”   宋凤宁举起酒杯,“大家干一杯,祝贺母亲和吴叔叔有情人终成眷属。”   楼下客厅里的气氛欢乐祥和,宋凤宁趴在阳台上,她现在有能力给家人锦衣玉食的生活,看到母亲获得幸福,她格外开心。   后花园的电灯灭了,又亮了,灭了,又亮了,反复了三次。   宋凤宁转身朝楼下跑,一口气跑到后花园,电灯亮了,身材峻拔的男人在树木掩映下,深邃的眉眼,脸部的轮廓绝美。   “果然是先生来了。”   顾聿清看她跑得气喘吁吁,雪白的小脸染了胭脂色,乌黑的眼睛璀璨晶亮,   小嘴微张,突然捧起她的脸,灼热的吻雨点般的落下。   宋凤宁开始是被动的,后来有了回应,她踮起脚,表现出急切和渴求。   顾聿清箍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像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宋凤宁低喃,“先生”   软绵绵的声,撩拨得顾聿清几乎失控,声音沙哑紧绷,“宁宁。”   良久,顾聿清松开她,压下心头的火,她还小,他要再等等。   宋凤宁红着脸,主动牵着顾聿清的手。   俩人手挽手在花园里散步,男人的大手干燥温暖,宋凤宁很喜欢这种感觉。   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穿墙而入。”   “我母亲让我问你,那天有空到我家吃饭。”   “随时都有时间。”   “我就这样回复了。”   两人约好见面的暗号,花园里的电灯闪三下。 第95章 非他不嫁   顾家灯火通明,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顾家人聚在一起守岁, 几个姨太太陪着顾老爷打麻将。   五少爷跑出去放炮仗,四少爷顾乘风在看打麻将。   二少爷顾华年在打电话。   二少奶奶和二小姐顾丹慈,三小姐顾丹凤在客厅里放留声机跳舞。   顾老爷顾荣祥看见顾聿清进来,说:“老三,你过年也不在家里, 又去找宋家那个小丫头去了, 你哄着宋家那个小丫头搞什么投资房地产。”   六姨太娇嗔, “老爷,三少爷年纪不小了, 您不是盼着三少爷早点结婚,三少爷不哄人家,人家小姐怎么肯嫁给他呀!”   顾荣祥说:“老三, 章家、傅家、余家的小姐你都不喜欢, 你就对那小丫头感兴趣, 那就早点成亲。”   这时, 二少奶奶王玉芳招呼六姨太教她们跳舞, 六姨太拉顾聿清,“三少替我玩,输了算我的, 赢了算三少的。”   顾聿清坐下,说;“父亲, 她中学没毕业,年纪还小。”   “十七岁,不小了, 我嫁给老爷时才十六岁。”   五姨太笑着说。   “她要继续读书。”   “嫁给你,雇老师到家里来教,非要去学校读书吗,再说,你不是当过她家庭教师吗?你教教她。”   替六姨太玩了几把,顾聿清交给四少爷顾乘风玩,自己上楼去。   五姨太一边码牌说;“三少过年二十四,没喜欢过别的姑娘,宋小姐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   四少爷顾乘风说:“不要小瞧这位宋小姐,她投资的两块地皮,眼光独到,法租界的几幢别墅,赚了大钱。”   顾老爷很满意,“那丫头旺夫。”   “长得也漂亮,不然能迷住我们家三少。”   四姨太说。   顾聿清上楼,房间里电话机响了,顾聿清拿起话筒,宋凤宁来的电话,“我娘请先生明日来我家吃饭,先生有空吗?”   这时,窗外几束烟花腾空,烟花在顾聿清心中绽放,无比绚烂,“有空。”   “先生做什么呢?”   “看烟花。”   听见电话里有人喊,“二小姐,出去放炮仗了。”   “我出去放烟花了,记得明日来我家。”   顾聿清站在窗前,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满天烟花璀璨。把整个夜空照亮。   初一的年饭,张嫂着实忙了一整天,小娥帮忙打下手。   请顾聿清和吴俊生,大太太和二太太,两位小姐都穿红袄裙,喜气洋洋,全家其乐融融。   吴俊生同顾聿清喝酒,两人聊海上贸易,宋凤宁给二人倒酒,聚精会神地听二人聊生意上的事。   顾聿清余光瞟着她,宋凤宁黑玉一样的大眼睛透着光亮,小红唇微张,露出几颗洁白珍珠般不太整齐的牙齿。   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宋凤宁僵了一下,瓷白的小脸浮起红晕,紧张地卷翘的睫毛轻颤,眼睛不敢乱看。   顾聿清谈笑风生像没事人似的。   宋凤宁生怕两个人亲昵的举动被家人发现。   有点做贼心虚。   顾聿清觑见,小丫头娇憨可爱。   二太太看出点眉目,桌上二人眉来眼去。   说;“今晚上映一部新电影,吃完饭,你们不去看看。”   宋凤宁问顾聿清,“先生看电影吗?”   顾聿清点点头,捏了一下她的指尖,两人间神情暗昧。   二太太看宋凤宁,“宁宁今晚没喝多少酒水,脸这么红。”   宋凤宁不好意思,“我喝点酒就这样。”   宋知芳说;“我也去看电影。”   二太太朝她递了一个眼色,“知芳,你陪我去听戏,今天的戏是名角。”   吃完饭,宋凤宁上楼换衣裳,同顾聿清看电影。   没有订包厢,宋凤宁喜欢两人坐一起看。   电影开演了,影院里的灯熄了。   她们座位的前面有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   宋凤宁悄悄地靠在顾聿清身上,紧紧地依偎着他。   顾聿清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肩。   影院里黑,宋凤宁侧头看顾聿清,电影屏幕黑白片忽明忽暗的光线,投射在顾聿清的脸上,五官极美,宋凤宁贪恋地舍不得移开眼。   突然,顾聿清一低头,轻啄了下温软的红唇,然后离开,撩拨得宋凤宁心里酥酥麻麻,她鼓起勇气,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顾聿清搂着她的手臂一紧,他不想等了,等不了了,宋凤宁明年中学毕业,他就娶她。   电影散场,两人从影院出来,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散步。   过年街道两旁挂着大红灯笼,一片喜气。   顾家的三辆汽车远远地跟着。   一股烤红薯的香气飘过来,街边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对顾聿清说;“先生,我想吃烤红薯。”   “你等着,我去买。”   一会,顾聿清手里拿着油纸包着的烤红薯回来。   宋凤宁接过来,剥了皮,咬了一口,说;“真甜。”   送到顾聿清嘴边,顾聿清咬了一口,他平常饮食规律,不吃零食。   两人边走,你一口我一口吃烤红薯,宋凤宁说:“今天过年真好,有先生陪我看电影。”   “以后每年我都陪你看电影。”   “真的吗?”   “直到我们走不动了。”   宋凤宁咬了一大口冒着热气的红薯,今天这烤红薯都比往日的甜。   红薯渣粘在嘴边,她伸出粉舌舔,这个动作顾聿清看了,太大的诱惑了,顾聿清双手扶着她的头,一圈圈舔舐樱唇,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宋凤宁手里的红薯掉落在地,痴痴迷迷,浑然忘了两人在马路上。   回到家,过年家里人没睡,二太太曹玉珍看她红扑扑的脸,“宁宁,成功了?”   宋凤宁一脸娇羞,“成功了。”   二太太高兴地说;“宁宁,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对女儿宋知芳说;“你跟你妹妹学学。”   大太太问;“宁宁,你喜欢顾先生?”   “喜欢。”   “喜欢到什么程度?”   宋凤宁想了想,说;“娘,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本来是不打算结婚的,如果不能嫁给顾先生,我还是选择不结婚。”   “你这是告诉我,非他不嫁。”   宋凤宁扭捏,两手摆弄着,“我就想嫁给顾先生。”   换一个男人,她接受不了。   “顾家知道吗?”大太太问。   “不知道。”   宋凤宁补充说;“我相信先生。”   女儿这样喜欢一个男人,大太太还能说什么,何况对顾家三少她很满意。   过年期间,金华饭店的金华大舞厅,跳舞场里,男男女女相拥跳舞,这里的舞厅往来的都是上层名流,这里的舞女收入可观。   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走进舞厅,走路很慢,细看有点跛脚。   这个青年进了舞厅后,下到舞池里,舞池灯光暗,他挨个舞女辨认。   没找到要找的人,神情很是失望。   舞厅一个听差和舞女大班说话,“这个人来了几天了,他找一个叫孙宜秋的女学生。”   “孙宜秋,是舞女的本名吧,你去告诉他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不少来这里的舞女都用化名,隐瞒具体出身。 第96章 不等了   听差的和舞女大班看着青年走出夜总会, 听差说;“他还不死心,他要找的舞女叫珍妮,刚来不久, 长得不错,不如大牌红舞女有经验,可有那等客人,专门喜欢这种干净的女学生。”   “珍妮,新来的, 我挺看好她的, 长相不是倾国倾城, 有那么一股子劲,挺像我年轻时候, 家里的境况可能不太好,她不是乡下人,念过书。”   “那个人再来怎么办?”   “再来把他赶出去, 实在要闹, 影响夜总会的生意, 报警察局抓人。”   大班可不是善茬。   春暖花开时节, 大太太关碧华和吴俊生在教堂举行了西式婚礼。   婚礼在家人的见证下, 新婚夫妻宣誓。   关碧华穿玫瑰紫金丝绒水滴领旗袍,滚着水钻辫,梳低髻, 插着一支珊瑚钗,面容白皙秀丽, 旗袍显出身材凹凸有致,散发着成熟的风韵,吴俊生穿一身西装, 身材高大,斯文儒雅,两人十分登对。   宋凤宁心情很激动 ,经过接触,发现这个继父非常绅士,性情温和,对母亲很体贴,为母亲高兴,母亲终于获得幸福。   关碧华和吴俊生在婚礼结束后,乘火车去北京,吴俊生母亲的老家,然后去天津,关碧华的娘家。   大家送到火车站,仆人提着箱子上车,然后二人同家人告别,关碧华拉着二太太的手,“家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太太。”   关碧华看着小女儿,“你放学后别乱跑。”   “娘,你和吴叔叔好好玩。”   又嘱咐宋知芳,“你没事去看看你哥。”   宋兆申没等开车,匆忙走了。   吴俊生结婚,很低调,得到消息,申城上流圈子有头脸的,纷纷送新婚贺礼。   二太太曹玉珍看着客厅里堆满了礼物,份子钱,有送珠宝,古董,还有送汽车的,吴俊生在申城上层社会的地位显赫。   对宋知芳说;“你找个本子记上,等吴先生和太太回来交给吴先生。”   又对张嫂和小娥说;“把礼物放太太屋里。”   宋知芳和宋凤宁开学了,白天家里剩下二太太和张嫂、小娥。   二太太曹玉珍感叹,说;“太太走了,家里屋子多,人少,空落落的。”   曹玉珍这段时间没出去看戏。   宋凤宁怕她寂寞,拿了一叠钱给放在桌上,说;“姨娘,白天找人来家打麻将,别一个人待着。”   二太太把一叠钱放入钱袋里,说;“宁宁给我的,我收下了,宁宁,我听说六幢别墅都卖出去了?”   “都卖出去了,都是顾先生办的。”   “宁宁,挣钱还要投资吗?”   宋凤宁坐在沙发上,拿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投资房地产,法租界选了几块地皮 ,准备建别墅、公寓。”   几年后许多人涌入法租界,法租界的地价上涨,房产升值。   她记忆中法租界几块地皮,炒得很热。   宋凤宁要买的地皮,顾聿清连问都没问,直接拿下。   她只负责选址,其它的事都交给顾聿清。   慧文中学要开运动会,下午自习课,班长谢傲霜站起来,做运动会动员,说;“学校这个周末开运动会,同学们踊跃参加,每个同学至少报一项,现在有参加的到我这里报名。”   康纯如隔着两张桌子,问:“宋凤宁,你报什么项目?”   宋凤宁擅长跳高跳远,说:“我报跳高跳远。”   同学们纷纷挑选自己擅长的体育项目报,谢傲霜最后一统计,说:“报跳远的人多,有没有改别项目。”   没人吱声,问宋凤宁;“你改成短跑怎么样?”   “我改成射箭项目。”   她现在枪法不错,射箭成绩也不错。   班长谢傲霜划掉她跳远项目,增加射箭,把运动员名单上报。   这一周,宋凤宁在学校训练跳高和射箭。   出一身汗,放学回家先洗澡,小娥每天给她洗校服,宋凤宁躺在床上懒得动,卧房门敲了两下,二太太的声,“宁宁,吃饭了。”   “不想吃了,我累了。”   二太太推开门,说:“宁宁,我让小娥把饭菜端到楼上吃。”   小娥端来饭菜,宋凤宁吃完,擦擦嘴,小娥把碗筷收拾走。   继续躺下,要睡没睡之际,忽地看见后花园的灯亮了三下。   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地,照了一下镜子跑下楼。   二太太晚饭后,喝咖啡,看电影画报,看见她跑下楼,说;“宁宁,你不是累了吗?”   宋凤宁喜笑颜开,“现在又不累了。”   说着,出门去了。   后花园的电灯又灭了,顾聿清站在夜色中,犹如清风霁月一般,   宋凤宁跑到跟前,“先生。”   电灯又亮了,光投入黑瞳,琉璃一般的大眼睛晶莹闪亮。   顾聿清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地问:“洗澡了?”   “我们学校开运动会,我报了跳高和射箭,每天都要训练。”   “很辛苦。”   顾聿清疼爱地,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宋凤宁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见到先生就不辛苦了。”   顾聿清在她头顶轻吻,“累了,早点睡觉。”   连着三天,宋凤宁练习拉弓射箭,手臂回家都抬不起来了,跳高训练,不知道练了多少回,腿觉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娥把饭菜端到屋里,饭量见长了。   自从她同顾聿清说训练很累后,后花园的灯再也没有闪过,宋凤宁后悔自己多嘴,太矫情,她趴在床上,一晚上朝窗外看了不知多少回。   先生今晚又不来找她了。   内心很失望。   翻过身,抱着一个大白熊想睡觉,突然,鼻端飘来熟悉的清爽的男人气息,她一回头,顾聿清俯身抱住她。   扔掉大白熊,宋凤宁搂住顾聿清的脖子,“先生怎么进来的?”   “窗户。”   “我以为先生今晚又不来找我了?”宋凤宁撒娇说,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   “想我了?”   “想了”   哎呦一声,顾聿清紧张地问;“怎么了?”   “胳膊疼,练射箭抻了。”   顾聿清摸着她手臂,“我给你揉揉。”   宋凤宁乖乖地躺着,顾聿清坐在床边给她揉着胳膊,仿佛胳膊不疼了。   顾聿清又问:“还有哪里疼?”   她抬抬腿,“腿疼。”   顾聿清给她捏腿,宋凤宁穿着丝质睡袍,料子薄,男人的手掌像接触到皮肤一样,细嫩绵软   隔着睡袍,宋凤宁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灼热,身体随着热起来。   大手顺着腿往上捏,宋凤宁敏感地羞红了脸,顾聿清倏地停住手,喉结滚动,深眸中火星迸出。   呼吸急促起来,俯身亲吻她,宋凤宁刚沐浴过,秀发散发着洗发露清香味,身体温温软软。   顾聿清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宋凤宁整个人越来越软。   面色潮红,大眼睛要溢出水来,神情痴迷,顾聿清的心跳,急促而有力,撤开身子,怕自己失控。   沙哑的声,“宁宁,我要娶你。”   宋凤宁找回一点神志,嗓子干涩,“先生说什么?”   “嫁给我,不等了。”   宋凤宁羞涩地点点头。   先生什么时候娶她,她就什么时候嫁。   理智告诉顾聿清,他必须离开,否则接下来,谁都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我走了。”   宋凤宁竟有些舍不得。   顾聿清的身影在阳台消失后,宋凤宁跑到阳台上,后花园里一片黑暗。   慢慢回到床上,呆呆地坐着,先生向自己求婚了,这是真的吗?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疼,吹了一口气,确定是真的。   慧文中学开运动会,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操场上各个年级的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百米跑道上,运动员生龙活虎,学生们呐喊加油助威。   跳高场上,运动员身轻如燕。   射箭场地,女生们英姿飒爽。   做体操的女生,动作整齐划一。   运动会结束后,宋凤宁和一群同学从学校走出来。   意外站在车旁的不是阿昌,顾聿清慵懒地靠在车头。   宋凤宁心中喜悦,不顾从校园里出来的人多,跑过去,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顾聿清凝望着她,雪白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粉嘟嘟的,眼底尽是宠溺,“成绩怎么样?”   宋凤宁拿起自己挂在胸前的奖牌,两个奖牌,炫耀地说:“金牌,两个第一名。”   顾聿清眼中噙着笑,“纯金的?”   宋凤宁唇角翘起,“镀金的。”   上车后,宋凤宁兴奋劲没过,说:“我平常训练的时候就能跳一米五,今天跳的时候,好像先生就在眼前,竟然跳过一米六,打破我个人记录。”   “这么说功劳是我的。”   顾聿清把她揽过来。   “有你一半的功劳。”   眼前全是顾聿清的脸,睡觉时出现,上课时出现,运动会时也出现。   宋凤宁到家时,家里就小娥一个人在家,问;“人都去哪里了?”   今日周末,姐姐宋知芳从学校回家。   “二太太和大小姐,张嫂她们都去警察局了。” 第97章 宋凤宁一下脸色煞白,随即冲……   “出什么事了?”宋凤宁问小娥。   “警察局打电话来, 说大少爷被关进警察局了。”小娥说。   “我大哥犯法了?”   “好像是大少爷去夜总会捣乱,夜总会的人报警,警察把大少爷抓了。”   宋凤宁不相信她大哥去夜总会, 他大哥那样的人较真,很有原则性,不是风流浪荡子,何况已经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宋家当时家境好的时候, 他大哥也不去夜总会的。   宋凤宁刚想去警察局, 二太太曹玉珍和宋知芳等人回来了。   宋兆申跟在后面, 垂头丧气的。   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头低垂着, 觉得没脸见家人。   曹玉珍说;“宁宁,多亏你认识的罗探长,把你大哥放了, 不然要关一阵子。”   宋知芳说;“小妹, 你看见罗探长要好好感谢人家。”   宋凤宁盯着她大哥, 宋兆申已经是成年人, 还让家人操心, 问;“大哥,什么原因你去夜总会捣乱?”   “我没捣乱。”   宋兆申觉得抬不起头来,沮丧地低着头, 不敢看妹妹。   “你去夜总会为了一个舞女,是孙宜秋对吧。”   做出这种荒唐事的理由除了孙宜秋, 她想不出别的。   宋兆申没回答,宋凤宁猜对了,不由冷笑, “孙宜秋越来越接近本色。”   曹玉珍说;“当时这孙宜秋来宋家时,看不出是这样的人,自甘下贱,又不是揭不开锅,穷人家没有活路。”   宋凤宁坐在她大哥对面,不无讥讽地说:“孙宜秋在夜总会当舞女,才能接触到上层名流,钓到大鱼?”   宋兆申没什么底气,嗫嚅说:“小妹,你不能这样说,她是好人家的女孩,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毕竟同我们一起生活过,我不能眼看着她堕落,夜总会那种地方,不是她该去的。”   “她有什么苦衷,大哥,别自欺欺人了,当舞女是孙宜秋自己的选择,你去劝她回来,供她上学,过着虽说不算平寒,也不是大富大贵的日子,孙宜秋不是能安于贫穷,人各有志,你给不了孙宜秋要的生活,又有什么立场管人家,除非你发达了,你不找她,她也回到你身边。”   宋凤宁的这番刻薄话,希望她大哥能够清醒。   宋兆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现在这样,哪里还奢望别的,你大哥没本事,我知道连我妹妹都瞧不起我。”   “孙宜秋瞧得起你?何必自取其辱,落魄也给自己留点尊严吧。”   宋凤宁真的很生气。   曹玉珍好言劝道;“兆申,我们一家人,骨肉至亲,你亲妹妹怎么能瞧不起你,还不是为你好,你搬过来同我们一起住,现在宁宁有钱了,太太也同吴先生结婚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那个孙宜秋,跟你不是一路人。”   宋兆申低着头,沮丧地说:“我知道给你们丢脸,我以后不去了。”   “大哥,你记住自己说的话。”   一个月后,关碧华和吴俊生回来,一路旅途劳顿,关碧华丝毫没有疲累,眼睛里的神采,仿佛二三十岁的少妇,女人幸不幸福写在脸上。   关碧华拿出一匣首饰,说;“这是宫里的物件,留给知芳和宁宁做嫁妆。”   曹玉珍看首饰匣里的东西,金镶翠戒指、金镶红宝石戒指、祖母绿扳指、玉镯、珊瑚手钏等,说;“都是值钱的物件。”   吴俊生拿几幅画欣赏,说;“这几幅是宋代、元代的名画,真迹。”   关碧华和吴俊生喜好相同,吴俊生喜欢古玩字画,关碧华喜欢古画。   “先生太太,洗澡水放好了。”   小娥下楼说。   吴俊生和关碧华一同上楼去了。   宋凤宁把首饰匣里的首饰挨个戴了一遍。   宋知芳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这是关碧华在火车上看的。   宋兆申在欣赏古董,一件宋代的瓷瓶,说;“宋代官窑的瓷器,釉色素雅之美,这套粉润如玉的粉青釉,是青瓷之美的巅峰。”   宋凤宁戴祖母绿戒指,举着手,左看右看,说;“我想预支这个嫁妆。”   曹玉珍说;“祖母绿戒指价值不菲,你戴着弄丢了。”   “我送人。”   “顾先生。”   曹玉珍问。   宋凤宁摘下戒指,放入锦盒里,“我和我娘说一声。”   “宁宁现在心里只有顾先生了。”宋知芳说。   餐厅里,张嫂和小娥端菜摆上桌,关碧华和吴俊生下楼,开饭了。   太太和先生回来,全家吃顿团圆饭,饭桌上气氛温馨。   吴俊生问宋兆申,“兆申,大学毕业了,你不想出国,找到差事了吗?”   “还没有。”   宋兆申想找个薪水高的差事,他大学刚毕业,没什么经验,找了两家商贸公司,薪水不高,他的教授本来是要他留校做教员,因为腿疾,形象问题,不能留校。   吴俊生说;“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贸易商行,你要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   “谢谢吴叔叔,我喜欢建筑,想在建筑业谋个事。”   建筑界的薪水普遍高,也很辛苦。   钱现在对他很重要,这是从前不缺钱时没有意识到的。   宋凤宁说;“娘,我先把嫁妆预支了,祖母绿扳指。”   关碧华说;“祖母绿扳指是宫里的物件,只有一个,你和你姐谁先嫁人就给谁。”   “母亲,我不要给小妹吧。”宋知芳不爱戴首饰,嫌麻烦。   二太太曹玉珍说;“肯定是宁宁先出嫁。”   关碧华看着女儿,“你和顾先生的事怎么样了?”   “顾先生要娶宁宁。”   曹玉珍赶紧把这桩喜气告诉太太。   当着全家人,宋凤宁面露羞涩,“顾先生说等吴叔叔和娘回来,顾家就提亲。”   关碧华看吴俊生,说;“俊生,对这桩婚事你怎么看?”   吴俊生现在是宋凤宁的继父,关碧华拿不定主意,依赖吴俊生。   “我看顾三少人品不错,主要是对宁宁好。”   吴俊生对顾聿清的印象很好。   关碧华看小女儿眼中的期待,没忍心当下反对,说:“我和吴叔叔再商量商量。”   吴俊生和关碧华回家,家里热闹了。   学校快期末考试了,吃过晚饭后,宋凤宁上楼,在房间复习功课。   光线暗了,她拧亮台灯,温习课堂笔记。   一学期的笔记,各科厚厚一叠。   她运了一口气,要熬夜了。   复习了一科,动了动脖颈手臂,这时小娥在楼下喊;“二小姐,电话。”   别墅里,只有吴俊生的书房,二楼小客厅和关碧华的卧房里有电话。   宋凤宁下楼,小娥对着电话机比划,看口型,是顾先生的电话。   宋凤宁跑过去,拿起听筒,说;“先生,是你吗?”   “宁宁,是我。”   “吴先生和你母亲回来了?”   “回来了。”   “我们的事同你母亲说了吗?”   “说了。”   电话里静了片刻,传来顾聿清声音,透着紧张,“你母亲答应了吗?”   “说考虑考虑。”   顾聿清紧握听筒的手心汗津津的,“宁宁,我明天要出门,等我回来。”   “去哪里?多久?”   宋凤宁很有些不舍。   “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去南京,半个月左右。”   顾聿清一走,宋凤宁放学回家,心无旁骛地复习功课,她每日在日历上画一个记号。   每天顾聿清准时晚上九点打来电话,八点五十分宋凤宁坐在电话机旁,等电话。   宋知芳要打电话,来了两次,看宋凤宁还在讲电话,示意自己要挂电话。   宋凤宁按住听筒,说;“姐,你去小客厅挂电话。”   就见妹妹眉开眼笑,对着听筒,甜腻腻地说:“昨晚我们家后花园的电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我以为是先生回来了,跑去后花园,后来回屋一看,半夜一点,我睡模糊了。”   宋知芳站在一旁,咧了一下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难怪前阵子她娘说要找人来修花园的电灯。   日历上画了二十个圈。   顾聿清乘坐由南京到申城的火车,今晚七点半火车进站。   吃完晚饭,关碧华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吴俊生今晚有应酬,关碧华对张嫂说;“准备醒酒汤,先生可能回来晚点。”   “知道了,太太。”   看小女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直看表,问;“宁宁,你晃来晃去做什么?”   二太太说;“顾先生今晚回来。”   关碧华对小女儿的婚事很犹豫,不同意,拆散二人,有点不忍心,又不放心把小女儿嫁入顾家。   顾聿清乘坐的火车晚上七点半到申城,六点五十分,宋凤宁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拿着手袋正要出门,阿昌匆匆忙忙跑来,惊慌地道;“二小姐,火车站传来消息,南京这趟火车提前进站,火车车厢里安装了炸弹,快到站台时爆炸了。”   宋凤宁一下脸色煞白,随即冲了出去。   “宁宁!”   关碧华站起来,她从来没见过小女儿这个样子,心中隐隐地害怕。 第98章 受刺激脑子好像出了问题   宋知芳从楼上下来, 二太太曹玉珍急忙说;“知芳,你快去看看你妹妹。”   “怎么了?小妹不是去火车站接顾先生吗?”   曹玉珍拉着她说;“出事了,阿昌说火车上按了炸弹, 顾先生乘坐的那列火车炸了,宁宁一听,跑去火车站了,你快跟去看看。”   宋知芳忙随后坐车追赶妹妹。   汽车开到火车站,还没有停稳, 宋凤宁不等阿昌和保镖, 跳下汽车, 冲进火车站站台。   由南京方向开来的一列火车刚经历爆炸事件,火车前几节车厢爆炸, 已经陷入瘫痪状态。   火车上没有受伤的乘客,已经疏散,站台上人声鼎沸, 乱成一团,   警察正从火车的几个车厢往车下抬受伤和已经死亡的乘客。   宋凤宁挨个确认抬下火车死伤的人, 在爆炸中心的, 爆炸时车厢起火, 有的人烧得面目全非,被炸死的惨不忍睹,波及到前后两个车厢, 火车的三个车厢死伤严重。   阴沉的天空下起小雨,站台上奔走的人们, 找地方避雨,宋凤宁全然不顾,在雨中奔跑着, 寻找顾聿清。   宋知芳赶到站台时,看见人群中的妹妹,浑身被雨水淋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头发上滴落雨水,像疯了一样在雨中奔跑。   宋知芳跑过去,问;“小妹,还没找到顾先生。”   “没有!”宋凤宁带着哭腔,脸上雨水合着泪水。   “小妹,你先别急,死伤的人里没有顾先生,证明顾先生安全。”   宋凤宁浑身抖着,上下牙齿直打颤,不死心地上了火车,车厢一节节地寻找。   看见爆炸中心的车厢里,没有来得及清理火灾后的现场,宋凤宁腿软得扶住车厢门。   “小妹,我们先回家,再打探消息。”   宋凤宁湿漉漉的小脸倔强,坚持,“找不到顾先生,我不走。”   宋知芳只好陪着妹妹在火车站寻找,阿昌和保镖阿城也在到处找,晚上九点多了,雨越下越大,火车站里的警察清理完现场,剩下留守着的警察,大队已经撤了。   火车站台上的人已经走光了,火车站里除了工人和警察,下火车的旅客和接站的都已经走了。   阿昌过来说;“二小姐,我们还是回公馆,给顾公馆打电话问问,三少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话音未落,宋凤宁掉头朝车站外跑,几个人急忙随后跟上。   小女儿走后,关碧华坐立不安,和曹玉珍说;“你说顾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吧?”   曹玉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里下着大雨,看眼客厅里的钟,“菩萨保佑顾先生千万别有事,这都九点多了,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宋凤宁撞了进来,一身雨水,落汤鸡似的,二人吓了一跳,“宁宁!”   宋凤宁没看母亲和姨娘,直奔向客厅里的电话机,快速地摇了号码,焦急地等着,头发湿了,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终于接通了,对方喂了一声,宋凤宁颤抖着问:“顾三少回家了吗?”   “没有!”熟悉的声音。   对方问:“你是宋小姐?”吞吞吐吐,“三少…….”   “他安全吗?”   宋凤宁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三少下落不明。”   女仆听出她的声音,告诉她实情。   宋凤宁手里的话筒滑落,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宁宁!”   宋凤宁淋了雨,后半夜发起高烧,躺在床上,人迷迷糊糊,口中喊着,“先生……先生!”   关碧华摸小女儿的脸,脖颈,担忧地说;“浑身烧得跟火炭似的,吃了药没退烧。”   “吴先生。”   张嫂轻声说。   吴俊生走进屋,“宁宁好点没有?”   关碧华回头,“宁宁吃了药,烧不退。”   吴俊生俯身看宋凤宁的脸烧得通红,说;“送医院吧。”   关碧华皱眉道;“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说什么都不去医院,打了退烧针也不见效。”   半夜用汽车请了西医外国大夫来,打针吃药。折腾到后半夜,全家人都没睡。   吴俊生的手放在关碧华肩上,安慰说;“退烧针不能马上起作用。”   吃了药,打了针,宋凤宁出了一身汗,清醒了些。   突然看见后花园里的电灯闪了几下。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起来,翻身下床,光脚就朝外跑。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宋凤宁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   “宁宁!”   关碧华喊着。   宋凤宁鞋都没穿,冲出洋楼。   “二小姐没穿鞋。”小娥嚷着。   “外面还下雨。”   曹玉珍焦急地声音从楼上传来。。   跑出洋楼,宋凤宁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朝后花园跑,身后小娥打伞,关碧华等人追了出来。   宋凤宁跑到后花园,站在茫茫的雨雾里,喊:“先生……先生……”   嗓音嘶哑,喊不出声。   雨中的花园电灯光的照射下,清清冷冷,看不见熟悉的身影,雨声消弭了她的声音。   宋凤宁身上的睡衣全淋湿了,小娥打伞撑在她的头顶。   花园里的电灯又闪了几下,宋知芳突然明白了,妹妹为何跑到后花园,鼻子发酸,周围哗哗的雨声,大声说;“小妹,回屋吧,这里没有顾先生,花园的电灯真坏了,下午工人来了没修好。”   宋凤宁哑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   关碧华摸着她的手冰凉,含泪说;“宁宁,你疯了吗?”   宋凤宁的身体摇摇欲坠,慢慢地倒在雨地里,“宁宁!”众人惊呼声被雨声掩盖。   众人把宋凤宁弄回卧房,小娥给她换下湿衣裳,宋凤宁口中喃喃地说:“先生来了,来了”   关碧华抹着眼泪,“这可怎么办?顾先生如果……”   吴俊生安慰她,“没有顾三少的消息,证明人活着。”   宋知芳说;“白天我去警察局找罗探长问问。”   “你们都去睡吧,折腾半宿了。”关碧华说。   “我跟太太留下。”曹玉珍说。   天亮时,关碧华摸女儿的额头,凉了,退热了,和曹玉珍两个人才放心。   曹玉珍说;“太太睡一会吧。”   “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宁宁退烧了,太太不用担心了。”   “宁宁虽然退烧了,受刺激脑子好像出了问题。”   关碧华犯愁。   床上睡着的宋凤宁突然坐起来,要穿鞋下地,曹玉珍拦着,“宁宁,你病着,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去警察局。”   宋凤宁刚一站起来,头一晕,又跌坐在床上。   “宁宁,你发烧身体虚,你姐去警察局了。”   警察局门口,罗平送宋知芳出来,说:“死亡的人里有几个是顾三少的保镖,中弹而死,在火车爆炸前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我们警察局没有死亡人员的名单,枪战和爆炸后,车厢起火,所以有不少死者烧焦了,已经分辨不出来,无法确定身份,法医验尸的结果,不能那么快出来,这列火车上人多人杂,有顾三少有消息,我通知你们,”   宋知芳说;“我妹妹正病着,如果她自己来警察局问,别告诉她顾家保镖中枪死了,我家里人怕她再受刺激。”   “我知道,你们别想得太悲观了,以顾三少的身手,不会轻易死的,这次的事件,是有预谋的,我们勘察现场,炸弹是装在顾三少的车厢,暗.杀他的计划不惜牺牲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截杀,装炸弹,目的是置他于死地。”   宋知芳听得脊背发寒,“是什么人要杀顾先生?”   罗平摇头,“这个不知道,我们怀疑江湖恩怨,或者……不好说,顾家的家大业大,树大招风,顾家内部,这都有可能,我们还没开始调查。”   “我就不打扰罗探长了,谢谢罗探长!”   “不客气,我这里忙,就不送你了。”   罗平招呼楚群笙,“你送宋小姐回去。”   宋知芳来一趟警察局心情更沉重了。 第99章 袖扣   两天后, 宋凤宁烧退了,学校期末考试,关碧华挂电话给学校给宋凤宁请假, 放下电话机,关碧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看茶几上堆着厚厚的报纸,这几天小女儿生病,没心思看报纸。   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纸,报道火车站爆炸案, 翻看下面的几份当日的报纸, 通篇写顾家三少乘坐的火车厢被炸, 配有现场照片,关碧华忙对小娥说;“收起来, 把报纸全收起来,不许让二小姐看到。”   这时,宋凤宁缓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扶着楼梯扶手, 身体虚弱, 脚下虚浮。   “宁宁, 你怎么起来了?”。   关碧华忙走过去, 扶着她。   “娘,我要去顾家。”   “宁宁,你病没好, 我让阿昌打听,有顾先生的消息, 阿昌会告诉我们的。”   “娘,我病好了。”   女儿执意要去顾家,关碧华知道女儿的心情, 交代阿昌,送二小姐去顾家,小娥跟着。   阿昌的汽车直接驶入顾公馆,在主楼前停住,小娥先下车,扶着宋凤宁下了汽车。   一进主楼,宋凤宁就发现气氛不对,客厅内外站着许多保镖,客厅里顾家的几位少小姐和一群姨太太们。   几位姨太太嚷嚷着,“我们要见老爷。”   “老爷不见任何人。”   二少爷顾华年的保镖拦住要探望顾荣祥的顾家人。   四姨太最先看见她,先打招呼,“宋小姐来了。”   屋里的人都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惊讶,六姨太眼中流露出同情,“宋小姐,你的脸色这么差?”   宋凤宁面色苍白,原本饱满的脸颊,瘦了一圈,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出,没有了往日活灵活现。   “我来问问,三少爷有消息吗?”   顾家大少爷顾言风面色阴郁,浓眉紧锁,“三弟还没有消息”,   宋凤宁身体摇晃了一下,四少爷顾乘风在旁边扶了她一把,宋凤宁微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小娥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六姨太最会来事,关切地说;“宋小姐,你生病了?要不要叫大夫看一看。”   “不用,我没事。”   桂姐倒了一杯热水,“宋小姐,你喝点水。”   这时,大小姐顾丹媛扶着二姨太刁氏从楼上下来。   上次在医院顾聿清遇到刺客后,顾家的二姨太刁氏就从顾家消失了,现在回来了。   “我们要见老爷。”一向斯文的四姨太大声说。   “老爷现在生病,你们这样吵吵嚷嚷,影响老爷休息,我劝你们回去,有事情自然通知你们。”   二姨太刁氏站在楼梯上,仰着头,神情傲慢得意,卷土重来,她的亲儿子就要成为顾家的掌权人。   “凭什么不让我们见老爷。”   老实的五姨太很气愤。   二少爷顾年华想一个人独吞顾家家产,不能跟嫡子三少争,同为庶子,地位一样,顾家的家产大家都有份。   “是老爷不想见你们。”刁氏撇了撇嘴。   几位姨太太不信,老爷顾荣祥要咽气了,身后没有任何交代,她们白跟了顾荣祥这么多年,生儿育女,都指望分一份遗产。   顾家现在被二少爷顾华年掌控,见不到顾荣祥,听凭刁氏三母子女的安排。   宋凤宁看出来,顾家没人真正关心顾老爷,更没人关心顾聿清的死活,她们要争的是顾家的家产。   黯然离开客厅。   坐进汽车里,对阿昌说;“去警察局。”   罗平看见宋凤宁时,心脏猛地一抽,宋凤宁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灵动的大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宋凤宁第一句话就问:“顾先生找到了吗?”   罗平望着她,怜惜自眼底流露出来,艰涩地说;“目前还没有。”   罗平到过现场,火车车厢壁上密集的弹孔,证明曾经发生对弈的惨烈,对手抱着要顾聿清性命,他们与南京方面取得了联系,顾聿清不是普通人,南京方面确定顾聿清上了这列火车,包了整个车厢,顾聿清车厢里的人,没有死于枪战中,爆炸也不能幸免,除非顾聿清在爆炸时已经离开火车,可当时火车正行进中,中途跳车,不死也是重伤。   尚有尸首不能确认身份,这些话他不能对宋凤宁说的,看宋凤宁如今的情形,再也经受不住打击了。   安慰她说;“我们正在铁路沿线附近寻找,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只能寄希望于顾聿清跳火车逃生,找了几日,没有任何发现。   “是什么人要杀顾先生,查到了吗?”   “伏击顾三少的都是亡命徒,有两个人我们抓到时,身受重伤,我们送去医院抢救,审讯时死都不开口。”   宋凤宁看顾家的情形,已经猜到了,可是没有证据。   从警察局回来,张嫂煮了粥,端上楼,宋凤宁没吃几口,张嫂摇头叹气,又端下楼,关碧华见了,心里难受。   宋凤宁躺着,望着天花板,她不相信顾聿清就这么死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分手时,他还让她等他回来,去她家提亲。   小娥上楼来说;“二小姐,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考完试,学校放暑假了,康纯如把宋凤宁放在学校的东西都拿回来。   同来的还有王越华、马福良,冯莎莎。   几个人看见她,吓了一跳,康纯如握着她的手,“宋凤宁,几天不见,你瘦成这个样子。”   冯莎莎说:“你病了,不能参加学校期末考试,下学期可以补考,遇到这种事,你想不开折磨自己。”   “这几天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据说顾三少没在这列火车上,还有说顾三少被人救走了。”   马福良口无遮拦,康纯如急忙捅了桶他,担心宋凤宁,宋凤宁听马福良一说,心里的阴霾似乎透了一丝丝缝隙,照进一缕阳光来。   王越华坐在一旁,看宋凤宁,一言不发。   四个人走后,宋凤宁招呼小娥,“给我梳头。”   小娥拿梳子把齐腰顺华的秀发梳了两条粗辫子,说;“今天天好,二小姐去后花园晒晒太阳吧。”   这几天夜里睡不着,宋凤宁望着后花园,看得眼睛都发酸了,后花园的电灯一直亮着,她不知道那晚下大雨她跑出去,第二天曹玉珍就找人把花园里的电灯修好了。   坐在后花园的白色藤椅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半天没有翻一页。   下午阳光暖融融的,她合上眼睛,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多久,小娥拿着一条毛毯来到花园,看小姐睡着了,想把书从她手里抽出来,盖上毛毯。   宋凤宁忽悠一下醒了,打开的书页阳光照射,晃了一下眼睛,细看书页中间夹着一样东西,她拿起来,是一个银质的镶钻石袖扣,认出这是顾聿清的袖扣。   心中一阵狂喜,把袖扣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眼泪流下来。   小娥吓了一跳,“二小姐,你怎么哭了?”   顾聿清这是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不方便露面,宋凤宁揉了揉眼睛,“阳光太刺眼。” 第100章 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钱,很有……   三天后, 申城街头卖报的报童,奔走高喊;“特大新闻,火车爆炸案告破, 顾氏二公子顾华年畏罪潜逃,巡捕房通缉凶犯,顾家少主回归,重掌顾氏……..”   早晨,关碧华看报纸, 看到这则消息, 激动地喊;“小娥, 快把报纸拿给二小姐看。”   眼眶红了。   曹玉珍听见。太太平素不高声说话,今日声调都变了, 过来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顾先生没死, 老天爷救了我们宁宁。”   这些天顾聿清出事 , 宋凤宁经受的打击, 宋家人都看到的, 心惊肉跳。   关碧华激动地朝厨房走,“张嫂,今晚加菜。”   “太太今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高兴的事?”   连日来二小姐的生病,太太每日忧心。   “顾先生没死。”关碧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太太, 我这就去买菜。”   张嫂高兴地说。   “张嫂,我跟你去买菜。”   宋知芳在厨房里听见,眼睛潮润。   顾先生没事, 是家里天大的喜事,这些天家里人同宋凤宁一样备受煎熬。   傍晚,天色微黑时,宋凤宁拉亮了卧房里的电灯,坐在书桌前,准备复习功课,下学期补考,她又活过来了。   突然发现花园里的电灯隐约闪了三下。   客厅里,二太太曹玉珍吃过晚饭,正喝咖啡,曹玉珍原来习惯喝茶,现在家境优渥,宋凤宁每月都给她一笔零花钱,曹玉珍学会了喝咖啡,没事就约几个姨太太喝咖啡。   看见宋凤宁从楼上跑下来,冲出门,曹玉珍的心咯噔一下,“宁宁,这又是怎么了?”   宋凤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后花园,看见暮色中穿着黑色衬衫,黑西裤的身影笔直的男人。   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先生,你回来了…….”   眼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下,把顾聿清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   顾聿清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小丫头不像以前肉乎乎的,瘦了不少,不免心疼,吻着她的秀发,“对不起!”   宋凤宁搂着顾聿清,不愿意撒手,怕自己一松手,这一切都是幻觉。   顾聿清安抚了半天。   两人坐在花园长椅上,宋凤宁依偎着顾聿清,委屈的声音:“我去火车站,没有找到先生?”   “我提前得到消息下车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他没敢告诉宋凤宁,他得到消息时,在火车到申城的前一站,离对手行动就差几分钟,他匆忙中只带了两个保镖下火车后,火车启动离开小站,火车里响起激烈的枪声。   如果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顾华年谋杀他,利用这些年掌管顾家生意,暗中培植的人,还动用了帮派的势力,顾华年得知他没有死,疯狂地寻找他的下落,顾聿清不敢联系宋凤宁,怕宋凤宁受牵连,因为自己被伤害。   当他一切准备停当,反击之前,忍不住偷偷来看宋凤宁,那日看到宋凤宁一个人卷缩在花园的藤椅里,苍白憔悴,他的心都碎了,忍不住解开袖扣,放在她敞开的书上,暗示她自己没死。   “先生”   宋凤宁抬起头,清澈的眼底倒映着顾聿清的影子,鼓足勇气,“先生,娶我吧!”   顾聿清眼睛里有一束光,亮得悸人,“傻丫头,是我向你求婚,我明日拜见你母亲,请求你母亲把你嫁给我。”   关碧华看着对面坐着的身板笔直的年轻人,有些拘谨,清隽的面容由于紧张绷紧。   顾家三少,顶级富豪,要娶自己的女儿。   女儿嫁入顾家,原来关碧华是很有顾虑,不同意的,经过这场事故后,关碧华决定成全两个年轻人。   作为母亲,尤其她的小女儿,掌上明珠,她希望女儿这一生顺遂,心中的顾虑,还是说出来,“顾先生,宁宁从小被家人娇惯,言行举止不像大家闺秀,不符合你们顾家少夫人的标准,顾先生务必想清楚。”   “我早想清楚了,吴伯母请放心,我保证对宁宁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关碧华说;“终身大事,有些事还是事先讲清楚,顾先生如果娶了宁宁,以后不能有姨太太。”   关碧华吃了姨太太的苦,现在推崇新思想,可娶姨太太之风盛行,男人喜新厌旧,大凡富贵人家都有几房姨太太,。   “我能娶到宁宁,此生足矣!”   顾聿清笃定的回答,关碧华十分满意,又说:“顾先生和宁宁接触,可能看到的是她好的一面,她喜欢你,在你面前不免收敛,宁宁的毛病我还是要说一说,上学功课差,这顾先生也知道,别指望她做事勤奋上进,她爱睡懒觉,贪吃,整理房间衣物都要侍女帮忙,至于琴棋书画,家里花钱请人教,这孩子比较懒,都只学个皮毛,学什么都不精,是个绣花枕头,现在她喜欢你,把缺点隐藏,等结了婚,慢慢就都暴露了。”   “娘!”   宋凤宁绝望地望着她娘,你说这些,还有人敢娶我吗?你这是要吓退顾先生。   顾聿清认真耐心地听完,唇角微扬,“我喜欢宁宁,优点缺点我都喜欢。”   关碧华又说:“宁宁这孩子,就是个娇小姐,花钱不算计,不会持家,从小零花钱月月不够花,她哥姐每月的零花钱都攒下来,她不出半个月,就跟我打饥荒,败家,柜子里的洋装鞋穿不完,这孩子任性,胆子又大,现在投资房地产,将来可能琢磨更大的,顾先生是能挣钱的人,可她不是装钱的匣子。”   宋凤宁眨眨眼,望着她娘,还是她娘了解她,她正琢磨开电影公司,创办学校,棉纱业她不能让外国货垄断市场。   “我养得起!”   顾聿清看着宋凤宁,表情温柔,目光和煦,唇角宠溺的笑意,底气十足,一副我有钱随便她挥霍,再大的也玩得起。   “顾先生,娶宁宁对你家族的生意没任何帮助,还需要你分出精力照顾她,她处理不好跟你家人的关系,这些都要你操心,时间长了,你可能觉得很累,你们顾家不是普通人家,顾先生,你能确定,你要的不是一个贤内助?”   宋凤宁捂脸,母亲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这样的姑娘,她自己听着都不想要,手指分开,偷看对面的顾聿清。   “我确定!”笃定又坚决。   关碧华没什么好说的了,顾先生能接受,以后两个人就不会因为这些事上产生矛盾。   侧头看坐在身旁的吴俊生,“俊生,你的意见呢?”   吴俊生握住太太的手,坦诚地说:“顾先生,她母亲说这些话,是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其实宁宁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相信你娶了宁宁是不会后悔的。”   这是同意了婚事,顾聿清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心情愉悦,“我知道。”   关碧华看曹玉珍,“玉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曹玉珍可不能像太太贬低宋凤宁,说;“宁宁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宁宁聪明,头脑灵活,从来不吃什么亏,学校里也没同学敢欺负她,我记得刚上小学就把一个淘气的小男生打了,经常有同学的母亲找到家里来,不像兆申小时候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知芳被男生欺负就知道告老师。”   姨娘你确定这是夸赞我吗?   宋兆申说:“小妹外表乖巧可爱,内心彪悍,顾先生,买东西不能光看包装。”   宋兆申屡次被妹妹教训,不给他留面子,对妹妹极不满。   顾聿清望着垂头,手放在膝盖上的宋凤宁,脸上的笑意更深。   “二小姐既是这样,就更不用担心嫁给我了。”   宋知芳笑着说;“不管你们说什么,在顾先生眼里,我小妹都是最好的,无可替代。”   “二小姐这么漂亮,学校里有男同学喜欢二小姐。”   小娥为二小姐不平,好像二小姐有多差似的。   宋凤宁瞪了她一眼,看顾聿清有点心虚,“胡说什么?”   “我听康小姐说的。”小娥小声说。   通过这一关,顾聿清大功告成,告辞。   宋凤宁送他出去。   刚走出别墅,顾聿清淡淡的口气问;“喜欢你的男同学叫什么?”   “没人,小娥她听错了。”   宋凤宁打死不能承认。   顾聿清一把抓过她,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宋凤宁嘶声,抽了一口气。   “结婚后不上学了。”清越的声音微沉   太霸道了,结婚就不让上学了,她倒不是爱学习,就是中学没毕业,觉得配不上顾聿清,“我还想上学。”   顾聿清是个骄傲自信的人,不知自己为何竟吃这样的醋,“那就转个学校。”   没那么严重吧。   看她低头不说话,似乎不太情愿,顾聿清摸着她的脸,“读书我支持你,不过不能跟男生走太近。”   她娘说的那么多毛病,顾先生都没嫌弃,还是挺感动的,宋凤宁嗯了声。   顾聿清心情大好,“我们结婚你想去哪里游玩?”   “北平”   “好,我们就去北平。”   顾聿清二十四岁,宋凤宁十七岁,年龄相当。   关碧华拿着两人的八字,和曹玉珍出门找算命先生合八字。   母亲走后,宋凤宁在家等,坐立不安,盘算着如果算命先生说两人八字不合,给算命先生点钱,求破解之法。   心中千回百转,关碧华和曹玉珍回来了,曹玉珍白胖的脸堆着笑,宋凤宁的心落下了。   “宁宁,你和顾先生的八字相合,原来太太给你算过,大富大贵的命,这回算命先生说你旺夫,子孙满堂。”   宋凤宁心想,算命先生对谁都这样说的吧,问;“我娘多给银子了?”   “太太一高兴,给了双倍的钱。”   如果算不合,问卦之人嫌丧气,哪里还能给钱。   宋凤宁上楼到小客厅挂电话,忙把这个消息告诉顾聿清,电话那头顾聿清对此事不担心,即便算命先生算两人八字不合,也让他给圆回来,这一点两人倒是不谋而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家聘礼送来了,宋家人都在,今日顾家送聘礼,吴俊生提早回来,通知身为兄长的宋兆申也过来了。   聘礼摆在客厅里,一箱金条,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洋纱貂皮不计其数,聘礼单上法租界最贵地段的一块地皮,霞飞路五层楼的百货公司,英国的一座庄园。   关碧华看顾家差人送来的聘礼,说;“聘礼太厚重了,我们不能收,我们拿不出相应的嫁妆。”   顾家财大气粗,无人能与之匹敌。   受顾家委托送聘礼的付守声说:“这是顾老爷对亲家的一点心意,也是顾三少对二小姐的爱护。”   聘礼送来了,就不能退回去,关碧华只得收下。   付守声走后,曹玉珍眉开眼笑地说;“宁宁的身价不菲,在法租界有四栋公寓楼出租,三块地皮投资建别墅群,加上聘礼,宁宁现在是申城最富有的小姐。”   宋凤宁看着桌上一排打开的匣子,装着满满的珠宝首饰,璀璨夺目,心满意足,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钱,很有钱,非常有钱,然后嫁给顾先生。 第101章 婚期   顾公馆, 顾家二房,二少奶奶王玉芳命贴身女佣,“看看落下什么东西没有?”   女佣又检查了一遍, “二少奶奶,该带的都带上了。”   二少奶奶王玉芳看看房间,这一去永远回不了顾家了。   丈夫谋杀小叔子未成,现在到处通缉她的丈夫,多年经营, 付诸东流, 不久顾家将要迎来女主人。   自己儿子, 也是顾家唯一的孙子,顾荣祥狠心把她母子赶出家门。   一个男仆进来, “二少奶奶,汽车在外面等着。”   二少奶奶王玉芳不管有多少不甘心,二房彻底完了。   她们夫妻俩这些年为顾家卖命,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三俩口子坐享其成。   公爹太偏心, 逼得她们走投无路, 拼死一搏, 可姜还是老的辣, 老三没死,公爹和老三定计,一网打尽, 铲除顾华年所有的势力。   二姨太太刁氏不知所踪,以顾荣祥的心狠手辣, 大概已经暗中解决了。   顾家大小姐顾丹媛,顾荣祥宣布不许登顾家的门,登报断绝父女关系。   王玉芳母子俩被送到乡下老宅, 顾荣祥连孙子也不要了。   王玉芳看门口的几个保镖,这是在宋凤宁进门前,把她驱逐出顾家。   在顾聿清没结婚之前,顾家管家权暂时由四姨太代管。   “章小姐来了。”女仆说。   章晓蕙来了,王玉芳看见她,苦笑,“没想到这种时候章小姐还能来送我。”   “二少奶奶,你要走了?”   “顾家没有我们立足之地,顾家就快又新女主人了。”   王玉芳落败了,她知道章晓蕙喜欢顾聿清。   顾家三少订婚,各大报纸大肆渲染。   章晓蕙是申城第一名媛,容貌和气质一流,留过洋,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却败给宋凤宁,实在不甘心,说:“宋家破产,宋太太被丈夫休了,宋二小姐根本配不上三少,你们顾家老爷子轻易就答应了婚事?”   王玉芳说:“今非昔比,吴俊生是宋二小姐的继父,顾家海运生意 ,需要结交吴俊生,宋凤宁水涨船高,算得上门当户对。”   章晓蕙不服气,宋凤宁命好,她母亲一个弃妇,竟然改嫁吴俊生,多少名门想与顾家联姻,宋凤宁突然上位,上流圈子里无不震惊。   王玉芳牵着儿子,最后看一眼,偌大的家业,老三坐享其成,成王败寇,保镖明着保护她母子,实则监视她母子,把她们软禁乡下老宅,今生不见天日。   顾家小小少爷不懂,问;“娘,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吗?”   一败涂地,顾聿清有英国人和法国人做后盾,把顾华年多年培植的势力连根铲除,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顾华年炸了火车,使不少无辜人丧命,这些丧命的人的家眷围在总巡捕房,华界警察局请愿,通缉丧心病狂的制造惨案的凶手顾华年,顾华年逃亡在外,到现在没跟她们母子联系。   二少奶奶王玉芳上了汽车,顾家没有一个人送,汽车驶出顾公馆,王玉芳从车窗朝外看,身后顾公馆的大门关上了。   老关走进主楼,顾荣祥问;“走了?”   “二少奶奶走了。”   “看好了,在乡下如果不安分,别怪我无情,派人在附近监视。”   顾荣祥念在孙子的份上,没把二少奶奶王玉芳怎么样,把她们送乡下,顾华年早晚联系她们母子。   顾荣祥对站在一旁的顾聿清说:“老三,你约一下宋家,亲家会个面,商量一下你们办喜事的日子。”   “是,父亲。”   管家老关看三少爷最近脸也不板着,不像从前人冷清清的,对家里人温和了不少。   顾荣祥问;“建房子工期慢,你们先成亲,住你现在的屋子,把你的房间修缮一下,等别墅建好了在搬过去住。”   东楼现在一层住着大少爷,大少奶奶走了,大少爷顾言风一个人住整个一层楼,二层二少爷一家离开了,二层楼空着,顾聿清住三层楼,整个一层,四层住四少爷一个人。   “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顾聿清已经买下顾公馆旁的一大片地,准备建造别墅,作为婚后的住处,顾公馆扩建。   两家长辈见面,约在顾家股份的江海大饭店,吴俊生和关碧华带着女儿宋凤宁,顾家顾老爷顾荣祥和儿子顾聿清。   两家人见面,顾荣祥和吴俊生熟悉,顾荣祥在太太活着的时候,经常去英国,能用英语简单对话和交流,吴俊生在英国长大,顾荣祥和儿子顾聿清熟悉英国,两家人沟通交流起来,气氛亲切融洽。   顾荣祥提议说;“吴先生吴太太,两个孩子的婚期我的意见是定在十月份。”   关碧华没准备今年嫁女,说;“现在七月份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办喜事太匆忙了,小女还在上学,我看是不是等明年小女中学毕业后成亲。”   顾聿清和宋凤宁坐在一旁听着,顾聿清不便插嘴,看着父亲。   顾荣祥明白儿子的意思,说;“吴太太,宋小姐明年中学毕业,还有一年,是不是时间太长了点。”   朝吴俊生说;“吴先生说呢,婚礼今年办,结婚后宋小姐可以继续把中学读完,不影响学业。”   吴俊生看顾聿清和宋凤宁都盯着自己,顾聿清云淡风轻的俊脸,难得露出紧张神色。   说;“两家把结婚日期折中一下,年前举办婚礼,宁宁学校放寒假,不耽误功课,过年喜庆,讨个吉利。”   两家就婚期达成一致。   顾聿清尽管想早点娶宋凤宁,只好耐着性子多等几个月。   婚期定下来,关碧华本来不想把小女儿这么早嫁出去,对女儿实在没有信心,说;“顾老爷,小女以后嫁入顾家,有得罪顾老爷之处,还请顾老爷看在我和俊生的面子上,担待一二。”   顾荣祥久经江湖,豪爽的性子,说;“吴太太说哪里话,令爱我很喜欢。”   关碧华着实不放心,顾家是个大家庭,家里一群姨太太兄弟姊妹,说;“以后兄弟姊妹,姨娘们小女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请顾老爷多加指点,教训。”   顾荣祥听明白了,亲家不放心怕顾家的人欺负人家女儿,拍着胸脯保证说;“老三是我的嫡子,以后我的家业都交给他们夫妻俩,令爱嫁到我顾家,是顾家当家的女主人,那个敢欺负。”   关碧华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女儿,看她在吃一块甜点,对面顾聿清给她剥虾,剥了一盘子,微微蹙眉,说;“顾老爷,小女年纪小,不懂事,顾家那么大的家业,小女管不了家。”   顾荣祥第一次见这位吴太太,以前的宋太太,吴太太知书达理,端庄得体,进退有度,这样的母亲教育出的女儿错不了,想这吴太太谦逊而已。   说:“吴太太别妄自菲薄,我听说令爱投资地产非常成功。”   关碧华可不这么认为,说:“小女什么都不懂,这都是顾先生的功劳。”   “我听老三说了,在法租界的投资都是宋小姐的主张,宋小姐眼光准,头脑灵活,我很看好令爱。”   “顾老爷不了解她,顾先生这么优秀的青年,小女高攀了,我这当娘的都觉得她配不上顾先生。”   “吴太太太客气了。”   顾荣祥表面谦逊,心里为有这样的儿子自豪,儿子通晓六国语言,学识渊博,国内,连带海外生意这一块,得心应手,英工部局和法租界的公董局都要给顾聿清面子。   顾荣祥彻底放手,以后颐养天年。   亲事定了,关碧华和曹玉珍给宋凤宁准备嫁妆。   顾家三少的婚事,特大新闻,各大报纸争相报道。   对顾家三少的未婚妻的家世背景翻个底朝上。   二太太拿着报纸,非常气愤,“这些报纸太不负责任,信口胡言,把太太写成什么了。”   有一个小报,扒出来顾家三少的未来岳母,宋鸿年的原配,在宋鸿年落魄后,离开了宋鸿年,攀上了吴俊生,并成功做了吴俊生太太,母女俩很有本事,小报编辑展开充分想象。   关碧华不以为意,“过我们的日子,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小女儿的喜期定了,关碧华思忖应该告诉宋鸿年一声,毕竟宋鸿年是宋凤宁的亲生父亲,搬出宋家后,她跟前夫一直没联系,宋鸿年的情况,还是通过宋兆申了解一些,想儿子宋兆申过来时,让他给宋鸿年捎个信。   金华饭店,舞池里一个身材窈窕的舞女陪着一位富商跳舞,这个富商经常来捧她的场,出手阔绰。   舞女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面目。   两人累了,坐在一旁休息,孙宜秋拿了一杯酒,不知道是谁落在茶几上的报纸,看一眼被报纸的内容吸引住。   报纸正版整个版面,写顾家三少爷的未婚妻,宋家的旧事,孀妇迟雪兰,家境贫寒,带着拖油瓶,千方百计地勾引宋鸿年,做了宋鸿年的姨太太,挤走原配和女儿,在宋家破产时,母女俩卷走宋家财产跑路了。   孙宜秋手里的报纸攥碎了,通篇不实之词,诋毁她和她母亲,卷走宋家财产,宋家还有什么财产。   富商胡世昌斜睨着眼睛觑着她,阴阳怪气,“怎么,报纸写的有出入?宋家那点事,早就人尽皆知,你从我这里拿钱掉头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胡某眼睛里可不揉沙子,那个来找你瘸子,妹妹嫁入顾家,你是不是心活了。”   “谁说我心活了,是他一厢情愿。”   胡世昌以前做烟土生意,开鸦片烟馆,后来改行做正当生意,跟青帮有联系。 第102章 是我主动的,结婚也是我提……   “太太, 您的电话。”客厅里,小娥朝刚进门的关碧华说。   关碧华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了一声,半天电话那头没动静,关碧华问;“你好,你是哪位?”   “是我。”   宋鸿年的声音,似乎苍老了。   曾经的夫妻, 关碧华恍如隔世, 她和吴俊生婚后很幸福, 宋鸿年对她的伤害,心中早已释然。   语气平和, “宁宁的婚事,我正想告诉你,你看报纸了吧, 顾先生给宁宁做过家庭教师, 人品也了解, 我本来不想宁宁这么早嫁人, 是两个孩子的意愿, 最主要宁宁幸福就好。”   话筒里静了片刻,传来声音,“很好。”   宋鸿年的声音有点激动。   “你还好吗?”   毕竟夫妻一场, 宋鸿年还是三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我还好。”顿了一下,宋鸿年低低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宋鸿年落魄后,迟雪兰走了,渐渐觉出原配妻子的好。   他一直后悔自责, 可是覆水难收,关碧华改嫁了,他不敢联系前妻,生怕自己在她面前失态,以为前妻记恨他,关碧华的一句话,过往的一切早放下了,没爱也就没恨了。   宋鸿年心中装着前妻,前妻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以他现在的生活的窘态,关碧华没改嫁,他也没脸求她回来,是自己糊涂,相信迟雪兰那个女人。   宋凤宁放学后,跟康纯茹往学校外走,康纯茹说;“听说顾家给你的聘礼有一个百货公司,那天我们去看看。”   “好,这周六去吧,我有空。”   她也想看看自己的百货公司。   走出学校,宋凤宁站住了,看见宋鸿年在学校门口等她,对康纯茹说;“你先走吧。”   王同生的汽车停在马路边。   宋凤宁朝宋鸿年走过去,淡淡地叫了声,“爹”   宋鸿年看着眼前的小女儿,长高了不少。   单独见女儿,有点拘谨,说;“我看你学校对面有个咖啡馆,我们去哪里坐坐好吗?”   诚惶诚恐,满怀期待的神情,宋凤宁说;“好”   父女俩过马路,这时,一辆汽车驶来,宋鸿年下意识地抓住宋凤宁的手臂,抓住她胳膊的手捏疼了她,宋凤鸿倏忽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过到马路对面,宋鸿年才松开手,说;“你学校门口车多,过马路时小心汽车。”   宋凤宁偏头看他,宋鸿年还以为她是小孩子,父女俩现在很生疏,宋鸿年的记忆大概停留在多年前。   走进咖啡馆,这个时间咖啡馆没什么人,两人在靠窗位置坐下。   宋鸿年点了两杯咖啡,点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又点了一块榴莲千层蛋糕。   宋凤宁看着两块蛋糕,有点感动,两块蛋糕都是她爱吃的,以为父亲对妻女绝情,竟然还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且父亲不喜欢闻榴莲的味。   宋鸿年曾经带她吃过,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宋鸿年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吧。”   突然发现小女儿已经长大了,就要嫁人了,不觉心酸,由于自己的一时糊涂,妻离子散,他现在连做父亲的资格都没有了。   咖啡和蛋糕端上来。   宋凤宁慢慢地吃榴莲千层蛋糕,宋鸿年说;“听你母亲说你婚期定了,你能嫁给顾先生,我很高兴,以前的事你是不是还记恨爹。”   宋凤宁摇摇头,“都忘了。”   宋鸿年眼眶发红,“我对不起你们,工厂经营不好,一手毁了这个家,我一直想去看你们,没有勇气,几次我到学校门口等你,远远地看见你和同学出来,我不敢露面,你有我这个父亲给你丢脸了。”   宋凤宁吃着软糯香甜的蛋糕,心也渐渐柔软了。   问;“你外面的债务有多少?”   父亲过得这样落魄,债务缠身,父女之间骨血关系,宋凤宁打算把他把债务还了。   宋鸿年亏欠妻女,债务又怎么有脸要女儿还,垂着头说;“我现在一个朋友的贸易公司帮忙,债务我慢慢还。”   “你别住在原来的地方了。”   宋鸿年现在住的地方租金便宜,人杂治安不好,宋凤宁在法租界的公寓楼还剩下少量没租出去的公寓,挑一间给父亲住。   “住习惯了挺好的。”   宋鸿年没好意思说自己捉襟见肘,连便宜房子都要付不起租金了。   宋凤宁把两块蛋糕吃完,宋鸿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女俩从咖啡馆出来,王同生在汽车里看见,把车开过来,下车打开车门,恭敬地叫了声,“老爷。”   王同生原来是宋家的司机,宋鸿年破产后,解散了佣人司机,不免惭愧,说:“我坐电车回去。”   “爹,让王伯送你回去。”宋凤宁说。   把宋鸿年送到地方,下车后,宋凤宁问;“王伯,你知道我父亲欠了多少债务,都欠了什么人的钱?”   王同生曾经是宋鸿年的司机,经常跟着宋鸿年,说;“我大致了解。”   王同生说的那些债主,宋凤宁一一记住。   周六,司机阿昌开车,宋凤宁去接康纯茹到霞飞路的百货公司,百货公司共五层楼,两人下车后,站在商场的玻璃展柜前,看里面模特身上穿的结婚礼服,都是法国意大利时装设计师设计的,仅此一套。   康纯茹双手放在玻璃窗上,趴着看,说;“宋凤宁,百货公司现在是你的了,你结婚可以随便穿。”   这一套礼服价值不菲,只有上流社会的名媛赶时髦结婚穿婚纱,普通人结婚穿中式喜袍。   宋凤宁看橱窗里的两套洋纱裙,琢磨自己穿在身上是什么样子,她结婚时冬季,不能穿太遗憾了。   商场里一二层楼卖时装,三层楼珠宝首饰手表等高档的东西,两人趴在柜台透过玻璃看钻戒,康纯茹说;“宋凤宁你命真好,是我们班第一个出嫁的人,拥有一个百货公司,你知道多少女生羡慕你,顾家三少做了你的家庭教师,你娘出的补课费太超值了。”   “宋凤宁,你们在一起,是你先提的吧?”   康纯茹同学太了解她了,宋凤宁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主动的,结婚也是我提的。”   先生是个含蓄、内敛的人。   顾先生如果听了,要在心里笑出声来。   “宋凤宁,我就没有你勇敢,有喜欢的男生我不敢表白,只会暗地里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还怕他看出来,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有喜欢的男同学了?”宋凤宁好奇地问。   康纯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记得咱们高年级有一个男同学,个子高高的,篮球打得好,我们还给他加过油,前几天在操场上撞了我,我跌倒了,他扶起我,很关心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我后来打听到他的名字,他叫胡念春。”   “后来呢?”   “后来我也没摔坏,没去医务室。”   宋凤宁点了一下康纯茹的额头,“你就让他带你去医务室看嘛,然后问他是那个班级的,互相就认识了。”   康纯茹羞赧地说;“我不是不好意思吗。”   宋凤宁眼珠转了几转,“我给你指点一下迷津,他不是打篮球吗,你每天都去捧场,站在前排显眼的地方,给他加油鼓劲,他注意到你,然后熟悉了,他打球渴了,你端着水,拿着毛巾,接下来你就知道怎么做了。”   康纯茹想了想,很为难的样子,“如果人家对我没意思。”   “没有就没了呗,难道你身上少块肉。”   自己当时为了追求顾先生,一有机会,就小小地勾引他一下,顾先生当时紧张的样子,非常可爱,宋凤宁的唇角翘起来。   康纯茹心里建设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我做不来,我老远看见他,就紧张得要命,根本不敢看他。”   宋凤宁嫌弃地,“看你这点出息。”   康纯茹嗫嚅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宋凤宁感叹一句,“那你这段暗恋就要无疾而终了。”   两人上到四楼,四楼上面的顶层修建屋顶花园,餐厅、茶室、可以看戏剧和电影   正放电影,两人坐下看电影,这是一部黑白片,电影的内容较为平淡。   宋凤宁看着银幕,突然想起两年后,有一部电影当时很轰动,黄秋心主演的,一举成名。   前世的雨夜,杀害她的凶手是谁,她一直琢磨,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她被惊醒,黑暗中的影子感觉是个男人,当晚下暴雨,门窗闩上了,外人进入别墅,一定有内应,小楼里的两个女佣,吴嫂和四喜,其中一人跟凶手有关系。   她计划筹备成立电影公司,拍第一部 影片,就叫雨夜谋杀案,里面的人物,故事,以前世为背景。   真实再现那个雨夜,让观众人人成为福尔摩斯,发现蛛丝马迹,探寻案件的真相。 第103章 拍电影   顾公馆旁的一大片土地, 正在修建新别墅,地基已经打好了,顾聿清和宋凤宁站在空地中央。   顾聿清一只手插兜, 一只手和宋凤宁十指紧扣,满眼柔情,“宁宁,工期明年夏天完工,先委屈你, 我住的屋子重新装修。”   本来可以早点完工, 顾聿清亲手设计的别墅, 不亚于皇宫的豪华,室内要精雕细琢, 赋予特殊的意思在其中,顾聿清对工程要求极高,因此工期不能缩短。   “不委屈, 我就想住先生曾经住过的屋子。”   宋凤宁的琉璃珠一样的双眸洒进了阳光, 璀璨绚烂。   顾聿清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凝眸注视着她, “我想打造一个城堡, 让我的公主住在宫殿里,可是我太心急了。”   “我住进先生心里的那座宫殿,永远都不出来。”   宋凤宁嘴巴甜, 惯会哄人。   顾聿清这样一本正经,冷肃的人, 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几乎乱了方寸。   宋凤宁看顾聿清高兴,提议说:“先生, 我要吃冰糕,有事情跟先生商量。”   夏季,街面上的冰水店铺,卖冰镇绿豆汤,冰镇酸梅汤,冰镇果汁,冰棍,冰糕。   冰水铺子新出一款蛋卷冰淇淋,宋凤宁点了一个蛋卷冰激凌,一个人吃,顾聿清不吃冷食,看着她吃。   顾聿清吃饭很规律,不喜欢吃零食,她吃他看。   宋凤宁吃得满嘴奶油,“先生,我想开电影公司。”   顾聿清宠溺的眼神,专注在看着她吃冰激凌,对开电影公司有点心不在焉,“行”   只要小丫头喜欢,开间电影公司不是什么大事。   “先生,我想请五六个人写剧本,我提供思路,他们只要照着我的思路写就行。”   “这好办。”   顾聿清的目光落在她鲜红的小嘴,雪白的奶油衬着,非常诱人。   “先生是同意了?”   先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什么也没问。   “嗯”   宋凤宁吃完蛋卷冰激凌,身体凉爽,眉开眼笑,晃了晃小腰身,“先生,我这么喜欢吃,又要长肉了,结婚时礼服穿不上怎么办?”   顾聿清的目光深情宠溺,“定制礼服,按你的身材尺寸。”   宋凤宁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先生,我是不是胖了?”   从手袋里取出一枚珐琅圆镜照,狡黠的眼神,偷瞄着顾聿清。   顾聿清真想把她腰间的手换成自己的手,小丫头时不时地撩拨他,让他破功,艰难地移开眼睛。   “没看出来。”   宋凤宁把圆镜放进手袋里,又摸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翡翠镯,一汪水似的,“先生,我的胳膊是不是粗了呀?镯子退不下来了。”   顾聿清想起一句诗词,皓腕凝霜雪。   唇角挑起,“感受一下才能知道。”   抓住她的手腕摩挲,宋凤宁小伎俩得逞,顾先生装不下去了。   顾聿清行动力极强,三日后,电影公司成立了。   雇佣了五个写手。   宋凤宁从汽车里下来,望着眼前高悬的牌匾,华泰电影公司,六个大字很有气势。   五个写手,都很年轻,四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带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唯一的女子二十几岁,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看上去很古板。   顾聿清说;“写什么题材,你有什么要求,告诉他们。”   宋凤宁来回踱步,“故事的梗概,就是…….”   剧本写一个富家少女在家里破产后的遭遇,最后被人杀死,那个雨夜,女主死前,小楼里的人一举一动,宋凤宁描述的很详细,女佣吴妈,小女仆四喜,男仆老刘,江墨林。   顾聿清听得极认真,带入宋凤宁这个故事里。   五个人拿钢笔快速记录下宋凤宁构思的剧本大纲。   深深地被剧情吸引,   离开电影公司,顾聿清开车送宋凤宁回家,宋凤宁手拄着车窗沿,望着窗外,神情迷茫,恍惚。   身旁的顾聿清突然问;“剧本构思是你自己想的?”   雨夜谋杀案,太真实了,顾聿清心里有些沉重。   街上私家车、黄包车川流不息,有轨的电车迎面驶来,停靠站点摇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的世界。   “是我自己想的。”   顾聿清摸了下她的头,“你的小脑袋里都想什么?”   他了解宋凤宁,有时这小丫头又让他感到意外。   宋凤宁突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然后,极快地撤回去。   顾聿清正常的思维一下被打乱了,考虑要不要把汽车停在道边,亲回去。   宋凤宁回到家,除了吴俊生,曹玉珍和宋知芳在客厅里说话,二太太见她进来问;“宁宁,跟顾先生出去了?”   宋凤宁把手袋往沙发一扔,“去电影公司了,我开电影公司姨娘你以后看电影就不用买票了。”   关碧华正好下楼听见,说:“顾先生太纵容你了。”   宋凤宁嘿嘿笑,“拍电影能赚钱的。”   “顾家缺你那点钱。”   “宁宁赚的可不是那点钱。”   顾聿清和宋凤宁在法租界三块地皮建花园洋房,别墅,和联排公寓,已经完工,开始出售。   宋知芳问;“小妹,你准备拍什么题材的电影?哪方面的?”   “推理悬疑影片,三部曲,第一部 雨夜谋杀案,第二部钻石戒指,第三部推理小说家。”   宋知芳来了兴趣,凑过来,坐在宋凤宁身旁,“你给我透漏一下影片的内容?”   宋凤宁卖着关子,“雨夜谋杀案的剧本正写,电影放映你再看吧,知道结局再看就没有意思了。”   “至于第二部 钻石戒指,可以给你透漏点,豪门的少奶奶落入布好的圈套,卷入一场阴谋中,第三部比较另类,你可能不大接受。”第二部电影钻石戒指,两年后发生的一桩真实的事件,上了报纸,当时很轰动。   “小妹,什么内容的电影我不能接受?”宋知芳很奇怪。   “姐,你这种循规蹈矩,正派的女生,我建议你还是别看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更想看了,什么时候放映?”   “预计排到两年后。”   宋知芳往沙发一靠,失望,“你还不如不说。”说了,还惦记着。   “宁宁,电影的女主角请谁来演?”二太太问。   “黄秋心小姐。”   “没听过这个名字。”   二太太曹玉珍把当红的女演员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叫黄秋心的,演过什么电影。   黄秋心现在还没成名,是个一文不名的小演员。   闸北北山西路吉庆里,一户房屋天台上,一位年轻姑娘在晾晒衣裳,房东太太催房租,“黄小姐,你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已经过了几天了。”   黄秋心脸上显出窘迫,“房东太太,能不能宽限几日,我这部剧的钱拿回来,马上就交。”   房东太太上下打量她,撇了撇嘴,“黄小姐,上次你说电影里有你,我看了半天,你连脸都没露,就一个背影,如果不是熟人,都认不出你,像你们这种小演员能拿多少钱。”   房东太太怕她交不起房租。   这时,楼下有人喊;“黄小姐,有位小姐找你。”   给黄秋心解了围,下楼去,张家姆妈小声说;“门口停着汽车,还有保镖。”   黄秋心来申城不久,不认识有钱有势的人。   堂屋里,地中央站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   “小姐找我吗?”   宋凤宁微笑着说;“你是黄秋心小姐?”   黄秋心疑惑,“小姐找我有事?”   搜肠刮肚没想起自己认识这位漂亮小姐。   “我是华泰电影公司,姓宋,我看过黄小姐之前演的电影,想请黄小姐出演我们的电影。”   黄秋心演的都是群众演员,竟然有人认出自己,找上门,疑惑地看着宋凤宁,突然脑子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你是……顾少爷的未婚妻,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本人比照片漂亮。”   自己现在家喻户晓,出门不用带名片。   “我叫宋凤宁。”   黄秋心相信是真的了,急忙说:“我愿意演,什么角色都行。”   这时候的黄秋心还没成名,几年后大红大紫。   “我们签个协议,你看看合同。”   黄秋心接过合同,她现在欠房租,下顿都要饿肚子了,只要不卖身,什么条件都答应,粗略地看了看,条件很优厚,合同五年期,黄秋心怀疑自己是错觉,“宋小姐,你不是找错人了?”   这位黄小姐人满可爱的,宋凤宁半开玩笑地说:“我想启用新人,看见你上一部剧里的背影,附和我剧中女主角的形象。”   黄秋心不好意思,房东太太的话,宋小姐听到了。   黄秋心是华泰电影公司第一个签下的女演员。   随后,宋凤宁一口气又签下两个女演员,三个男演员,这几个人在日后渐渐崭露头角。   剧本经过反复修改,初步定稿。   电影的拍摄场地,在宋凤宁未出售的一幢别墅里,故事发生在沈公馆。   黄秋心演女主角,沈三小姐,男演员汪锡卿演男主角李儒林。   电影拍摄快结束时,已经是冬季了。   宋凤宁和顾聿清去片场看排练,顾先生和宋小姐一对璧人,进片场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   影片拍到最后,拍摄场地是一座洋楼,洋楼的结构和布局都跟前世一样,扮演四喜和吴嫂的演员,按照剧本,真实地再现那个雨夜的所有活动。   场景还原,楼上爆发了男女主激烈的争吵。   为了电影效果,拍摄时间半夜十二点,小洋楼里万籁俱寂,凶手出现了。   顾聿清握着宋凤宁的手,发现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凉。   说:“你不想看,我们走吧。”   宋凤宁摇摇头,她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当时事件发生,理性地分析,试图回忆遗漏的地方。   影片最后是个开放式的结局,让观众自己猜。 第104章 案件的推理   记忆里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电影里男女主角用化名,四喜和吴婶、门房老刘全用化名。   导演喊停,整部影片拍摄完成, 小洋楼内灯光亮了,从黑暗回到光明,宋凤宁不适应地闭了一下眼睛。   顾聿清吩咐人送来咖啡,片场演员工作人员每人一杯。   宋凤宁捧着热咖啡,心里渐渐暖和过来。   顾聿清看她脸色不太好, 摸了摸她的额头, 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入冬后,夜里凉, 宋凤宁发自骨子里的冷。   进腊月,快过年了,宋凤宁和顾聿清的婚期定在二月二十八, 这是关碧华和曹玉珍翻黄历选的日子。   影片后期剪辑, 宋凤宁看了十几遍。   顾聿清本来以为宋凤宁这样的女孩子喜欢看电影, 拍电影是一时的新鲜感, 可是从剧本拍摄到剪辑, 宋凤宁全身心地投入,做事严谨认真的态度,令他颇为意外。   小丫头像懒散的小懒猫, 他喜欢,小丫头辛苦, 他心疼,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只要是她,他愿意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倾尽所有,唯愿他的小公主幸福快乐。   他从来没有当面对她表白过,可是在心里他已经表白千次万次。   电影于除夕夜首映,在卡尔登大戏院午夜两场放映。   上映之前,巨幅的电影海报,演员剧照,各大报纸宣传铺天盖地,由华泰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雨夜谋杀案,空前的声势,顾聿清的宣传力度之大,整个申城几乎家喻户晓。   二太太曹玉珍放下电话,对宋凤宁说;“同我相好的几位姨太太,要看除夕午夜场的电影,说买不到票,求宁宁搞几张电影票。”   宋知芳说;“我同学也想看午夜场的电影,电影票都抢光了,小妹,你想办法给弄几张电影票。”   她们一家全去看,宋凤宁拿回来的票。   宋凤宁说;“我问问还有没有票。”   电影票很抢手,尤其午夜场。   除夕,张嫂准备年夜饭,又雇了一个帮厨的妇人,别墅里有两个厨房,分别提供中式菜肴和西餐的厨具,张嫂做中餐,吴俊生家西餐的厨子,准备西餐,除夕年夜饭,中西合璧。   宋兆申陪着父亲宋鸿年吃了饭,过这边来,父子俩住在法租界一套公寓,宋凤宁的房产,宋凤宁雇了一个女佣照顾父子俩的生活。   宋凤宁和宋知芳吃西餐,吴俊生和关碧华、曹玉珍吃中餐。   除夕晚宴,阖家团聚,吴俊生端着酒杯,说;“今年开门一桩大喜事,宁宁要出嫁了,愿兆申实现他的理想抱负,知芳找到如意郎君。”   宋知芳过年都十九岁了,成了曹玉珍一块心病,宋知芳本人倒不着急。   宋兆申四处求职,他的腿残疾,求职被拒绝,宋大少爷这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赋闲在家,消极颓废,就是没为自己做的事后悔过。   吴俊生为他介绍了两份差事,宋兆申觉得人家看吴俊生面上,把自己留下,伤自尊,没有接受。   吃完饭,大家上楼换衣裳,宋凤宁姊妹俩都穿红缎袄裙,红缎绣花鞋,关碧华和曹玉珍穿红底立领妆花缎滚边旗袍,外罩貂毛披帛。   宋知芳外穿深蓝呢大衣,宋凤宁外穿粉橙呢大衣。   一家人坐两部汽车去卡尔登大戏院。   顾聿清等在戏院门口,吴俊生和关碧华的汽车先到,随后宋兆申兄妹三人和曹玉珍的汽车到了。   顾聿清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候吴俊生和关碧华下车。   说;“订了两个包厢。”   两个包厢观影位置最佳。   顾聿清陪吴俊生夫妇在正中的包厢观看,二太太曹玉珍和三兄妹在一间包厢里。   阿昌端来许多零食,今日午夜场爆满,过年喜庆热闹。   铃声响了,影院的灯暗了,电影开演了,热闹的影院内顿时肃静了。   观众全神贯注地观看,被剧情和演员精湛的表演吸引。   宋凤宁身板笔直,紧张地盯着银幕,这是华泰电影公司出品的第一部 电影,倾注了所有人的心血。   顾聿清管理顾家庞大的生意,经常抽空陪她在剧组,不成功对不起顾聿清。   宋凤宁太聚精会神,顾聿清什么时候过来她都不知道,顾聿清看她过于紧张,握住她的手。   宋凤宁这才知觉,侧头看见他,趁人不注意,亲了顾聿清一口。   顾聿清摸着被宋凤宁亲过的脸颊,那清凉软糯,丝丝缕缕,甜到心里。   他忍不住地想把她抱在怀里搂着看电影,如果不是有宋家人在旁边。   二太太曹玉珍看见了,佯作没看见,心想,知芳要有宁宁哄男人的本事,她也就不愁了,你看顾先生对宁宁是千依百顺,把宁宁宠得是举着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全神贯注地看电影的曹玉珍,因为女儿的婚事分了心。   电影放映期间,影院内鸦雀无声。   当银幕画面白了,出现谢谢观看四个字,影院内灯光亮了,没有一个人动,过了足有五分钟,所有人起立,掌声如雷。   对这个开放式的结局,观众意犹未尽,久久不愿意离去。   电影雨夜谋杀案上映两场午夜场,取得空前巨大的成功。   大年初一到初三,在卡尔登大戏院连续上映三天,各大剧院不甘落后,过年期间,纷纷放映这部影片,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是谁杀了沈小姐。   各大报纸,大肆渲染,争相恐后,整幅版面都是演员剧照,剧情分析,推理。   茶几上摆着一叠报纸,每张报纸宋凤宁看得极仔细,案情的推理,有的报纸竟然分析得丝丝入扣,比原剧本精彩。   所有的报纸,都把嫌疑犯锁定在两个女佣同凶手有勾结,门窗闩上了,且都没有破坏的痕迹,两个女佣是重点嫌疑对象,在两个女佣之间,两种观点有分歧。   一种认为吴嫂是嫌犯,四喜是乡下人,新来的,刚来就发生命案,太巧合。   另一种观点,四喜认识凶手,为了谋杀女主人而来,且吴嫂关窗户门,四喜又检查一遍,如果吴嫂给凶手留门窗,四喜完全能发现,把窗户和门闩上。   这个观点,大多数人赞同,合乎逻辑。   进而怀疑男主人买通女佣,去而复返谋杀了女主人,男主人没有证明人,有观点不赞同这个假设,当晚男主人同女主人大吵一架,有重大嫌疑,可能惹上官司,如果要谋杀女主人,为什么不把自己摘清,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   有一份小报,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刊登一篇对电影案件的分析文章,另辟蹊径,提出新的推理,凶手在下雨之前已经潜入小楼里,在男主人来之前,或者男主人出现在楼里,凶手已经潜入,躲藏在某个地方。   宋凤宁对这个分析比较认可,如果是吴嫂和四喜其中一人,明显案发后,二人要被怀疑,没有将自己置身事外,洗脱嫌疑,情理上不通。   看了下文章的作者,署名,罗平。   竟然是罗平写的文章。   宋凤宁说了句,“罗探长睿智,观点独树一帜。”   宋知芳听见,抢过她手里的报纸,“我看看。”   宋知芳急切地想知道到底两个女佣谁是凶手的内应。   仔细地看了一遍,说;“那些报纸的分析头头是道,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罗探长这篇文章,推理没有一点违和。”   宋知芳好奇想知道凶手,问了小妹,小妹说电影是虚构的,她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看过电影,即便是小妹亲口说电影是虚构,还是深陷其中。   这几日二太太曹玉珍把每份报纸都看了,跟着报纸上写的思路,发表自己的观点。   说;“宁宁,你拍的电影没有结局,总让人惦记着。”   宋凤宁开玩笑地说;“没有结局才吊胃口,知道了结局,还能念念不忘吗?”   电影放映后,不少人往电影公司打电话,写信,要求拍续集。   午后的天空阴沉,宋凤宁走下电车,冷飕飕的,公共租界内一户公馆门前,雕花铁门紧闭,铁门里一座二层西洋小楼,有一年的时间,她的噩梦里经常出现这座小洋楼。   雕花铁门一把大锁,这座小洋楼空着,没有住人,宋凤宁看见门旁招租启事。 第105章 孙宜秋捏着喜帖,手指尖泛……   宋知芳陪着妹妹去理发店做了头发, 宋凤宁乌黑的秀发自然弯曲,时髦洋气。   两人从理发店出来,去了百货公司。   宋凤宁买了许多东西, 阿昌和保镖提着,回到家,顾聿清坐在客厅里等她。   二太太曹玉珍说;“宁宁,顾先生等你半天了,礼服送来了。”   阿昌和保镖把宋凤宁买的东西放在桌上, 几十个纸袋子。   曹玉珍问宋知芳;“宁宁这都买的什么?”   宋知芳瞟了一眼顾聿清, 表情有点不自然, “衣服。”   “这么多衣服。”   曹玉珍把纸袋里的盒子拿出来打开,提出一件在手里, 轻轻薄薄的,丝滑的料子,镂空刺绣, 两根细吊带, 原来是睡衣。   说;“这睡衣就两片布料。”   睡衣露骨暴露, 衣不遮体。   把其它的盒子打开看, 都是睡衣和奶罩, 光奶罩就二三十件,睡衣一律暴露。   当着顾聿清面,关碧华脸红了, 说了句,“败家。”   曹玉珍替宋凤宁说话, “宁宁一部电影赚了不少钱,几件衣裳不算什么。”   华泰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雨夜谋杀案取得空前巨大成功,在各大影院放映, 有的影院循环放映,风头盖过历年来上映的影片。   男女主角随着影片爆红,华泰电影公司一炮打响,迎来开门红。   宋凤宁提着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衣,镂空刺绣非常漂亮,说:“我最喜欢这件。”   说着灵活的大眼睛觑着顾聿清。   顾聿清的掌心滚烫,看她的目光热辣辣的。   曹玉珍偷眼看顾先生,暗想,顾先生是个正派人,宁宁太调皮,顾先生都冒汗了。   关碧华觉得脸挂不住,说;“把你买的东西都收起来,试试婚纱。”   宋凤宁让小娥和张嫂把东西送她屋里。   桌上摆着一叠婚纱的盒子,宋凤宁打开,两件雪白的婚纱,样式不同。   顾聿清说;“这两件婚纱在教堂穿。”   两人的婚礼,一场在教堂举办的西式婚礼,一场在大饭店办的中式婚礼。   宋知芳把婚纱展开,张嫂的眼睛都闪花了,说;“婚纱太漂亮了,我这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婚纱。”   两件婚纱在法国订做的。   宋凤宁打开另外的两个盒子,两件结婚礼服,一件是紫色的,一件红色的,样式简洁精美,礼服上无数颗钻石,绚烂夺目。   曹玉珍说;“礼服上一颗钻石够普通人家吃用十年了。”   关碧华对顾聿清说;“太奢华了。”   顾聿清微笑着看宋凤宁,“宁宁喜欢就好。”   宋凤宁要穿婚纱结婚,婚纱和礼服都是顾聿清在国外订做。   关碧华和曹玉珍找申城里最出名的做旗袍的裁缝,给宋凤宁订做了八件旗袍,八套袄裙。   宋凤宁上楼试穿婚纱,宋知芳捧着装婚纱的盒子跟她上楼。   宋知芳和小娥帮着她穿上婚纱,梳妆台上,摆着关碧华陪嫁的四盒首饰,宋凤宁挑了一条钻石项链。   小娥为她整理了头发,戴上和婚纱配套的一顶珠冠。   宋凤宁在前面,宋知芳和小娥在身后为她托着婚纱下摆走下楼。   楼下客厅里的几个人一齐朝楼上看,宋凤宁穿着雪白的婚纱从楼梯上徐徐朝下走,富丽堂皇的客厅琉璃吊灯璀璨的灯光映照下,宋凤宁整个人溢彩流光,耀眼夺目,惊艳了所有人。   太美了,他的小新娘,美得令人窒息,顾聿清心潮澎湃。   宋凤宁在客厅地中央转了一圈,“怎么样?”   曹玉珍开玩笑地对顾聿清说;“顾先生,赚了吧。”   顾聿清墨玉一般的眸子迸射出火花,唇角忍不住上扬,“赚大了。”   宋凤宁喜欢那件紫色的礼服,上楼试穿,紫色的礼服领口低,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戴上钻石项链,让小娥把她的秀发卷了,端的是雍容华贵。   宋凤宁走下楼来,雪亮的琉璃吊灯光打在礼服上,好似水波荡漾,美轮美奂,令人炫目。   宋凤宁转了一圈,站在顾聿清面前,忽闪忽闪黑亮的大眼睛,“先生,美吗?”   “美”   顾聿清贪恋地注视着他的小公主。   张嫂笑道;“顾先生都看傻了。”   宋凤宁脱下礼服,小娥仔细叠好,放入盒子里。   顾聿清告辞出来,夜色清冷,寒凉的空气吸入肺部,渐渐驱散了他身体的热。   宋凤宁跟在身后送他,别墅外,顾聿清站住,捧着她的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宋凤宁穿得少,说;“快进去吧,明天我来接你。”   送走顾聿清,宋凤宁进屋。   关碧华和曹玉珍、宋知芳试穿顾聿清在法国订做的衣服。   顾聿清给每个人订做两套婚礼当天穿的礼服,给吴俊生订做两套西服,宋兆申和宋鸿年没落下,连张嫂和小娥都有。   客厅里一群女人喜悦欢快,爱屋及乌,顾先生对她的家人很好,面面俱到,宋凤宁很感动。   宋凤宁的婚纱礼服都放在她的房间里,她看着两顶珠冠,无数颗钻石珍珠组成,正中一块硕大的钻石,象征爱情,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   第二天顾聿清接宋凤宁去电影公司。   写雨夜谋杀案的剧本的四男一女,成为电影公司专职创作团队。   对上部电影的成功五个人很兴奋,团队里唯一的女性戴黑框眼镜的看上去古板的尹小姐,受到鼓舞,心情激动,说;“宋小姐,我迫切地想知道下一部剧本的内容。”   宋凤宁说;“下一部电影剧情曲折,人物多,关系复杂,影片的名字暂定为钻石戒指,我提个开头,上海富商俞家的四少奶奶唐曼卿,在天津贫民区一间租住的房子里醒来,屋子里有一个已经死了的不认识的男人,失去记忆的唐曼卿被以杀人嫌疑犯关进监狱,她周围的三个男人,前男友,丈夫,情人,是谁设计了这场阴谋,把她投入监狱?”   “具体怎么写,还要靠各位,影片定位悬疑推理爱情,我还补充一句,这位俞家少奶奶与周围的几个男人的感情错综复杂,牵扯到几个男人各自复杂的私生活,我就说这些了。”   宋凤宁话音刚落,戴玳瑁边眼镜的夏文也说;“我对这部钻石戒指的影片非常感兴趣,又是一部有意思的电影,我预感到这部电影的成功。”   尹小姐扶了扶眼镜,“宋小姐提的开头,很有吸引力,想象的空间很大。”   宋凤宁说:“你们先讨论,集思广益。”   朝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的顾聿清说;“先生没什么建议吗?”   顾聿清说:“我唯一的建议就是这部电影的结尾别拍成开放式的,上部影片放映后,许多人问我打听谁是凶手。”   “这部电影的结尾不是开放式的。”   学校里不认识的同校女同学不少跑来问她这个问题,她没办法给出答案,那座小洋楼还会发生凶杀案吗?上次去小洋楼空着无人住。   尹小姐说:“听说顾先生和宋小姐的认识很罗曼蒂克,顾先生和宋小姐的爱情故事应该拍成电影。”   不管有多少人,顾聿清的眼中只有一个人,这种深情恋慕,羡煞旁人。   宋凤宁狡黠地看顾聿清,“这要问顾先生同不同意。”   顾聿清微笑着说;“我同意,可主演必须是我和你。”   一向话少的傅时初说;“如果顾先生和宋小姐能亲自出演,保证比这两部影片还轰动。”   两人从电影公司出来,顾聿清问:“宁宁,你未来有什么计划?”   “投资建铁路,钢铁厂,先生同意吗?”   中国的钢铁工业经营惨淡,国内几个最大的钢铁厂生产能力极低,很弱,主要靠进口钢铁。   这正是顾聿清未来的目标和方向,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我完全同意。”   顾聿清揽过她,猝不及防地吻下去。   两人在马路边亲热,宋凤宁惊愕,内敛的先生如此孟浪。   半天,顾聿清松开她,替她捋了捋头发。   宋凤宁满脸通红,经过的人都微笑着看着二人。   结婚发喜帖,关碧华请亲朋好友,吴俊生请的客人都是上层社会的名流,不少外国人。   宋凤宁自己的客人,请了班级所有的同学,她自己亲自写喜帖,轮到给罗平写喜帖,她要亲自送过去。   很久没去警察局,经过四海酒楼,宋凤宁点了酒楼里所有招牌菜。   十一点半,警察局吃午饭时间,宋凤宁身后跟着阿昌和一个保镖提着食盒。   叶鸣和夏遇春看见她,两个人围过来,“宋小姐这么久不来,我们都想你了。”   宋凤宁笑着说;“是想四海酒楼的肘子、东坡肉、红烧鱼。”   “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夏遇春打开桌上的食盒,肉香扑鼻。   罗平闻声走出来,深邃的眼睛徒然亮了,满面笑容,“宋小姐,你怎么来了?”   宋凤宁把喜帖递给他,专程给罗平送喜帖过来。   罗平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眼底的亮光熄灭了。   维持绅士风度,言不由衷,“恭喜你!”   “我和顾先生请罗探长出席的我们的婚礼。”   “一定去!”   罗平心里极不是滋味,对宋凤宁嫁给顾聿清早有心里准备,可事到临头,他还是难以接受。   宋凤宁走后,罗平盯着办公桌上的喜帖太久,鲜艳的大红灼伤了眼睛。   他喜欢的女孩要嫁给别人了,他嫉妒顾聿清,不可否认顾聿清能给宋凤宁幸福。   如果年轻几岁,是否有勇气追求宋凤宁。   顾荣祥和吴俊生联姻,两家大办婚礼,轰动不亚于电影雨夜谋杀案。   金华大饭店的一间包间里,富商胡世昌拿着喜帖,递给孙宜秋,“宋小姐盛大的婚礼。”   孙宜秋捏着喜帖,手指尖泛白。   当初顾三少到宋家当家庭教师,宋凤宁不许她靠近顾三少,把顾三少据为己有。   想起来便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没有可恶的宋凤宁,她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胡世昌端着酒杯,盯着她的脸,有点讽刺意味地说:“同人不同命,曾经的宋二小姐。”   曾经她是宋二小姐,宋凤宁称呼宋三小姐,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孙宜秋冷笑两声,轻蔑地把喜帖摔在茶几上。   “怎么,看你的继妹嫁入顾家心里不舒服?”   胡世昌摇晃着酒杯。   “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胡世昌凑近她,压低声音说;“有一件事,你帮我办成了,我给你一大笔钱。” 第106章 他赢了   二月二十八日, 天刚亮,宋凤宁就被小娥叫醒了,平常她懒床, 醒了不起来,在床上赖一会。   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结婚前两个人不能见面,昨晚后花园的灯亮了三下, 她跑到窗前, 看见顾聿清站在楼下, 朝窗口望。   她忍住没跑下楼去见他。   惠文中学二年一班的全体男女同学全都来参加宋凤宁的婚礼,一群女生围着宋凤宁。   冯莎莎家里的汽车出去了, 坐黄包车来的,来晚了,宋凤宁已经穿上婚纱, 化了淡妆, 进门看见便惊呼, “新娘太漂亮了。”   一个女生同她一起来的, 大声说;“我们进来时, 别墅周围都是保镖,顾三少是怕有人抢了他的新娘吧?”   顾家三少结婚,顾家严密防范, 怕有人趁乱闹事。   小娥跑进来,嚷着, “顾家接亲的汽车来了。”   康纯茹捧着珠冠给她戴上,几个女生替她整理婚纱。   一群女生堵在门口,不让接亲的新郎和伴郎进来。   一个牙尖嘴利的厉害女生嚷着;“新郎要接走新娘, 需过我们这一关。”   一个伴郎青年大声说;“过五关斩六将,放马过来。”   女生们出题考新郎,“顾先生曾经做过宋凤宁的家庭教师,是那个时候就觊觎我们宋同学了吗?”   “是”   顾聿清回答干脆,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一个女生笑着调侃,“顾先生违背师德,暗恋女学生。”   宋凤宁绞着手,心中感动,明明是自己觊觎先生,先生顾全自己的颜面。   “请问是顾先生先表白的吗?”   “是”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女生们羡慕嫉妒。   “顾先生对宋凤宁做过什么亲昵的举动?”   先生性格内敛,当众问这种私密的问题,被女同学挡在里面的宋凤宁有点紧张。   “亲吻她。”顾聿清大方地回答。   女生们又是一阵起哄。   “顾先生对宋凤宁是一见钟情吗?”一个女生大声问。   “初见喜欢,继而钟情。”   “很诚实,下一个问题希望顾先生诚实回答,顾先生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吗?或者说暗恋。”   房间里一下静了。   “没有!”   “从来没有?”   “我喜欢的女孩子,宋凤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一片哗然,几个女生们感动得快哭了。   方才的女生大声说;“请顾先生当众表白宋凤宁,我们觉得合格,才能过关。”   里面的宋凤宁看女同学刁难顾聿清,有些急了,提着婚纱裙朝外走,被几个女生拦着,对她恨嫁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这时,顾聿清的声音传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低醇的声线,深沉坚定。   众人不由自主地闪开一条路,宋凤宁朝顾聿清走过去,清凌的声音响起,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宋凤宁站在顾聿清的面前,两人深情凝望,顾聿清俯身抱起她,穿过人群。   众人欢呼,簇拥着新郎新娘。   顾家接亲的车队,从头看不见尾,声势浩大,马路两旁挤满看热闹的人群,这是申城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婚礼。   汽车里,宋凤宁问;“先生,你说的是真话吗?”   顾聿清为她整理婚纱,嗯了声。   宋凤宁挎着顾聿清的胳膊,头歪在他的肩头,弯着唇角。   亲朋好友等在教堂里,迎亲的车队一到,西式的婚礼开始。   宋凤宁挎着吴俊生,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走向顾聿清。   宾客中有一个人试泪,情绪激动。   宋鸿年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注视着小女儿。   牧师问:顾聿清,你是否愿意娶宋凤宁,作为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吗?   顾聿清坚定清晰地回答,“我愿意!”   牧师:宋凤宁……   罗平走进来,坐在最后一排,正好看见顾聿清拥抱宋凤宁,亲吻对方。   喜欢的女孩子已嫁做人妇,从今天起,他彻底放下了。   一个角落里,一对男女,女士戴着一顶帽子 ,遮住脸,阴影下一双眼睛阴鸷。   女士起身离开,脚步走得很快。   宋兆申一转头,看见她的背影,从座位上站起来,跟了出去。   金华大饭店的中式婚礼气氛热闹,几乎所有申城上流社会的人悉数到场了,宋凤宁和顾聿清换上大红喜袍。   新郎新娘各桌敬酒,顾聿清介绍的人,宋凤宁都一一记在心里,今天来的政界商界的头面人物,她想做更大的事,日后难免同他们打交道。   看见罗平,宋凤宁拉着顾聿清走过去,罗平今日没穿警服,穿一身西装,英俊潇洒。   罗平端起酒杯,“祝顾先生和宋小姐百年好合。”   “罗探长光临我们的婚礼,非常荣幸。”   顾聿清和罗平举杯,两个男人爱着同一个女孩子,顾聿清曾有过醋意,现在他赢了。   宋凤宁看见她姐宋知芳,招呼,“姐,过来。”   宋知芳走过来,热情地寒暄,“罗探长百忙当中参加我妹妹的婚礼,非常感谢。”   两人见过几面,不陌生。   宋凤宁说;“姐,今日客人多,你帮我照顾罗探长。”   今日两家客人多,还有不少英国人和法国人,宋知芳一口流利的英语,帮忙招待客人。   宋凤宁随顾聿清去敬酒,回头看一眼,姐姐和罗探长站在一起挺般配。   中式婚礼喜庆热闹,人太多,怕有图谋不轨的人混进来,只有接到两家喜帖的人才能进入饭店,大饭店四周布满保镖。   两场婚礼结束,顾聿清和宋凤宁乘车直接去火车站。   他们的行程除了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就是家人也是他们乘车去火车站时知道的。   上次的火车爆炸案,顾聿清出行相当谨慎。   火车站台,顾家大批保镖随行,包了一节车厢,这年头火车票价昂贵 ,普通人买不起火车票。   在顾三少夫妻没上车前,火车内外有专业人员仔细检查过,确保没有危险爆.炸物。   他们的行程路线,乘坐火车到南京,然后从南京到天津,在由天津转道北平。   由上海北站至南京下关站,线路全长311公里,沿途共设车站37个,火车车程需要10个小时。   然后从南京火车站坐轮船到浦口镇,乘火车到天津,从天津到北平,火车六个小时。   宋凤宁去杭州坐过火车,当时火车车厢里人多,现在这偌大的车厢,除了保镖,就两个人,心说,有钱就是好   特别兴奋,不时地招呼顾聿清看窗外景色,顾聿清心情愉悦,满面笑容,两人亲昵地说话。   窗外天黑了,起早了,宋凤宁困了,躺在座椅上睡着了,顾聿清给她盖了一件外套,坐在对面看她。   宋凤宁睡梦里在笑,不知道梦到什么。顾聿清俯身轻轻地亲她,宋凤宁也许太累了,也没醒。   车厢里灯关了,只留下过道的小灯,火车咣当咣当,中途停靠三十多个小站,站台上下火车的乘客奔跑着。   顾聿清斜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也没睡着,恍惚忆起他在宋家做家庭教师时,宋凤宁每日吃糕点,伸出小舌头舔着嘴唇,他当时极力地保持先生的威严,小丫头真太折磨人的,唇角上挑,看对面熟睡的宋凤宁。   宋凤宁被顾聿清摇醒,车厢里光线灰暗,揉了揉眼睛,朝火车窗外看了一眼,火车减速,问:“到站了。”   顾聿清手里拿着外套,说:“到站了,早晨凉,加一件衣裳。”   宋凤宁伸手臂,顾聿清帮她穿上。   两人在大批保镖的簇拥下下了火车,清晨气温低,顾聿清敞开大衣,把她裹在怀里 。   火车站外停着几辆汽车,顾聿清搂着宋凤宁上了汽车。   南京富锦大饭店,不同与其它,都是独栋的小房子,沿路的风景极美,路两旁栽种着法国梧桐。   顾聿清拥着宋凤宁来到其中一座房子里。   宋凤宁看看四周,“这里真漂亮,住一晚要很多钱吧?”   “随便你住多久不要钱。”顾聿清说。   房间热,顾聿清帮她脱掉外套。   宋凤宁转了一圈,“难道这家酒店是顾家的?”   顾聿清笑道;“老板娘来了。”   宋凤宁惊奇,“南京这么远也有顾家的生意。”   “这有什么奇怪的,海外的生意都做。”   宋凤宁笑着吐了吐舌头,“是我目光短浅。”   顾家的生意比她想象的大。   侍者把早餐推了上来。   两人吃过早餐,宋凤宁问;“先生我们去哪里?”   顾聿清说;“鸡鸣寺许愿十分灵验,尤其是姻缘。”   “那我们去鸡鸣寺。”   顾三少出门,几辆汽车里随行,前面有汽车开道,兴师动众。   进了鸡鸣寺,保镖们分散开,注意周围人的动向。   寺中环境十分幽雅,香火缭绕,顾聿清扯着宋凤宁的手,说;“鸡鸣寺始建于西晋,自古有南朝第一寺之称。”   宋凤宁想起两句古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寺的东北边有一口胭脂井,宋凤宁过去看,顾聿清说:“相传陈叔宝与他的妃子张丽华、孔贵嫔曾藏入井中。”   宋凤宁歪着头问;“三个人不嫌挤吗?”   一手拉一个女人,昏君难怪亡国。   香火台前聚集着不少香客,宋凤宁双手合十,低头许愿。   默念,六十年后,我和先生来还愿。   金华夜总会,孙宜秋和胡世昌跳了一曲,从舞池里出来。   一个小姐妹对她说;“宋大少爷正在找你。”   朝右侧指了指,孙宜秋看见宋兆申,正朝舞池里东张西望。   胡世昌朝她递了个眼色,孙宜秋会意,走了过去。 第107章 我要吃掉你   两人在南京逛了一天, 傍晚回到富锦大饭店,进房间宋凤宁说;“我要洗澡。”   这里酒店设施超前,房间里有浴缸淋浴抽水马桶, 最高档的配制。   每个房子都有一名女佣和一名男佣,年轻女佣恭敬地说;“太太,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顾聿清拉着她的手,低声问;“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这话里的暧昧,令宋凤宁脸一红, 两人成亲后, 还没有圆房。   羞答答地摇摇头, “我不习惯别人搓背。”   带小娥出来就好了,这个女佣不熟悉, 陌生人帮她洗澡,她不舒服。   宋凤宁进浴室洗澡,顾聿清站在西洋大床前, 房间布置都是西洋家具, 浪漫情调, 不由想入非非, 勾起唇角。   顾聿清极快地洗完, 等宋凤宁出来,桌上晚膳已经摆好了。   顾聿清正在开一瓶红酒。   宋凤宁走过去看餐桌上的菜肴,顾聿清往酒杯里倒酒, 说;“饭店的菜不错。”   选料都是名贵的燕、鲍、翅、参、肚。   桌上有一道菜,暗红的紫砂坛子里摆着色泽鲜亮的红烧肉, 宋凤宁望着这道红烧肉,   顾聿清给她夹了一块,宋凤宁张嘴, 颤巍巍的肉送到她口中,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宋凤宁满足地笑眯眯,娇声说:“好吃。”   有一道凤尾虾 ,雪白的虾肉晶莹剔透,鲜红的虾尾在灯光下色泽鲜艳,一片红红白白,上面撒上青豆和冬菇,勾人食欲。   美人肝、竹龙蛋烧麦地道的名菜。   宋凤宁对松鼠鱼感兴趣,鱼肉切成方形,并用鱼的下颚做松鼠的头,形状上更像松鼠,尝了一口,说;“真是美味。”   一桌子美食,胃口大开,宋凤宁兴致很高,自己端着酒杯喝红酒,顾聿清也不阻拦,酒杯空了,顾聿清就给她倒酒。   喝得昏昏糊糊的,宋凤宁已有七八分醉意。   看桌上的杯碟移动,顾聿清的影子模糊了,口齿粘腻,“先生,你别总晃,晃得我头晕。”   “别喝了,睡觉吧。”   顾聿清走过来,把她手里的酒杯取下来,弯腰抱起她,轻轻地把她放在大床上。   小丫头喝醉酒后娇娇软软,口中甜香,宋凤宁的推拒软绵绵的,委屈地皱着小眉头,顾聿清不舍得,浅尝辄止。   醒来时,阳光满室,宋凤宁低头看自己换了睡袍,先生给她换的睡袍,自己昨晚喝多了,隐约记得先生对自己做了…….她摸了摸脸颊,滚热。   这时,顾聿清端饭进来,温柔地看她,说;“昨晚你累了,我们在床上吃吧。”   宋凤宁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不提昨晚的事。   低头喝粥,顾聿清体贴地问;“如果累了,今天休息一天,不出去了。”   “不累。”宋凤宁脸红地小声说。   “不累,看来我昨晚出工没出力。”   顾聿清看她害羞的模样,故意逗她。   “先生在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吃了。”   宋凤宁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顾聿清看着她笑了,“多吃点,吃完饭还要赶路。”   两人出发,从南京火车站坐轮船到浦口镇,乘火车到天津,从天津到北平,火车六个小时。   下轮船,火车,一路都有顾家人接应,这趟行程,顾聿清提前做了安排,妥帖周到。   到北平时,已经黄昏时分了,顾家的汽车等在火车站外,两人上车后,汽车开往东交民巷,入住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的治安由六国军警宪兵轮值,中国军队和警察无权进饭店抓人,就是进入饭店所在的东交民巷使馆区都难。   饭店里歌舞升平,花团锦簇。政、军、商要人云集。   宋凤宁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落日染红了天际。   伸出双臂,“北平,我来了!”   顾聿清从背后抱着她。   侍者送来西餐,顾聿清开香槟,往酒杯里倒酒,宋凤宁看着酒水,心里发誓不喝了。   顾聿清举着酒杯,宋凤宁摇摇头。   顾聿清暗笑,丫头怕了。   吃完晚饭,顾聿清去浴室洗澡,   宋凤宁给两家人打电话,打给顾老爷和母亲。   怕家里惦记,每天报平安。   北平的第一晚,顾聿清搂着宋凤宁,沐浴后宋凤宁的秀发散发着清香,掌心下雪白的肌肤触感嫩滑,顾聿清心猿意马起来,低迷的声音说;“宁宁,我真想吃掉你。”   “先生,你现在一点都不像我刚认识时的样子。”   顾聿清在她香肩咬了一下,翻身而上,你的先生装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凤宁醒来时,顾聿清还睡着,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多了。   腰肢酸痛乏力,她穿鞋下地,走去客厅里,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大玻璃窗视野开阔。   走廊里,一个侍者推着餐车走来。   顾三少夫妻住的房间隔壁,左右几间客房住着保镖。   保镖看见穿着酒店衣服的侍者,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宋凤宁拿起电话机,正要挂电话给康纯茹,听见敲门声,问;“谁?”   “酒店送餐的。”   六国饭店很安全,由于各种原因,不少人到六国饭店避乱,人多的时候没有客房,这些人带着细软睡在大堂里,要交很高的房费。   宋凤宁也没怀疑,打开房门,一个侍者推着餐车进来,低着头。   侍者推着餐车进门来,突然男人拔出枪,枪口对准她,低声道;“顾三少在哪里?”   宋凤宁从短暂的惊讶中很快反应过来,杀手拿枪对着自己,如果顾聿清出来,杀手拿自己要挟顾聿清,自己是顾聿清的软肋。   顾聿清投鼠忌器,处于劣势,决不能让他伤害顾聿清。   突然侧过头,朝里面的房间看过去。   条件反射,杀手也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这极短暂的刹那,宋凤宁迅速作出反击,扣着双手猛地击打杀手握枪的手腕,杀手对这样一个软萌的漂亮小姐轻视了。   冷不防的突袭,枪被打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宋凤宁猛地抬腿,踢他的下.体,杀手吃疼,捂住下身弓着腰,宋凤宁快速从餐车上拿起一把餐刀,毫不手软地刺向他,刀子划破肉皮的闷声。   用力过猛,餐刀刺中杀手的胸部,整个没过,外面留下刀柄。   杀手朝后踉跄几步,倒在地上,碰到餐车,餐车上的盘子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宋凤宁从地上捡起枪,朝没有死的杀手连着开了三枪。   这一连串的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犹豫,生死关头,尤其关系到顾聿清的安全,宋凤宁没了恐惧害怕。   顾聿清从卧房冲出来,看见这一幕,心脏一下停跳了。   “宁宁!”   杀手已经死了,宋凤宁还保持着手臂伸直,还举着枪,听见顾聿清的声音,举着枪掉在地上,,呆愣愣的,第一次开枪打死人,她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胸口汩汩流着血。   顾聿清冲过来,看见已经中弹死透了的杀手,一把抱住宋凤宁,紧紧地。   宋凤宁犹自发蒙,她不顾一切,没想过自己能否成功,或许被杀手打死,但她绝不把危险带给顾聿清。   顾聿清把她楼得太紧了,喘不过气了。   刚才忘了害怕,现在看地上躺着的杀手,心砰砰乱跳,故作轻松地说:“先生,我挺厉害吧!”   “宁宁。”   一个女孩子对付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太危险了。   宋凤宁在他怀里,感觉到顾聿清身体的颤抖,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背部,极力安抚他。   “先生,罗平教过我防身。”   顾聿清嫉妒吃罗平的醋,这一刻,他想捐一座楼给警察局。   “宁宁,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顾聿清从来没怕过,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滋味,她伤到一根头发,他都心疼,嫁给自己,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后悔自己太心急了,应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清除躲在暗中的黑手,然后再娶她。   心有余悸,“宁宁,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万一失败,后果顾聿清不敢想,他明白宋凤宁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允许她这样,他一个男人,竟然保护不了心爱的人,越想越后怕,“宁宁,这次你侥幸得手,幸运不会总是光顾你,答应我,不要为了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你不知道,你的命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   “先生也太把我看扁了。”她后知后觉地害怕。   顾聿清把她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胸口,砰砰砰地跳,震得宋凤宁虎口发麻,“宁宁,以后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这句话顾聿清可不是随便说的,沐浴时,一定两个人一起,两人一起沐浴,结果可想而知,宋凤宁都没力气出门逛街了。   傍晚,宋凤宁说;“先生,我们出去走走吧。”   进里间换衣裳,出门带了几箱衣服,宋凤宁挑了一件月白苏绣旗袍,刚脱下衣裳,突然房间的门被撞开,顾聿清神色紧张地闯进来。   宋凤宁急忙拿衣服遮住身体,撒娇道;“先生,先出去嘛。”   顾聿清的表情松弛下来,“换件衣裳这么久。”   没出去,反而走过来,“我帮你穿,怕我看,又不是没看过。”   宋凤宁哭笑不得,顾聿清是吓坏了,现在草木皆兵。   北平的夜晚,初春夜风微凉,宋凤宁外面穿了一件呢大衣,挎着顾聿清在街上闲逛,保镖们分散在附近,注意路人的一举一动,杀手闯进六国饭店,小心防备大街上杀手伏击。   街上很热闹,卖馄饨、烧饼、焦圈、豆汁的摊子,经过电影院,影院门口巨幅海报,宣传电影雨夜谋杀案,说:“先生,我们的影片推广到北平了。”   “全国都在放映。”顾聿清伸手为她拢了一下秀发。   馄钝的香味飘过来,宋凤宁看卖馄钝的小摊,有两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馄钝,热气腾腾,说;“先生,我想吃一碗馄钝。”   顾聿清刮了刮她的小鼻梁,招呼,“掌柜的,两碗馄钝。”   坐在街边吃东西,没认识宋凤宁之前,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一碗混沌,宋凤宁连汤都喝完了。   两人回到六国饭店,进门电话机响了,顾聿清走过去接电话,说;“盯着他,别惊动他,查出背后的主谋。” 第108章 胡世昌跑了   六国饭店提供丰富的异国风味佳肴, 饭店里的奶酪、香槟等正宗西式食品在北平城里很少见,而且质量上乘。   贪吃的宋凤宁获得极大的满足,饭店里有游艺厅、电影厅、台球室、乒乓球室和游泳池, 屋顶花园。   宋凤宁站在泳池边,民国民风开化,泳池里新潮的女性穿着暴露的泳衣,和同伴嬉戏。   她瞟着顾聿清,说;“先生会游泳吗?”   “嗯”   顾聿清猜到她的小心思, 睨着她, “你想学游泳?”   “我带了两件泳衣。”   这两件泳衣是新买的。   “我教你游泳。”   先生向来保守, 没有阻拦,宋凤宁很高兴地回房间换泳衣。   泳衣她特意挑了两件有些保守的, 下面是小裙,短裙在膝盖上,露出雪白匀称的双腿, 宋凤宁发育成熟的身材, 尚有些青涩, 曲线玲珑, 凹凸有致, 红色的泳衣衬得雪肤白得发亮。   顾聿手里拿着一条大浴巾,凤眸紧锁着她,喉结滚动了两下, 把换上泳装的宋凤宁整个裹上。   宋凤宁抿嘴,没有说什么。   两人来到泳池边, 顾聿清先下水,站在水下伸出手,宋凤宁下去, 被他伸臂抱住,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宋凤宁,到了水里,大浴巾很碍事,身体伸展不开,宋凤宁想甩掉浴巾。   顾聿清看池水清澈见底,把浴巾给她包住,说;“今日你先下水感觉一下,我明日教你。”   宋凤宁也就沾沾水,就被顾聿清给哄着上去了,很是扫兴。   顾聿清哄着说;“明日,我保证教会你游泳。”   宋凤宁打开浴巾,“明日我不披这个,束手束脚,能学什么呀。”   顾聿清急忙给她合上,搂着说:“不披。”   宋凤宁这才高兴起来。   第二天,宋凤宁惦记游泳的事,吃了早饭要去换泳衣,顾聿清拿出一件泳衣,“宁宁,你穿这件,这是我为你挑选的。”   宋凤宁好奇地看着他,“先生,你什么时候买的泳衣。”   顾聿清的唇角噙着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件适合你。”   宋凤宁高兴地拿着泳衣,回卧室换上,穿上后一照镜子,皱起眉头,这件泳衣太保守,没有任何暴露的地方,都不能称之为泳衣。   顾聿清站在身后,有点心虚地问;“喜欢吗?”   宋凤宁很是嫌弃,撇撇嘴,“太难看了,不喜欢。”   穿这件泳衣,顿时兴致缺缺。   顾聿清抱住她,亲昵地耳语道:“宁宁,你那两件泳衣晚上穿给我看。”   宋凤宁同学再也没提游泳的事。   她买的两件泳衣沦为在浴缸里穿,简直就是无用武之地,糟蹋她花了大价钱买的泳衣。   在北平六天,宋凤宁为家人和顾家人买了许多东西,两个人原路返回。   一路舟车劳顿,火车快到申城火车站,宋凤宁望着窗外,说;“还是家乡好。”   熟悉亲切的味道。   火车站台上,站满了顾家人和顾家保镖。   大少爷顾言风和四少爷顾乘风接站。   顾聿清和宋凤宁一下火车,呼啦啦顾家人便迎了上来。   大少爷顾聿风说;“三弟和三弟妹辛苦了。”   “大哥辛苦了。”顾聿清说,他一走,大少爷顾言风管理顾家的生意。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顾聿清和宋凤宁朝站台外走去。   顾聿清刻意看四弟顾乘风,“听说四弟帮忙家里生意,可真让你三哥刮目相看。”   四少爷顾乘风一副懒散模样,轻佻地一挑眉,漫不经心,“三哥回来了,大哥就不逼着我学生意上的事了。”   目光掠过宋凤宁,玩世不恭的微笑,“三嫂玩得怎么样?”   “很开心,我第一次出远门,长了不少见识。”   她和顾聿清在北平六国饭店遇刺客的事,顾家只有顾老爷知道。   顾家三兄弟分乘两部汽车,前后保镖的汽车,阵仗很大。   汽车驶过申城的街道,已经春暖花开了,离开一个多月,久违的熟悉感。   宋凤宁说;“学校早开学了,课程耽误太多了。”   顾聿清握着她的手,说;“我向学校给你请假了,落下的课程我帮你补。”   她有个免费的家庭教师了。   顾家人都等在主楼的客厅里。   “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回来了。”佣人喊。   一群人簇拥着顾聿清小夫妻进来,顾聿清和宋凤宁站在顾老爷面前,叫了声,“父亲。”   顾老爷高兴地,“你们还没吃饭吧,叫厨房准备饭菜。”   顾聿清说;“我们在火车上吃过了。”   四姨太代管家,急忙说;“我让厨房下面,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吃一碗热汤面。”   宋凤宁把买给顾家人的礼物拿出来。   顾家的主子,老爷少爷小姐姨太太,一个不落,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是宋凤宁问顾聿清顾家每个人喜好,精心准备的。   就连管家老关都有一份。   宋凤宁从前在大房做事,所以给大房的桂姐也买了东西。   众人看三少奶奶不但人长得漂亮,为人处世面面俱到,心悦诚服。   两人吃了雪菜黄鱼面,顾聿清被顾老爷叫到书房。   宋凤宁一个人在卧房里,到处看看,这是顾聿清原来住的屋子,重新装修。   小娥跟在她身旁,关碧华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婆家,让小娥跟她到顾家。   宋凤宁拿出给小娥买的一只银手镯,“戴上看合不合适。”   小娥戴上,笑着说;“谢谢小姐。”   宋凤宁待小娥情同姊妹,没把她当佣人。   顾聿清回来时,卧室里大灯关了,只有床头台灯亮着,宋凤宁靠在床头似乎在等他。   顾聿清走过去,俯身亲了一下她沐浴后水嫩的脸,“等我。”   低低的声音很迷人,在温暖的光线中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顾聿清洗澡回来,宋凤宁没有睡,凝神想着什么,掀开被子,顾聿清修长的腿迈上床,顺势把她搂入怀里,问;“想什么呢?”   宋凤宁问;“父亲同你说什么了?”   “问北平六国饭店刺客的事。”   顾老爷早已经知道了,在他们还在北平时就已经了解事情经过,由儿子的口中说出来,顾老爷还是不由胆战心惊,大辈子经过大风大浪,没什么惧怕,只有对这个唯一的嫡子,是他和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那个心爱的女人留在这个世上仅有的血脉,如果出事,他到地下无颜见她,更何况嫡子又是这样的优秀,继承家业,是他最大的骄傲。   如此严密的防范,仍能寻到破绽,潜入六国饭店,顾老爷不能等闲视之。   唯一欣慰的庆幸娶到这样一个机灵又有胆识的好儿媳。   宋凤宁看顾聿清不往下说了,敏锐地感觉到什么,问;“先生查到线索了吗?”   “一个姓胡的商人把我们在北平六国饭店的消息透漏出去的。”顾聿清平静地道。   这一次顾家人非常小心谨慎,出门保镖都穿便装,不引人注意,两人进驻六国饭店只有顾荣祥一个人知道,当然顾荣祥知道利害关系,没有告诉顾家人任何人,两人当晚住进六国饭店第二日杀手便到了。   如此迅速,而且轻而易举地突破六国饭店层层保卫措施,始料不及。   宋凤宁不知道的是,六国饭店内外还有人接应,刺杀失败,这伙人逃走,其中有一个人被抓住,供出跟胡世昌有关。   顾聿清没同宋凤宁说。   宋凤宁的心一突,姓胡的商人,孙宜秋,她大哥,这连串的关系,不由她不怀疑。   住进六国饭店后,当晚她打电话只告诉了母亲一个人,母亲知道轻重,不能对外人说。   这件事搅得宋凤宁半宿没睡,第二天睁开眼,卧室里光线暗,厚重的窗帘遮住,透过窗帘缝隙,地板上一道明亮的光线判断,时间不早了。   坐起来,慌乱地喊;“小娥,小娥。”   小娥和一个小女佣跑进来,小娥说:“小姐起了。”拉开窗帘。   小娥身后的的小女佣叫阿春,宋凤宁认识,朴实本分,小娥和阿春是侍候三少奶奶的贴身女佣。   二人帮宋凤宁穿衣服。   这时,顾聿清走进来,穿着白衬衣,灰西裤,乌黑短发,干净清爽。   宋凤宁一边穿衣服,边埋怨,“先生起来不叫我,第一天就起晚了。”   看三个人手忙脚乱,顾聿清一派悠闲,“我叫人告诉别等我们吃饭。”   说是这么说,等两人到主楼饭厅,顾家老爷,几位少爷、小姐,还有姨太太,坐了一桌子人。   平常顾家早饭在各吃各的,三少爷夫妻新婚,全家一起吃早饭。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二人,顾老爷和蔼地说;“来了。”   顾家所有人等他们吃饭,宋凤宁简直羞愧得不知如何开口,顾聿清若无其事地为她拉开椅子,宋凤宁躬身,歉意地说;“抱歉我们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顾聿清忙把责任揽过来,“我昨晚累了,起晚了。”   宋凤宁瞥见四少爷顾乘风暧昧的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大少爷顾言风为他们解围,“理解,理解。”   这样一说,桌上的几位姨太太都看着宋凤宁笑,宋凤宁更抬不起头来。   “老三,要注意身体。”   顾老爷关心儿子,没有责怪儿子儿媳的意思。   “是,父亲。”   宋凤宁的脸更红了,嗔怪地瞅了一眼顾聿清。   “吃饭吧!”   顾老爷子发话,大家动筷。   一顿饭,顾聿清一直夹菜给她,不顾桌上的人注视,把一块炸鱼刺给摘干净,放在她碗里,宋凤宁扫了一眼桌上的人,小声说;“我自己来。”   顾荣祥问儿子一路见闻,父子俩边吃边聊。   六姨太年轻,性格活泼,问宋凤宁,“三少奶奶,你们电影公司的电影雨夜谋杀案最后凶手是谁呀?”   五姨太也说;“看完电影,我这心里一直放不下,两个女佣谁是帮凶?拍不拍续集?”   宋凤宁说;“续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至于开放式的结局,留个悬念,在某部电影里或许揭晓答案。”   小洋楼里这一世有没有命案发生,决定电影的最终结果。   六姨太问:“什么时候拍下一部电影?”   “正在写剧本。”   她去北平这段时间,电影公司的创作班子按照她提出的思路在编写剧本。   “这回我们不愁买不到电影票了。”五姨太说。   吃完早饭,顾聿清陪着宋凤宁回娘家。   知道顾聿清和宋凤宁回家,吴俊生特意留在家里,宋兆申也回来了。   一进门,宋凤宁就抱住关碧华,撒娇道;“娘,我都想你了。”   关碧华笑着拍着她,说;“都嫁人了,还跟娘撒娇。”对她身后的顾聿清说;“宁宁没让你操心吧?”   “没有,母亲。”   顾聿清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宁宁,想太太就没想我这个姨娘?”二太太曹玉珍说。   宋凤宁挎着曹玉珍,“说我没想,姨娘可是冤枉我了。”   拿出给每个人买的东西。   给吴俊生和关碧华买了两幅画,曹玉珍是一对水滴翡翠耳环,宋知芳是一枚精致的钻石胸针,送宋兆申一块手表。   吴俊生拿着两幅古画爱不释手,他和关碧华喜欢画作,有不少收藏。   对顾聿清说;“聿清,到我书房去,我们慢慢欣赏。”   顾聿清对画颇有研究,翁婿投脾气。   曹玉珍把耳环戴上,说“知芳,这对翡翠耳环水头足,一看就是值钱的好东西。”   宋凤宁看吴俊生和顾聿清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收敛笑容,质问宋兆申,“哥,我们住北平六国饭店的消息是你透漏给孙宜秋的吧?”   宋兆申看着妹妹的脸色凝重,以为小妹和孙宜秋不合,对孙宜秋有偏见,解释说;“宜秋她现在变了,知道以前不对,她很后悔,你结婚那天她去教堂了,怕你不原谅她,没敢让你看见,她很关心你,问起你,你那晚给母亲打电话,我在旁边听见了,就告诉她了。”   宋凤宁一猜就是孙宜秋骗了大哥,冷笑两声,“关心我不假,就是她把我住在六国饭店的消息告诉了胡世昌,我们在六国饭店遭遇刺客。”   客厅里的几个人大吃一惊。   “宁宁,这是怎么回事?”关碧华白了脸。   宋凤宁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关碧华吓得魂飞魄散,是儿子引来的杀身之祸,气得冲过去,挥手打了儿子一巴掌,“你个糊涂虫,差点害死你妹妹。”   宋兆申摸着被母亲打的脸,犹自不敢相信,问:“小妹,你能确定是宜秋勾结外人杀你们。”   宋凤宁看大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胡世昌利用她骗你,现在胡世昌已经带着孙宜秋跑了。” 第109章 破屋子里的女人   宋兆申不敢相信, 孙宜秋是这样恶毒的人,关碧华这回真气狠了,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宁宁也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二太太曹玉珍数落,“兆申,不是姨娘说你,你太实心眼了,迟雪兰母女是什么人, 你还看不透。”   宋知芳生气地说;“哥, 你执迷不悟, 害人害己。”   “对不起小妹。”差点害了自己妹妹,宋兆申懊悔不已。   第二天, 宋兆申去金华大舞厅问,舞女大班说;“珍妮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胡世昌呢?有没有来?”   宋兆申还不死心地问。   浓妆艳抹的大班扭着身子说;“胡老板也好几天没来了。”   一个舞女说;“前几天有人找过珍妮,你问问同珍妮要好的安娜。”   宋兆申找到叫安娜的舞女, 安娜听他问珍妮, 目光闪烁, “我不知道珍妮去哪里了, 可能跟胡世昌走了, 她那天过来,慌慌张张地,说她要走了, 不然就没命了。”   “她说去哪里了?”   宋兆申恨,自己因为孙宜秋不惜跟家人对立, 她竟然欺骗利用自己,害小妹,他为她变成残疾, 前途毁了,她怎么可以如此辜负自己。   看着男人落寞的背影,蹒跚的脚步,安娜摇摇头,她没有告诉宋兆申,有人找过自己,她偷听到珍妮和胡老板的对话,两人跑去乡下躲藏。   吃过早饭,顾聿清要出门,宋凤宁帮他打领带,说;“先生,我想去上学。”   耽误的课程太多了,她要抓紧赶进度。   “你在家歇两天在上学。”   宋凤宁目送顾聿清的汽车出了公馆的大门。   对小娥说;“我们去电影公司。”   一旁的阿春小心翼翼地说;“少奶奶,我也想去,我还没见过电影公司什么样?”   阿春年纪跟小娥差不多,在顾家做事两年了,手脚勤快,宋凤宁对她跟小娥一样,说:“你也跟着去吧。”   宋凤宁带着两个女佣出门了,阿昌开车,阿昌和阿诚还是宋凤宁的保镖。   初春,天空晴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翠绿。   电影公司里,创作团队的五个人正在研究剧本探案的逻辑的是否合理,有无漏洞。   看见几个人进来,宋凤宁穿着鹅黄色的洋装,明眸皓齿,光彩照人,五个人站起来,“宋董回来了。”   华泰电影公司董事长宋凤宁,顾聿清任董事。   宋凤宁让小娥把带回来的北平天津南京的特产拿出来。   夏文拿了一块奶糖剥开糖纸,放入嘴里,说;“剧本初稿已经出来了,宋董看看,提提意见,我们修改。”   宋凤宁翻了翻剧本,“你们也累了,歇几天,剧本我拿回家慢慢看。”   剧本创作小团体忙了快两个月。   吃完晚饭,宋凤宁在书房里看剧本,剧名钻石戒指的剧本初步完成,细节方面还要仔细推敲,这是一部悬疑电影,除了逻辑的合理性,部分女主人公的心里描写。   一旁的顾聿清把她这学期的新书本拿挂历包上皮,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上她的名字。   然后,装到新书包里,又把钢笔抽满墨水,铅笔削了,放入笔袋里。   阿春把洗干净的校服熨烫平整,同小娥说:“少爷对少奶奶可真好,真细心。”   “小姐和姑爷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娥自豪地说。   顾聿清不管多忙,都亲自开车接送宋凤宁上下学。   离慧文中学放学还有十几分钟,顾聿清靠着车门,朝校园里看。   这时,一个保镖走到跟前,小声说;“三少,胡世昌找到了,被人杀了,那个女的消失了。”   顾聿清面色冷峻,“什么人杀死的?”   “不知道,我们进去时,凶手已经离开了,那个姓孙的女的可能被凶手带走了,是死是活不晓得。”   校园里下课的铃声响了,男女学生涌出校门。   清一色的校服,蓝袄黑裙白袜的女学生中,顾聿清准确地铺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清冷的眉眼显出柔色。   迎着宋凤宁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背着的书包,宋凤宁欢快地朝几个同班的女生招招手,“明天见!”   “明天见,宋凤宁!”   有几个女生没见过顾聿清,被顾聿清出色的外表吸引。   宋凤宁问;“先生等半天了?”   “没有,我刚来。”   “先生忙就不用来接我了。”   顾聿清能说他想她了吗。   两人上车,顾聿清问;“累不累?”   宋凤宁撒娇地道 ;“累,下课不能出去,在教室里补笔记,自习课体育课要到老师办公室补课。”   “回家我帮你抄笔记。”   宋凤宁露出大大的一个笑脸,说:“作弊呀,先生做我的家庭教师时对我那么严格,现在先生怎么没原则了。”   “因为你做了我的妻子。”   因为我爱上了你,傻丫头。你是所有感受我都感同身受。   天气暖和了,车窗半开着,微风撩起她的秀发,经过一条街巷,这里曾经通往宋公馆的路,记忆变得很遥远。   宋凤宁想起问;“先生,胡世昌和孙宜秋还没有找到吗?”   顾聿清说;“胡世昌死了,孙宜秋失踪了。”   胡世昌被灭口了。   六国饭店刺杀事件,宋凤宁一直有个疑惑,说;“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怀疑是顾华年所为,可是全国通缉顾华年,顾华年现在自顾不暇,而且顾华年的势力已经被先生连根拔出,他还有能力安排这样一场刺杀吗?”   “宁宁,你想的跟我一样,顾华年如丧家之犬,到处躲藏,他自保都难,别说在六国饭店对我下手,这件事我一直怀疑另有其人。”   先生一直在国外生活,北平没什么仇人,在六国饭店下手,有如此大的势力,难道又是顾家内斗?顾家人是先生的亲人,宋凤宁没有根据,不能乱说。   “先生要小心。”   感受到来自身旁关切的目光,顾聿清侧头,露出温润的笑容,“宁宁,等我八十岁,我陪你到鸡鸣寺还愿。”   宋凤宁惊讶地望着他,先生怎么知道自己许的愿。   这一周的晚上,顾聿清帮她抄写笔记,给她补落下的功课。   努力了小半个月,课程终于跟上了。   写完作业,宋凤宁看一眼书房里的座钟,八点多了,听见外面的汽车声,顾聿清回家了,今晚顾聿清有应酬。   宋凤宁下楼,正好四少爷顾乘风上楼,顾乘风年轻的脸有着顾家人的特点,顾家人都长相漂亮。   顾乘风似乎喝了酒,飘过来一股酒味,看见宋凤宁眼睛一亮,“三嫂,下去接我三哥呀?三嫂跟我三哥感情真好,三嫂是不是很爱我三哥?”   顾乘风是宋凤宁的小叔子,作为嫂子的宋凤宁当然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说:“四弟,你喝酒了。”   对女佣说:“让厨房给四少爷做醒酒汤。”   绕过他下楼。   顾乘风靠在楼梯扶手上看见她朝着刚进门的顾聿清奔过去,两人亲密相拥,甜蜜地说着什么。   眼底一片冰冷,不似酒醉的模样。   宋凤宁追赶上学习进度,轻松了许多。   顾家人平常各忙各的,顾家的家规,周末晚上都要回家吃饭,一家人聚在一起,饭前顾荣祥当众宣布,“老三媳妇,你中学毕业后参与管理家里的生意,你跟老三同心协力,现在是四姨太替你当家,顾家你是女主人,过两个月,你接手管家的事物。”   出一次门,宋凤宁才发现顾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顾氏家族跟政界军界的关系盘根错节,顾聿清在北平时,不少北平政府要员来访。   说:“我能力有限,怕辜负父亲厚望。”   “我相信你能胜任,你的投资不是都很成功吗?你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听说北方各大戏院都在上映。”   顾老爷对三儿媳很赏识,坚信她旺夫。   四姨太笑着说;“三少奶奶接手管家,我可以轻松了,我这几个月麻将都没空打。”   大少爷顾言风说;“三弟有三弟妹帮衬,如虎添翼。”   四少爷顾乘风一侧嘴角牵了牵,没有说话。   家族生意姨太太们没什么发言权,顾家顾老爷一言九鼎。   城乡结合部,山坡上一间破房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脚被绑着,男人出门就把她绑在床上。   听见男人回来的脚步声她浑身哆嗦。   屋门开了,光线颇暗的屋子照入一片阳光,女人恐惧地往床里缩。   男人走过来,摸了一把她的脸,“老实呆着,老子今晚有事,别想跑,如果跑被老子抓住看怎么收拾你。”   年轻女人惊惧地看着他,男人□□,“明天老子回来,我们玩个新花样。”   男人从床铺下取出一把手.枪,出去了,门在外面锁了。   女人从男人话里听出,今晚这男人不回来了。   她等了一会,估计男人已经走远了。   她想把绑着自己手脚的绳子弄断,在床头蹭来蹭去,手脚绑得太结实,费了很大功夫,没有成功。   这时,有几个孩子出现在山坡附近,一个男孩子看见破房子,跑到屋子前,推了推门,看见门上的大锁。   趴着门缝朝里看,屋里的女人听见动静,这是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有人出现在这里。   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忙喊:“救命!”   一张嘴,嗓音沙哑,用尽全力拼命地叫喊。   屋外的男孩跑走了,年轻的女人露出绝望的神情。 第110章 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连……   男孩又回来了, 带来几个小伙伴,指着房子,“就在哪里, 屋里有个女人喊救命。”   几个孩子扒着门缝朝里看,屋里的女人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声嘶力竭地,“救救我!”   孩子们看着门上的大锁,一个大点的男孩子捡了一个石块, 砸门锁, 半天没有砸开。   孩子们又来到窗户底下, 推了推窗户,窗户里面没有闩牢, 一推便开了,一个孩子爬进来,床上的女人哑嗓子, 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给我解开。”   男孩子费了半天劲, 帮她把手脚上的绳子解开, 女人由于被绑时间长了, 行动不灵便,连滚带爬地下地,跌落床下, 挣扎着爬起来,在男孩子的帮助下, 从窗户跳了出去。   顾聿清接到电话,孙宜秋找到了。   孙宜秋被带到大富豪赌场,顾聿清见到她时, 孙宜秋恐惧地望着他,突然扑上来,“顾先生救我!”   被保镖隔开。   随侍张恺说;“三少,这女人什么都不说,我看是被吓坏了。”   顾聿清冷眼看孙宜秋,跟宋凤宁相同的年纪,被那个凶悍的男人长期禁锢摧残,皮肤失去了水分,脸色蜡黄,冷冷地问;“是谁杀了胡世昌?”   孙宜秋眼睛里透着惊恐,摇着头,眼神慌乱,“一个男人,他不是人,他杀了胡世昌,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只在她身上发泄□□,底细不让她知道。   顾聿清吩咐保镖,“把她送回原来的地方。”   孙宜秋惊恐地叫着,“不,别把我送回去,他能杀了我的。”   没人理会她,孙宜秋被保镖拖了出去,做诱饵,送回原来山坡上的破屋里,依旧把门锁了。   张恺带着人在附近埋伏,等那个男人回来。   这一切那个男人一无所知,第二天傍晚回来,看见门上的锁,没有一点怀疑。   打开锁,看见屋里的女人,孙宜秋惊恐地看着他,浑身直打哆嗦。   男人突然嗅到不对劲,警觉地感到某种不安,看着孙宜秋,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不对,有人进来过。”   他看到窗子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缝隙,走时窗户是闩上的。   孙宜秋被他掐住脖子,窒息摇头。   男人敏锐地感觉到危险临近,没等他逃走,门大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男人凶恶的眼睛一眯,突然抓着孙宜秋甩向门口,随即从窗户跳了出去。   正好被埋伏在窗下张恺带着的人抓住。   这男人被带到顾聿清面前。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女人,杀人后他早就消声灭迹了。   “什么人雇佣你杀人灭口?”   顾聿清问。   在目光锐利如刀锋的顾家少主面前,男人既然被抓了,知道自己这条命要折了,道;“我们这一行有行业道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透漏雇主姓名。   顾聿清把一叠照片甩在他面前,男人低头一看,脸微微变色,这是他乡下的妻子和儿子,顾三少这么快便查到他的家人。   男人显出矛盾的表情,顾聿清又拿出几张照片,“你看看这几个人。”   一张张在他眼前过。   当看到其中的一张照片时,男人的粗眉跳了下,这微小的表情被顾聿清看在眼里,抽出这张照片,“这个人?”   男人点点头。   顾聿清把这张照片给张恺看了一眼,张恺会意。   踢了汉子一脚,“这个人怎么处理?”   “交给警察局,打电话给罗探长,杀害胡世昌的凶手抓到了。”   张恺没即刻走,说;“那个姓孙的女人怎么处置?”   “一起送警察局。”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从一辆黄包车里下来,朝一个胡同里走去。   突然前方出现几个人拦住他去路,他掉头,后面的几个人堵住他的退路,他被夹在中间,中年瘦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恐慌,强制镇静,“兄弟,有什么话好说,要钱我身上的全拿去。”   一伙人不跟他废话,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入汽车里,短短不到几分钟,胡同口的两辆汽车扬长而去。   中年瘦男人被带到赌场一个包厢里,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顿时魂飞魄散,弓腰抱拳,强挤出一丝笑,“我这给三少请安了。”   这个小眼睛闪着精光的男人是五姨太丁氏的兄弟,五姨太原来是太太的侍女,跟了顾荣祥,这位兄弟丁田友便以舅爷的身份出入顾家,五姨太丁氏生了四少爷,母凭子贵,平常人本分老实,顾老爷念在她服侍过太太,对她不错。   丁田友为人圆滑,开了一间大烟馆,在地头上混得颇为吃得开,人心不足蛇吞象,盼着自己的亲外甥出息,他也能借光。   丁田友看着左右,心里发虚,对面的顾少爷没有说话,沉黑的眸如无底深潭一样,寒彻骨髓,丁田友不由嘴角抽动两下,“三…..三少,您有何吩咐?”   乌黑的枪口对准他,砰砰砰,顾聿清连发三枪,子弹从他耳边擦过去,打在身后墙上。   丁田友的耳廓火辣辣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当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丁田友瞬间就晕了过去。   慧文中学放学了,宋凤宁跟康纯茹走出校门,看见顾家的汽车停在学校门前的马路边,宋凤宁跟康纯茹告别,走过去,看见驾驶座位上的阿诚,没看见抵在阿城腰间的手.枪,结婚后,顾聿清亲自开车接送她上下学。   今日是阿诚来接她,顾聿去大概有事没来。   宋凤宁走到汽车跟前,刚要问阿诚,顾先生没来,突然,汽车后门打开,脑后一阵风,她晕了过去。   前面开车的阿城被踹下车,换成一个陌生的男人开车。   醒过来时,已经在车上,双手被捆绑,有个熟悉的声音,“抱歉,冒犯了你,我手下的人太粗鲁了。”   宋凤宁朝左侧发出的声音看过去,顾家四少顾乘风,此刻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心往下一沉,平常表现出玩世不恭公子哥的顾家四少,一直在人前演戏,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六国饭店的杀手是你派来的?”   顾乘风观察她的脸,发现她很平静,微微一笑,“聪明,你们早怀疑我了?”   这种情况下,宋凤宁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说:“先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想先生不愿意相信亲兄弟对自己下手,相煎何太急。”   顾乘风冷笑两声,“如果我是他,我比他更宽容大度。”   宋凤宁清楚地知道,顾聿清是为了父亲的心愿,不是为了顾家的家产,可所有的辩驳,终究事实是顾聿清这个顾家的嫡子接手顾家庞大生意,成为未来顾家家业唯一的继承人。   “你想干什么?”宋凤宁问。   顾乘风刚要说话,突然从后视镜里发现有三辆汽车尾随追赶他们的汽车。   顾聿清去学校接宋凤宁,他的汽车比顾乘风的汽车晚到几分钟,看见宋凤宁被劫持,随后追赶。   身后的三辆汽车在疯狂地追赶,距离越来越近。   顾乘风倒是不急不慌,在汽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顾乘风从后视镜看,从两侧马路横冲出两辆汽车,挡住后面三辆汽车的去路。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宋凤宁坐在中间,右侧是顾乘风,左侧是一个凶悍的男人,汽车风驰电掣,这种情况下想脱身很难,一路宋凤宁也没找到机会。   望着窗外,汽车离开市区中心,来到荒僻的地带,汽车停下,宋凤宁被推下车,看见这一片几幢部分墙面已经倒塌废弃的楼房。   顾乘风前面走,几个男人押着宋凤宁走向废弃的楼房。   来到三层楼顶,宋凤宁被推到楼房边缘,居高临下,惊见顾聿清的汽车急速驶入这片废墟的地带。   汽车没停稳,顾聿清便跳了下来。   这时,冰凉的金属抵住她的头,顾乘风狞笑着,说;“我不想这样,赶尽杀绝,是他逼我,我替你试一试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怎么样?”   顾乘风已经暴露,孤注一掷。   朝下面的顾聿清大声说;“三哥,把枪放下,不然我就…….”   动了动手里的枪。   “不要伤害她!”   顾聿清望着楼顶的宋凤宁,呼吸凝滞,脊背全是冷汗,他放下手里的枪。   “双手举起,走过来。”顾乘风命令道。   “三少!”   保镖急的阻止,枪口齐齐地对准楼上的顾乘风。   顾聿清慢慢举起双手,朝前走过去。   宋凤宁急喊;“不要过来!”   不顾头顶的枪口,大喊,“先生不要过来!”   愤怒地朝顾乘风大声说:“开枪,你打死我!”   顾乘风贴近她耳边轻声说:“我怎么舍得打死你,小凤宁。”   “你混蛋,畜生!”   宋凤宁双手被绑,大骂顾乘风,想激怒他,“顾乘风,你不是人,你要遭报应的。”   站在高处,风比地面大,顾乘风看宋凤宁表情焦灼愤怒,充满恨意的眼神,无端地心像针刺了下,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连她也是他的。   嫉妒啃噬他的心,扭曲地变了形。   他一只手轻柔地替她理了下头发,“我不怕报应,你看你的先生,永远高傲样子,是怎么倒在我们面前的。”   顾聿清已经走到枪射击的范围之内,顾乘风的枪口慢慢转向他,同时跟着他的四个男人的枪口也对准顾聿清。   这个距离射程范围内,顾聿清定然是难逃生天。   宋凤宁面色惨白,最后看一眼她深爱着的愿意为她死的男人,牢牢地把他刻在心上。   就在顾乘风手指扣在扳机,宋凤宁不顾一切地朝他撞了过去,由于两个人站在楼顶的边缘,顾乘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面的顾聿清身上,没有防备来自宋凤宁的突然攻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从楼顶跌落下去。   同时宋凤宁身体朝前扑去,双手被缚,脚下收势不住,紧跟着跌下楼去。   顾聿清一直紧紧地盯着高处的宋凤宁,冷汗把背心都湿透了,当这一幕发生时,心脏在那一刻停止跳动。   顾乘风和宋凤宁一前一后从高空坠落。 第111章 他不恨她   蓝裙在上空飘荡, 顾聿清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朝那个蓝裙狂奔,本能地伸出手去接。   宋凤宁落入他的怀里, 高处坠落,下坠的冲击力,顾聿清急速地倒退几步,同时枪声响起,顾聿清的保镖朝楼顶眼睁睁地看着顾乘风跌落楼下的几个人开枪, 有   两个人应声掉下楼。   顾聿清紧紧地抱住宋凤宁不撒手, 来自手臂的疼痛毫无知觉, 看着怀里的人,哑声喊;“宁宁!”   宋凤宁已经昏迷了。   顾聿清抱着她朝汽车跑去, 高喊;“去医院!”   汽车发动,疾速地窜了出去。   宋凤宁悠悠醒来时,头顶上方一双深幽的眼睛, 一团浓黑。   “宁宁, 你醒了。”   仿佛一道阳光划破黑暗, 眼中出现悸人的光亮。   “先生”她不确定地叫了声, 不是自己的幻觉吧。   “宁宁!”顾聿清是嗓子似乎有东西堵住。   宋凤宁发现自己在车里, 黄昏的街道飞速掠过,欢喜起来,“我没死。”   方才坠楼的一幕, 顾聿清兀自胆寒,“宁宁你怎么能死, 你不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她没怎么样,可把他吓死了。   汽车开到最近的英国人开的医院。   英国医生给宋凤宁检查,顾聿清的手臂筋损伤。   医生说;“顾先生是习武之人, 换了一个人恐怕双臂骨折了。”   宋凤宁做了全面检查,医生检查完,对顾聿清说;“恭喜顾先生,你太太怀孕了。”   这时,走廊里顾家一群人赶到医院,关碧华和吴俊生、曹玉珍、宋知芳也赶来。   吴俊生扶着关碧华,关碧华受到惊吓,上楼腿软。   两家人来了,病房里挤满了人,看见宋凤宁没事,关碧华才放心。   顾聿清面带喜色,宣布好消息,“医生说宁宁怀孕了。”   众人匆忙赶来,担惊受怕,祸事变成喜事。   顾荣祥急忙问;“医生,胎儿没事吧?”   英国医生说;“顾老先生,胎儿很健康,快两个月了。”   关碧华高兴地说:“宁宁,你想吃什么,让张嫂给你做。”   宋凤宁在医院保胎,每日都是张嫂炖补汤,小娥送来,顾聿清推掉一切事情,寸步不离守着宋凤宁。   学校还有一个多月毕业考试,宋凤宁同顾聿清商量说;“我要回学校上学,参加中学毕业考试 。”   顾聿清固定的手臂夹板拆开了,搂着她说;“这样,你在家复习,到时参加考试就行了。”   “可是我的功课又要落下了,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宋凤宁想想沮丧,结婚耽误了一个多月的课程,又耽误一个月的课,参加毕业考试万一不及格,可就太丢脸了。   顾聿清亲了亲她,“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对小娥说;“别让少奶奶下地。”   “知道,少爷。”   顾聿清出去了,宋凤宁同小娥商量,“我不出病房,就下地走走。”   小娥说:“小姐这次差点出事,先生都吓坏了,先生这么在乎小姐,小姐就是为了先生也要忍耐一下。”   宋凤宁叹一声,撇撇嘴,“先生越来胆子越小。”   宋凤宁整天躺在床上,去卫生间也是顾聿清抱着去,把宋凤宁拘得闹小脾气,顾聿清陪着笑脸百般哄着她,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下地。   “大小姐说了,小姐和先生能为对方牺牲性命,这种爱情令人羡慕。”   小娥突然想起说;“小姐,我发现一个秘密,大小姐和姓罗的探长暗中交往,我看见大小姐上了罗探长的汽车,两人有说有笑的。”   宋凤宁很欣慰,“姐姐有了归宿,二姨娘就不每日唠叨,担心姐姐嫁不出去了。”   她在心里祝福姐姐和罗平能修成正果。   五姨太丁氏躲在医院走廊楼梯间,看见顾聿清从病房出来去医生办公室。   丁氏朝宋风宁的病房走去。   走廊里七八个保镖,有认识五姨太的,拦住她,“五姨太,老爷发话,任何人包括顾家人不得接近三少奶奶。”   五姨太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我为三少奶奶炖了鸡汤,给她补补身子。”   “对不起五姨太,别难为我们。”保镖不通融。   五姨太丁氏商量地说;“烦你们通禀一声,看三少奶奶愿不愿意见我。”   保镖犹豫了一下,敲了敲病房的门,进去问;“三少奶奶,五姨太想见您。”   “让她进来吧。”   小娥使了个眼色,“小姐…..”   提醒五姨太是四少爷的生母,怕五姨太对小姐不利,现在先生又不在。   宋凤宁朝她点点头,眼神意思是放心没事。   跟五姨太没有深接触,五姨太丁氏是个本分老实的人,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体还是能看出一个人。   五姨太进来,小心翼翼地说;“我给三少奶奶顿了鸡汤。”   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   “谢谢五姨娘。”   宋凤宁不冷不热的态度,儿子和兄弟作恶,五姨太知不知道宋凤宁还不能断定,顾老爷没有处置五姨太,证明此事五姨太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当。   五姨太丁氏打开保温桶,拿碗盛了一小碗,“三少奶奶趁热喝点。”   看小娥警惕的眼神,挡在宋凤宁床前,忙知趣地,“我尝尝烫不烫?”   她兄弟和儿子犯事,宋凤宁哪里能喝她送来的汤,她另外拿了一个小勺,舀了一小口喝了。   宋凤宁看她小心翼翼,如果她毫不知情,现在也不时兴连坐,面上客气地说;“放哪里,我一会喝。”   “好,好。”   五姨太看病房里就女佣小娥,估计顾聿清很快回来,好不容易见到三少奶奶,忙说正事,她咕咚一下跪下,央求道;“三少奶奶,我舔着脸为不肖子求情,求三少奶奶大人大量,饶了他一条命,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留下他一条命苟活,我带他离开,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回来。”   自从那天两人掉下楼去,她听说顾乘风没死,警察赶到,把他送了医院,沉默片刻,宋凤宁说;“我做不了主,你去求公爹。”   “小娥,扶五姨娘起来。”   饶不饶顾四少一命,顾老爷说了算,依顾荣祥对待二少爷顾华年的狠,顾乘风留下一条命,恐怕也要在监狱里度过。   五姨太丁氏不肯起来,“三少奶奶,老爷迁怒与我,不肯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三少奶奶,三少奶奶不答应帮我,我不起来。”   五姨太知道现在顾家除了三少爷,就三少奶奶说话管用,只有三少奶奶能救儿子,苦苦哀求,“念在我曾侍候过太太一场,那孽障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对不住三少奶奶,是我管教不严,我替他赎罪,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宋凤宁道;“我试试,帮不上忙你也别怨我。”   五姨太给她磕头,宋凤宁忙让小娥扶着她起来,在顾聿清没回来之前,丁氏走了。   英国医生对顾聿清说;“你太太的身体很好,胎儿一切正常,可以出院。”   顾聿清又问了一些孕妇注意事项,事无巨细,英国护士含笑说;“中国男人对妻子太好了。”   回到病房,顾聿清发现不对,问;“有人来过?”   “五姨太来了。”   顾聿清看见床头桌上的保温桶,心头一紧,看见桌上放着一小碗鸡汤,问;“你没喝吧?”   “没喝。”   知人知面不知心,顾乘风从楼下掉下来因为自己,宋凤宁即便认定五姨太不是坏人,她也不敢轻信,不能考验人性,也许让你失望,就像四少爷顾乘风,平常伪装得很好。   顾聿清神色松弛下来,宋凤宁看着他的脸,“她来替儿子说情,听说顾乘风从楼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也算受到惩罚,先生可不可以放过他。”   顾乘风和顾华年一样,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顾乘风年轻气盛,到底沉不住气,如果耐心等上几年,或者还可跟顾聿清一较高下,现在大势已去。   五姨太丁氏原来侍候太太,尽心竭力,很忠诚,顾聿清一回来,便兄弟反目,世人会说他赶尽杀绝。   顾聿清沉吟片刻,说;“我同父亲说说。”   宋凤宁忖度,丈夫外冷内热,她不求情,丈夫也不能杀亲兄弟。   宋凤宁出院后,顾聿清不准她出门,出门也要他带着她出门,顾聿清小心得过了头,宋凤宁恨不得立刻生了,恢复自由身。   这段时间晚上顾聿清帮她复习功课,宋凤宁坐在床上,背靠着大迎枕,嘴里不住闲地吃东西。   听顾聿清讲课,边吃水果糕点,不影响耳朵听力,没落下顾聿清说的每句话,甚至于顾聿清讲课时的神情时常在眼前出现,低醇迷人的声音,不时在耳畔回响,真是事半功倍,   顾聿清时不时地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宋凤宁比在学校上课舒服多了。   顾荣祥知道,对儿子说:“老三,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你逼着她学习,还当自己是她的先生,你现在已经是她的丈夫了,身份转变,自己没认清楚,能把毕业考试应付过去就行了,你媳妇现在怀着我顾家的孙子,你可不能把我孙子累坏了。”   宋凤宁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参加毕业考试,三个月的胎儿衣服遮挡,看不出来。   中学毕业考试,宋凤宁十分争气,成绩下来,考取班级前五名,这是她上学以来最好的成绩,同学们都打趣她,“宋凤宁的成绩进步快,那是因为人家嫁给了自己的家庭教师。”   宋凤宁心想,自己成绩提高,先生功不可没。   关碧华拿着她的中学毕业的成绩单,第一次夸奖小女儿,“不错。”又说:“你毕业了,可以安心在家养胎。”   顾聿清只允许她回娘家,不许她到处乱跑。   一家私人医院里,走廊里有几个警察看守,宋凤宁带着小娥来到这里,小娥说;“听说是这家医院。   医院走廊里除了警察,还有顾家人看守病房。   认识宋凤宁 ,“三少奶奶。”   “我进去看看。”   她身后跟着阿昌,阿昌亦步亦趋。   三少奶奶身子金贵,出了差池,他们吃罪不起,看守病房的人说;“三少奶奶单独见四少爷恐有危险。”   “有事我自己担着,与你们无关。”   宋凤宁推开病房的门,病床旁放着一副拐杖,五姨太丁氏拧了热手巾,给顾乘风擦脸。   “三少奶奶来了。”   丁氏很殷勤,宋凤宁说情,顾聿清替他在顾老爷跟前求情,顾老爷答应放她母子离开,永远不许回来,这两天出院,母子俩就要离开申城了。   丁氏不怨恨宋凤宁,相反感激宋凤宁,如果儿子当时打死三少爷,别说顾老爷不能饶了他,就是她到地下,没脸见太太。   儿子没了一条腿,却留下一条命。   “三少奶奶你坐,我出去买点水果。”   五姨太故意出去,留下顾乘风和宋凤宁单独说话。   短短的一个月,顾乘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他的年纪不符的冷漠,看见宋凤宁的瞬间,恍然窗外射入阳光刺眼,嘴角抽动了两下,似笑非笑,“你来了。”   “听说你要走了,我来看看。”宋凤宁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顾乘风说话时面色平静,眼中透着宁静,宋凤宁对小娥和阿昌说;“你们到外面等我。”   小娥犹豫,阿昌看了四少爷一眼,不敢违抗少奶奶的命令,说;“我在门口,少奶奶有事叫我一声。”   两人朝外走,小娥回头看看,不无担心,等二人出去,顾乘风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并不想伤害你。”   “我相信!”宋凤宁语气里没有一丝怀疑。   那天顾乘风用枪抵住她的头,可是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他不想伤害自己。   顾乘风嘴角的笑微讽,“你为了他。”   “是的!”   顾乘风不杀自己,不等于对顾聿清没有威胁,宋凤宁不敢赌,赌顾乘风对顾聿清心软下不了手。   “我嫉妒他,嫉妒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你。”   顾乘风终于说出来,撕掉伪装,他喜欢她,一见钟情,可她对他不屑一顾,成了他的三嫂。   “对不起!”   他差点害了她,那天她豁出命与他同归于尽,他不恨她。 第112章 黄包车上两张熟悉的脸……   盛夏炎阳似火, 空气里一股热浪,水晶盘里放着冰块,风扇对着冰块吹着, 小客厅里很凉爽,宋凤宁坐在沙发上听唱片,唱片放的是英文歌。   “姑爷回来了。”   自从宋凤宁怀孕后,顾聿清每日早早回家。   宋凤宁盯着顾聿清手里提着冰糕盒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明亮得像两盏灯, 顾聿清特意绕道去波兰人开的冰水店买的冰糕, 宋凤宁喜欢吃。   说;“不许多吃。”   宋凤宁看着冰糕盒子, 舔舔嘴,“吃三口。”   顾聿清规定她只能吃三口冰糕。   打开盒子, 奶白的冰糕,空气里散着凉丝丝的香甜味道,宋凤宁拿小勺挖了一勺, 吃得很慢, 怕一口就吃完了。   顾聿清看她孩子气, 宠溺地说:“等生下孩子, 我把冰水店买下来。”   宋凤宁暗地里瞥瞥嘴, 哄她的,没怀孕时,大夏天他也不许自己多吃凉东西。   吃了三口, 宋凤宁意犹未尽,把小勺一点点舔干净。   电话铃响了, 阿春走过去接电话,拿着听筒,朝宋凤宁说;“少奶奶, 康小姐的电话。”   电话是康纯茹打来的,第一句便说;“宋凤宁,我家要给我定亲了,那个人我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要嫁吗?”   “可我爹娘喜欢,说他老实本分,家里有一间铺子,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人也朴实。”   男方人品好,嫁了结局也不会太坏,在纯真的少女时,康纯茹憧憬过,偷偷喜欢过胡念春,中学毕业后,班级里有的女生已经定亲了,等毕业后嫁人,继续求学,读大学的只有极少数几个家境富裕,父母思想开化的女生,这几个女生里就有冯莎莎,冯莎莎去北平读大学。   康纯茹兀自说着,“宋凤宁,我真羡慕你………”   看来康纯茹是接受了家里的安排,胡念春也只是康纯茹曾经美好的梦。   挂了电话,顾聿清从盥洗室走出来,宋凤宁满眼笑意望着他,“我饿了。”   望进黑亮的眸,带给顾聿清喜悦,眼底温柔一片,“吃饭。”   每日晚饭后,两人在花园里散步,顾聿清给她讲国外的风土人情,新奇见闻,顾聿清博览群书,丰富的学识,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两个人在一起后,宋凤宁深受顾聿清的影响,开阔了眼界,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渴望。   顾聿清空闲时教授她大学课程。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顾聿清当她的家庭教师的时候,顾聿清讲着讲着,便走神了,盯着嫣红的小嘴,沾染水果的汁水饱满鲜润,忍不住凑过去,亲她。   不由蠢蠢欲动,低低地声音,略带沙哑,“宁宁”   男人绷紧的身体,眼中灼热,宋凤宁是已婚妇人,当然清楚男人的反应,脸红地小声说;“先生,四个月医生说可以那个…….”   顾聿清顾忌宋凤宁腹中的胎儿,小心翼翼,不能完全满足,略纾解。   □□后宋凤宁小脸粉扑扑的,顾聿清看她睡着了,替她盖好被子,凝视良久,他一直孑然一身,在遇见宋凤宁后,开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晨曦照进房间,宋凤宁醒来,看见顾聿清神清气爽地站在床边,雪白衬衣,乌黑短发,眉眼如画,赏心悦目。   俯身亲吻她,宋凤宁懒懒地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湿乎乎的唇贴在他脖颈,顾聿清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揉了揉她一头乱发,“我一会回来接你。”   他怕她白天在家闷,送她回娘家。   宋凤宁的产期是年后。   自从女儿有身孕后,关碧华经常让张妈做汤水送去,二太太曹玉珍说;“太太,凤宁在顾家还能亏嘴。”   关碧华说;“宁宁吃惯了张嫂做的饭菜。”   宋凤宁怀孕后爱吃核桃,顾聿清给她砸核桃,房间里每日传来砸核桃的声音。   有一日,宋凤宁想起北平的糖葫芦,要吃她在北平吃过的,街头担着担子的一个   男人卖的糖葫芦,顾聿清派人去北平找到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带回申城。   只要是宋凤宁想吃的,顾聿清千方百计地找来。   入冬时,传来消息,顾华年死了,顾华年被人杀了,下场凄惨。   宋凤宁悬着心终于放下了,相比顾乘风,顾华年更危险,顾华年在申城经营多年,一旦得以喘息,便能死灰复燃,何况还有顾家大小姐顾丹媛,他的亲妹妹。   不过大小姐顾丹媛现在是无暇顾及其它,正跟丈夫闹离婚,她的丈夫是王副市长的大公子,最近同一个富家小姐好上了。   如果是风尘女子,顾丹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大公子这回认真了,顾丹媛如临大敌,几次三番夫妻吵闹。   王大公子提出离婚,顾丹媛坚决不离,没有了娘家做靠山,顾家只有二小姐顾丹慈同她有来往。   入冬后,阴雨连绵,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顾聿清给宋凤宁雇了一位留洋的年轻姑娘,这位姑娘姓周,二十八岁,齐耳短发,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教授宋凤宁英语和法语,每天给宋凤宁读当天的报纸,读英文和法文读物。   顾老爷子已经发话,宋凤宁将来要同顾聿清一起管理顾家庞大的生意,她要向顾聿清学习的东西很多。   转眼过年了,街上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顾家张罗过年的事情,顾聿清不要她操心。   宋凤宁照镜子看自己胖成球,脸圆了,容光焕发,穿新做的大红袄裙,从镜子里看身后的顾聿清,愁眉不展,“先生,我要生完孩子瘦不回去可怎么办?”   顾聿清从背后搂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目光清澈,声音在她耳畔,温柔如水,“有肉手感好。”   宋凤宁害羞地睨了他一眼,娇嗔道:“先生太坏了。”   怀孕后期,宋凤宁很辛苦,腿肿,呼吸吃力,顾聿清万般心疼。   大年三十年夜饭,今年顾家的人口减少,大少爷顾言风还是形单影孤、三少爷夫妻、三小姐、五少爷,三姨太、四姨太和六姨太。   顾家要添丁,顾老爷脸上经常挂着笑容,人也变得慈眉善目。   自从三少爷回来,且娶妻,老爷对家下人都和善多了。   顾聿清扶着宋凤宁坐下,三姨太打量宋凤宁,“三少奶奶什么时候是预产期?”   “就这几日。”   顾老爷说;“聿清,你过年期间哪里也别去,守着你媳妇,出门拜客由言风出面。”   “是,父亲。”   顾家大少奶奶走后,顾家大少爷顾言风绝口不提续娶。   四姨太说:“三少奶奶的胎儿挺大,我怀丹凤时,穿肥大的衣裳刚有点显怀。”   三姨太接话茬说:“三少奶奶没事多走走,胎儿大了不好生。”   正给宋凤宁夹菜的顾聿清的手一下停顿,敛了笑容的脸颇为冷肃,六姨太善于察言观色,她的亲生儿子五少爷年纪还小,将来还要仰仗三哥三嫂的照拂,笑着说;“我快生容儿时,肚子大得比这还凶,还以为是双胞胎。”   除夕夜传统阖家人守夜,顾荣祥对三儿子说;“聿清,你带你媳妇回房歇着。”   八岁的五少爷孩童稚气,说;“三嫂,半夜放烟花,我看见小厮抬了几大箱子炮仗烟花。”   宋凤宁对顾聿清小声说;“我要看放烟花。”   顾老爷听见,说;“看烟花这还不容易,等你生了,让聿清为你一个人放一晚上烟花。”   宋凤宁没熬到放烟花,便睡着了。   顾聿清躺在她身边,屋外放烟花,夜空绚烂,花园里的红灯笼,红彤彤一片,望着小娇妻,唇角扬起。   大年初一,顾家所有男女仆人给老爷拜年后,给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拜年,现在顾家是三少爷主事。   宋凤宁穿着大红缎团福袄裙,梳妇人髻,头上戴了一支金钗,一团喜气,给了顾家所有仆人每人赏钱,她怀孕后,顾家上上下下都以她为中心,围着她转。   人人喜笑颜开,“谢三少奶奶赏!”   突然,宋凤宁肚子开始疼起来,疼得越发厉害,抓住顾聿清的手,“先生,我好像快生了。”   顾聿清顿时慌了,大喊;“老关,备车。”   弯腰抱起宋凤宁朝楼下跑。   汽车开过来,顾聿清放下宋凤宁,自己开车,奔德国人开的一家妇产医院,他侧头看宋凤宁,宋凤宁疼得脸白了,额头都是汗。   脚下猛踩油门,大年初一,马路旁走亲串友的人,看见马路上三辆汽车飞驰电掣,认出是顾公馆的汽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关碧华和吴俊生、曹玉珍、宋知芳得到消息赶到时,宋凤宁已经生了。   听见婴儿洪亮的哭声,曹玉珍说;“太太,你听好像两个婴儿的哭声。”   产房里,小娥和阿春帮宋凤宁换了干爽的衣裳,顾聿清给她擦汗,生产消耗太大的体力,宋凤宁的秀发湿糯了。   女医生和护士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婴儿,给顾聿清看,“顾少,婴儿很结实。”   房门开了,小娥看见太太等人来了,兴奋地笑着,“恭喜太太 ,姨太太,二小姐生了两个,一男一女。”   宋凤宁被送到医院不到一个小时,顺利产下一对双胞胎,没让顾聿清煎熬太久。   德国医生给宋凤宁产前检查时说双胞胎,顾聿清没对任何说。   关碧华直奔床前,“宁宁。”   宋凤宁虚弱地笑着,“娘,你有外孙外孙女了。”   “宁宁真是有本事,一次就生了俩。”曹玉珍看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关碧华看女儿,又看外孙外孙女。   女医生把男婴放在关碧华手上,关碧华爱不释手,“长得像聿清。”   二太太曹玉珍接过女婴,端详片刻,说;“长得像宁宁。”   男婴的脸皱巴巴,女婴的脸饱满,肌肤粉白。   顾聿清早找好了奶娘,两个年轻身体健壮的妇人,奶水充足。   从此顾聿清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一双儿女,一看就是半个钟头,心中充满幸福感,妻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顾老爷给孙子取名顾业晖,按照顾家族谱排,这辈顾家人业字辈,孙女起名顾恩铭。   顾家的少奶奶不用亲自哺乳子女,小小少爷和小小姐有奶娘照顾,还有女佣老秦妈和老宋妈,都是生养过几个孩子,带孩子有经验,满月后,一双龙凤胎养的白白胖胖的。   阿春把报纸放在茶几上,说;“少奶奶,这是今天的报纸。”   宋凤宁浏览了一下申城早报,目光停留在一则消息,申城商会会长的千金和大华纺织厂江家大公子订婚。   电影钻石戒指已经进入后期制作,宋凤宁对小娥说;“告诉阿昌备车,去电影公司。”   生完孩子四十天,顾聿清才允许她出门,春季阳光暖洋洋的,清风拂面,温暖舒适,街上的人多起来。   汽车经过街道,宋凤宁犹如放出笼子的鸟儿,喜悦的心情望着车窗外。   经过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马路上私家车黄包车电车,阿昌的汽车慢下来,一辆黄包车靠着道边迎面过来   错开时,宋凤宁看清楚黄包车上两张熟悉的脸,穿西装的江墨林,身旁坐着一个清秀的姑娘,宋凤宁曾经见过。   透过车窗宋凤宁朝后看,黄包车拐进一个胡同。 第113章 公共租界发生的一起凶杀案……   进入七月, 连天阴雨,顾业晖和顾恩铭已经五个多月了,看见顾聿清就表现得非常兴奋。   顾家人在三少爷不苟言笑的脸上, 经常看见笑容,在教授妻子大学课程空闲时,顾聿清就陪着一双儿女玩。   宋凤宁参与顾家的生意,每日跟着顾聿清,熟悉生意上的事。   现在顾家可用的人只有大少爷顾言风, 顾老爷顾荣祥了解大儿子的性格, 心思不在生意上, 他十分看好儿媳宋凤宁,人在江湖多年, 阅人无数,相信三儿媳一定能成为三儿子的膀臂。   有顾家雄厚的资金做后盾,宋凤宁便放手地产投资, 买地皮建别墅公寓出租, 她知道未来几年房租将连年上涨, 许多人不热衷于买房, 而喜欢租房子住。   地价不断上涨, 不少富人炒地皮,宋凤宁果断地在申城地图上用红笔圈出几块地。   “办水泥厂,先生觉得怎么样?”   顾聿清道:“怎么想起开水泥厂?”   “我做过调查, 国内有几家水泥厂,年产量低, 水泥需要进口,现在地产快速发展,市场需求持续增长。水泥是重货, 远道运输费用昂贵…….”   顾聿清认真地听着,略沉思,道;“国内现在五家水泥厂,两家外资,三家地产,水泥需求有很大的缺口,可是办水泥厂不是简单的事,水泥的原材料是石灰、粘土,水泥厂的选址还需要考察,除了原料,设备等,还有技术性的问题要解决。”   “先生是同意办水泥厂。”   “嗯,你还有什么想法?”   他了解她,她的野心不止这些。   “开采煤矿,申城附近没有煤矿,周边的安徽省的淮南、淮北有煤矿,江苏省徐州有煤矿,我看了一篇文章,用新法开采煤矿,能提高产量。”   “可行。”   顾聿清赞赏地望着妻子,宋凤宁年纪轻轻,却极具商业头脑,   顾家的生意主要是赌场,夜总会,饭店,码头海运,顾聿清的理想是办实业,小夫妻有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动用大笔银钱,要请示顾老爷,顾荣祥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   听了儿媳办水泥厂和煤矿的想法,便想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有如此的魄力和眼界,顾家的儿媳真是选对了人。   说:“你们小俩口商量,觉得行就干,不必问我,我老了,年轻人的思维我跟不上了。”   顾老爷得此佳儿佳妇,便完全放开手,每日哄孙子孙女,享天伦之乐。   电影钻石戒指的后期制作完成,找个合适的时间推出。   宋凤宁尽管很忙,抽空跟周小姐学英语和法语,大学一年级课程已经学完。   雨季,空气都湿漉漉的,傍晚,黑压压的云层很低,空气闷热,老宋妈对阿春说;“夜里这场雨小不了,窗户门关好了。”   听见这句话,宋凤宁莫名有点不安,望了一眼窗外的天,五点多钟天已经暗了,   引起人心底的不适。   半夜,宋凤宁被一阵雷声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坐起身,惊动了身旁的顾聿清,拧亮了床头的台灯,看她脸色发白,搂在怀里,说:“不怕,下雨了。”   宋凤宁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心下稍定。   “我去看看孩子,马上就回来。”   说着顾聿清披衣下床,宋凤宁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走出房间,顾聿清是个好父亲,有几次半夜她醒了,身旁的床铺空着,她就知道顾聿清去看一双儿女了。   顾聿清对自己,某种程度上类似于对女儿般无底线的宠溺。   她和一双儿女,在他心尖上。   顾聿清很快回来,说;“这么响的雷声,晖儿和铭儿睡得很香甜。”   “他们白天玩累了。”   突然,又一声惊雷,把黑暗的夜空劈开一道口子,雪亮的强光,宋凤宁躲进顾聿清怀里,某种不祥的预感出现。   顾聿清捂住她的耳朵,男人的大手很温暖。   不久宋凤宁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睡着的宋凤宁似乎很不安,顾聿清怕灯光影响她睡眠,伸手把台灯关了。   清晨,雨停了。   宋凤宁穿衣服时问小娥;“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先生走了快一个钟头了。”   顾聿清没有叫醒她,想让她多睡一会。   她走去看一双儿女,他们刚喝了奶,儿子业晖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呲着小白牙朝她笑,女儿恩铭咬着胖胖的手指,小胳膊圆滚滚,两个孩子咿呀地像跟她打招呼。   吃饱喝足东张西望,老秦妈笑着说;“小小少爷和小小姐只要吃饱了,不哭不闹,自己能玩大半天。”   宋凤宁看着一双儿女,心底的阴霾散去,她有个爱她的丈夫,两个可爱的孩子,这一世她很幸福。   小娥端上早饭,宋凤宁吃完,坐阿昌的汽车先去电影公司。   昨晚的雨太大,街上排水系统有的地方堵塞,马路两旁积水,汽车经过溅起水花。   一个报童响亮的声音传来,“最新消息,公共租界昨晚发生一起凶杀案。”   宋凤宁突然喊:“停车!”   阿昌急忙刹车,宋凤宁降下车窗,摆手招呼报童,“来一份报纸。”   记者的消息灵通,昨半夜发生的命案,早起就上报纸了。   这家报纸抢先报道,具体情况还不十分了解,只是写昨晚大雨,一个少妇被杀。   少妇的身份,这家报纸没有披露。   预感成真了,宋凤宁吩咐阿昌掉头去公共租界。   白天看灰色的洋楼没有阴森之感,雕花铁门已经被警察贴上封条,还有警察守在公馆的门口。   汽车经过时,阿昌停车,他认识其中一个警察,探出头问;“六哥,出什么事了?”   “杀人了,洋楼里一个年轻的女人被杀。”   “洋楼里住的什么人呀?”阿昌好奇地问。   称呼六哥的警察凑到车旁,小声说;“不能透漏,大有来头,是一个富家少爷的外室,昨晚不知被什么人杀了,警察局刚勘探了现场,尸首被抬走了。”   果然,这幢小洋楼又出了命案,虽然与前世的时间不同,但也是江墨林结婚前发生的。   一路宋凤宁思索着,同一幢洋楼里,前世和今生都发生命案,只是被害人不同,看来凶手的目标是江家大公子外室这个身份的女人。   此案的最大的嫌疑,江家,知道江大公子在外荒唐,怕影响两家联姻,下此毒手,或是商会会长的千金知道未婚夫在外有女人,争风吃醋杀掉未婚夫的心上人。   这两天宋凤宁关注报纸的消息。   报纸上只说富商的外室,没有提及江家,这桩丑闻,江家极力隐瞒,掩盖。   华人警探黄恩南在顾公馆有些空旷的客厅里,四处张望,客厅里规规矩矩立着的佣人,顾家的主人们没出面招待,当然黄恩南这等小人物,有自知之明。   宋凤宁从楼上走下来,顾家这位大名鼎鼎的三少奶奶,黄恩南只从报纸上照片见过,本人比报纸的黑白照鲜活,艳光四射。   黄恩南有点心跳加快,没忘了来此的目的,控制下情绪,   因为肥胖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平常总是半眯着,此刻突然睁开,随即站起身,快走几步,脸上堆满笑,近乎谄媚,“三少奶奶好!鄙人是警察局的黄恩南,打扰三少奶奶了。”   “黄探长好!稀客。”   “请坐!”   美人就是美人,连声音都这么动听。   黄恩南坐下,宋凤宁在斜对面坐下,佣人倒茶。   “黄探长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黄恩南欠欠身,清了清嗓子,“三少奶奶,是这样的,在下辖区里发生一起命案,有些情况想跟三少奶了解一下。”   “黄探长的意思是我跟这桩命案有关系?”   宋凤宁云淡风轻的语气,黄恩南立刻紧张起来,忙不迭地摇手,“三少奶奶误会了,您也看过报纸了,那我就直说,这桩命案同您电影公司的出品的电影雨夜谋杀案惊人地相似。”   黄恩南勘察了现场,又问了案发地点嫌疑人两个女佣,整个雨夜谋杀案电影的现实版,这惊人相似的情节,就是黄恩南来拜访顾家三少奶奶的原因。   宋凤宁轻轻一笑,看着黄恩南,“我为了自己的电影票房,模拟了相似的案件,达到轰动的效果?”   “不,不,黄某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去了电影公司,详细了解了,贵电影公司的剧本由创作团队编写,这部电影黄某看了,非常好看,黄某就是想问电影的结局,对案件的侦破有提示作用。”   他先去电影公司了解情况,五位写手按照顾家这位三少奶奶的思路写剧本,结局他们并不知道,案件他查来查去,没有一点线索。   暗中调查了顾家三少奶奶,跟死者,年轻的少妇没有任何关系。   江家大公子包养外室,扯不上顾家。   华人警探黄恩南,破过几起案子,估计是歪打正着,对这个猪头破案,宋凤宁不抱期望,语气便略带嘲讽,“黄探长,你知道电影都是虚构的,电影内容同黄探长办的案子若有雷同,纯属巧合,说实话,电影里的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若说我提供破案思路,恐怕误导了黄探长,这可是人命关天,我建议还是从案子入手,一桩凶杀案,凶手一点蛛丝马迹没留下?”   “是,是,三少奶奶说得有道理。”   黄恩南到顾家有些紧张,人胖额头冒汗,拿出手绢擦汗,坐着没动,他没发现任何线索,所以想着求助顾家这位三少奶奶。   宋凤宁余光看着他,要指望这个姓黄的破案,没准办成冤案,似无意地说;“我看了报纸,案发的公馆在华界和公共租界交界处。”   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当时黄恩南接到报案电话,便接手了这个案子,心里十分为难,本案涉及商会会长和大华纺织厂的江家,出这等丑闻两家颜面尽失,他心中怀疑此案没准同两家有关,怕办不好得罪两家。   黄恩南眨巴几下小眼睛,心想对呀,把这桩棘手的案子推掉。   这一趟没白来,站起身,这回发自内心地笑,“三少奶奶,黄某公务繁忙,告辞了,打扰了。”   黄恩南从顾家出来,上了警车,哼着小曲,顾家三少奶奶提醒,这个案子交给华界办。   华界警察局接手这桩命案,由警探罗平负责。 第114章 奇怪的凶案现场   “宁宁, 有什么事你同我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   顾聿清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有许多疑问, 他没有说出来,不想逼宋凤宁,他也不舍得逼她,每次雷雨天宋凤宁便恐惧,宋凤宁在富庶的家庭长大, 嫡出的小姐, 没受过什么磨难, 吃过什么苦,乐天的性格, 可为什么隐隐觉得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找过负责公共租界凶杀案的警探黄恩南,黄恩南为了讨好他,透漏了一些案件的情况, 除了姓名之外, 人物作案细节, 同影片雨夜谋杀案惊人的相似, 这如果真是巧合, 就太离奇了。”   顾聿清觉得掌心里握着的手有点凉,身旁的人蹙一下眉头都牵动着他的心,说;“宁宁, 我是关心你。”   宋凤宁不愿意说的,他可以不问, 可这是谋杀案,他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   “我知道。”   宋凤宁轻轻地说。   “你认识江墨林?”   黄恩南跟他提到大华纺织厂江家的大少爷江墨林,曾经在慧文中学读过书。   “认识, 江家同宋家是世交。”   自己前世怎么喜欢江墨林,眼光太差。   就这么简单,顾聿清不认为。   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宋凤宁的声音传来,有些低落,“我小时候经常做奇怪的梦,看过医生,医生说长大了慢慢就好了,现在很少做哪些梦了。”   这是宋凤宁斟酌后,给出的解释。   “你都做什么样的梦,梦见什么了?”   宋凤宁想了想,低声说;“梦很乱,醒来有的能记住,有的忘了,我父亲开车撞向桥栏,就是出事的前几天梦到的,还梦见股票交易所里人声鼎沸,人人脸上绝望的表情。”   这两件事顾聿清都知道,肯定对她有所怀疑。   宋凤宁无从解释,她的前世,没有人相信。   顾聿清觉得不可思议,联想起许多事,半信半疑,看宋凤宁蹙眉,很不开心的样子,不忍心再问,送她去电影公司。   电影钻石戒指定于一周后在卡尔登大戏院,万国大戏院,光明大戏院放映。   宋凤一进电影公司,尹小姐看见她,说;“刚才有个电话找您,宋董。”   “谁的电话?”   “一个男士,说姓罗。”   “谢谢!”   姓罗的朋友,只有罗平。   她拨了警察局的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喂了一声,宋凤宁说;“是我”   “宁宁,我往顾公馆挂电话,说你去电影公司了。”   罗平自从同宋知芳交往,对她的称呼,从宋小姐改为宁宁,亲近了一重。   “是案子的事吗?黄探长找过我。”   “我接手了这桩命案,想重新勘察一下现场,你能同我一道去现场看看吗?”   罗平看了黄恩南的有关案情报告,第一反应是有人故意模仿电影雨夜谋杀案作案,可细一想,解释不通,黄恩南经手过这类案子,从现场没留下线索这点看,这不是个变态杀人狂,而是一场谋杀。   “我直接去案发现场。”宋凤宁说。   “好,我马上过去。”   宋凤宁到时,罗平已经等在哪里。   说;“现场警察守着,没有破坏。”   再次来到这里,前尘往事脑海中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唤起了这幢小洋楼带给她不愉快的记忆。   边走,罗平边说;“据黄恩南说,由于当晚雨大,凶手的足迹没有留下,我们还是看看吧。”   小洋楼前面的小花园不大,围墙不高,围墙下有几块地种植花草,宋凤宁抬头看,围墙轻而易举地就能翻过来。   两人沿着围墙绕了一圈,仔细查看,没发现异常。   又仔细看了房屋四周,罗平目测二楼窗户,说;“两个女佣的证词,室内窗户从里闩上了,第二天早晨警察检查时,窗户都是闩上的,所以从外墙攀爬进入可能性小。”   虽然不能完全信任两个女佣的证词,罗平看了两个女佣的证词,不像事先串通好的。   宋凤宁道;“当晚下暴雨,凶手如果是从外墙爬到楼上,案发现场没发现一点痕迹。”   几乎可以排除凶手是外墙攀爬到楼上的,窗户在里面闩上,没有内应,他爬上来打不开窗户。   两人走进小洋楼,客厅铺着地毯,罗平叫叶鸣,“把上次现场勘察记录拿来。”   叶鸣呈上黄恩南勘察现场的详细记录,记录上写着地毯上没有雨水痕迹,没有脚印。   宋凤宁站在客厅中央,有几分恍惚,客厅里的一切熟悉的感觉。   尽管是晴天,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环顾四周,她的眼睛不由落在门旁放雨伞的筐里,同时罗平也注意到,走过去,看了看装雨伞的铁丝雕花筐,又翻看当日现场记录,说;“筐里有两把雨伞,都是干的。”   如果有人下雨天出门,用过雨伞,雨伞不能干这么快,现在正是雨季,连天阴雨,晾晒的衣服都潮乎乎的。   筐里放着两把雨伞,跟警察的记录相符,证明小楼里下雨后没人出去过。   罗平的目光落在一个地方,雨伞筐在门边,光洁暗红的地板没有水痕,有一米的距离铺着地毯,罗平掀开地毯,发现地毯的背面有水印,罗平摸了摸水印的地方,站起来说:“这水印是当晚留下的。”   宋凤宁看着装雨伞的雕花铁丝筐,摆弄一下雨伞,说;“证明当晚这里还有一把雨伞。   当晚的情景出现在眼前,有人打着雨伞从外面进来,把雨伞放进雨伞筐,事后雨伞被嫌疑犯拿走了,现场清理了,忽略了雨水流淌到地毯下,阴湿了一块。   这样的推理合情合理。   小洋楼一楼是客厅,厨房,佣人房间,楼梯间女佣四喜住,吴妈住厨房旁的一小间屋子,还有一间地下室堆放杂物。   宋凤宁和罗平检查了佣人房间,没发现什么,所有一楼的房间窗户都闩着,罗平试了试,从外面打不开。   最后来到地下室,地下室堆放着旧桌椅,扫帚、笤帚、簸箕、工具等物。   宋凤宁拧亮了电灯,地下室在电灯光亮下,一览无余。   这次勘察现场,宋凤宁发现罗平外表看似不太拘小节的随性,其实心细如发。   罗平在一张旧桌子后,蹲下身,手指捻着一小块土,外层已经风干了,捻开后,没有干透,宋凤宁走过去,弯腰看,说;“这土像是围墙下的花土。”   这小块土如果在放笤帚或者铁锨工具的地方,就一点不奇怪,可能是工具带来的土块。   可这土块在桌子后面,宋凤宁不由联想到有人藏在桌子后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出地下室,绕着围墙栽种花草的地方仔细查看。   对比围墙根的土壤,罗平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看样疑犯是□□进入的,藏身在地下室里,不过有点奇怪,他拿把雨伞,还把雨伞放进伞筐里。”   宋凤宁道;“嫌犯□□进入,打开雨伞,进客厅后,从容地把滴着水的雨伞放进雨伞筐里,然后藏身于地下室,半夜杀了人后把雨伞取走,这不太合逻辑。”   罗平思维清晰,道;“嫌犯藏身地下室,即便脚印清理了,也不能一点痕迹不留下,看他鞋底带来的泥土,嫌犯是在下雨之前进入楼里。”   “确实很奇怪,嫌犯的行为令人费解。”宋凤宁思考着说。   “走,去楼上看看。”罗平道。   二楼的布局,一间卧房,一间小客厅,一间书房。   上楼后,罗平推了推楼梯旁书房的门,书房平常没人,门锁着。   招呼夏遇春,“把钥匙拿来。”   夏遇春拿来钥匙,把书房门打开,走进书房,罗平用手摸了一下书桌,桌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近期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小客厅也没发现什么。   最后,打开卧房的门。   卧房的床上留下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死者已经被警察局抬走验尸。   罗平检查了一遍房间,现场没动,保持原样,没打斗的痕迹,没留下脚印,没有新发现。   现场的记录很详细,少妇死时眼睛睁着,面部表情吃惊恐惧,判断是睡梦中惊醒,看见了凶手。   罗平回身看见宋凤宁失神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关切地问;“宁宁,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凤宁手足冰凉,血液都凝固了,听见罗平的声音,慢慢地回过神,遮掩地说;“我有点感冒,头晕,没事。” 第115章 你欺骗了她?   “两个女佣和门房作为嫌疑人押在警察局, 录了口供,你同我回警察局,重审涉案人员。”   罗平拉开警车的门说。   “验尸结果出来吗?”上车后, 宋凤宁问。   “出来了,死者身中三刀,有一刀致命,可能凶手怕她没有死,又补了两刀, 凶器没有留在现场, 死亡时间大概半夜, 那时候风雨交加,有什么动静也被暴雨掩盖了。”   宋凤宁沉思, 片刻说;“凶手好像有两面性,一个□□而入,墙虽然不高, 普通要□□有点困难, 应该不是文弱之人, 另一个打着伞, 进门后从容地把雨伞放进伞筐里。”   “等等, 你说另一个,难道是两个人?”   宋凤宁的话提醒了罗平,为何他们俩认为是一个人。   “如果当晚小楼里先后进来两个人, 就解释通了。”宋凤宁认同罗平的判断。   “而且半夜客厅灯关了,黑暗中凶手把雨伞随手放进伞筐, 说明凶手对客厅伞筐的位置很熟悉,或者两个女佣其中一人接过雨伞,放入筐里。”   罗平顺着这个思路下去, “两个女佣都有嫌疑,或是同犯。”   “门房也有嫌疑?凶手如果从大门进来,门房就是内应。”宋凤宁道。   “我看了门房老刘的口供,当晚刚下雨时,他说家里房屋漏雨,赶回家去了。”   罗平说。   凶手的内应,范围就锁定在女佣吴嫂和四喜身上。   宋凤宁记忆里,吴嫂曾经是江家的女佣,江墨林信任的人,四喜是刚来的,自己当天情绪不高,吴搜把人留下,没带四喜来见自己,据说这个四喜是乡下人,进城不久。   回警察局,罗平让夏遇春拿来女佣吴嫂和四喜的供词,递给宋凤宁,说:“这是余婉秀死的当天,一干人等录的口供。”   宋凤宁才知道那个清秀的女孩叫余婉秀。   看吴嫂的证词,她注意到其中一段。   警察问: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关系怎么样?江墨林和余婉秀吵架吗?   吴嫂回答:关系很好,女主人性情温柔,男主人是读书人,温文尔雅,两人没发生矛盾,没争吵过。   宋凤宁觉得这一处不太合常理,余婉秀知道江墨林要娶会长的千金,不作不闹。   宋凤宁见过余婉秀两次,看上去是好人家的姑娘,看江墨林的眼神似乎非常爱他,一定受了江墨林的欺骗,得知江墨林另娶她人,逆来顺受,没有一点嫉妒?   前世当晚她得知江墨林要成婚的消息,在电话里同江墨林大吵一架,两人决裂,她准备第二天搬出去。   难道余婉秀就甘心没有名分,不明不白地给江墨林做外室,余婉秀也是读过书的。   吴嫂证词里说男主人三四天没过来,命案发生那天同平常一样。   至于关窗一事,警察问,吴嫂说,要下雨了,她记得窗户好像都闩上了,但是半夜风大,是不是刮开了,不得而知,因为那天晚上她头疼,吃了药,早早上床睡下,一觉睡到天亮,早晨起来发现女主人被杀,半夜发生什么一点不知道。   宋凤宁在四喜的证词里找到了,下雨前四喜挨个房间检查窗户是否闩上,确定都关严了。   四喜说自己刚到新地方,开始躺下没睡着,后来就睡熟了,夜里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宋凤宁详细看了四喜所有的证词,发现一个问题,四喜说她拖完地,外面下起雨。   眼前闪过地下室里放着的水桶和拖布,如果有人下雨之前进来,躲藏在地下室里,四喜放拖布时能看见,证词里,她只字未提。   从这点推断,四喜说了谎。   宋凤宁把观点同罗平说了,罗平道:“单独提审这个女佣四喜。”   四喜被警察带进来时,这个乡下丫头见人低着头,有点胆怯。   她一进门,屋里站着警察,加剧了她的紧张,坐在桌后的罗平,唇抿成一条线,面部线条凌厉,四喜看他一眼,这不是上次审她的警察,心虚地避开深邃锐利的目光,坐在对面,紧张地揪着衣角。   罗平凝眸盯着她,开门见山,“你说谎了。”   四喜吃惊地抬头,瞬间迅速低下头,不敢正视,小声嗫嚅,“我没说谎。”   罗平:“你进过地下室,我们查看现场,地下室藏着人,你却说没看见,你是凶手的同谋。”   他不是疑问,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四喜一下慌了,慌乱地否认,“不,不,我没有…….”   “没有什么,凶手藏在地下室,你当时为什么不出声,替他隐瞒,你包庇凶手,难道还说不是和凶手是一伙的,你和凶手是同罪。”   罗平加重语气道;“按民国的律法,杀人犯和同谋将被判枪决。”   乡下丫头没见过这个场面,被罗平一吓唬,顿时惊慌失措,“我和他不是一伙人的。”   罗平静待她说下去。   四喜小声说;“我和他定过亲,可他杀人的事,我不知道,我以为他走了,我去地下室看过,没有人。”   “你把你看见的告诉我们,我们查清你没罪,才能救你出去。”   罗平缓和了口气。   四喜语无伦次地说了事情经过,她发现地下室藏着人,而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她进城半年了,想脱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说,他进城找她,身上钱花光了,想到大户人家偷点东西,第一次行窃就遇见了第一天来做工的四喜,威胁四喜如果叫喊,他就说她和他是一伙的。   四喜不敢声张,告诉他躲在这里,等吴嫂睡了,他马上走。   四喜知道未婚夫藏在地下室里,心里惴惴不安,上半夜没睡着,后来悄悄去地下室看,没人,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的这些话不像说谎。   罗平问;“你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郑大发”   “他住在哪里?怎么能找到他?”   四喜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突然想起来,说:“他好像说了一句,住在我们乡下一个熟人的家里。”   “那个熟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名字不知道,拉洋车的。”   罗平立刻命令警察查所有黄包车夫。   宋凤宁问;“我能看一眼尸体吗?”   “可以。”   两人去停尸房,案件没破,尸首停放在警察局的停尸间。   罗平掀开蒙着尸首的白单,映入眼帘的死者眼睛瞪得大大的,女人似乎吃惊的程度盖过恐惧。   法医说;“胸部的三处刀伤,第一刀深,后两刀伤口较浅,似乎这个男人力气不是很大。”   “没有挣扎的痕迹,解刨结果,当晚吃的食物里,没发现异常。”   宋凤宁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时,年轻姑娘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仰头含情脉脉地望着江墨林。   现在停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没了生气。   两人从停尸间出来,罗平说;“接下来就该找江大少爷问话。”   江墨林被带到警察局,宋凤宁不方便露面,在里屋,清楚听见外屋的罗平和江墨林的对话。   江墨林的声音听上去些微傲慢,“上次黄探长叫我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接受这桩命案,请江少爷过来也是例行公事。”   罗平的声音平淡,翻看江墨林的笔录,“当晚江少爷是在家里?那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佣人,能证明我在家睡觉。”   “江少爷是什么时候知道余婉秀死的?”   “警察局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我已经有三四天没过去了。”   江墨林声音有些低落。   “你怀疑是什么人干的?”   “我想不出来。”   罗平突然话锋一转,“余婉秀知道你要结婚了吗?”   “知道,我跟她说了。”   “她是什么态度?”   “我想等结了婚,过段时间同我太太说,接余婉秀过来。”   江墨林这番话,屋里的宋凤宁不信,江墨林在外背着未婚妻养小公馆,不敢让岳家知道。   “余婉秀就是欣然接受了。”罗平唇角一抹笑意高深莫测,突然问;“那你们为何吵架?”   江墨林微微怔了下,掩饰着尴尬,解释说:“我当时情绪有点激动,说话大声了,可能佣人听见误会了。”   罗平诈他,江墨林以为女佣说了什么。   “你欺骗了她?”罗平冷冷地道。   “以她的出身,怎么可能嫁入江家,我跟她在一起,没亏待她。”   江墨林面色不悦,有点生气。   “你是没亏待她,余姑娘命都丢了。”   罗平有几分嘲讽地说。   “罗探长,这是我个人私事。”   江墨林没把小小的探长放在眼里,警察局长同江家有交情,江家每年给警察局的好处不少。   “江少爷养小公馆,是江少爷的私事,可死了人就成了警察局的事了。”   罗平不认识这位江家大少爷,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印象。   “请问你未婚妻知道你有了余婉秀吗?”   “罗探长,话题扯远了。”江墨林表示不满。   “不远,你们同被害人都有直接关系。”   碍于江家的面子,罗平没用犯罪嫌疑人,敏感的字眼。   “我必须回答吗?那我告诉你,我同她没讨论过这件事,想先瞒着,以后再说。”   “这么说你未来的岳父和未婚妻不知道余小姐的存在?”   罗平追问道。   江墨林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垂着头,神情沮丧,“现在知道了。”   “好吧,打扰江少爷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联系。”   对江墨林的问话结束,罗平客气地送走了他。   宋凤宁从里屋走出来。 第116章 终章   “这位江大少爷说的话, 你觉得是真话吗?”罗平问。   “我不相信。”宋凤宁肯定地道。   “我也不信。”   “他的话不难验证,去见他的未婚妻就知道了。”   宋凤宁见过新任商会会长朱耀奕的女儿朱湘君,朱耀奕只此一女, 娇生惯养,养成跋扈的性格。   估计江墨林想都不敢想朱大小姐接受余畹秀,别说接到家中做姨太太,朱湘君知道,还不闹翻天。显然江墨林说谎。   “我们就去会一会朱家大小姐。”   余婉秀的死, 江墨林和未婚妻朱湘君都有嫌疑。   朱公馆里, 这几日朱湘君很气闷, 不出门,交际场合不露面, 觉得整个申城名媛都在看她的笑话。   听佣人通禀,警察局的探长罗平要见她,正心气不顺, 一口回绝, “不见!”   警察局的探长来找她, 无非是为了江墨林的风流韵事, 她正为江墨林的事恼火。   女佣踌躇没动, 说;“还有顾家三少奶奶。”   “宋凤宁,你来做什么?”   朱湘君疑惑,她平常跟宋凤宁不走动, 见面寒暄几句,没有过深的的交往。   “顾家三少奶奶和罗探长一起来的。”   朱耀奕是新任商会会长, 在晚辈顾三少面前,毕恭毕敬,顾家有通天的本事。   朱湘君忍着不痛快, “请她进来。”   宋凤宁和罗平在客厅等了有十分钟,朱湘君才出来,笑得颇不自然,“宋凤宁,没想到你会来。”   看一眼罗平,突然想起,对宋凤宁说;“听说你姐和罗探长……”   宋凤宁笑笑,没否认,“我和罗探长路上偶遇。”   朱湘君长相一般,嘴有点大,不是性感的厚唇,偏薄,面相显得刻薄。   “罗探长,见我有公干?”   “打扰朱小姐了,公共租界发生的命案,有几个问题,我想跟朱小姐了解一下。”罗平礼貌地道。   朱湘君的脸一下冷下来,“罗探长,命案跟我有关系吗?”   “朱小姐,命案的死者和您未婚夫……我想问问,朱小姐知道此事吗?”   朱湘君没好气,“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还能要江墨林吗?江墨林对她百依百顺,不然一个江家庶子,她能看上眼。   罗平对她的态度没计较,问;“江墨林说你知道,他准备跟你结婚后,把余婉秀接进门,做姨太太。”   “他做梦!当姨太太,我要早知道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我绝不答应跟他结婚。”   朱湘君声音拔高,尖利刺耳。   罗平和宋凤宁互相看看,接着说:“余婉秀没名没分地跟了江墨林,能答应离开江墨林吗?”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江墨林答应我不娶姨太太,这辈子除了我没有别的女人。”   如果不是顾虑两家的颜面,她早一脚把江墨林踹了。   “我最后问朱小姐一个问题,案发当日,朱小姐在哪里?”   朱湘君怒瞪罗平,“怎么,你怀疑我?怀疑我杀了那个贱女人?我杀她,我犯得上吗?江墨林同我保证,婚前解决风流债。”   “那朱小姐,就不打扰了。”   两人告辞。   坐进车里,罗平说;“我的直觉,这个朱小姐不是凶手。”   “我觉得她的话,比江墨林的话可信。。”   “这位朱小姐能回答我的问题,可是给你面子。”罗平看出来,这位朱小姐对自己赖得敷衍。   宋凤宁笑着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姐夫?”   罗平嘿嘿笑,“这得问你姐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名校的毕业的宋知芳,不嫌弃他是个小小的探长,令罗平很感动,说;“我怕委屈了你姐。”   “我姐不在乎金钱物质,注重精神灵魂。”   “知芳是个好姑娘。”   罗平现在住的公寓面积小,考虑结婚换一套大点的公寓。   宋凤宁猜到他心里所想,说;“聿清说,你们结婚送一幢别墅作为结婚礼物,中式古典建筑风格,就在我们家的隔壁,我姐回娘家方便。”   中规中矩的风格,适合这两个人。   “别墅还是算了吧。”罗平拒绝了宋凤宁和顾聿清的好意。   “你和我姐可真是天生一对,你们不想住别墅,我在法租界投资的公寓楼没售完,你有空和我姐去挑房子。”   宋凤宁了解罗平,又补充了一句,“你买房子我给你打折,友情价。”   罗平笑着说:“这还差不多,我先送你回去,有消息我通知你。”   回到警察局,派去找郑大发的人回来说;“黄包车夫找到了,可是那个叫郑大发的小子没回去,大概杀了人吓得躲起来了。”   警察局下通缉令,全城通缉法租界凶手案的嫌疑人郑大发。   罗平派人调查门房老刘,确定老刘当晚在家中。   同时调查吴嫂的家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晚,宋凤宁梦到小洋楼,死前的那个雨夜,电闪雷鸣,她被雷声惊醒,黑暗被一道闪电划开,惊见床前的黑影,近在咫尺一双露出凶光的眼睛,手握锋利的刀子闪着寒光。   倏忽吓醒了,额头全是汗,心脏狂跳,梦境中总是看不清杀她的男人的脸,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凶手的一双眼睛,陌生的,充满凶狠邪恶。   夜很静,月色融融。   睡梦中顾聿清的手臂伸过来,揽她入怀。   冰凉的身体被男人的体温焐热,不久她在男人怀里安心睡去   连着几日连绵阴雨,早起天总算放晴了。   卧室里电话铃声响了,小娥急忙跑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看吵醒了睡着的宋凤宁,说;“罗探长的电话。”   宋凤宁坐起来,接过电话,嗓音有点沙哑,喂了一声。   罗平在电话那头问;“宁宁,你病了?声音不对。”   “没有,我刚起床。”   “顾家的少奶奶真享福,我们都出一趟外勤了。”   “人犯抓住了。”宋凤宁清醒了。   “郑大发找到了。”   这几日顾聿清看宋凤宁无精打采的,叮嘱佣人,别吵醒她。   宋凤宁起来梳洗了,去警察局。   警察局里,巡警都上街执勤,叶鸣在外屋,看见她,笑着热情地说;“宋小姐,不,顾少奶奶,很久没来了。”   宋凤宁开玩笑说;“你们警察局,平常谁愿意来。”   “那是,我们这活薪水不高,不招人待见,探长在屋里。”   罗平正在看档案,宋凤宁进门,把档案装起来,说;“昨晚抓住郑大发,还没提审,等你来。”   “这么快就抓住了?”   “偶然,他犯了点事。”   郑大发运气不好,偷东西被巡警抓住。   审讯室里,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大声叫嚷,“放开我,你们警察就随便抓人。”   “你偷东西,还说没犯法?”一个警察呵斥道。   罗平和宋凤宁进来,一脸凶相的男人看罗平是个长官,不敢大吵大嚷,说;“警官,我没犯事,我就偷东西,没得手,你们把我放了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身后的宋凤宁对上男人的眼睛,蓦地电光石火一般,这双眼睛在脑海中划过,她的血液瞬间冰冷,凝固了,身体轻微地颤抖,就是这双眼睛,梦里出现凶手的眼睛,没错,前世杀死自己的就是这个男人。   “你是郑大发?”罗平问。   “警官,我是郑大发,警官,您放了我吧,我这是第一次偷东西,我保证下次不敢了。”   “第一次?”   罗平带着冰碴眼睛仿佛能洞穿他。   “警官,我这是第一次,我发誓。”郑大发心虚地声音小了。   “公共租界江公馆,你难道这几天便忘了吗?”   “警官,我,我没有,你们搞错了吧?”   “你未过门的妻子四喜都交代了,当晚你躲进地下储物间,杀了人逃走。”   “我没杀人,警官,我真的没杀人,你们相信我。”郑大发急忙辩解道。   “你潜入江公馆当晚,余婉秀被杀死了,你能抵赖吗?”   “真的不是我,警官,你听我说,我就想偷点钱,□□进了一户人家,藏身在地下室杂物间,遇见了跟我定亲的四喜,我威胁她,不让她吵嚷出去,躲在储物间里,等到半夜楼里的人都睡了,我悄悄地走出地下室,看见一个人影,我吓得赶紧又躲起来,看这个人上了二楼,我想半夜,他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我悄悄跟着他上楼,看见他进了一间屋子,也就五六分钟的光景,他就出来了,等他走了,我进房间一看,床上都是血,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吓得我赶紧离开了,我说的都是真话,有一句假话,不得好死。”   “你看见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吗?”罗平问。   “当时楼里灯都熄了,二楼走廊里黑,又下大雨,模糊看见背影,是个瘦高的男人,脸没看清楚。”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提供不了凶手的任何特征,证明你为了脱罪,信口胡编。”   “警官,我没撒谎,对了,我听见他和一个人说话”   “说什么?”   “声音小没听清楚。”   “声音你熟悉吗?”   郑大发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熟悉,我刚进城,不认识什么人,像是个女人说话声。”   “还有什么,你最好仔细想想,如果找不到那个人,你就是杀人凶手。”   过了一会,郑大发说:“警官,我想起来,那个人上楼时,窗外打雷,闪电光照见他脚上穿着拖鞋。”   问不出什么了,郑大发先暂时关押。   两人离开审讯室,罗平说;“郑大发的口供同我们之前的判断吻合,看来我们还要去一趟江墨林的小公馆。”   看宋凤宁没什么反应,又说了句,“宁宁,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我昨晚没睡好。”宋凤宁掩饰地说。   不能凭着梦境,给郑大发定罪。   警车停在警察局门口,两人又去了一趟公共租界的江公馆,现场贴了封条,门口有两个警察守着,洋楼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现场还是上次两人来时的样子。   进门后,罗平从门旁的鞋柜里拿出两双男士拖鞋,翻来覆去看了看,举了举右手的拖鞋,说;“新拖鞋。”   交给身后的警察,“放好,拿回警察局做技术鉴定。”   警察小心地把两双拖鞋分别放入两个袋子里。   宋凤宁看鞋柜里摆着几双女士拖鞋,男士拖鞋就两双,小楼里平常就女主人和两个女佣,两双男士拖鞋,就是江墨林的了。   返回警察局,两人等拖鞋里脚印的鉴定结果,宋凤宁沉默,郑大发是前世杀了她的人,从种种迹象看,他不一定是杀了余婉秀的凶手。   一个戴着手套的警员拿着两个塑料袋,里面分别装的两双男士拖鞋,对罗平说:“探长,鉴定结果出来了,这两双男士拖鞋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罗平说;“如果郑大发没有说谎,凶手进门后换了拖鞋,所以地上没留下湿鞋印,拖鞋里留下江墨林的脚印正常。”   宋凤宁拿过装着新拖鞋的塑料袋,看了看,说;“这双拖鞋鞋底有字,绣一个沈字,静安寺附近的一家鞋店,售出的鞋鞋底都有沈字样。”   罗平把装着新拖鞋的袋子给夏遇春,“你去这家店铺问问,余婉秀可曾买过拖鞋,那天买的?”   夏遇春拿着余婉秀的照片和拖鞋,拿到沈家鞋铺问。   很快回来,说;“探长,我拿照片给鞋铺店员看了,店员还记得这位太太,说这位太太挑拖鞋很仔细,挑了五六双,不是嫌这线没跑好,就是嫌鞋面颜色,这位太太穿戴不像穷人,太精细了。”   一般遇到这样的主顾,给人印象深刻,不然一天来几十人,哪里记得住,余婉秀家里不阔绰,生计艰难,过日子精打细算。   夏遇春又说;“鞋店的店员看记录,案发前两天,死者买的拖鞋。”   罗平说:“女佣吴嫂说江墨林已经有三四天没来小公馆,江墨林自己也说了。”   联系到郑大发听见一个女人跟凶手说话声,这小楼里除了女佣四喜就是吴嫂,四喜的声音郑大发熟悉,说话的人就是吴嫂,唯一的解释是当晚吴嫂无意中拿错了拖鞋,拿了双新买的拖鞋给江墨林穿。   没想到一双拖鞋成了案件的突破口。   这时,奉命调查的吴嫂的楚南笙回来,说;“探长,查到女佣吴嫂的儿子得了肺痨,为了给儿子治病,家里东西都变卖了,病情严重,现在人已经送入医院治疗。”   西医需要大笔的医药费,这就是吴嫂帮凶的原因。   罗平果断地下命:“立刻抓捕江墨林。”   “审吴嫂。”   一周后,电影钻石戒指上映,由黄小姐主演   海报宣传的一个噱头,这部影片里将揭开电影雨夜谋杀案的最终结局,新电影的热度空前,一票难求。   宋凤宁挽着顾聿清的手臂,随着人流走进电影院,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   铃声响了,电影院里灯光暗了,嘈杂的影院里顿时安静了。   影片的开头,富豪俞家的五少奶奶唐曼卿,在一个小旅馆里被发现,屋里躺着一个被枪杀的年轻男人,这个年轻男人是女主人公的旧情人,地上扔着一把手.枪,枪上只有唐曼卿的指纹。   唐曼卿被作为杀人凶手投入上海某监狱,判死刑,枪决。   俞家五少爷俞兰舟的新婚妻子同旧情人在旅馆里偷情,这桩案子轰动整个上海滩。   大华纺织厂江家的客厅里,江太太手里拿着一份申城日报,头版头条,公共租界谋杀案告破,凶手江家大公子江墨林被判死刑,涉案人员女佣吴嫂被判死刑,郑大发入室偷盗罪,□□五年。   江大太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块心病总算去掉了。   六年后   礼查饭店,洋人乐队正在演奏流行的西洋乐,舞池里先生太太小姐们跳华尔兹。   华泰电影公司成立八周年酒会,申城各界名流云集。   今日酒会的主人,华泰电影公司董事长宋凤宁,穿一袭黑色晚礼服,修长雪白的颈项戴着一串钻石项链,璀璨夺目,挽着身穿黑西装,身材峻拔的男人一出现,一对璧人引起全场注目。   人群中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敛起脸上的傲慢,穿过人群快步朝二人走过去。   绅士风度地伸出手,笑容可掬,“宋女士,久仰大名。”   又看向她身旁的青年,“这位是?”   “我是宋女士的丈夫。”顾聿清礼貌地回答。   中年男人随即抛开顾聿清,对宋凤宁毕恭毕敬,“璧人姓李,来自东北哈尔滨,早有耳闻宋女士乃女中豪杰,办水泥厂,开采煤矿,投资地产界,铁路,贵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风靡全国,佩服,没想到宋女士还这么年轻漂亮,李某此次来,想和宋女士洽谈生意的合作事宜…….”   朝顾聿清礼貌地问:“顾先生不介意我请您夫人跳一支舞吧?”   “不介意。”   嘴上说不介意的男人,心里不太情愿。   取过一杯香槟,看着舞池中央的妻子,光芒四射,众人的焦点,记者的相机咔嚓咔嚓按下快门,明日妻子又将见报,头条宋凤宁女士与北方某首富合作成功。   酒杯里的香槟映着墨玉一样悸亮的眼睛,视线一刻没离开过舞池中美丽动人的倩影,他优雅地抿了一口酒。   申城又一年的雨季来临,空气里湿漉漉的,老旧的房屋墙角发霉生出苔藓。   午夜,一条狭长的弄堂,青石板泛着森冷的幽光,寂静的夜,只有高跟鞋敲打石板发出的声音,在空寂的弄堂回响,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夜生活的女人,刚收工。   下雨了,女人加快脚步,走着走着,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女人警惕地回过头,隔着雨雾,看见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雨衣,星星点点的红光,在雨中一闪一闪。   女人意识到危险,脚步慌张地逃跑,身后的男人甩掉手里的烟头,烟头掉在地上,被雨浇灭了。   黑暗中男人僵硬的面部肌肉抖了几下,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像一头准备随时扑上去的狼。   女人边跑边回头,身后的人影越来越近,慌不择路地拐进一条胡同。   突然,斜刺里闪出一个人影,挡住男人追赶的脚步,黑风衣包裹下看出此人身形偏瘦小,打着雨伞,看不清脸。   男人原地不动了,乌黑的枪口对准他。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郑大发问。   “索命!”   随着话音,三声枪响,男人一声没吭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枪声被雨声消弭,一场大雨,把一切清刷干净,男人的尸首流出的血水随着雨水流入排水道。   这人把手.枪放入手袋里,掀开风衣帽子,一头秀发滑落,然后从容地走出弄堂。   宋凤宁撑着伞,站在门外,看见灯火辉煌的客厅里,丈夫顾聿清和一双儿女,不时传来一双儿女欢快的笑声。   她收起伞,门从里推开,小娥回身大声说;“小姐回来了。”   瞬间由黑暗到光明,她被暖黄的光线包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