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七十年代守活寡 作者:地生花   文案:   村里人都知道养在城里的李月秋长的好,娇滴滴的跟个狐狸精似的,从小就定了门亲事,   对象是她姥爷革命战友的孙子,一位穷的叮当响的泥腿子。   两家是交换过同心锁的,抵赖不得,但亲事最后还是黄了。   重回十七岁,李月秋嫁给了村里的泥腿子。   两人新婚之夜。   这个据说性格暴戾的刺头,一眼都没瞧她,抱着喜庆的鸳鸯被子睡到了房间里的大箱子上,   与她泾渭分明,“你,你睡床,俺不挨着你。”   这不挨着果真不挨,村里同年一起出嫁的姑娘肚皮都大了,陈立根却碰也不碰她,让她守活寡。   李月秋:守就守,我赚钱我学习,我不需要男人!   蹲在角落的陈立根眸色幽暗,褂子半开,拿着一张高考卷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这道题辅助线咋画?我不会。”   李月秋拿着笔走过去,被猛的按入怀里,似揉进骨血。   ——许你一生,温暖明亮。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故事,半架空。   金手指爽文+甜度100%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月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些年守活寡的日子   立意:同舟共济,生活是甜的 ============= 第1章 你要几条腿都给!   石林县这几天正逢雨季,乌云密布窥不见一点日头,空气中裹着层湿冷的潮气,像是把这个小县城腌在密不透风的水缸里。   这是李月秋不喜欢雨天的原因之一。   冷风从窗口灌入,夹带着星星点点的雨滴也跟着溅了些进来,站在窗边的她视线从阴雨绵绵的雨帘中抽离,慢慢转身,目光落在身处的房间内。   光线昏暗,房间拥挤狭小,但各处的东西归置整齐不显杂乱,大物件有一张桌子和一大一小的两张床,小的那张靠近门口,铺着灰粉色的被单,上面印着几朵红色的大花,虽然有些褪色陈旧,不过打理的干净,她怔怔的看了一会,视线最终落在墙上的老日历本上。   老日历本挂在墙面的一颗铁钉子上面,大小比巴掌大些,厚厚的一沓都是当天过去当天的那一页就会撕去或者是翻到后面。   李月秋盯着日历上那页印着日期的字迹,双瞳剪水泛起惊愕。   1980年3月10日   ……十年前?!   她难以接受眼前的场景,几步走过去取下墙上的老日历本,哗啦啦啦的拿在手上翻着,上面每一页都印着1980年,从1月到12月每页不少,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慌乱的走到门口的那张小床,从床上的枕头底下拿出一面老铁皮包边的圆镜子。   镜子里慢慢映出一张姣好的美人面,稚嫩娇艳,肤如凝脂没一点瑕疵,似精致的瓷釉,李月秋瞳孔微缩,伸手拉了下垂在床头的绿色拉线,顿时,屋内的白炽灯像是个小太阳一样把房间内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显得镜中的人更加明艳。   她手微微发抖,久久没缓过劲来,对着镜子摸上自己右边的脸颊甚至用上了很大了的力道,下巴延至耳蜗触手滑嫩没有一丝伤疤,水嫩青葱,只是高烧过后小脸显得更莹白了几分,带着几分病气。   李月秋蓦的瘫坐在地上,手中镜子滑落,颊边不禁滚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团成小小的一团,像是朵沾满水珠的花儿,轻轻一折就能折枝,脆弱不堪。   ……80年这会,她刚满十七岁,容貌未毁,日子过的娇气。   好一会李月秋擦了擦眼睛,柔嫩的眼角被擦的泛起了桃粉色的殷红,比花瓣都艳上几分,她站了起来,干净黑亮的眼眸中闪着光亮,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文工团报名表,上面填写的密密麻麻没一点遗漏,被她揉成一团扔进放垃圾的竹栅栏桶里。   做完这些她往身上添了件衣服,把自己捂的暖些,十七岁的她现在寄住在小叔李安国家中,最近因为天气冷,着了凉,喝了一碗用野紫苏和生姜熬煮的偏方草药,稀里糊涂的烧了一夜睡的迷迷糊糊,隔天倒也好了。   外面的雨沥沥淅淅渐停,不过下了好几天的雨,地上积水不好走路,她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头大箱子,翻出一双黑色胶鞋换上后才打开门,空气冷飕飕的,她紧了紧衣裳领子下楼,脚步都带着雀跃。   李安国在附近的暖瓶厂上班,他干的年岁久,会说话和领导关系处的好,结婚立马就分到了一处上下两层的平房,还带一个小院子。   这个时候家里没人,她寻着记忆走到拐角处的厨房,灶台隐约还透着点火炭的余热,旁边的碗柜上着锁,到处收拾的干净,房梁悬挂着的篮子里倒是有东西,但只是几个出了绿芽的大蒜,除此外整个厨房别说吃的,连一只多余的碗都找不到。   李月秋盖上灶台上空空如也的铁锅,眼睛望向外面院子苹果树上挂着的苹果,微红半青,形状不圆歪向一边,在雨水了滚了几天,皮瓤上挂着晶莹的雨滴,油光明亮。   “月秋!”   爽朗的声音乍的从门口传来,随即又响起了“咣咣咣”的拍门声,“月秋,我大有,你在不在?”   李月秋忙小跑着去开门。   “嘿哩,就想你可能还没出门,我刚拉完货要去肉联厂那边,雨天走路不好走,上来,我顺路拉你过去!”门口一辆三轮自行车的主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长得浓眉大眼,他戴着雨帽,披着棕苞树叶织成的蓑衣一身水汽,脚上的一双草鞋泞泥,石林县现在的道路几乎都是泥土地,下雨踩一脚就会沾一层黏哒哒的泥,不知道他走街串巷走了多少的路。   李大有比李月秋大两岁,是二叔家的孩子,农忙的时候在家帮忙做活,平时靠踏三轮自行车运货挣钱,李月秋看着眼前的他觉得恍然隔世,一时愣住。   “咋了?上车,这会没雨,蹬起轮来快,后面板车我用麻油纸盖着哩,不湿。”李大有看门口的人呆呆的没反应,蹬着自行车的一条腿撑到了地上,笑着拍了拍他身后的板车,但猛的脸上的笑容没了,“小脸白的,咋的?病了?”他这几天在家里干活,快半月没来县上,这两天正碰上了雨季,月秋身子弱,怕是寒凉冷着了。   李月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我没事。”是了,差点把上班这茬事给忘了,她赶紧上楼拿了一对碎花袖套塞布包里坐上李大有的板车。   前世她记得这一天自己也坐了李大有的车,但半道上就让李大有把她放下,偷摸着去交了文工团的报名表,为此,还旷了半天的工,扣了工资。   三轮车穿过弄堂巷子,潮湿的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轮子滚过水坑带起一阵水迹,路边发霉起皮的墙面贴着改革开放等各种的大字报,因为一连下了几天雨,上面的字迹匀开不少,皱皱巴巴显的斑驳凋零。   街上走着几个人,有趁雨停在家门口晾晒东西的,也有出来摆摊的,1980年,摆摊的渐渐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买卖,但摆的也没有几个,毕竟现在摆摊不正经体面,而且国.家才打开政策,很多人都还在瞧苗头看风向。   望着这些地方,李月秋笑着呼吸了口清冽的空气。   “上回爷给你和艳儿带了一筐鸡蛋吃完不?家里哩母鸡每天下蛋,都给你们攒着,吃完我回头给你们带。”李大有骑车骑的顺溜,单手不扶都能骑的稳当,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头没回的把口袋里的东西递给后面板车上的人,“早上烤的甜番薯,用烧红的干牛粪烤的,烤的滋溜油,还有热乎气。”   以前天气稍微冷些,乡下都会烤番薯,除了吃饱填肚子就是为一口暖肚腩的热乎气,随便找个土坑架个中空的窑子,把全干的牛粪丢窑子里彻底烤的通红再放番薯进去,这样烤出来的番薯不会烤焦,味道也喷香。   李大有已经在县上帮人拉货了一段时间,不忙的时候就会来看看她或者给送东西,小到一个家里烤好的番薯,大到一些精细的大米面粉,而在乡下的爷爷最疼她,一直到临终前都在因为她的事闭不了眼。   李月秋拿着番薯眼眶有些发酸,她把手里的番薯掰开,手指微微陷进软糯的瓤里,番薯没有才烤出来的烫呼,但有温热,里面的瓤金黄流油,像是淌在蜜罐里的溏心,她嘴角上扬,小小的咬一口,热乎甜软的滋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1980年,不少年轻人用三轮车运货挣辛苦钱,有条件的可以自己改装,没条件的找门路去租,就是贵点,她记得李大有的这辆三轮自行车就是租的,押金可不便宜,开始的时候运货的人少,有的赚头,后来人多了,也没啥赚头,但李大有想多赚点给对象当零花,得闲了就到城里跑好几趟,结果最后被扣上流氓罪的帽子,关到监狱里劳改,眼瞅着时间一到能被放出来,又碰上国.家严打,半辈子的光阴全耗费在监狱里,二叔二婶只有他一个孩子,没熬过几年就相继走了,连个摔盆送终的人都没有。   “到了!”   三轮自行车“刺啦”的在肉联厂门口停住,李月秋忙把剩下的番薯全塞进嘴里,鼓起的脸颊像是两个白软的小汤圆,“谢谢大有哥。”   李大有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笑着说:“和我说啥子谢,赶紧进去。”   ***   李月秋小跑着进了肉联厂,因为不太记得,跑错了楼层,最后慌手慌脚的换上工装戴上袖套,系上肉联厂独有白围裙的时候,别的工人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做工了,她找了一圈才找到自己流水线的位置坐下。   她现在在肉联厂干临时工,虽然是临时工,但工作算是十分体面了,干了快一年,做的是把处理好的肉包装起来的工作,这工作不难很轻松,基本都是女职工在做。   “哎,月秋,我听说秦伟回市里了,你和他不处对象了?”   十几年没做这个活计的李月秋手生,笨手笨脚弄了半天才包装了不到五袋肉,坐在旁边的刘大姐冷不丁的低着声音和她嘀咕,她都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人。   刘大姐盯着她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蛋,比剔了壳的鸡蛋都嫩上几分,真想伸手捏一下,声音不禁放的更小,“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你们都处了两个多月,真不处了?”   上辈子,她和秦伟自由恋爱,秦伟家在市里,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有房有钱有地位,长的白净,在石林县的玻璃厂做行政,其实也只是下放锻炼半年,半年时间一到就回市里的国营单位,这样的条件完全是个受人争抢的香饽饽。   现在的年头,一个漂亮的姑娘要是能嫁给县城里国营单位的工人,别人都得羡慕死,更何况还是市里头的,秦伟几天前已经调回了市里,现在两人分居两地,厂里不少人私下都在传她和秦伟不处对象了。   “恩,没打算处了,我两性格不合适,拧不到一块去。”李月秋大大方方也没避讳。   刘大姐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不合适就再找合适的呗,你模样好,可以慢慢挑……不如姐给你咂摸介绍一个。”小姑娘怎么着也不愁嫁,何况是李月秋,白嫩可人,顶俊俏的漂亮模样,在石林县是有名的水灵,才进肉联厂的时候,多少小伙子往前凑,可劲的献殷勤。   李月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暂时不想找对象。”   刘大姐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女娃娃脸皮薄不好意思,继续热心道:“可以先见见看,吃顿饭,处不处再另外说,我给你介绍这个小伙在国营饭店上班,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个头高,人斯文,还孝顺,他早前见过你,有这个意思。”   李月秋唇瓣微张,有些惊讶,没回过神,“嗯?”才说要给她咂摸,立马张口就介绍上了?   “他家爸妈都是厚道人好相处,家里条件宽松,人已经给话了,你要几条腿都给!”   李月秋:“……” 第2章 食堂   刘大姐把男方家里的情况说的天花乱坠,都快拍胸脯打包票李月秋嫁过去一定享清福,结婚三转一响是标配,另外给几条腿就看男方家里怎么给了,桌椅凳子床这些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一般都是给的32条腿或者是72条,腿当然是越多越好,这代表男方家的心意也是女儿家的体面。   不过人也说了,自己儿子喜欢,该给的体面会给,只要姑娘愿意好好过日子,给几条腿都行,就是108条腿也拿的出来,不会薄待了。   李月秋噗嗤笑出声,笑得跟三月里的桃花似的娇俏,脸颊生粉,眼珠儿明亮剔透,“姐,我真不打算找对象,我……”她欲言又止,抿着嘴角笑着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专心做手上的工作。   刘大姐看着她的模样,心咯噔下凉了,昂扬的斗志也没了,得知李月秋和秦伟可能不处对象了,不少没对象的小伙们纷纷按捺不住心思,私下里打听来打听去的问情况。   也不怪他们一个两个的猴急,李月秋长得太出色了,有让男人都围着她转的本钱,就说说现在,厂里包装肉的活计轻巧,基本是女职工在做,很多年纪都不大,十六七岁正好的年纪,娇生惯养家里人养得仔细,不说貌美如花但各有各的好。   不过什么东西放在一起就有对比有高低,李月秋坐在那里明明穿着和厂里人一样宽松的工装,但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动人,宽松的工装也掩盖不了细软的腰肢,说起话来眉眼含笑,手里做着活计,十根指尖雪白通透,看着招人稀罕的紧。   国营饭店的小伙和她沾了点亲戚,知道她和李月秋一个车间,特意带了半只烧鹅找她牵线做媒,媒要是成了,还能收到22块的媒人费,她这才厚脸皮找李月秋说道,但瞧李月秋的样子估计这小姑娘心里恐怕还惦记着秦伟那个香饽饽呢,说是不处了估计也就是闹别扭嘴上说说,秦伟家在市里,市里条件好,小姑娘肯定乐意上市里而不是呆在县上。   看来她介绍的怕是没谱了,白吃人家半吃烧鹅,得找点礼还回去,刘大姐肉痛,早知道就该坚决抵住诱惑,不向烧鹅低头。   做了一上午的工,厂里的机器运转的咔咔咔的响,直到有人喊开饭了流水线上的工人才停下了动作,李月秋小小的松了口气,把袖套和围裙摘了,拿上铁皮饭盒跟着人流去食堂吃饭。   肉联厂在众多厂区里的福利是最让人眼馋的,其中就包括工人食堂的饭菜,每隔几天肉菜交错,油水足味道好,她是临时工,不像是正式工有饭补,但只要花钱和票就行,比外面下馆子的便宜还好吃。   饭点人多,食堂里飘散着诱人的香味,白色的墙上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工人们手里拿着铁皮饭盒整齐的在窗口排队打饭,窗口位置上方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字端正的写着今天的菜单,其中红色粉笔写的是特供菜色。   她早上只吃了一个番薯,这会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排到窗口位置之后把手里的一份钱和粮票主动放在旁边的小筐里,要了个油饼和长条茄子,最后又单独要了一个4分钱的白水熬白菜。   打菜的大师傅一勺茄子下去打了满满的一铁盒,浇头多,香气扑鼻。   她端着饭盒在拥挤的人群中找位置坐下,以前就喜欢吃这里的油饼,用猪油炸的,混着些猪肉韭菜末,外酥内软,长条茄子也是猪油烧的,烧的足够透,酱汁够入味,吃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的没边了。   快吃完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在食堂门口站着个矮人半头的小姑娘正拉着厂里的人问,问完之后一双眼睛瞟来瞟去在人群中找人,李月秋低垂着眼,极快的咬下最后一口油饼。   “月秋姐!”穿着粉色上衣和蓝色裤子的李艳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挂着斜跨包笑得天真烂漫的跑了过来,厂里人穿的是统一的服装,一整的藏蓝色,谁要穿的不同,一眼看去很容易分辨,李艳在上初中,学校在隔壁离肉联厂不远,走路花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过来。   “我找了你好久,你今咋不在食堂门口等我?害我都找不到你,只能到处拉着人问。”李艳说着视线移到了李月秋面前的铁皮饭盒上,饭盒里上就剩点烧茄子的酱汁,整个食堂都是饭菜的香气,她噘着嘴,半抱怨半撒娇道:“月秋姐,我还没吃饭呢,刚刚过来我看窗口小黑板上写着有油饼,我想吃油饼,烧茄子也想吃。”肉联厂的工人有些会给家属带饭菜,想吃特供菜速度得快,她找月秋姐找了有一会,再不去排队恐怕吃不上油饼和烧茄子了。   李月秋把铁皮饭盒收起,清亮的双眸带着疏离,抬了抬下巴,指着前面食堂的窗口,“喏,窗口那应该还有,想吃排队去打,我一会还要上工,先走了,你吃完赶紧回学校。”   她说着从凳子上起身,给没位置吃饭的工人挪位置,食堂的桌子凳子就这么有限的几张,有些工人来晚了是站在门口吃的,她得给人腾地儿。   李艳愣住了。   “月秋姐……”李艳看她走远,一时急了赶紧拽住她衣角,小声尴尬的说:“姐……我,我没带钱和粮票啊。”她身上只有出门时她妈给的一毛零花钱,但她在来的路上已经买了两根糯米冰棍吃,粮票更是没有,而且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厂里食堂的饭菜是给工人吃的,不供应给外人,月秋姐要是走了,怎么证明她是工人家属。   李月秋不说话,她10岁的时候到城里来上学,打那起就一直寄住在小叔家,将近7年的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李艳比她小几岁,她把人当亲妹妹照顾,感情比旁人来的亲厚,但她想多了。   她于小叔一家只是个能给家里添进项的外人,巴不得吸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李月秋把李艳拉住她衣角的手拉开,“艳儿,吃饭不带钱和粮票那你来做什么,想让我花钱?可我也没钱和粮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有一半多的钱和粮票都交给了小婶,肚子饿了回家,家里有饭,饿不着你。”   李安国家面上大方,私下却什么好处都揽,上辈子她寄人篱下,心里感小叔小婶的恩,进肉联厂后工资几乎大半都交给了他们,后来他们知道肉联厂伙食好,就让李艳来肉联厂食堂吃午饭,先是几天来一次,渐渐的是每天都过来。   李艳起初不太愿意,觉得害臊,她妈在家又不是不做饭,让她不带钱不带票的上肉联厂来花月秋姐的钱,一次两次还成,天天过来这不是老赖嘛,但来了几次之后,每顿都在肉联厂食堂能沾到荤腥,比自家爸厂里食堂的饭菜好的不止一点半点,嘴养馋了也养刁了,那点小小的愧疚早没了,所以中午放学都上这来找李月秋。   现下李月秋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都懵了,旁边有工人听到她们刚刚的话,对着她指指点点,李艳脸色涨红,往常月秋姐都是在食堂门口等着她过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去窗口打菜打肉。   怎么突然不管她了?   这还是她姐吗?对她不管不顾,李艳心生埋怨,她还饿着肚子就这么把她扔这,在她家里吃住,竟然饭都不给她吃,跺跺脚气呼呼的跑回了家。   李月秋现在手头上零零总总有三块六毛,粮票也不多,票据再过几年全都会取消掉,但现在没有不行,得想办法赚钱赚票。   她是临时工,不能住肉联厂的员工宿舍,工资比不上正式工人高,一个月的工资到手19.84块,每个月交给小叔家8块,6块攒给乡下的爷爷,剩下的她自己留着花,虽然是自己花,但她要是置办什么或者是买什么都有李艳的一份,在肉联厂干了快一年多,手里根本没攒多余的钱,月初领工资,月末花干净。   连一颗米都没攒着。 第3章 猪肉   在水池把铁皮饭盒洗干净,李月秋直接去找了肉联厂的吕厂长,这个时候才吃完饭,厂长一般在办公室休息打盹。   “吕厂长。”李月秋轻轻敲了敲半合的门,低声问:“我是李月秋,有事找你,能进去吗?”   “进来吧。”吕厂长捧着杯茶拉开门,笑眯眯的让她进来,“刚好,我也有事和你说,厂里决定年底给你转正,文件已经下来了。”   当正式工人拿工人编制就是捧铁饭碗,收入供应有了保障,以后子女还可以顶职,吕厂长早年和李月秋去世的父亲下过乡,是好友,当初看李月秋没爹没妈,于是特意走后门给了个让她进肉联厂当临时工的机会,让她一边做一边等待机会转正,这前前后后也干了快一年,是时候该给转正了。   谁知面前的人听到转正的消息没一点喜意,反而直白的来了一句,“吕厂长,我没打算在厂里干了。”   吕厂长喝到嘴边的一口茶水呛到了嗓子,慈祥的面孔立马一变,“月秋同志,这开不得玩笑,你没听明白我刚说的?厂里要给你转正了,要转正了,你不干了?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有难处和我说,我帮你解决。”厂里每年临转正的名额紧,分都分不过来,从没遇到过一个主动说不干的人,他想起最近的谣言,不赞同的问:“你想去市里找你对象?”   “不找,我要回乡下。”   吕厂长:“???”他是不是年级大了,耳朵开始不好了。   最后在办公室里耗了将近一个下午李月秋才从吕厂长的办公室出来,吕厂长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板着一张脸的喊住走到门口的李月秋,“今天厂里分排骨,记得去领,明早过来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说罢也不等人说什么,烦心的挥挥手让人出去。   ***   猪肉金贵,除了厨师和肉联厂的工人,其他家里别说天天吃肉,就是沾点荤腥都得是逢年过节或者待客的时候,而肉联厂每隔一段时间会有猪肉分,临时工和正式工都有,这也是为什么好多人挤破头都想往肉联厂钻的原因。   虽然干临时工没有退休工资,也有可能干十几年让你滚蛋,但这十几年里分到的肉却不会少。   李月秋去的不算晚,但分猪肉的案板前已经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大群工人,早来可以先挑,分到的肉是最好的,后来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所以都抢着先分。   “哎,师傅,你手别歪啊!给我按着肋条砍,多砍点肉!”   “我要那带肥多的肋条!别挤啊!”   “小排肉少,给我搭点五指膘啊!”   前世遇到分肉的时候,她年纪小,又是个干临时工的,抹不开面皮,往往都是等人少些才凑上去,但现在,李月秋朝案板上挤,也不管挤到谁,看到案板上的排骨之后,飞快的指着自己中意的排骨朝砍肉的师傅喊,“师傅,我是李月秋,要这的!”那扇排骨肉层厚,隔一层薄油还连着点五花肉,下手不快不先挑,后面就没了。   手指五根白生生的尤其分明,声音清脆悦耳,人长得又俏,分肉的师傅想不注意都难,拿过旁边沾了油的花名册核对了人和她的名字,利落的从她指的一扇排骨中划下五条肋条,用草绳系好递给她。   李月秋一把接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没走,而是站在一旁等,一直等到都分的差不多了,她又重新走过去。   肉联厂的师傅刀工没话说,做活也干净,分完了肉,就开始把附在骨头上的肉一点点的分离下来,见她过来把刀尾订砧板上,用腰上的汗巾擦了擦手问:“同志,有事?”   李月秋拎着排骨站在案板前,水盈盈的眼珠盯着那些剔干净的骨头棒子,一开口带着女儿家独有的软糯,“师傅,剔干净的骨头棒子能给我匀几根吗?几根就好,我想拿回去熬汤。”骨头炖汤也是油水,不沾肉的骨头棒子最后都是这些师傅处理的,给不给人全凭他们的心情,这些师傅是老油子,面上五大三粗,但心里都有一杆秤,厂里哪个工人同志要过东西,一次两次会给,多了就没,她这是第一次要,应该能要到一些。   砍肉的师傅一时没说话,厂里要东西的人他心里有数,都是结了婚有家有口的,还没见过这么个小年轻,倒也没为难她,这些骨头棒子拿出去都是他们自己处理,于是从剔好的骨头棒子中挑了三根出来,又顺手从案板底下拿出一块单独剥离下来的猪皮,猪皮上的猪毛没褪干净,但内侧还附着一层肥肉没剥离下来,就这么给了李月秋,嘴上严肃道:“同志,下次实事求是,不打人情面。”   李月秋欢喜的点头,也确实没有下次。   她带着分到的肉去了一趟县里的汽车站,天放晴,汽车站人来人往,石林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地段在主交通要塞上,去好几个地方都得往这走,所以人流比一般的县城大,她拐到车站的后面,那里是一片开垦过的大荒地,停着不少的大货车,一些人赤着胳膊正把因为雨天囤积了几天的货卸下或是装上,干得热火朝天。   这里是赚辛苦钱卖力气的地方,一片上基本都是男人,二流子小混混乱七八糟的人也多,李月秋上辈子没来过这个地方,但记得李大有是在汽车站附近这一片地段上拉货的。   她找了好一会没找到人,反而引得一些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   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眸清澈明亮,娇而不艳恰到好处,抓着篮子的手比水豆腐还嫩,黑亮的长发干净利落的编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前,整个人水灵灵的跟朵水仙花似的。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小伙从看到人眼珠就没转过,男人堆里冒出个美娇娘,笑嘻嘻的你推我我推你,撺掇着上前搭话。   “大有哥!”几辆三轮自行车并排停在不远处的树下,旁边的石头上蹲着几个人混在一起打扑克牌,其中一个就是李大有,李月秋找着了人,赶紧喊了他一声,一喊那些个想搭话的人没敢上前了。   地方吵,乱哄哄的地界,手里的扑克牌甩出去都得大点声,李大有压根没听到,还是旁边的人脸红的咳嗽了一声使劲推了推他,他反推了人一把,刚要说话,看到身后的李月秋瞪大了眼珠,猛的窜起。   “月秋,你,你咋来了。”李大有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急匆匆的上前,见旁边一溜的人眼珠都不带眨的盯着看,梗着嗓子道:“瞅啥呢,耍流氓啊!”说着拉着月秋走到人少一点的角落,焦急的问:“是不是出啥事了?”这个地界闹,都是些光身汉,他从不让人过来这边找她。   李月秋扬起眉梢,把手里的篮子塞到他手里,“没事,过来看看你,今天厂里发的,你带回去加菜。”   “不用,家里有菜,想吃只用去地里薅。”李大有没打算要,他不接篮子,但他不接,李月秋细瘦的手腕坠着沉甸甸的篮子,像是被压弯的柳枝,他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啥菜?”随手把盖在篮子上的嫩芭蕉叶掀开,新鲜的排骨带着才砍下来的肉腥味,鲜红的颜色裹着一层嫩绿的芭蕉叶,底下隐约还能看到像糍粑一样的一层莹白肥肉,他烫手般一下把篮子塞回李月秋的手里,“这些你给我干啥,你留着。”   “你拿着。”李月秋把篮子放他脚边,“天要摸黑了,我先走了,你让爷爷不用挂着我,我明儿回家。”   李大有听的稀里糊涂的,没反应过来,等拎起脚边的篮子去追人,早看不到影了。   明天回家?啥意思?他算了算日子,不过年不过节肉联厂放假了?   “吆喝,看不出来大有你小子挺厉害的,找个对象这么漂亮还赶着给你送东西,你是不是踩狗屎了?”旁边有人说话酸溜溜的,说着还上手搭上李大有的肩膀,伸出脖子去瞅篮里的东西,翠绿的芭蕉叶缝露出点篮里鲜红的肉色,“篮里啥东西……咋看着像是肉啊。”   李大有紧张的把篮子揣怀里,义正言辞的否认,“胡扯啥,馋肉眼花了吧,食品站一斤肉9毛5,还得有票,你看我是吃得起肉的样子?”   不待旁边的人接话,李大有自个接上,“我就没长成吃肉的样子,吃不起吃不起。” 第4章 窝窝头配蒜汁   李月秋回去的时候,天色暗了不少,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像一团火烧云,狭小的巷子里不少人吃过晚饭后蹲在门口唠嗑,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娃娃追来跑去的在地上滚铁环,嬉笑打闹。   这一排的连体平房住的几乎都是附近厂区的职工,住了将近三十几户人家,邻居大多认识她,见她回来笑着和她说话,到了家门口,大门是半敞开着的,她推开门进去,正巧厨房里的付双红走了出来,看到她先是极快上下扫了一眼,然后温声招呼道:“月秋回来了,先吃饭。”   李月秋喊了她一声小婶。   厨房的饭桌上,李安国和李艳端着碗在吃饭,见到她进来,李艳撅着嘴气呼呼的往嘴里扒菜然后把碗重重一放,看都不看她一眼,蹬蹬蹬的上楼回屋了。   李家家教严,饭桌上摔摔打打是要被念叨的,但李安国没管李艳,喊着李月秋坐下吃饭,桌上摆着窝窝头,一盘炒得焦黄的油麦菜,和半个煮熟的鸡蛋,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油麦菜剩着点盘子底,她坐下后付双红给她倒了半缸米汤像是拉家常一样随口问:“月秋,听说今儿你们肉联厂分排骨了,你没领到?”她们这条街住着几户肉联厂的正式职工,只要拎着肉回家,大多都知道是肉联厂又分肉了。   李月秋低头剥鸡蛋壳,鸡蛋冷了,剥起来凉腻腻的,“领了。”她不喜欢吃蛋黄,于是鸡蛋剥好后把蛋黄挖出来搁在一边。   “领了怎么不见你拿回来,最近下了几天的雨,你昨夜发烧,我还想着明早给你熬萝卜排骨汤赶凉,你是不是放厂里?明天记得拎回来,天气冷,但排骨不禁放,不趁鲜乎炖出来的汤味道不好。”   李月秋把半个蛋白吃了,然后蛋黄她吃的艰难,一股子腥味绕在嘴里,她赶紧喝了口寡淡的米汤散腥味,“我病好了,不用喝汤,排骨送回乡下给爷爷了。”   付双红一顿,“乡下?”李家分家后老爷子是和老大住的,后来老大不在了,家散了,就和老二家搭个伙食,送给老爷子等于给了老二那一家了,她回来的时候听肉联厂的工人说这次分的排骨比往常的好很多,骨小肉多。   “送乡下好。”李安国把话题绕过去,“让娃好好吃饭,净说些有的没的。”   付双红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没再说排骨的事情,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天不亮去食品站排队都很难买到肉,每个月就指着这点,乍一下没了,她能不心疼?亏得她知道肉联厂分排骨特意去买了两个大胖萝卜,这下白买了。   “对了,月秋,我中午要做零工,忙,没时间回来做午饭,艳儿的学校离你们肉联厂近,我刚刚和她说了以后她中午就上你们食堂吃,你顾一下。”付双红不咸不淡的说着,语气依旧温和,边说边往李月秋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油麦菜,“用了多少钱和粮票,你先记着,回头我给你拿。”   这话以前李月秋就听她说过,但也没见到真给她了。   她没动付双红夹过来的菜,看着桌前的两个人,挑明道:“我不在肉联厂做了,明天我回乡下,照顾不了艳儿。”   一句话昏暗的厨房整个都安静了下去,李安国和付双红夫妻险些以为是不是听错了,之后轮番说了许久李月秋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和厂长说了,不在肉联厂做了。   夫妻两个闹不明白无缘无故他们这侄女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劝说之后也坐不住了,都放了碗筷回了房,最后饭桌上只剩李月秋一个人,她不紧不慢的继续吃东西,碗里的油麦菜她碰都没碰,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窝窝头是用磨的很细的番薯面做的,番薯面过了好几道的细筛子,做出的窝窝头刚出锅热气腾腾拿在手上粘粘的最好吃,但放凉了之后又黑又硬,没了出锅时候甜滋滋的滋味,就算现在她重新生火加热也不好吃,她咬了两口越吃越没胃口,抬头注意到碗柜竟然没上锁,料想是付双红听到她要回乡一时忘记了,不然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偷吃,哪会有不把橱柜上锁的时候。   街坊邻居都觉得李安国一家对她不错,当初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平常家里李艳做衣裳,小婶都会也给她做一件,比亲闺女差不多,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做衣裳的布票是爷爷攒起来的,和小叔小婶可没啥关系。   李月秋小猫叼鱼似的叼着窝窝头,打开碗柜探头探脑的看,还真是什么都藏里面,满满当当的,这个碗柜是标准的木质三层柜,白糖、富强粉、香油、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都塞在柜子里,中间一层的柜面上摆着半盘透着温的干辣椒炒腌肉,李月秋扫了那盘腌肉一眼,想必在她回来之前,这道菜还摆在桌上。   她把柜子里的东西看了个遍,本想把那盘炒腌肉拿出来,但最后只拿了放在碗柜旮旯的香油,动手重新生火把剩下的番薯窝窝头放灶里加热,又把挂在屋梁上的大蒜切细融之后弄了一碗熟蒜汁,热好的窝窝头用刀切片放碗里,浇上蒜汁,点两滴香油,红中带黄的香油遇水化开成薄而透明的油花,合着蒜汁香气独特,热乎乎的一碗比刚刚好吃多了。   “4号楼李家月秋,4号楼李家月秋,有你电话!”   李月秋吃了没几口就听到外面喊嗓子的,她捧着碗出去,远远的巷子口的小高楼处一个大爷举着喇叭正朝她这边扯嗓子,声音又大又敞亮,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4号楼李月秋,有你电话!”   “哎,就来!”李月秋匆匆把碗放了,巷子口有个公用电话传呼站,里面有一部电话,负责这一片的街坊,距离近的都是靠吼一嗓子,她到传呼站的时候大爷正在专用的小本子上写门牌号、找谁、回电的号码等信息,本上的这些是离的远的,靠吼吼不过去,只能等他上门去通知,他看到李月秋来了,头也没抬,没怎么的搭理的指了旁边的电话,“市里的打来的。”   电话是秦伟打来的,因为文工团那边没收到李月秋的报名表。   “月秋,我托人过去,你现在把报名表给他,剩余的事不用管,你只要买了票来市里,我会去接你。”秦伟的声音透过电话筒显得忽大忽小,语气中带着细心。   李月秋静静的听他说完,“我不去市里,秦伟,我不打算和你继续处对象了,咱俩断了吧。”   埋头工作的大爷不禁抬头看向李月秋。   传呼的电话一向信号不稳定,电话那头的秦伟不知道是否全听到了,好一会没了声,李月秋想把电话挂了,但秦伟急躁的说:“发生什么了?月秋,我现在挪不开身,你等过几天我去石林县……”   “没必要。”李月秋腰肢靠在传呼站的门廊上,神情没一点儿和对象分手的伤心样,“郭晖哥全都告诉我了,你家里早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你父母都很满意,你要还和我好,是乱搞男女关系玩弄感情。”她足尖踢了脚下的小石子,“要坐牢的。”   旁边支起耳朵的大爷这会彻底没了工作的心思,故作没在听人说话的喝了口水,电话分手就算了,竟然还有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稀奇了。   “……郭晖?”两个字反问的咬牙切齿,秦伟似乎找不到话辩解,“……那是两家大人按照自个意愿订的,老一辈的封建迂腐思想,我和她没感情,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他指的是李月秋也和人定过亲,还是打小就订的。   李月秋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眸似含了水汽雾气蒙蒙,凝脂块般的脸蛋抹开一点未达眼底的笑,舌尖轻轻一动,吐出两个字,“滚蛋。”   然后撂了电话。 第5章 今天,挑粪的不过来吗?……   秦伟对着电话喂喂喂了半天,才发现月秋在骂了他一句滚蛋之后就把电话挂了,他气的踢了桌子一脚,又重新拨了号,这次对着电话阴沉着脸,“我找郭晖,让他给我回电话。”   “你发这么大的邪火做什么。”屋内还有其他的人在,其中一个男的笑道:“市里的姑娘不好吗?文工团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农村小孤女,能有多大的见识,你带她看几回电影上几次饭店还哄不到手,非得弄到市里来,你也不嫌土。”   “那是你没见过人,和别人还真不一样,长得还鲜灵灵的。”秦伟坐回沙发上,想起月秋的样子身子有些热,仰头对着屋顶喃喃道:“虽然没爹没妈但有个以前当兵的爷爷,家教严,要能用简单的法子弄上手,我早在石林县的时候就成事了,前后左右我花了不少的心思她才同意和我处对象。”她和月秋处对象以来,送的贵重东西月秋从来不收,也不和他在外面过夜,处对象两个月以来,他就拉过下她的手,别的什么都没干成,秦伟到现在还记得那只手雪白细嫩抓在他手里滑嫩酥软,跟没骨头似的,让人抓着就不想松手。   原本想着他回了市里就让月秋也跟着过来,把人安插在市里的文工团,凭她的条件就是不用他走人情也能进,结果文工团处压根没收到报名表。   不来市里,还要和他断了。   事情计划的好好的,一切都怪郭晖多嘴。   ***   这边李月秋挂了电话,公用电话传呼站的大爷悲悯的看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从桌前的抽屉里抓出一颗花生糖,“闺女,吃糖,谁没个糟心事,慢慢就会过去了,凡事向前看。”   大爷把电话从头听到尾,估计是自个想象了事情的经过,想让她吃颗糖甜甜心,李月秋接过糖,说了一声谢,“哦,我没事,那是个坏蛋。”笑的娇俏甜美,一点阴霾都没有。   没什么可难过,她对秦伟上辈子就没感情,人渣一个。   郭晖是李月秋小姨的儿子,比起李大有,他是个正儿八经的混子,当时秦伟追了李月秋半个月,各种手段都用了,手表衣服稀罕东西送了不少,尾人尾得像蜜蜂一样勤快,但李月秋柴米油盐不进,对他根本没感觉,后来郭晖就给秦伟出了个主意,在李月秋下夜班的时候找了几个混混来堵人,秦伟再救人。   事实上,这个老套的招式成功了,虽然中间出了点事情,但李月秋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看到头上包着纱布惨兮兮的秦伟,心一下就软了,后来两人没过多久就在一起处对象了。   李月秋咬着糖,觉得糖真甜。   翌日。   李月秋一早起床天没亮就坐在床边叠衣服,昨天在她回来之前付双红交代了李艳以后都上肉联厂吃午饭,李艳以为自家妈已经和李月秋说好,等着晚上李月秋回房两人再和好,但她不知道自己的长期饭票已经没影了,再加上昨晚李月秋回房间没和她说话,径直就躺床上睡觉,这让她一晚上更是赌了一肚子的气,所以早上起来去上学的时候生怕引不起注意又重重的摔了门,这次李安国出声管教了。   没一会楼下就传来李艳的哭声,李月秋专心收拾自己的东西,权当听不见,虽然她和李艳挤一个小屋子不好多占地方,但她的东西不算少。   80年之前都是买布做衣服,很少买现成的,布票紧缺,穷人家都是补丁叠补丁,能穿就行,别的没功夫计较,所以大街上一水儿的灰蓝和军绿,且款式简单保守,特别是女同志恨不得把全身上下包的严实,要是稍微暴露一点,走在大街上绝对是个异类,严重点会被挂上耍流氓的名头,不过现在开放了,渐渐的好了很多,她昨天就看到肉联厂一些和她现在年纪差不多的女工人在下班后穿黄色橘色等颜色鲜亮的衣服裙子。   厂里的女工人喜欢比来比去,比谁穿的好看,谁用的擦脸油最好,她也算是最爱漂亮的一位,所以衣物放了整一个箱子,大部分都是比照着别人时髦漂亮的款式,再找手艺好的人帮忙做,这整一箱都是她“省吃俭用”置办的,得带回家去。   全部收拾完之后,她换了件浅粉色的卫生衫,搭上一只雪白的的确良“假领头”,看上去和衬衫一样,一般买不起衬衫的都会买好几只的确良“假领头”搭配卫生衫或者是薄绒衫来穿,完全不失洋气。   卫生衫的下摆她收进裤腰,把细细的腰肢的弧度凸显出来,站在镜子面前整理好以后又把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麻花辫她特意编松了一点,带点蓬松毛绒的感觉。   时候不早,她加快了动作边下楼边往手里抹蛤蜊油,一眼就看到楼下坐着的李安国和付双红。   难得这个时候他们都没出门。   付双红听到声响看了过来,昨晚后半夜她摸黑起来锁碗柜,点了蜡烛看柜子里的东西没少才放心,她和李安国已经商量了一个晚上,今早天没亮就去公用电话传呼站打了几个电话。   这会见李月秋下来了脸上蓦的闪过惊艳,她这侄女长相好她是知道的,见过的人都说是老李家的鸡窝里飞出了只凤凰,天生的美人胚子,巴掌大的脸蛋鲜妍明媚,皮肤白皙剔透,麻花辫垂在胸前一侧,漂亮得跟年画里走出的人一样。   付双红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老李家一条根上长出来的孩子,她家燕儿就没这么好的皮相。   “月秋起了啊,厨房有熬好的大米粥,开花软烂正热乎着。”付双红异常热情温柔,“以后不让你和燕儿挤一间房,房间两人住小了些,我把阁楼收拾出来给你住,本来之前就这么打算的,但太忙了,就拖到现在。”话里行间透着希望李月秋能留下来的意思,甚至上前来拉李月秋的手,被李月秋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付双红什么心思她多少知道,前世,她不知道她去了市里不久,小叔就从暖瓶厂工人变成了玻璃厂的办公室主任。   而她被诓骗到了市里,才知道秦伟已经有了快结婚的妻子,对于她无非就是看上她这皮囊舍不下想把她养在外面,她知道后买票要离开,但到了火车站被秦伟截住。   秦伟告诉她,他可是花了500块,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她当时想不通也来不及想什么500块,为什么秦伟能到火车站截她截的那么及时,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她买票要从市里离开的时候只通知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婶付双红。   李月秋陷在那段回忆里,她不说话,付双红以为把人说动了,赶紧继续道:“你还年轻,别自己瞎拿主意,这肉联厂的工作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听小婶句劝。”付双红说着把秦伟搬了出来,“何况秦伟回了市里,你要是也回了乡下,你两不是离得更远了。”   “我和秦伟已经没在处对象了。”李月秋打断她,“以后我自己会找活做,再不济,家里有田有地,我回家种地。”   付双红:“……”   李月秋从小没了父母,打小就被老爷子放手心疼,以前在呆乡下的时候基本不怎么碰活,现在说什么种地?种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她这个模样种的了吗?拿锄头都怕会崴了手。   正在看报纸一直没说话的李安国把报纸一放,“月秋,你这事我们做不了你的主,等你爷来,你和他说。”   老爷子当初知道李月秋能上肉联厂上班别提有多高兴,不会答应让她不干的,他已经让人去通知乡下的老爷子,一会就到。   “那等爷爷来了我和他说。”李月秋不想和他们多掰扯,眼看天越来越亮,她现在着急出门,“我现在有要紧事。”   “哎,月……”想和她来拉锯战的李安国夫妇只来得及看到门口的一片雀跃的衣角。   李月秋出门之后直奔公厕,这一排的连体平房有两个公厕,附近的居民都上这来上厕所,公厕简陋,但每到早上,公厕外忙碌的景象和供销社也差不了多少,排了一溜的队伍挨个上厕所,公厕还有专门的人在管理。   “月秋,跑成这样闹肚子了?”一位邻居大婶看到她跑过来,招招手好心的给她说:“这处排的长,你上另外那个去看看。”   李月秋不上厕所,她在公厕旁找了一圈,脸蛋急的红扑扑的,显得眉眼越发的艳,甚至还跑到男厕所那个方向去走了一圈,垫着小脚尖,眼神热切像是在找自个最心爱的东西,弄的一些小伙子紧张不自在,弯腰驼背憋尿的也挺直了身板,让自己精神点。   有几个大老爷们想呵斥几句,厕女厕都是各自排各自的,一个女娃娃,女厕又不是在这,探头探脑的,瞅啥呢,但看到李月秋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被晃了眼,愣是一个屁都没敢放出来。   李月秋整个人蔫头巴脑的,早知道就不和李安国他们瞎扯浪费时间了,她朝看厕所的人问:“施爷爷,今天,挑粪的不过来吗?” 第6章 眼珠长在脑门的小娘们   施爷爷是守公厕的,守公厕不是为了收钱,也不是为了维持排队秩序,而是为了防止有人来偷大粪,要知道供销社的尿素化肥量不多,是紧俏品,种地的农名也买不起化肥用来肥田,所以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靠的就是粪。   “挑大粪的?来了,不过早走了。”挑粪的人六天过来一次清理堆积的粪,一般来两到三个人,天没亮就过来,现在早走了,施爷爷以为李月秋有什么事,“有一个应该还没走脱,在粪池那边捞东西,咋了,你也把东西掉粪池了?”今早有个女娃娃跑过来说自己的金戒掉粪池了,让挑粪的帮忙捞,这会也不知道捞上来没有。   施爷爷带着李月秋转到公厕后面的粪池去,县城里的大粪是粪堆管理科管的,一桶粪可以卖三毛到四毛,所以粪池是带锁的,钥匙在他手里,他正好去看看东西捞上来没,捞上来了就锁粪池。   他边走还边和李月秋唠嗑说今早一个小姑娘跑过来说自己的金戒指掉粪池了,就等挑粪的过来让他们帮忙下去捞,但戒指那么小的东西,还是在粪池里,掉进去两三天了,要咋捞啊,来的三个挑粪人都不愿意,他们是挑粪的,手头是有活要干的,戒指小成那样,根本捞不上来。   小姑娘哭上了,哭天抢地的,最后有一个挑粪的说,给钱就帮忙下去捞,那粪池又深,也不知道捞没捞上来。   这件事算是一件能唠嗑的事情了,施爷爷絮絮叨叨的讲着,感觉身后没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李月秋直勾勾的看着远处小溪里站着的男人。   男人正弯腰抓着一把杂草搓洗自己的手臂,动作大刀阔斧。   那人就是帮人捞金戒指的挑粪人,施爷爷记得他好像姓陈,是个力气很大的年轻人,干活扎实,挑完粪还会帮他把粪池周围清理干净,一般施爷爷会故意让他晚走,然后让他弄两捅粪回去,反正挑粪也是统一挑到粪堆管理科去灌地的,多一桶少一桶根本没人会知道。   掉了戒指的小姑娘正走过来,和身边陪同的伙伴说着话,看神情,应该是捞上来了。   “捞上来了?”施爷爷笑着朝小姑娘问道。   “嗯,捞上来了,花了两块钱,真是的,这些个没文化的庄稼汉一点帮助他人,乐于奉献的道理都不懂,非得要我花钱了才下去给我捞,捞上来也不洗洗,就这么递给我,害我在溪边洗了好一会。”小姑娘一脸不虞的抱怨,手指上套着极细的一小圈金色戒指,这些挑粪的反正都要到粪池里捞粪,帮忙还要收钱。   施爷爷笑呵呵的神情淡了些,“那粪池深,味道大又脏,能有人下去捞就不错了,捞到就好,捞到就好。”   小姑娘哼了下,“他们挑粪的庄稼汉脏不是常事嘛,整天和粪打交道,身上都有粪味。”   “你嫌弃脏手上那金戒指不如丢了。”李月秋绷着脸怼她,像是只露出爪子的小动物,要挠花人的脸,“粪坑里的东西还捡回来戴手上,有粪味,脏死了!”   “你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小姑娘心里其实也觉得掉粪坑里的东西脏了,但这可是金子,不是石头,要是掉别的东西,她早不要了。   李月秋:“就关我的事!人家付出劳动,就该得到成果,给你捞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小资做派,你想他白给你捞?这是不珍惜劳动人民的果——”实   话没说完,远处溪边的男人清洗干净,卷着裤脚上了岸,结实的肩臂挑起两桶粪,微转过头来,李月秋咻的一下没声了,看都不敢看人,猫着腰极快的躲到了施爷爷的身后。   施爷爷:“……”   过了好一会,李月秋才从施爷爷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男人没过这边来,挑着两桶粪从另一个方向走了,李月秋直起身子,瞪了小姑娘一眼,“脏死了,都是细菌!”说完朝前方已经渐行渐远的人追去。   原地的施爷爷干咳一声,笑着说:“那啥,拿回去消消毒,消消细菌。”   小姑娘脸色红红白白,难看的紧。   ***   李月秋跟了人一路,她是小跑的跟着,不然追不上,明明前面的人挑着两捅粪,但走得快极了,她撑着肚子气喘吁吁,终于男人在大路上一辆老旧的拖拉机处停下了。   几个人正把拖拉机上的大麻袋吭哧吭哧往另一辆货车上下搬,那些大麻袋搬到货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咋恁晚才过来?”   “有事。”男人把两只粪桶和扁担放下,走到去开始搬东西,弯腰一拖一拽就把袋子扛起放到货车上,好像完全不费力,别人扛一袋,他能扛三袋,身上只穿了件粗布褂,肩背健壮宽阔随着使力绷起一层有力的肌肉。   李月秋有些不知所措,盯着人眼睛像是盛满了清泉,水汪汪的,手指指肚反复捏着衣裳袖子上的扣儿。   好一会,拖拉机上的东西渐渐搬空了,这次又往拖拉机上搬别的东西,拖拉机老旧,搬上搬下显得摇摇晃晃,幸好重新搬到拖拉机上的东西不多,转眼就完工了,本该离开的李月秋就这么看着人,不上前也不走人,她见那人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动作矫捷,大手随意抹了一把头上浮起的汗珠,靠着拖拉车和人说话,声音沉闷醇厚但干脆,“下次要加到三块。”   “三块?这不行,不是一直都是两块的嘛,不兴这么抬价。”   “成色好,三块不多。”   “……成色再好也不能加到三块,再便宜点,少五毛,两块五,三块高了,我们搭伙做了这么长时间,你这样我没法做,都没啥赚头。”   “你没法做,我也没法做,你不做我找别人。”口气稳稳的透着老实,但拗得没商量的余地。   这时从拖拉机驾驶位钻出来一个人,瘦的跟皮猴似的,踩着双解放鞋,鞋带系的乱七八糟,梳着个二八分的发型,头发软塌塌的,戴着副不怎么搭配的蛤.蟆镜直嚷嚷,“我说三块你咋没法做?别的人你去问问瞅瞅,为了压秤往米里掺沙,瞎祸害粮食,我们不掺沙,口袋里都是正儿八经的粮食,再说我们给的都是独一份的“桂花球”,你上别的县里村里问问有没有比我们好的,运到市里你起码……”他手指比了个六,视线不经意的抬起看到了大路对面的李月秋,眯了下眼睛,看清之后顿时一张脸变的恶狠狠的,伸手捅了捅旁边的人,咬牙低声道:“大根,你看,是那眼珠长在脑门的小娘们!” 第7章 说话间软言软语比菟丝草还软上……   陈立根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轮廓清晰硬朗,透着生活磨砺过的味道,但眉眼青涩英俊,黝黑的皮肤多了些粗野,高高大大的像是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视线和李月秋碰了个正着。   一瞬间李月秋呼吸一怔,心砰砰砰的,连自己都没发觉自然的漾起水润的双眸,樱桃唇上扬。   然而,陈立根木着脸很淡的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面无表情的继续和对面的人说话。   “……”李月秋一下就蔫了。   她也不灰溜溜的走人,索性直接在路边的一颗树下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逆着光继续看着陈立根。   她现在十七岁,陈立根二十出头,比她大三岁。   瞧着真年轻,嫩得仿佛是才抽芽的杨树,瘦瘦高高,身材挺拔魁梧,经常在田地里干农活,皮肤黑的像块炭,身上的粗布褂扣子有几个坏了,没坏的扣儿也没好好扣上,隐约能看到结实的小腹线条,一块一块的,起起伏伏没入宽大的腰裤。   李月秋脸颊有些发红,皮肤粉光若腻,边看边晃起了一双小脚,跟打秋千似的。   和煦的阳光混着舒服的风卷过,树叶吹的哗哗作响,树下的小姑娘一双温柔的眼眸只有对面的人,完全注意不到其他。   赵永平拿着拖拉机摇把盯着对面“眼珠长在脑门”上的女人,磋磨了半天,见人还不走,把蛤.蟆镜一摘,卡在衣裳领子上,吊儿郎当的大步朝对面走过去。   “喂!李月秋,你干啥呢,看什么看,走远点。”赵永平说话没个正经,口气不好,他不待见李月秋,也不在乎自己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同志的,完全没个好脸嘴,“我说你当看电影呢?!”   李月秋晃荡的脚停住,半掀起眼帘看赵永平,这人还是从以前到之后对自己态度都不怎么好,每次见到她都要刺两句。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但压根没动。   那双眼珠漂亮的跟冲过水的黑葡萄似的晶莹剔透,被她一盯,赵永平一张恶脸有些绷不住,但一想到这女人看着漂亮,心肠却硬,长得再漂亮也白瞎,怪不得背地里村里的人都喊她狐狸精,他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的龇牙咧嘴让自己别被这小娘们迷了眼,“一边去,你俩现在没啥关系,你来这坐着看什么,自己找膈应还是膈应大根来了?”   李月秋站了起来,低下小脑袋,露出一小段白腻的脖颈,像是春日里垂下的嫩柳条,她有些不自在,知道自己招人讨厌,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随便看看,看看都不成?”   “……”赵永平奇奇怪怪的看着她,语气不耐,一心只想把人打发走,“当然不成,大根是你想看就看得的?不给白看,再看要收钱。”两人都退亲了,以后谁讨婆娘谁嫁汉子都没啥关系,八竿子再也打不着的人,再说当初她可是看都不看大根一眼,眼界高的很,现在在这盯着大根看个什么劲,晦气!   陈立根和人把事情说完,收了一沓用胶圈捆着的零碎角钱,货车拉着粮食开走了,他给拖拉机水箱上加了半箱水,再把那两桶粪搬到拖拉机上,看到地上散了几十粒的稻谷,是方才搬粮食的时候从麻袋里漏撒出来的,他半跪倒在地上,粗糙的大掌像是扫帚一样,连土带稻谷一起撮起,郑重的放进粗布褂的口袋。   干完这些陈立根打算开拖拉机回去,但看驾驶位上的摇把不在。   等转身就看到拿着摇把的赵永平大咧咧的在大路对面和人攀扯。   他眼眸暗了暗,抿着嘴角走了过去。   刚靠近了,就听到清脆娇糯的声音不温不火的顶了赵永平一句,“给钱就给钱。”   陈立根脚步停住,草鞋碾到地上的沙土磨砺出粗糙又极轻的声音。   李月秋默默的听着赵永平不依不饶的话,行,不让白看,她掏钱,从自己的兜里拽出三张一块来,胡乱的塞他手心,“喏,我看谁给谁钱,钱你得给他。”   睨眼看到陈立根竟然走了过来,她顿时绽开笑靥,一张脸蛋又红上了几分,雪肤红唇娇艳动人,“……你,你来县里做活呀?”她主动开口想听人和她说说话,说话间软言软语比菟丝草还软上几分。   陈立根在离她三步的距离没有再向前,也没有说话,那双眼睛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没一点波澜,反倒是透着点冷厉。   李月秋咬了下粉唇,“你忙,我先走了。”透亮湿润的眼珠瞧了陈立根最后一眼,跑了。   赵永平:“……”好一会,他眼珠盯着手里叠得整齐的三块钱,呆愣愣的看向陈立根,总算挤出话来,“……大根,你赚钱了。”这钱也忒好到手了,狐狸精配了个小白脸,给钱给的这么大方。   陈立根拿过赵永平手上的拖拉机摇把,手背青筋微微鼓起,沉着脸嗓音粗嘎,“还给她。”   赵永平没回过神来李月秋是什么情况,但嘴上道:“她自己给的,又不是我讹的……”他一下猛的收了声,仔细想想那小娘们盯着大根快半个钟头,怕不是心里在盘算什么,顿时手里这三块钱烫手的很。   他在脑里阴谋论了半天,直到耳边响起了突突突的声音,转头一看,看到开走的拖拉机,火急火燎的大声喊,“哎,大根!我还没上车哩!你把我忘了!”他急忙朝拖拉机追过去,但一下停住,招手,“路错了,大根!那不是回村的方向!”   霎时前面的拖拉机突突突声没了,接着拖拉机转了个弯,赵永平乐颠颠的跑过去准备上车,“大根,你咋……”把我忘了。   话未落,拖拉机当着他的面突突突的又开走了,他拿着三块钱只看到一个开得越来越远的拖拉机尾巴。   赵永平:“……”   ***   李月秋见了陈立根一面,虽然碰了一鼻子的灰,但心情好,哼着歌不慌不忙的上肉联厂去结这个月的工资。   她每月能领18斤的粮票,19.84块的工资,这个月没做满,但却结了整20块,多的是吕厂长额外给加的。   李月秋把零散的块票角钱和粮票小心叠好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没急着回去,特意在县上的一些地方看了看,街上摆摊的人真的不多,但不是没有,她走到排了长龙的供销社附近绕了一圈才慢慢走回去,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见门槛上坐着李大有,他的三轮自行车停在旁边,板车上捆着两篓不太新鲜的蔫黄菜叶。   这是李大有去菜市场里捡的,一般等菜市场收市,可以捡一些不要的烂菜叶或者是瓜果,无非是大白菜和包菜这些,乡下人节俭,这些菜叶只要不会吃坏肚子,都能拿来果腹,是以每次菜市场收市都有不少人蹲点去捡菜叶,捡菜叶动作还要快,甚至要和售菜员搞好点关系,不然连烂菜叶都没得捡,本来李月秋也打算去捡点的,但她去的时候菜市场已经收市了。   李大有看到她但没吱声,而是伸手朝门内指了指动了动嘴不出声的说了几个字。   李月秋知意,眉梢蓦的一喜,大步跨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微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爷爷!”   李老头手里拿着水烟袋,额角皱纹沟壑,额头拧成了川字,抬头看了自己的孙女一眼,语气一贯严肃,“发高热好点没?”   李月秋笑着说好了。   李老头点了下头就不再说话,吧嗒吧嗒的开始抽水烟,他年轻的时候打过战,脾气硬,经常板着一张脸,村里捣蛋的熊孩子,看到他板着脸都会立马规规矩矩站好,但自小被他带大的李月秋并不怕他。   李月秋搬了只板凳挨着他坐下,亲亲热热的,像是归巢的鸟儿。   “老三说你把肉联厂的工辞了,要回乡种地,地里刨食。”李老头把水烟袋在凳子脚上磕了磕,磕出一点烟灰。   “嗯。”   “秋丫,你不小了,这事俺不答应。”   “爷爷,我都已经把工资领了,不能再去肉联厂了,我想跟你回家。”李月秋揉了揉鼻子,掏出自己领的工资给爷爷看,余光看向院子,竟然不见李安国和付双红。   “李月秋,你是不是觉得俺老了,半截身子进了黄土,所以管不了你哩,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瞎作也要有个谱。”李老头脸上表情不变,只是说话声音高了些。   阳奉阴违,自作主张的事秋丫做了不止一件两件,他站了起来,“一会俺和你去找吕厂长把话说清楚,工俺们不辞,要继续干下去。”乡下条件不比县城,肉联厂的活不能辞。   他脾气硬,但李月秋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家,她把掏出来的工资放回兜里,“爷爷,我真的不想在肉联厂做了。”   “你闹什么?”李老头火气上来了,拿着水烟袋的手猛的抬了起来,直接喝道:“你那对象呢,也不处了?不要了?!”   李月秋心平气和语气认真,“恩,不处了,我不要了,扔粪堆里,爷爷,我想你哩,想回家,乡下才是我的家。”   “……”李老头哑然,眼角耷拉的皱纹绷紧,眼睛都惊得大了些,啥叫不要了,不处了?之前告诉他姓秦的为了她连命都差点丢了,看中了那姓秦的,能共同进步共同思考,这就不要了,改革开放了,思想开放了,难不成感情来的快去的也这么麻溜?这不是耍儿戏吗?!   他重重的把捏着水烟袋的手放下,在原地走了几步,火气也随着步子灭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姓秦的那小伙他见过一次,虽然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文化人,不过眉眼看着没什么正气,瞧着就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心眼花,他一直不同意秋丫和人处对象,如今,不处了是好事,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女娃,和小子不同,不听话,可以皮实的揍一顿,是他老头子没把人教好,把人娇惯坏了,回家也好,放自己眼皮底下,他安心。   “好,你自个拿的主意,以后怎样都自个兜着,想回乡下就回,没人会把你栓在县里头,但回去做活要是叫苦喊累也给俺憋回肚子里。” 第8章 副食本   坐在门槛上一直偷瞄的李大有看事情已经妥了,趁热打铁赶紧凑了过来,“爷,我去给月秋拾辍东西哩。”他就知道爷爷舍不得动手,来县城的路上还板着脸专门让他在路边砍了拇指粗的藤条说要进城收拾人。   那神情那语气李大有差点儿就信了。   雷声大雨点小,藤条打到他身上都招呼不到月秋身上,这些年爷爷隔个几天就要进县里看一眼月秋,明显是不放心人在县上,他眼皮浅,工厂工人是个砸不破的饭碗,但再好的饭碗,月秋一个女娃在城里,还是回家好。   他乐呵,李老头瞪了他一眼。   李大月立马去给李月秋收拾东西,东西李月秋早打包收好了,还差一个副食本。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城里人家家户户过日子除了票据、钱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副食本,什么东西缺乏就列入副食本的供应品目,像麻酱、碱面、带鱼等就在副食本的供应之列,都是定量供应,凭“本”才能购买。   刚刚李安国和付双红一直在屋里不出来,等着听院子里的情况,谁知老头子发火是发了,但三言两语下来最后却打算带着人回乡,俩口子慌了,月秋不能走,起码现在不能。   老头子也太疼这丫头片子了吧,说什么就什么,付双红心里乱麻麻的,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副食本攥她手里有多大的用她最清楚,但现在已经不是副食本的问题,月秋回去了,秦伟答应他们的肯定是不能兑现了。   李月秋来屋里找人,“小婶,我的副食本呢。”   副食本这本子虽然再过几年会取消,但现在主食都不够吃,副食更是稀缺,肚子没油水的时候就指着副食本,用处很大,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本子,为了增加家里的一点副食品定量,不少人会费尽心思托关系去弄一张副食本,有的甚至都结婚成家了,还特意跑去专门单独另立一个户口册,以此多一个户口多一份额外副食品定量。   李月秋的副食本是她爸在世时弄到的,她到县里之后,爷爷把家里的副食本交给了她,不过转眼她就被哄得交给了付双红。   这是她爸当初费了不少劲弄的本子,她得带走。   付双红笑的勉强去拿副食本,李安国苦大仇深的走到外面,“爸,月秋小不懂事,你也不懂?肉联厂的活计辞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了,乡下地方月秋呆不了。”乡下的条件要是好,他爸当初就不会把人送县城里来了。   “有什么呆不了的,小时候不照样住乡下,饿不死。”   “是饿不死,可你得为她将来想想啊,大哥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回乡下你难不成让她找个庄稼汉嫁了不成?窝在小地方没前途的。”   李老头心里还在摇摆不定,一听这话唬了脸,“庄稼汉怎么了?你也是我种庄稼供出来的,没见坏了你的前途,等回了乡,我会给她找合适的对象让她安生过日子。”   李安国有口难开,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月秋回了乡,他转到玻璃厂办公室主任的事情就黄了。   这时找副食本的付双红磨蹭了好半天终于出来了,一出来着急忙慌的说:“我这记性!也不知道本子被我搁哪了,找半天找不到,月秋,要不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了让人给你送到乡下。”   箱子和行李都已经搬上了门口的自行车,用粗麻绳绑好,付双红来这么一句听起来没什么,但李月秋知道是打算一拖再拖,拖到后面把副食本的事拖没了的意思,因为上辈子付双红就是这么做的。   李月秋手指缠着胸前的麻花辫的发梢,翘了翘唇角,“我前几天还看到小婶你拿着副食本去副食品店打麻酱,怎么今天就找不着了。”她语气一转,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家里估计遭偷了。”   副食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关乎嘴上吃的生计,堪比房产证明书了,就是再宽裕的家里都会好好存放,而且随时都要取用怎么可能会随便乱搁乱放,还找不到了。   “偷……应该不至于。”付双红应的支支吾吾,好好的怎么说到偷这么严重的事情上了,偷东西是会判刑坐牢的,这丫头片子今咋作精作怪的难缠。   “肯定被偷了,你中午要做零工,我和小叔在厂里,艳儿要上学,家里没人,一定是遭偷儿惦记,我去报派出所。”李月秋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口咬准了副食本是被偷了。   看她真打算去派出所,付双红额头出了一层汗,“月秋!你,着什么急,等等!”才说了两三句,都没影的事,报什么派出所。   “副食本被偷了,报派出所吧,找警察同志。”李月秋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语气不紧不慢,“早报能早找到,就算找不到,派出所会留个底,到时候补办起来也方便。”   几句话堵得付双红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李大有看不过眼想上前说几句,他经常来县城看月秋,来了小婶虽然面上热情,但感觉心里不咋个高兴,所以他来了几乎都不进小叔家门,这副食本肯定在小婶手里,那么重要的本,他可不能让月秋吃这个闷亏,得拿回来。   “大有,你回车上。”李老头把水烟袋别到腰上,对着李大有挥手让他别掺和,一双眼睛仿佛有穿透力似的看着李安国,李安国被看的不自在,自个上屋里去找,没一会就拿着副食本出来,“月秋,找到了,你小婶放换洗的衣服内衬里,所以刚刚没看到,来,你拿着。”   已经一只脚踏出门口要报派出所的李月秋立马转了方向,上前接过李安国手中的副食本,打开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进兜里。   付双红深吸了口气,看李月秋的模样哪有半分要去报派出所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片子下套呢,她本就极其爱面子,这下面子里子都没了,“月秋,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贪你的副食本。”   也不想想这几年里是谁照看着她,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跟他妈一样的货色,白眼狼!   李月秋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当没听到。   这一排平房都是家家户户挨着,谁家发生点屁大的事,都能引出一批闲来无事凑热闹的人,眼见门口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的看热闹,付双红索性推开拉着她的李安国,先声夺人,心酸道:“月秋,这两年,你住家里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了,短你吃短你穿了?你要这样戳我心窝子。”   付双红早前读过书上过生产队的扫盲班,不是那种只知道撒泼滚打的女人,不然李安国当初一个工厂工人也不会看上她。   她这一说看热闹的邻里邻居纷纷点头,照顾亲戚的孩子本就不好拿捏分寸,管的严了别人会说你苛待,管的松了别人说你纵着,李安国一家对这侄女已经挺不错了,逢年过节都会给做衣裳,家里的家务活也不让人沾手,养的很娇气。   又是这样,李月秋记得上辈子她还好不容易从市里逃回来,爷爷问小叔小婶咋连那么大个活人跑去市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疼的厉害,脑袋迷迷瞪瞪,隐约听到付双红也是用这种语气告诉爷爷:我照顾了她七年,一点都不敢把人磕着碰着了,照顾艳儿都没比这细致,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哪能想到她会跑到市里,孙儿孙女里你最疼她我知道,爸怪我,当初还不如不要把人送到城里,好好呆乡下。   后来付双红还说了很多话,但迷糊中的她听的不太清,不过自从那之后身体硬朗的爷爷身体就一直不好。   李月秋朝付双红走过去,“你可不是短吃短穿,好吃的不都是藏着躲着吃?关键那些花的还是我的票和钱,以前我愿意给你花,但现在我不愿意拿回来还成我的不是了?你这是什么思想,简直就是地主剥削阶级。” 第9章 天生一对   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了下,地主阶级不敢乱说,破四旧后虽然陆陆续续平反了不少,但名声总归不好听,放以前剥削阶级是要挨斗的。   不过要是月秋这丫头说的是真的,李家这媳妇做的就不地道了,剥削不剥削另说,柴米油盐的事情,又是亲戚,吃多用少也甭过多掰扯了,人家的副食本还给人家不是天经地义嘛,那本子再紧要,不是自己的东西,揣兜里也不嫌烙手。   李月秋眼睛红了一圈,她模样俊,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的哭出来,惹得人心疼,只想赶紧哄一哄。   实际上李月秋只是觉得怼完了心里舒坦,那眼睛不是委屈红的,而是拉开了架势要和付双红敞亮的把话说开,她拿了本子就打算走的,不过付双红偏偏忸怩作态,真要算的话那就好好算算,但隔壁邻居的几位婶子开始哄她,搞得她鼓起的气憋了下去。   几位婶子在这住了好些年,李月秋是个什么样性子清楚,读书时天天拿红奖状,十六岁就上厂里上班,平时洗衣做饭都会帮忙,真要论起来李艳是什么家务活也不做,她们住在隔壁,相处久了一双眼睛会看,付双红是什么脾气也清楚。   “……?!”这一反转付双红又惊又恼,李月秋是咋的了?一夜就变了脸,以前住家里的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他们尊重,也凭她拿捏,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想扣下副食本,但这地主坏分子的帽子她可不戴,她家里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本分的老实人,和什么地主剥削一分钱都沾不上边,这丫头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怎么说你小叔小婶照顾了你这些年,计较起来算不清的。”一位婶子拉着李月秋的手小声的劝她,付双红照顾她这么多年,嘴头上那点吃的藏着也正常,毕竟李月秋只是亲戚,不是自个家的人,“她是长辈,别人说起来只会挑你的错处,你这要回乡了,以后她也占不着便宜,划不来和她吵。”长辈和小辈呛起来,不管谁有理,小辈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骂没家教。   “我没想和她吵,是她欺负我。”李月秋低垂下眼眸,她记得这位婶子是和李安国一样在暖瓶厂上班的工人,“拿我换钱。”   婶子没听清,“换钱?”   付双红听到换钱,心里又惊又疑,果不其然听到那边的李月秋说:“她拿我去换了500块钱,还有小叔玻璃厂主任的职位。”   “什么?500块?”婶子一听也惊着了,什么500块,什么玻璃厂的职位,李安国不是在暖瓶厂上班吗?“咋回事情啊!”   李月秋却是撇开脑袋不再说话,付双红只觉得眼前一黑,头脑空白,指着李月秋,嘴里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她,怎么会知道?!   “秋丫,你给俺掰扯清楚。”李老头气冲冲的过来,“啥子500块?”   “……小叔小婶收了秦伟500块钱,还答应等我去市里之后让小叔转到玻璃厂当办公室主任。”李月秋说着顿了顿,“这不是自由恋爱,也不是处对象。”   “……”   “天哪,这不是等于是把人卖了嘛!”劝说李月秋的婶子率先反应过来,500块啊,还有主任职位,一个女娃娃能换这么多东西,我的乖乖。   “不是,不是,哪能啊!”李安国赶忙打圆场,掩饰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脸严肃的否认,后背却都湿透了,“我怎么可能卖了自己的亲侄女。”   付双红也一旁哭哭啼啼的解释他们没做这事,一定是月秋搞错了,院子里顿时乱哄哄的。   “大有,带秋丫出去车上等着。”李老头蓦的出声,声音响亮,像是轰了一颗炮弹压下院子里的声音,随即朝李安国喊:“老三,你给俺滚过来!”   付双红赶紧把院里多余的人请走,把大门关了,李安国跟着李老头走到院子一边,也不知道李老头说了些什么,说着说着把水烟袋抽到李安国身上,李安国也不敢躲,他咬牙坚决不认这事,直挺挺的挨揍,那声音听得付双红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铁定会传开来,明明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李月秋买票要去市里的事情,只不过是答应了秦伟会把李月秋稳住不让她回乡下。   咋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   李老头在几近天黑的时候拿着副食本才从李安国家出来,李大有正笨拙的哄李月秋开心,和她说好玩的事情。   一老两小摸黑回的乡,乡下的水湾村离县上二十多公里,村子算得上是石林县里比较大的,水田山林很多,坐落在大山之中的一个村落,进村的山路是早前生产队没解放的时候大队上挖的,挖的并不怎么好,陡峭的坡绕来绕去,坑坑洼洼,蜿蜒进深山老林,越往里走,不好骑自行车,都是手推着,等到家的时候,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秋,我一会给你们送饭过来。”李大有把人送到家门口下了行李后,又把板车后面其中一篓菜叶搬了进来放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看看能吃的吃,不能的喂鸡。”   李月秋一路过来颠的屁股墩疼,闻言轻轻的应了一声,“好。”那篓菜李大有肯定在菜市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道,大部分都是好的。   黑布隆冬的,她进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东西少,伸手一摸都是灰,李家当初分家的时候,李老头是分给了李月秋的父亲李拥军,等人不在了,他拉扯李月秋长大,直到10岁的时候送人进县上去读书,老人家一个孤家寡人,起火冷清,所以一般吃饭都是在老二也就是李大有家吃,这厨房也不常用,显得冷冰冰的。   李月秋燃了油灯先去房间里收拾东西,铺床单,整理被褥,她搬到县上之后很少回家,就是回了也不呆几天,被褥长久放在柜子里,捂的有股子潮霉味,晚上睡觉怕是不拢身,得拿出去晒一晒太阳,沾点阳光.气。   “秋丫,出来吃饭。”   李老头在院子外喊了一声,回来的路上爷爷提都不提李安国的事情,只是说了一句:俺还没死,养得起你,咱回家。   他当初把人送进城里读书放在老三家,一是因为县城里条件好,二是因为女娃娃还是要有个女的照顾,他一个糙老头子照顾的不仔细。怕老三家觉得负担,他每个月会定期给他们15块钱,老母鸡下蛋,地里粮食菜叶出来就往城里送,秋丫在肉联厂上班之后也让她把工资大半给老三家,都这样了,怎么反过来还算计起小的了。   是钱给少了还是粮食少了,照顾不了可以把秋丫给他送回来,他不会怪老三一家,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想拿秋丫去卖钱,李老头恨不得打死老三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哎,来了。”李月秋抬着油灯出去,晚上有风,她用手护着油灯,天已经黑透了,一眼看去能看到附近挨家挨户星星点点的光亮。   水湾村背靠树林,依山傍水,天一黑村里十分安静,风呼呼的,乍一听还有些渗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野狗的叫声。   厨房的黄泥土墙烟长年熏火燎燎黑漆漆的,梁上坠着之前她让李大有带回来的排骨,县城里还能逢年过节吃上个肉,但农村基本看不到什么肉,这排骨送回来,没一个人舍得吃的。   此时李大有正往灶里加柴,一旁的桌上摆着他送过来的两碗半米半番薯的饭,上面铺着一个荷包蛋、青菜还有腌得几乎透亮的酸藠头,堆得高高尖尖的。   厨房里有一盏油灯,李月秋把手里的熄了,省油,李大有送她和爷爷回家这会又送饭过来,没来得及着家肯定还空着肚子,她找了个碗把自己那碗的饭菜拨出来一些,她碗里的荷包蛋干巴巴的不怎么沾油,蛋黄已经提早被挖了出来,她用筷子夹成两半,递给李大有,“我吃不了这么多。”送过来的饭压得实沉,简直是两碗的量压成了一碗,大晚上的她确实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我不饿。”他妈在家给他留番薯饭了,这半大米半番薯的是特意给月秋和爷爷留的,这时喂完鸡的李老头进来,他把喂鸡剩下的粗糠放回厨房的粮食袋里,“秋丫吃不了,你吃行哩。”说着端起了桌上的碗,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碗里鸡蛋的蛋黄分出来,蛋白分两半,一半夹给李大有,一半给了李月秋,“赶紧吃。”   李月秋眉眼弯弯的咬了口鸡蛋,又咬了口脆生生的酸藠头,藠头形状和白净晶莹的大蒜有些像,有股独特的香味,汁多色白,腌过之后又嫩脆又好吃,酸酸的爽口很下饭,就是吃过之后嘴里会有一股子味道。   “明天你二叔家要栽秧,家里请帮工。”李老头子吃饭快,吃完就和李月秋说话,“你过去给你二婶搭把手。”   李月秋捧着碗点头,“好。”算算日子,村里附近好多的水田应该都已经耙了田,就等栽秧了,前几天一直下雨,好不容易雨退了些,是要抓紧把秧栽了,不然秋收时间会晚。   “不用不用,月秋才回来,先歇几天。”李大有一听,下意识拒绝,“栽秧的活不用她。”他家的水田不算多,请了村里的帮工,一天就能把田里的活干全乎了,真的不用月秋下田踩泥,爷爷虽然把月秋带回来了,但月秋丢了份厂里工人的活计,爷爷心里还是可惜的,不让月秋干活心里肯定不踏实。   李老头给水烟袋塞烟丝,油灯光线不好,他眯着眼睛弄的不是很顺利,李月秋一把接了过来,几下把烟丝塞好。   李老头接过,把水烟袋搁桌子上,话里压根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她搭把手又不是什么累活,地里的活也要学着干,软塌塌的成什么样子!”太娇气了以后咋个办,多学多干是好事。   李大有张了下嘴,有些不同意,软塌塌咋的了,他觉得挺好的啊,难不成要跟个男人婆一样,姑娘家不都是要娇点软点,不然要男人干什么,男人不都是拿来干活的。   再说月秋又不是懒骨头,该做的活她也没少做,小时候面皮水嫩,跟个小汤圆一样,去苞米地里帮忙掰苞米一不注意就被苞米叶拉了手,没哭没喊,自个流眼泪花,流完继续掰苞米,村里再霸王捣蛋的孩子最乐意找她玩,下河捞鱼或者是偷番薯都带着她,扮过家家时一个两个都抢着让她扮新娘,长大了样子更是漂亮,村里的人都说和身强体壮血气方刚的陈立根简直天生一对,不外乎两家大人有眼力见,早早把亲定下了,可惜……   ……李大有想着想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蹲在灶边的他微微直起腰,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副尴尬的模样。   老人家熬不住夜坐着开始犯困,白天的事情让他气的不轻,吃完饭就回了屋子,李月秋把碗筷洗了让李大有带回去,顺道把厨房收啜了一番,她干活利索,没一会灶台橱柜都擦干净,弄完发现李大有还杵在厨房门口,拿着碗也不走。   “月秋,你明儿要不别来了,好好在家呆着。”   李月秋莞尔一笑,这是担心她给二婶打不了下手啊,她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细腻如藕枝的胳膊,忽明忽暗的油灯下肤若凝脂,干净清纯又摇曳生姿,“重活我不行,洗菜烧饭还是能做的,你当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小姐啊。”她没去县里呆乡下的时候虽然地里的活做的不多,但家务都收拾的井井有条,而且前世她回乡之后更是什么活都做过,虽然干的也不咋的好,但也磕磕绊绊做完了。   李大有苦糟糟的抓了下头,“我不是那意思……明儿帮工……桃源村的陈立根会过来。” 第10章 狐狸精是专门勾男人的   早前还有大队公社的时候村里人都是一起干活,吃大锅饭挣工分,78年之后开始逐渐取消,水湾村在最早取消的一批里,现在改革开放包产到户,家家都有各自的田地,但农忙的时候忙不过来经常是一个村寨各家各户出一个人互相帮忙,用一天的时间把活全干完,而主人家只需要准备一天的饭食做为招待。   清早,公鸡打鸣,李月秋在厨房熬粥,家里只剩她一个,李老头天没亮就进山捡柴去了,村里人起的早,李月秋窝在被褥里哼哼唧唧差点起不来。   外面的小鸡出窝叫的咯咯咯的,院子里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她舀了小半碗的大米搭了干糙米倒进灶上的大锅,加水盖上,没一会锅里热气升腾,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水湾村多水,田里种的大部分都是稻谷,不过村里的人可舍不得吃自己种的纯大米,一般都是拿到供销社卖钱为家里添进项,厨房米缸里放了大米,应该是爷爷出门前放的。   虽然是在小村子里,但她出生到现在吃穿上没比城里人差多少,她爸在世的时候是村里干活的一把手,挣的工分多,会的手艺也多,别人还住窝棚土房的时候他已经给自家的房子添了不少瓦,宽敞明亮,土院子也大,房子在水湾村是能排上一二的,到后来她爸没了,爷爷一把操持里田里的庄稼,没半点马虎,收成的大米除去了口粮会攒一部分存在家里。   天气放晴,温度暖上了一些,太阳在山那边露出点金黄的边,时候不早,李月秋料理完家里的事,鼓着腮帮子边吹边喝烫呼呼的粥,小半碗下肚她就不喝了,着急忙慌的出门,路过院子放水的水缸,特意停下来理了理自己的麻花辫,为了好干活,她今天穿的宽松简单,衣裳颜色偏深色,但一头乌发梳的精致,编的蜈蚣辫,缠着好看的发绳,明眸皓齿眼波清澈如水。   帮工赶早不赶晚,越早越好,她家房后面是一片绿茵茵的苞米地,绕过苞米地就是二叔李跃进家。   她到的时候帮工的人早趁着凉快下田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只有二婶还在家。   “月秋。”坐在草棚搭的小厨房里的王贵芬笑着喊了一声,她身量比较矮小,穿着灰色的旧衣,黄焦焦的脸,眼角带着温柔的细纹,看到她露出笑来,“吃了没。”笑起来和李大有一样带着亲昵。   她和李大有只差两岁,小时候大半都是王贵芬带的她,和带亲闺女一样。   “二婶,我吃了。”李月秋走过去帮忙,小草棚里一阵热浪翻滚,烧火架上烧着一铜壶的水,涨得咕噜噜的,铜壶盖子都被热气顶得合不上盖,地上堆着一摞碗碟,这些碗碟大部分是借的,要洗出来放在一旁的筛子上沥水,晚饭的时候用。   王贵芬好久没见李月秋了,笑眯眯的看着她,觉得人长高了点,面皮越长越水嫩,“真吃了?一会要是饿了说,给你起小灶。”她说着摸了下李月秋的头。   村里招待帮工都是吃干的,不吃稀的,四菜一荤一汤为一桌,荤菜是用鸡蛋配着野菜清炒,蛋少野菜多,吃个荤腥蛋味,这样已经算是十分丰盛了,毕竟村里人基本每顿是吃稀的,配上番薯野菜藤,煮的粥清汤寡水,米粒都不飘着几粒。   李月秋给王贵芬打下手,摘菜洗菜备料,捏饭团,饭团是一会要送到田里给村里帮工的当晌午饭,要先捏出来。   大半的糙米混着些红米还有黄色的番薯粒放大蒸笼里蒸熟蒸软,蒸得米粒饱涨足够软烂有粘性,在热气没散的时候徒手快速的把糙米捏成圆团,尽量捏紧实不要散开,饭太烫,手边要搁一碗凉水,捏一个,手过凉水降降温,再捏下一个。   王贵芬以为自己足够快了,但没想到李月秋比她更快,又软又白的小手把热乎乎的米饭团吧团吧就迅速成型了,捏的也紧不散饭粒。   饭团是按人头来算的,一人两个,不过两人捏着捏着数了下个数,差了几个,蒸笼里的米不够捏剩下的。   再起另一锅蒸笼费时间,王贵芬打算让自家人少吃点,凑合凑合。   “掺点胡萝卜吧,也不难吃。”李月秋把蒸笼盖上保温,洗了洗手,奔回自己家的菜地里拔了一把水灵灵的胡萝卜,田里干活出力气,少吃一个架不住。   菜园子就在苞米地旁边,李老头在菜园子种了不少的菜,用篱笆围住,以往都是收了送到县里给自己,所以菜地里什么菜都有一点,种的胡萝卜是专门给李月秋当水果吃的,这个时候的胡萝卜因为品种不同,是紫皮黄瓤的,颜色从外到里逐渐变淡,到最中间成一个黄点,吃起来老甜了,不过再后来基本见不到这样的了,市面上出现的都是橙色的胡萝卜。   李月秋把胡萝卜切成细细的小丁混在剩下的饭里搅拌匀了,再捏成饭团,王贵芬都没听过饭团可以掺胡萝卜,村里做饭团掺的东西虽然杂,心思巧一点的会往饭团芯里包晒干的酸梅或者梅菜,但真没有掺胡萝卜的,也不知道吃起来会是啥味道。   王贵芬想着要是难吃的话就给大有吃,填肚子的,有的吃就不错了,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去,不过等她试着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不难吃,不难吃,好吃哩很。”饭团带点回甜的味道,胡萝卜合着米饭脆甜,王贵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饭团下肚,还想拿第二个,但忍住了,不然田里的人真不够分。   李月秋自己尝了尝,糙米不是大白米,蒸得软烂细化了吃起来还是磨嗓子,干巴巴的,掺了些胡萝卜虽然爽口不少,但不算多好吃,要是再能搭些红花生葡萄干味道会更好,不过现在没有这些金贵的东西,乡下的日子不比县城,能有干的吃就很不错了。   “月秋,你歇一会哈,别的不用沾手弄了,晚饭等我回来烧。”王贵芬拎上一桶水,带上饭团和酱菜去田里给人送饭,她不打算让月秋跟着去,捏饭团洗手的功夫,她看月秋掌心红彤彤的,手掌皮儿薄,像是被狠揉了一番,轻轻一戳就会破皮,所以别的活不打算让她沾手了。   李月秋一听,这可不行,她要去的,她忙过去帮忙拎东西,“二婶,我和你一起去。”   ***   晌午的日头最是毒辣,晒得路边的树叶都打着一层油光,李月秋皮肤底子并不是特别白的那种,在县上养了很久才养了一身的水嫩皮肤,可不想回来几天就晒的黑乎乎,所以出门的时候任凭再热也裹了顶帽子戴上。   去田里要穿过一片芦苇荡,走一里多的路,路途有些远,而且都是上坡的路,路不好走。她拎着酱菜跟在王贵芬的身后,路上的野花开了一路,散发着极浅的香味,两人的脚步声惊得躲在芦苇荡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出不少。   走了半天李月秋累的直喘气,她怕晒,裹的多,自然热,额上滚着细汗,现在她身体的情况真和爷爷说的一样软塌塌的,好久没走这么远的路,脚踝也酸的厉害,走走停停,终于远远的看见了水田里栽秧的人们。   水田跟阶梯一样一梯一梯的,层层叠叠,有大有小,村里好几家的水田都在这,水田旁边有块长草的荒地,草木茂盛郁郁葱葱,放着几条水牛,放牛的孩子们在荒地里窜来窜去,你追我赶的玩闹,背上还背着小背篓,里面放着打到的猪草,有一个小孩打闹间一下就窜到李月秋跟前,背篓上的猪草都倒出来了大半。   她伸手扶了一把,谁知那孩子看到她之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猛的跳开,指着她一惊一乍的喊,“哇!是狐狸精!狐狸精来了!”喊完之后一群孩子齐齐一哄而散,堪比见了鬼,但都没跑远,在边上盯着李月秋看,好像看什么稀罕东西,“狐狸精勾魂来了!勾魂了!”   “……”李月秋一愣过后,故意唬人,“我勾魂,你们还不跑?”   小孩子惯会回嘴的,也不知从哪听到的话,立马喊:“狐狸精是专门勾男人的,我们还小!” 第11章 与他黑黢黢的腿形成明晃的对比……   人小鬼大,半大的孩子张口就来,怕是连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什么叫勾男人,真不知道害臊,李月秋忍不住笑出了声,睫毛卷翘轻颤,冰肌雪肤眉眼间仿佛占据了春色,风情无限勾人魂魄。   “去去去,哪听到的腌脏话!”王贵芬赶这群小孩子,捡了根树杈做势要打人,凶道:“信不信给你们屁股打开了花!”   小孩子这会知道害怕了,害怕被大人打,闹着叫着跑远了,跑的飞快,但跑远了还能听到嘴里喊着什么狐狸精,什么勾魂了,闹得像是看戏似的热闹,王贵芬真想堵了他们胡天胡地乱喊的嘴。   “这些大人咋教孩子的!”王贵芬气的不轻,月秋招谁惹谁了,好好一个闺女,人都还没嫁,愣是被不少人背地喊什么狐狸精。半大的孩子,肯定是家里人说过这样的腌脏话,被小孩子听了一耳朵记住了,不然小孩子怎么懂这些,她扔了树杈,转过头,“甭理他们!”这几个孩子有不少她看着眼熟,回头她得找他们的大人去好好说道说道。   李月秋笑着说:“没事,小孩子闹着玩,他们是夸我好看呢。”   王贵芬看她是真没放心上,还一脸被人夸漂亮的样子,心也跟着放下了,别人的嘴再怎么堵是堵不住的,还是得自个心头门清。   田里的稻秧像田字格一样整齐的栽了大片,但秧苗小,走近了才能看清,风一过荡起好几圈柔软的波纹,等过一段时间秧苗长起来之后这里会是绿油油的一片,秋收的时候则会一片金黄,稻穗上挂着喜人的米粒。   王贵芬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田边的坎上,喊着让干活的人收工吃饭。   “呦,这不是月秋嘛,啥时候回来哩?”第一个从田里出来的大姐声音响亮的来了一句,她远远的看到李家老二媳妇来送饭,后面还跟着个人,身影看着条儿顺,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家老大的那个漂亮丫头。   这丫头模样长得顶个的好,一点不像是村里出来的人,才出生那会他爹高兴的呦跟捡了金元宝一样,挨家挨户发糖,人胖乎乎的特水灵,村里最长寿的阿祖当初看了这小娃娃的面相,摸了骨头,都说是个福气好的,是个难得美人胚子,放古时候做个皇妃也是够的,一辈子不愁吃喝有人疼。   可不是福气好,她爹娘不在之后就她一个小孤儿,按理说得把人放到愿意接手的亲戚下养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少说也得遭点罪,但别说没遭罪了,养的却精细,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偏偏李家反着来,农村里哪能避开不干活,但李家老头一手包揽,没让人下地下田,自个养孙女,老二一家的也是宠着这小姑娘,之后上县城里读书住在李家老三处,几年前做了肉联厂的工人,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哪个小姑娘比她有福气。   要不说长的漂亮就是有本钱,天仙似的被人供着。   “昨天回的。”李月秋走了一路,脸颊发红,唇瓣上也似擦了胭脂,俏的像是带着一抹春色,她把酱菜打开摆在地上,给他们挨个分饭团。   村里虽然挨家挨户离得不远,但昨晚回来的时候天有些摸黑,村里人都不知道李家的月秋回来了。   “真是越长越水灵,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的小子。”这位大姐姓贺,性格活泼大嗓门,她话音才落旁边一个过来拿饭团的人跟腔,“村里的小子哪能配得上,月秋和市里的工人在处对象呢,以后可不得哩。”   跟腔的人是谢家的婶子,说出的话半开玩笑一样,而且还是笑着说,但仔细听有些阴阳怪气的,还装作没啥的朝李月秋道:“月秋,递点酱菜给我。”   饭团是就着酱菜吃,村里家家户户都会腌几罐当下饭菜,李月秋把放酱菜的碗递过去,里面放着泡萝卜酸藠头和腌豆腐,这几样是王贵芬最拿手的,味道也最好。   她对谢家的婶子没什么印象,但还是接了句,“我没市里的对象。”   端着酱菜碗的谢家婶子愣住。   贺大姐赶紧笑着打岔,“还是肉联厂福利好,隔段时间就放假,你也能得空多回家来。”   “不是放假,我没在厂里做了,以后都待家里。”李月秋边做事情边说话,一双眼睛还往田里瞄了瞄找人,田里帮工的人都穿的差不多,一时竟然找不到人,但她这一句话却让听到的人都惊着了。   肉联厂多好的单位,村里的人敢都不敢想,做的好好的,突然不做了,是犯了什么错误?而且还说什么没市里的对象,他们可都听说了,李月秋那位对象是市里的工人,家里条件好,能顿顿吃肉。帮工的人们嘴上没再提这茬事,但心里都乱七八糟的想了不少,特别是干活的小伙子们更是眼神热辣的盯着李月秋看。   李月秋继续分饭团和酱菜,田里的人干了一上午的活,烈日下流了不少的汗,就想吃味道重一点的,帮工的人打着赤脚大半围了过来,很快带来的三碗酱菜就只剩一点贴碗底的泡萝卜。   然而水田里有一个人还没上来,不知道累似的还在水田里干活,跟长在田里秧苗似的,挪都不挪下脚。   王贵芬注意到之后让自家那口子赶紧喊人上来吃饭,村里帮工有点像生产队赚工分干活,在一起干活勤快的人干得多,懒骨头就会趁机偷奸耍滑躲懒,这会吃晌午饭休息,没道理别人休息,勤快老实人还干活。   李跃进已经把饭团吃完,正在阴凉处和人商量一起买肥料的事情,一听朝田里喊了一嗓子,“大根,别忙活了,上来吃晌午饭。”   田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离得远声音不怎么清楚,但头都不扭一下,没上来的意思。   李月秋守在酱菜碗旁,拿着随手折的柳条枝赶蚊虫,膝盖并拢坐的乖巧,脚边孤零零的剩着两个用桑果叶子包着的胡萝卜丁饭团,送来的饭团只有几个是混着胡萝卜丁的,她发饭团的时候特意把这几个往后了发,这两个是特意给人留的,她盯着田里弯腰栽秧的陈立根,柳条挥来赶去心不在焉,眼瞅着日头越来越烈,好半响,她站了起来,走到池塘边的田埂上挨着李大有的旁边坐下。   她一走开,田里的人终于上来了,就像是一直在等她离开似的。   “……”李月秋咬了下嫩色的唇,把手里的柳条枝“咔”的折了。   听到声音的李大有嘴里塞着饭团,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下意识小心翼翼默默的挪了下屁股墩,离李月秋坐远了些。   昨晚他都撂了话说帮工里有陈立根,让她不想来不用来,家里请帮工是因为这水田离家远,来回费时间才请的,结果月秋偏要过来,这下碰个正着不是尴尬没脸嘛,也不知道是图什么,以前遇到陈立根都是能绕道走就绕道走,过年过节的家里走动来往,不说亲近但也不和人说上几句热乎话,明明性子不是个冷的小时候特别黏陈立根,但大了遇上陈立根就像是冷冰冰捂不热的冰坨一样。   现在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冰化了,不冷不避就算了,反而和缠人的糖一样甜哒哒的粘黏了过来,真是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摸不着头脑,李大有想不明白也不想了,狼吞虎咽的吃完扛起锄头下了旁边的池塘。   “这池塘挖了也拿来栽秧?”李月秋注意力移到李大有身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李大有单独一个人在挖池塘,给池塘放水堆埂,看样子是要耙了田栽秧苗。   “嗯,找人租过来的,去年谷子价抬了五分,今年打算都栽秧苗种谷子。”池塘挖出一道口子,口子放了个竹篓堵住,放水的时候池塘的鱼都能用篓篓住。   去年抬价,今年的价不好说,而且地是租的,种下来毛头不会多,不过二叔家已经租过来,也只能种了,李月秋走到那个水口上,蹲下往篓里看,竹篓里面有不少鱼虾贝壳,这池塘租过来的时候,主人家已经把池塘里的鱼虾捞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小的。   “我妈一会要在田里忙活,你先回去。”李大有边挖着塘里的泥边说话,王贵芬送晌午饭过来还要帮忙栽一会秧,等快吃晚饭再提前回去做饭,田地人手够,不用月秋帮忙。   他说完没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李月秋不知什么时候脱鞋进了池塘,正在池塘的口子处捡螺丝。   螺丝在池塘放水的时候顺着出水口冲出来不少,裹着不少的泥,但冲洗干净一颗颗的十分鲜活,螺丝小,但量不少,仔细捡估计能捡一大桶,就是不好找,李月秋心思一时全在上面了,压根没听到李大有的话。   她在这边捡螺丝,那边吃完晌午饭在阴凉处歇息的人逮着机会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王贵芬她家月秋是啥情况,问来问去,都是市里的对象怎么不处了?厂里的活计怎么不做了?那可是肉联厂啊。   王贵芬并不想多说什么,但不说怕村里的人乱传,“处不到一块就不处了,村里处对象处不到一块去的又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的,她年纪小,放城里我们不放心,想回家就回,回个家有什么弯绕,你们别嘴碎瞎说,我家月秋哪不好了?就你们刚刚说好吃的那些胡萝卜丁饭团都是她下手捏的。”   闷不吭声吃着饭团的陈立根就坐在旁边的土墩子上,一双冷冽的眼睛低垂着,不和人说话,腮帮子鼓动,脖颈上的青筋时不时凸起,只管埋头吃饭,几口把饭团塞进嘴里就着剩下的泡萝卜嚼碎吞咽下去,末了呸的吐了一口嘴里的泡萝卜残渣,一言不发站起来下田去了。   有人动了其他帮工的人也不好歇着,陆陆续续下了田,秧苗是一把一把捆在一起的,分株之后整齐的插进泥里,陈立根干活一向好,一个顶三个,同一片田里,唰唰唰的几乎把自己负责的那几列秧苗都快插到田尾了。   直到有人轻手轻脚的靠近,他弯腰栽秧的大手一顿,入眼看到一只白嫩的脚丫陷进他脚边不远的泥里,泥土松软,脚丫陷进之后留一截细白的皮肤,与他黑黢黢的腿形成明晃的对比,隔了一寸都不到的距离。 第12章 艳谈   田地里不少人都瞅着李月秋,特别是没对象的男人们,见人在池塘捞了一会的螺丝转脚下了田,她两条裤腿宽松,卷起之后显得晃荡,两条小腿又细又笔直,踩进田里,再抬起时裹上了一层泥,好像浸了泥的白玉雕。   男人们咽了咽口水,眼瞅着白玉雕一步一步竟然是走到了田尾的地方,那地方只有一个人在。   “月秋和陈家老大干啥呢。”谢家婶子冒出一句话来,惹得她旁边栽秧的人都看向了田尾。   一看两人不过在一起挨的稍微近了些,偏偏说话的人语气不得劲,好像两人在干什么龌龊事。   贺大姐见不得她絮絮叨叨的样子,上李家来帮工,就不该说人家的闲话,偏偏逮着了空隙就想找点事情,也不怕李家的人听见,“大白天这么多人在能干啥,谢家媳妇,赶紧栽你的秧,田里就数你磨洋工嚯嚯,弄的最慢,别一会要我们帮你,我们可不干。”来帮工心思不放在帮工上,一对眼珠子就知道乱转悠瞎琢磨,也不怕以后换别人上她家帮工也这样。   谢家婶子拉着个脸,心里暗骂贺大姐多管闲事,拿着秧苗重重栽进田里,溅起好大泥水,一副活像秧苗和她有仇的样子,但说到底还是顾忌着另一边干活的王贵芬,怕人听到。   有个新嫁到水湾村的小媳妇觉得奇怪,谢家婶子怪,那个漂亮的李月秋也怪。   她问贺大姐谢婶子为啥要明里暗里刺李月秋几句,她看着李月秋应该和她差不多大,人长得真是俊,竟然辞了肉联厂的活计回乡,乡下啥东西这么有吸引力。   贺大姐哼了一下,压了嗓子小声嘀咕,“晓得刚刚那些放牛的娃一口一个狐狸精是咋回事吗?”   小媳妇摇头,她才嫁过来,别说村里的事情,就是村里的人都还才认了个熟脸,陈家老大和李月秋她看着脸生的很,李月秋常住县城她看着脸生正常,但陈家老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那李月秋她一个女的见都觉得鲜灵灵的,长得忒好看了,却被一口一个狐狸精叫着,多不好听,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叫她。   其实不只是些小娃娃,就连大人也是这么叫李月秋的,只不过都是在背地里喊,没放到面上来,毕竟李家的人做事都很厚道,也好相处,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情都会搭把手。   贺大姐手里栽着秧,嘴上说起了几乎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那陈家老大陈立根不是我们村的人,是隔壁桃源村的,和李月秋打小就定了亲的。”李月秋和陈立根的事情在村里不是秘密事,不是她告诉这新嫁进来的小媳妇也会是别人。   陈立根长得阳刚英俊,话也不多,身材高大健硕惹人脸红,小媳妇开始见到人的时候还看了人好几眼,觉得人精精神神的,干活也勤快,就是看着穷丝丝的。   贺大姐一眼就晓得她想的什么,凉凉的说:“长得俊有啥用,你别看他不吭不响,干活老实巴交,惹毛了会揍人,骨子里狠着呢。”   小媳妇半信半疑,面如心生,陈立根瞧着和气,眉眼端正稳稳重重不像浮躁的小伙子。   “那是你没得罪他,得罪了保管比豺狼狠,你别不信,陈立根家穷哩,欠了一千多块的饥荒,他小时候还从狗嘴里抢过食,定了亲又能怎么样,彩礼钱都出不起,李月秋长的招人,我们水湾村不少的年轻小伙子都觉得他配不起李月秋,这不,找了个机会把人弄到了晒谷场,打算把人揍老实了,让人主动去把亲退了。”   贺大姐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放慢了语气回忆,“没成想陈立根一挑十几个,把找事的都打了一顿,他当时年纪才十七八,但下手最狠,晒谷场弄的血淋淋的,谢家媳妇的儿子就是其中一个,被陈立根打了半个月下不来床,自然心里不痛快,就因为这,村里人背地里就开始喊李月秋是勾人的狐狸精。”弄的几个男人为她打的头破血流,又一副祸水样,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小媳妇听的倒吸了一口气,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原因,漂亮的女人被人争来抢去献殷勤,算得上一件艳谈了,唉,她就没被人争过,对象是别人介绍的,合适了就嫁了过来,没一点的花花谣言。   但听着她却觉得有地方蹊跷不对劲,“……不对啊,既然陈家这么穷,咋当初李家会愿意定的亲。”   一千多块的饥荒要还到什么时候,陈家这么穷,李家咋会愿意的,她嫁过来之后知道村里李家的田地算是多的,田地多是因为李家的老爷子年轻时候打过战,分地划田的时候多得一份,房子铺着瓦,不说比城里富有,但在村里日子过得还行,竟然愿意和欠了饥荒的人定亲,说不过去吧。   “打小定亲谁能知道以后的事,这过日子一天一个样,陈家以前家底厚,仓库里堆满粮食,不像现在穷的叮当响,两家老人是战友,关系好走动多,亲事是老人定下的,可惜陈家的房子有次遭了天火,被烧的一干二净,烧穷了,什么都没了,听说当时家里挂在房梁上的猪火腿都烧的焦香,一村子都是火腿味。”   小媳妇一愣一愣的,她还在猜是不是李月秋身体不好,找了合八字的来栓命,没成想却是因为陈家烧穷了,这比看电影听大戏都吸引她,就连边上的几个妇人都加入唠了起来,她们中有年纪大的,知道的事情比贺大姐细的多,也有当初目睹了陈家那场大火,三言两语小声和她们讲了起来。   “是啊,亏得定亲的时候陈家提了个大猪头去,啧啧啧,那猪头比脸盆都大,礼给的重,正儿八经定下的亲,轻易不能反悔,陈家烧穷后两人亲事保了这么多年,也是够长的哩,这不保到半年前没保住,吹了,李月秋也找了个市里的对象。”原以为以后李家的月秋就是市里的人了,没想到竟然会回来。   李家事情多,而且出的不是这家丢碗那家丢鸡的事,自然能讲一箩筐的是非来,乡下人除了干农活也没别的事干,唠嗑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也多。   与此同时在田尾处倒是显得过分静谧,只有极轻几声秧苗插进泥巴里的声音,一只蜻蜓飞来飞去不怕人,时不时停在埋头干活人的肩头或者是俏生生姑娘的发梢上,被挥手赶了,才飞到其他地方盘旋。   “你渴不渴,要喝水吗?”李月秋盯着眼前的人弯腰而显得异常宽阔的背脊,想上手碰一碰,但忍住了,怕陈立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直白的把名字跟着喊上,“陈立根,我和你说话呢。”她刚刚在边上跟着陈立根栽了会秧,贴着他栽秧的位置栽出歪七八扭的一小溜来,但这人没和她说一句话,都不带搭理的,而且她靠近半寸,陈立根就挪开一寸。 第13章 我什么也没抓到   天气闷热,汗流的快,光脚踩着田里染凉的泥也不怎么凉快,好几个干活的小伙都脱了上衣丢到田埂上,光着膀子干活,陈立根身上的土布衣被淌下的汗打湿不少,不过没脱下来的意思,他直起了腰,腰腹绷直显得人挺拔,土布衣的口袋上缝着一个补丁,衣角磨的有些毛糙,袖子短窄到干活都不用卷袖子,整个人看着显得寒碜穷酸。   他视线没放在旁边眼睛又黑又亮的姑娘上,烈日灼眼,他喉结滚动,吐出冷漠的两个字,“不用。”随即不再吭声低头干活。   周身都是泥和汗的味道,但一股幽幽的香气无孔不入往陈立根的鼻子钻,像是开春的桃花,泛着蜜意,他拿着秧苗的手动作飞快,黝黑的目光从头到尾只注视着手里的秧苗。   陈立根干活不偷懒,别人栽秧还在前面磨蹭,他已经栽到了后面,所以此时旁边站了个水灵灵的姑娘,没其他人了。   李月秋看他动作飞快,眨眼的功夫已经离自己快五步远了,老实说她没见过陈立根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一时没了个主心骨,也没追过去,只是不自觉的在原地用脚丫胡乱的踩着泥,把泥当出气筒。   过了一会,走远的身影却又靠近了,在李月秋面前站定,田里拉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像是遮阳的倒影落在她的身上。   李月秋勾起了唇角,低头间看到两条黑黝黝的小腿腹,她戴着帽子掩住大半个脸,露出的下巴尖上皮肤透着点薄红,抬头间小脸全部露了出来,眼眸晶莹剔透晃人眼,红扑扑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溢满了甜味。   陈立根沉默的抬起湿漉漉的大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毛票递了过来。   李月秋愣了下,“……做什么?”   陈立根面无表情,嗓音低厚微哑,“赵永平拿的三块钱。”   见人不上手来接,他锁着眉头看人,仿佛看透了李月秋在想什么,“想要整的?”他不知道今天会碰上她,身上没有带三张一块的,只有零的。   “没。”李月秋软着声音急忙摆手,下意识说道:“给你的就是你的,我想给你。”   “你啥意思?”陈立根的眼睛暗了暗,手上拿着的一把皱巴巴毛票被他抓的更紧,坚韧的轮廓划出道嘲讽,瞳孔漆黑而凶狠,像是要咬人的豺狼,“我不拿女人钱。”他蓦的向前跨出一步,动作粗鲁的把毛票塞到李月秋的手心。   李月秋那手细嫩柔软,根本塞不住一把毛票,她被弄得踉跄的退后了好几步,脚陷在泥里身子不稳,打滑一屁股啪叽坐倒进了田里。   动静闹得有点大了,前面栽秧忙活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李月秋有些懵,呆呆的溅了一脸的泥浆,眼珠湿漉漉滚着水,头上戴着的帽子掉了,像是跌落猎人陷阱的小动物。   她没回过神,手腕被一只大手忽的攥住,那只大手热气腾腾,指腹粗糙带茧,攥得她疼的蜷缩了下,软软的叫了一声,“嘶,疼。”   “……撒手。”头顶传来冷邦邦的声音,陈立根嘴角抿的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脚却朝后退了一大步,想把人推到一边。   “撒手……别拽俺裤子。”他语气总算透出了波澜,带点微微的急躁和恼意。   不远处的王贵芬喊了一声,“月秋!”语气都大了一些。   李月秋这才发现刚刚她站不稳倒田里的时候慌忙拽住了陈立根,正好拽在了他的裤子上,看陈立根像是被蛇咬一样的要甩开她,让她撒手,她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过,低垂着脑袋不舍的松开了手,指尖嫩红如打苞的兰花,带着微微的颤意像是被雨打过似的泛着可怜   她裤腿宽松,这么一跌倒,卷在小腿处的裤脚直接拉到了膝盖处,细嫩白腻晃人心神,周围的男人视线灼烈。   陈立根不着痕迹的挪了下身子挡住那些视线,他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娇小的人,嘴唇动了下,表情活像要吃人,但最后还是抿紧了嘴角一语不发,僵硬的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眉梢皱紧,异常沉默平静。   只不过他裤子因为被李月秋拽过,上面留下了泥巴的痕迹。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低沉下去,静谧得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月秋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狼狈极了,她拉了拉裤腿,裤子一半裹着污糟的湿泥,裤脚泛凉,跟泥里打滚过似的,她这一坐倒连带着栽好的秧苗都遭了殃,被压倒的压倒的,压歪的压歪,得重新费力补上。   而那一把皱巴巴的毛票四散在田里,散在新栽的秧苗和水上,像水葫芦花一样飘着,好在没风,都落在了周围,不然吹开了,田里帮工的人这么多,要是被谁捡了几张,她得心疼死,这可是三块钱,不是三毛,能买上几件大东西了。   李月秋擦了擦脸上的泥浆站起,不出声一张张的认真把毛票捡了起来,毛票里几乎都是角票,很零散,沾了泥和水,黏黏的,她捡起捋平了握在手心,抬头朝陈立根勉强笑了下,“你想岔了,我给你钱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也不是要整的,这事赖我,你不要,那我就收着了。”   她也是脑袋不清楚,跟塞了浆糊一样犯憨,陈立根怎么可能会要她给的钱,她就是送捆柴也比给钱强,她和陈立根现在的情况,给陈立根钱,陈立根肯定钻牛角尖以为这是她甩给他的退亲费,这和看不起陈立根打他脸有啥区别。   王贵芬走了过来,她不知道两人是咋了,但气氛不对劲,也不好多嘴,掐住李月秋的胳膊把人拉着往田埂上走。   月秋要跟来送饭她还觉得没啥,不会出啥幺蛾子,亲事黄了两家交情还在,犯不着故意避着,见面普普通通招呼一声没啥问题,哪知道会成这样。   陈立根干活一个顶三个,请帮工的人都想找这样老实巴交干活利索的,但帮工一般都是找同村的,不找外村人,一来是同村的人挨着,方便,二来一个村的人相互帮忙总比找外村的强,陈立根是桃源村,不爱欠人情,按理说是轮不到他过来帮工,要不是年前大有去陈家帮过一次工,陈立根是不会过来的,毕竟两家之前是亲家,可亲事已经黄了,再多走动不咋合适,这次他能过来也是把之前的工还了,以后估计不会过来了。   她把李月秋拉到田埂上后,见她衣角和裤子大半都湿了,还挂着泥,于是伸手给拧了拧水,嘴里小声念叨,“弄啥呢,你俩……算了,我不问,但不管啥,你说你抓他……裤dang做什么。”   和小辈说这话王贵芬有些臊,后半句说得小的不能再小,她刚刚站的地方也巧,听到声响,远远的看去就像是月秋拽着陈立根裤dang的位置不放,陈立根退了一大步都没退开,那黑脸冷的吓人。   “……”李月秋怔住,弄明白意思后立马想否认她没有,但扭头看到陈立根裤子上泥巴掌印的位置,瞧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这都哪跟哪,她再主动,也不至于直接就下手啊……她红了脸赶紧辩解,“二婶,不是,我没有,我啥都没抓……”到。 第14章 炒螺丝   “甭提这茬了,你赶紧回去换衣裳。”王贵芬打断她,管抓没抓到,就是真抓到了也要当没抓到,她把送晌午饭的碗和水桶给李月秋,撵人回去,月秋在这惹得一干小伙子干活没心思,眼珠净在她身上直打转,还不如回去。   李月秋不情不愿的走了,她浑身泥呼呼,衣裳贴在皮肤上不舒服,也不想这么在陈立根面前,想着吃晚饭的时候还能见到人。   但李月秋想多了,田里的活计收工后,陈立根和李大有说了一声径直就走了,压根没打算去吃晚饭。   “哎,不成,哪有干活不吃饭的理。”李大有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水沟里把手脚上的泥洗干净,手脚也赶不上洗了,“大根,你等等。”他追上去拦人但没把人拦住。   ***   田里秧苗全部栽完之后一眼看去像把梳子齿似的整齐划一,陈立根提着草鞋一个人钻进芦苇荡,在一条小河边停下,顺道在附近捡了些干草,蹲在芦苇荡里用手把三根干草搓着一股编成一条新的草绳,然后把系裤腰上的旧草绳抽出来扔了,这条旧草绳已经在裤腰上系了一段时间,禁不住拽。   换上新的草绳,他直接站小河里捧着水痛快的洗脸,水珠顺着他的脸划过脖颈淹没进衣里,染湿了胸膛,他索性把身上的土布衣脱了,光着膀子在水里搓洗,麦色的皮肤泛着光泽,肩胛骨微微有些明显,上面绷着线条流畅的肌肉,然而宽阔的后背上却新伤旧伤交错,疤痕显得刺目,随着他的动作,他胸前有一个东西在晃动,那是一个小巧的同心锁,用一根红绳挂在脖子上。   他拧干土布衣上的水,眉眼漆黑冷厉,低头看向胸前的同心锁,小巧的同心锁浸了水,水润泛光,就和人一样。   半响,他伸手握住用力,红线崩断,同心锁生生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二叔家的帮工到结束,李月秋就没再见过陈立根,她掉在田里的帽子倒是被二婶带回来挂在柴堆里。   那天晚上陈立根没来吃饭,二婶压了很瓷实的一碗饭菜让李大有带过去,村里帮工谁耍滑头谁踏实干的多,她心里有数,既然人不愿意过来那就让大有把饭菜带过去。   桃源村在水湾村的隔壁,不算远的地,李大有脚程快,很快送过去很快就回来了,他能去找陈立根,但李月秋没由头跑过去找人。   村里的日子清净,清晨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目,大山深处罩着的白色雾气随着太阳升起一层层慢慢的散了,土院子里,两只麻雀叽叽的叫着停在海棠树梢上,暖人的阳光透过密稠的海棠树叶洒落成点点金色的光斑。   金色的光斑照在树下放着一只盛着螺丝的盆里,小半盆的水清澈见底,螺丝全部沉在盆地,有几颗收缩吸盘背着个龙卷风似的螺旋壳儿,吸附着盆子边慢吞吞的爬,一不小心就从盆沿边掉了下去,干净的壳立马沾上了土。   “咯吱”土院子的门开了,李月秋背着个小竹篮进来,小竹篮是竹条编的,用了很久,颜色变成了暗淡的黄色,她进门后把篮子放下,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   篮里是她挖到的野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人一早会进山打柴拿到县城上去卖,可深山里她没胆子也没本事进,只敢在外面转,但外面的野菜能吃的早被挖的差不多。   她用了一早上的时间只挖到半篮儿野菜。   幸好要用的野山姜和青花椒都挖到了。   螺丝用水养了好几天,浑浊的泥沙已经吐干净,水清澈见盆底,吸在盆侧的螺丝被她抬手弄了下来,发出“得儿”的一声,她搬了个凳子坐在海棠树下开始处理螺丝。   螺丝要用刷子把土青色的壳唰干净,然后用老虎钳“咔咔咔”的剪了螺丝屁股,最后还要过好几道水清洗,耗时又费力。   等洗刷清洗干净,壳儿一颗颗干净得像是镀着一层光。   早上出门烧的火留了炭,往炭上加了一把松毛后升起呛人的烟,几秒过后火重新燃了起来,李月秋把切好的野山姜放在缺口碗里后开始烧锅。   没一会厨房里响起了滋啦啦的过油声,整个院子香气飘扬。   李大有还没进院就闻到了。   “月秋?”他动了下鼻子,往厨房走,这么香,烧肉吗?   李月秋把紫苏叶扯成几段洒在炒好的螺丝上,“哎,等我会。”紫苏叶是她在旁边苞米地里掐的,只掐了一小把,掐的都是中心最嫩的芽,点缀在炒的鲜红热辣的螺丝上,颜色好看味也香。   看到灶台上摆着的一大盆炒好冒着异香的螺丝,李大有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咋炒这么多。”螺丝是栽秧的时候月秋捡的,这些天见她陆陆续续又去捡了不少,看盆里的量,是全都炒了。   “不多,卖不完就自个吃。”李月秋把炒螺丝的盆用盖盖上,再用一块浸了水的纱布包住盖子缝隙,“走吧。”今天是李大有要去县城的日子,她昨个和他说好要跟着去。   “啥?卖?你是要去卖螺?”李大有的眼珠终于从那盆螺丝上移到了李月秋身上,他以为月秋是做了自个吃,这是要拿去卖?他想都没想就道:“搞不得,不能卖。”   李月秋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手抱着烫呼呼的盆,一手把帽子戴上,“能卖,县城有人摆摊,可以卖。”她说完就出了院子,爬上了李大有自行车后面的板车上坐好。   李大有:“不成,你下来。”月秋昨个说要跟着他去县上,他以为人是要去县上买东西,搞了半天,是去卖螺,他伸手从自己的兜里掏了掏,掏出钱递给月秋。   李月秋:“?”   “给你当零花,咱不去卖螺。”   李月秋反应过来,笑着摇头,“我身上有钱,要花钱我自己赚。”   “赚啥赚,你下来。”   “不下。”   “你真要卖螺?没人买的。”螺丝这种东西田里河里随便摸,不值钱,李大有给钱不成,便去捞她手里的盆,“非要卖把盆给我,我去卖,你做这个不体面。”   李月秋抱紧盆,认真道:“我想试试。”什么事情行不行都得试一试,上辈子没做的事情这辈子总要做一做,没什么不体面的。   “……成。”   嘴上答应了,但进县城的路上,李大有的眉就没舒展过,李月秋让他把自己拉到肉联厂,约好回去的时间,结果李大有不动了,说啥都要跟着她。   不是李大有做事婆妈不痛快,月秋才在肉联厂不干了,结果现在卖螺还跑到肉联厂来卖,里面大半应该都是熟人,那些工人看到月秋卖螺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李月秋倒是没想这么多,她选这纯粹是因为肉联厂的工人有钱,再过几分钟就是厂里的饭点,她熟悉厂里的上下班时间,也知道哪道门里进出的人多,装着螺丝的盆被她摆在门口的一个小台阶上,盆没开盖,李月秋蹲地上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静静的等着。   直到厂里隐约传来喧闹声,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从门口走了出来,她站了起来,打开盆上的盖。 第15章 小表情神气,鼻孔都快朝天了……   鲜香麻辣的味顿时散开,味道刺激人的味蕾,光是闻到就让人止不住的吞唾沫,肉联厂的工人手头宽绰,工人们有在食堂吃饭的,也有打了饭菜端着铁皮饭盒回家或是宿舍吃的。   谁知今天出厂子,一股忒香的味道传来,不是他们乱吹,工厂里的伙食就他们厂里的最香最丰盛,可今儿不知谁家烧菜,香得让人不禁停了脚步,下意识找味道是从哪来的。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香味的来源,厂子门口的台阶上摆着一盆油汪汪火辣辣的螺丝,上面铺着紫绿色的紫苏嫩叶,一看就知道味道肯定不错。   “同志,炒螺丝,还热着,要尝尝吗?”李月秋见有人看了过来,露出笑来,眼儿弯弯,雪白的牙齿像是瓠瓜的籽。   她用勺子挖了些螺丝递过去,声音俏生生的,“味道不好,可以不买。”螺丝小,尝几个味道不好可以不买。   几位工厂的同志先是被那一盆香辣味勾人的螺丝吸引住了注意,这会看到李月秋,一个两个的都走了过去,有些吃惊。   这不是之前辞了厂里活计的李月秋吗?听说临转正回了乡下,厂里到现在都还在议论她的事情,说她脑袋糊涂,丢了个天大的好机会,现在怎么会跑厂里门口卖上东西了。   “你,你卖这个?你做的?”有工人同志不确定的问道,李月秋的模样,看一眼惊艳得让人念念不忘,乌黑的头发,杏眼扑闪扑闪,皮肤跟玉脂膏似的,不像是能下灶台的样子。   当然是她做的,李月秋点头,“嗯,我做的。”   几个工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问了下螺丝的价格,一勺5分钱,不只收钱也收票,勺子就是家里常用的铁饭勺,满勺可以放半碗的量。   食堂一个清水熬白菜要4分,炒螺丝油汪汪的,料下的多,5分不贵,也没尝味道,都纷纷打开铁皮饭盒来一勺,没一会李月秋身边就包了一圈的人。   有的人当场嘬了起来,吸溜一下把螺肉吸进嘴里,螺肉鲜嫩肥美,汤汁又麻又香,嘴巴简直都停不下来,嘬了一颗又一颗,一会的功夫,一勺螺丝没了,肚里的馋虫彻底被勾起来了。   本来只是来看李月秋热闹的工人同志几乎都掏腰包买了,还有买了一勺觉得味儿不错又跑回来买的,一盆的螺丝不到半个小时全卖光。   她今天原本是打算多跑几个厂卖的,一盆的螺丝不知道能有多少人买,多跑几个厂应该能卖完,谁知道一个肉联厂就包圆了,李月秋摸了摸兜里的钱,眼珠儿亮晶晶的。   “李同志,你这手艺都快赶上厂里的大厨了。”有工人和李月秋说起了话,李月秋在厂里很出名,有名的美人胚子,没想到人长得俊就算了,做菜手艺也是拔尖的,厂里歇了心思的年轻人估计又要起心思了。   李月秋回了个笑容没吭声,刚刚已经有好几个找她说话,不少语气中都是在看她笑话,好好的工人不做,摆摊做买卖,也不嫌丢人。   但她知道再过几年,随着时间的逝去,观念也会发生变化。   而且她靠自己的劳动力挣钱,没有什么丢人的。   “月秋,走咯。”李大有收拾好盆和勺,喊着李月秋走了,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堪比供销社的热闹景象,月秋装螺的盆是家里最大的,但螺左一勺右一勺,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李月秋把一个搪瓷缸递给厂门口的保安,让他帮忙转交给吕厂长,然后小跑着跟上李大有。   晚上回家的时候爷爷知道她上县城里卖螺了,地里的农活在她回村之前爷爷早全侍弄好,家里不忙,她才想了去县城卖螺攒钱。   这东西没什么成本,算得上是无本买卖,香料她可以进山采,顶多糟践油,大豆油八分八一斤,但算下来利润很高。   李月秋在油灯下算今天赚到的钱,油灯的光线全都在她那,屋里黑油油静悄悄的,爷爷和大有哥坐在边上看她数钱。   本来她是打算钱和票都收,票据还没取消使用,供销社买东西要票,但给的都是钱,票现在不好弄,人们买东西给的多是钱而不是票。   “算好哩?”李老头抽着水烟袋头也不抬的问。   李月秋合上小本子,小表情神气,鼻孔都快朝天了,眼珠儿剔透的像是冒着水光,“算好了,三块七。”今天刨除最大的成本赚了三块七。   她想了想,“钱是赚不完的,明天不去了。”   一旁的李大有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不去就好,这事,做一次就够了。   “没螺了,我得先去捞一些。”之前捞回来的螺一次性做了,家里现在没螺了,想做也做不了,而且螺捞回来得丢水里吐好几天的泥,明天肯定去不了的,最早也要三天后。   “……”李大有一颗心又紧了,他知道月秋该是赚了不少,今天不到一个钟头的功夫赚了他拉五六趟货的钱,但卖东西摆地摊会让人看不起,更有可能会挨打坐牢,做买卖抓进牢里的多了去了,之前有一个偷偷在家里做了豆腐卖,被逮住扭头送进了监狱,吃了好几天的牢房写了检讨才被放出来,做这事不牢靠,但月秋要是打定主意要做买卖,也只有爷能劝住。   李老头并不关心孙女赚了多少,这事要是放几年前就是板上钉钉的投机倒把,六小□□闹得大的时候,只要是遇上投机倒把的,不管啥由头,全部绑在村口的树干上打,动手的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顿打下去皮开肉绽,没个把月甭想出门下地。   李大有等着爷爷表态,但李老头抽完水烟好半晌才说:“成,天黑前得回屋里头来。”   李大有:“……”喂了半天的蚊子,只有我是反对派?   卖螺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老头偶尔会给她帮个忙,出门的功夫会捡一桶螺回来,李大有劝说无果之后也不劝了,路过田里河里也会顺道捞些螺给她。   她卖东西摆摊的位置不是固定的,但都是在县城里的厂区里转,工人食堂的菜色虽然不错,沾荤腥,但螺丝这样的一般是没有的,因为处理起来又洗又唰,费事麻烦,她进肉联厂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就没见过食堂弄过螺。   “味儿太好了,几天不吃就想的慌。”一位工人专门把搪瓷缸洗干净用来装炒螺丝,旁边有好几位工人也是一样。   这螺丝烧的太地道了,吃螺吃的就是一口的鲜气,又鲜又麻,也不知是咋炒的料,和家里做的不一样,过瘾!而且弄的很干净清爽,吃不到泥沙,汤汁还可以浇到饭里,不用咸菜就能吃两三碗米饭。   “给我多舀点汤汁和紫苏。”做配料的紫苏叶很受工人的喜欢,李月秋都是现掐的嫩尖叶,紫苏浸了汤汁吃在嘴里更鲜了。   一盆很快要见底,李月秋盖好纱布,不卖了,剩下的她要送到肉联厂给吕厂长,这是她之前答应下的。   她第一天卖螺给吕厂长送了一缸托门口的保安转交,吕厂长吃过后前几天让她留点给他送过去,价格怎么卖就怎么算。   等送完从肉联厂出来,她看不早了,不敢耽搁赶紧回村。   卖螺事情上爷爷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办公室里,吕厂长吸了吸鼻子,飞快的洗了手,拿出自己藏的酒倒一小杯,嘬一颗螺喝一口酒,感觉一天的疲劳全没了。   结果吃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老吕,又躲着吃独食,我说你都当厂长了,怎么一点分享精神都没得。”来人叫左信,是吕厂长的好友,他说了几句,直接上手弄了颗螺嘬了起来,两个大男人喝酒嘬螺肉,没一会地上就堆出一堆的螺壳。   “这螺下酒真不错,舒坦。”左信坐在一边悠哉的喝茶,他上次有事过来,正巧是李月秋第一次送螺给吕厂长的那一天,吃过炒螺之后赞不绝口。这会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把手中的茶缸放桌上,朝正在洗缸子的吕厂长道:“我最近在琢磨着厂里的加班福利,你看炒螺怎么样?” 第16章 明明娇气得连爬颗花椒树都会害……   玻璃厂最近紧急要出一批玻璃,工人们接连加了四五天的班,不过到现在加班福利还没定下来是什么。   直接给加班费省力简单,但厂里也要考虑资金的问题,加班费发不出来,只能折合成福利,吕厂长对于左信的提议不做任何建议,这不是他们厂的事情,他就算想帮李月秋也不合适插手。   左信在玻璃厂是管这方面工作的,他越想越觉得法子可行,螺丝的价格比肉和点心低,成本小,但味儿好,还比肉香,起了心思找厂里领导商量之后问李月秋有没有接这活的意愿。   如果愿意接,这桩事就能了了,炒螺的味道好,就是不能吃辣吃麻的,也一边吸嘴吐舌头一边嘬个不停,李月秋在厂子门口一小会就卖了干净,去晚的人压根买不到,厂里的工人对于这个加班福利应该也不会有异议。   玻璃厂给的费用不低,这几天她来一趟能赚四块多,与其一个厂一个厂的跑,不如接一个大单,李月秋拿着左信递过来的协议看了一会,协议很粗糙,不过重要的条目已经列清楚了,“我愿意接这活,但我一次性做不了那么多的螺,能分两次送吗?”螺丝处理起来麻烦,她需要时间。   这没多大的问题,只要能保证味儿正就成,左信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李月秋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人说好五天后会送第一批螺过来,左信先给她支了30块钱,剩下的等螺全部送来之后再结。   炒螺丝最重要的原料是螺丝,靠李月秋一个人捞是不行的,她打算雇人捞,按斤收。   “月秋姐!”   从玻璃厂出来,迎面跑过来一个熟人,是李艳,手上拎着从供销社打到的麻酱。   李月秋回乡之后没有再和李安国一家有过接触,没想到会跑到这来找她,“有事?”   李艳脸上挂着不怎么高兴的笑,她笑容不情不愿,但还是亲昵的过来拽她的胳膊,语气一如既往,“妈知道你来县里,让我喊你过去吃饭呢,做了很多你最爱的菜,我们走吧。”   “我要赶着回乡下,没时间。”李月秋抽出自己的胳膊,这一家子搞什么呢,上次闹成那样就差撕破脸了,现在装成什么事情多没发生过的样子,脸皮够厚的,她今天在玻璃厂门口卖螺,螺快卖完的时候左信说了找她做螺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   她答应了爷爷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家。   李艳装了半天这会装不下去了,她都低声下气过来了,月秋姐还想怎么样,她以为自己想来啊,要不是她妈非得喊着她过来她才不来,她这个姐现在搞摆摊丢死人了,之前有班上的同学看到月秋姐在厂子门口摆摊卖螺,问是不是住在她家的那位姐姐,当时她觉得臊的慌。   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她妈自从李月秋回乡之后,做的菜都舍不得放油水,以前隔三差五就有荤腥和肉吃,再不济也有水煮蛋供着,但现在每天一颗水煮蛋没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家烧了鱼,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还怕多个人抢自己一口吃的,“是你自己不去,不是我不来请的,白眼狼。”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李月秋又走了回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眨了下眼睛,“你骂我?”   李艳噎了下,不过肚子有火,撇着嘴接腔道:“我可没有,是你自己认的。”她妈私下都是这么嘀咕李月秋的,她没喊错。   “成,我是白眼狼。”李月秋也不恼,“那麻烦以后你离我远点,不要贴过来,嘴上骂我,又请我过去,毛病多。”   “你以为我想过来?!”   李月秋视线上下的盯着她看,“不想过来还不是来了,不然你为什么在这。”   “我……”李艳说不出话,冒火的跳脚,转身走了。   李月秋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只想在天黑之前回到乡下。   前世,她从市里跑回来,路上遇到人贩子差点被拐了,逃跑的时候弄花了右边的脸,下巴延至耳蜗留下很大的一条疤痕,在外治疗了两年也没把脸治好,容貌毁了,自此看清了小叔小婶的面目,不再来往。   等她考上了大学,分配到学校当老师,李艳忽然找机会和她亲近,装乖卖惨,一到要花钱的地方就会找她。   她当时把李艳当小妹妹,能给的就给,现在,呸!   ***   李月秋回乡之后把要收螺的消息放出去,开始的时候村里没人相信,螺丝那东西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摸,供销社都不收的玩意,李月秋竟然要,估计是糊弄人。   等了一天第一个送螺赚到钱的是个小孩子。   村里不比县城,小孩子们不上学的时候不是放牛就是漫山遍野的跑,在河里玩水瞎闹腾,边玩边摸螺,能摸到很多,一个小孩拎着螺被李月秋看到,李月秋笑着招招手主动给他的螺上称,收了他的螺把钱给他。   之后陆陆续续就有大人也送螺过来了。   这个时候村里的农忙差不多都结束了,知道能捞螺赚钱,一个比一个动的快,李月秋家的土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比往常热闹,收螺的事情李老头帮忙盯着,李月秋背着小竹篮进山去,螺可以雇人收,但香料这些得她自己来挖。   不晓得是不是村里的人全都跑去捞螺赚钱了,平日里树林里总会有村里人钻出钻进,砍了一捆捆的柴背到县城上去卖,很有人烟气。   现在树林里人都见不到。   李月秋拎着把小锄头,沿路看到能吃的野菜就挖出来丢竹篮里,树林里静幽幽的,布谷鸟的叫声一响起显得格外的空寂。   她找到之前摘青花椒的花椒树,树底的花椒能摘的早被她摘没了,剩下的全在高处,山里她目前就只找到两颗花椒树,一棵小,发出的花椒颗粒嫩,不老味儿不麻,摘了也是白摘,最大的就是眼前这棵,枝叶繁茂,长着的花椒跟稻谷穗似的一串串。   李月秋用手挡住太阳看着高处一穗穗绿艳艳的花椒颗粒,离她好远。   她鼓着腮帮子吐了口气,蹬掉脚上的千层底黑布鞋,扎好衣角裤脚,盘好自己的头发,上树。   花椒树枝上长满了刺,像是披着层刺猬的皮,李月秋咬住瑰丽的唇瓣,白嫩的脚丫踩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刺挂到,脱鞋有脱鞋的好处,身子灵活一些,一会就爬到了高处,她松了口气,把一穗穗花椒连着花椒叶直接折了丢进篮子,弄了半篮她才从树上跳了下来,颤颤微微没站稳,篮里的花椒都倒了出来。   脑门上挂着一层的汗,李月秋擦了擦,随意的把泛红的脚丫踹进千层底布鞋,蹲在地上重新把倒出来的青花椒捡回竹篮,然后拎着小锄头继续找野山姜。   野山姜长在阴凉干爽,疏松透气的坡上,爬完树又得翻坡,李月秋在树林里钻了一通,早没了力气。   她把小锄头深挖进土里,试了试力道,打算借锄头卡入土的力道爬到坡上,然而等她放下背上的竹篮却没准备爬坡,静谧的树林里,她低垂着眼眸,眼波颤动,拢了拢耳边被汗打湿的发丝,“跟了我一路,你想干什么,出来吧。”她从家里出来,身后就尾了条尾巴,她挖完野山姜就会回去,跟到这了也该出来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冷淡,像是化在风里,一点都没有被人尾随的惧意,明明娇气得连爬颗花椒树都会害怕。   不远处一颗大松树后面的陈立根身影微僵,下颌线绷紧,迟疑了一秒骤然走出沉稳的半步,但在他前方一个身影率他先走了出来。   “月秋妹子,原来你晓得我跟你了一路啊。”   陈立根:“……”嗯?不是说我。   他迈出去半步的脚立马坚定的收了回去。 第17章 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郭晖来找她李月秋不意外,按照前世的走向她要是没重生郭晖应该在玻璃厂当保安,但现在她去玻璃厂几次可没见到过郭晖,现在跟了她一路,怕是早在她出门之前就在附近转悠了。   “听说你辞了肉联厂的活计,我找你好几天了。”郭晖边笑边说,态度还挺好的,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样,笑容带着混让人看着不舒服,不过他本来就是混子,说话的时候还从兜里掏火柴和烟要点上。   火柴划了两根才划出火花,火花骤亮之后熄灭,郭晖抽上烟,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是问你个事,秦伟定了门亲事这事我可不知道,你咋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乱扣帽子也不能扣我身上,怎么说我是你哥,你这是害了我。”   秦伟现在在市里挪不开身来石林县,家里父母好像知道了他在石林县乱搞男女关系,把人管的特别严,但秦伟的电话却是隔几天就打来一个,让他把自己捅的篓子给补上,什么时候把月秋哄好了,他托人再让他回去当保安。   “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李月秋皱着眉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烟和火柴,这几天气候干燥,落叶枯草松毛多,来树林里抽烟也不怕掉了火星子把林子点着了,“你能别抽吗?”   郭晖抽着烟笑,“成,月秋妹子不喜欢,我就不抽。”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把烟灭了,“你听不明白也不妨事,但我怎么着是你哥,请你帮帮忙给秦伟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说清楚,你俩处对象的事牵扯到我这小鱼小虾可不好。”   李月秋摇头,“我和他没在处对象,已经没关系了,电话我不会打信我也不会写,帮不了你。”   郭晖笑容一敛,抖了抖手里的烟,他走上前,“那你就是在害你哥我了。”   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说话间还有一股子口臭,牙齿微黄,李月秋退了一步,“你找混混的事也是我害你?”   “……你果然知道,我说怎么在秦伟面前咬我一口。”   秦伟以为是他在作怪,把他玻璃厂保安的位置给挪了,郭晖找李月秋找了几天,平时她身边不是李大有陪着就是李老头伴着,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她单独一个人,该解决的事得解决了。   “谁告诉你的?陈立根那货?他说的你就信?”   李月秋心里一紧,面上神色正常,“这和陈立根有什么关系?”   郭晖抽了口烟不说话,找混混的事情,除了秦伟、他自个,还有那一伙混混没别人知道,半晌,他岔开了话题,好言好语的劝,“月秋妹子,秦伟对你一片真心,这是喜欢你才这么干的,换成别人他肯定就不会干这种事,他条件好成那样,你说你咋不能好好把握你俩感情的问题啊,定了亲可以退,你不是也这样干过,不是旧社会了,咱们开明一点。”   开明一点?真亏他能说的出来,“这样呀。”李月秋低头想了会,抬头对着秦伟笑了下,她一笑起来脸泛桃花,雪肤红唇,仿佛周围都明艳开来。   人比花生的漂亮,郭晖都呆了下,心里暗道难怪秦伟这种市里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人。   看着就该留在炕上给男人疼。   他眼中的龌龊李月秋看得分明,心里泛恶心,然后抬腿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别用你那脏眼睛盯着我看!”   她把全身的力都用在脚上了,郭晖猝不及防疼得嘶的叫了一声。   李月秋不想搭理他,背好地上的竹篮打算去别的地方挖野山姜,野山姜山里野生野长,有很多,就是难挖。   但郭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抓得站都站不稳,“你害了我还想跑!”这只有他和李月秋在,李家老大一家剩一个糟老头子,年轻时打过战再厉害也弄不过他这个年轻人,他现在把李月秋打包带走没谁会知道。   “我不是跑。”李月秋晃晃悠悠的站稳,先是瞅了一眼篮子里的花椒没撒出来,随即嫌弃的看着他,冷静的说:“我要挖野菜,没功夫和你……”耗。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她眼瞅着自己的头顶伸出只大手,小臂结实有力,仿佛乌云压顶遮住了她头顶全部的光线。   那只大手一把拎住郭晖的衣领,像是拎蹦跶的兔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把人拎起,扔在了草堆里,“滚!”   声线很低带着戾气,把李月秋都吓得一哆嗦,她捏着竹篮边唰的扭过头,看到一个黑黑的下巴,再抬头陈立根的模样映入眼中。   他背着个竹筐,比李月秋背的竹篮大了两三倍,狭长的眼眸盯着郭晖,郭晖哪能想到会冒出一个人来,而且冒出来的还是陈立根这个刺头的角色来,他从草堆里爬起,见陈立根手上还捏着一柄砍柴刀,眉眼凶悍,刀锋磨得锋利泛光,郭晖神色中有了明显的惧意,早没了胆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李月秋晕头晕脑的懵了好一会,见陈立根把人赶走之后要走,急忙道:“好巧呀,你也来山里。”   她背上的竹篮编制时编的密实,放沙子也是能放的,但陈立根的竹筐竹条编的很稀疏,一般是用来背大件的东西,此时竹筐看上去沉甸甸的,他背着竹筐却一点都费力。   陈立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看了一眼郭晖呆过的草丛周围没有他抽烟的火星子留下,然后一声不吭的大步朝密林中走去,他的背影高大宽阔,迈步大,没几步就把李月秋甩的好远。   “等等。”李月秋追过去,她穿在脚上的千底布鞋穿的不稳,一只鞋走着就掉了,她也没来得急去捡,踩着单脚的鞋小跑过去在前面拦住陈立根,语气软糯像是在人的心头挠痒痒,“刚刚谢谢你……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吧。”   山中美人娇俏温柔,像只妖精晃人心神让人不能拒绝。   陈立根避开眼前人的视线,神色冷然,“不用。”他语气一如既往硬邦邦的,不过这次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你晓得有人跟,就不该一个人来山里。”说罢从李月秋的身边错开。   “哎,我……”李月秋又绕到陈立根前面去,她眼珠儿湿润,怕陈立根一下走没影了,细白似莲藕的手腕拽住他粗糙的衣角,“上次小混混的事情也谢谢你。”   前世郭晖找了小混混在李月秋下夜班的时候堵她,原本的计划是和秦伟做一场戏,让秦伟英雄救美来着,但没成想那些个小混混看到李月秋眼睛都直了,没见过这么俏的姑娘,看人一眼仿佛撒娇一样,半边身子都酥了,顿时起了心思,假戏真做,真对她动手动脚了。   乌黑的巷子里,李月秋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抖得像是筛子,嗓子都喊哑也没引得人来救她,小混混们摸她的头发,揪她的小辫,说她喊起来像是小花猫。   她眼珠儿带泪,一狠心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想都没想就往巷子的墙里撞去,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   迷糊间看到巷子里有个高大的影子和小混混们缠斗在一起,愤骂皮肉打到身上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然后有双手轻轻捞起她把她背到了背上,她当时脑袋疼的厉害,却感觉莫名的熟悉和心安,似乎连脑袋都不疼了。   等她睁眼在医院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受伤的秦伟,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她和秦伟开始处对象了。   不过救她送她来医院的人压根不是秦伟,是陈立根。她之后有意的问了秦伟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条巷子她走了很多年,没出过什么事情,那伙小混混像是估摸准了时间等她,而且那天晚上该在巷子口等他下班的小叔也没有出现,秦伟说的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加上他又受伤了,还有郭晖在旁边证明,小叔说那晚临时厂里有事,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有的疑虑也消失了。   其实那天晚上秦伟受伤是因为他和郭晖看事情和说好的不一样,那些小混混真想占李月秋的便宜,出来阻止但没几下就被揍的趴下了,幸好后面陈立根来了。   虽然过程出了点问题,但结果是按照秦伟的计划展开了。   “你去我家吃饭吧,爷爷说有恩一定要还的。”李月秋拽住了陈立根的衣角不撒手,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岂料陈立根眉眼间的冷漠一点都没消下去,“不用还,你撒手。”他语气暗含了一丝不耐,好像李月秋是个多么麻烦的东西。   “要还的要还的,这叫投桃报李。”李月秋不撒手,指尖一点点把衣角抓紧,水红的指尖又透又亮,细细长长,像是雨后新出的笋芽尖。   但拽着的衣角却又糙又旧,寒酸得和她极不相配。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暗淡下去,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天上的云,他是地里的泥,那晚他背着几乎没有重量的人到了医院,看她一脑门的血生怕背上的人没了,她体弱,小时候稍微碰破点皮就会掉一盆的眼泪,他知道她有多娇气,这得多疼。   他给她小心的吹脑袋,医生把他拉开,让他先去把钱缴了,缴钱了才给上药,但他兜里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   只能无力的看着那姓秦的男人,随手捞出一把钱付了医药费,还给她买补血的猪肝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   他有啥,他啥都给不了她…… 第18章 挤眼泪花真费劲   “好了,我们走吧。”李月秋见陈立根不说话,自个拍板把吃饭报恩的事情定了下来,光线幽暗的树林,阳光照在她明彻的眼睛中,清丽白腻的脸庞揉着暖意,让陈立根彻底清醒。   “别拉拉扯扯。”陈立根想动手把那只手拿开,身侧的大手动了动,不过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   插秧那次他攥过那只手腕,很细,但骨少肉多,捏上去跟水豆腐似的,碰一下都会喊疼,他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的手给拧断了。   “……”李月秋傻眼了,他要不是陈立根她才不和他拉拉扯扯,漂亮的小脸一皱,“这叫拉扯?我就拽了个衣角,你……”   陈立根忽的比了个嘘的动作,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柴刀,声音压得很低,“别动。”   李月秋说了一半的话活生生止住,眼珠儿瞪的大大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立根拿着柴刀的手臂一挥,空气中响起咻的一声,砍柴刀磨得锋利的刀刃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再锋利的柴刀一下打到树上会旋起,最后落到地上,陈立根力气大,砍柴刀飞出去直接是卡在了树干上,露出新鲜的树皮。   树干震动,叶子簌簌的下落,陈立根大步走过去,狠戾的眼没一丝温度,但在看清树后面的人,眼中狠戾褪去,低声咒骂了一句,把砍柴刀从树干上拔了出来,伸手拉起树后的人,“咋的是你。”   他以为是郭晖这个混东西跑了又回来,躲在树后鬼祟,虽然手上控制了准头不会劈到人,只是给这个混子警告,但树后面这人不是郭晖。   李大有擦了擦脑门的汗,手脚冰凉,“可不就是我哩。”   陈立根眉梢锋利,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李大有,微哑的声音带着笃定,“你一早在这?”   李大有挪开视线,不擅长撒谎的他说话间不自觉梗着脖子,“没,没,我才过来。”   他说假话了,月秋出门的时候让村里的小孩来告诉他有人跟着她进山了,他急急忙忙跟着过来,看到了郭晖,然后跟到花椒树的时候发现跟着月秋的尾巴,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好啊,一个两个的,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大白天的就敢跟姑娘,还一跟跟俩。   那就让他们先蛇吃老鼠打起来,他这只老鹰最后再叼了大/麻蛇。   但看到陈立根把郭晖打跑了,他觉得他这只老鹰好像不咋个适合出去叼大/麻蛇了。   “大有哥!”李月秋这时候也吓坏了,她跑了过来,“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李大有笑着摆手,脚底还有些凉,“大根有准头,不会劈人身上。”那柴刀飞过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点兆头都没有,但隔着人好几寸,陈立根平时在树林里游走惯了,下手有分寸。   李月秋围着李大有走了几圈,确定人没事,松了口气。   陈立根让她别动,她想着是不是遇到蛇了。   这片山,村里的人经常跑,不像深山处没几个人会进去,人走串的多,飞禽鸟兽也就多不在这驻足,但这是树林,蛇豪猪之类的还是时不时会出现。   倒是把身后跟着的李大有忘记了,原本是打算让郭晖被逮个正着,好捆了直接送派出所让他吃牢房,但陈立根一出现,李月秋把这茬给忘了。   “我真没啥,好手好脚哩。”李大有接过李月秋的竹篮,“爷爷估计在山下已经把郭晖给捆哩,我们得先回去。”   “好,陈立……”她转头,身后草丛繁茂,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   李月秋揉了揉眼睛,蔫头耷脑的,幽幽的说:“他走了呀……我本来打算去家里请他吃饭,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以前就这样。”李大有把李月秋掉的千层底布鞋捡了给她套上,给她弹了弹裤脚上的草屑,“走吧,一会爷该急哩。”   陈立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只有对着月秋会不一样,但现在对着月秋也和别人一样了,不过也不能说一样,具体他也捯饬不明白。   郭晖被山下的李老头逮了个正着,李老头用栓猪的捆扣把人捆了个严实,村委会来人把人送到镇上的派出所。   郭晖是李家的亲戚,开始时村委会建议内部解决,但坐在稻草上抽水烟袋的李老头说:“送,自家亲戚哩女娃也敢毛手毛脚,换成别家哩,你们能安心?你们安心俺不安心。”   村委会的人没有迟疑立马扭头把郭晖送派出所了。   之后李月秋去哪李老头盯着比以前更紧了,去玻璃厂送第一批螺的时候也跟着去。   螺分两批送,每次送的按斤算,够数量之后交给玻璃厂食堂的厨师,厨师夸李月秋炒螺做的好,弄的也干净,还问她是不是家里特殊的配料。   特殊的配料李月秋没加,香料每个人配的都会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也会不一样,但一般家里做螺是淋上白酒,她换成了甜酒糟。   酒糟是她自个用红米捂的,带着酒香,去腥味的同时还能提螺的鲜味,炒出来的螺特别香,汤汁螺肉吃起来也会带点甜甜的味儿。   她在各个厂子外卖了这么多天的螺,还接了玻璃厂的单,心思活络的估计已经在研究她用的是什么料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卖螺是为了攒本钱,也没想过一直卖这个,现在只想把本钱多攒一些,自然不会现在告诉别人她用的什么配料。   从玻璃厂送完螺,她刚要走左信喊住了她,带她去见了厂长。   这位厂长比李月秋想象中的年轻多了,人很斯文,白衬衫扣扣得严丝合缝,胸口还卡着徽章,见面主动和李月秋握手,李月秋抿着唇只捏了下他的手指尖就收了回来。   这位厂长姓什么她记不得了,但她知道上辈子秦伟就是被这人拽下马的。   “请坐。”厂长笑笑,收回了打量李月秋的目光,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是这样的,月秋同志,我找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暖瓶厂李安国的事情。”   “你要问什么?”李月秋声音娇娇软软的,仿佛甜丝丝的。   “听说秦伟同志许诺了他玻璃厂办公室主任的位子,还是用你做的交换,中间牵扯到500块钱,我想问问有没有这回事,厂里要核实一下事情的真假。”他说话字正腔圆,看起来好像只是问李月秋几句话,实际上只是要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厂子里一般都是厂长和书记双负责制,决定工人职位和生产的是厂长,书记只负责行政上的监督,没有实际权力,不过这位玻璃厂的厂长调到这里才一年,书记却是在厂里的老人,还是本地人,能团结群众,在厂里的人脉势力根深蒂固,不肯让权,厂里形成里两股对峙的局面。   李月秋轻轻点头,低垂下小脑袋,“嗯,有这事。”说话间声音带了鼻音,眼角的泪珠止不住的一颗颗滚下,跟被雨湿了的桃花瓣似的可怜。   说哭就哭,哭得人简直心都要化了。   “月秋同志,你别哭。”厂长急忙去拿抽屉里的手帕,想给人擦眼泪,但手伸出去蓦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把手帕放到李月秋的手边,正了正声音,“厂里正在调查关于秦伟的事情,你别害怕,让你过来只是问问你。”   李月秋扬起小脸,眉眼坠下泪花,艳的像是天边的晚霞,“谢谢。”   厂长给她倒了杯热水,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早倒戈了,李月秋说的话大半都相信,又问了她几句才让她离开,后面还提到了郭晖,李月秋都一五一十的答了。   等出了门,她脸上的委屈和泪花一下就没了,眼珠儿清澈明亮似滚过水,她吸了吸鼻子。   硬挤眼泪花真费劲,眼眶都酸了。 第19章 給个信没胆子当面给,孬子,这……   “大有哥,爷爷呢。”从玻璃厂出来李月秋在门口只看到了李大有,李老头不在,这几天爷爷基本她去哪都跟着,怎么半个钟头不到的功夫人没在了。   “他有事。”李大有把放过螺的盆和木桶放上三轮车的板车,“刚刚艳儿来,爷跟着去小叔家了。”   李月秋一怔,“我去看看。”多半是为了她的事才找的爷爷,上次李艳让她着家去,她没去,倒是把爷爷给请去了。   这是她和李安国家的事情,能不牵扯爷爷她想尽量不牵扯。   “不关你的事,爷让你先回村,我留下载爷回去就成。”李大有已经和一个同行说好让人送李月秋回去。   “过几天还要送一批螺到玻璃厂里,你紧着回去忙活,省得费时。”月秋和村里人收了不少的螺,都放在家里,摆得一院子,那些螺都没处理,事情多,他催着李月秋先回去。   而且爷走的时候,特意和他说让月秋别跟过去,去了不会有好事。   李月秋被连推带塞的塞上了回村的牛车,话都没得多说一句。   送完人上车,李大有骑着三轮自行车赶着去送了一趟货,然后才往李安国家赶,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口,没进去也没敲门就蹲在门口的石头上等。   门内,李老头已经抽完了两袋水烟,他拿着水烟枪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额头的沟壑从开始就没消下去,屋里的气氛沉闷的像是雨天的地窖。   付双红抱着李艳在小声的抹眼泪,李安国在旁边一言不发,谁都没有说话,李老头重重的吸了口水烟,一口吸的太猛,胸腔蓦的难受得咳嗽了起来。   付双红推了推李艳让她去倒水,李艳把水递给李老头,声音可怜兮兮的,“爷爷,喝水。”   “嗯。”李老头眼睛都没抬一下的接了过来,他把水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桌子上还摆着他拎过来的鸡蛋。   等咳嗽止住后李老头利落的收起了水烟袋站起,声音淡淡的朝李安国说,“俺就当发大水那年老大没把你捞上来。”他也没有发脾气,语气很平常,这个结果像是他抽了两袋水烟做的决定。   一句话让沉默的李安国神情骤然变了,“爸,你胡说啥呢。”这是当他死了要断绝关系?   上次月秋的事情一闹,暖瓶厂的人都在传他巴上了玻璃厂的秦伟,把自个侄女换了去当玻璃厂的办公室主任,还捞到500块钱,这可比媒人费高了去了。   现在厂里的领导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私下给他使绊子。他想着把月秋请来家里吃顿饭,这事就过去了,别人看在眼里也能把谣言破了,但让艳儿去找了月秋,月秋根本不来。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就不妄想去搭上秦伟的路子,好好在暖瓶厂呆着,现在厂里不好做,还和爸离了心。   要知道他爸虽然住乡下,但手里攥着不少的钱。   李老头不再看他,抬脚打算走,付双红忙道:“爸,你不能只管孙女不管儿子啊,现在月秋好好的,没磕着碰着,不说我家这口子,艳儿也是你孙女。”   “爷,你不管艳儿了吗?”李艳哭着跑过去,她妈妈已经和她交代了一定要让爷爷答应,她现在十多天才能沾点荤腥,零花钱也没了,吃的用的和月秋姐在的时候根本一个天一个地,年纪再小的她也知道不能和爷爷还有月秋姐离心,她受不了现在的日子。   “装装装!接着给俺装!”李老头蓦的拍了桌子,书读的越多弯肠子越多,桌上的缸子震得掉到了地上,里面的热水洒出浇在李艳的脚上,她立马哭叫了起来。   这下弄得乱哄哄的,付双红带李艳去冲凉水,又哭又叫,李老头心里不是滋味,转了好几圈看李艳被烫的咋样。   那缸子的热水兑了凉,没烧开时候烫,也就浇到李艳脚面上一点,但她叫的太厉害,好像是断手断脚了。   李老头本来还心疼伤了艳儿,但这会看得闹心,他严厉的瞪着李安国,“老三,俺今和你透个底,自个作孽自个偿,让俺当说客甭想,你的命都是老大抢回来哩,他就剩这只独苗苗,秋丫招你惹你?做没良心的事还上俺这装可怜,俺咋养了你这条毒蛇,以后甭说是俺的种。”   好家伙,明里暗里让他老头子,孙女儿子挑一个。   不用挑拣,儿子他多的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要哩,等两脚一蹬他也不要儿子摔盆送终,一口棺材就埋了。   他说完也不留了,转身就走,李艳在厨房哭着喊他,李老头头也不回,看到门口的李大有,什么都没说就坐上了自行车。   他们走时,刚好看到卡着玻璃厂徽章的人敲开了李安国家的门。   “走哩,家里就秋丫一个人。”李老头让李大有蹬自行车离开,他一个老头子管不了那些个鸡撕猫咬的事,只想秋丫一辈子平平安安。   “这都啥东西?”自行车骑出县城,路就开始不好走,三轮车摇摇晃晃,半道的坡上,因为上坡的路陡峭,李大有兜里哗啦啦的掉出十几封的信来。   李大有把自行车停稳,下地把信捡起来,“没啥,都是给月秋的信。”   李老头奇道:“她哪来恁多哩信。”而且这些信咋不像是从邮局发出来的,也没戳邮局的红章。   “厂里的工人托我给她的。”李大有把信塞回兜里,骑上自行车刚要蹬踏板,被李老头拽住了后领子。   李老头问:“男哩?”   “是男哩……爷,咋地啦?”李大有一脸懵的看着李老头,“这信有问题?”   李老头皱紧眉,把李大有兜里的信都掏了出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二十几封,全都没戳邮寄的红章,“这事不用告诉秋丫,信俺收着。”   李大有:“不是,爷,你咋能私自扣信啊,又不是给你哩。”再说这信都是经他手的,既然接了信就要负责送到。   “給个信没胆子当面给,孬子,这种男的不中。”   “中不中也要看月秋咋看。”李大有话是这样说,但觉得爷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信都是厂里的男同志给他的,这些人,月秋在的时候不给信,月秋不在的时候都往他这凑,托他把信给月秋,是挺孬的,不过这信被半道截下不合适,怎么着也该给月秋看一看。   “骑你哩车,少管。”李老头用水烟袋敲了下他的脑袋,“俺合计最多俩月把秋丫嫁了,实在不成倒插门的也中。”   李大有三轮车猛的打了个弯,俩月?倒插门?! 第20章 长的打眼,不是啥好事   俩月的时间有点紧了,王贵芬听了摇头觉得不妥帖,她是一个地道的村妇,大字不认识一个,年轻的时候和李跃进只见过一面就把亲事定了,不到俩月的时间嫁进了李家,这些年日子也照样过的好好的。   不单是她,村里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见一面觉得各方面合适了,瞧对眼了就结婚,他们不懂现在年轻人说的自由恋爱和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也是要过日子的。   但这事搁月秋身上不成,她是娘看闺女,哪看哪都好,月秋又不是大龄姑娘急着相看人家,俩月的时间不成,慢工才能出细活的道理和找男人一样,好男人都在后头,万不能草草嫁了。   “俩个月来不及,月秋年纪还小,多留家里两年,嫁人的事慢慢再咂摸,多看看,总要挑合适的。”王贵芬说完推了下李跃进,让他帮忙说话。   月秋才十七岁,年纪小了,留家里两年,再找婆家也不迟。   李跃进哪懂这些,爸把他们找过来商量月秋找对象的事情,这事是大事,但他一个整天在地里伺弄庄稼的汉子,这种事情婆娘说啥就是啥,“爸,急不得。”   李老头:“你俩认识到结婚还没俩月,结婚仨月不到就怀了大有,还不是过的好好哩。”   李跃进:“……”   王贵芬嫁进李家最孝顺,长辈说的话她从没急过眼,性子十分温和,和妯娌遇上摩擦也是最先让步的人,但这事上她不让步,“不是这个理,找对象不是挑地里番薯,月秋的模样怎么也要找个配得上她的文化人。”   他们在乡下能认识啥文化人,清一色都是地里刨食的庄家汉,这些人介绍给月秋不合适,而且就算是找媒人介绍,媒人都是收钱办事,找的不见得多靠谱。   王贵芬知道李老头是急了,小时候盼着月秋长大,如今长大却是盼着她嫁人成家,“月秋的模样打眼,不愁没婆家,你别急。”   李老头听了沉默了会,手中的水烟袋在凳子腿上磕了磕烟灰,“长的打眼,不是啥好事。”   王贵芬和李跃进面面相觑,听出了点李老头话里的意思,想起了之前郭晖的事情,还有最近村里一些小年轻总爱到这边转悠,王贵芬就遇到过好几次,撵都撵不完。   “等忙活完,俺带她去找一趟阿祖,让阿祖给瞅瞅。”李老头是想把事情尽快定下来,但除了他,老二一家都说俩月太短了,没一个人站在他这头,既然这样他先带秋丫去给阿祖瞅瞅,看阿祖咋说。   要找阿祖看的话,王贵芬没啥意见,“成。”   几人从屋里出来,土院子里岁月静好,李大有和李月秋围着个盆在那刷螺说话,几天前这个院子还冷冷清清的,李老头那时候总呆不住,喜欢去地里或者是邻居家串门,但现在他除了去地里干活就喜欢呆家里。   他喊着李大有过来,掏出五块钱塞他的兜里,“你找找有没有人家卖狗哩,买条狗,要能咬人哩,不咬不要。”   李大有都没跟上爷的想法,咋突然想起买狗了,还必须要咬人的,“咬人的狗?……成,我去问问。”   ***   李月秋是在往玻璃厂送第二批螺的时候才知道玻璃厂的书记被免职了,由头听说是滥用权力,搞个人主义色彩。   而在暖瓶厂的李安国因为作风不好被要求在暖瓶厂的所有工人面前做检讨,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简直没脸,这等于有了污点,以后想往上升是不可能了。   工人们私下都在说这个事情,是以李月秋送螺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看她。   别的厂区的工人不知道,但玻璃厂的工人最清楚,他们厂里的书记不肯让权,厂长跟个摆设似的,两人对峙的局面到今天总算有了结果,源头就是李月秋,听说是因为她小叔还有表哥,让厂长逮到了书记的错处。   工人们议论的很小声,但李月秋还是听到了,她和左信结了剩下送螺的钱,打算最近不进县城卖螺了,倒不是怕这些议论,只不过给玻璃厂送了这么多的螺,别的厂也是隔几天就会去卖,吃也怕有些吃腻了,她打算歇几天。   临走的时候左信突然对她说:“对了,谢厂长想请你过去吃顿饭,感谢你之前的配合,你们都没正式认识过。”   “谢厂长?”李月秋反应过来指的是玻璃厂的厂长,她摇头拒绝,“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她推拒了,左信也不再邀请,送她出了厂区。   看来谢厂长的心思泡汤了,人姑娘没那个意思,也不知这女同志想找个啥样的,眼界真是高,谢厂长都看不上,要知道谢厂长的条件可比那秦伟好多了,最重要的是生活作风好,自个有本事,他可不信李月秋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而打算歇几天的李月秋回家的头一天没睡成懒觉,天没亮爷爷就把她喊了起来,说要带她去见阿祖。   李月秋打着小哈欠,脸颊睡得粉嘟嘟,都没清楚爷爷说的是什么,让她起她就揉着眼睛摸黑起床跟着李老头出门。   出了门才发现这哪是天没亮,直接是半夜,一眼看去都瞧不清楚路,黑布隆冬的村子,没一家亮着光。   李老头摸黑走路走习惯了,但李月秋不成,笨手笨脚,不是走着鞋掉了就是踩不稳差点摔沟里,两人走走停停,从这个树林穿过那个树林,路上还走过一片阴森的坟山,终于看到了一间亮着微弱火光的破茅草屋。   这就是阿祖住的地方,她一个人住在山里,不主动和村里的人接触,晓得她住在这里的人也很少,她没有儿女,年纪很大很大,具体有都多大,那就是李老头也要喊她阿祖,没人知道她几岁,但都知道她是村里最长寿的老人。   阿祖懂草药,还会帮人看命相,七十年代时候不让搞封建迷信,烧香看八字都是会挨批.斗/的,阿祖当时遭了不少的罪,也是那个时候从村里搬了出来。   当然,封建迷信现在也不让搞,但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随便就把人拉出来批/斗。   迷信有迷信的依据,科学有科学的依据,村里要选地建学校也会请阿祖帮忙看看哪块地好,迷信只看有没有人信罢了。   李月秋才出生那会,她的父亲李拥军抱着她来给阿祖摸过骨,这是李月秋对阿祖仅有的认知,她甚至不知道这位长寿老人的模样。   烧香看八字是窥天机,得趁天不亮的时候来,据说这个时候神仙就能睁只眼闭着眼,所以李老头半夜就带着李月秋出门。   李月秋不知道爷爷带她来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给她看八字的,她走了这多路感觉浑身冷的哆嗦,哪哪都疼,觉得为了看个八字真是遭罪,但有个人似乎来的比他们还早,在他们到茅草屋门口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   她穿的很单薄,裤子衣裳上的补丁太多,即使天黑也能看得清楚,头巾把她的整张脸都包了起来,露出的几缕发丝上凝着一层白霜,眼尾有浅浅的皱纹,眼神很坚韧,单看眼睛就能知道是个性子利落的女人,但她眼底暗含着沧桑和苦难。   女人没有看他们,别过头离开,李月秋迷迷瞪瞪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天太黑,爷爷眼睛不好,看不清人,她却看的清楚。   那是陈立根的母亲。 第21章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脱……   “秋丫,进来。”   李老头喊了一声杵在茅草屋门口不动的人,让她直接进屋来,看迷信这事,各人管各人,谁也不管着谁,他让李月秋进来,然后把带来的半袋米递到阿祖手边。   米已经褪了谷壳,筛过糠,一粒粒白莹莹的,带着大米独有的香气,这是找阿祖办事带的见面礼,阿祖不收钱不收票,她一个人住在这里,独门独户很少下山,钱票这些大多时候也用不到,所以找她看相办事,她只收一些口头上的吃食。   过来找阿祖的人都晓得她的规矩,不用阿祖开口,带的都是能吃的粮食。   李老头在阿祖耳边说了几句,阿祖一根手指也没动弹一下,只是轻轻点了点脑袋,表示她晓得了。   站在门口的李月秋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进去,老实说迷信这种东西上辈子她是不信的,她读了那么多的书,知道凡事讲究科学,封建迷信是要不得的,而且有时候还会害死人。   但她重生之后,对这种事情变成了半信半疑,毕竟她能重生这事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所以说还是要能信则信,这会她看着阿祖,莫名心里就有一些敬畏和忐忑。   李月秋在李老头旁边坐下,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爷爷带她来这是干什么,来的路上爷爷也没和她说是原因,家里也没出啥事,爷爷是要算什么。   茅草屋里虽然简陋但很暖和,烧着火,陈设简单,通风口挂着一些晒干的树叶,闻着味道好像是草药,地上除了爷爷带过来的大米,旁边还摆着半袋的蚕豆,蚕豆已经剥了壳晒干,弄得很干净,一点,这应该是刚刚走掉的陈立根母亲送过来的。   阿祖就靠着墙躺在一把老旧的椅子上,腿上盖着破旧的衣服,她太老了,满头的白发根根分明,比雪都白,皮肤上爬满了老年斑,脸上褶子堆砌在一起,仿佛是骨头上只披着一层干涸的皮,她抬手的动作慢吞吞的似乎极其的吃力,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终于把手覆在了李月秋的手上。   李月秋手指蜷缩了下。   阿祖的手很冷,像是雪天的冰渣子,粗糙开裂,十根手指的指腹很黑,像是染着一层厚重的泥垢,她枯柴般的手来来回回摸着李月秋的手,从手腕关节一直到十指的指尖,像是在摸她每一根骨头。   “嘶。”李月秋皮嫩,手上更是一点茧都没有,阿婆的手有茧不说还有很多的糙口,她耐不住,手疼的厉害,一下出了声不算还想把手收回来,但阿祖抓着她的手,用的力气十成十,浑浊的眼睛呆滞得一动不动,声音很凶,“受着。”   好半响,阿祖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用很久远的声调说:“这丫头小时候我给看过了,皮相好,美人胚子,福气好。”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摸着摸着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镀了一层灰蒙蒙的光,“这命格……”这次她打开李月秋细嫩的掌心,盯着上面的掌纹看了好一会叹息的问:“多大了?”   李月秋手被摸得疼,两只手泛红,像是被秃噜了皮,她小声道:“十七。”   她觉得阿祖这话的迷信可不准,出生那会摸骨也说她福气好,一辈子不愁吃喝有人疼,但她上辈子命弱早死并不顺畅,也没和陈立根走到一起,完全是按照阿祖说的反着过来了。   阿祖把她的手放开了,手搭回膝盖上,喃喃道:“是个好年纪,就是命弱了些,得合个阳气重的,不然命弱早死,红颜薄命。”   爷爷背着手,手里的水烟袋握着很紧,秋丫从小身体不好,不过这么些年也没得什么大病,他把人养的软塌塌的,这咋就命弱上了,焦急的问:“那咋整,俺上哪去找个阳气重的给她,这阳气重是啥意思?身儿壮还是脑袋利?俺想就最近把她许人家哩。”   李月秋:“……”   阿祖往地上的火堆里丢了些枯枝,枯枝遇火,火堆烧得更大,“姻缘的事月老定,顺其自然,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脱。”   爷爷听得直拧眉,他黑着脸,因为他听不懂,听不明白,他带秋丫过来是问姻缘的,阿祖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就等于是要干等着啥都不做,那得等到啥时候。   “你慌什么,喜事近了。”阿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服,她似乎困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轻轻的摆了摆手,“走吧。”   李老头虽然因为阿祖一句命弱早死脸色难看,但听到喜事近了这四个字,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没白跑一趟,他带着李月秋从茅草屋出来,替阿祖带上了门。   从茅草屋出来几步,李月秋忽然道:“爷爷,你等等我。”她说着重新跑回了茅草屋。   阿祖的门就是个摆设,可以说是夜不闭户了,谁来都能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盖在身上的衣服一点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火堆的光亮照在她枯瘦的腿上,李月秋咬着唇走过去。   阿祖阖着眼,好像是不知道她又重新进来了。   “阿祖,你睡了吗?我想问问,在我们之前来的……是来做什么?”找阿祖都是弄一些神神鬼鬼的事,这种事情大部分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就像这次李老头带李月秋过来,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年纪还小就跑过来问姻缘,赶着嫁人,还不知道会乱传成什么。   她开口这样问,是打探人家的私事,李月秋不该问的,但她看到陈立根的母亲走的时候,手里揣着一对同心锁。   那对同心锁不大,样子精巧,虽然李月秋只是瞥了一眼,但一眼就够了,那对同心锁是是她和陈立根定亲时候的那一对,她贴身戴了十几年,不会看错。   她话音落下,除了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阿祖并没有反应,她失望的转身,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极浅的一句,“我帮她合了一对八字。”   李月秋一下转头,但阿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轻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老人家雪白的头发像是一捧冰冷的雪花,把一切都隔绝开来,李月秋放轻脚步慢慢走了出去。   她和陈立根的亲事早就退了,那一对八字合的肯定不是她和陈立根的。   李月秋从阿祖处回去就没睡安稳过,接连几天都在做梦,梦里交织着不同的片段,胡乱一片,但好些时候她梦到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些事情很多是熟悉的,但有一些事情却很陌生。   这晚她梦中是瓢泼的大雨,大雨让她看不清梦中的一切,直到她费力在雨中看到了陈立根,她看着陈立根在大雨中撑着伞一个人落寞的走到一座坟墓前,瓢泼的大雨遮住了坟墓前的照片,陈立根下颌消瘦,轮廓冷硬得没一点温度,他弯腰在墓前放了一朵小花。   梦醒了,李月秋眼角都是湿的。   她蔫头蔫脑的没精神,精气神不太好,直到早上天打大亮她还没骨头似的赖在床上,抱着被褥翻来覆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闹哄哄的,缩进被窝里声音还是闹。   她踩着鞋子打开房间的门,外面的太阳很暖和,刚好照到了她屋子的门口,一眼就看到土院子里多出来的东西。   海棠树上拴着一条乱吠的狗,狗儿不大,但脾气不小一点都不温顺,吓得院子里的鸡叫得咕咕咕的满地跑。   李月秋昨晚一直在做梦,早上太阳打头了也起不来,这会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她下意识喊了几声爷爷,以为狗是爷爷弄回来的,但爷爷不在。   土院子里多了条大黄狗,院子门还开着,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大黄狗其实是李大有弄回来的,没花一毛钱,白捡的,爷让他买狗,还指名要买会咬人的狗,这可真是难住李大有了。   他熟悉的村子都没有养狗的,就是养了,那也不是下崽的狗,他花了不少时间打听了好几个附近的村子,县城里也问过,没哪家下狗崽要卖狗的。   寻摸着要不托人去市里买,市里地方大,门路也多,顶多加点跑腿钱,但同村里知道他要买狗后告诉他,“买啥买,瞎祸害啥钱,就狗,不是山里就跑着一条,你要咬人的狗,那只就是。”想要买狗得看哪家有母狗下崽,不然难买,谁知道市里带回来的狗有没有毛病,养不养得活。   李大有:“瞎出啥主意,那是野狗。”野狗连主人也咬,买了有啥用,爷爷要会咬人的,但不能逢人就咬,他不要。   “嗐,野狗是野狗,但我见过有人喂的,品种和家里养的土狗一样,只不过是在山里野惯了,你抓回去好好的养着,栓条链子,时间长了就养熟养顺溜了,白捡的狗也不要?非得上赶着去花钱。”   李大有:“不要。”野狗他想都不想,这要是弄回去咬到爷爷和月秋咋整,他宁愿多花钱去买一只,贪便宜的事准没好。   “我听村里几个无所事事的人说要把那狗抓了煮狗肉汤才和你说的,那狗你不撵它它不乱咬人,而且啥都吃,我上次给它丢了个烂南瓜它全吃了,你不要就算了。”   “啥都吃?”李大有一听这话有些松动了,啥都吃,那就好养活,他想了想,好养活的狗子还是去看一看,反正现在狗也买不到,抓回来爷爷不满意就把狗放了,也不费多大的劲。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抓狗的时候真费劲,这野狗特别机灵,跑的还快,惹急了咬人很凶,随便就逮人,李大有最后是用吃的连哄带抓的才抓到了狗,抓到之后直接栓到了月秋的家里,打算让它先认认味。   但他来的时候李老头去摘毛豆了,家里只剩个还在睡的李月秋。   大黄狗见李月秋出现,对着她吠了几声,李月秋原地愣了会后跑去厨房,不过厨房没什么可以吃的,只有半个她昨晚吃剩的番茄,番茄有点青,这不是家里种的,是在县城的菜市场买的,品质一般,售货员不让挑,随手一撮一簸箕,红的绿的裂的都有。   她昨晚咬了小半个就不想吃了,口味酸涩,只能用来烧汤或者是做酱,现在家里能吃的没有,前不久收回来的蔬菜都被她晒房顶等着做腌菜。   “诺,只有这个。”李月秋站在厨房门口,把手里的番茄扔过去。   番茄还没落到地上大黄狗就矫捷的跳起来把番茄叼在了嘴里,这操作,看的李月秋都惊了下。狗啃上了番茄,鸡也不闹了,这下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谁把狗栓这的?   院子门口传来说话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李月秋狐疑的走过去一看,一看愣住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也愣住了。   她刚从床上起来,睡得脸泛红晕,乌黑的头发没扎起,全柔顺披散在肩膀上,脚上随意的踩着鞋,露出的几个脚趾圆润可爱,像是精雕细琢后的成品,让人看在眼里心头一热。   李大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把院门合上,有外家汉子在,月秋这模样鞋子都没穿好,让人看到多不好,但李月秋手指巴着院门,探出小半个脑袋,盯着李大有身后戴着蛤/蟆镜的赵永平,有些惊喜,“赵永平?”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李大有,一个赵永平。   李大有催着李月秋麻溜的进去,但李月秋就是不进去,而赵永平也很规矩,只是抬头看了月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于是李大有只能无奈的解释说:“他来换谷子的。”   李月秋这才注意到院子门口堆着几袋谷子,原来是在换稻谷。   水湾村还有附近的几个村落土地肥沃,水质清澈,这种地质种出来的大米煮过之后白生生香喷喷的,口感很好,外面的人称为“桂花球”,是属于这一片独一份的特产。   城里好多地方大米供应有限,小麦多,水稻种的少,而且供粮要粮本,每个月买米不容易。   而乡下村里的大多人因为穷,收了稻谷舍不得碾了米吃,所以城里人会用一袋面粉和种庄稼的换40多斤左右的大米,额外再给一两块钱的补贴,换谷子既能让城里人能买到大米,又能让乡下的人攒到钱,是种互惠互利的方式。   换谷子这事,是赵永平和陈立根在做,他们会挨家挨户的在村里收稻谷,收了快有小半年了。   李老头出门之前把家里宽绰的两袋稻谷放在门口,交代了李大有要是人来了,记得连带着他家里的稻谷换了,县城里面粉不好买,直接换省力。   谁知道李大有刚把狗栓在院子里,赵永平就来了,他也没来得及和李月秋细说狗的事情。   称了谷子,换了三袋面粉和两块钱,面粉被李大有扛进了院子,赵永平把钱递给李月秋,这女人上次可是害得他好惨,收了她的钱,大根非得让还了,结果他跑到肉联厂去压根找不到人,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钱握在手里烫手,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李月秋竟然回乡下了,怪不得在县城里找不到。   “陈立根,他,不过来?”李月秋也不数赵永平给的钱够不够数,她把钱随意的塞兜里,换大米是陈立根和赵永平一块做的活,既然赵永平在这,陈立根肯定也在。   赵永平头也没抬的反问一句,“在村头那家收大米,你找他有事?”   村头,那离她家够远的,李月秋低垂下眼眸,巴着院门的手放了下来,摇头,“没事。”陈立根在躲着她,或者应该说是避之不及,与她划分界限。   李月秋白皙的脸盘有些暗淡,她没再过多的纠缠转身进了院子,像缺水的花干涸得厉害,赵永平这才抬头看她,他把□□镜取了下来,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乡下新栽的秧苗不久前才下了田地,收到的稻谷并不多,东家一袋西家一兜,把收到的全部稻谷都扔上拖拉机,陈立根和赵永平蹲在拖拉机旁边啃野菜团团,野菜团团早凉了,没滋没味,啃起来硬邦邦的像是在啃地里的土块,但这是他们忙活了一天的口粮,两人吃得狼吞虎咽。   “哎,我今天看到李月秋了。”赵永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陈立根说话,“别人都说城里养人,我看乡下地方才养人,啧。”漂亮的跟尊观音似的。   陈立根表情未变,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话少,赵永平早习惯了自说自话。   把手里的野菜团团狼吞虎咽的啃完,赵永平嘴里咬着根茅草都闲不住嘴,“哎,大根,我咋觉得她好像是对你有意思,你不知道她今天看到不是你去收稻谷,那神情我瞅着不对劲。”他看李月秋的样子明晃晃的是喜欢大根。   陈立根站了起来,撩起眼皮看向他,漆黑的眼眸冷冰冰的,脸色很淡,“她喜欢挂钢笔的斯文人,我是粗人,和她不是一条路,少自作多情,她轮不着我。” 第22章 她声音软糯的带了点哭腔,“你……   李大有抓回来的野狗取名叫毛豆,是爷爷起的,很朴实的名字,因为他看到狗的时候正好摘了一筐的毛豆回家。   这狗李老头进山的时候见过,满山满林的跑,没主人家,被咬上一口估计够呛,不过没见过这狗咬过人,倒是村里一些嘴馋的,想法子逮过这狗,狗瘦,但好歹有二两肉,能解馋,逮了好几次,不过这狗很机灵,没一个人能把它逮到,现在依旧活的好好的。   李老头最后把狗留了下来,说先养着看看,不行再放走,其实看一眼李老头就觉得挺有眼缘的。   毛豆很凶,野性难驯,特别是对着生人,它的皮毛颜色黑黄相间,并不顺溜,甚至有几块毛都秃了,是被人用石子打的,看着旧伤多些新伤少。   新伤是李大有弄的,他没真下狠手,毕竟是打算把狗拿回来养的,而不是逮了吃的,下手自然控制着些,弄出伤来他也没法子,狗不好逮,这狗许是经常被人逮,对着人特别机敏。   他用了半个菜饼才哄得狗进了他的套,那饼还挺有油水的,幸好在毛豆啃之前就逮住了,不让还得砸一块饼进去。这也让毛豆从被栓起来之后就没消停过,开始的头几天整夜在土院子里乱吠,惊得鸡也不敢回笼,养了好几天都养不熟。   不过这狗好养活,给什么都吃,一点不挑嘴,就是菜叶子李月秋也见它啃过,边吠边吃,一点骨气都没有,对着他们照样吠,但给的食物都照吃不误。   这不是才出生的小狗,已经开始认人,虽然和家里面养着那些个土狗是一个品种,但毛豆凶悍多了,逢人就乱吠。   既然养不熟,李月秋挑了李老头不在的时候悄悄把狗放了,爷爷嘴上说着先养养看,不行再放走,但每天都要搬一把凳子坐在毛豆的对面,让它多认认味,可没有要放走的意思。   一直这么吵不是个事,村里的人私下都有意见,他们白天要干力气活,晚上休息不好,隔天上工也没精气神,昨几天来了几个人旁敲侧击的问这狗咋了,李月秋想都这样了,还不如放了,而且大有哥那边也找到了一家狗已经下崽的,交了定金,就等着狗伢差不多断奶了把狗抱过来。   放了之后没想到过了几天毛豆自己跑回来了。   也不算是跑回来,因为好几个人在追它,边追边骂要把它砸死烧狗肉汤。   李月秋那时正坐在厨房门口吃骨头汤泡馍,骨头是她之前在肉联厂分到的排骨和骨头熬的,排骨被抹了一层薄薄的盐风干,都成腊排骨了,至于那带着肥肉的皮炼成了一小碗莹白的猪油搁在厨房的柜里,家里人舍不得吃一直给她留着,李月秋主动把排骨拿来熬汤,用瓦罐小火熬的,熬出的是汤是奶白色,汤上飘着一层浅浅的油花,骨肉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分开。   汤喝到一半只听院门啪的一响,毛豆飞扑过来,围着李月秋转了个圈,然后疯狂摇尾巴,李月秋一怔后看的好笑,把自己吃的骨头汤泡馍分了它一半,走到门口和那些个打狗的人说,这是她家的狗。   那些追着毛豆打的都是村里不怎么着调的小伙们,不帮家里干农活种庄稼就喜欢在村里乱晃,看到李月秋俏生生的和他们说话,一个两个像是想讨李月秋欢心一样,嘴里笑嘻嘻的应着:成,你们家的狗我们不打。   李月秋微笑,然后啪的重重把院子门关上。   自此李月秋去哪,毛豆就跟到哪。   那些个喜欢在李月秋家附近瞎转悠的人,也渐渐见不着了,因为只要稍微靠近,院子里的狗就开始乱吠,跟要扑过来咬人似的。   打死野狗没事,但打死有人养的狗就是要赔钱的,漂亮的女人他们看着眼热,但兜里没钱,也不敢在李家外面乱晃了。   有了毛豆,李老头安心了一些,李月秋出门去捞螺他也不跟着了。   前几天去县城的李大有告诉李月秋,最近厂区门口来了好几家卖螺,就在她平时卖螺的地方卖,生意瞧着看挺好的,不过有几个看着眼熟得像是村里的人,见到李大有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心虚假装没看见,他们的螺一勺三分钱,两勺五分,比李月秋卖的便宜。   味道李大有买了尝过,没月秋做的好,不好吃不算泥沙也没怎么弄干净,一嘬一口的泥沙,简直咯嘣脆,但胜在便宜,买的人不算少。   李月秋听了也不急,她只打算再卖两三次螺了,厂区门口的位置好,但过不久各个厂长肯定要规整起来,不会让人随便去那卖了。   她之前在村里收螺卖给玻璃厂的事情,村里人几乎都知道,村里人也不怎么在乎摆摊卖东西名声不好听,看她赚了钱,有样学样也不稀奇,让李月秋纠结的是,附近的水田里捞不到螺了,沿着田埂摸,好半天才摸到几个。   螺长的快,伺候庄稼仔细的人会专门把田里的螺都捡出来,免得螺祸害稻苗,这活做起来不轻松,眼神得好,不然看一会眼睛就要开始花。   以往害庄家的螺现在成了能赚钱的玩意,这些天河里稻田里总能看到几个捞螺的身影,螺长得再快,也不能一两天就蹦出来一堆来,跟不上摸螺的速度。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毒,空气闷,吹风也不凉爽,从家里出来快一个钟头,李月秋桶里的螺还没半桶的量,空气闷热不舒服,;李月秋找螺也没往日耐心,于是她带着毛豆走的远了些。   村里的小路李月秋不怎么熟,毛豆倒是在村里跑惯了,胡乱的带着李月秋稀里糊涂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这是已经从水湾村走出来了。   小河的水清澈见底,河水涓涓,太阳一照波光粼粼,底下的石头都能一眼瞅到,河边的草丛茂盛,长得郁郁葱葱毫无阻碍,看着不像是有人经常来的样子。   她把桶放下,去砍了一茬带绿叶的大树枝,树枝上的叶子越多越好,把大树枝扔进河里,放好位置,尽量让河水盖没住树叶,不过不能把树杈放的太深,免得河里的水流急,把树枝冲走。   树枝丢河里是下螺用的,等过一会,再把树枝拉起,树叶上会附着很多的螺。   弄好了下螺的树枝,李月秋走回刚刚砍树枝的地方,那一片长着好几颗的刺萢树,远远的看去挂着好多小红浆果,刺萢的枝蔓缠绕着树干生长,绿色的叶底挂着橙橘色的果,颗粒饱满晶莹,像是小珊瑚珠攒成可爱的圆球儿,没挂果的则开着白色或是粉色的小花。   几只蜜蜂停在花上,因为李月秋的靠近飞了起来,声音嗡嗡嗡的。   刺萢很常见,李月秋小时候住在乡下,最喜欢的就是摘刺萢,田埂边,小河小溪旁到处都会长,刺萢的面皮并不光滑,覆盖着细微毛绒绒的一层,她摘了一颗尝了尝,好甜。   鲜红甘甜的汁水在咬下的时候划过舌尖成甜甜的滋味,一点酸涩味也没有。   熟透了的刺萢颜色会越来越艳,个头也会比没熟的稍微大上一小圈,像是橙红色的宝石,刺萢的叶子上长着一层绒毛似的小刺,仿佛是为了保护果实而长的。   李月秋边吃边摘,偶尔摘几颗喂给跟着的毛豆,河边有芋头叶,她摘了一片洗干净用来放刺萢,刺萢摘下来中心空,像是一顶圆形的小帽儿,低头一闻就能闻到明显的果香味,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一把耀眼的甜宝石,单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甜。   没一会,她就摘了个满怀,用芋头叶包好,橙红的刺萢被绿色的芋头叶包着,颜色艳的好看。刺萢娇嫩,柔软而有弹性但不禁磕碰,要轻手轻脚的放进背来的篮子里,李月秋摘的来劲,又重新摘了片芋头叶打算摘满满一篮子刺萢回去。   咔咔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从她刚刚在摘刺萢的时候就在响,响的断断续续,像是砍树的声响,但比砍树的音调轻了些声音还很脆,仿佛是在掰扯什么东西。   李月秋不熟悉水湾村的小路,但知道这的位置肯定是出村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身后虽然跟着毛豆,但一时也是有些怕的。   她捧着芋头叶往发声的地方走了几步,狐疑又小心翼翼的伸过脑袋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   响声是从河对岸那边的一颗桃树下传来的,树下有个高高的人影,从李月秋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一只大手拿着剪刀在咔咔的剪树枝,树枝随着剪刀的落下落入他的掌心。   原来是在剪桃枝,怪不得会发出这种的声音。   李月秋收回视线,干自己的事情,谁知道旁边的毛豆忽然朝桃树的方向吠了一声,还欢快的摇起了尾巴。   这儿静幽幽的,毛豆一叫听在耳里声音显得特别大,都快比得上村里的大广播了,简直是故意招人眼,看毛豆的势头似乎还想横跨长江直接跳到河里游到对面去。   “嘘,”李月秋瞪着毛豆,捡起地上的枯枝假意撵它的腿,“不许乱咬!”陌生人不能乱咬,咬伤了赔钱的,之前半夜,毛豆倒是咬住了一个蹲李月秋屋头墙角的男人。   当时大半夜的,都是睡觉的点,李月秋都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脑壳有问题,她都已经睡了,那人是想□□进来偷东西还是要听什么。   听到毛豆叫唤,李老头当即就披着衣裳起来了,手里拿着根棒槌,给了听墙角的人一棒槌,把人敲得梆梆的,混乱中毛豆还把那人的鞋咬下来了。   鞋子大,一看就是男人的,过后李老头直接和村委会的说,人在屋里住着就敢蹲墙角,下次要是抓到,他老头子直接把那些个腌脏的人就地打死。   那是毛豆守夜以来的第一次战役,隔天李老头还奖励它两个甜番薯。   没想到现在对着路人就开始叫唤了,李月秋撵它,毛豆以为李月秋在和它玩,围着李月秋转圈,转完又朝桃树那吠了一声。   李月秋:“……”和一条狗讲道理似乎是不可能的。   毛豆这么一闹,桃树处的人听到声音,恰好侧过身,李月秋先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高高的鼻梁,端正的眉眼,紧接着是一张冷峻的面容。   李月秋愣住,几颗刺萢从芋头叶里滚了出来,落到了地上又被弹进了水里。   桃树下的人不是陈立根还能是谁。   两人视线交汇,一个眼神漆黑淡漠,一个眼珠儿水润带着颤意,很快,李月秋先挪开了脑袋,她这次不是上赶着来遇人,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人的,她不知道陈立根会在这里。   水湾村和桃源村挨着是邻村,相距并不远,她和陈立根从小一起长大,亲事还在的时候,陈立根会经常过来水湾村,水湾村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但现在陈立根除非有事否则不会到水湾村来,这段日子李月秋呆在水湾村见到陈立根的机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想见陈立根,想对他好,但她不能一厢情愿。   而那边的陈立根也收回了视线,单手拿着地上剪好的桃枝离开,等李月秋再抬头朝河对面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别叫了,我又不是香饽饽,那人不会过来。”李月秋把毛豆撵开,让它别闹,陆续摘了几个刺萢才停下来。   她尝了几个刺萢,这次没尝出甜味来,索性也不摘了,抱着摘到的刺萢蹲在河边,眼珠儿盯着河里下螺的那一茬树枝发呆。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陈立根不想搭理她,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陈立根觉得她烦透了。   年少时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陈立根从小到大都不会拒绝她,好像只要她开心就好,上辈子她觉得两人亲事不合适的时候,陈立根沉默了片刻,便答了声“好”   她记得那天没有月亮,夜色不好,乌云很厚,陈立根手里拿着一把要送给她的野花,野花花瓣很小,洁白如雪莲,仿若唯一的光亮。   毛豆在这时又吠了起来,这次的对象是河里下螺的树枝。未没入水里的树叶上停了只毛色灰扑扑的小麻雀,李月秋蓦的回过神来,小麻雀被毛豆吓得立马飞走,飞进了茂盛的草丛里不见踪影,它停留过的树叶还在微微的抖动。   回过神的李月秋包好怀里放了刺萢的芋头叶放进篮子,刺萢差不多已经放满了带出来的小篮子。   这天气变的有够快的,出门的时候毒日头,走几步路就热的冒汗,这会太阳躲进云层,吹过的风马上变的冷飕飕,而且风还越刮越大,吹得河边的草似被压倒。   等着不是办法,边等水里的树枝沾螺边下河里捞快一点,虽然有毛豆跟着,但她出来够久了,时间长了家里的爷爷怕是会出来找她。   李月秋挽起裤脚准备直接下到河里去摸螺,她摘刺萢的时候看到了刺萢树旁边有防蚂蟥的野草,顺手掐了一把,这会刚好可以揉碎了涂脚上,免得下河里被蚂蟥叮。   她的体质最喜招蚊虫,两个人同时呆一块蚊子肯定只会往她这凑,一到夏天,用艾蒿熏屋子都不得劲,非得挂上蚊帐才安全,下水也容易招蚂蟥,上次大有哥家请帮工,她都是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涂好了防蚂蟥的野草,才没招到。   太阳没了,天空上的黑云聚在一起,温度不知不觉的降低了下去,黑云厚得像是一块发涨的棉絮,脚踩进水里凉得李月秋打了下哆嗦,比她刚刚用手试的温度凉多了。   凉就凉吧,她捡快点,河水清,有没有螺一眼都能看到,不过螺都躲在河底的石头下,个头比她在田里摸的小,李月秋捡的认真,没看到河边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   “要落雨了,回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沙哑又低沉,让弯腰摸螺的李月秋一怔。   是陈立根,他不是拿着剪到的桃枝走了吗?   她心里那小股快熄灭的火,骤然就亮了,不过她没有抬头,手中动作不停,把摸到的螺丝丢进桶里,连挽起的裤脚塌下来沾了水也没注意到。   “上来。”陈立根脸色晦暗不明,深邃冷清的眼直直的看着河里的人,细瘦不干瘪,弯腰的时候腰肢塌下去软和得像小草,好像河里的水快一些,就会把人冲跑。   李月秋不理会人,站在河水里,河水漫过她的小腿,几乎快到膝盖,她在水里走了几步,直接把她之前放在水里下螺丝的树枝抬起一些,一颗颗的把吸附在叶儿上的螺取下来,出来一趟怎么着也要带些螺回去。   树枝放的时间不长,吸附的螺并不是很多,要是放一个晚上再来看,量就多了。   河边的陈立根攥紧了拳头,踢掉自己的鞋,几步走过去下了河,刺骨的冷风吹过,天下有几滴雨飘落了下来,远处响起了不小的雷声。   他下河径直走到李月秋身边,李月秋以为他要帮忙,结果陈立根抬手将她手里的树枝抢了过来一把扔掉。   “……”李月秋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白腻娇嫩的脸蛋都是愕然和委屈,头发丝柔软得贴在下巴上,“你干什么!”他抢她东西,还一把扔了!   陈立根:“落雨了,回去。”   话音落下,天空中已经开始沥沥淅淅的飘起了小雨,天色暗沉,闷雷响起,山那边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大雨快过来了。   李月秋抿唇看着被陈立根扔掉的树枝,上面还有好多螺没拿,孤零零的被河水一冲离她更远了。   “不要你管。”她一会会自己跑回去,李月秋不再去看陈立根,直接走过去捞住要被冲走的树枝,继续把叶儿上的螺拿下来,在河水里泡过的冰凉指尖过于用力而显得通红,塌下的一只裤脚泡在水里全湿了。   陈立根冷得没有温度的眼睛此时更是降到零下十几度,冰凉阴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像是野兽要发怒前的征兆,他大步跨过去,溅起一股翻滚的水花,将那树枝抢过来,壮硕的手臂一挥,把树枝扔的更远了,直接将李月秋扛到了肩上。   猝不及防眼前的景象换了,李月秋像是受惊的小兽,下意识扑腾挣扎,捏着拳头捶打陈立根结实有力的胳膊,然而撼动不了分毫,她声音软糯得带了点哭腔,“你放我下来!”   陈立根一声不吭的扛着裤脚湿了大半的人,雨已经哗啦啦的下了起来,他一路涉水从河里走了出来,扛在肩膀上的人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一片软玉肌肤,滑嫩酥软,他大手也不知道应该按住哪,按哪都不合适,哪哪碰不了的结果导致他只能动作僵硬又坚决的把人轻轻制住。   但李月秋身子扭动闹腾的厉害,她躲来躲去想下来,陈立根一下掐住了她的膝盖,牢牢按住,“消停点!” 第23章 他是扛了个要人命的妖精回来……   一道闪电划过密布的黑云,紧接着雷声接连起伏的响起,声如洪钟后瓢泼大雨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天而降,像一张张珠帘笼罩着大地。   雨下的太大了,水田里的水位随着雨声渐渐升高,田埂的土泥巴路转瞬就变得泥泞,坑洼的地方聚攒起一小窝汪洋,穿着草鞋的大脚踩了上去,水立刻溅向两边,滑溜溜的泥水灌进了草鞋里。   田里干活的人早有先见之明,几乎全跑光避雨去了,庄稼人种粮食,肥地的肥料要花钱不算还不好买,大半都是在靠老天爷吃饭,也锻炼出了通过天气的细微变化知道今的气候好不好。   李大有刚从县城回来,忘记戴帽子了,淋了一身的雨,紧赶慢赶的回家,可真是拿出了最快的速度,他早上已经去过县里一趟,但回家后得到消息说县城里进了一批肥料,正急着找人送,他就又往县城走了一趟,回来的路上恰好下雨,路滑得很,差点连人带自行车骑沟里。   “诶,爷,你咋蹲门口哩。”   李大有狼狈的骑着自行车路过,看到李老头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是水烟袋,雨天温度低的呦,这个天气怎么能坐在门口,他赶紧道:“冷,爷,你进屋去,别蹲门口上吹风。”   今天这雨是又刮风又打雷,变温变的忒快,冻人,这雨下的还是头阵雨,身板不好的淋上一点就得染病,他紧赶慢赶的回来,也淋了一头的雨,他身体壮但到现在都在打哆嗦,爷这蹲在门口,也不怕冷着了。   李老头没动,水烟袋抽出的烟雾融化在空气中,他身上穿的并不厚,但似乎不冷,反而是问李大有,“秋丫出去捞螺,你路上见着没?”   “没,她啥时候出门的?”   李大有把自行车停在门口,也没来得及擦擦自个身上的雨水,他先进屋翻出老旧的棉衣给门口的李老头披上,听到这话一下也急了,这雨下这么大还不着家,怕是在哪淋雨受罪,“我去找找。”   他从县城回村的道要经过水田和不少河,雨大,他在路上别说月秋就是连人都没看见,也没那个功夫去细细的看人,这会人还没回来,他得赶紧出去找找,别出啥事情了,万一蹦出来个像郭晖那样的人就糟了。   因为郭晖的事,李大有到现在可是警惕的很,扯上月秋的事,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急吼吼,生怕出什么事情。   “回来。”   李老头低声喊住他,抽着水烟袋从门口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没一点的焦急,话说刚刚问李大有有没有见过秋丫的时候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   他道:“她又不是几岁的奶娃娃,该是找地方躲雨哩,你赶紧回家,一身的水,煮锅紫姜喝。”   这□□,一会的功夫,又是在自个村上的地盘,委实操心过头了,地主家的小姐也没这么金贵的出个门都得担心成这样。   话是这么说,不过等李大有离开之后,李老头收起了水烟袋,拿了蓑衣和帽子打算出门,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停下,不出去了,走到厨房去煮姜水,拢一盆暖和的火炭等人自个回来。   还是不能太惯着,出去捞个螺,不费功夫的活计,没上刀山下油锅,又是在村里,多大点事,阿祖说她命弱,这跟疙瘩似的一直扎在李老头心上,他仔细琢磨着命弱是不是因为他把人养娇了的缘故。   这样不成,等许人家嫁人了,让她汉子疼她,俺这做爷爷的得让她多磨炼磨炼,多吃点苦。   这边,陈立根半扛半托着肩上的人从田埂边上穿过,他走的快,脚下健步如飞,毛豆叼着放了刺萢的篮子跟在他们背后,没几步拐到一片竹林里,竹林郁郁葱葱,倒是挡了不少的雨,不过潮气更重了。   在竹林里走了半晌,簌簌的雨声混和的陈立根脚踩落叶的声响,显得异常的心安踏实,雨水顺着竹叶尖滴落在李月秋的发旋,荡起一片凉意,让她微微的打了个激灵。   一个激灵的功夫,两人一狗进了一处用竹子做围墙的院子。   毛豆轻车熟路,小篮子叼的稳稳的,竟然是一点都没把里面用芋头叶包着的刺萢给倒出来过一点,它连竹林里哪有坑洼的地方都知道,进了院后把叼着的篮子放下,抖了抖身体,甩干皮毛上的水,顶着乱糟糟的黄毛舒服的趴在竹栅栏院外守门,甚至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仿佛这不是它第一次来这。   院子很大,一时看不到边,估摸不出有多大,地上一眼看去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像是走进了一片色彩浓烈的小树林,进了院子的陈立根快步走到一间屋子门口,啥话也没说,对着屋门当门就踹了一脚,不堪重负的门发出嘎吱的声音,刺耳的厉害。   软塌塌的趴着他背上的李月秋吓得手指蜷缩着抓紧他肩膀硬邦邦的肌肉。   陈立根的动作顿停,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走进屋里把李月秋放下,动作轻的仿佛刚才一脚粗鲁的把门踹开的人不是他。   他走得够快了,但雨来的更快,两人都淋了不少的雨,住在乡下的人都知道头阵雨一般是不能淋的,淋了肯定要生病遭罪。   这头阵雨的说法祖祖辈辈相传,也就是指很久没下雨,突然下雨的话,这雨就淋不得,上次下雨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李月秋虽然住在县城,但小时候是住乡下的,自然知道这种说法,老祖辈们说过的话是有一定道理,她这会脑袋闷热闷热的,像是冷又像是热,哪哪都不舒服,不知道是被陈立根扛了一路难受,还是淋了头阵雨要生病了。   她头发湿了大片,黑亮的头发湮了雨水,整个人看着脆弱不堪,全身潮乎乎的又难受,蔫头耷脑的,现在知道冻了,也没力气了,不再和几分钟之前一样闹腾挣扎,被陈立根放下之后动都没动一下,还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像是被野兽叼回的小动物一般,一双水润的眼睛惊恐的看着陈立根。   陈立根这是把她弄哪了。   “裹上。”陈立根从木柜底下拿出一床棉被放在她手边。   棉被叠的整齐,四个角立的尖尖的,李月秋自己都叠不出来这么标准整齐的豆腐被,她的爷爷和陈立根的爷爷是战友,记得小时候陈立根的爷爷总用队伍的那一套操练陈立根,特别严厉,到她这一个女娃子,只会给她塞花花绿绿的糖果抱着她骑大马。   棉被是新弹的,松软蓬松,也没有那种放很久的味,温暖清爽,和陈立根身上的味道一样,就是缝着水红色被面,颜色特别艳,要不是这被面上没有绣鸳鸯,李月秋都要以为这是喜被了。   “我要回家。”李月秋吸了吸鼻子,小鼻子被冻的有些发红,像是晶莹剔透的皮肤裹着一层红,吹弹可破得轻轻一咬就能浸出甜美的汁,她没把棉被裹上,头发在滴水,染湿了大半的衣裳。   “我抓螺的桶还在河里。”她出门的时候就带了篮子和桶,那桶里有她一下午捡的螺,这下全打水漂了,白费功夫。   本来打算过两天上县城卖螺,现在螺没了恐怕也去不成了。   陈立根头发也是湿的,盯着李月秋看了一眼,发梢上的水珠一颗颗滴下来,顺着高耸的鼻梁坠了下去,他眼神很野,像兽般凶狠,可对着李月秋又狠不到骨子里。   李月秋和陈立根无声的对峙了一阵,谁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在拧,也摸不清是在拧在啥,最后还是陈立根先开了口,服了软,声音沉闷。   “外面在落雨。”   李月秋抓着自己湿了潮乎乎的衣角把玩,没说话,陈立根便一分分将脸上的狠意揉碎了,化作万般的无可奈何,“我一会就去帮你把桶捡回来。”   李月秋睫毛卷翘轻颤,片刻之后哼了一声,似是满意了,“哦。”她撩起黏在下巴额头上的头发,冰肌雪肤,嘴唇鲜红,眉眼儿精致耐看,像是带着朝露正在滴水的海棠花。   陈立根心头一颤,咬牙又重复了一遍一开始说的话,“裹上。”声调很冷,透着点警告。   李月秋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伸出嫩生生的手指拽过棉被的一角,不过棉被看着蓬松松软,还挺重的,她手指跟小动物幼崽的爪子似的,拽了几下也只拉开一个棉被角。   陈立根看得直皱眉,黝黑沉默的眉眼都是不耐。   李月秋费力拉了个棉被角盖住自己的腿儿,她身上都湿透了,水渍浸染了衣裳,使得衣裳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的腰肢纤细,曲线玲珑,朦胧中几乎什么都能看清。   陈立根骤然移开眼,漆黑的眼眸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他是扛了个要人命的妖精回来。   片刻,他走过来,与李月秋保持足够的距离,一只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把棉被铺展开,看也不看李月秋,用棉被把人兜头整个的罩住。   “唔。”李月秋整个被罩住,视线一黑,好不容易扒拉着从棉被里钻出了脑袋,眼前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把自己往棉被里缩了缩,蹬掉脚上的鞋,连脚丫子也捂进蓬松的棉被,仔细的打量所在的屋子,虽然陈立根没说这是哪,但她看了会,应该是陈立根歇脚的地方,因为他看到地上摆着一双草鞋和陈立根脚上的一模一样。   李月秋觉得有些奇怪,上辈子陈立根没在外面住,都是住家里的,这会她只是觉得奇怪,歇脚没道理特意找一个地。   不过她出去治脸了两年,那两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她所知道的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陈立根,以及她治脸之后的日子,那空白的两年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即使后来她问过陈立根,但那时的陈立根已经被打磨得沉稳得没有任何的棱角,三句两句就把话带过,并没有对过去多提什么。   如今她见到的陈立根,熟悉中透着点陌生,好像藏着她从没见过的一面。   真是又野又粗鲁,带刺的木头桩子,不过他怎么样自己都喜欢。   这间屋子很宽很大,东西只有墙角陈旧破败的柜子和她此时坐着的木板,东西少的缘故,屋里显得冷清又干净,不见一丝灰尘,就连地上的泥土地板都扫的亮堂。   柜子看着边角有些朽了,她坐的木板很大很宽,是用很多块木板拼接钉起来的,怕是能躺下四五个她。   李月秋视线转了一圈,屋里东西少,几下就打量完了,忽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脑袋看着自个屁股底下坐着的木板,木板上就铺着一层薄薄的灰色面单,她伸手摸了摸,面单特别薄,和蚊帐差不多,所以这是床?   布料一点都不软和,硬得和没铺一样。   这能睡人吗?和躺地上有啥区别,还有这木床上只有面单,被子也不见一张,她身上裹着的棉被是新的,陈立根平时睡觉都没棉被盖吗?   李月秋看得心里发酸难受。   外面雨声叮叮咚咚,落在屋瓦上的声音像是珍珠滚落在盘上,清脆好听,但李月秋感觉心像是要裂开了。   她摇了摇脑袋甩掉心里难过的劲:没事的,这辈子她可以让陈立根过得好的。   李月秋并不喜欢雨天,她上辈子从人贩子手里逃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天,大雨瓢泼,看不清眼前的路,刮破了脸,伤口被树枝划开,潮湿冰冷的雨水溅入,疼得像是有人在拿刀在生生的刮她的骨头。   不过,现在,她觉得雨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屋外的陈立根正淋着雨蹲在水井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井水打湿了他身上的汗衫,他全身都滚着泛凉的水,脚边放着一把刚拔的野草。   野草草根带着泥,叶儿有黄有绿呈椭圆,像是一把把的小团扇,他拿着手里搓洗了几下,泥巴顺水冲走,汇聚到了水井边的草丛里。   洗涮干净野草,一颗颗干净得根筋都泛着水珠。他沉默的走到屋檐下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火堆处,拿了一把干松毛烧火,再从旁边的一个放稻谷的破罐里掏鸡蛋,破罐裂开了很大的口子,只能放一半的稻谷,鸡蛋埋在稻谷粒里。   陈立根长手长脚,动作干脆,大手往稻谷堆里一伸随意的搅合了几下,摸出来两枚鸡蛋。   他做这些的时候很娴熟,鸡蛋咔咔打到碗里,一点碎蛋壳也没留下,他下意识要把黄橙橙的蛋黄弄出来,但不知想到什么,停顿了会,随即把鸡蛋壳丢进烧热的火堆里,面无表情的直接用筷子把蛋黄蛋清全搅在一块了。   屋头的李月秋捂着棉被也冷的李月秋打了好几个的喷嚏,她嗓子开始有些发痒发干,呼吸间有些困难,气息也热乎乎的,感觉全身又冷又热,迷迷瞪瞪瞌睡的厉害,但脑袋重得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根本睡不着。   这个情况,八成是受凉了,这破身子虽说不能算是病恹恹的,但真是没用,一点都不抗造,稍微点雨都耐不住。   李月秋叹了口气,这时她注意到床上最里面的灰色面单角下似乎盖着什么,冒鼓鼓的一块,没盖住的地方露了块出来。   这是什么?,陈立根的性子大开大合的,她倒是不知道还有在床上藏东西的小习惯,李月秋多瞧了几眼,越瞧咋越觉得那盖在面单下的东西像是几本书本子摞在一起。   书本子?她怔下,脑袋里闪过一些东西,从裹在身上的棉被里伸出手来。   “甭乱摸东西。”   陈立根拎着凳子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进来,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透着冷硬。   李月秋咻的把手藏进了棉被,有些赧然,她想看看那是不是她脑袋里想的东西,下意识就伸手了,也没想合不合适,这会才发觉自己这么做不妥当,翻别人东西,多脚毛手被逮了个正着,但还是小声的为自己狡辩,“我,我没乱摸。”就只是想随便看看。   陈立根锋利的眉梢抬起,不发一言,足足的看了她好几秒,那模样明显是不相信。   李月秋示弱不成,改成了理直气壮,骄纵说:“我那是想拉拉面单,怕给你坐皱了。”   说完认真的拉了拉自己坐着的面单,把原本平滑的面单弄得更皱了。   陈立根没吭声,把凳子放在李月秋脚边,手里的碗“咚”的搁在凳子上,“喝了。”然后把那边冒鼓鼓的面单拉起盖住了露出的角,盖得严严实实。   碗里的东西冒着暖人的热气,李月秋一看,水润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显得特别的透亮和欢喜。   是开水冲生鸡蛋,鸡蛋液被热水一烫之后成了软绵的蛋花,丝嫩滑顺透着甜,很滋补的东西。   但这碗冲蛋比家里做的开水冲蛋颜色重了许多,几乎是焦黑色,软绵蓬松的黄蛋花配焦黑色的汤,冒出的热气虽然有些甜,但还散着一股子的难闻的药味。   一看就很苦,而且有蛋黄,李月秋惊喜过后,有些不想喝,透亮的眼珠盛满了拒绝,她最怕喝草药了,现在条件比前几年稍好一些,可以上卫生诊所买药片吃,她小时候村里没有卫生所,只有赤脚大夫,得了大病才上医院买药片吃,乡下的地方,病了,都是自个挖草药煮了吃,她身子弱,那几年灌了不少的汤药,吃得一闻草药味就害怕。   她扬起娇嫩的小脸,眼巴巴的说:“我想喝热水。”声音细弱,怯生生的像是才破壳雏鸟的音调。   陈立根瞥了她一眼,视线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这个,不要我端走。”说着就要把凳上的碗端起来。   “要要要,我要。”李月秋忙不迭先一步把碗抢了回来。 第24章 谁教你和男人讨要衣裳,随便换……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又娇又软,像护食的小猫崽一样紧紧的巴着碗,嫩红的指尖显得水嫩青葱的。   李月秋是真怕陈立根把碗端走,有总比没有的强,没有热水喝这个也是可以的,她现在摸不准陈立根的脾性,不认为对方会惯着她。   这儿没有其他人,碗里的开水冲蛋只可能是陈立根给她做的,她不想喝苦药,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碗被端走,不喝陈立根肯定不会管她。   她喝就是了。   陈立根嘴角不可察觉的弯了下,嗓音却是越发冷硬,“要就赶紧喝。”   开水冲蛋要趁热喝,趁热喝滋味好,凉了鸡蛋会腥,何况这碗加了药,凉了恐怕不单单是腥了,再不喝到时候是真的喝不下了,好在碗是陶碗,虽然边沿有点儿破,磕掉了好几个角,但陶碗比一般的碗保温好一点点,不至于那么快就凉了。   李月秋捧着破陶碗小口小口的开始喝,喝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味道一点都不甜,苦哈哈的还烫呼,刚喝第一口的时候呛得她整个脑袋都麻了,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不过碗里应该是加了红糖的,咽进嗓子里能回出点甜滋滋的味儿,但依旧盖不住苦臭味。   也不知道陈立根往里放了几个鸡蛋,水很少蛋花特别多,蛋花拥挤的挤在碗里,喝着味儿特浓稠,蛋花已经和药味搅合在一起,她偶尔吸溜进嘴里几块大一点的蛋花,稍微一咬整个一团都是苦味。   她都开始怀疑陈立根是不是怕她只喝一小点,所以故意把药弄的劲头这么足,让她只喝一口就能起疗效。   李月秋几乎把脸蛋都要埋进碗里,也不马虎,说喝就喝,喝的很认真,但碗里的开水冲蛋也不见分量少下去,跟小猫舔水一样,水红色的小舌头颤颤巍巍,舌尖沾一点冲蛋就飞快的收回去。   抵触的模样显而易见。   陈立根见不得她这么不痛快的喝法,上前打算捏着“小猫”的鼻子给她把碗里的药一股脑灌下去,但刚上前一步。   李月秋就抬头狐疑的看他,鲜红的嘴唇哈着一层喝过冲蛋的袅袅热气,宛若吐气如兰,一张娇嫩的脸蛋鲜妍明媚,嫩得碰一下就会滴出水来。   陈立根顿时僵在原地,喉咙有些发干,呼吸渐渐粗重。   屋里笼罩着难闻的苦药味,但裹在棉被里的人浑身散发着香甜的味儿,像是开春的桃花在他心头晃,晃得他血液轰鸣翻滚,身子骤然燥热滚烫。   “唔,怎么了?”李月秋看他木头似的直挺挺站在那直喘气,眼眸幽深发暗脸色很不好。   她语气天真懵懂,干干净净的没一丝察觉到不妥。   良久,陈立根闷不吭声的走出了屋子,出门的同时还把门啪的重重带上。   李月秋发愁了,他让她喝,她已经听话的在喝了呀,怎么又不高兴上了,是嫌弃她喝的太慢了不成?   真是太难搞了。   她捧着碗继续喝,喝了好几口,没人在旁边盯着她喝完,一口抿一小点,喝的敷衍,很快就不喝了,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视线落到了陈立根刚刚拉盖起的灰色面单,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一个边角的都看不到了,但她现在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把心思放那上面了,陈立根既然不想她看,她就不看。   外面的雨声听着小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那碗开水冲蛋起了效果,她现在肚子暖得像是个小火炉,身上不怎么难受了,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屋里有扇大窗户,紧靠着床板,李月秋捧着手里的碗,裹紧身上的棉被挪过去打开那道窗子,想看看陈立根在干嘛。   但窗户的插销卡的特别紧,她用手指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插销扒开,一打开窗子,外面潮湿的冷气就迫不及待的往屋里灌,李月秋探头探脑,看清眼前的景象有些发愣。   窗口对着院子,院中的景象让她眼前一亮,五颜六色,花团锦簇,颜色错落好看得像是一幅画,有很多花草、果蔬,她扫一眼过去还看到好几种野菜繁茂的在院子里生长,就连她摘的刺萢树也有,上面挂着刺萢果比她在河边摘到的大多了,晶莹饱满,一看就很甜。   院子的围墙不是村里家户的土墙,也不是围竹篱笆,而是用好多圆竹子一根根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时高时低的整个围了一圈。   这种砌围墙的方式在乡下并不稀奇,穷人家买不起砖头石块都会找别的东西,竹子就是很好的替代品,因为不要钱,砍得多了也只需要交一点伐竹费,但她眼前的竹墙是她见过砌得最漂亮别致的围墙,翠绿的竹节上面爬满了盛开的紫色喇叭花,一排排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小山包。   李月秋深吸了口清冽的空气,露出甜甜的笑来,她托着腮看了好一会的院子,眼珠儿才开始寻觅陈立根的身影。   雨比刚刚小了一些,沿着屋滴滴答答的落下,像是一串串的珍珠滴落,给地上打出小小的漩涡,屋檐下陈立根靠墙蹲着,背脊立的很笔直,毛豆在他前面撒欢,围着他摇尾巴转圈。   陈立根没往她这边看,但好像知道她在,脸色冷肃的说:“进去。”   李月秋趴在窗户柩上,看看他,又看看撒欢的毛豆,眼里闪过错愕,没好气的指责,“你收买我的狗。”   毛豆对靠近她的陌生人都是要吠几声,虽然李月秋经常会担心它胡乱咬人,毕竟也不是所有的生人都是坏人,村里心思不好的混子不敢往她身边凑,但一些友好的男女同志和她说话也会离她五步远,因为怕狗,可想而知毛豆的威慑力,结果现在对着陈立根比对着她还亲热。   李月秋想起在河边的时候,毛豆也对陈立根吠了,她开始还以为毛豆是要咬人,现在想想,毛豆吠是吠了,却是欢快的摇着尾巴在吠,它当时扑上去可能不是咬人,是撒欢。   陈立根随手丢给毛豆一个鲜洋瓜,头也没抬,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有。”   李月秋瞪了啃鲜洋瓜的毛豆一眼,啪的把窗户合上。洋瓜那么好吃的吗?她家喂的番薯南瓜不甜吗?还是给它搭的窝不够暖,瞧对着陈立根那个狗腿样,倒戈的也太快了。   啃着洋瓜的毛豆看着窗户的方向耳朵耷拉了下来,陈立根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喂给它一个清甜的番薯。   没一会,合上的窗户又开了一小条缝,传来呢喃软语,“陈立根,我冷。”声音仿佛撒娇一般,带着勾人的甜味。   陈立根头都不带转一下的,丢过去硬邦邦的俩字,“裹好。”他抬头看向院子,雨小了很多,但还有得落,一时半会停不了。   那厢屋里不安分的又响起了声音,这次的要求是:“我衣裳全湿了,穿着难受,我想换衣裳,想烤火。”   想这想那一连串的要求说的噼里啪啦,像是小炮仗一样不带顿的,但腔调娇怯怯的让人不忍拒绝。   啃着洋瓜的毛豆抬头,机敏的动了动耳朵,咬上陈立根的裤脚拽他。   陈立根把狗拨开,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我这没女人衣裳,想呆就呆,不想呆回去。”   屋里裹着水红色棉被的李月秋往掌心哈热气捂自己的脚丫,她现在手暖和了,就是脚丫泛凉,用手捂也捂不热乎,大概是裤脚太湿了,她想换干净的衣裳,这样就暖和了,听到外面陈立根的话,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那我穿你的。”   这次外面没声了,沉默了好半响,低沉冷冽的嗓音在门口响起,“谁教你和男人讨要衣裳,随便换衣裳的。”他周身气势阴鸷,脸色极为不善,好像等李月秋吐出一个名字,就要去把那人的脖子拧断。 第25章 小瞧他?当他是没种的软脚孬货……   捂着脚丫的李月秋愣住,放在脚丫上的手都因为陈立根说的话怔忪的松开了,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眨了下眼睛,表情惶惶然,不知道自己哪做错哪说错了,看陈立根疾言厉色的神情,模样可怕的要吃人。   借件衣裳的事,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怎么就惹得人大发雷霆了,什么时候陈立根的脾气这么坏了。   她心里有些害怕,手指抓着棉被角把自己裹得更紧。水红色的棉被,颜色鲜亮衬人,配上她一张勾人夺魄的脸蛋,显得眉眼愈发的艳,就像开春桃枝上打苞的花。   仔细一想,李月秋反应过来陈立根发火的缘由了,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这会各种生活作风抓的很严,姑娘家名声最要紧,要不然流氓罪也不会这么严重。上辈子她身体不好,和陈立根虽然没走到一起,但两人处对象的感情在那,她语气不自觉的带着理所应当的亲昵,搁在上辈子没什么问题,陈立根反应不会这么大。不过搁现在两人的情况,她和陈立根亲事已经没了,即使她知道陈立根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说的话也太不矜持了。   可陈立根这火发的也忒大了些,她呆呆的嘟囔,“我,我找你讨要,又不是找别的男人。”换成别的男人她不敢这么说,早跑了,才不会乖乖的呆在这,而且她这衣裳还没开始换呢,怎么就随便换衣裳了。   陈立根听罢皱紧了浓眉,漆黑的眼眸盯着她似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我不是男人?”   “……”李月秋霎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不是说这意思,陈立根当然是男人,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她又不是没眼睛,在她眼里没有比陈立根再男人的男人了,她看着陈立根,大概知道这人在介意什么,讷讷的张嘴解释道:“……你又不是坏人。”   “我是。”   陈立根咬着腮帮子恶声恶气的吐出两个字,这村里村外谁不讲他是坏胚子,狗东西。他深深的瞧了人一眼,眼眸幽深像簇着冰,正隐忍住眼底的怒气。   孤男寡女,屋里头就他们俩,不说屋里头,往这屋向外五六百米都没有一户人家,一个没嫁一个没讨,她一个清白身子的姑娘家怎么就敢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在他的屋里头换衣裳。   把他当成啥了,啥叫他不是坏人?这是小瞧他,当他是没种的软脚孬货?   陈立根腮帮子咬的紧紧的,仿佛是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了,这副样子不晓得是在意被李月秋小瞧了,还是恼她一点都不会防备男人,张口就和男人讨衣裳,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怕?   一时,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没合严实的门灌进一股冷飕飕的风,风带着湿气,拂到面上跟被冰渣子搓到似的,李月秋往棉被里缩了缩,门口的陈立根这会终于动了,他大步走向屋里的柜子,草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重得像是石墩子砸到地上,仿若有一种要把地踩裂的声势。   他弯腰在柜里翻找,柜子里其实没有多少的东西,只不过东西摆的很乱,陈立根翻柜子闹出的响动大的惊人,咚咚咚咚的,听得李月秋心惊肉跳,风声鹤唳似的,生怕那柜子几下就被他折腾得散架。   半晌陈立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叠得整齐的衣裳摔到李月秋手边,动作一点也不客气,“以后再讲这种话,我就和李爷说叨,让他拾辍你一顿!”   ……找爷爷?这怎么找上家长了啊。   她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一有事就找长辈找家长,不听话难不成还要让爷爷拎起扫帚打她一顿?李月秋悻悻的撇开脑袋,心里却暗道:不过陈立根真是怪会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   从小到大爷爷心疼她没爹没妈,一般李月秋犯了错惹了事,爷爷不会上手直接揍,毕竟她是女娃娃,身体也不太好,比上不男娃娃皮实,自然不能下手揍人,而且爷爷也舍不得下那个手,村里人都知道她家爷爷惯她,宠她宠得厉害,可爷爷心里有杆称,不会养孙女养得无法无天,有些事如果跃过称了,那就说一不二,不管源头是啥,不能干就不能干,陈立根要是真告诉爷爷,她被拾辍一顿都是轻的。   要是自己真挨打了,爷爷的棍子肯定不留情面……这么想着,李月秋生气的瞪了陈立根一眼,视线扫到放在手边的衣裳,心里蓦的一暖,还不是给自己拿衣裳了。   陈立根在村里人的印象里就是个比豺狼还要凶狠的人,名声并不好,他打架揍人,力大如牛,若是再早几年估计就是下牛棚的坏份子,外村的人对他的认知都是从桃源村传出去的,好的话基本没有,那些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带来的后果让他有时候随便一站,就会被人戳戳点点。   甚至于他性子寡言少语也被人说成了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人们已经在脑海里有了关于他的想法印象,远远的看到他都会绕远路躲开,有时他所做的善意也会被曲解成恶意。   李月秋水润的眼睛泛起温柔,心里又酸又甜,她轻轻的哼了下,小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嘀咕,“你欺负人,借你件衣裳都不肯,又不是不还你,我不稀罕,你拿走,我不借了。”   说着还来上劲了,从棉被里伸出脚丫把那衣裳蓐开,叠整齐的衣裳被几下弄的乱糟糟,半吊在床边,要掉不掉的。   陈立根不接她的茬,低垂着眼走过去,把床边衣裳捞起重新给她放好,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但走到门口时,背对着人说:“我讲的话好好揣心里,晓得了不?”低沉的嗓音带着一本正经的严肃。   “……晓得了,你说不让讲我就不讲呗。”她也没和人讨要过衣裳,就陈立根一个,不让讲就不讲呗,她答应的勉勉强强,语气态度一点也不端正,听着就没放心里,随口应付人。   陈立根板着脸转身刚想再说几句,但余光见床上的人已经从棉被里探出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白生生的,细腻柔软,好像轻轻用力一掐就能在上面染上痕迹。   眼瞅着人依旧不设防的拿过衣裳,展开要换衣裳,他一下别开脑袋,大步走出去,把门“啪”的紧紧关好,却在关上门的时候听到里面的人娇声娇气的怒嚷,“陈立根,你骗人,你说你家没女人衣裳,你给我的就是女人衣裳!”   陈立根冷声道:“那是我娘的衣裳。”   这下里面嘘声了。   屋里,闹了乌龙的李月秋躲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的开始换衣裳,她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衣裳浸了水,脱下来都费劲,换上干爽的衣裳舒服多了。衣裳是衣服和裤子整一套的,她裤脚湿的最多,裤子肯定也是要换的。   等她换完,跳到地上,果然不大合身,宽了些,衣服袖子长出来一截,不过长出来不多,卷起来就成。   衣裳摸着很硬,布料是粗布,颜色是很常见的灰蓝色,这色儿不挑男女老少,所以她第一眼的看的时候没发觉是女人的衣裳,展开了才知道。   在乡下为了行动方便好干活,做衣裳的料子要扛造,粗布是常见的,也便宜,衣料颜色不用好看,要越深的越好,这样禁脏,李月秋自个的衣裳就不是了,她在县城里呆惯了,也不在地里干农活,衣裳都是偏新鲜亮丽的颜色,布料选的也是的确良之类的,比起粗布来说更柔软一些,洋气是够洋气了,也好看,但不耐脏,乡下灰尘多,更别提要是进出烟熏火了的厨房,不到一天就得换衣裳。   衣裳有着新折的痕迹,李月秋想起在阿祖那遇到陈立根的母亲,她身上穿的衣服单薄,补丁很多,于是动作很小心把衣裳袖子卷起来一些,这衣裳的颜色特别重,不像是水洗过的样子,应该是新做的,还没有人穿过。   就是这裤子,腰这块大了一圈,穿起来松松垮垮的,走几步就往下掉,她想找东西栓一下,不然穿不了,但屋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能放东西就一个柜子,那柜子被陈立根翻过之后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像腰带一样的东西能系一系,李月秋刚想喊陈立根。   屋门外猛的传来敲门声,声音特别使劲,似乎是为了让她害怕一般,整个门框都被敲的在摇摇欲坠,木屑灰尘飞扬,好像下一秒外面的人就会凶神恶煞的破门而入。   李月秋惊着了下,捏着宽松的裤腰,咬住艳色的唇,“你,你吓我,我不怕,有本事你真的进来。”   敲门声戛然而止,速度快得几乎在李月秋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立马就停了,静寂良久,嘶哑的声音才传来,问她,“还要不要烤火。”   李月秋:“烤,我换好了,你进来吧。”雨天烤火最暖和了,热乎乎的炭火,要是在炭火上能再烤上几根嫩生生的苞米,一身的寒气都能驱散。   然而这次她话音落地,以为下一秒陈立根就会端着火盆进来,但等了好一会,外面都没有动静,好像刚刚有人问她要不要烤火的事情是她自己臆想幻听了。   就在李月秋等不及要过去看看门外的人是不是走了,这时木门慢慢的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只能看到放满烧红火炭的铁盆从缝里推了进来,火盆推进来后,门“嘎吱”又合紧上了,从头到尾人影都没出现过一寸。   李月秋:“……”   火盆放进屋,屋里升起了暖和的温度,盆里的火炭是临时用木头烧的,还能看到点没烧完的柴禾,不过没有呛人的烟,炭已经烧的通红火辣,红彤彤的像是话本里的火焰山,看着暖和,但靠得太近就会烫手了。   铁盆边垫着几片绿色的草叶,李月秋用叶子垫着把盆端起来也不会烫手。   但现在烤火要先缓缓。   李月秋挪开火盆,伸手把门推开,探出脑袋去,眼珠左右晃晃,晃动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陈立根。   他拿着锤子蹲在地上,裤脚半卷着,小腿肌肉显得有力,蹲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塑,只有手里在动作,正对着一个破碗敲敲打打,原来是在补碗。   他在补碗,离李月秋好远,而且还是背对着的,李月秋不得不大声喊,“陈立根,你给我找根能栓裤腰的,我穿不稳。”不栓走路不好走,而且不好看。   修补的破碗发出哐当的一声,那道蹲着的背影触电般瞬间腾的站了起来。   他这番大动作,李月秋迟疑的问:“有吗?没有就算了。”如今陈家的情况,应该是没有多余的布绳给她的,没有的话,就这么着吧,虽然不好看,不过陈立根大概也不会仔细瞧她,好看不好看有什么用,花枝招展陈立根不看也是白搭。   陈立根僵硬的捏着锤子转过头来,但视线并未落在李月秋身上,只吐出两个字,“等着。”   他钻进烧火的地方,烧火的角落里摆着一堆晒干的稻谷杆,他大手在稻谷杆堆里抽了几根有韧性的,然后就地坐下,手指灵活的把几根稻谷杆拧在一起,拧紧后,放在腿上揉搓着,他全程低着头,动作很快又细致,大拇拧住,放在腿上再一搓草绳一点点的编了出来,慢慢垂落在地上,很快盘成两三个圈。   李月秋一直蹲在门口托腮看着他,等他弄完站起,低着头走过来,她小脸都是惊叹,“这就好了?”布票不好弄,乡下人家布料少,舍不得裁了布条栓裤腰,就会用草绳来代替,草绳她在家也经常见爷爷搓,选的是老一点韧性好的稻谷杆,这样搓编出来的草绳才结实耐磨,草绳别看普通,乡下随处可见,大多人都会搓,会做的搓编起来容易,不会做的,做起来费劲的很,像李月秋就做不了,手和脚都要扛磨,不然搓不出好的。   陈立根搓的这根草绳快要有她拇指粗了,密实又整齐,亏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好,唰唰唰的,那手灵活得让李月秋都有些看不清动作。   “嗯,好了。”陈立根有些犹豫的托着草绳递过去,家里没有多余的布料,也没有专门的腰带,拴裤腰他都是用草绳,他也只给得起草绳。   李月秋笑着一把接了过来。   陈立根抿着的嘴角略松了些,视线依旧没落到面前的人身上,只是道:“自个看要多长。”   要多长,李月秋心里没个大概,陈立根编了不少,只多不少,她肯定要不了这么多的,于是跑回屋里直接栓上试了试,剪下自己要的长度再把草绳打个结,剩下的还给了陈立根,“诺,剩下的。”   陈立根微拧了眉接过,他递过去多长的草绳他有谱,三圈多一手掌的长度,用了还剩下这么多。   细瘦得怕是他一只手掐住都还能有余。 第26章 不是让你当哥哥   “你冷吗?要不要进屋烤火,唔,我把火盆抬出来我们一起烤。”   换了干爽的衣裤,李月秋觉得浑身松快舒服了不少,这会也心情也好了,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点笑,语音轻快,像朵朝阳而向的花苞。   她身上稍大一些的衣摆被她扎成一个小结,突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外面的温度比屋里的低多了,陈立根就套了个褂子,得多冷啊,李月秋去把屋里的小火盆抬了出来,火炭已经烧的很热辣,暖的像是个小太阳,她主动火盆放到陈立根补碗的地方,火炭烧过就会燃成灰,不能浪费,她一个人可不占一盆火。   “你干你的活,我不闹你。”李月秋搬了一只凳子在火盆边坐下,模样特别的乖,她可以看陈立根补碗,保证一句话也不多说。   县城里也有人会在路边补碗,碗只要不是碎成了粉末都是补了补再用的,城里条件比乡下好,碗破了也会补几次,补碗的人用绳子捆好碗再细致的修修补补,直到碗不再漏水,做这些活的都是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家,很少有年轻的做这种需要耐心的手艺活。   而且,她从没见过陈立根补碗,这对李月秋来说很新鲜,就想呆在旁边看,而且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和陈立根静静的呆在一起,李月秋也不会生厌。   对比她喝开水冲蛋的破陶碗,陈立根补的这只是铁碗,伤痕累累,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一眼看去已经补了不少的铁片和木头,蜿蜒的伤口像是趴着一条扭曲丑陋的蜈蚣,李月秋刚刚还觉得破陶碗边沿裂了不少,要是不小心吃东西急得割到嘴,留一嘴的血,还不如扔了,留着也危险,现在看看这只,她觉得那只破陶碗很完美,还是可以再继续用。   陈立根手里托着李月秋用剩的草绳,火盆里烧火的火炭发出刺啦的声响,打断了他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捏着草绳,这下他浓黑的眉攒得更紧了,觉得自己龌龊冒犯了人。   “要烤进屋,别在外晃。”他说着把李月秋才放下的火盆单手抬进里屋。   “欸,慢点,仔细烫手。”李月秋抬火盆都是垫着树叶隔热的,火炭烧的通红,放炭的是个破烂铁盆,那不隔热的,陈立根倒是直接连树叶都不垫,手指徒手就握住了盆沿,看的她心下一紧,就怕陈立根烫到手。   火盆放回了屋里,陈立根冷漠的吐出两个字,“进去。”   李月秋眼珠儿盯着他的手指,陈立根的手大,大就算了,力气也不小,把她扛回来的时候死死的按着她的膝盖,堪比老虎钳,她疼得一点都不敢再动弹,到现在膝盖都是酸麻的。   现在端个火盆也不怕烫,那手指上的指节骨微微凸起,一看是做惯农活的手,李月秋看那指头也没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指指腹结了厚茧的缘故,皮糙肉厚,好像并没有被烫到。   她也不和陈立根拧了,没再说话,沉默的拎起自己才搬出屋的凳子又回去,火盆之前一直在屋里搁着,屋里被烘得暖烘烘的,和下雨的外面温度完全不同。   陈立根不烤算了,她自个烤,正好脚丫凉,烤暖和了塞鞋里就热乎了,外面咚咚的补碗声一阵阵的响了起来,声音很轻,有点像是卖叮叮糖大的声响。   脚尖有了温度,李月秋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湿衣裳烤了起来,手里做着事,却是一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但没一会补碗敲打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她坐在凳子上困的厉害,捧着衣裳脑袋点的像是钟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蹭醒的,睁眼就看到毛豆在她腿边撒欢,差点把她放在膝盖上烤的衣裳都碰掉了。   它不知去哪乱跑了,黑黄相间的毛上湿漉漉的,毛还有几块打结了,立着两只大耳朵,看上去狼狈但又威风凛凛的,李月秋一看它这个样子就知道它怕是又去雨里闹过,用脚把它推开让它别蹭过来把衣裳弄脏弄湿。   余光看到门口有人,抬头看过去就见到陈立根背对着她蹲在门口,肩膀宽阔,背影高高大大的,因为是蹲着,松垮的裤子绷的有些紧,大腿到臀部的肌肉像是大鼓包,线条流畅又结实,跟个撼不动的石墩子似的。   “醒了就走。”陈立根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李月秋没弄出声响都知道她醒了,也没回头,开口说话就撵人。   屋外雨过天晴,潮湿的泥土散发出它独有的味道,到处都像是水洗过一样,院子里的野花掉了一地的瓣儿,草丛沥沥淅淅的滴着水珠,水珠在叶尖盘旋掉落,坠落后叶尖儿轻晃不已,到处花团锦簇透着干净,屋檐下露着点阳光,正浅浅温柔的照射在整个院里。   李月秋再不情愿,也赖的够久的了,她慢吞吞的站起来,拿上自己烘了半干的衣裳,揉了揉眼睛走出门,看到门外陈立根的脚边放着装了刺萢果的篮子和她掉在河里的桶,不同的是,桶里不是空的,而是放满了一颗颗鲜活的螺丝。   “你给我捞的?”李月秋瞌睡顿时散了大半,欣喜的蹲下去,眼珠儿透亮的很,也不知陈立根什么时候去河里把桶捞回来的,顺道还捞了这么多的螺,如果换成是她,估计一天功夫也捞不了这么多。   她在河里的时候只捞了半桶都不到量,而且个头小,现在桶里的螺个头却是大的,而且不见什么沙子,直接拎回去放几天吐泥沙就可以下锅了,她蹲在桶边看了一会,用指头把想爬出的螺全都一颗颗拨回去,玩了半天也没听到陈立根邀请自己留下来吃晚饭。   李月秋只能站了起来,背上篮子拎上水桶打算回去,在外面耗了不少的功夫,再不回去,爷爷估计得急了,但一背上篮子沉甸甸的重量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扭头朝篮子看去,咦,不对呀。   她记得她在河边摘了两包用芋头叶包着的刺萢,刚好可以把篮子盛满,这会再看,篮子里的刺萢好像又满了不少,高出篮子边沿好大的一截,而且重了不少。   反正也不急着走,李月秋便把篮子放下看了看,这才发觉原本两包芋头叶包的刺萢多了一包,篮子里共用三包芋头叶,多出来的那一包里面的刺萢果,颗颗都是熟透了的橙红诱人,滚着细细的水珠,果香味还特别的浓稠,像是琳琅满目的珊瑚珠,比她在河边摘的好。   李月秋惊讶过后,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颗刺萢果树,果然,树上坠着的刺萢果少了很多,而且少的都是熟透的,剩下的都是才开花打果的芽和略红的果。   她高兴的立马捻起尝了一颗,眼睛弯的似月牙,唇齿间的甜味比白糖的滋味还好,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刺萢,毛豆在边上转圈馋得想让她喂一颗,李月秋这次可不给它,手指快速的捂好芋头叶盖住娇嫩的刺萢,重新把篮子背起来。   这包不给,她要留着自个吃。   “那我走了,你不用送我。”李月秋扬声笑着朝陈立根说道,招了招小手,声音透着小兴奋,软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遇上了天大的好事。   她是被陈立根扛着进院子的,当时委屈又害怕,但还是记得路的,外面有片竹林,从竹林穿出去,再绕几处田埂就能回到她捞螺的河边,不用陈立根送,虽然可能陈立根压根没有想送她的念头。   这时在院子里锯木头的陈立根提醒她,“从这边走,迈过甘蔗地就是水湾村。”   李月秋正朝大门走的脚停下,转头顺着陈立根说的位置看过去,那是一道很小很小的竹后门,是用铁丝弯曲成扣儿当锁,比起大大的院门,这竹后门小的简直寒碜。   “那不是有门嘛。”李月秋一时有些闹不不明白,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院子大门的方向,有些糊涂陈立根的意思,从哪走不是走,能走出去不就行了,有正门可以走,为啥要走后门呢,而且后门那她又没去过,不认识路,迷路了怎么办。   陈立根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淡淡的,“那门锁了。”   李月秋:“……”她愣在原地,前一秒的兴奋喜悦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分都不剩了,她嘴角往下一撇,她横了陈立根一眼,骗人!   她咬咬牙,才不管是陈立根说的,脚长在她自个身上,她想从哪走就从哪走,爱怎么走就怎么走,陈立根还能管得着她的两条腿?   于是权当没听到陈立根说的话,带着毛豆往正门去,但走过去,用手一拉,李月秋惊呆了,试着用手再拉了一次,还真像陈立根说的一样打不开门,上面的锁锁紧了,除非有钥匙打开,不然根本出不去。   “你什么意思?”李月秋气愤的朝在锯木头的人道:“你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明明之前进来的时候是从大门进来的,大门那个时候根本用锁,现在大门锁了,后门却只用铁丝随便缠一点当锁,这比对得,还只让她走后门,什么意思?她愤愤的对着门小小的踹了一脚,锁了不能用钥匙开吗?这锁难不成还是没锁眼的?   偏偏要让她走后门,搞得像是她偷摸着来会男人一样,她既然敢呆在这,就不怕别人看见,不打开门,她今个就呆在这不走了。   院子里的陈立根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也不搭李月秋的话,只是在闷头干活,李月秋站在门口好久没动,小脸肉眼可见的蔫了。   毛豆吠了一声,咬住李月秋的裤脚,拽了拽她把她朝后门的方向拖,想要让她往那走,这下简直是触了火,点了一串炮仗。   李月秋气得把它拨到一边,“去,别跟着我,你不是已经倒戈了嘛,留在这吃你的洋瓜吧!”随即她转身扭头气鼓鼓的走向后门,不让毛豆跟。   毛豆在她腿边委屈的直哼哼,委屈的跟在李月秋的后面,但大脑袋却是朝陈立根的方向看去,满眼都是求助。   陈立根做着自己的活计,脸上神情严肃认真,他一只大脚踩住碗口粗的木头,手中的锯子随着他手臂的来回用力,一层层的碎木屑落下,他力气很大,手背肌肉饱满有力,男人味十足。   李月秋都走到竹门口了,其实走哪道门她不在乎,都是门嘛,但她见不得陈立根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这到底算什么,她站在竹门处却迈不动脚,有些气馁,忽然想不通自己是在干嘛。   她上辈子容貌毁了,所有的好运仿佛在十七岁前全部用完,兜兜转转了好几年才和陈立根走到一块,但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没几年好活的她不敢嫁给陈立根,害怕拖累人……现在她好手好脚的,有什么不敢的,不如直接掰扯清楚,一次性痛快。   她把手里的水桶重重放下,趴在桶边的几个螺丝因为这力道,纷纷掉回了桶里。   李月秋朝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过去,在陈立根面前停下,软糯的声调都大了一些,“陈立根,我有话和你说。”   陈立根没有接话,他头上落了不少的木屑,手里又锯断了一根碗口粗的木头,木头清脆的落地,他拿起其中一段吹掉切口处的木屑,用手指指腹试了试切口处的毛躁程度。   李月秋眼珠跟着他手里的动作转,刚刚走过来她一点都不慌,但现在站在陈立根面前,娇嫩的脸蛋慢慢染上了一层红色,她心跳的厉害,组织好的语言忽的不晓得怎么表达了。   她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袖上的扣子,但却不避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劲认真的说:“陈立根你听好了,我今儿很认真的告诉你,我,李月秋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陈立根锯木头的动作顿住,像是发条卡住了东西,戛然而止再也动不了分毫,他捏着锯子的手掌攥紧,黝黑的皮肤下青筋冒起仿佛里面血液在无声的翻滚,随后他微微支起背脊,眸色暗沉,声音沙哑透着压抑,却凭空生出了一股倔强桀骜的气质,“还是那句话,我不当人哥哥。”   李月秋一腔的紧张怯弱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愣住,讷讷的问,“什,什么?”然而在看清陈立根那双带着决绝的眼睛,她顿时沉默了。   她记得陈立根这个熟悉的神情,熟悉得让她现在都记得清楚又分明,记得陈立根当时的,每一个棱角每一个动作,这让她瞬间就明白过来陈立根的意思。   李家和陈家两家交好,从爷爷那一辈到他的父亲情谊都不错,不然也不会定下亲事,她和陈立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   陈立根小的时候是村里的孩子王,很受欢迎,完全不像现在被人喊打喊骂的,他小时候虽然也是像现在这样很不怎么爱说话,但那时候他家里还没有被烧,家境殷实,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兜里放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所以去哪身后都跟着一群乌泱泱的小伙伴,他会带着她去树林掏鸟蛋,给她摘最甜的樱桃。   两人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两家都默认她长大了是一定要嫁给陈立根的,板上钉钉的事,但等她懂事一点,恍然惊觉要嫁给一直当做哥哥的人,她心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打结的毛线,越理越乱,那时的她对感情懵懂似懂非懂,爷爷说过,等她大一点就把她嫁过去,到时候她就是陈家的人。   不过她10岁以后上学就住到了县上,县上和乡下环境是完全不同的,身边熟悉的人也从爷爷变成了小叔小婶,受的熏陶文化也和往日的有很大的差别,小婶经常和她说的却是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处朋友要有感情基础的,农村包办婚姻是老旧的封建思想,不正确早该割除。   年少时有些东西不到一定的年龄不经过成长是不会明白的,就像那个时候十几岁的她,看不懂也不看清,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状况。   于是她便和陈立根说她一直把他当哥哥,自己是喜欢他,但那是哥哥的喜欢,和大有哥一样的哥哥。   她记得那时候的陈立根也是用这种决绝又桀骜难驯的语气告诉她,“我要么当你男人,要么什么都不当,哥哥俺不做。”   李月秋此时又看到了他这样的表情,不同的是这次陈立根那双漆黑的眼眸静谧了很多,像是把无边的愤怒全都湮灭在了心里。   她沉默了下去,有一肚子想说的话,但这会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晓得说什么才是合适正确的,心中惶然一片,眼眶渐渐红了,水润的眼珠泛起了雾气,贝齿咬了下鲜红的唇瓣猛的伸手拉住陈立根的衣角。   她骤然的靠近让陈立根僵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他把人扛回来的时候就晓得眼前的人几乎没什么重量,轻的像是一片白羽毛,但现在被拽住的衣角沉甸甸的似甩不脱,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震惊着眼眸看着鲜灵灵的人一点点的靠近他。   那双拽住他衣角绵软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胳膊,沾糕一样的沾住,垫着小脚带着比桃花要香甜味道的身躯柔软的依偎了过来,一刚一柔,像是迎树生长的枝蔓黏糊糊的缠绕着。   陈立根话喉结滚了滚,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只能难耐的吐出几个,“你,你。”   下一秒唇上一片温软香甜,猫儿舔舐一般,湿湿软软,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在他舌尖微颤着滚了一圈。   陈立根瞳孔急剧的缩成了一点,大脑轰的炸开一片空白,眼里沁出丝丝的猩红,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粗喘,手中的锯子咚的砸到了地上。   “不是让你当哥哥。” 第27章 陈立根咬着腮帮子,突然捏紧拳……   两人的身躯靠的极其的近,可以用严丝合缝来形容了,没有一点多余的间隙。   李月秋眼尾带着薄红,海棠花般的脸蛋染上了浓浓的春情,她挂在陈立根的身上,似蒲苇绕着磐石,不给人闪躲的机会。   瓷釉般玉色的肌肤弥漫着袅袅水气,鲜红欲滴的唇瓣泛着晶莹的水光,眼眸含着雾气染上了一层惑人的风情,活脱脱像是一个“吃人”的妖精。   她眼里都是殷切希冀,睫毛急促的轻颤了下,漂亮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他。   陈立根头晕目眩,无意识的抿了下微湿的嘴角,一股染着淡淡的果香味扩散开来,他动都没动一下,坚硬滚烫的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块木头,直直的杵在那,胸膛里仿佛要跑出一只叫嚣的野兽,   “我想嫁给你。”李月秋羞红了一张脸,但还是期期艾艾的仰头,嫩红的小嘴又递过去,去吻陈立根的嘴角。   陈立根额角青筋迸起,这次终于有了动作,整个身子猛的向后躲去,明显是要躲开人,不过没注意到脚下的木头堆,反倒是弄得整个人狼狈的朝后倒。   这番动作让依偎在他身上的李月秋也跟着猝不及防摔了下去,幸好陈立根动作快,自个砸到木头堆里还伸手一把捞住身上人的腰肢把人捞住,柔嫩酥软的人重重的落进了他的怀里。   顿时陈立根涨红了脖子,掐住李月秋腰肢的大手掌灼手般立马松开,细瘦得果真没他半掌的宽度。   ……世上咋会有这么细的腰   李月秋哼唧出一小声,鼻子磕着陈立根石块似的肩膀上,疼得她皱了下鼻子,背上的篮子堪堪斜吊着,芋头叶包的刺萢果争先恐后的掉了一捧出来,像是坠落的珊瑚珠。   “诶呀,我的刺萢果。”李月秋忙歪着身子去接,但一只大手快她一步把刺萢果全部接住,李月秋松了口气,抬头水光潋滟含情脉脉的盯着陈立根瞧,笑盈盈的说:“你手好大,要是我的手肯定捧不住。”   陈立根涨红的脖子延伸到了耳廓,眼睛凶狠的看着她,再然后偏头看向另外一方,粗着嗓子喝她,“起来。”   李月秋咬唇看他,不起,她唇瓣上晶莹的水光未褪去,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嫩得像是切开皮的桃肉,馨香可口,陈立根痛苦的攒着眉,呼吸间胸膛起伏的异常厉害。   “哥,哥,你在不?咋还锁门了。”   一阵敲门声在院外忽的响了起来,敲门声并不是很重,也没敲几下,但像是湖面上丢了一粒石子进来,搅浑了一池的清水,让院里的两人俱是一怔。   这个时候有人来了?李月秋觉得来得真不是时候,她正跟陈立根培养感情呢,好不容易把事情掰扯清楚,真是烦透了。   毛豆对着院门的方向吠了两声,陈立根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的冷水,他瞬间清醒过来,嘴唇变得惨白,身上的气势仿若要奔溃一般。   他这是在干啥,李月秋又是在干啥。   李月秋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猛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闹太过了,可自己也没怎么着他啊,哦,不对,她对着他耍流氓了,好姑娘是不会随便亲人的。   在这之前她自己都不敢想自己能这么不矜持,竟然主动拽着男人的胳膊去强亲人家,就是上辈子和陈立根处朋友的那几年,也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   她盯着陈立根看了片刻,看得细致像是要把人刻在心里,即使陈立根没有在看她,半晌她毫无征兆的对着陈立根黝黑的脸颊又轻轻的亲了下,贴上就蜻蜓点水一样的分开,不像刚刚那样胆大了,她声音娇俏回荡在陈立根的耳边,“我喜欢你,不欺负你,但我亲了你两次,下次得你亲亲我。”   然后她脸颊微红又局促的从陈立根身上站了起来,从陈立根粗糙的掌心拿掉下的刺萢果。   陈立根自从捧着掉出来的刺萢就没动过,李月秋从他的掌心一颗颗的拿起放回芋头叶里,她对着他笑了下,雪白的牙齿像是一排瓠瓜的籽。   “毛豆,走啦。”李月秋对着毛豆招招手,小声的喊着毛豆走了。   前门有人,这下她不想走后门也得走了,虽然她不怕被人说,但让人看到她和陈立根在一起,外面那些人指不定会怎么说陈立根。   竹后门拉开后合上,脚步声越走越远,静谧的院子里馨香的味道却没远去,陈立根愣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他真是个孬货。   外面的拍门声响了又响,陈立根从木头堆里站起,锯子掉在一边,他也没捡,眼底的血丝隐忍得密密麻麻,他踱走到院子门口拿出兜里的钥匙把门拉开。   门外的陈山水喊了好半天,终于等门开了,他想着是不是他哥在外做活还没回来,没回来那他就蹲在门口等,反正今等不到他哥他就不走。   没想到等了好一会,门开了,他哥全身笼罩着一股冷冰冰又怪异的气息,脸沉得能滴出水来,脖颈上青筋爆起,狭长的眼眸带着血丝,像是要找谁去拼命似的。   “哥,你咋地啦?”   陈山水一看一脸焦急,以为是不是村里的混子又找他哥麻烦了,撩起袖子一副要去找人算账的样子。   “没咋。”陈立根垂在身侧攥紧的手臂松开,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猩红的眼睛淡了不少,淡淡的问:“有事?”   陈山水盯着他看了会,确定他哥没啥伤口放下心来,没咋的就好,他笑着说:“今天娘做杂面粑粑,搁了一勺的猪油,特别香,让我过来喊你回家。”他们家能吃猪油的机会少,唯一的一罐猪油还是半年前哥送回来的,这是娘第一次用猪油做菜,搁了满满的一勺香猪肉。   他说完朝院里看去,“黄毛是不是在里头,我都听到它的叫声了,你把它带回来养了?”他哥进山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给在山里跑着的野狗喂东西,那野狗毛色黑黄相间,他见过几次,都是黄毛黄毛的喊,让他哥把狗弄回去养,当看门狗,但他哥那个时候只是沉默的摸了摸黄毛的脑袋,没想到现在已经带回来养着了。   陈立根反手把院门关上,“不在,你听岔了。”   ***   李月秋从甘蔗地穿过,毛豆跑的飞快在前面带路,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没一会一人一狗就到了家,但她不敢从门口进,跑到屋后□□进去,跳进院子的时候小腿撞到柴堆的柴禾,疼得她立马眼泪花都出来了,但捂着嘴不敢出声,慌忙的跑回屋子。   在厨房煮姜水,拢火炭的李老头,听到声响出来,就看到从门口冲进来的毛豆,他有些奇怪,朝屋里喊了一声,“秋丫?”   “哎,爷爷,我回来了。”李月秋在屋里抱着磕到的小腿吹,憋得眼眶红彤彤的,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爷爷,我换身干净的衣裳就出去。”   她可不敢顶着一身别人的衣裳进门,要是被爷爷看到就麻烦了。   李老头皱着眉看向大门口,他一直在厨房呆着,厨房有扇通风口,平时都是用化肥口袋遮着,但他要等秋丫回来,特意把化肥口袋掀起哩。   没从通风口上见到人,秋丫啥时候进来哩。   李月秋换了衣裳,把陈立根借给她的衣裳在柜子放好,她洗了会给他送过去,或许到时候陈立根就会留她下来吃饭了。   厨房的李老头把熬了好长的姜水舀了一碗出来,搁在旁边放凉,等秋丫出来就让她把姜水喝了,淋了头阵雨,寒气要赶紧散,他放了半锅的紫姜小火一直慢慢熬的,喝下去,再大的寒气都不是事。   “爷爷,我不冷。”李月秋现在手心都是暖的,还微微有些发热,“你喝吧。”   “俺又没淋,喝啥喝,你赶紧把姜水喝哩。”   姜水汤汁熬的黄橙橙,里面洒着一些红糖,李月秋已经在陈立根那喝了好多的开水冲蛋,再喝一肚子都得是水了。   但在爷爷严厉的视线下,她不敢不喝。   姜水比陈立根那碗味道温和多了,没加其余的药草,药味很淡,更多的是红糖的香气在鼻尖散开,李月秋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唇瓣殷红,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高兴啥呢。”李老头在边上问她,“喝碗姜水这么乐。”不晓得还以为被亏待哩。   李老头可是知道他这个大孙女,小时候喝药喝怕哩,一向不喜欢喝加了药的东西,所以姜水里他只多加了紫姜,别的驱寒野草药就搁了一点,没成想人高兴成这样。   “没,是爷爷煮的姜水太好喝。”李月秋捧着碗,眼睛亮晶晶。   李老头一听,难得露出个不怎么明显的笑来叨她,“红糖搁的多,喜欢再多喝一碗。”家里的红糖平时都是不用的,他一个老头也不喜欢这些东西,留给孙女最合适。   结果李月秋喝了满满一肚子的姜水,晚上躺被窝的时候,感觉嘴里还一股子的紫姜味,漱了好几次口才好些。   屋里的油灯亮如白昼,李月秋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白天的一幕幕的情景往她脑袋里钻,这样她根本睡不着,一会她托着下巴晃着脚,一会她又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不晓得想些什么,一直折腾到快半夜才又羞又臊的闭上了眼。   陈立根坏透了。   那边的陈立根在漆黑的夜里睁开了双眼。   他没穿上衣,也没有盖被子,赤着上半身的膀子躺在床板上,他额头滚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脖颈上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胸膛起伏大口的喘气,似乎是呼吸极其的艰难。   半晌他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忽的一下翻身坐起,动作大得木头床板发出咯吱的声响。   屋里的甜腻味仿佛到现在都没散去,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梦里鲜嫩娇气的人缠着他说是要嫁给他,嫁给他三个字说的活色生香,说罢软和的小嘴凑过来亲他,小小的.舔.他的唇角,声音是不同以往的带着小勾子,叫着让他亲她,他把人按在木头堆里,娇美的人在他怀里笑的银铃一般,扭动隐约能看到一抹雪白细细的腰肢。   他魔怔般把自己又黑又粗糙的大手放了上去狠狠掐住……   梦醒了。   陈立根全身燥热却冒了湿汗,屋子里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窗子大开,凉风徐徐的刮进,也没把房间里热气驱散。   陈立根咬着腮帮子,突然捏紧拳头狠狠锤了下床板,觉得自个心好脏。   他没有了睡意,也不再躺在床上,光着膀子下床拉开门走出了屋。   外面黑布隆冬的透着凉意,半夜是最凉的时候,但这个时候的月亮很大很圆,给地面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亮。   他这不挨着村子,周围安安静静,多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陈立根在院子中无声的站定了一会,然后开始动了,他大步踩在地上的声音煞气腾腾的,犹如一头昼伏夜出的野兽。   最终他在柴堆处停下,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璀璨,他动手抽出柴堆里面的一柄斧头,找了块磨刀石,嚯嚯嚯的开始磨斧刃,不平整的石块摩擦着斧刃,一点点打磨到最锋利的亮度,声音在夜晚听起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渗人,就好像是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能听到他磨斧头的动静。   好半响,磨刀似的可怖声音消失,月色下,寂静的院子里又响起了嘣嘣嘣的声音,陈立根眼底暗沉一片,强有力的手臂挥动着,单手举起斧头,斧刃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触到木头后,木头顷刻被劈成了两半。   劈开的木头不断增多,整齐的码在脚边,他.赤.裸.的胸膛被流下的汗水打湿,滴落进腰腹消失。   “大根!大根!睡了没?给我们开个门。”竹门被拍的哐哐的,夹杂着好几个人的声音,外面的人怕他听不见,顺着围墙喊他。   陈立根嘣的劈开一根木头,转头拎着斧头面无表情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五成群的好几个男人,他们手里抱着不少的东西,低头吊儿郎当的说话,又说又笑,不过等他们抬头后,他们脸上的表情见鬼一般忽的僵住。   月色中,不甚明亮的门里站着个高大黑黢黢的身影,一言不发,结实的手臂握着柄刀锋明亮散着寒光的斧头。   所有人顿时都吓的嘘声了,纷纷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   “哎呦我的娘,大根,你干哈呢。”打头的赵永平吓得个打了个冷战,虽然他们一伙人半夜过来不合适,但也不至于提斧砍人啊,乖乖,蛋.都要吓.软.了。   “大半夜的,你是梦游还是要出去砍人。”   “劈柴。”陈立根挪开身子让他们进来。   赵永平:“……”   大半夜劈鬼的柴,又不是急着烧火做饭,偏要挑这个时候,幸亏他们人来的多,要只有他一个,赵永平非得吓死。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吞了口口水,最后熙熙攘攘的进去了,赵永平来这来的最多,对这很熟,带着一群人径直就冲进陈立根住的屋子。   陈立根放下斧头走到水井边冲了凉,冰冷的井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收拾院子里劈好的柴,把劈好的木头放进柴堆,做完这些,他才抬脚进屋。   屋里,赵永平一伙有凳子就坐,没凳子的就扯了只破口袋垫在地上,一伙人就等他进来了,他们带来的一兜的瓜子摊开摆在地上。   瓜子估计是刚刚出铁锅炒过,摊开后,一股子焦香味,满屋子都是瓜子味。   “大根,过来,过来,带你看好东西。”他们都是外村的人,年龄差不了几岁,平时和陈立根多有来往,交情很不错,性子也相合,见他进来,都赶紧让他过来,一个两个的眼珠都在放光。   陈立根头发在滴水,进门之后在地上留下几处水印,他拿了大毛巾随意的擦了几下头发,然后穿了件褂子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坐下。   一伙人这么兴致冲冲原来是带了录像过来,他们中的人有亲戚是放电影的,放电影都是这个村跑或是那个村的跑,设备上哪都要带着,遇上不放电影的时候就把公家的设备带回了家。   “哎,这咋放啊,能看吗?我只听过没见过,真是港片?”   “能,当然能,机器都抱过来了,我还能和你们扯谎不成。”   “你小子这么清楚,是不是已经看过。”   “胡扯啥,我,我这不都是带来和你们一块看的,把录像放进去就能出画面,起开,你们别整不来洋货搞坏了,回头我大伯知道得念我。”   赵永平翘着腿,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陈立根,“本来没想连夜来的,但这录像机明早就得还回去,之后啥时候能再弄到也不知道,我们就商量着赶紧过来了,这只有你一个,清净。”   陈立根抹了一把在滴水的头发,他站起来,“你们看,我去给你们弄吃的。”他不爱看录像。   “不用,不用,吃的我们带了,晓得你不爱看这个,但这次的不一样。”赵永平拉他坐好看录像,吃的他们已经带了瓜子,还是在家一早用铁锅炒好的,正热乎着,而且一会看上了录像,谁还有空吃瓜子。   那边凑在一起倒腾录像的几个人终于把录像弄好了,屋里没有燃油灯,画面出来后,屋里罩着一层光,顿时屋里的人都没再吭声了,目光灼灼的盯着看,看了快有五分钟,陈立根站了起来,拧着眉,“你们看啥呢,走别处看去。”   一伙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赵永平盯着录像看,随手把录像盒子丢给陈立根,“小声点,小声点,我们家头都有人,咋看啊,你这安全。”大根是一个人住这,一般除了他们不会有人来,看录像这最合适。   陈立根低下头,只一眼就看清到手中的录像盒子上印着男女亲吻的照片。   他触电般的把录像盒丢回给了赵永平,紧紧抿着唇转身出去。   “嗐,咋不看了。”赵永平对着陈立根的背影喊:“男女炕头那点事,有啥臊的。”是男的都馋这种事,看看咋的啦。   “走啥啊,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录像,稀罕东西,进口片,大根不喜欢?”几个人看录像看得有些脸红,一看陈立根走了,视线从录像上拔了出来,奇怪的问,“有啥臊的,这又没别人,都是兄弟。”   赵永平打了个喷嚏,屋里的人就数他穿着最少,套着个花裤衩花衬衫,比开屏的孔雀都花,可惜衣裳不扛冻,他不像大根身体壮,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瞎晃也没事,这会一直打喷嚏,嘴上应和着,“他啊,有惦记的人,这录像上的估摸着瞧不上。”   他呀惦记着那只狐狸精,馋嘴的很,八成看再俊的女人都没啥感觉。   陈立根一个人蹲在屋檐下,草丛里偶尔响起几声窸窣的蝉鸣,他宽大的手指编着草扣,手指异常的灵活,这活他做的熟,闭着眼睛都能打。   赵永平从门里探出头来,没了来时的精气神,“大根,你这有被褥没,借我裹裹,我冻的慌。”今天下雨,他淋了一头的雨,这会不晓得是不是发作了。   “没……”陈立根顿了下,随即改了口,低沉着声音,“柜里,自个拿,甭弄脏。”   “好勒。”   赵永平扭头回了屋,去柜子里找到了条水红色的棉被,哆嗦着裹到身上,录像还在放,他这会却没怎么想看的念头了,想起大根惦记的那只狐狸精,长得水嫩青葱鲜灵灵的,他瞧着录像里的女人忽然长得也不咋地,干巴巴的没啥看头。   “这棉被还挺香的。”赵永平嘀咕了一句,被子香香甜甜的,挺好闻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女人盖的,他又打了两个喷嚏,在第三个喷嚏打响之前,他硬生生止住,盯着棉被上的一角,眼珠快成了斗鸡眼,手指从那上面仔细又小心翼翼的捻出了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来。   赵永平:“……”   他用手指拉着头发,看着头发的长度愣了好一会,之后不裹被子了,抬脚去找外面的陈立根,开口就直接问:“大根,你往屋头带女人了?”这人转性了,竟然往屋头带女人,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女人,胆儿这么正,敢往男人被窝里钻,八成不是啥好人。   陈立根低头编草扣,“没有。”   “放屁,没带女人,这沾在被褥上的头发是谁的?”赵永平把手里的头发递过去,那根头发黑油油的,柔软的像一根黑线,无声的在证明他带女人进屋了。   这事其实赵永平管不着,这是大根自己的事情,但他看着这么多年大根一直吊在那只狐狸精身上,好不容易这几年想通了,但也不能瞎带女人来屋里头混,这万一被倒打一耙说大根耍流氓可咋整。   之前别的地方就出过这种事,一男的只是从女的家路过,那女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说有人耍流氓,最后还是赔了钱才把事情了了,专门就是讹钱的。   要紧的是赔钱不算,说不定严重了还得吃花生米。   陈立根极快的把那根头发拿了过来扔掉,“是我的。”   赵永平:“……”兄弟,睁眼说瞎话呢,这头发油光水滑的,哪像是你身上长出来的。 第28章 颜色和桔子糖水罐头一样,但比……   李大有说厂区门口来了好几家卖螺的,卖螺的味道就不说了,但形式各种的都和和李月秋一模一样,明显就是抢生意的,两天后李月秋到县城去卖螺的时候发现,这哪是好几家,是十几家,转了几个厂,几乎每个厂门口都有至少两家在卖。   这跟风的也太快了,工厂的工人再多,也吃不下这么多螺,再说谁会顿顿吃一样东西。   其实会跟风这样快,很大原因是螺丝不要钱,田里河里随便捡,别的买卖还要个本钱,但这个压根不用,所以眼热的都想试试,退一万步就算卖不出,可以自个留着吃。   摆摊的几家里有不少水湾村的熟脸,李月秋本想着再卖两三次的螺,但现在她改了主意,打算把手里的这盆螺卖完,以后不卖了。   她在厂区以往卖螺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李月秋只能挪到了另外的位置,不过厂里的工人看到她来摆摊,基本大部分都会过来和她买,还问她怎么这几天不见人,别几家的味儿不好,而且弄的没李月秋弄的干净。   吃的东西起码要干净,干净才能下肚,看着就不干不净的,谁都不想买。   李月秋放螺的盆都是洗涮得亮堂堂的,还会在盆上盖一层白色整洁的纱布,她又长得扎眼,模样俏,许多人都喜欢上这买,其中男同志来的最多了,买了螺还杵在那和李月秋搭话,但因为李大有在,也只是多搭几句,不敢干别的。   “大有哥,你帮我看一会,我去趟供销社门市部。”   对付过了午饭点,盆里的螺还剩不少,卖得比以前慢多了,果然什么东西还是物以稀为贵,多了就卖不了好价了,不过这会的时间厂里进出的人少,要到下班之后人流才多,李月秋打算趁这个空档去一趟供销社买东西。   县城的供销社一大早的时候最是拥挤,不管是哪个窗口,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特别是卖肉的窗口有人天没亮起来排队,就为了能买点好肉,所以中午的时候供销社里好多东西也就卖的差不多了,人也散了,去买东西也不用再排长队。   “我要这七个,帮我包一下。”李月秋在门市部花了五六分钟的时间,把挑好的东西摆在台面上,让售货员算钱。   躺椅子上的售货员正在和人抱怨有人来这买东西,钱和票都不够还巴巴的来买,完全是在打扰工作。见到李月秋挑的东西,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七个罐都要?这是放调料的小罐。”   “嗯,我就要这七个。”   她挑了七个小陶罐,壁很薄,圆墩墩胖乎乎的像个球,个头很小,这种罐子一般没多少人来买,一年到头也卖不了多少,放在角落都落灰了,因为太小用处不大,只有国营饭店或者是工厂食堂的会偶尔来补办一些,普通人家家里的调料就一两种,哪还会特意买罐来放调料,所以售货员看到李月秋一口气要了七个罐就觉的有些奇怪。   国营饭店来采办罐的他都认识,至少都是两个人一起来,不过眼前就一个人,而且看着面生,不像是采办的人。   七个罐子放在柜台台面上,售货员躺在椅子上动都没动一下,只是语气不好的提醒她,“同志,这不兴退货啊。”付了钱出了门市部,到时候反悔不想要了,他们可就概不负责。   李月秋:“我不退,我买了有用处。”而且这罐子价格也不贵,要真用不上,她可以拿来做别的,她不会退的。   即使李月秋保证了不会退货,但售货员还是让李月秋把钱给了才用纸和绳子把七个罐给她捆扎好,买罐子不需要用票,对于李月秋来说方便很多,她现在手里有的票要用来买其他的。   这个月快到月末了,她在乡下的花销比县城少很多,副食本这个月的量还没动过,本子每个月可以买9只鸡蛋,一斤的白糖,芝麻酱等好多的副食品。   没副食本就是有票,这些东西也买不了,比起之后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东西,现在正是太不方便了。   鸡蛋家里有,李月秋把其他能买的一股脑都买了,进一趟供销社的副食品站,腰包几乎全空了。   阔气的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去,手腕坠得沉甸甸的,好不容易快走到和李大有碰头的地方,远远的看清他身边的人,李月秋脚步一下停了。   “月秋!这呢。”   李大有转头看到她,笑着让她过去,神情间都是高兴的劲,说话的声音都特别的敞亮。   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人长的比较清秀,高高的个子,只比大有哥矮半个头,怀里抱着两本书,两条大辫子长得一直垂到了快肚子的位置,虽然个子胜在高,透着不同别人的气质,但身材干瘪,比起凹凸有致,瘦中有肉的李月秋,她就像是一块板子。   李月秋盯着她看了好久,眼眸晦暗不明,之后她才晃荡着慢慢的走过去。   “咋买了这么多东西,沉不沉?”   李大有上前接过李月秋手中的东西转身放到板车上,眉梢喜滋滋的,一手就包揽了全部的东西,动作间不自觉的带了点表现。   他旁边的女人也是贤惠贴心的,伸手帮忙放东西,李大有不让她帮忙,“不用你挨,我来就成,这是男人干的活,你手上的书也给我,你抱着沉,我给你放车上。”他车上都会放一个干净的布袋子,就是为了帮丽云放书的,一会就给丽云把书放进去。   “不沉,我拿着就行。”女人手臂把书抱紧,像是抱什么珍贵的东西,并不让李大有把书放车上。   李月秋默不作声的看着,读书人最爱惜书本,抱得这么久都不愿意放下,可见人爱惜书本是一回事,但另外的原因……李月秋嘲讽的笑了一声,这是在担心大有哥把她的书弄脏吧。   这时女人转过头来和李月秋打招呼,两条大辫子让李月秋想起了拉磨的毛驴尾巴,有些毛躁干枯,辫子编的紧紧的,但因为发质干枯,一点都不顺溜。   她说:“月秋,咱俩都好久没见了,我才知道你回乡下了。”语气中透着担心,好似在担心李月秋好好的,怎么回了乡。   这人是张丽云,大有哥现在正在处的对象。   李月秋漂亮的眼珠盯着她看,没吱声,直接扭过头,越过她走过去和李大有说:“大有哥,你怎么把我摊子收了,我一会还要卖东西的。”   她出去折腾了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带出来的钱票花的七七八八,裤包空空如也,而且再一会工人就要下班了,进出的工人多,正是卖东西赚钱的时候,怎么就把摊子收了。   “啊?还卖?螺已经没剩下哩。”李大有手里的动作一停。   厂区口现在卖螺的人多,不过月秋做的味道好,弄的干净,别家的和她这比不了,卖的虽然没以前快,但在刚刚已经全卖完了,一点汤都不剩,丽云说既然东西也没了,让他把摊收了,他就收了。   “不是螺,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果酱,我自己烧的,就是出门的时候搬上车的坛子。”李月秋指了指板车上角落用油纸放着的坛子,这是家里腌酱菜用的,她唰干净后用来放果酱了。   总共也没几天坛子,她出门的时候把坛子搬上车李大有也没注意,这会听到她要卖啥酱的,也不多问,立马手脚利落的把坛子挪了下来,挪下来后他小声的给李月秋说:“月秋,丽云和你说话呢,你咋不理人哩。”   李月秋看着他,指尖在发梢绕了两圈,纠结了一会,在李大有希冀的眼神下,听话的哦了一声,小脑袋一转,看向张丽云,客客气气的说:“丽云姐好。”她声音糯糯的,就是不想搭理人说话都透着甜。   不过说完她也没等张丽云说什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把已经收拾好的摊子又重新铺开,透明的油纸叠整齐铺到了地上,再摆上放果酱的坛子。   厂里的食堂有自来水,她借了水把买到的七个罐子冲洗干净,再倒着沥干水分,然后打开坛子的木塞,用勺子把里面的刺萢酱一勺一勺的舀出来放进小罐子,以油纸封口,再用细细的草绳顺着罐子口绕一圈绑好,打个好看的结。   七个罐子依次这样做,整整齐齐的摆好,就等有人来把它们领回家。   果酱的味道清甜,单是味道就泛着甜甜的滋味,这味道很不一样,张丽云给李月秋帮忙,见一勺勺的酱舀进罐子,还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是不是在肉联厂学到的手艺。   “肉联厂不做酱,这是果子酱,我自己做的。”李月秋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看摊子,娇气任性的不想再搭理人,这话问得,什么叫在肉联厂学到的手艺,肉联厂都叫肉联厂了,和酱有什么关系,张丽云难不成以为自己是偷师了肉联厂的手艺,来这做买卖摆摊?想试探她也犯不着问这么蠢的话,李月秋一分钟都不想和这种毒蛇一样的女人呆在一起,但李大有在,李月秋也不会做太过,不然下不来台的只会是李大有。   不过张丽云也没在旁边呆多长时间,“大有,我想起我有书落学校了,我回去一趟,一会我再过来。”   “我骑车送你过去,来回快。”李大有说着就蹬上了自行车,从这到学校最多五六分钟,肯定比两脚走着去快。   张丽云拒绝,贴心的说:“不用,我脚程快一点一会就能到,你在这陪月秋吧,东西放哪我记不清了,可能得找找,不晓得要费多长时间,我一找到就过来。”   张丽云这样说,李大有只能作罢。   她走了,李月秋突然道:“丽云姐,是不是觉得和摆摊的在一起丢人呀。”摆摊丢面,特别是许多读书人特别看不起摆摊的,她觉得张丽云不是东西落了,是觉得在这丢脸,找机会溜了。   李大有忙道:“咋会呢,丽云是落东西了回去拿东西,她不是那样的人。”李大有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月秋对丽云的态度不是这样,今咋感觉她不想怎么搭理人。   果酱一直到了工厂工人下班才有零星的几个人过来问,来的都是女同志,中间的时候,厂子口的保安来问过李月秋,还尝了尝味,不过李月秋喊价一小罐要5角,保安来回走了几次,犹犹豫豫到底没舍得买,他只想买酱不想要那个罐子。   可李月秋是一小罐一小罐的卖,这罐子是她特意去买的,就是为了卖得相对有点档次,不然不分装的卖,包装不好看,要酱不要罐,她不是白买了吗?其实用玻璃罐最好,透明的罐子能直接看到果酱的颜色,不过门市部没有玻璃罐卖,玻璃厂也不零散的卖玻璃罐,只能选了陶罐。   保安这么犹豫,最后眼睁睁的看着7瓶果酱被厂区里下班的女同志瓜分了。   “李月秋,你要的真贵,这么一点酱还不够吃我一星期。”太少了,就一小罐,要是用大点的勺子舀,几勺就见底了。   李月秋长得漂亮,漂亮的女人招人眼,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厂子门口摆摊,一些工厂工人李月秋不认识,但她们却认识她,张口就能喊出她的名字。   果子酱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味儿清爽,吃着一点都不腻,颜色和桔子糖水罐头一样,但比罐头的颜色剔透多了,甜稠爽口,可以抹在馒头片上吃。   “贵是因为我的材料贵,我才做了这点出来,你们可是独一份吃到的,果酱你们家里有冰箱的可以搁冰箱,放的时间能长一些而且冰过的味会更好,没冰箱的每天吃一点刚好不会坏。”她这是用刺萢果加白糖熬的,味儿肯定不会差,供销社也不卖这种东西,才卖5角她都觉得不算贵,何况眼前这些女同志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价格。   那几个女同志是有点心疼钱,但架不住果酱真的好吃,听到李月秋说这是她们独一份吃到的,一个两个也不再价钱上多掰扯了,反而是问李月秋下次什么时候来县城,还卖这种果酱吗?买的多能不能多让点。   这李月秋说不准,不好答复,刺萢果是捞螺的时候顺道在河边摘的,而且又是时节性的果子,她现在能买的白糖也有限,能做的也不多,不过答应她们,如果下次来,会直接来她们厂这摆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月秋记得上辈子好像差不多就这几天,厂区门口要开始整顿了。国.家才打开政策,摆摊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后面的风向到底怎么样还说不清楚,厂区要看风向,自然不能让人随便摆了。   卖完果酱收工,张丽云就出现了,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不晚,李大有还担心的问她,东西找着了没,张丽云笑笑说找到了。   李月秋在一旁看得直拧眉。   张丽云家也在乡下,是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和水湾村是一个方向。   路上,张丽云和李月秋坐在后面板车,李大有在前面蹬着自行车,一路上张丽云主动和李月秋说话,但那一双视线若有若无的朝板车上的东西瞟,板车上都是李月秋去供销社买的东西,杂七杂八全部乱七八糟塞板车上。   她旁敲侧击的问李月秋回乡下的缘由,问的很隐晦,不过李月秋不想搭理她,所以没怎么说话,抱着膝盖小小的打着哈欠,眼珠好像滚着水,困极了的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张丽云也不再开口了,转头和李大有说起话来,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到了张丽云的村子。   “大有,我到了,你也赶紧回,骑车的时候仔细些,安全第一。”   张丽云抱着书从车上下去,给李大有挥挥手让他赶紧回水湾村,别晚了时辰不好走,真是体贴的紧。   李大有嘴上哎哎哎哎的应着,嘴角带笑,说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过行动上却是没动,还把自行车停稳在一边,下了车之后快步追到进村的张丽云身后,从裤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塞给她。   “你看你,脸色都没以前好,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补身体,别省嘴头上这点吃的,读书重要身体营养也要跟上,这样才能认真学习。”他瞧着丽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又瘦了不少,李大有是真的心疼人。   张丽云摇头,神情都是拒绝,两只手不停的朝后躲,退了好几步,“你这是干什么,不成,我不能要你的钱,这是你辛苦赚的。”   “辛苦赚是给你花哩,就两块,也没多少。”现在拉货没以前好拉,但只要手脚勤快多少能赚一些,县城不比在乡下里,城里的玩意贵,丽云在城里读书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手头上不能一点钱都不留。   李大有是打定主意要把钱给人的,“放心,我拉几趟车就有钱了,这你拿着。”他拽过张丽云的手,硬是把钱塞到张丽云手心,然后对着她憨头憨脑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多拉几趟车就能把钱赚回来,他愿意给,给了丽云他不心疼。   张丽云说不要,推三阻四,想把钱塞回去,实在是拧不过李大有的热情,最后勉为其难的把钱捏在手上,语气埋怨的说:“那我下次给你带家里做的……”   “大有哥,你这不是勉强人嘛,人家不要,你硬塞给人做什么,你没看丽云姐心里过意不去,都生气了吗?”   李月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做足了一个讨人嫌的样,她过来就直接动手,细白的手腕一伸,力气还挺大的,把张丽云攥在手里的钱一点点的抠出来,笑得十分温柔懂事。   “按牛饮水,小心被牛捅穿了肚子。” 第29章 摇摆的旗帜立马倒戈:买。……   张丽云脸色唰的一下变了,李月秋这话说的可真难听的厉害,说是字字诛心也为过了。   张丽云手里抱着的书也抱不稳,先是面红耳赤,然后要哭不哭的,脸上是被羞辱过的委屈,她拿过很多次李大有的钱,没一次像这样难堪,而且说句实话,处对象的男女,男的给女的买东西或者给零花不是什么稀罕事,无非是拿的多少的问题,李月秋这副阴阳怪气的口气,张丽云搞不清楚自己是哪惹到她了,让她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   “月秋,我没想收,我,我不是……”张丽云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字来,神情好像是李月秋欺负她一样。   事实上,这样的场景,两厢的对话,别说,还真是李月秋这个狐媚子在欺负人。   “我没说你是,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嘛,免得你拿了钱,心里不安,夜夜睡不稳那可就糟了。”   李月秋摊开手上的两块钱,一笔笔的给张丽云算,“我算算啊,大有哥在县城送一趟货最多能赚一毛,两块钱他要送20趟左右的货,这还得他每次进县城都有货送。”   县城里的送货的很多,人多了,这拉货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仔细算下来辛苦一天压根赚不了几个钱,还有会相互压价的,两块钱大有哥最少都得攒一个多月,这是两块,不是两毛,张丽云随随便便就等着收钱,也没见给回礼,就是让牛干活怎么着也要喂点草,她白白拿钱,总总共共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收了多少。   “月秋,闹啥哩。”李大有一看,慌手慌脚的忙把李月秋拉过来,“你胡讲什么。”月秋跳出来干啥呢,钱他都给了丽云,咋月秋说这种话,他和丽云处对象,给丽云点零花又不是大事,再说不是丽云主动要,是他自个愿意给的,他都愿意给了,这有啥问题?   “我没闹,刚刚丽云姐自己说不要你辛苦赚的钱,她没说吗?”李月秋好声好气的说话,朝张丽云那抬了抬下巴,语调却一点情面都不留,“丽云姐,你没说吗?还是我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在一起处朋友,男同志送女同志礼物或者给钱零花这很正常,毕竟男同志要讨女同志欢心嘛,不过凡事要有个度,就张丽云这样的嘴上推三阻四,最后还是把钱收了,另一边还和别的男人私下来往,不要脸。   “月秋!”李大有把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李月秋拽到身后,不让她再说话,多大点的事,咋搅合成这样,明明刚刚都好好的,这都是咋了。   李月秋嘴角向下一撇,娇声娇气,先身夺人的哼唧,“大有哥,你别拽我胳膊,疼死了。”   李大有下意识赶紧把手放了,他刚刚着急,手上没控制力道,月秋不怎么禁碰,他真以为把人捏疼了,嘴上忙问:“哪疼?我这手没轻没重……你下次别胡说。”说完看向张丽云,见到她难堪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好人,只能很快又从裤兜里掏出钱来,数了两块递过去。   “丽云,来,你收着,别听月秋乱叨叨。”   他兜里的钱叠的整齐,还用一条红艳艳的布包着,这次递过去的两块里零钱很多,有几张角票很旧很旧,但却压的很平整,想必是贴身放了很久。   李月秋看着张丽云,眼底都是讥诮,隔段时间大有哥就会把自己运货赚的钱给张丽云当零花,这事二叔二婶也知道,不过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不晓得大有哥这个零花给的是什么,倒是上辈子自己和大有哥提过几句,没结婚少给钱花,就算要给,也别给这么多,不合适,当时大有哥笑呵呵的说没几个钱。   一次两次是没几个钱,但要是拢共加起来好好算算,可不少。   张丽云难堪得想找地缝钻进去,她抱着书的指尖泛白,声儿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大有,我,我不拿你辛苦赚的钱。”说完,眼角含泪抱着书跑了。   “丽云!”李大有要去追。   李月秋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可怜兮兮的说:“大有哥,你去哪,别丢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在这害怕。”挤眼泪,装可怜,她也会!   李大有此刻的心情真是活久见,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对象,两人吵起来,对象跑了,妹妹抓着他,说害怕,他要照顾哪边?   明明以前都好好的,两人处的还不错,月秋的性子虽然骄纵些,但也不会轻易对人随便甩脸色,尤其这人还是脾气最好的丽云。   李大有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这么不利落的时候。   不过李大有到底没丢下李月秋去追张丽云,这地月秋不熟,不是在自己村里,板车上又放着很多东西,把月秋一个人扔在,出事就麻烦了,而丽云家就在村口进去几十米的地方,他远远的看见丽云已经跑进了家。   李大有无可奈何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没搅明白咋成这样了,他不是第一次给丽云钱,有时候他忙,还会托在城里的月秋把钱给丽云,现在倒是因为给钱的事闹起来了。   李月秋站在旁边小脸不虞,她知道大有哥心里为难,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属于多管闲事,她就是和大有关系再好再亲,但也不该对人家的对象指手画脚,跟一根搅屎棍似的搅合他们的感情。   这要是换个人她当然不会插手,但张丽云是绝对不行的,她没说话一直静静的在旁边呆着,半晌,李大有站了起来,问她,“月秋,你咋的不对劲哩,你以前不这……”   “我就这性子。”李月秋打断她,她就是这性子,喜欢的人就喜欢,不喜欢的她给不了好脸,只不过上辈子是识人不清,没看清张丽云的面目,才对着她有好脸色。   她把手里的两块钱塞给李大有,她重生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张丽云,乡下农活多,大有哥也忙,很久没见张丽云了,她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挠花张丽云的脸涵养已经很好了,怎么可能睁眼看着她再骗李大有的钱。   “你别和她处对象了,她心肠不好,是坏东西,还骗你钱。”   李大有急了:“丽云咋坏了,她就是再不好,以后也是要嫁给我当婆娘的,钱这事我自个给的,她没骗我。”他喜欢丽云也认定了她,等时候到了,他就上门提亲,把丽云讨上门。   “这也要她真嫁给你。”李月秋坐回板车上,她咬着唇瓣,声音变得吞吞吐吐,“我有次卖螺看到他和一个男的拉拉扯扯,那男的好像是和她一个学校的,她既然和你好了,就不应该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李大有蓦的没声了,路边的草丛被一阵吹过的风压弯了腰,风过后,是李大有一张不可置信的脸,他僵在原地,没搞清楚月秋说的话是啥意思。   李月秋垂着脑袋不说话了,其实她没见过张丽云和人拉拉扯扯,她随口瞎编的,但上辈子张丽云在和大有哥处朋友的时候,还和学校里的一个男同志眉来眼去,最后她还说大有哥对她耍流氓,导致大有哥因为流.氓罪做了.牢。   张丽云敢睁眼说瞎话冤枉人,那她就把这耍流氓的帽子给她扣回去,这种人表面柔弱无害,害起人来比毒蛇都毒。   “那……说不准只是她同学。”李大有站了起来,嘴上干巴巴的帮着张丽云说话。   他心里清楚,月秋不会乱说话,但他不相信丽云的性子会干那种事。   “同学咋可能凑那么近,鬼鬼祟祟手都拉在一起,我看的很清楚,没冤枉她。”李月秋开始瞎编,“你俩处对象呢,我都没见她和你凑那么近过。”   李大有似乎过于震惊而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会道:“这事你嘘声,是真是假,我自个去弄明白。”   李月秋:“哦,好。”张丽云本来就乱搞男女关系,只不过她一直隐藏的很好,没露出什么马脚,这种事情说再多,不在于有没有人信,还是得有证据,大有哥自个去弄明白,抵得上她好几句话。   李大有一言不发的上了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回水湾村。   他心里不痛快,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骑车骑的也没有往日一般稳当,他和张丽云已经处了快两年的对象,两人认识也不是通过别人介绍,是有一次李大有进县城时看到了需要帮忙的张丽云帮了一把手这才认识的。   两人感情很不错,处对象以来没拌过嘴,这就是为什么李月秋到现在见到了张丽云才把事情告诉李大有的原因。   李大有喜欢张丽云,起码现在是喜欢的,这种事情别人说再多,也得要他自个亲眼见到才死心。   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走着,要进村里大路的时候,路上遇到几个熟人,手上拎着一串红通通的猪腰花,瞧着还挺新鲜的,一看就是刚从案板上搁下来的,他们笑着和李大有打招呼,兴致勃勃的告诉他有人在交叉路口那卖猪肉,猪不错,头大肥油,要买赶紧的,价钱比供销社的便宜两毛,不少人都在那抢着买呢。   县城里买肉都是很不好买的,有钱有票照样要天没亮就去排队,还要和卖肉的售货员搞好关系,不然给的肉多是一些边角料。   更别提乡下村里,种庄稼的人手里没肉票,长年不见荤腥,如今竟然有人在村里卖肉,稍微有几个钱都急吼吼的要去买上一块,肉是好东西,抢着买。   李大有没买肉的心思,许是李月秋的话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还没把事情整明白,李月秋却是想买肉的,猪肉敞开供应也得等几年后,现在要买肉十次有九次要跑供销社,买了现在不吃可以挂干留着过年吃,但她今天已经在供销社买了不少的东西,又买猪肉,浪费不说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   兜里带出来的钱和票花了个精光,卖刺萢果酱的钱倒是还在,5角一罐酱,7罐,共3块五毛,买几斤肉足够了。   买还是不买呢,买的话得绕路过去,不买下次不知道啥时候能再碰到卖肉。   “你们要买麻利点,买的人可不少,乌泱泱的挤成一片,陈大根只拉了半扇猪肉,去晚了过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李月秋眼睛亮了,摇摆的旗帜立马倒戈:买。   ***   交叉路口通向四五个村,路口有颗大大的柳树,柳树长了有好些年头了,枝繁叶茂,那的地很宽敞,是进村的必经之路,不过不通向水湾村,得绕一段的路,附近的几个村子要是办什么大事场地不够,就会跑这交叉路口这个宽敞的地方来,有时候放电影的为了少跑几个村,也会特意挑在在这个路口放电影,再通知附近的村子过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里的位置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不少人不断的往里挤,比过年赶集市都要热闹几分,每个人手上都捏钱等着这一口难得的油水。   李大有找地方停自行车,守着车板上的东西。   李月秋拿着钱挤进人堆里排队买肉,之前的人告诉过她和李大有,只有半扇猪肉,虽然看人是正事,但猪肉也得买,半扇猪肉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分,不赶着点,猪肉就买不上了。   她才出现,周围好几个小伙子都愣愣的看了过来,净盯着她看了。   李月秋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大多时候都是呆在县城,不过和村里人提一句村里人几乎都知道有这个一个人,但许多人都没见过她,这一见,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真他娘的太水灵了!   这会她出现在这,扎眼得吸引了大半的视线。   人头攒动,李月秋垫着脚尖往前看,一张脸娇艳明媚,整个人鲜灵灵的,挤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人之中,脱俗的出奇,像是一片贫瘠的山坡上开出一朵名贵的花。   “哎,别挤,别挤,姑娘看着点。”排在李月秋前面的一个婶子转头唾沫横飞的叫嚷,肉再难买,也不能不要命啊,前面排队的没几个人了,再挤她都要站不稳了,也不晓得看着不咋个壮实的女同志,力气还挺大的。   李月秋避之不及,差点被怼了一脸的唾沫,她没挤,是后面的人推搡的。   她扭头怒瞪身后的人,自个也觉得挤的厉害,怕是要把猪肉摊子掀开了,看清身后是一个穿着灰短袖的小伙子,对着她嬉皮笑脸的,一身汗味的身子可劲的往她身上凑,就差要贴上来了,她红着眼眶立马抬脚往人的脚面上踩了上去,臭流氓。   “嘶,还挺野的,跟小猫似的,你叫啥……”名。   “砰”的声音冷不丁忽的从案板处传来,砍肉的人把锋利的刀刃剁到了案板上,“要买肉好好排队,不买,走人。”   一时鸦雀无声。 第30章 她亲了人两口倒是还把人亲疏远……   陈立根凶名在外,人比豺狼还狠,说话的时候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冷漠的扫了熙熙攘攘的人堆一眼,好像蛰伏的兽类,他声儿不高,却让在场的人一时嘘声不敢说话了。   大伙该排队的排好队,生怕陈立根下一秒就把摊子收了不卖肉,村里的人没法在县城买肉,家里养的猪舍不得杀,就指着在这买点肉添油水,可不能买不到。   挤巴巴的队伍依旧站的歪七八扭的,但松活了些,不再人贴着人,前脚跟挨着后脚跟,陈立根拔起跺在案板上的杀猪刀,刀刃脱离木板被带飞起一些细小的木碎,像是溅起的水花。   人群中不乏有年轻小伙子听不得这话,就陈大根这个狗崽子臭刺头,凭啥对着他们吆五喝六,也不看看自己啥德性,卖点猪肉就上天了?以为自己能耐了?照样还不是个欠账的穷鬼,不过他们过来是来买肉不是闹事的,也就暗暗把火气压了下去,想着等买好肉就要他好看。   身后的人终于不挤着凑上来,李月秋觉得喘气都好喘了,她恶心的抬手直拍衣裳,嫌弃的厉害,要是再凑上来,她就准备不管不顾的给人一个榔头,把事情闹大,谁也别想讨好,真以为她在乎名声这东西,她大声喊耍流氓,自己顶多损点名声,但能让他吃牢房。   前面还有四个人就能轮到她,李月秋收拾心情,不理会后面的人,盯着案板前跺肉的陈立根,等着买肉。   陈立根虽然瘦,不过长得高大,扎在人堆里像是一座小山,肩宽腿长,手臂肌肉结实欣长有力,每一次甩动胳膊,手腕一抖,手里的杀猪刀利索的错落,猪肉顿时骨肉分离,碎骨碎肉在案板上四溅,动作间细密的汗珠挂在皮肤上热气腾腾的,配合着此时下落的夕阳,生出另类的力量美感。   “要啥?”   陈立根的话打断了李月秋脑里翻滚的想法,她见陈立根正和案板前买肉的女人说话,说话的声音虽然冷厉,但比起和自己说话,真是客气了不是一点半点,差距真是肉眼可见的明显。   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回道:“我要两斤肉,你看着哪块合适切哪块,瘦的多一点。”   还瘦肉多一点,现在不都是肥肉紧俏嘛,瘦肉可比肥肉便宜多了,尽管便宜,但肥肉油水多,还是买肥肉划算。   虽然李月秋也只喜欢吃瘦肉,她垫脚去看那说话的女人,但只能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背影,具体是谁看不清,总之听声音是个年轻的。   而陈立根低垂着眉眼认真的在做活计,他从猪腿上跺下一块肉,丢给左手边的黑脸青年上称,那青年手里一杆秤使得熟练,钩子一挂,秤砣一起,一挂一起猪肉正好两斤,一分不少,一分不多,足称的。   接着陈立根动手又切了拳头大小的一团雪花般白腻的肥肉,把肥肉连带着那两斤的猪肉用棕叶穿好,稳稳的递给案板前的女人。   李月秋水润的眼珠微瞪大:嗯?肥肉比瘦肉贵,买瘦肉还给送肥肉的?她一对眼珠子亮,可没见那团肥肉上称,是白给的。   那拎着肉的女人甜甜的朝陈立根笑了下,她头发梳的爽利,扎着马尾辫,弯腰把猪肉放进脚边的篮子,李月秋此时能看到她侧脸的一个弧度,长得好像没自个好看,但她打扮的很时髦,简单的衣裳花了不少的心思,衣袖的袖口上还缝补着看好的小花,宽松的衣裳还用腰带系住,扎成了好看的结,显现出腰身。   她转身和李月秋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竟是都定定的看着对方,李月秋没见过这个女人,一点脸熟的感觉都没有,但女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微顿了下,才笑笑的离开。   没一会,轮到李月秋了,不过陈立根头也没抬,也没问话,竟然不动声色的从案板前退开了,把杀猪刀交给了黑脸青年,自己退到边上去随手抓了一把绿草搓洗臭烘烘的猪大肠,搓洗好了,才拿到案板上卖。   猪大肠脏,粘液多,清洗起来麻烦,供销社里卖的猪大肠都是不帮忙洗的,爱买就买,不买就算,售货员也不差卖一挂猪大肠,一挂猪大肠算半斤的肉,比起猪肉来说这些猪下水便宜很多。   黑脸青年看着案板前的李月秋呆了下,李月秋今天穿的很素净,但也掩盖不住美貌,亭亭玉立,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红唇不点而朱,精致漂亮得尊玉观音似的。   黑脸青年咽了咽口水,呆愣过后忙殷勤问:“你,你要什么?肉都是好的,新鲜热乎刚宰的,比供销社的还便宜两毛。”   这半只猪是他和大根一起交了押金赊过来的,等晚上还要去把半只猪的本还给卖猪的人,所以必须在晚上卖完,价格上比供销社卖的便宜,肉却是没比供销社的差,该肥的肥,该瘦的瘦。   村里的人穷,穷就买少点,都是东搁半斤西搁一斤的买,买的少但人却多,这会案板上的肉就剩零碎的几块了,好的可能要多挑一挑,李月秋却是不低头挑猪肉,眼珠跟冲过水的黑葡萄似的晶莹剔透,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的喊:“陈立根,我要买猪肉。”   “……”黑脸青年愣了下,这女人认识大根?他看了在洗猪大肠的人一眼,又狐疑的看向李月秋。   嗯?我也是卖猪肉的,是没看到我吗?我一个人杵在这,我可以给你切肉!我可以的!   “那个,同志,你要买哪块?”黑脸青年尴尬的笑笑,他的手艺准头也是不错的,就是力气不够大,所以今天砍肉的活大根做,他就负责上称算账收钱,“我给你切,保证一斤不多一斤不少,要是多了算我自个的。”有些卖猪肉的会故意往多了的切让人买的多,但他们摊子这,说多少就是多少,绝对不强买强卖。   李月秋终于舍得给黑脸青年一个眼神了,她那双眼睛水光潋滟的,看人的时候仿佛带着勾子,黑脸青年一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哪里放了,拿着杀猪刀戳了戳这块肉,又戳戳那块肉,“你看这块带瘦的不错,那块肥瘦相间的也好。”   然而李月秋只是看了他一眼,开口还是一句,“陈立根,我要买猪肉。”语气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黑脸青年:“……”????你是冲着猪肉还是大根?还是我切的猪肉条儿不够亮?   “哎,哪来的女娃娃,买肉赶紧,别耽误功夫嚯嚯,谁切不是切,难不成俊点的陈大根切的更香?”后面排队的人有意见了,肉就是肉,顶多分肥肉瘦弱,肥肉比瘦肉抢手,管谁切不是切,非得盯着陈大根让他切。   年纪大点的嘴上没把门的开起了玩笑,“小媳妇,小姑娘就喜欢找陈大根切肉,有把子力气的汉子就是吃香哩。”   而且这不知哪来的俏姑娘,一张美人面漂亮得像是年画上走出来的人,非得让陈大根切,真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李月秋权当听不到,她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就要陈立根给他切。   那边背对着人搓洗猪大肠的人终是站了起来,拿挂在腰间的布擦了擦手,大步走了过来接过黑脸青年手上的杀猪刀,手上还带着一股腥味。   他头也不抬的问李月秋,“要啥?”语气不耐,声音很粗,好像切了肉就想李月秋马上滚蛋,这副样子比之前更想和她撇清关系,就差在脑门上写几个字了,她亲了人两口倒是还把人亲疏远了,真是的。   李月秋听出了他嗓音里的不耐烦,不过她不在乎,这会好好的相看自己要哪块,案板上的肉好的没几块了,她仔细又耐心的挑了一会,挑的时间可够长的,最后才指着一块肥肉相间的肉,说要两斤。   陈立根手中的杀猪刀快速一挥,手起刀落,手臂肌肉鼓涨,刀锋雪亮,利落的砍下一块肉来,丢给旁边的黑脸青年。   黑脸青年上称一称,眼神古怪,咳了一声,“两斤三两……大根,多了。”最后几个字压的很低,大根一向是最有准头,一刀下去,足称的,这一次给人多切了三两,真是砸招牌。   “多就多了,我可以拿带鱼……”李月秋刚想说多就多了吧,她身上的钱不够的话,可以拿今天在供销社买的带鱼换,排队的队伍里,就有扛着粮食来换肉的,只要两种东西价格上合适,东西都是可以相互换的,带鱼好吃难买,不比猪肉差。   但陈立根在听到多了三两的时候,已经重新提了刀,把称上的肉拿下来,一刀下去切了一块肉出来,又丢上去称,这次够两斤了,一分都没多。   他用粽叶随着挂钩的地方穿梭过去,极快的打结系好,递给李月秋,粽叶上油腻腻的,陈立根的粗糙的大手也油腻腻的,爱俏的姑娘都不喜欢这么伸手拿,沾一手的油花。   李月秋没一点儿嫌弃,立马把胳膊一伸,手腕露了出来,白嫩的简直晃眼。   她用手指勾住粽叶,手上染得油花花的,指腹被勒出一条带油的痕迹,她拿出绣着蝴蝶的手帕擦干净粽叶上的油花,然后把手帕收回兜里。   她买了肉退到一边,给后面排队的挪位,不过不忙着走,李月秋看着手上的肉耷拉下脸,多了就多了,她话都没说完,陈立根急什么急,还有,不是她想占便宜,给自己的一两不多,别的女人倒是白搭上肥肉。   李月秋心里头拧了起来,她拎着肉打算走了,不耽误陈立根卖猪肉,倒是李大有不知道是不是理清楚事情了,农村基本看不见什么肉,就是赊也要先赊一块,这会慌急忙了的过来排队买肉了。   李月秋只能在旁边等他,案板旁边的草丛里有只笼子,里面关着好几只的兔子,灰毛白毛的都有,一只只挤在一起胖乎乎的。   她觉得有趣,蹲着玩了会兔子,给兔子喂白菜,白皙的手腕像是开春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脆弱的好似一掐就断。   但喂了一会,有人走了过来,浓重的大片阴影黑压压的罩住笼子前的李月秋。   李月秋捏着白菜叶抬头,太阳落山,夕阳缓缓褪去,逆着薄夕的光,她一时看不清走过来的是谁,等看清是陈立根,却见陈立根拉开关兔子的笼子,大手从里面抓住一只兔子,拎着它的耳朵,走回案板处,把兔子放到案板上极快的按好,手中的杀猪刀抬起,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带起一抹亮光倒映在李月秋含水的眼眸中。   随即刀锋落下,人群中有好几个人惊呼出声,陈立根直接把兔子头跺了下来,兔头从案板上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滚到李月秋的脚边,她猝不及防的退了一步,捂着嘴巴险些叫出声来。   “拿去。”案板上鲜红的血染了一片,汇聚成一股从案板上滴落了下来,淹没进土里,刀尖滴血,陈立根拿布擦干净刀锋上的血迹,脸色很淡,“你要的。”   案板前刚刚可劲往李月秋身上凑的小伙子也被吓的不轻,他见那漂亮的人儿在那喂兔子,笑起来的时候勾人夺魄,美轮美奂的一张脸简直让人看得身体发热,又想起她非要陈立根给她砍肉,心里头泛起酸味和不屑,难不成这漂亮的女人真是冲陈大根来的?看上来了陈大根一身的力气?她不知道陈立根穷的叮当响,粗人流氓一个?   比陈大根好的男人多了去了,一合计,买肉的时候对着陈大根指手画脚,让他现宰一只兔子给他,点名要李月秋喂的那一只,还语气嚣张的从兜里拿出钱来摔案板上,今天这摊子不但卖猪肉还卖兔肉,有已经杀好剥了皮的兔子,黑脸青年把兔肉给他让他挑,这也是现杀的,没过夜,都是新鲜的,但他不要,非要陈大根给他特新鲜热乎的杀他挑好的那一只。   没想到这陈大根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抓了兔子,皮都不剥,手起刀落,兔子头就被活生生剁了下来,案板上的兔子四条腿还在那垂死的蹦跶,他脸上挂不住,觉得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也落下面子,想找事,但心里发毛直泛哆嗦,只能对着地上呸了口唾沫骂了三个字,“狗东西。”抓起案板上的兔子又去捡了李月秋脚边的兔子头,灰溜溜的走了。   李月秋还怔在原地,编花的头发辫散了几缕出来,被风吹得挂在白腻的脸颊上,模样狼狈,李大有也不排队了,忙过来看她,和她说话她也没反应,吓得李大有,一声声的喊,怕人是不是魇住了。   在案板处卖肉切肉的陈立根手里的刀挥落的更重了,案板都在咯吱咯吱的摇晃,他砍下一块肉也没称,穿好走了过来,递给李大有,声音粗噶的说:“害怕就回去。”   李月秋一下回神了,眼眶红的厉害,唇瓣咬的紧紧的,她抬手用手背把耳边脸颊上的头发丝拢回去,瓷白的小脸整张的露了出来,露出个笑来,娇弱怯怯的说:“我没怕你。”她声音轻轻的透着坚定,陈立根却是转身回去忙活了。   李大有手上的肉沉甸甸的,他也不知道这肉几斤,多少钱,陈立根那边也没和他说钱的事情,他只能估摸的斤两,把钱给了黑脸青年,带着李月秋走了。   之后两人回水湾村的路上,李大有时不时要转头看看车板上的李月秋,就陈立根那跺兔子的气势,他一个汉子看了都有些怵,月秋怕是被吓的狠了,一时倒是把自己的事丢脑后了。   不过李月秋也没啥事,就是开始的被吓到了,那兔子头就这么一下咔嚓的被杀猪刀给跺了,明明在前一秒她还在喂那只兔子吃白菜叶的,迟断头饭也不过如此了。   等到了家,远远就见蹲在院子门口的李老头,膝盖上放了几张纸,正拿着笔在写写画画,脸上的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看到他们回来,把纸塞进了胸口的兜里,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李月秋有些不好意思,她买了很多东西,面粉,麻酱,白糖,还有带鱼,这都不算,手上还拎着一块两斤的猪肉,自个都觉得太“阔气”了,城里人怕是也不敢像她这样买,刚刚进村的时候村里不少人都往她这看。   李老头倒是没说什么,老大在的时候,家里经常买这些东西,吃的用的很多,姑娘家要宽绰点养,“这尖嘴鱼搁不了长。”   他看着秋丫买回来的带鱼,家里没有水井,也没有冰箱,鱼搁不住。   “我今晚就把鱼烧了。”李月秋说完,喊着李大有告诉二婶晚上不要做饭,过来这吃。   她买了带鱼,今晚烧带鱼吃。   带鱼是凭副食本才能买的,以前大家都只吃黄花鱼鲫鱼之类的,六十年代的时候,带鱼才出现在人们的饭桌上,那个时候带鱼的价格很便宜,低于其他鱼类的市场价,不过价格低还是没人吃带鱼,因为在他们看来带鱼是一种“怪鱼”,长得和平常吃的鱼不一样,全身银白细长,尖嘴尖牙的条带状,长相另类,自然不受欢迎。   后来农村人民公社,报纸还有广播开始大肆宣传带鱼的好处,能治大脖子病,总之就是好处多多,这么多番的宣传,加上带鱼吃起来口感鲜美,价格还很低,又能治病,使得带鱼一下成为紧俏品,如今已经属于稀罕物,只能凭副食本购买。   李月秋上供销社的时候买了两斤的国产带鱼,最便宜的一毛八一斤,稍好一点的板带儿要两毛八,而三毛九的是极品带鱼,她一样称了一点,板带儿称的多,最便宜的和极品的拢的少。   没冰箱水井,鱼不禁放,她用水把带鱼拾辍好之后就开始做带鱼,在热油里滚几下炸,诈得金黄蓬松,放上去腥的葱姜和烧酒作料,再用瓦罐小火慢慢的炖。   二婶端着碗酸菜和新磨的麦子粉过来帮忙,酸菜是新渍的,味儿不是很重,也不太酸,焖一锅酸菜饭最是好吃,麦子成色不好,粉糙了些,比不了细粮,做清疙瘩汤会让麦香甜一些。   忙了好一会的功夫,其他的菜不费力耗时,都已经上桌了,就差瓦罐的带鱼。天都黑了,厨房燃起了油灯,房里散发着只有过年才能有的香气,李月秋垫着湿帕子把炖带鱼的瓦罐盖子掀开,捂得严实的香气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带着袅袅的热气,香飘四溢。   她把罐口的热气挥散开,想看看带鱼炖的怎么样,这时院门响了。   坐在门口的李大有去开门,去了好一会也没回来,李月秋把瓦罐盖盖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听到了张丽云的声音。 第31章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这会二叔二婶也起身去了门口,院门口站着三个人,嗯,不对,算上小的是四个,张丽云腿上还巴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   张父张母是过来送番薯的,他们的地里今天收了番薯,收成还不错,个头比往年来说算大,就想着给亲家送过来一点,没成想去了屋那边没人在,丽云就说怕是在这边,结果真在这一边。   几人在院门口说起了话,李大有心里藏不住事,要是往常一样见了张丽云,早就殷勤过去跟着人说话,或者是忙前忙后的照顾人,可这会看见张丽云,他动都没动一下,不但没动,而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开口问她月秋说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李大有和张丽云已经处了很长时间的对象,两家的人早就见过面,虽然还没正儿八经的把亲事定下来,但心里有了底,都把对方当成了是亲家,关系也亲密了些。   李老头也拿着水烟袋去院门口招呼,李月秋盖上瓦罐的盖,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真拿脸皮厚的人没法子,回村的时候他讲话讲成都那样了,张丽云还当没事一样跑过来,是来道歉还是示好的?   总之没安好心。   张父张母一家已经被请了进来,张丽云腿上的小女孩怯怯的转着眼睛,她似乎是闻到了从没闻过的香味,脑袋瓜子一转朝厨房看了过来,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厨房的桌子,拉着张丽云的袖子,不大不小的说:“姐,我饿了,好香啊。”   “……”厨房的李月秋抬头朝人看去,小女孩很快躲到了张丽云的腿后,速度快得李月秋甚至都没看清她的模样。   一时院子静了下去,就连二婶也是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问他们是不是还没吃晚饭,一问果然没吃,张家的村子离水湾村可不近,算算时间不可能是吃了晚饭过来的。   “那走,挪我们屋里去,擀点杂合面条,滚点鸡蛋汤,新做的酸菜正好尝尝。”王贵芬说着拎起张父张母带过来的番薯袋子,要带人去他们的家里开灶。   不是他们小气,月秋今天烧的菜比年夜菜丰盛,村里没哪家人家能吃这么好的,亲家这一来来了四张嘴,不禁吃的,再说这是她家的亲家,也没让月秋招待的道理,要招待回他们屋里头那边招待,有什么吃什么。   “姐,姐,我想吃鱼鱼。”   张丽云的妹妹拽不走,眼巴巴的看着厨房,瘦巴巴的小脸蛋,那馋嘴的模样瞅着怪可怜兮兮的。   张丽云先是好声好气的哄她,但小姑娘不听劝,一直嚷着要吃鱼,杵在原地不走,到后来张丽云生气了,动手使劲拉人,小姑娘就开始瘪嘴掉眼泪,弄得十分的不体面。   一时张父张母脸色难看了,忙说他们赶着回去,不在这吃饭了。   但王贵芬是不会答应的,也没有这样的理,乡下情况再不好,但这种时候也不能把人往外撵,像什么样子。   “赶路也得吃饱饭,在这吃就成哩,挪啥窝。”李老头发话了,那小姑娘不知是不是被李老头严肃的样子吓到,一下就收了声气。   厨房里,李月秋托着下巴,这小姑娘,鼻子这么灵?虽然她做的带鱼味道是挺香的挺馋人的,但闻个味都知道她做的是鱼,这瓦罐盖子她打开就一眨眼的功夫,味道跑这么快?   她忽的想起来,从县城回来的时候是和张丽云坐一个车的,张丽云怕是早知道她买了带鱼。   这一趟是专程来吃饭的。   嘴上一点吃的,又不是吃了就能成仙,李月秋没那么抠的厉害,来者是客,再金贵的东西有多少吃多少,但张丽云这暗戳戳的,算计着她的吃的,这李月秋可就不咋的乐意了。   她抬起炖带鱼的瓦罐,挪到了灶台没火的地方搁着,瓦罐里的带鱼她今晚不打算吃了,一下多了四张嘴,就算吃带鱼也是不够吃的。   再菜加饭费时间,下点面条吧,这样速度快,没一会就能出锅,香喷喷的面条,面里揉了一些李月秋今天买到的富强粉,滴了两三滴的香油,再加一锅酸菜闷饭,足够了。   加了富强粉的面条很劲道,散发着浓浓的原始麦香,入口香醇不糙,汤面上撒着一把翠绿的香菜,混着香油呲溜进嘴里,细粮的好滋味里面突显了出来。   李月秋在锅灶里下面条,转头看到在切蒜的张丽云盯着她看,那视线让她很不舒服,带着浓浓的打量,她皱着眉问:“你看什么?”她顺着张丽云的视线低头,她脚边什么都没有,张丽云看啥呢。   张丽云把视线收了回来,摇头笑着说:“没看啥,就是觉得月秋你这条裤子缝的真好看,是在县城买的吗?”   李月秋穿的是喇叭裤,现在城里流行的一种样式,衬托得体型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特别好看,裤腿上窄下宽,从膝盖以下像喇叭花一样长开,走起路上跟扫地似的,在厨房不方便,李月秋就把裤脚卷起了好大的一截,卷成这样张丽云也说好看。   喇叭裤是她找肉联厂的同事做的,不是买的,买的太贵,不过李月秋不想怎么搭理张丽云,只是敷衍的点了下头,不说其他的话。   一大盆面条上桌之后一桌人吃的意犹未尽,不说男人饭量大,就连张丽云前后也添了两碗,毕竟加了细粮的面条除了逢年过节不是时常能吃到的,而且这面条李月秋舍得放油,吃的自然满口生香。   见张丽云胃口比平常好一些,李大有还把自己碗里的面条都拨到她碗里。   这要算起来,张丽云吃了快四碗了,怪能吃的。   李月秋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不吃了,倒不是不饿,只不过面条下的量不够,她怕不够吃,明明已经多下了量,没成想一大盆面条加一锅酸菜焖饭,还有清疙瘩汤,全都打扫完了,她真是嘀咕了张家一家人的食量。   张丽云的妹妹,像是没吃饱,直勾勾的眼珠一直盯着灶台上的瓦罐,嘴里吃着面条都塞不住她的胃口,跟抢吃的似的,鼻子都拱了面条,吃得满脸都是,李月秋看着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姐,鱼,香。”她边吃边说,嘴里塞着面条,话都说不顺溜。   一整个厨房哪里闻得到点鱼味,那瓦罐从张家的人进门她就没再揭开过盖子,李月秋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妹妹,没吃饱吗?我再给你下点面条吧,带鱼煨的时候不够,要煨一整夜,要不你们今晚直接在二婶这边过一夜,明早有炖带鱼吃。”   桌边的张父突然发作,给了小女孩一巴掌,“碗里都没吃完,吃吃吃。”中年男人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看起来窘迫又愤怒。   小女孩立马哭的哗哗哗的。   李月秋敛起脸上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张丽云,倒是知道用自己妹妹来做挡箭牌,我看不是她妹妹想吃,是她自己想吃吧,大有哥的性子难怪上辈子被这女人坑了。   小女孩哭的厉害,弄的怪糟心的,李月秋见她的瘦巴巴的脸蛋都肿了,张父下手够重的,这小女孩还在吃饭,饭桌上就动手打人,什么毛病。   李老头见不得打女娃娃,有啥不能好好说,非得动上手,但不是自家的崽,他也不能说啥,秋丫小时候是他带大了,除了犯了天大的错他才会动手凑人,要不平常他可舍不得动手,他站起拿了个碗去灶台那,夹了两三节带鱼递到小女娃的碗里,“别哭哩,吃吧。”带鱼味道香飘四溢,单是闻着勾得人直流口水,   这下张父是真坐不住了,张母站了起来说时候不早,赶着要走了,不然天黑了看不清路,李老头把放带鱼的碗放进小女娃的手里,小女娃吸着鼻子把碗抱的紧紧的,李老头面色和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饭桌上风卷残云似的,二叔二婶也面色也不好,起身把人院门口就不送了,李大有却一路把人送到了村口。   张父从水湾村村口出来后把张母和张丽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抱着一碗带鱼的二妮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大闺女和媳妇说什么送点番薯过来,是算好的,这是上门打吃的来了,不然二妮子咋一进人家的人就叫着要吃鱼,谁和她说有鱼的,满屋子哪能闻到鱼味,不说鱼了,今晚吃的面条那也是他们难得吃上的细粮。   打秋风讨口吃的,这是还要不要脸了?!   张母神情也不好,她是听了丽云的话才悠着张父来李家的,也没想过会闹成这样没脸面的事,一路上也不说话听着张父的骂声。   张丽云却气定神闲,从二妮子的碗里拿了块带鱼咬着吃,带鱼的味儿太好了,和她想象中的滋味一样,她细细的吃着,吃完之后不慌不忙的说:“家里收成不好,我想让你们老两口吃点荤腥是坏事?我们送东西过来留我们吃顿饭是应该的。”   她今天在板车上的时候看到李月秋买了很多的东西,都是花钱和花票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特别是带鱼,她在学校的时候见一个同学吃过,那香味她到现在都记得。   张父说不出话来,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他没本事,让家里过不了好日子,特别是今年的粮食谷子饱粒的不多,但家里情况不好是一回事,但也不能这么专门上门去打秋风啊,这张脸还要不要了,他想着那叫月秋的丫头是对二妮子说的话,简直和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打秋风没差别,当场就恨不得把二妮子揍一顿,细粮都堵不住她的嘴,还惦记着更好的。   “丽云也是为了口吃的,我们也送了一大袋番薯,不是空手上门,有来有往,我们也没占多大的便宜。”张母忙在一旁劝道。   张父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还没叫占多大的便宜?一袋地里刨出的番薯算个屁,今晚他们吃的两袋番薯都不够,不过他也不再说什么了,说来说去是他没本事,只能气闷的拽着二妮子走。   张母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大女儿,正儿八经的好好和人说:“年后就把你和大有的事办了吧,你安生好好和他过日子,别生其他的瞎心眼,你瞧瞧李家的男人哪个不疼媳妇,也不重男轻女,特别宝贝女人。”   李家老二一家都是和气人,不会做磋磨媳妇的事,虽然李家老早分了家,但李老头子还在,手里有钱富裕,丽云嫁过去不会吃亏,这门亲事是顶顶好的。   张母拉过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的和她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不会害你。”   张丽云不出声。   张母一下抓紧她的手,“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张丽云掀起眼皮,不耐的应着,“我耳朵没聋,听到了。”   这边,最糟心的是李大有,一夜没睡,瞪着眼睛一直瞪到天亮,到天亮了才有了些睡意,李月秋去二婶家借罐子的时候,听二婶说他还在睡。   “月秋,昨天的事,是二婶家对不住你。”   王贵芬心里也赌的慌,留未来亲家吃顿饭没什么,也不是啥事,他们也不是小气的人,但那二妮子一来就说吃鱼,又不是属猫的,鱼一直在瓦罐里炖着,他们都没闻到鱼味,她一进来就闻到了,吃着面条还一直惦记着,她就是再傻也知道是冲着吃的来的,也不晓得是谁私下教的。   不单老张家害臊,他们也害臊,昨晚那一盆白花花细粮做的面条,吃的一点汤都不剩,月秋自个就只吃了小半碗。   “哦,又不是什么大事,大有哥没吃亏就好。”李月秋去水缸那冲洗罐子,想起昨天的事情,她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婶来得直接一些,不过大有哥说了让他嘘声,那她……   “……月秋,你这咋回事?!”   王贵芬猛的一把拽住李月秋半卷的裤脚往上拉,动作又急又粗鲁。   “唔?什么?”李月秋垂下视线,看到王贵芬脸色难看得吓人,她愣了下,“二婶?”   “你腿上咋回事?!”王贵芬的声音高了些,扒拉着李月秋的腿看,就差把人的整条腿都撸起来了。   李月秋扫了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说:“哦,这个啊,之前不小心磕柴堆里磕青的。”她上次从陈立根那跑回来的时候,是□□进来的,不小心小腿磕到了,她皮肤不禁磕,这过了几天就留了淤青。   王贵芬却是还按着她的腿,“磕的?我说的是你膝盖后面这一块,这是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呀!”   她声音吓得李月秋一懵,立马扭头重新朝自己膝盖后面看去,那上面的淤青比她前面再柴堆磕的浅,但是淤青很清楚,是两只大手印,手指头的痕迹根根分明。   李月秋:“……?”诶,哪来的淤青?她这几天腿疼,一直以为是柴禾堆里磕的淤青在发作,导致小腿都跟着一起疼了。   王贵芬一把把她手里的罐子抢了过来,咚的放到了一边,什么都管扯了李月秋进房间,劈头盖脸的就问她,“是谁?你说?!我们找他算账。”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又急又心疼。   李月秋回过神,怔忪间忽的想起来了,她伸手有些急把自己的裤脚拉下去,磕磕绊绊的说:“没,不是,这我自己磕……捏的。”   “……”王贵芬不信,她拽过李月秋,好好的和人掰扯了起来。   “你自己捏的?你哄谁呢?你手爪子能有这么大的拇指印?”这么大的巴掌,只可能是个男人,那男的是不是拽月秋上炕了?不然痕迹这么会在腿上的位置,这分明是强迫人做污糟事才会留下的痕迹,王贵芬气红了眼,浑身都在哆嗦,“是哪个挨千刀的,你说,我去剁了他!” 第32章 恁多哩的人给你挑,你还挑不出……   李老头见到老二家的那口子来找他商量秋丫亲事的时候,有些奇怪,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语气有些不明所以,闹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哩情况。   “你之前不是想多留秋丫几年,改主意哩?和俺一样着急。”   他前不久急的上火,因为秋丫的婚事闹心的很,想把秋丫赶紧许人家,为她找个汉子,当时就他一个老头着急上火急叨叨,独自作战,其他人都不咋“搭理”,他算是瞧出来,除了他,这几个都不想把秋丫这么快嫁出去。   咋现在他不搞前方作战了,这些人又忽然咋急上哩。   王贵芬当然想多留月秋在家几年,这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人,生儿育女的,十七的年纪说小是小的,刚成年的年纪,留几年不过分,但那也要留得住啊,   月秋那两条腿上淤青痕迹明晃晃的,她是过来人,那能不清楚是咋回事,问了月秋好几次,好说歹说,月秋一口咬准说是自个捏的,不说实话,瞒得严严实实。   这副样子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替人遮掩,那这汉子肯定不是个好的,好人家的老实汉子,是不会在姑娘还没出嫁之前占人便宜。   她又急又气,女儿家身子最重要,咋能随便让人摸了碰了,但月秋不说她还能咋办,撬不开月秋的嘴,她还能压着人去医院不成,事情是万万不能告诉李老头的,李老头再宠着月秋,可知道这种事,月秋肯定得褪层皮,所以王贵芬想了几个晚上,打算赶紧把月秋的亲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这才主动找李老头说起月秋的亲事。   李老头蹲在海棠树下的石墩子上,抽起了水烟袋,上次去找阿祖看过,说姻缘的事情顺其自然,顺到现在他也没在秋丫面前提过让她找婆家的事情。   没提不代表他不急,要说急,他比老二家的急多哩,李老头抽了会水烟,从自己胸口的兜里掏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几张纸叠痕很明显,有些发旧,看着像是被经常打开又折叠上的。   他把几张纸递给王贵芬,声音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得意,“你瞅瞅。”   王贵芬:“……”   “俺忘记你不认字哩。”   嗐,李老头反应过来把纸重新收了回来,他这脑壳,一着急就忘事,老二家的这口子不识字,给她瞅她也瞅不懂看不明白,于是他直接摊开几张纸给王贵芬看了个大概,然后用一句话概括了下他这些天私下的战果。   “这上面都是俺找的好汉子。”   几张纸上密密麻麻,边角都写的满当,王贵芬就是不认字也惊到了,“爸,你挑了恁多能成?”这少说得有一百多个吧,不晓得爸是不是把方圆村里没讨婆娘的男人都写上了,这么搞,恐怕不成,又不是白菜堆里挑白菜,挑挑拣拣就能成。   “这有啥多哩,不成哩俺都没往上写,阿祖说秋丫命弱,得合阳气重哩,这些身儿壮脑袋也利。”李老头还记着阿祖的话,他有自个的打算,别的都可以另说,但身儿一定要好,穷点也没啥,家里的房子不差,可以招了人做倒插门。   “也不能按这找,老实可靠比较重要,这样的人才踏实,不然咋能放心把月秋交给他。”王贵芬是敬重阿祖这个长辈的,对她说的话自然相信,但单就合阳气重的怕是不妥帖,也得看看其他方面过不过关。   “这俺晓得,这不是还在挑哩,多挑挑总能挑到对头哩,这上面的俺细心选过,各有各的好。”   王贵芬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哪怕她不认字,也把那几张纸拿在手上细细的看着,像是在看什么宝贝,然后笑着说:“成,那我找一趟媒人,,让媒人就按这上面的人挑。”媒人那可以多加几块钱,让她往好的里面找,如果不靠谱,再换媒人就是了,他们自个也会打听考察着,这样下来,总能挑到合适的。   “妈,爷,这事你们拍板不中,要问月秋自己喜欢谁,以后过日子的是她,我们做不了主的。”李大有挑着水进来,把水灌进水缸,清凉的会哗啦啦的冲进缸子,李大有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松活松活了有些发酸的肩膀。   他拿着扁担走过来朝王贵芬手里的纸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不满的说:“像这个肯定不中,之前进山捡菌,白长了眼睛,被毒蛇咬了,窝囊废,还有这个,一身腱子肉,看着身板有力样样行,结果挑两桶水腰杆弯的跟要断的小豆芽似的,外强中干,软脚货,这个也……”   “你起开,没你指手画脚的地。”王贵芬脸色不虞的拍掉他的手,不让李大有泼冷水,“让你来看,谁都不中。”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指着一个两个都不成,都不是好汉子,那还咋给月秋找婆家,净来添乱。   “我,也没那么说。”李大有把扁担靠在墙上,悻悻的说:“最好问问月秋,她相中了谁,你们再找媒人,不然照她的脾气,她一个也不要。”   月秋的性子她自个不喜欢,强塞一个给她,她还不得翻天掀瓦片。   李老头皱紧了眉,因为大有的话,眼尾的皱纹耷拉的厉害,显然是把大有的话听进耳了,他把王贵芬手里的几张纸拿了回来,放到眼前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有些不相信自个费力找的这些汉子不中。   这可是他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才攒下的人,咋一个两个就不中哩,想嫁个孙女也忒难嫁了。   王贵芬却是把视线看向李大有,视线里都是探究,月秋自从回了乡,前后左右没去过别的地,就是去县上卖螺,大半时间大有都跟着,细想起来,出事的情况不太可能,好好琢磨下来,只可能是她自个愿意,而大有怕是知道啥苗头。   这是把他们都瞒得死死的,王贵芬直接问李大有,“大有,我听你这话,是不是晓得月秋看上谁了?”自家的儿子什么性子她清楚,说话一就一,不会把话往满了说。   李大有:“这,这得问月秋,我不清楚。”他说话时不敢抬头看王贵芬,拿着扫帚要去清理鸡窝。   这番动作,李老头和王贵芬都看在眼里,察觉到了一丝的古怪。   王贵芬刚想说话,但李老头先一步说:“秋丫的事可以先搁一头,你和张家那闺女的事要咋说,俺看挑个最近的好日子把你俩的事情办了。”   他着急秋丫的事是一回事,但秋丫前面还有个大有,大有年纪不小了,这处对象也处了好长时候,算算日子早该把人娶进门哩,大有娶上了媳妇,秋丫再嫁人,这再好不过。   李大有手里的动作一顿,前面不是好好的说着月秋的事,咋又扯到我头上了,这关他啥事,他吭哧吭哧扫地,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甚清晰的话,“丽云想等今年考上中专再说。”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没和丽云见过面,他和丽云之间,大多时候是他主动去找丽云,丽云平时在县城读书备考很忙,他不找丽云,丽云也没来找过他,那天晚上之后,他没再去找人,两人自然而然没再见过面。   结婚的事情他老早就问过丽云的意思,到了年纪,汉子家的谁不想有个媳妇,但丽云说想今年考了中专,分配到工作了再办他俩的事情。   这话听得李老头不痛快,一码是一码,结婚和考中专有啥冲突的,啥叫考上中专再说,要是考不上是不嫁哩的意思?她想起那天晚上来的张丽云,看着性子是和气的,模样清清秀秀,咋说出这种话来。   “扯淡哩,她考中专和成亲结婚有啥冲突,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李老头脸色不好,对张家的做法不满,口气跟着重了,王贵芬在旁也不插一句话,在这方面她是赞成李老头的。   和张家的婚事她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但张家那头含含糊糊就是拖着,也不给个痛快话,拖到现在王贵芬心里也有了想法,搞不清楚张家那闺女到底是想嫁还是不想嫁,这事她本来要和大有说的,但张家前个送番薯过来占吃食,她看大有那样子也不好多开口问,这会爸开口敲打敲打最好不过。   李大有扫地不出声,李老头眉间攒得深深的,他从石墩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几张纸被他叠了重新放兜里,他走进屋里过了半晌出来,手里拿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王贵芬。   王贵芬没接,先开口问:“爸,啥东西?”   “这里有五十块,去找张家把婚事敲定哩,大有年纪差不多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吊一颗树上,爱嫁嫁,不嫁就和那边拉倒,痛快点,不用上赶着,至于月秋的事,先缓缓,等她回来俺问她,问完再找媒人。”现在不讲究那些辈分大的结了才到小的,但大有和张家那姑娘也处了挺长的时间,应该把事情敲定下来,没必要一拖再拖,大有的事办完后,秋丫的就可以紧着办了。   所以等李月秋回家,坐在厨房饭桌上,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李老头就塞给她几张纸,让她在这上面挑一个最好的,挑好了,他找媒人上门去说叨见见面。   李月秋扫了一眼那几张纸,没仔细看,但那密密麻麻的一片是看的够清楚的了,她看的眼睛都花了。   难为爷爷这么一个一个的列清单似的列了一长串,年龄,家住哪都罗列得清楚,村里搞办公室工作的怕是都没做的这么细致的,可这些人,她几乎大半都不认识啊,谁是谁都搞不清楚,这怎么挑,挑不了。   “别和俺打马虎眼,恁多哩的人给你挑,你还挑不出个潘安来?赶紧好好瞅瞅,瞅中的,俺让媒人去走一趟,让媒人探探底,再让阿祖合你们的八字。”   李月秋抿着嘴角低头看脚尖,没开口说话,不搭腔不拒绝,但明显是不同意,她不想找婆家,也不想找对象。   李老头看着人说:“只要你说出来个人名来,剩下的俺老头子会去操办,你等着待嫁就好哩。”不是他李老头自家的花自家夸,她家秋丫模样标志,没哪家的姑娘能比他家的秋丫漂亮,虽然性子是娇了点,但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娇气,不讨人嫌,这李老头还是有谱的,只要是她看中的,对方肯定也乐意,到时候找媒人去说,事情妥定能办下来。   李月秋细白的手指捏着纸,嫩红的指尖蜷缩着抓得纸泛了皱,支支吾吾的出声,“……那我挑陈立根,我看中他了,爷爷你去帮我说媒。”   李老头:“……”   “啥?”   捏着水烟袋里的李老头骤然转身,因为转的太急,踢倒了脚边的一只凳子,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眼睛似要崩的瞪了出来,他觉得是不是自个开始耳朵不灵便了,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说啥?大根?”   李月秋重重的点头,“对,我相中他了,想嫁给他。”   李老头脑袋像是被魇住了,没缓过神,他叨叨的说:“……大根不成,你想嫁他,他要你吗?”   李月秋:“……我喜欢他,这辈子嫁不成他,我就不嫁了。”   “李月秋,你是不是被下降头哩,当初定好的亲事你不要,现在你又想要哩?糟践人不是这么糟践的……大根,大根不成,俺不能让你再去霍霍他,甭想哩,你嫁不了。”李老头这下回过神来了,声儿都大了些,捏着水烟袋踱步走出了厨房。   那架势是坚决不同意的。   院子里的毛豆立马跑了过来,挨着李老头摇尾巴,李老头没心思耍狗,他咋想都想到不到秋丫嘴里冒出来的人会是大根。   那孩子他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了,自家院子里的这口水缸都是他扛过来的,他和秋丫的婚事打小就定了,就是陈家被火烧了后,家里的境况大不如前,穷得锅碗瓢盆都没有,他也没有过一丝念头想过把亲事断了。   村里人当时可劲的乱传,说陈家没了,秋丫又去了县城,去了县城见识多了,认识的人条件一个也比一个好,哪还会看得上乡下的人,而且还是乡下最穷的人家,两家亲事迟早要黄。   为这事,李老头没少和村里的人板脸,他听了都觉得不顺心,更别提陈家,原想着去陈家告诉一趟,告诉他们让他们宽心,秋丫嫁到陈家嫁定了,亲事黄不了,他是不会反口的。   但在他去陈家之前,大根先来了。   他记得,那是三年前,就是在这个院子,十七岁的陈立根瘦了吧唧站在他面前,来之前不晓得是不是和人打过架,额头上的伤口血糊糊的,但那双眼睛亮的像是簇了一团火,“李爷,你给我三年,三年我就把欠的饥荒全还上,不让秋秋嫁过来受苦。” 第33章 李家老爷子有,他能拿出来买户……   如今恰好是第三个年头,刚刚好就是第三个年头,但两家的亲事半年前就黄了……   李老头一辈子活的磊落,说句夸张的,那就是问心无愧,没对不起谁过,活到这个岁数,唯一没脸的就是对陈家,特别是对大根,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娃崽,懂事稳重还优秀,是个妥帖的实诚孩子,可秋丫一会说不嫁,说是包办婚姻没有幸福,作来作去,得,不用嫁了,合她心意了。   可这会又铆足劲了要嫁,孩子过家家耍着玩哩。   他迈不动脚,也没脸。   厨房里李月秋低着脑袋,油灯的光线不敞亮,她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坐在饭桌前手脚冷的发凉,她知道爷爷最近都在想着给他找个适合的人家,但她只想嫁给上辈子没嫁成的陈立根,那人等了她念了她大半辈子,她想在最好的年华和他在一起,李月秋下定决心后,把手里快揉成一团的几张纸放在桌上,走到院子。   院子里黑布隆冬的,一眼看去十分的冷清,只有爷爷手中的水烟袋上燃着的烟草忽亮忽暗,她走过去,李老头说话了。   “你想嫁也得大根要你,没人会一直等你哩。”李老头在院子站了很久,身上染了凉气,说出的话也带着从没有过的严厉,“俺不会去走这个说项,顶多挨你找个说媒哩,你不怕臊想嫁人家,就自个下脸皮去让大根松口乐意讨你做婆娘,下不了脸皮事情就作罢。”   这是秋丫紧赶着自个想嫁,合该自个争取,如果被撵了,那就是活该一遭。   现在改/革开放,提倡都是自由恋爱,老一辈的不插手,让男男女女自个儿相处,但也不是都能碰上合适的喜欢的,通过做媒介绍对象的也有不少,在村里找媒人介绍对象,必须是长辈的牵线,李老头只打算给秋丫找个说媒的,后面的事若是秋丫害臊,没那个脸皮,事情正好到此为止,绝了她的心思。   没成想,他身后的李月秋听到这一的话,欣喜说:“好,我自个去,那爷爷,你什么时候找说媒的。”找说媒的她一个小辈也找不了,这得家里的长辈出面。   她的语气还挺急的,李老头转身板脸吆喝,“俺说的是心甘情愿,不准你搞歪三斜四,不然俺打断你的腿。”   “唔……我晓得,我又不能把刀架在陈立根脖子上让他讨我。”这种事情,始终要陈立根点头,她不可能硬是赖到陈家去让人讨她。   “大根没意愿你就甭想了,挑别个合适哩赶在年前把亲事定哩,最近苗头哩时间先把大有和张家闺女的事情办了。”   谈起张丽云,李月秋的好心情全没了,她扬起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眼眸一暗,她今天回家的时候回晚了,回来了才知道二叔一家已经带着彩礼去张家敲定婚事了。   大有哥要弄清楚事情咋那么磨蹭呢,这样下去不成,她得想法子推一把,不然再这么拖下去,保不齐要弄成上辈子的事情来。   二叔们去敲定婚事是不会成的……要能办早办了,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这边张家的人对于李家上门是非常欢迎的,张父还特意当着亲家的面去和村里的人借了一碗细面,做一顿“丰盛”的菜来招待亲家。   张母节省惯了,借回来一碗细面,她最后只舍得搁半碗做馍,馍蒸后放上桌,一点掺细面的味道都没有,不过李跃进一家倒是也没注意,吃什么都是吃,吃完饭之后,张丽云在屋里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了一会的书,就被张母喊着让她带大有去村里转转,等年轻人不在了,两家开始商量起了婚事。   李大有跟在张丽云的身后不说话,张丽云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走到村口的时候,她主动开口说:“你最近都没来找我,是不是以为那天晚上我们一家是专门过去打秋风的。”   她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哽咽。   “那天我是看到月秋买了带鱼,但我们一家过去只是想去送番薯,我爸说今年家里收成的番薯好,到了你家,见人不在,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月秋买带鱼了,估计上她家吃饭去了,我哪想二妮子听了一耳朵,把鱼挂在嘴上。”   她说着眼睛里滚下泪来,边哭边擦,似是委屈极了,“那天月秋还说我拿你辛苦挣的钱,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我的。”   “没,没。”李大有慌得张嘴否认,他见不得女人哭,这哭的还是自己的对象,一时忙抬手给张丽云擦眼泪,嘴里认真的说道:“我没那样想过。”   他这几天纠结倒灶的不是那事,而是月秋那天和他说的话,他已经托了一个朋友去打听丽云学校的事情,只不过到现在朋友还没给他消息,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种背地里的事情李大有觉得不该这么做,他该相信丽云的。   一时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干啥。   “你别哭了。”李大有看路边野花开的漂亮,摘了几朵递给张丽云,张丽云擦了擦眼角,伸手接过,脸上露出笑来。   两人从家中出来沉默了一路,这会倒是像把话说开了,话也多了些,说着说着,张丽云忽然笑着说:“二妮子那天得了带鱼,吃完鱼肉,还把那梳子一样的鱼骨头,放在铁炉上烤焦了吃,又酥又脆,好吃得她连骨头都吞了,城里户口真好啊,能买到稀罕东西。”   她的语气了充满了羡慕和向往。   “我可以去和月秋借副食本,下次给你们买带鱼。”李大有其实不记得带鱼啥味,隔天月秋把瓦罐带鱼上桌了,不过他心里有事,没吃出来啥味,但看丽云的样子,他保证一有机会就会给他们买带鱼,本子他可以去和月秋借。   张丽云腼腆害羞的不说话,两人走在小道上,天色微黑,也不逛了,开始往家赶,但半道上的时候,张丽云主动的抓住了李大有的手,微黑的乡间小道,李大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羞涩得脸红的像彩霞,但立马反手握住,这一刻他在心里对自个说,他会对丽云好一辈子的。   “月秋回了乡,有对象了没。”张丽云似乎也是害羞了没话找话的闲聊,低着头走路,“她长的那么漂亮,不知道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李大有,“没,不过爷已经在挑合适的人了,估计也快了吧。”他和丽云的事办了之后,估计月秋的也不远了。   “是吗?月秋是城里户口,结婚了话,以后孩子也跟着是城里人,能吃商品粮,上学也方便,大有,我们要是结婚的有了孩子,能不能暂时把孩子挂在月秋户口下。”她语气没一点变化,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啥?”李大有脚步一顿,心里像是重重的砸下一块石头来,刚刚的甜蜜好像一下被砸碎了,他松开了握住张丽云的手,嗓子动了动,干巴巴的说:“……我家有户口,为啥要挂到月秋户口下去。”   这事李大有没想过,丽云这么说,他脑袋空空的,想不明白,他将来的孩子凭啥挂到月秋户下去,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爷就做主把家分了,各过各的,挂户口不成的,而且月秋还没找对象,爷爷说了,要是有合适哩,不介意找倒插门。   他搞不明白丽云是哪来这种他想都想不到的心思。   “但我们都是农村户口,比不上城里户口,弄一张城里户口可不容易,我听同学说有的地方能花钱买户口,至少都要好几万呢。”   好几万?李大有呼吸一怔,他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他甚至搞不清楚几万块的钱是不是能推满一间屋子。   张丽云重新拽住了李大有的手,“瞧你这呆样,我就是随口乱提的,我们要是再一起过日子,咋能把孩子放在别人户口下,看你紧张的,走吧,天晚了,爸妈在家怕是等急了。”   而在家里的两家人已经把事情谈妥了,三转一响是标配,但那是县城里的人标配,农村也拿不出来,自行车李大有是租的,到时候直接买下来,再搭上一台缝纫机,尽管达不到“四大件”但在乡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这是李跃进和王贵芬能拿出来最好的礼了,王贵芬生李大有的时候亏了身子,没再有孩子的可能,家里只有个大有,他娶媳妇能拿的都拿了,还加上了爸给的50块。   张家自然是满意的,没什么好挑刺的,没“四大件”,但有“两大件”,更别提,李家还包了彩礼钱,剩下的就等着找人算日子把事办了。   李家给的彩礼是用红纸包着的,意头是讨个喜庆,开始张家并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按照李家的情况,给的应该不会少,等人离开了,张父拆开一看,手都抖了下,竟然有88块。   “呦,就说李家有家底宽绰。”张母一看眼睛都亮了,就连在油灯下看书的张丽云也看了过去,不过她只看了一眼错愕了下,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开口道:“我想考完试再说,考上了等分配到工作,我就能有城里户口,吃商品粮,嫁过去能有底气。”   “不成,今天亲家过来说了,亲事要紧着办,拖不到你考完试,再说这也不冲突,不晓得你在别扭什么,考试你嫁了可以一样考,考试就在那,又不会长脚跑了,李家的人不错,你就是没底气也不会待你差了。”   丽云已经考过了一次没中,这次能不能考上说不准,乡下能考上中专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张母在这事上不迁就女儿,这么丰厚的彩礼,还有缝纫机和自行车上哪找去,何况李家的人都疼女人,瞧瞧李跃进一个顶梁柱,还不是王贵芬说什么在旁边跟着点头,她是个女人,知道女人要找啥样的后半辈子才好过,她不能让女儿错过了李家,错过李大有这个汉子。   早点成亲张母也能了了一桩大事,因为她瞧着自己的大女儿,去县城读书后,那心里心不在焉的,想东想西的,不赶紧把事办了怕是会岔子。   张丽云拧了眉,沉默了好一会,手指摩挲着书角,书角被翻的都卷了起来,对于读书来说她无疑是努力的,书上空白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的笔记,仿佛是记录了她在这上面花的认真心思。   张母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丽云,咱们乡下人实诚点,别想那些够不着的事,你听妈的话,嫁李大有不会亏了你后半辈子。”这门亲事她哪哪都满意。   张丽云心里十分的焦躁和犹豫,半晌她把书合上,做了决定,“要办也成,我有个条件,条件得你们去说,彩礼多少不要紧,就是不要也成,但李家得花钱办个城里户口,办成了,我立马嫁。”   大有一家是种庄稼的,比自家宽绰但可能钱有的不多……不过李家老爷子有,他能拿出来买户口的钱。 第34章 你吃回头草,那连杂草都不如……   李月秋听到李大有和她借副食本的时候愣了下,副食本?   爷爷答应挨她找个说媒的上陈家去说亲,她打算自己亲手做点刺萢果酱带过去,此时她正在把篮子里刚摘到的刺萢果上一些沾染到碎叶挑出来,刺萢果娇嫩,得轻轻的挑。   上次卖的刺萢果酱有几个厂区的女同志也托了人告诉她,想从她这再买点果酱,价格和之前一样,她一大早索性把家附近能摘的刺萢果全都摘了个遍,手臂上被刺萢树扎了几下,一抓挠出不少的红点。   二叔一家昨个是半夜回来的,没在张家过夜,她想着婚事应该没定下,上辈子张丽云到大有哥进牢都没应下过这事,谁知道竟然交了彩礼定下了不算,大有哥还一大早就跑过来和她借副食本。   不过大有哥要,李月秋自然是给的,她放下手中的活,很快就去屋里拿了副食本出来。   李月秋说道:“你要买啥,这个月的副食品定量我上次花了七七八八,就带鱼和鸡蛋的量还剩点,能买的东西可能不多,你要不急,可以等下个月买。”   她上次买带鱼,用掉了两斤,还剩下一斤的量,鸡蛋一个月可以买9只,这个量没花倒是全都剩着,大有哥要是想买别的得等下个月,而且距离下一个月也没几天了。   “我不买啥,就买点带鱼。”   李大有听到带鱼还剩有余量,眉梢一喜,神情间都是喜色,“你把副食本借我用用,回头给你掏鸟蛋吃。”   听了他的话,李月秋不想吃鸟蛋了,副食本也不想借了,她只觉得手上的红点更痒了,于是她又挠了几下,乌黑的头发像是缎子似的披散着,就像是个只不高兴的小猫在挠自己的皮毛。   “大有哥,你弄清楚事情没。”她指的是她之前说的张丽云的事,这是弄清楚还是没弄清楚,怎么现在和张丽云把亲事都定下了。   要是她没搞错,她明明是在拆人姻缘,怎么还成全上了。   “弄清楚了,弄清楚了,我托的朋友说那就是丽云一个班的男同志,他们是同学,没别的关系,我相信她。”   李大有昨天从张家离开,摸黑径直就去找了打听事情的朋友那,那人告诉他,没查多啥事,丽云和那人就是同学。   李大有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松了口气,从张家离开的时候,爸妈告诉他,张家已经把亲事应下了,就等着挑最近的好日子把丽云嫁过来。   不过到现在李大有都没有种踏实感,即使在昨晚听到说丽云和那同学没关系的时候,也只是松了口气,但那口气并没有全部松掉,好像心里还压着一层,他闹不明白是哪有问题。   明明现在啥事都清楚了,丽云那边也答应嫁给他,没什么不踏实的。   他昨晚也没睡,惦记着丽云说过的带鱼,一大早就过来和月秋借副食本,想去县城买带鱼送过去。   李月秋觉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前世大有哥的事情她细节上知道的并不是十分清楚详细,毕竟那段时间她都在外面治脸,但张丽云干的坏事,她记得很清楚,她不可能冤枉了她。   “你那朋友靠谱吗?有好好帮你吗?”李月秋挠着手臂问,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是哪位朋友?我眼珠亮,没觉得是自个看错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好好在家呆着准备准备,我听爷说明儿给你说媒就会过来。”李大有现在不想想别的了,既然丽云答应嫁给他,那就是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之前的事情也弄明白了,过了就过了。   他借了副食本揣兜里,蹬着自行车就往县城赶了。   李月秋用手帕把自己的头发随意的绑起,在他出门后套上鞋也出门了,直接去问二叔二婶昨晚大有哥是去找哪位朋友了。   得到答案之后,她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张丽云的事情大有哥找个和他一样在县城里拉货的人,怎么可能弄的清楚,如今张家已经松口要把张丽云嫁过来的,大有哥估计疑虑早消完了。   李月秋做果酱的好心情全没了,她回屋写了封匿名的信,托村里脚程快的人送到了县城,大有哥心里有张丽云,他喜欢她,有些事情根本看不明白,这事得她来。   李大有一路蹬着自行车去了县城,他一年到头没机会在供销社买东西,在供销社倒腾里好一会才买到了带鱼。   为了买带鱼耽搁了一上午,他拎着带鱼再一路去张家,到了那发现张家的人都不在,问了隔壁邻居才知道上他家商量亲事去了,邻居还乐呵呵的朝李大有道贺。   他只能拎着带鱼又往家赶。   张家的人确实都在李家,王贵芬见到张父张母过来的时候高兴的把人迎进门,嘴里问着他们咋过来的,亲事昨晚才敲定的,这再着急算日子也不用这么着急。   张父张母客套了几句,最后才把昨晚收下的88块彩礼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一时王贵芬脸上的笑容没了,闹不明白亲家这是啥意思?   “亲家,是这样的,我家就俩闺女,丽云又是我们的大闺女,我和我家这口子昨晚一晚上没睡合计了下,也不怕你怪罪说我们没脸没皮,我们想着丽云马上就要考试了,考上的话最好,能分配到好工作也算是从农村里熬出头了……这要考不上她是高中文化,可以在县城的厂里找份临时工做,也比在乡下强一些,这么一想,彩礼我们就没打算要了。”   张父不好意思开口,他是被硬拽着过来的,进了门也不说话,这话还是张母开口说的,她说话温声细语的,和张丽云平时说话的模样一模一样,还用上了一点商量的口气,态度算得上是十分好了。   “大有也是在县城拉货,反正他俩都要在县城讨日子,不如我两家合算合算,花点钱给他们买个城里户口,等以后他俩有了孩子,也能像城里人一样吃商品粮,上好学校,我们也不用操心了。”   “砰”的一声,是院子外面劈柴的李跃进弄出的声响,这声响响的人心头一震。   屋里,也因为这声响安静了下去,王贵芬绷着脸,她见亲家来了,本来打算做捞面条的,正在往锅灶里面加水,水滚的咕噜噜的,但这会她没再往灶里面添柴,她低头看被张母放在凳子上用红纸包着的彩礼。   “谁都想吃商品粮,城里户口是好,但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办下来的。”城里户口的好处不用别人多说,再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知道,王贵芬也是知道的。   但花点钱办个城里户口,那是花点钱吗?   “这事我们办不了。”李跃进走了进来,一开口直接拒绝了张父张母的要求,他的脾气算是李家男丁里面最温和的一个,家里的事情婆娘说啥就是啥,但一旦他开口了,王贵芬便不会说话,何况这次关于买户口的事王贵芬也不同意。   李跃进耿直的继续说:“我家没钱,买不起。”别人不清楚办个城里户口有多难,张嘴就说出口来,上下嘴皮一磨,真以为那么容易?   当初他大哥办城里户口花了多少心血和钱他是知道的,村里人都说他们李家的男丁里属小弟李安国最成气候,在暖瓶厂里当工人,有铁饭碗,但在李跃进心里,大哥李拥军才是最厉害的人。   他没有大哥的本事,给自己的子女弄不来城里户口,但他不羡慕,有多大的能耐就给大有享受多少,这88块已经是他能全部拿出来给大有的全部积蓄,有50块还是爸倒贴的。   张家这都不满意,那他给不了更好的了。   张父看亲家脸色不好,他张嘴想说买户口的事算了,但张母按住她,笑着对李跃进说:“我知道这事有些为难,但都是为了大有丽云他们好,我们苦点就苦点不怕啥的,能借的可以先借着。”   “你们要苦是你们的事,把我李跃进卖哩,我也凑不出能买户口的钱,我没那个本事。”李跃进一张黑脸像是攒满了怒气,她拿起放在凳子上用红纸包着的彩礼塞回到王贵芬的手里,对着张父张母撂下最后的话,“这亲我们不结了,我家讨不起你家的闺女。”   “亲家,这,这昨晚都商量好了,我们村里人都知道丽云要嫁给你家大有的消息,咋能说不结就不结。”张父站了起来,他家丽云可是和大有处了快两年的对象,这可不能说不结就不结,女儿家能有几个两年,他就说这买户口的要求过分了,乡下人哪来的钱买城里金贵的户口,要是能这么轻松买到,村里不少人早买了。   “对啊,大有和丽云感情好,哪能说不结就不结,不结,丽云可没脸,我们没逼你的意思,这钱可以先找人借凑凑,之后再慢慢还,我们家也会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总归是为了她们好。”张母在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李家同意这事,她知道李家是实在人家,按理不该提这种要求,但就像丽云说的,李家拿不出来,但大房那的老爷子肯定能拿出来。   “不用为我好。”门口传来声音,李大有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他手里还拎着去供销社买到的带鱼,放带鱼的袋子破开一个看不见的口子,滴答滴答的水滴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块湿漉漉的痕迹。   他像是一颗落了叶的树,眼底都是颓然,他上前一步,走到张父张母面前,“叔,婶,我家这条件,就是我干一辈子,也买不了城里户口……丽云,我娶不起,我不娶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好像是卸了千斤重担,但说的很清楚,没一点犹豫。   张母瞪大了眼睛,这会脸上的温和和商量的语气都没了,她有些急,能让亲家松口就是因为大有喜欢她闺女,这要是大有不娶了,这亲事就彻底完了,李大有这小伙是个好的,能干活而且知道疼人,丽云嫁给她,恐怕连地都不用下,她可没想过不要这门亲事。   “大,大有,你不成,我家丽云都要嫁你的消息我们都和村里的人说了,你说不娶就不娶,这是害丽云名声,她以后咋办。”   “她能有什么好名声,乱搞男女关系,我都还没说她呢。”狭小的屋里又挤进来一个人,是披着头发的李月秋,扎头发的手帕只松松的拢着发尖,她刚一封匿名信送出去,张父张母就来了,过来一趟在屋外听了一耳朵,他简直都要气笑了,有张丽云这么个女儿,这爸妈也好不到哪去,脸都不要了。   不要彩礼,要买城里户头,亏他们好意思说的出来,这户口不止要花钱那么简单,还要有关系,而且花钱也不是只花小数目,这要是折合下来,都够大有哥讨一百多个婆娘了,张丽云就这么金贵?城里家里条件再好的姑娘也不敢这么喊彩礼的。   不是穷疯了,就是脑袋不清楚。   “叔,婶,我不晓得你们清不清楚,张丽云一边和大有哥处着对象,在学校还和一个叫朱建邦的男同志有交往,我亲眼看到他俩那手都拉在一起,你们说她这是弄啥,一女的还能同时和两男的好。”   “你别胡说八道。”张母听了脸色唰一下变了,她立马骂道:“你看不惯丽云也不能编这种话,不就是那天晚上二妮子吃了点你的带鱼,可不能这么编排她。”   “一码归一码,我是心疼我那带鱼,但给二妮子的带鱼是爷爷给的,他给了就给了,一点带鱼我给的起,我说的是张丽云行为不检点的事,你们要是觉得我乱说,让张丽云过来,我们亲自把话摊开了说。”   这事可大可小,张父对张母喝声道:“去县城里找丽云,让她过来把话说清楚!”这事关乎名声,不管和李家是不是亲家,李月秋敢说这种话,非得让她给他们张家赔不是。   张丽云一早上县城复习去了,没跟他们过来,也没在家。   张母动了动嘴唇,“丽云学校隔七天才休息,人有规定的,我哪能……”   “让你去就去!什么事能有名声重要?!”张父发火了,梗着脖子吼张母,“人都把男人的名字说出来了!”   张母被吓的一哆嗦,出门赶着县城找张丽云。   没成想,张母这一去,太阳都落了一大截,去找张丽云一去不回来了,最后还是张父亲自去县城里逮人,这么一折腾,折腾到晚上还在闹这事。   李跃进不想这事闹到被爸知道,但现在那拦得住,李老头没一会就背着手过来了,也不说话,就蹲在院子里抽水烟袋,他刚刚听秋丫说了,张家不想要彩礼,想让大有买个城里户口。   快天黑了张父过来了,但没把张母和张丽云带过来,听说张丽云听到李月秋编排她,当时就在教室昏倒了,这会躺医院呢,来不了。   这就尴尬了,昏倒的时机也真是好,这对峙是对峙不成了,李月秋倒没觉得意外,就是张丽云来对峙了,她没有正儿八经的证据,张丽云一直抵赖她也没折。   现在不敢过来,怕是真以为李月秋看到了,心里没底借故装晕的。   “叔,我和丽……你闺女的事就此算了,她在学校有没有和其他人好,我不管,但你家提出来的买城里户口我出不起。”李大有低垂着眼眸朝张父道:“你们替丽云找别的汉子吧。”   一句话说的张父面红耳赤,丽云早不昏晚不昏,这会来不了,如果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昏什么,张父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最后李老头道:“张家的,你家闺女俺们家要不起,太贵哩,谁也甭耽搁谁。”一句话把这事拍板,张父也辩不出个花来,李大有是因为他们提了买户口的事才反口的,就是现在张父说不用买户口,但那88块的彩礼,王贵芬已经收了回去,是不打算和他们做亲了,张父也不能再说啥,只能离开了李家。   张家人全走后,李老头和二叔二婶把李月秋拽到跟前,问她说的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看到张丽云和别的男人走的近了。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李月秋看了在院子角的李大有一眼,她走过去,“大有哥,我没撒谎,你找的人靠不靠谱你自己门清,我确实看到张丽云和一个叫朱建邦的在拉拉扯扯,不像只是同学,你被她骗了。”   大有哥如果真心要打听,正确的思落也该找和张丽云同进同出的同学,但偏偏找了个压根不可能打听出事情的人去帮忙打听,这事情是不可能打听清楚的,就张丽云和朱建邦的事情和地下恋情没两样,除非调查否则没人知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喜欢张丽云,打心底没想把事情掰扯到最清楚。   “月,月秋,哥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和丽云在一起那么久了。”李大有愣愣的看着李月秋,脸上的奕奕不再,他抹了把脸,嗓子里好像很难才说出话,“是我拎不清事。”月秋已经告诉了他,他知道自个托的人也弄不清楚啥事,说到底都怪他自个,孬种一个。   李月秋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现在和张家把亲事断了,别让张丽云缠着大有哥是最好的结果,大有哥会慢慢想通的,不如说他已经想通了,不然不会在张父张母说要买户口的时候干脆的说不娶张丽云的话。   李大有买回来的一斤带鱼当晚就被炖了吃,爷爷还抓了一只院子里的鸡做鸡汤,这天晚上做了满满一桌的菜。   带鱼这次李月秋做的比上次还仔细,上次用瓦罐炖的,想好好的吃上一顿,结果别张丽云搅合了,那带鱼第二天上桌,都没想象中好吃,   这次的带鱼她炖的骨酥肉烂,拿起一块,用手摘掉一侧的刺,顺着中间一段主刺儿啃。一口一个香。   炖带鱼的汤汁拌在米饭里,香飘四溢,勾得人直流口水,一口能吃两碗饭。   一桌菜都是专门给李大有做的,白米饭蒸了满一锅,爷爷说随便吃,直到吃饱。吃饱了事情就过了。看李大有吃的香,一桌的人都一直往他碗里夹菜,李月秋陪着在桌前说了会话,早早就回了屋挑明儿要穿的衣裳。   明儿爷爷找的说媒会过来,会直接带他去陈立根家,李月秋很紧张,看着衣柜里的衣裳,拿不定主意要穿什么。   回乡之后她就很少穿裙子,因为要干活不方便,总不能穿条裙子在山里河里跑。   姑娘都爱漂亮,很少不爱俏的,李月秋也是的,她拿着几条裙子在身上比划,穿裙子是好看,但好像不太好,最后她把压在柜子底显腰身的白衬衫和蓝裤子拿了出来,打算穿这个,白衬衫不是用“假领头”搭配卫生衫薄绒衫的,是经过改良比较掐腰的衬衫,头发披散着侧边编成一溜的侧编,好看又不张扬,就这么去陈立根家。   一夜过后,清早李老头找的说媒人上门了,昨晚王贵芬打算跟着今天一起去的,怎么说这是女方主动去男方家说清,女方怎么能不跟个长辈呢,但李老头不同意,说甭管,让月秋自个去。   找的说媒人姓曾,她不像以前李月秋见到的说媒人,一来就和人热络的说话,把人夸的天花乱坠,拍胸脯保证自己牵的姻缘最合适,相反话不多,而且年纪比一般的媒人大不少,是爷爷的熟人。   “你的事,我听李叔说了,这是吃回头草。”   曾婶也不客气,进屋来就这么来了一句,李月秋往她手边递了杯水,听到这话也没接,毕竟这说的是实话,她现在的这情况,是叫吃回头草。   曾婶拿着杯子,咕噜噜就咽下半杯水,抬头看向李月秋。   还真是鸡窝里飞出了只凤凰,美人胚子一个,肤若凝脂,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水洗过,看人一眼跟带着钩子似的,魂都要被勾走。   清纯又娇美,鲜灵灵的美人胚子。   和陈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退都退了,何必上赶着,她也不和李月秋多说废话,正儿八经和人说道:“谁稀罕吃回头草啊,我跟你说这回头草不能吃,以前把你当宝贝,你吃回头草,那连杂草都不如。”   李月秋嘴角绷不住笑了,这曾婶和爷爷是一伙的吧,不像是来说媒牵线的,倒像是来让李月秋歇了心思,她笑着说:“如果我非要吃呢。”   “那就是上赶着撩拨,犯贱。”曾婶嘴上说人的功夫厉害,一点情面也不留,说完语气一转,声音和气了些,拍了拍李月秋的手,一拍都愣了下,李月秋这手跟精致的雪绸缎一样,雪白细嫩没骨头,女人摸着都吸手。   她道:“不过,你啊姿态放低点,没几个男人会拒绝。”   李月秋:“……没有的事。”陈立根拒绝她好几次了,不灵的。   “时候差不多了,你一会跟着我走,到了陈家话我来说,能成还是不能成去了晓得。”曾婶把该说的话说完,带着李月秋出门,李月秋忙把准备好的刺萢果酱和爷爷准备的鸡蛋带上,跟上人去隔壁的桃源村。   结果也不晓得今是个什么好日子好时辰,到了陈家门口,竟然和一伙人恰好撞上了。   说媒的大多是女人多一些,男人做不来这事,所以一般说媒的都会往胸口卡一块红色喜庆的红手帕,或者是手腕上缠一圈的红布条,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说媒的来了。   像曾婶就在手腕上缠了红布条,而现在她们在门口遇到的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个打头的大姐,胸口上就卡着红手帕。   对面的看到她们也是愣了,特别是视线在李月秋脸上滚了一圈,然后语气有些怀疑的问她们,“你们也是来说媒的,老大还是老二?”陈家就俩儿子,一个陈立根,一个陈山水。   曾婶面无表情,并没有丝毫的退让,很有气势的回道:“老大。”   对面:“……那赶巧了,我们也是。” 第35章 陈立根挪开了身子,终是放李月……   陈立根稳稳的担着从河里捞出的沙子从田里的道上健步如飞的走过,沙子是从河里才捞出来的,没晾干也没控干水,又湿又沉,沉甸甸得像是秤砣,一路上滴滴答答的滴落出两条细长绵延的水印,蜿蜒的像是长线。   “诶,长得可真白,天仙似的,我就没见过那么俏的女人,一点不想乡下人,身上还带了香,你从她旁边路过挨的近一点就能闻到,这要就是狐狸精,我乐意给她勾我的魂,吸我的精气。”   “啧,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哩,把你这狗样子收收,咋跟狗见了肉包子一样,那叫女人香,没成家的小姑娘可不都是白白香香的,勾个屁的魂,瞅你样子跟没见过小姑娘似的,少见多怪。”   “不一样,那姑娘俊,我就没见过村里有比她漂亮的姑娘,嫩的怕是能掐出水,鲜灵灵的,这要是晚上能搂着睡觉,躺一个被窝,不得美死。”   男人汉子凑在一起说女人,说的往往都是不着边际,也不会是啥好话,乡下的单身汉子除了田里地里的活计,也就惦记女人的事才有劲头,他们边说边笑,越说的话越有些不堪入耳,随着陈立根越走越远渐渐消失。   沙子淌下的水线一直延伸到了竹林才消失,陈立根进院子后在竹墙角把湿沙倒了出来,墙角已经堆了不少的沙,他大手把湿沙划拉摊开晾晒,然后脱了身上的破褂子拿到水井处搓洗。   院子只有他吭哧吭哧搓洗褂子的声音,几只蝴蝶在院子里飞来飞去翩翩起舞,悄悄的停在了水井边刚开的花瓣上。   这时陈山水跟脚踩了风火轮似的一下跑进院子,竹门没关,只是轻轻的阖着,他一进来门发出重重的是声响,响得嘎吱嘎吱的,来来回回的摇晃。   “哥!哥!你在不?”   他看了半天找到正在水井旁边用皂角搓洗衣裳的人,忙跑过去,气喘吁吁的说:“哥,娘让你赶紧回去,说媒的已经过来了,在家等着哩。”   陈山水急的不行,这都啥时候,咋还在洗衣裳,衣裳有啥好洗的,能有婆娘重要吗?   可他急没用,陈立根稳如泰山做着手里的事情,他不紧不慢的洗刷好衣裳拧了水,拿在手上大力的“唰唰”的甩了两下,搓皱的衣裳被甩平整了些,不过衣裳的面料并不是多好的那种,只是粗布,甩了也只是微微平整些,甩出的水花惊蛰得花瓣上停歇的蝴蝶一下飞起。   把衣裳挂到杆子上,他狭长的眼眸没有半分情绪,“不去,我一会要去送粪。”   “送啥粪,娘一早和你说了让你今个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回去。”陈山水火急火燎,急的上手拽人。   娘老早就和哥交代今个要回去的,为这事家里早早都做了好些准备,好饭好菜准备了不少,从早等到现在,眼瞅着说媒的都上门了,他哥还不过去,这不是存心让人下不来台嘛。   他家的情况,穷酸的很,没有家底,还欠着饥荒,别家适龄的汉子只能说是条件不好,他家是压根没有什么条件,这么些年没哪个姑娘乐意往这个火坑里跳,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媒人上门了,说什么也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说媒是大事,但说媒的汉子不在还说啥说,一切都白搭,要不是他跑着过来,估计再过一会他哥真的挑粪去了,那岂不是只能扑个空了。   陈山水伸手拽人,但他的力气比不上陈立根这个莽汉,根本拽不动人,反而眼睁睁的看着陈立根拿了扁担挑上桶,当真是要准备去干活送粪了。   到了这会,陈山水没法子了,一把把陈立根手里的扁担抢了过来,下了最后的杀手锏,语速很快的把事情说清楚,还把话说得不好听了些。   “要送粪我去送,你赶紧先回去,今个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回家里一趟。这是你的事,不该推给我和娘来管。”后面这一句话是陈山水出门时候董慧特意交代的,让他一个字都不能差的说给陈立根听,少一个字都不行,要不依陈山水的性子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山水跟背书一样,说完也松了一口气,他才敢慢慢抬头,把自己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哥,除了娘老早和你说的那家,李月秋也带说媒的过来了,她连个长辈都不带,一个人也真下得了脸皮,跟着媒人过来说要嫁给你做婆娘,胆真大,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陈立根闻言,手里的动作顿停,浓黑的剑眉瞬间纠结在了一起。   ***   陈家今天可是热闹透顶了,说媒的竟然来了俩,还都是同一个时辰一次性上的门,桃源村的村民路过的都往那看,狐疑的在想,什么时候陈家这破落户的汉子这么抢手了?   陈家穷的叮当响,家里又欠着好几千块的饥荒,要说村里最宽绰的人家那答案不少,不是这家就是那家,但问道谁家最穷,都是一个答案,那就是陈家,这样的人家彩礼钱都出不起,谁敢把姑娘嫁进去。   没人敢把姑娘嫁过去,就别提会有媒人上门了。   所以,现在陈家门口堵了两位说媒的,大家都暗暗吃惊,而这个消息犹如大风刮过一般,闲着没事做的桃源村村民都跑到了陈家门口瞧热闹。   曾婶已经很久不帮人说媒了,一来是她不习惯像别的媒人一样喜欢胡吹海吹,把介绍的人吹的天花乱坠,该是啥情况就是啥情况,会把最坏的情况说清楚,这样要撮合拢一对小夫妻就不怎么容易了,二来,让她说媒给钱给多少要另说,关键在于她想不想,一来二去找她的人也少了。   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什么自由恋爱,不用媒人介绍,就按照自个的想法谈朋友处对象,媒人也渐渐用不上,她也收山了,不再帮人说媒,这一趟过来,她看的是李老头的面子,说的还是一门没啥把握的亲事,本就没多大的把握,没想到,一上门就和别的媒人碰了正巧。   真是喝水塞牙缝,倒霉透顶。   媒人上门不是胡乱上门的,要是讲究时辰的,越吉利越好,吉利了以后的亲事会和和美美顺顺利利。   两位媒人在门口谁都没有退让,也不能退。   就这样,五个人各怀心思的堵在了门口。   董慧晓得有说媒上门,就指着今天能把大根的事办成,她家啥情况别人都清楚,大根二十好几了,年纪不小了,不能耽搁下去,否则再拖就是老光棍一条,村里合适的姑娘不愿嫁过来,外村的也大多不愿意,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托了好几位媒人才找到一户有把女儿嫁过来的意思。   这事她和大根提了好几次,那家的女儿她见过,挺好的一小姑娘,模样不错,不嫌弃她家的情况,各个方面也很出挑,能找到这样条件的是大根捡便宜了。   她让大根今天必须回来,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给我过来,没想到一开门,会看到李月秋在门口,这出乎了董慧的意料。   “都进来吧。”董慧错开身,口气算不上热络,让门口的人都进来,她身板很瘦,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眼角的细纹让她看起来比同年纪的人老的多。   陈家的房子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大门也很小,只是用木头做的两块板子,垒在门口的土块也坑坑洼洼,像是随时要塌的样子。   另外三个人先进去的,李月秋跟在曾婶的后面,手里拎着的东西捏得紧紧的,但就在她抬脚要跨进大门的时候。   陈立根不知从哪窜过来,眨眼的功夫,李月秋只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走过,快步上前沉默的堵住门口,截住了她的去路。   李月秋差点整个人撞到他身上去,她揉了揉自己被硬邦邦的胸膛磕到的鼻子,看清人后,眉眼微弯起小小的弧度,阳光打在上门,她有些紧张的喊他的名字:“陈立根。”尾音透着点旖旎。   陈立根站在门口,一声不吭,漆黑的眼眸看她像是在看一位不速之客。   “别堵门口,让人进来。”已经进了屋的董慧又出来了,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儿子,眼眸闪过别样的情绪,她看向李月秋,声音很淡,“你进来吧。”   李月秋想进去,不过门口堵着石板一样的人,而董慧说完话之后就转身进去了,她只能期期艾艾的看着堵门口的门神,把手扒在门框上,提醒他,“我还在外面呢。”意思表示她还没进去,陈立根能不能挪下身子。   比起方才打照面的紧张局促,这次嗓音软了许多。   陈立根无暇分辨这语气是撒娇还是示弱,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意图,他不打算回来的,他要去县城里挑粪送粪,送完粪还要去撞油,他有很多的活要做,他该去干活,而不是在这。   但他还是过来了,他看着扒在门框上的几根白净手指,没办法直接了当的强行关上门把人撵走。   今儿他是不会让她进这个门的。   僵持片刻,陈立根嗓音沙哑的问:“你想干什么。”一副撵人的架势。   李月秋,“……我就想进去。”   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   陈立根想起挑沙时听到的几个男人用不三不四的语气轻佻讨论,“她长得美,身上还带了香,你挨的近一点就能闻到。”   这话要是换了以前的他听到,非得打得人满地找牙,但他现在不配动手,也没自个动手,那些人话说的是不干净,但现在两人面对面的情况下,气味在刮过的微风下膨胀发散,即便陈立根离她不近,也刻意避开与她接触,还是身不由己的捕捉到几簇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   是一种裹着蜜糖极淡的香气,不腻人,清清淡淡的。   就是这种味道,他靠近过,沉迷过,不舍过,只想拽在手心不放,好好的捧在心尖处。别人骂他是狗东西,要不起,配不起,他不信,他配得起,她从小的时候就已经许了要给他做婆娘的,他俩得是一对。   但对方却毫无留恋的从他身边离开,离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着,如今又自说自话的出现,搅得人不得安宁。   “你就是不让我进去,帮我说媒的曾婶已经进去了。”李月秋迎上他的目光,浑然不怕臊的样子,“非不让我进,那你就一直和我呆在这呗。”   她可是知道刚刚最先进门的那位媒人是来给陈立根说亲的,还很郑重的带了俩家长,不让她进,那陈立根就一直在门口当门神陪着她吧,这样也好。   “大根,进来。”屋里头的董慧又走出来了,看到门口的情况,捶了陈立根的头两下,“让开,欺负女人像什么样子!”   陈立根挨了两下,被董慧连拖带推,终是挪开了身子放李月秋进了自家破败的屋子。 第36章 他对李月秋一向规矩,现在却盯……   进来的两位媒人没坐拢在一桌,这没法子,一个时辰上门又都是来给陈家老大说亲的,凑在一起肯定谈不了事,总要有个前有个后,一个个的来。   这不,迎着人进院子后,人就分成了两拨,曾婶和李月秋坐在外面院子的凳子上,董慧带着另外三个人进了屋里商量说亲的事情。   屋门合的很严实,听不到一点的声音。   李月秋还在想着是哪家过来说亲,上辈子记忆里没听说过有找陈家做媒的,这辈子有了不算,还和自己上门的时间凑在了一起,而且来的是女方家的两位长辈,礼份做的很周到。   李月秋托着腮看向陈立根,幸好她今天来了,不然恐怕陈立根会被别人家定下吧。   “要是想走了就走。”曾婶耐住性子和李月秋直白的说:“她家不中意你。”董慧给她们倒了水,院子里风大,土围墙不是很高,刚倒的水上不知不觉落了层灰,好像浮着层浊气。   李月秋眼珠正跟在院子里的陈立根打转,回过神来摇头,“不走,我是来说亲的,还没说。”不能说都没开始说就打退堂鼓,再说也没什么退堂鼓好打的,她是真心诚意的来跟陈家结亲的。   曾婶看她的样子满意的笑了一声,这吃回头草的事,就是不能害臊,既然都吃了那就实诚点,她拍了拍李月秋的手让她安心,“不走的话有得等哩,咱不着急。”这俩媒人同时上门,主家先招待哪位媒人和哪位媒人说话就能看出主家的意思了,陈家的长辈只有一个董慧,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董慧更中意的是屋里的媒人,而且那说媒的上门瞧着应该是两家提起通过气的,不过……曾婶看向院子里忙活的男人,这亲事有讨饶的大余地。   进屋前屋里面的董慧喊了陈大根好几声让他进屋,这陈大根呆在院子里可是没动过。   陈立根进门之后,一个字都没吭过,这会他正在扫鸡圈,鸡圈是用干稻草铺着的,他大手往里一捞,圈里的竹撮箕,放食的槽全都扫了出来,把上面的鸡粪清下来,拿到屋后的菜地追肥。   他干活的时候脸上没啥表情,也不过来招呼搭话一声院子里落单的俩人,好像对他来说,地里的菜是宝贝,追肥才是他的人生大事。   李月秋不是第一次来陈家,陈家以前没被火烧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宽敞明亮,陈立根会跑到水湾村玩,然后背着她过来陈家,两人会在阴凉的水泥地坪上玩一整天。   自从家里的房子遭了天火,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烧了个干净才重新建了这处,李月秋也来过很多次,这处的房子很破很小,处处透着穷酸,以稻草披顶,瓦片很少,屋子总共就两间,地方破旧但干净有序,屋檐下挂着几串金黄的玉米棒和火红的辣椒串。   在院子里枯坐了好一会,里头商量的人总算是出来了,出来之后也不多呆,就打算走了,董慧送三个人出去。   胸口卡着红手帕的媒人没有了进屋时的喜气,她拉着脸看了李月秋一眼,好像是在看什么可恶的东西,心里暗骂她骚里骚气,狐狸精就知道勾男人,明明这桩亲事是可能成的,但陈家老大总是不进屋,白白磋磨了好些时候。   “我会和大根多说说,他转不过弯来,等过两天给你消息。”董慧送说媒的出门,“还得麻烦你。”   “到时候再说吧。”说媒的只是接了几句客套话,心情很是不好,打算以后不会再帮陈家的找亲事,陈家以前家底厚,条件好,那都是好几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可是比不了,家里就这两间破屋子,又欠着好几千块的饥荒,彩礼都拿不出来的人家,对有意做亲的姑娘家还不冷不热的,那就活该打光棍了。   不怪说媒的有气,这次的亲事,可以说是天上掉了馅饼被陈家捡着了,她介绍的这姑娘人家一点也不嫌弃陈家的情况,看中的就是陈家老大踏实能干的性子,而且家里的条件很不错,样貌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和陈家做亲,完全是陈家高攀了,没成想这陈大根一点热乎劲头都没有。   说媒的拉着脸,但另外跟着她来的俩位长辈还算客气,其中一个人走时还拍了拍陈立根的肩膀,看样子很喜欢陈立根这个后生仔。   人走了之后,董慧才回院子里招待院里的人,她眉眼都是疲惫,给曾婶面前的缸子加了水,看到李月秋是拎着一只篮子过来的,她说:“不用客气带东西,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都是家里自个的东西,没花钱。”她带的东西简单,就带了鸡蛋和果酱,没花钱,太贵重值钱的东西她带过来,陈家是不会收的。   李月秋晓得董慧的脾气,她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果酱是我自己做的,婶你可以尝尝看好不好吃。”   董慧接了过来,把篮子和前脚已经走了的说媒人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起,并没有接话。   “妹子,我们上屋里叨叨几句。”曾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屋里的事没成,要是成了,那说媒人就该留下了,而不是拉着张脸的走了,她笑着站起,“我长话短说,不耽搁时间。”说着把身边的李月秋拉了过来。   说媒谈亲都是长辈的说叨,小辈不能掺和,但李月秋是自个来的,长辈一个也没跟,这亲事也是她自己想要求的,所以她跟着进了屋。   她进屋的时候陈山水刚好回来,瞅见进屋的李月秋之后转头看向自家那正扫鸡圈的哥,他走过去小声道:“哥,你咋不跟着进去?”   他娘早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很是喜欢,而且人姑娘有嫁过来的意思,不在乎他们家的情况,也不在乎能不能拿出彩礼,他娘早和他哥说了这事,让他哥找个机会去姑娘的村子看看见见人,结果他哥一直没去,这次说媒的直接上门了,他哥还不想回家,要不是他去的及时,估计他哥就进县城挑粪送粪了,……不对,不管他去的及不及时,今天他哥是肯定会回家的。   陈立根没回陈山水的话,只问他,粪是不是送完了。   陈山水笑着说送完了,本来是要跑县城里去的,但半道上遇到了开着拖拉机回来的永平哥,他顺道把粪收了过来,这省了陈山水去县城的时间,直接把粪送到目的地就成。   时候不早了,陈山水把手里的桶和扁担放下,去水缸那洗干净手,跑到厨房烧火做饭。   家里没啥好招待人的,厨房筐里有半篮的野菜,是昨天上山挖的,还新鲜着,他端着家里的锅抓了半锅的糙米和苞米,又去梁上挂着的南瓜壳里抓了两把雪白的大米掺进去,打算煮野菜粥。   “下个月口粮用了,家里拿啥开锅。”陈立根抱着几根柴禾进厨房,头也不抬的在灶里烧火,“差不多行了。”   陈山水挑掉锅里没褪干净的瘪谷壳,才不理他哥的话,这会都已经是吃晌午饭的点了,今天这顿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个,等屋里的人说完话,娘会留她们吃饭的,留人吃饭总不能吃稀的。   他把米煮上,去水缸那洗野菜,洗完端着挂着水珠的野菜进厨房准备下锅,看到他哥往锅里加了两勺的猪油。   猪肉随热气化在粥里,寡淡的粥变得诱人,喷香的味道让开花的米粒变得粘稠。   陈山水:“……”   这头屋里的人出来了,时间很短,怕是还没上个说媒人一半的功夫。   曾婶起初客套了几句便直奔来意,“今天过来,啥意思你也清楚,亲断了都是过去的事,往后走到一起不是没可能,俩人现在都没对象,月秋又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亲事,妹子,你咋看。”   这要是换一家给李月秋说亲,凭李月秋的条件,曾婶绝对有十足的底气把人拿下,但陈家这里,她问话问的小心,怕说错了话,把本来没多大把握的亲事彻底搞吹了。   可惜董慧并没有多考虑曾婶的话,甚至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给人答复,她说话留了情面,但也只是留了情面,一句:家里出不起彩礼。   拒绝了个干脆。   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年轻的时候下乡到桃源村来做知青,人长得漂亮,会唱歌跳舞,性子也和顺,当时同一批的男知青对她都有意思,但她都不怎么搭理,直到认识了一起干活的陈立根父亲,在一起处对象半年之后嫁给了他,丈夫过世之后,有不少人劝她重新找一个汉子靠着,毕竟董慧还年轻,人长的也不错,另找一户人家不是难事,但她硬是没点头改嫁,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她主意正,不同意亲事的话那就真没折了。   到了这份上了曾婶也没找不出话来多说什么,她存了一箩筐的话,想着可以用谈彩礼方面的事情来和董慧好好说叨。   彩礼当然是给的越高越好,这是体面,不过她来之前李叔和月秋这边对彩礼没什么要求,给多少或者不给都成,对彩礼要求不高的人家可是不多。   但看董慧的神色,嘴上说着出不起彩礼,这不是假话,但陈家出不起彩礼的事另说,关键在于人家没结亲的意思。   她多嘴多舌嘴皮子磨破都没多大的屁用。   “婶,月秋,饭好了,留下吃饱咯。”陈山水喊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人吃饭,这会已经是吃饭的时辰,刚好留人吃晌午饭。   猪油野菜粥,特别香。   “家里有事,不多呆了。”曾婶不打算留下吃饭,因为事没成,事没成吃啥吃,吃了都怕噎着不消化。   “走吧。”曾婶小声的和李月秋说:“他家没那个意思。”这门亲事原定的好好的,陈家落了之后多少人觉得亲事保不了多久,但愣是保了很长的时间,如今黄了又要续上,不太可能,她来这一趟就没什么把握。   李月秋敢过来说亲,有想过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她抬眼朝背着她在院子里的忙活的陈立根看去,半晌对着陈山水说:“哦,好,那打扰了。”   曾婶:“……”这是打算留下吃饭,姑娘家家,脸皮还有点厚。   “吃了再回去吧。”身后的董慧倒是没撵人,让曾婶也留下,自个进厨房去忙活,粥已经煮的差不多,米粒已经绵软开花,只要把野菜切切倒进锅里烫烫就能出锅。   “娘,你咋不应下哩,月秋一个人来的,应该是真心的。”不然一个姑娘家,胆子够大,带着媒人就上门了。   三人进屋的时候没关门,也不怎么避讳,说的话只要仔细听,能听清,陈山水边给他娘递碗边轻声轻气的说,“你不是一直盼着哥娶媳妇,怕他成老光棍,到现在你又不应了。”   “你懂什么,我给你哥另找。”   另找,就他家这个条件,哪会容易,况且……陈山水道:“哥不喜欢,别的女的给他一个连他都不会要。”   董慧皱着眉,看着锅里热气腾腾带着猪油香气的粥,用勺舀进碗里,不提之前的茬了,“把粥端出去。”   厨房小,挤不下人,就在院子里支一张小破桌子来吃。   饭菜很简单,每人一碗野菜粥,中间摆着一碗酱菜和刚蒸好的甜番薯,不磕碜但也算不上好,但这对于陈家来说,是非常丰盛了。   李月秋和曾婶是客人,碗里的米粒多,其他人都是清的碗底飘着些米粒,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而陈立根那碗里就飘了点野菜叶子,他也不过来上桌,拿了个番薯端着碗蹲到墙角开始吃。   粥是提前舀好在碗里的,李月秋吃不完,也不好倒回锅里,粥上飘着一层油花,有着猪油拌饭的香气,她不敢浪费,抱着碗认真的吃。   能吃是福,做客留剩饭是不好的。   “女娃娃不知臊呦,买肉要人切,说媒还主动,莫不是贪上了狗东西一身的腱子肉。”   墙外一阵哄笑,随后不知哪来的土块石头哐当哐当的扔进院子,还直接扔到院子里的小破桌子上,李月秋碗里的野菜粥差点遭了殃。   她惊愕的抬头,看到屋外种麦子的土坡上坐在好几个人,正往这投土块,边投嘴里还笑嘻嘻的说着话,这让李月秋想起了小时候看到村里开/批/斗/大会时的场景,那时村里的人也是会像这样扔这些东西往人身上砸。   “哎李月秋,你模样俏皮肤又嫩又滑,给陈大根做婆娘,陈大根享福了,但你不划当,挑他不如选我,我家能出66块的彩礼,晚上搂着你睡觉,嘿嘿嘿嘿。”   “我家不单出彩礼,还有两间大房子给你住哩。”   “呸,哪来的鬼模哈眼胚子,不撒泡尿照照就胡咧咧。”曾婶摔了碗站起来,叉腰直接骂道:“嘴里不干不净,我找你们村支书瞧瞧你们这村子的风气,看以后哪个姑娘敢嫁到桃源村来。”说的都是啥话,听了都脏耳朵,说媒人上门,这是喜事,村里人都是乐见其成,没谁会来瞎搅的,这明显是专程来找事的。   “又是你们!”陈山水抓起墙角的扁担冲了出去,这些人,只要他哥一回家来就会过来闹事,今天是他哥说媒的日子,敢往院子里扔石子,非要揍死他们。   陈家有两位媒人上门,桃源村里已经传了个遍,不少村里人都在陈家外面凑热闹,那些个往院子里扔东西的都是和陈立根不对付的小伙子,以前没少挨陈立根的打,陈立根揍人狠,一点都不留情,他们也是打怕了,已经好久不敢找茬了。   但今天陈家竟然有人来说亲,简直想不通是哪家的姑娘眼瞎了,会看上陈立根这种货色,退一步说,说亲就说亲,那也是他的造化,可来说的竟然是李月秋,顿时一个两个的心里开始泛酸不是滋味。   就陈立根这狗东西,他配得起李月秋吗?家里穷的只剩两间破屋,饥荒都没还完,他讨得起?明明之前亲事退了,咋李月秋会上李家的门。   加上又听人说了前不久陈大根卖猪肉,李月秋去买,还上赶着非让陈大根切,这不,约起来就过来直接找事,往人院里扔东西,看亲事能不能说成。   陈山水冲了出去,李月秋反应过来朝墙角看去,墙角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地上只留下的一个破碗和一双甩在地上沾了灰的筷子。   她怕出事,哆嗦着放了碗,也管不了别人,更管不了规矩体统了,小跑着就跟了出去,反倒是一家之主的董慧没多大的反应,她收拾桌子上被糟践的粮食,朝曾婶说:“这是常事,我家这情况,要不起李家的闺女。”   曾婶看着她,叹了口气,听说陈家的日子不好过,孤儿寡母的总被人欺负,日子过的极其的艰难,但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陈家有两个男丁,可人正吃着饭那些人就敢这样祸害粮食,更别提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也不晓得董慧吃了多少的苦头才把俩孩子拉扯得这么大。   而李家那边,李家老大虽然早早不在了,剩下个独芽儿李月秋,可李家把李月秋护的好好的,养的像城里人一样精细,压根没吃过什么哭。   瞧李月秋的样貌和一身的水嫩皮肤,剔了壳的白鸡蛋似的,那是精细养成的,如果嫁到陈家,就好比让凤凰住鸡窝,住不了的。   “成,我就一说媒牵线的,你家没这个意思我晓得。”曾婶帮她一起收拾桌上的东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话,替李月秋争点没影的机会,“但是你家老大找婆娘,要不要得起,得他说了算。”有些事情他们外人想的不算。   董慧像是没听到一样,不出声说话。   这边,李月秋跟着跑了出来,但放眼看去别说陈立根,连陈山水都没见着,村里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她找不到人,在坡上麦子地绕了两圈,隐约听到几声狗东西,臭流氓畜生的谩骂,谩骂时大时小,中间夹杂着拳头砸到皮肉的声音。   她寻着声音跌跌撞撞,脚步也走的磕磕碰碰,最后在麦子地下面的一颗大榕树后面里看到了陈立根。   顿时李月秋眼眶里弥漫的水汽收住了,她跑过去,才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你,你哪受伤了?”她知道他肯定打架了,盯着人上下的看,见陈立根右手手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乍看上去可怕极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手,想看看他的伤口,还没碰到就被陈立根唰的一下躲开了,“你走,以后别来了。”   “这可不成,我今过来是给自己说亲的。”她强拉过陈立根的手,陈立根手很大,骨节粗大,手背上的伤痕血糊糊的像是被烧烂的皮肉,似乎能看到鼓起的青筋,李月秋急得有些要哭出来,“你和他们计较什么,我不在乎。”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真的不在乎,何况那些人说的也不完全是胡说,她是买肉非要让陈立根切,今天也是自己厚脸皮上门说亲。   “你不在乎?”陈立根低沉的声音染了戾气,血糊糊的大手不知疼一样一把李月秋拽到了大榕树下。   李月秋像是轻飘飘的一朵花,没什么重量,背脊撞到粗糙树干上,她疼的哼了一声,但拽着手腕上的大手用的力气更大,眼珠儿盈满了泪,瑟瑟的看着把她抵在树干上的人,心里打了个咯噔,不晓得陈立根怎么突然生气了。   “那你在乎啥?你晓得我是啥人吗?你敢嫁我当婆娘?”   陈立根的声音凶狠的像是要咬人,他漆黑的眼眸攥紧了面前的人,她不在乎这些,那她在乎些啥,这些不干净的话要是传开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自嘲的勾起嘴角,刚刚那伙人的谩骂似乎还在耳边,他直直的看着人,“不怕给我生一窝小畜生?”   小畜生?一窝?……李月秋抖了下身子,忽然有些害怕眼前的人,她想说她当然知道陈立根是啥人,她没什么不敢的,陈立根也不是畜生,然而喉咙却仿佛被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立根步步紧逼,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冷的含着冰渣子,眼底都是暴戾猩红的血丝,他对李月秋一向规矩,现在却盯着她的脸肆意流连,仿佛要刻在心里。   “当我婆娘夜里就要和我睡一个炕,光/溜/溜的躺一个被窝,被窝里我让给干啥就得干啥。”   “什,什么?”李月秋这会被惊的总算发出了声音,她又惊又羞,瞬间闹红了脸,像是柔嫩的花苞慢慢浸了浓稠的颜色,饶是她活了两辈子也没想过话少的陈立根会说这样的话,在他面前陈立根一直是位稳重的大哥哥,上辈子后来两人好了之后,陈立根也是稳重妥帖,他嘴里竟然会说出这种只有二流子才能说出的话。   “你那天敢亲我,晓得后来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在想啥吗?”   李月秋眼尾全红了,她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听了,小猫似孱弱的退了一步,想走想跑,但被抓住她手腕的大手,钳子一般,耳边是陈立根逐渐靠近的冷硬声音,“我在想你不穿衣裳光/溜/溜的样子。”   “你!”李月秋连忙去捂他的嘴,身子一下往前惯去,直接跌进了陈立根的怀里,滚烫粗糙的大掌掐住了她的腰肢,隔着衣裳的面料,手掌的温度灼热的吓人,掐得死死的让她动弹不得。   “陈立根!”李月秋这次是害怕了,好似蝴蝶被摁住了翅膀,她伸手抵住陈立根的胸膛,“你松开,松开!”-   “嫁了我做婆娘,我就不会松开,也不只是像这样碰你了。”陈立根掐着人的腰往怀里带,像是咬住了猎物喉管的豺狼,那大掌掐住之后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摩挲了几下,他低头,声音粗噶,粗的像是在沙子了磨过,“你,这是,软的,细得我一手就能握住,能轻轻,折断。”   受惊的李月秋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出的是陈立根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样的陈立根让她陌生,她抖得好像是刚破壳的雀鸟,去掰陈立根放在她腰间的手,但撼动不了分毫。   大榕树下,薄夕的阳光穿透树缝照了下去,底下一高一低的两道影子亲密的几乎纠缠在一起,一道影子巍然不动,一道影子极尽挣扎,许是树下的动静太过厉害,蚍蜉撼大树终是让榕树的一枝树梢微不可见的晃动了一下,上面的叶子簌簌的落下几片。   李月秋根本掰不掉陈立根的手,眼眶里蓄满了的泪花摇摇欲坠,宛如下一瞬就会顺着眼尾滚下晶莹的泪珠,她腰间软的没有知觉,被困在陈立根的怀中,方寸之间她湿汗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栗,沾腻脆弱,抵在他胸口的双手手心冰凉,嫩红的指尖都变成苍白失了颜色。   “怕以后就……”陈立根的语调终于慢慢的多了丝温度,像是海面露出锋芒的冰山被暖阳一照,微有些融化,“离我远些。”   最后四个字声调哑的不像话,和他眉眼的神情完全不相符,随着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他利落的松开了手,大步的退开,不再纠缠欺负人。   然而洗的发白的褂子被一只细白的小手紧紧的拽住。   他呼吸一怔,抿着嘴角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离得这么近,他清楚的感觉到李月秋急促起伏的胸口,以及因为害怕而有些泛白的唇瓣。   他把人吓狠了。   陈立根看着她生生把眼尾窜起的红憋回去,甚至浅浅的弯了弯嘴角,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对他说:“我,我不怕,我嫁。” 第37章 他像一头威武的大狮子,一脚上……   李家的闺女月秋上桃源村陈家说亲的事情,一夜的时间附近的几个村落全传开了,传得沸沸扬扬的。   据传有人见到李月秋从桃源村回来的时候水汪汪的眼睛都是红的,身子直打颤,像是被人欺负狠了,可怜见的。   不明所以的人一打听是发生啥了,原来是人小姑娘厚着脸皮去陈立根家说亲,结果陈家把这桩亲事拒了,亲事没说成。   陈立根这狗东西竟然没看上陈立根,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别的村先不说,水湾村里不少的小伙都喜欢李月秋,而且人还是自家村里的最漂亮的姑娘,这换个层面说是在打水湾村的脸面,我们村最漂亮的你都瞧不上?   所以一时他们急眼了,本来对陈立根没啥偏见的汉子都开始大骂陈家这个破落户连李月秋都瞧不上,怕是想上天,这番情况下,也助长了她们心里的小九九,一个两个的纷纷在李家外面转悠,也不管毛豆在院子里吠,该上树的上树,站坡的站坡,偷摸着想逮机会在李月秋面前示好。   这陈家和李家的定好的亲事早就吹了,陈家穷的叮当响,彩礼都拿不出来,咋现在说上媒了,还是李家主动的,村里的小伙们都想不通,想找说媒的人搭话问问,其实就是咂摸下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不过见说媒的是曾婶,有几个是知道这位的厉害。   曾婶这几年不怎么帮人说媒了,但嘴巴是出名了特别严,要是跑去问,事情打听不清楚,兴许还得被喷一脸的唾沫。   李老头从李月秋去陈家之后就坐立难安的,做什么感觉都心里烦闷的,就没出去做农活,净在院子里干等着了,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在等什么结果,   可干巴巴等了一天,见秋丫从陈家回来却没问亲事说的咋样,真的任由人“自力更生”,倒是跟着回来的曾婶主动说了几句,让先等等看,这事急不得。   李老头把一早准备好的说媒钱递给她,走这一趟,甭管事情成没成,他都打算把说媒的钱给了,没想过让人白跑一趟。   “甭了,李叔,成了,我再收。”   曾婶这么些年,一双眼睛见的男男女女多了去了,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是说不清楚的,虽然陈家是把亲事拒了,但她觉得这一趟可能没白跑。   在桃源村,那伙闹事的人闹事之后李月秋追着出去回来,也不晓得发生了啥,眼眶红的像兔子,整个人颤颤微微的,而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跟着的是闷不吭声的陈大根,那脸色黑的像是吃过人,走一步路好像能把地踩一个窟窿。   这上门说亲的有两位,陈大根对着月秋是不热络,从头到尾话也不多说半句,但对着别人可不会有不痛快的表情,如果真不在意,不会是那样,男男女女的事,曾婶见过的多了去了,陈立根凶神恶煞木头桩子是一回事,但偶尔只要看李月秋一眼,那瞧着像是喜欢的狠了,怕把眼珠子似的东西摔了。   她不会把话说满,亲事有讨饶的地方那就肯定有讨饶的地方,如果之后亲事成了,该收的媒人钱她不会客气,不会让自己白费功夫。   送走曾婶后,李老头抽着水烟袋走进屋,屋里的窗户没开,窗帘也没撩起来,有些暗,但能看清坐在角落的人,他道:“县城的托人带口信,催你给她们送啥酱的。”   他提都不提说亲的事,像是李月秋只是出去兜了一圈,问道:“明儿去不去?去和大有一道,不去,明天挨俺摘花生,花生得收,种的辣椒得浇水,苞米地的苞米鸟雀啄哩很,要紧着掰了,家里柴禾也要烧完哩,最好上山去捡些松毛干柴。”   一串串的活计砸到李月秋头上,呆愣的她眼尾要坠下的泪停住,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像是早晨荷叶上的剔透的露珠,家里有这么多活要干的吗?她点了下头,“明儿我要去县城的,花生辣椒苞米我现在去弄。”   家里活这么多,她不能扔给爷爷做,她说着起身,去找锄头篮子和手套,说亲不成,陈立根没表态,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果酱已经做好了,送给了陈家几罐,剩下的要赶紧送进县城。   可等她拿好工具,爷爷不让她去了,说这个这时辰挖出的花生不好,她从来不知道挖花生还要挑时辰的,最后活没干成,晚上吃了一碗爷爷煮的糖水煮鸡蛋。   鸡蛋一个个煮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咬在嘴里甜滋滋的。   这天晚上,李月秋被梦魇住了,梦里的陈立根凶得要死,大手抓得她腰肢火辣辣的疼,好像真要折断似的,他像一头威武的大狮子,一脚上去毫不费力踹断了麦子地下面的大榕树,树叶哗啦啦的全落到了李月秋的身上,阴影袭来,碗口粗的大榕树轰然倒下。   树倒下的瞬间,他恶狠狠的说让自己给他生一窝小畜生,李月秋吓的惊醒过来,腰窝那处滚烫滚烫的,仿佛被热水淋过,她点燃了床头前的油灯,微弱的灯光慢慢照亮了屋子,像是一盏在黑夜里亮起的小太阳。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睁着水汽弥漫的眼珠愣愣的盯着油灯发了会呆,床头的铁罐头瓶子里插着几朵野花野草,交错的影子落在了松软的枕头上。   乡下的夜里很是安静,静悄悄的在屋里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到,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外面黑乎乎的,总归是天没亮。   院子的毛豆立着耳朵注意到李月秋屋门缝漏出的光亮,它飞快的跑到屋门口,抬起爪子抓了几下门,发出刺啦刺啦的烦人声,抓了几下之后,门没开,毛豆团成一团哼哼唧唧伏在了屋门口睡觉。   许是被毛豆弄的声响晃回了神,李月秋忽的捏着枕头角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缎子似的头发泼墨似柔软的散开,好半晌,她捏着枕头的手指松开,嘟囔着娇俏的声音,“陈大根,你混蛋,我以后要你好看。”   一大早李月秋险些起晚了,带上东西去县城送刺萢果酱,她一个人带着说媒人上陈家说媒的事情因为传开了,在去县城的路上,不少人看到她都往她这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李月秋是出名的狐狸精,长得那个妖精样,招汉子喜欢,不招女人乐意,笑话她的大多是村里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主动上门说亲就算了,还被拒绝了,这长得好的也不是事事都顶用。   李月秋抱在怀里的刺萢果酱,那些人说的话不少飘进她耳朵里,不过她不在在意,到了县城她去送果酱,李大有要去送货,约好时间在供销社那条大道上碰头。   “丽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隐秘狭小的巷子里,这是平常用来堆垃圾的地方,除了早上送垃圾得到时间,很少有人会来,这会巷子里一个不易察觉到的角落站着两个人。   朱建邦说完话之后不满的看着面前的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远处一辆蹬走的破烂三轮自行车,别的什么都没看到。   张丽云收回了视线,她神色并不好,声音细细的,也没平常的精气神,“我听到了,你说了这么多,那现在想怎么办?”   这态度朱建邦看着烦躁,脱口道:“什么叫我想怎么办?你一直瞒着我和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处朋友?这会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校长查我们的事,到时候挨处分,你说怎么办。”   朱建邦语气越说越不满,他和丽云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俩人处朋友处的也挺好,丽云努力品性又好,但他母亲不同意他和一个乡下妹子好,说两人就是处了对象也没用,不会让丽云进门。   朱建邦是喜欢张丽云的,县城里的姑娘大多娇气,乡下的姑娘又土里土气,话都说不到一块去,以后怎么在一起生活,但丽云不一样,虽然乡下出生,但身上没有那种土气,做什么事脸上都很淡然,她努力坚强,大方又得体,这种美好品质的姑娘上哪去找。   两人想着等丽云考上中专,这样自己的母亲也没啥可挑的了,而且两人处朋友的事虽然瞒的紧,没其他人知道,但那也只是瞒着私下处对象,没犯什么条例,不是什么严重大问题。   谁知道就在昨天学校校长突然找他谈话,说收到了匿名信,举报他和张丽云乱搞男女关系,他那时才知道丽云好像在乡下和处一个庄稼汉对象。   这简直打得朱建邦措手不及,他和丽云处朋友的事没摆到台面上,但丽云和那庄稼汉处对象的事听校长的口气像是有不少人知道,这要是往严重的说,会影响他以后考试的,如今是不能承认他和丽云在处对象的,他再三否认,校长将信将疑的,还找了好多同学去核实情况。   “是那人一直缠着我,乱散播我和他处对象,我大半的时间都在县城,哪来的时间和乡下的人处对象。”张丽云看着朱建邦,伸手拉住他的手,眼角坠下无声的泪,一张面容带着女儿家的柔情,看一眼带着恬静美好,“我们俩是正儿八经的处对象,我对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吗?”   “我没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你别哭。”朱建邦反握住她的手,把人搂进怀里,叹了口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相信丽云的。   “我妈要是同意你和我来往,我们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也没这些烦心事,我回去和我妈多说说。”他妈是不了解丽云,以偏概全,总说乡下姑娘就只想巴着县城里的男人,过城里好日子,但丽云和一般的乡下人不一样,是个好姑娘。   张丽云轻轻的嗯了一声,隐秘狭小的巷子里,两人抱做一团,这碰碰那碰碰,亲在了一起,这下朱建邦哪还记得几分钟之前自己质问的事,被哄的心花怒放,抱着怀里的人心神荡漾,不过到底是在白天,也没敢做多大出格的事情,他之前不满的声音这会不知道软和了多少,浓情蜜意的说:“我妈前几天送了几罐肉罐头给我,晚上去我哪?”   为了方便复习,朱建邦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家具各种什么都特别的齐全,条件十分的舒适,张丽云在县城的日子,经常会过去,此刻,她脸颊微红的点头,笑着把头靠在朱建邦胸口,柔弱得好像朱建邦是她的全部,这让朱建邦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朱建邦长的清秀,懂的多成绩也好,家里情况也拔尖,这样的男同志是很招女同志喜欢的,张丽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心里是喜欢他的,但她知道朱建邦的母亲要是同意他俩的事情早同意了,不会一直拖到现在,说到底是嫌弃她的乡下出生。   学校的校长在查她和朱建邦的事情,这个快要考试的节骨眼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只要他们不承认,只凭着匿名信,不算是证据。   闹到这样,她必须尽快弄到一个城里的户口。   ***   厂区门口果然和李月秋之前想的一样,不让人随便摆摊了,要是敢摆保安会第一时间过来撵人。   她带来的果酱因为是提前和人说好的,也没摆什么摊子,把果酱给了工厂里的人收钱就成,女同志们都喜欢果酱的味,手头也有余钱,一点也不在意价格,李月秋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山上很多的野果都熟了可以捣鼓出不少果酱来卖。   但卖的对象不能只是厂区的同志,这样说句实话,算下来也不会有多少的客源,现在她攒的钱差不多够她盘铺子,铺子的位置她已经想好了,不会像这样随便找个地就开始摆。   一些厂区的女同志嫌她这次做的果酱太少,都不够几个人分的,想让她下次再送些过来,但刺萢果已经开始落了,这种时节性的东西不是人能控制的,所以李月秋能做的刺萢酱很少。   “果酱还有其他的,不过要等等,像是梨子酱玫瑰花瓣酱味儿也好,还能养皮肤,你们要是喜欢,到时候我可以做了先给你们尝尝,合适了你们再订。”   她一溜的说出好多种果酱的名字,女同志们听都没听过,但听着名字觉得味道肯定错不了,而且还能养皮肤,也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但女同志就没有不爱美的,纷纷和李月秋说好做好了一定要送来给她们尝尝,只要味道好,她们一定捧场。   这会80年初,因为条件的原因,很少能吃糖,其中白糖蘸馒头片是很多人的最爱,香甜的白糖配上蓬松麦香的馒头,咬一口下去,纯白晶莹的颗粒糖混着馒头咬起来咔咔咔的,声音都透着甜蜜的味儿。   不过白糖不怎么好买,供销社都是限量供应凭本购买,想买也不一定买得到,现在有了果酱,可真是方便了,只要把果酱涂在馒头片上,吃起来的味道清甜爽口,一点也不比白糖差。   卖完果酱,李月秋在县城里逛了逛,买了些家里需要的零碎东西,又排队买了面霜和蛤蜊油,她呆乡下这些日子,要数什么费的最厉害,那就是蛤蜊油了,不过这东西也只有有闲钱的人才买的起,每次买都是有货的,她在乡下是避不开干农活的,就算是洗碗或者是做简单的活计,时间短了看不出,但长了手上就会慢慢起茧子,尽管茧子并不怎么明显。   虽然起了茧子干活扛磨扛造,但李月秋宁愿戴手套也不想手上起茧子变得又糙又难看,每天睡之前她都要用一些山上摘的花瓣泡水,泡完之后细细的涂一层蛤蜊油,隔天再洗掉。   逛了快一个多小时,她才去和李大有碰头,在供销社的大道上等了好半天,脚都站酸了,也没等到人,奇了怪了,大有哥说今天只有两趟货需要送,都是帮人拉家具,活不重干的也快,怎么到现在人还不见过来。   在等下去不是办法,最后李月秋直接过去汽车站附近拉货的地段找人。   问了几位李大有的熟人,兜兜转转好一会,找是找到了李大有,不过他身边有个碍眼的张丽云。   阴魂不散,哪哪都有她,这种感觉像是沾了一手恶心黏腻的胶水,甩不脱不说,还怎么洗都洗不掉。   张丽云正在那和李大有解释之前的事,神色很坦然,“大有,你信我,我没有,月秋肯定是看错了,那只是和男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我身边的同学都可以作证。”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听着十分的自信,一点心虚都没有。   “户口的事情是我爸妈自作主张,都没和商量,他们只是想我们以后成家,日子好过一点,我没有那个意思。”   见李大有不说话,但他脸上冷漠的神情变了些,这是松动了,张丽云会心笑了笑,声音小心翼翼的开口,“晚上我家煮鱼,给二妮子提前过生日,她嚷着想吃你烧的鱼头汤,大有,你,你去吗?只是吃顿饭。”   乡下的条件再怎么笨手笨脚,菜还是会烧的,只不过大多男的不下手,屋里有女人都让女人招呼,李家倒是没那么多规矩,谁闲了就做,男丁都会做菜,李大有其中鱼头汤烧的最地道,很是下饭,李月秋听得有些狐疑,无缘无故扯个幌子,让大有哥上她家干什么。   她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考来想张丽云的想法了,这人脸皮忒厚了,话都说成那样了,她也好意思,这样的人没脸没皮的,别人觉得早没脸的事放她身上没一点动静,真是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样的,轻轻几句话,把买户口的事情往她父母身上推,推的一干二净,自己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白花也没这么白的。   她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偏偏男的似乎都挺吃这一套的,李月秋不是很懂男人,但这方面李月秋觉得该学习学习,要是学习好了,没准就能把陈立根一举拿下了。   她一封匿名信都送去张丽云的学校了,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只要是真的,肯定不禁查的,但李月秋卖完果酱去打听过,学校里说事情没查清楚,双方否认是谣言乱传,也不晓得张丽云是怎么哄男人的,竟然让朱建邦和她一起把事情瞒的严实。   那头李大有干涩的声音响起,没有犹豫的拒绝,“不了,我不去。”他们已经没啥关系了,他再往张家跑不合适,于两家的名声都不好。   张丽云怔了下,在那开始掉眼泪,李月秋远远的看着她在那演,倒是要看看这人是想干什么。   “你,你去吧,以前你送了我不少的东西,那些东西我都好好留着,我也不方便带到县上,你和我去一趟,不吃饭就算了,把东西搬走吧。”   李大有没打算去:“给你就是你的,没给了人还收回来的道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处朋友,给对象的东西咋能不处了就把东西要回来,又不是抠门子。   李大有不想再多说什么,从张丽云身边走开,被张丽云一把抓住,这会她哭出声了,声气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去。   李大有想把人甩开,两人都刮扯干净了,大街上拉拉扯扯像是啥样子,但人愣是甩不脱,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给丽云哪些东西了,他不想要回来,丽云爱要就要,不要扔了就是,两人亲事黄了,他不想和人有牵扯,但……现在,被缠着根本甩不脱。   李大有无法,只能道:“成,我去……”拿。   “我帮你去拿。”李月秋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大有的话,张丽云看着突然走近的李月秋,她明明都挑了只有大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李月秋又突然冒了出来,张丽云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闪过,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你和大有哥现在都没处对象了,你拉着他干嘛,拿东西我去拿,大有哥一个光身男人上你们家去,万一让人误会惹出点不好的谣言,害人害己,我去拿,你觉得怎么样?”   东西李大有不想要,也不想去张家,要不是丽云抓着他,他早走了,一听赶紧直点头,“嗯,对头,让月秋去拿,我到时候在村口等。”   其实真没什么可拿的,张丽云就拿出几本笔记本和钢笔,笔记本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不能再写了,拿回去当柴禾烧吗?而且就她知道的,大有哥一般给的都是钱或者是粮食,粮食早吃了,至于钱,大有哥是陆陆续续的给,不算给了多少,但那钱早花完了,难不成张家能把钱和粮食吐出来。   “去年冬天,大有哥送了你一床棉被,你把棉被给我,这些本子都写完了,还给我们能干嘛,厚脸皮不嫌害臊。”   李月秋看张丽云弄出来一堆没用处的破烂,眼里都是嫌弃,直接让她把能用的拿出来。   棉被是当时李大有怕张丽云过冬冷,自个跑了老远的地去和种棉花的棉农买棉花,让二婶弹的,这棉被她有印象,弹的很厚,因为她那时回家正好看到,还帮忙弹了几下,别的她记不清,也不要了,这棉被可以拿回去拆拆洗洗,做几件厚实棉衣,得拿回去。   张父张母没出门,在家的,窝在厨房不出来,水缸那确实也放着一尾鱼,个头小得没吃饭的碗大,就这样的鱼能做什么鱼头汤,一个鱼头还不够塞牙缝的。   听到她说的刻薄话张父张母脸色难看的不行,他们三四十岁的年纪,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成这样,张母想出去和人嚷,但张父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说话了。   唯独张丽云倒是没事人一样,去找了棉被拿给李月秋,嘴上还和她唠嗑了起来,“我听说你上桃源村陈家去说亲了,亲事成了没?你长得这么漂亮,男人看了都眼馋,陈立根应该很欢喜吧。”   “你长舌妇啊,关你什么事。”李月秋皱起了眉,拿过被子,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第38章 找陈立根那个老实的兜底吧……   李大有站在村口不停的张望,心里七上八下的,几次抬脚想去张家,但始终没去,他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既然已经和丽云分开了,那他就不合适再去张家,就像是月秋说的,搞不好,害人害己,弄坏了各各自的名声就坏事了。   心急火燎的等了好半响,总算见月秋抱着一床棉被从张家出来了,看到那床棉被李大有神色变了下,似乎是记得送这棉被的时候他和丽云的关系还好好的,他原本一直想娶丽云过门的,是他俩没缘分走到一起。   这是他和丽云的事,让月秋掺和进来,他挺对不住月秋的。   “大有哥,你以后离张丽云远些,你俩现在没什么关系,和她走在一起万一她胡乱说你耍流氓给你乱扣帽子,你有嘴也说不清。”李月秋把手里的棉被递给他,顺道把厉害关系给大有哥说清楚,在张家只呆了一小会,她现在浑身都难受。   李大有把棉被栓在自行车后面的板车上,这话让月秋对着他说出来,他有些不自在,“嗐,想,想啥呢,你哥我不是那种人,咋会干耍流氓的事情。”他和丽云处对象的时候不该做的什么都没做,现在两人没关系了,他更不可能对人做什么。   李月秋是给李大有提个醒,打预防针,“没说你,我说张丽云,这耍流氓不是男人才会耍,女人耍起了才让人防不胜防。”她可不想上辈子的事情再来一次,上辈子张丽云就是用耍流氓的由头把李大有送去坐牢的,她对大有哥没有感情,没有感情才会狠心。   大有哥不是糊涂的人,对张丽云有感情是一回事,但也不是全糊了脑袋,有些事情他拎的清楚,李月秋把话说这么直白了,再耿直的人都能明白意思,她已经把张丽云这个女人往最蔫坏的地方形容了。   但千防万防,有些上辈子发生过的是事情还是没防住。   这天李月秋把上次借陈立根的衣裳洗干净送回去,这衣裳既然是董慧的,而且又是新的,八成是陈立根专门给人专门做的,她一直占着不是个事,得把衣裳还回去。   衣裳她没送到陈家的老屋,送到的是陈立根一个人歇脚的竹院,去的时候她算好了能和陈立根碰面。   结果去了,陈立根根本没影,早去县城里挑粪干活去了,比以往的时间都早,院子里只剩一个在打扫洒水的陈山水。   “他怎么走这么早,一直干活,都不用睡觉的吗?真把自个当牛使了。”李月秋把放衣服的篮子递给陈山水,扬起嘴角的笑容一下敛起了很多,她知道陈立根要干活还欠下的饥荒,但也不能以为年轻就糟践自个的身子,没日没夜的这么干,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这样。   而且李月秋为了来和陈立根见一面,天没亮就起来了收拾打扮,出门的时候鸡刚打鸣天微微亮,不说摸黑但已经很早了,过来这边是费了点时间,但这会的时间按理说人应该在的。   都起这么早了也没堵到人,真没奔头。   自从上次去陈家说亲后,她就再没见过陈立根,两人没住在一个村,除了必要的事情,碰面的机会压根就不多。   好几次李月秋主动去找人,她也不敢去陈家老屋找,只敢偷摸着来这里找陈立根,不过一次都没碰到过人。   陈立根躲她躲的那叫一个神出鬼没不留痕迹,真没看出来他还有这能耐。   不是敢说污糟的脏话,很凶的吗?倒是别躲着呀!她那时吓傻了,等回过味来,陈立根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吃了她不成。   “我哥说是今儿活多,急着做,走的早了些。”陈山水笑着接过篮子给他哥打掩护,他哥走的可快了,几乎在月秋前脚来的时候,立马就从后门走了。   “进来坐。”陈山水请她进来,说完之后反应过来屋里头这会只有他一个男的,其他人都不在,虽然和月秋的关系还算熟悉,但她是一个女人,而他一个汉子请一个女的进来,不合适。   李月秋看出了陈山水的不自在,主动拒绝道:“不坐了,他不在就算了,我篮子里放了新做的两罐果酱,你拿着分分赶紧吃了,果酱不能放长,放长会坏,我先走了。”李月秋笑着招招手。   她过来一趟不容易,爷爷要是晓得她这么缠着陈立根,肯定会好好管教她,而且这竹院离她家挺远的,但陈立根不在,她也不好多呆,呆了陈山水肯定会不自在,让人知道也不好,况且篮子里有果酱,这东西是她自己做的,怕陈山水不收,所以赶紧放下篮子离开。   来得时候李月秋雀跃得步子都是欢快的,回去的时候步子明显慢多了,后来也是到了家才知道张家的人过来了。   毛豆在院子里对着张家的人一直在吠,对着外来的人极尽表达它的不欢迎,叫得特别的吵,吵得左邻右舍都冒头看李家这是咋的了,李老头丢了两个番薯给它也没让它停下来,最后把它栓到了门外的木桩子上。   李月秋回来之后,解了木桩上的绳子,牵着乱吠的毛豆进院子。   二叔拿着挑水的扁担往李大有身上招呼,李月秋进门正好看到长扁担打在了李大有的背上,声音像是甩鞭子响得她脚下一顿,吓了一大跳。   在边上的张丽云气色很不好,脸色蜡黄又泛白,仅仅是没见了几天,但整个人瘦了一圈,像是受了磋磨一样,站在张母的身后哭哭啼啼,脸都哭花了,而张父铁青着脸在和李老头说话。   “李家的,你把人打死事情还是得解决,你们之前把说好的亲事断了,我还想不通咋回事,这是占了丽云便宜不想负责,我话撂这了,这事你们理亏没脸,告派出所李大有得坐牢吃/枪/子。”张母不管在和李老头说话的张父,直接开口说话,话说得咄咄逼人,好像有了依仗,身板都挺直了不少。   李大有梗着脖子,脖子窜得通红火辣,他眼睛盯着张母身后的张丽云,那双眼睛是不可置信后的愤怒,“胡说,我没有,我没做那事!我没碰过她。”他咋可能会干出那档子事来!   “你还狡辩,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我们报派出所是不是?亏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靠的汉子。”张母直接走过去,拿出了受害人的架子,像是别人都欠了她的一样,抬手对着李大有的脑袋戳戳点点,大有瞪了过去,身上的气势像是要跳起来打人。   男人头摸不得,更遑论戳戳点点,外人没资格,张母被李大有一瞪,心里犯怵后退了开,但随即哭喊了起来。   张丽云怯怯的拉了下张母,张母的声量放小了些,这种事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不能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   李月秋手中的毛豆开始对着院子吠,院子里的人注意到李月秋回来了,她今天是要准备去见陈立根的,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的是藕粉色的裙子和漂亮的小皮鞋,鲜妍明媚得仿佛不该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张丽云瞥了一眼李月秋,同样是农村乡下人出身,李月秋比她过的顺遂多了,从小如珠如宝,她身上那一整套的衣裳是张丽云根本买不起。   李老头拧着眉道:“秋丫,把狗给俺牵出去,你进屋里头呆着。”这事不用秋丫一个没出嫁的女娃来掺和。   李月秋没听爷爷的话,也没上屋里头去呆着,她一边把毛豆栓到院子的海棠树下,一边朝二叔道:“二叔,你打大有哥做什么。”她看向张丽云,有些好笑的问:“她说大有哥对她耍流氓?她说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个毛丫头插什么嘴。”张母擦了擦眼泪,在她看来李家一家都是老实本分人,除了这个作精的李月秋,总是处处找丽云的晦气和麻烦,真是啥样的种发啥样的芽,不是个安分于室的。   李老头对面的张父不像张母一样啰嗦,他是一个汉子,不会大吵大嚷,朝李老头道:“你是长辈,你说这事该咋办?丽云不能白让人欺负,该怎么办你给个话。”这是李家的主事人,咋办要他来定。   “爷,我没有,我真没碰过她。”李大有简直要疯了,上前抓住张丽云,“张丽云,我哪对不起你,你这么冤枉我。”   场面因为李大有的动手顿时闹做一团,二婶在屋檐下抹眼泪,她忽的走了过去,扯开李大有反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那声音响得毛豆哼唧了下,也不敢吠了,院子里安静了下去。   二婶转头对张母道:“现在这样是我家没理,尽快把他们的亲事办了,该备的东西我们这边准备,办亲事时不会让人看出丽云的肚子。”   “……”李月秋感觉噎住了一口气,诡异的看向张丽云,肚子?哪来的肚子?“什么肚子,你们是说她怀娃了?”   她以为张丽云是耍流氓,这还有个肚子?她一点也不客气的拽过在那哭的张丽云,“你说有就有,多长时间?什么时候的事?”   张丽云红着眼眶,嗓音哑哑的好不可怜,“月秋,我没撒谎,是,是大有,一个月前大有强迫我和他……那晚有的,他说了会娶我的,但亲事退了,我,我害怕。”   你害怕个屁,就大有哥那样,强迫姑娘?他能强迫姑娘?李月秋眼珠儿直勾勾的盯着张丽云看,恨不得给她一脚,“张丽云,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说是大有哥的孩子就是大有哥的?你在县城学校和人好,我看是朱建邦的吧。”   张母一听这话火了,想都没想抬手去掐李月秋这个作妖的,被李老头的水烟袋狠敲了下手腕,“好好讲话,干哈哩,在俺家地面上动俺孙女。”   李老头那动作做的叫一个干脆,敲下去的声都是咚的一声,可见是真使了力气。   “看样子你们李家是不打算认,我们找派出所来定李大有的流氓罪。”张父不满李家的态度,这要换了别人家怕是在下跪道歉了,偏偏李家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牵着张丽云打算走,要不是顾着和李家的关系,早在知道丽云那肚子,他直接就找派出所了,之所以过来李家,是给他们个台阶下。   但他和李老头把话都说清楚了,李老头听了之后,第一个反应是皱着眉说他家大有不会乱碰姑娘,问丽云的肚子咋证明是大有的。   听听这话问的,他家丽云能拿清白这种事骗人,这会李家这丫头回来了,语气刻薄不安好心,他算是看出来李家的态度了,那没什么再商量的了。   这事明明是丽云吃亏,李大有不干人事,他就是把李大有打死了也不为过,虽然事闹大了,会让丽云没脸,不过他家不是软柿子,李家别想讨好。   流氓罪不是小打小闹开玩笑,是要吃花生米的,李家老二只有李大有一个,他们家舍不得。   王贵芬是个女人,农村多子多福,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她一直都没再怀上,身体也去检查过,没问题,可就是没再怀孕过,如今膝下只有大有一个儿子,她能动手给人一个嘴巴子,却不能看着儿子进牢房,急着跑去拦人。   “没说我家不认,大有会尽快娶丽云过门的。”这是王贵芬立马就做下的决定,说出话泼出的水。   前年,有个村的小伙就是弄大了姑娘的肚子,事情捅破之后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直接被送到了派出所,因为其性质恶劣,没几天就被判了/枪/毙,人说眨眼的功夫说没就没了,因为这事,村里还专门开了一次会,给村里的男男女女敲打一番,免得犯错误。   她不能让大有出事,他们认,全认。   “妈!我没碰过她,凭啥背黑锅。”   李大有仿若困兽,他自个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认,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破绿帽他才不戴,他拉着王贵芬,看着张丽云的那双眼睛再没了一丝的情意,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恶毒的仇人,但同时心里最恼最恨的是自己,恼自己没把人看清。   李月秋先一步上前去给张家的人开院门,也不拦人,张家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以为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吗?如果事情真是大有哥做了,他们是不敢闹大,可大有哥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张丽云。   “去,把派出所叫过来看到底谁耍流氓,张丽云的肚子按你们的说法凭她一张嘴,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是假,要这样,我还说,”   李月秋揉了两下自己的眼睛,漂亮的眼珠立马变得通红,她指着张父谴责的说:“你刚刚趁机摸我手了,你也耍流氓,是不是也直接把你送派出所。”   都说男女平等,不搞重男轻女的那一套,但80年代初的情况下,耍流氓是重罪,只要是提起耍流氓,人们下意识都认为是男人祸害女人,毕竟没哪个女人会拿自己的名声干这种事。   张丽云有了肚子,就能说孩子是大有哥的,明明她还和朱建邦好了,同时和两个男人处对象,怀的肚子就认定是大有哥的,既然可以这样张口就说,李月秋也可以胡诌说张父占她的便宜。   比无赖厚脸皮,她都死过一次的人还比不过张丽云不成,谁怕谁。   李月秋说的有条不紊不慌不忙,还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这直接让张家的人愣住,张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一下涨红了整张老脸,李月秋长得水嫩漂亮,比那些个城里的姑娘都俏,可他的年纪老得可以做李月秋的父亲了,怎么可能会生出龌龊心思,老不羞的对她……   “呸,李月秋你个黄花闺女知不知道害臊。”   张母彻底都惊了,一个没嫁人的姑娘,怎么敢胡诌瞎话到这个地步,泼脏水泼到她汉子头上来了,这还是识字的文化人,真是不敢想象李月秋的心到底有多黑,不说她一双眼睛看着,就是旁边的李家人也不是没有眼睛的,他家那口子一下都没碰过李月秋这丫头。   李月秋不管害不害臊,和张家人说话不能害臊,不让哪拼得过这些厚脸皮的,大有哥和张丽云这亲事断了没几天张丽云就有了肚子,还说一个多月前大有哥强迫她,那当初怎么不说,忍到现在?   合着嫌月份不够,要等月份拖大一些?   这样的场面李老头拧了眉,秋丫胡说八道啥哩,要不是外人在,李老头估计要上藤条了,闺女要晓得自爱,名声最紧要,但他不信大有会干混账事,秋丫10岁后送到了县城老三家,他进县城进的勤也不是在眼皮子底下。   大有却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啥性子脾性他清楚,他咋可能会强迫人姑娘哩,这根本说不通,找派出所来调查清楚最好。   在张父张母身后的张丽云眼眸暗了暗,她晓得李月秋会最难缠,学校的老师收到匿名信,找她谈话了好几次,问她和朱建邦的关系,她不是傻子,匿名信是谁写的不难猜。   她做事从来都很认真细致,李月秋知道了他和朱建邦的关系处处针对她,以前觉得李家的爷爷把孙子和孙女养成了一样的性子,李大有和李月秋是同一种人,但那是在以前,现在的李月秋比她想的有脑子有心眼多了。   也碍眼讨厌多了。   “月秋,你的话没谁会信,你自己私下都不检点,伤风败俗和男的不清不楚。”   张丽云走到李月秋身边,那副样子像是抓住了人的把柄,胜券在握的很,她低头在李月秋耳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徐徐说道:“你和男人那个了吧,所以才急着给自己说亲,找陈立根那个老实的兜底吧。”   她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一直可怜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浅笑,宛如捅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一字一句的说:“我那天看到了,你腿上的淤青,得多大的力气才能留下那么深的痕迹,怕是现在都没全退了。”   “……”李月秋懵住了,“???” 第39章 刹那间张丽云脸上仅有的血色褪……   张丽云的话于李家人是晴天霹雳的震惊,脸色唰唰的全变了极其的难看,栓在海棠树下的毛豆吠了几声,最先有反应的是王贵芬,李家的其他人可能一时搞不清楚具体的状况,没弄明白张丽云话里的意思,但王贵芬清楚的晓得张丽云说的是什么。   她伸手把李月秋拽到身后护住,电光火石般抬手毫不客气上前给了张丽云一个大嘴巴,速度快得让人咂舌,这一下比刚刚动手打李大有的那一下狠多了,完全是一副泼妇做派。   “黑心玩意,张嘴胡造,是想把我家的人全搭上!”她真是瞎了眼,大有和人好了这么久,都说日久见人心,她也真是白活到这个岁数,以前她看张丽云没什么不好的,小两口过日子挑挑剔剔那些干什么,只要看对眼了就成,她以为张家的闺女是个本分的,能和大有好好过日子的女娃,现在真真是看清楚这是个什么黑心肝的玩意,坏进了坯子。   “王贵芬,你咋打人哩!丽云肚子可是有你们李家的孩子,你们家李月秋一破鞋还怕人说哩。”   张母看着自家女人挨打,自然是不能忍的,她叫骂着过来和王贵芬动手,既然对方先动手,她也顾不得是不是要撕破脸了,丽云那肚子才一个月,月份浅,孩子是李大有的孩子,王贵芬这么狠心,说打就打。   想必是因为李月秋的事情气急了眼,丽云说的事情她也是现在才知道,瞧王贵芬这着急的模样,丽云说的肯定是真的。   怪不得急巴巴的找上了桃源村的陈立根说亲,胆子大,这是找老实人兜底,呸!就一破鞋还埋汰她家丽云。   王贵芬一听这话,彻底火了,张母比她高出半个头,但愣是没拧过人。   这女人缠在一块打架,没一个上去拉人的,就连张父都没反应,听到张母在哪嗷嗷叫的时候才想起过去把人拉开。   张丽云被扇了一个嘴巴,她皮肤比不上李月秋水嫩,但也是面皮薄的年轻小姑娘,挨了这么一下,脸颊迅速浮起红肿,身儿有些站不稳。   她下意识护着自己根本看不出的肚子,摸着红肿的脸,到这会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在和李月秋周旋,“你往学校送了封匿名信,我还你一封,李月秋,这样你就没名声了。”李家最金贵的不是李大有,是李月秋。   论起地位来说李大有可比李月秋低多了,张丽云不傻,学校会查她和朱建邦的事,是匿名信在作怪,那匿名信只有可能是李月秋寄去的。   李月秋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张丽云说的是什么,她皮肤不禁磕碰,淤青散的比常人慢的多,那天,张丽云看到了。   她抿了抿嘴角,打算把话圆过去,不过还没开口再说话,张丽云继续道:“大有你既然不认你做的事那就算了,你这样的品性我也不想和你结婚,我可以不报派出所,月秋的事我已经给你们村上的村委会寄了匿名信,我之后也可以去说清楚说是误会,但你们家要凑一万块钱给我当私了,这样事情全部当没发生过。”   她话说的没有任何犹豫,字里行间条理清楚,就连价格都想好了,一听就不是临时起意的,李大有看着张丽云,好像从未认识过说话的人一般。   一万块?她在说啥子?怎么开得出这个口,他李大有活到这个年岁,连一千块都没见过,家里哪来的一万块,就是把他剁了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到这份上他看出来了,张家过来,不是压着他娶人的,他认不认肚子也根本没关系,张丽云也没想和他结婚。   她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钱,这些钱是想拿去买城里户口?心眼坏得打了一手的好九九。   他处了个对象,给家里招了只狼,害了自个不说还搞得会累了月秋的名声。   就连张父张母也因为自个闺女的话陷入了愕然,什么叫不和李大有结婚,清白都被李大有毁了,不找李大有结婚?这丫头是蒙心肝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没了清白她以后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戳死,还有,什么叫拿一万块私了,这些事怎么都没和他们商量就胡乱说,夫妻俩这一瞬是真的完全反应过来了。   “没有一万块,想要你直接去抢邮局来的快。”李月秋觉得张丽云莫不是疯了,开口就要一万块,她当钱是树叶吗?随便摘摘就能有?这种巨款,乡下人有的人干活,累死累活一辈子都可能赚不到一万块,而且不说乡下人,就是城里人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有一万的存款。   李月秋怕爷爷真的答应,二话不说也不回旋真的从自家扛出一万块来给张丽云,尽管自家没那么钱,但万一爷爷打欠条咋整。   “爷爷,那是一万不是一毛,要这样以后是个女的上门都说怀了大有哥的孩子,我家能拿出多少个一万?至于我的,那是胡编的,我没和男人瞎搞。”讹大有哥不算,连她都讹上了,手段真是够高的,什么叫找陈立根兜底,张丽云这龌龊心思,见她腿上有淤青就料定她和男人睡过了。   李老头皱起的眉能夹死蚊子,拿着水烟袋的手微微发抖,他不是害怕,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没说可怕的,他发抖是气的,水烟袋都攥的紧紧的,好似下一秒就能把水烟袋折成两段,神色间却看不出其他,他耷拉着干瘦的脸朝李月秋语气很重的说:,俺没死,没你女娃子说话哩地。”   那模样就差用水烟袋指着李月秋的鼻子让她闭嘴了,李月秋小腿肚腩一抖,拉下嘴角不敢开口了,心里知道等事情过了,爷爷肯定会和她算账,眼下是先要解决大有的哥的事情。   李老头那双眼神带着审视,看人带着刺目,他转头看向张丽云,开口说话,老人家声音很低,问的慢吞吞的像是在掂量着什么,“私了一万块?”   张丽云淡色的脸上浮起一丝希冀,不过按捺得紧紧的,她声音很细,“对,一万块。”他就晓得一万块钱李家能轻易的拿出来,这是村里最有家底的人家,一万块对于他家来说这是个小数目。   “中!一万块俺能给,一个子不会少你。”   李老头的话让张丽云眼瞳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欢喜,但下一秒,李老头问她,“不过先告诉俺你肚子里的种是不是大有哩。”他布满皱纹的脸颊绷紧着,那双眼睛格外锐利的注视张丽云,眸子里的当过兵的气势显露无疑,像是在刑训一个罪犯。   “是,我没骗人,可以上医院检查。”张丽云接话接的有底气,迫使自己强硬的顶着老人家的灼灼的注视,但身体却是控制不住的往后倾。   爷爷的财大气粗都让李月秋产生了种自家是不是忒有钱的错觉,这会80年初,一万块?爷爷怕不是把棺材本拿出来了。   她家里有些钱她是知道的,父亲不在之后,有留了不少给她,具体数额是多少她不清楚,钱都在爷爷那里存着,上辈子她脸受伤,到外医治花了很大一笔钱,都是从那挪的。   张丽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给了张家两条路,要么给钱,要么报派出所抓李大有以及坏了李月秋的名声。   报了派出所闹到明面上李大有吃牢房吃定了,李月秋那没人去做说明,以后别想找婆家,全都掐在李家的三寸上。   李老头活到这岁数,晓得流氓罪的厉害,那些被流氓罪抓进牢里,或者是吃枪/子的事情听过很多。   张丽云一眼不眨的盯着李老头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在等着他应下,仿佛像是在等着一块天上掉下来的极大馅饼。   良久之后李老头动了动唇,斩钉截铁得到说了四个字,“报派出所。”   张丽云希冀的目光骤然晦暗下去,但眼底依旧是胜券在握,闹到派出所,她也不怕。   镇上的派出所每年要处理不少的事情,情节严重的有,不严重的也有,大大小小的事都有轻重缓急,但耍流氓的事情还是非常重中之重。   欺负人姑娘就够吃花生米了,还害得人有了肚子,派出所的人问都没多问,二话不说先把李大有铐了接受调查,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罪犯,张丽云从进了派出所就一直在那哭,眼泪像是不要钱的水,哭得不得自已,派出所的女同志好心的给她烫了杯红糖水,都在那安慰她,让她放心,绝对会为她主持公道,让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月秋咬着一个包子,她在派出所这呆了一夜,镇上的派出所并不大,只有一排小凳子,她脚有些发麻,肚子里空落落的,包子吃的没滋没味,这是爷爷买过来的,他们在派出所已经呆了一整夜,这会爷爷二叔二婶上了二楼接受警察的问话,大厅里除了她咀嚼包子的声就数张丽云在那哭哼的声音最大。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不怎么冒热气的包子,头也没抬的说道:“她撒谎,他还和一个县城的男同志的好着,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她门清。”   正在安慰张丽云的女同志都呆了,没闹过神来,这不是就一对对象的事情吗?怎么还有另外的男同志,坐在角落的李月秋抬起了头,边吃边问:“你们会请那位男同志过来问话吗?”   哭哭啼啼抽噎的张丽云冷硬的迸出一句,“你冤枉我,李大有是你哥,你当然帮着他说话,你这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那只是学校同学,你自个都和人不清不楚,男女关系混乱,你说的话不能信。”   她指尖有些泛白,事情不能闹到县城,闹到朱建邦那,她只想让李家拿钱出来给她买户口,事情闹到了县城,朱建邦的母亲恐怕会知道,那她和朱建邦就走不到一起了,她努力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能让李月秋全给毁了。   李月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烦透了张丽云那装模作样的可怜样,她不说话,心里捋了捋思路,镇上卫生所的医生来给张丽云看过了,肚子这事,张丽云还真没撒谎,孩子是快满一个月了。   大有哥没碰她,那这孩子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她的肚子里,这孩子九成只可能是朱建邦的。   她转了转剔透的眼珠,嘴里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对派出所的人建议道:“我拿证据说话,去省里的医院检验就知道她是撒谎了。”她走过去拿了桌上一张写了一半的纸在上面唰唰的写下一所医院的名字,“就这家,省里最好的医院,我听人说满一个月就可以做亲子检测,还能测是男是女,检测的结果比你们问一百句有管用,凡事讲究证据不是吗?”   “这我们得按流程来。”   派出所的女同志并不怎么搭理李月秋,在她看来这是犯事人的家属,姑娘家肚子都有孩子了,怎么可能用这种事冤枉人,他们办了不少流氓罪的案子,没听说过耍流氓还有女的耍流氓,像这位受害者说的,李月秋是李大有的妹子,自然帮着李大有说话,再说她们没听过有这种检测。   李月秋:“同志,我没说不让你们按流程,只不过这样不耽误你们功夫,检测应该付的钱我来付,绝对不给你们添负担。”   她说完弯了弯了嘴角,人畜无害,长得又漂亮极了,最重要的是看起来问心无愧,并没有胡搅蛮缠,正儿八经的给建议讲道理。   派出所的人不是没见过有人因为自家亲人进了牢来闹的,撒泼打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但眼前的这一位独一份的,理智多了思路还很清晰,懂的也很多,似乎比他们派出所都知道的多,还知道什么亲子检测,这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晓得是不是唬人,总之是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打算去请示上级是不是真有这种他们都没听说的法子。   张丽云食指痉挛的绞在一起,这个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焦灼,她没去过省城那种大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技术,她只有一个月的肚子,也特意问过县城里的医院,都说月份太小,孩子都没生出来,验不了。   她一颗心高高的悬着,但随后又想李月秋也没去过省城,这肯定是诓人的,她不能自乱阵脚,着了人的道。   她需要城里户口,马上要考试了,肚子的孩子也等不了,考上中专她就跳出了农门,是吃商品粮的人,也能顺理成章和朱建邦走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中专不好考,比起农村户口,城镇户口录取的分数稍低一些。   她必须让李家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她买城里户口。   张丽云高悬起的心轻轻的放下了。   结果当晚派出所门口就来了一辆车子说是接她去省城医院做亲子检查的,刹那间张丽云脸上仅有的血色褪尽,踌躇不前,手心出了一层的汗,她看着那辆车子像是在看一头吃人的怪兽。 第40章 送饭   李大有被扣在派出所,咋样还不晓得,李家的人也没回水湾村,就地住在派出所旁边的一个招待所里等省城医院的消息。   招待所虽然靠近派出所,但位置有些偏,是从一条窄胡同穿进去,也亏得是在派出所附近,不然安全问题怕是得不到保障,天刚刚擦黑些,天气说变就变了,外面忽的没任何征兆哗啦啦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肆卷,嗖嗖的透心凉,电闪雷鸣间雨水从招待所门口溅入,仿佛打仗似的,没一会门口就浇成湿糟糟的一片,积了不少的水。   招待所的招待员赶紧走到门口把半扇门掩上,找了扫帚扫地上的积水,“糟心天气,没个谱,说下就下。”   真是二月的天,说变就变,白天那会还是晴天大太阳,躲在屋里头都闷得满头大汗,这天才擦黑点就开始下暴雨。   风呼呼呼的刮了进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才掩上的半扇门啪的吹开了,狂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呼啦啦的全往里吹,头顶上的电灯左右摇曳,发出要被扯断线似的的嘎嘎声,前台桌上摆的账单纸张被吹得哗啦啦四响,亮堂的地上徐徐的笼罩出一片黑影。   黑影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正在一点点的扩大拉长,徐徐靠近,阴风阵阵般笼住了整个门口。   低头扫水的招待员手里的动作一停,瞬间打了个激灵,全身汗毛倒竖了起来,没敢抬头看门口是啥东西,他僵硬的盯着地上山一样的黑影咽了口口水,脑子里想起了前段时间,有人在招待所唠嗑吹牛皮,讲这招待所几年前吊死过人,一到阴雨天,没太阳的阳气压着镇着,招待所就会接二连三发生匪夷所思的怪事,浑身湿漉漉的人会站在门口窗户上就这么看着你,看着你……   招待员是个小年轻,虽说是个男同志,长得精精神神,身板也不错,胆子可不大,怂货一个。当即只想拔腿就跑,但犹豫了片刻,本着推翻封建迷信,拥护科学的高思想觉悟,捏紧手中的扫帚,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朝门口看去。   轰隆隆——   天空中猛的炸开一道雷声,刺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白光映出门口处阴影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宛如悄无声息出现要撕咬人的兽类。   嗬!招待员吓得噔噔噔的连连后退,举着扫帚,一脸惊恐,声音已然变调,“你你你你,谁。”   ***   李月秋拎着暖瓶去走廊水房打热水,暖瓶是和招待所租的,李月秋不太习惯用这个公共的东西,总觉得不干净,但条件有限,她只能用热水把暖瓶烫洗了好几次,打个水都打了好些的时间还没灌好。   今晚派出所的人出发送张丽云去省城医院做检查,说是会用最快的速度,但能多长时间得到消息也没有准信,也不知道要在招待所呆多长时间,要是时间久,怕是得回去拿些常用的东西和换洗的衣物。   外面雨声滴滴答答,空气冷冰冰的,冻人,让人觉得困的慌。   天气不好,住在招待所的人宁愿窝在狭小的屋里也不兴出来,这会水房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打水,空旷旷的,她打好水后,看着窗外的大雨,有些担心,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下雨地面湿滑,路不好走,怕是会影响派出所的车去省城的时间,也不晓得能不能按时回来。   “哎哎哎,是叫李月秋的同志吗?”走廊拐角传来声音。   李月秋看了过去,是招待所的招待员,“我是,怎么了?”   “诺,你们订的饭菜。”   招待员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了过来,袋子里散发出的香味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么大的雨,能有个热乎饭吃最得劲了,而且闻着也忒香了,真是馋人。   李月秋一怔,看了一眼招待员手里的袋子,“饭菜?我们没订啊。”   他们几个都没胃口,不想吃东西,从昨天到现在李月秋就昨天吃了个包子,到现在都不大饿,爷爷二叔二婶也一样,不是他们不吃,是没吃饭的心思,都不饿,吃不下,就算要吃,这大雨下的哗啦啦的,迈不出去门,她是打算等雨停了再出去带点回来,不过她人都没迈出招待所一步,上哪订的饭菜。   “我管你订没订,你是不是水湾村的?”   “是。”   “是不是叫李月秋?”   “……是。”   “是就成,趁热乎赶紧拿着。”招待员不管订没订饭菜这些,他是负责送。把手上的袋子塞给李月秋后,招待员又说道:“一会我再生点炭,给你们端屋里,你们要注意通风,小心炭中毒,更要小心别烧了屋里东西,否则都得按原价三倍赔。”   袋子套了好几个袋,打包的很严实,袋面上裹着湿气,沉甸甸的分量,袋角边沿滴答的沥着水,李月秋睫毛轻颤,一下反应过来后,忙喊住要下楼的招待员,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哑着声音问:“……是谁送过来的?”   “没留名字,一个男的,长得高高大大。”跟尊煞神似的,大晚上的,把他吓出心脏都要跳出来,差点魂都没了。   男人拢共也没和他说几句话,戴着滴水的帽子,没看清样子,实际上招待员也没那个心思去注意人,他当时吓得都快肝胆俱裂了。   男人让他把饭菜送上来给名儿叫李月秋的女同志,还让他给人生一盆火。   招待所哪能让生火,禁火的,这是为了安全考虑,万一把屋子点着了可怎么办,出口又不是在街道边上,这要是起了火,一栋楼烧起来,都没办法逃跑。不过那男人脚上踩着草鞋,衣裳上都是破补丁,一副穷酸相,却能从胸口掏出裹着雨水的两块钱给他,有钱好办事,招待员偷摸着收下,就答应给生火了。   李月秋攥紧袋子,指尖微微泛白,她急忙追问:“他人呢?”   “啊?走了啊,也不打伞,戴着顶破雨帽,那帽子破烂得压根不遮雨,淋着雨就……”招待员话没说完,那头李月秋已经飞奔着朝楼下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门口,乌黑的夜坠着簌簌的雨,沥沥淅淅,门口地板上湿漉漉的水迹反着冰冷的光,地上错落着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脚印,入眼却一道身影也没有。   李月秋拎着袋子进屋,袋子里有热乎乎的包子和米粥,四人份的,另外还有一袋咸菜和一盒油汪汪的红烧肉,红烧肉满满的一盒,打开盖来堪堪有些盛不住。   “恁大雨出去买吃哩?”李老头问道。   李月秋看着那盒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抿着唇没吱声,眼眶微红,鼻子有些发酸,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老头没多大胃口,也不饿,但饭菜都买哩,还是喊着让老二两口就是吃不下也得吃,不能把身体拖垮,人是铁饭是钢,不能糟践身子。   几人闷声吃着,招待员送了火盆上来,偷偷摸摸的,怕别其他住在招待所的人发现,火盆里面的炭烧的火辣,冷飕飕的屋子没一会就变暖了。   李老头扫了招待员一眼,啥时候招待所的招待员这么妥帖顾全乎哩,冷天还送上炭来,不过想到秋丫刚刚出去,想是秋丫找招待员要的,也没多想,现在老头子肚子里揣的都是大有的事,没空想其他。   吃了东西,屋子里又暖和,几个人精神稍好了些。等到半夜的时候,派出所来了个人通知他们情况。   “警察同志,省城医院的大夫咋说?”王贵芬急忙问情况,以为检查有结果了。   他们都没睡,一直等着消息,李老头抽了一夜的水烟袋,看到警察来,赶紧站了起来,差点踢到脚边的火盆。   “嗐,就半夜的功夫哪能到省城,没去成,那叫张丽云的女同志从山坡上摔了下去,送县城医院了,现在的状况。”这位警察同志一身的雨水,裤子上都是泥,狼狈不堪,他叹了口气,安慰一句,“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从坡上摔下来的,下雨,坡上又滑,摔的不轻,医生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小,可能保不住。”   这一趟去省城,专门是去做检查的,检查张丽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李大有的,往年也出过这样的情况,女的告男的耍流氓,男的大喊冤枉,但最后都是男的在狡辩,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但李月秋同志说省城可以做检查,还表示来回费由她来承担,这样的信誓旦旦,倒是让几个警察同志怀疑起了张丽云说话的真实性。   可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孩子没了,还检查个屁,瞎折腾半个晚上,几个警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王贵芬当场就要晕厥过去,李月秋忙扶住她,语气古怪的问:“好好的,不是坐车里吗?怎么会从山坡上摔下去,这摔的也巧了。”前脚要去检查孩子,后脚孩子没了。   确实太巧了,警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论起来是他们没把工作做到位,没保护好张丽云,为这事,上级领导刚刚大发雷霆,让他们每人写一万字的检讨上交。   这趟去省城,除了几个男同志,他们派出所特意还安排了一位女同志跟着去,路上能有个照应。   出发的时候碰到了刮风下雨,雨下的太大,怕出事情,车开的很慢,开到半夜,张丽云说想下去方便,外面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太不安全了,但总不能让人姑娘憋着不是。   于是就让他们的一位女同志跟着张丽云去方便,这去了快五六分钟,大雨瓢泼的,人没等回来,却传来尖叫声。   他们赶紧拔腿过去,但已经晚了,张丽云倒在山坡下已经昏迷,流了一地的血。   跟着张丽云一块出去的女同志才刚参加工作不久,被吓的不轻,一直在说自己看好她了,不让她去坡上,是她自己非得上山坡那去方便。   这会还在那哭呢。   “那,那现在咋办啊,警察同志,我家大有是冤枉的,他不会干耍流氓的污糟事,他,他不是那样的人。”王贵芬拽住警察的手,眼眶落下泪来。   李跃进颓然的蹲在地上,无声的哽咽,他一个中年汉子,只会种地,现在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无力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李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决定,捏着水烟袋走到警察面前,“同志,那丫头现在咋样,俺想见见她。”   一万块,他老头子认了,破财除灾,把大有弄出来才是最紧要哩,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多的钱也不够买命。   “爸!”李跃进猛的抬起头来,眼珠泛着血丝,“你甭……”   “爷爷,等等。”李月秋安慰了王贵芬几句,向她保证大有哥会没事的。张丽云真是聪明,这么聪明以前没考上初中中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朝警察说:“既然检查不了张丽云,那就换个人。”   警察同志一脸懵住:“……”换人?什么意思? 第41章 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要拷张丽云……   张丽云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目的白色,不是那种漂亮白衬衫白裙子的舒服颜色,是浸着一股冰冷的白色。   她躺在一股子消毒水味道的床单上,稍微动一下小腹针扎似的坠涨疼痛,疼得让她觉得像是被摔断了骨头,但她第一个反应是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   这个东西是不能留了,一定得弄掉,否则她就是引火烧身。   她踩滑的时候注意了分寸,但她不是医生,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了力道,偶然性又很多,而且什么力道合适她自己也不晓得,她只晓得她已经没得选择了,必须得这么多,力道轻了怕肚子里的这团肉怕是会想生根的树一样根本无法摔掉,重了她又怕连带着把自己给摔残了。   这场雨几乎没有间断的一直下着,踩滑的瞬间她是恐惧和害怕的,下雨坡上滑的比她想象的厉害,掉下去的时候,感觉全身疼得仿佛骨头都断了,她一瞬有些后悔,害怕万一把自己摔死怎么办,她不甘心,明明好日子马上就近在咫尺了。   “丽云!”   在病床旁等了一夜的张母见女儿醒了,熬得筋疲的脸上出现一分喜色,她立马去喊医生,“醒了,醒了!医生,醒了!”   医生是被张母硬拽着过来的,之前就说过只要人醒了就没多大问题,虽然能理解家属的焦急,但他还有其他要紧的病人要看,这么被扯过来,医生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给张丽云做了检查。   看过之后,大人身体没多大问题了,身上的擦伤也不重,好好养着就能成,毕竟女同志还年轻,底子好恢复也快,不过孩子没保住,毕竟摔的很严重,磕碰处都是在肚子上,送来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尽力保住大人。   “你还年轻,想开一点,现在该注意的是自个的身子。”这样的病患医生见过很多,只要大人养好身子,孩子慢慢以后会有的,医生只当这张丽云是已成家的小媳妇,哪里晓得这病床上的压根还没出嫁。   张丽云那双眼睛瞳孔一缩,攥紧被褥的手悄然松了下去,然后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呜呜的哭出声,眼角滚下泪来。   张母颗心都揪了起来,也抱着女儿哭,“丽云,没事,没事,妈在。”她暗道丽云命苦,又想到这事都是李家的李月秋作妖作出来的,凭白让她闺女遭了罪,明明只要李大有娶了丽云就万事大吉和和美美,可李大有这个坏胚子,不认欺负了丽云的事,也不认她肚里的娃。   她知道她家提买户口的事情有些勉强人,但又不是要李家的命,李月秋的户口不也是买来的,知道李家有家底,能拿出钱来,他们才敢提的。有了城里户口,能吃商品粮,到时候又不是她闺女一个人享福。偏偏李月秋这只狐狸精胡乱攀扯丽云,去啥子省城,检查啥,丽云肚子里的种不是李大有的,还能是谁的。   张母心里恨毒了人,又心疼闺女遭的罪。娘母俩在病房里哭成一团,场景凄惨,医生看到这副场景,也只能多劝几句。   张母抹了抹眼泪,心疼得不行,扶着张丽云小心的躺好。   “先好好休息,你爸去食堂给你买红糖鸡蛋,你想吃啥尽管说,不能亏了身子,你这和做小月子没两样。”丽云现在的身子想吃啥都不为过,钱全都得李家人来掏。   “嗯,我晓得,我就是难过。”   张丽云眼角挂着泪点头,病态的脸上憔悴尽显,心里却无声的松了口气。现在,无所谓了,她也没法子选,能不要的她都不要了,事情闹大就闹大,她不管朱建邦会不会晓得这事,也不期望嫁进朱家在朱建邦的母亲有底气。她还年轻,没了朱建邦她还可以再找,至于名声,她离开石林县,离的远一些,也不怕。   拿到李家的一万块钱,转成城里户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只要最后能成功,她考上中专,离开石林县,谁会在意过程,结局好才是最好的,她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全毁了。   这样想着,张丽云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好梦。   梦里是她考上中专,成了城里人,她高昂着下巴,穿着漂亮又洋气的衣服裙子,在所有的艳羡之下过上了好日子。   在医院住了两天,张丽云休养的很不错,脸色虽然还有些不好,但气色实打实是养的很不错了,期间有警察同志过来问她一些话,问的是她怎么会从山坡上摔下来,因为她这一摔,可是把最重要的“证据”给摔没了。   这“证据”没了,张丽云糟了罪失去了孩子,他们派出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也被迫只能终止。对于李家来说,没了肚子,省城的检查做不成,把李家那点聊胜于无的希望也摔灭了。   “我想着山坡上隐秘点,是我自己笨,下雨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滑倒了。”张丽云说着声儿哽咽,落下泪来,似乎是想起因为自己不小心滑到,害得肚子里孩子没了的伤心事情。   她这副模样,几位警察对视了一眼,一到雨天山路滑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当时又是半夜,黑布隆冬的天,伸手不见五指,开车都必须要小心翼翼,一个孕妇脚下不注意打滑太正常了,但张丽云这一摔,摔的太巧了,巧的让他们不得不起了怀疑。   说不准这是故意摔掉“证据”。   警察也不是随便糊弄的傻子,可张丽云的样子,问几句就开始哭,搞得进展实在是太慢了,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问的也都有些搓火,只能走了。   张母拎着买到的鸡汤,看到从病房里出去的几个警察,不满的念叨,“我说这些警察同志咋又来问了,都来好几次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养病,事是李家人做下的,跑来问你做甚。”丽云身子还没养好,总提那些事做啥,白惹人掉眼泪,医生都说了,丽云这段时间不能总掉眼泪,不然伤眼睛。   张母把鸡汤打开放凉,鸡汤是医院食堂公共大锅里舀的,按勺来卖,一勺要两张饭票,一勺下去鸡肉不算多,但对于平时难得吃荤腥的乡下人来说,这要是攒攒,够吃好几顿呢,鸡汤的香气在病房散开,在走廊上都能闻见,惹得在走廊上挂水的病人一个两个都伸出脖子羡慕的往病房里看。   这间病房的人伙食可是顶好好,不是鸡肉就是鸡蛋,吃的可都是好东西,把人馋得不行,看他们的穿着明明应该只是乡下人,没想到挺有钱的。   张母另找了个小碗倒了些鸡汤出来,这医院食堂炖的鸡炖的时候长,肉烂骨酥的,骨头都能嚼着吃,越嚼越香,一勺花了两张饭票,让大厨给多舀点汤也忒贵,不过都是记账的,到时候让李家人去结就是了。   怕丽云现在的身子不好克化,张母夹了一部分带骨的鸡肉到小碗里,把小碗递给在边上眼巴巴看着的二妮子。   二妮子抱着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发梢的辫子掉进油腻腻的碗里也不在意,整张脸都埋进了碗了,吃东西的声音很响,对于她来说,这几天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都有肉吃。   剩下的鸡汤张母递给了张丽云,张丽云满足的一口一口的喝着,半晌,忽的问道:“妈,李家的人来过吗?”她一头长长的头发因为休养身体难以打理已经剪了,这会的头发是齐耳的短发,看着倒是有几分像养尊处优的城里人。   “少提他们。”张母一听就拉了个脸,神色变得刻薄难看,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李大有在派出所扣着有由头不来,但李家其他人一个也没来看过丽云,面都没露过,又不是离的远赶不过来,明显就是不愿意,她一直觉得李家是少有的实诚人家,没想到心这么狠,丽云都这样了也不见人来看看。   “就当我以前眼瞎,以为李大有是个好的,你嫁到李家能享福,没成想他们这么欺负你。”张母原想着让李大有讨张丽云做媳妇,毕竟丽云的清白身子是给了他,不嫁给李大有,名声还要不要,以后也找不了好人家。可看李家这态度,家里还有个作妖难缠的李月秋,丽云嫁过去不定怎么挨欺负。   张母这几天想了很多,她已经打算好了,到了这份上,丽云为李大有掉了一个孩子,给丽云另找一个,还不如将就嫁李大有。   李家不是个好的,丽云嫁过去肯定实打实会受欺负,那就把李大有招上门来入赘,李家不占理,不想让李大有坐牢吃枪子就得来求他们,她得让李家求着把李大有送上门来当上门女婿,而且还要让他们把城里户口给办下来。   不过,她的算盘恐怕是白打了,她从头到尾也没和张丽云好好商量过,张丽云也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她心高气傲,从没想嫁给李大有这个没文化的泥腿子的。   可张丽云这几天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李家没人过来这事太奇怪了,流氓罪不轻,一判一个准,李大有还在派出所呆着,李家不该这么不上心,这么沉得住气,早就应该过来看她,和她商量把事情私了的。   心里不踏实,不上不下的,手里金贵的鸡汤也喝得没滋没味,张丽云道:“让爸去派出所问问。”   “问啥问,不来就等着让李大有嗝屁着凉吃枪子,咱还要上赶着不成。”其实张母敢说这样的话,是笃定李家的人总会过来的,李家老二只有李大有一个孩子,不私了要公了的话,李大有就得挨枪子,但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几天他们在医院好吃好喝,都是记账上,出院一次结,等李家的人来了,这些丽云吃下去的补养品,全都得李家来掏。   没成想,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整周,李家的人没一个过来探望的,等得张丽云越来越心焦,睡也睡不着,吃也不怎么吃的下,她看趴在床边捧着碗吃得正香的二妮子也不顺眼起来,就知道吃吃吃。   于是张丽云主动说了出院的事情,她觉得事情可能有了变化,她不能再呆在医院。   医院的医生自然是答应,立马给办了出院手续,医生早说了张丽云可以回家慢慢养,不用再呆在医院占床位,医院床位也是很紧张的,但张家的人活生生熬了一周,说是要把人养仔细了,害怕落下病根,这能有啥病根,只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会有什么病根的。   没想到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因为张家这一周每天变着法的给张丽云补身子,在食堂的花销不少,不缴钱办不了出院,张家人拿不出钱,想先联系李家的人过来。   还不待联系,派出所那边好几个警察来了,来了也不像前几次一样好声好气的问话,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要铐张丽云走。 第42章 你,直接脱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瞠目,警察抓人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从医院拿人可是少见了,拿的还是病床上没好的女同志,这得犯了多大的事才能有这待遇。   “诶!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干哈,丽云身子才好一些。”   张母反应最快,母亲总是护着女儿的,她把张丽云紧紧的护在怀里,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但也晓得警察是不随便铐人的,只有犯事的人才会用上手铐。   李大有被带走的时候头上扣着耍流氓的帽子,张母觉得畅快,李大有是罪犯,该坐牢该吃花生米。这会同样的手铐铐到了丽云的手上,张母却是又惊又惧。   二妮子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怯怯的躲在张父的身后,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她不像之前一样蜡黄瘦弱着小脸,虽然只有短短一周,但因为营养跟上了,脸上稍稍有了点肉,气色也好了些,小娃娃并不晓得发生啥了,但也在下意识害怕,没忍住哇哇的哭了起来。   张父在一旁跟人解释,“警察同志,你们把丽云拷起是咋回事,这全是李大有害的,你们要找丽云问话都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咋……”   “什么问话,张丽云污蔑男同志对她耍流氓,胁迫人钱财,性质恶劣,我们是带她回去接受调查的。”   警察的态度的态度十分强硬,公事公办,一点不客气,手段上也毫不啰嗦,甚至称的上态度有些恶劣了,他们真算是开眼界了,张丽云看着娇弱可怜,又是读书人,心眼却忒歹毒了,装模作样的本事用炉火纯青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说其他的,这完全是在耍他们警察玩呢,贼喊捉贼。   “啥?!”   张父一脸的愕然,都听懂警察说的是啥意思了,可明明是李大有那个畜.生不干人事,咋成了她闺女耍流氓了,这李大有不是都已经抓进派出所了吗?但他猛的想起,丽云说的让李家拿出一万块私了的事,难道李家拿这事去告派出所了。   “你们胡说八道,我家丽云一个女娃咋对人耍流氓,明明是李大有欺负丽云,你们不去抓李大有,来抓我女儿,还有没有天理了!”张母破口大骂,声音响彻整间病房,她骂得斩钉截铁的,似乎依靠这点大的声音能让她有理有据,不过她心里却莫慌的厉害,她紧紧的抓着自个的女儿不让警察带走。   几个警察一脸的不耐,一样是抓人,抓李大有的时候,李家的人虽然哭哭啼啼,但谁家人被铐进派出所不担心难过,可人该配合配合,也没这样鬼哭狼嚎,李月秋同志还给了他们调查的方向,没有胡搅蛮缠,这么配合也是头一份了。   上级领导也因此对这件案子特别关注,现在,受害人和加害人两厢反过来了,换了对象抓,张家整得死了人似的,一点也不配合工作。   同样是没读过书的泥腿子,李大有父母也不识字,这差别真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说不干亏心事的人是不怕跟他们走的,干了亏心事了人就害怕跟他们走一趟了。   被张母护住的张丽云哭的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摇头,声音惊恐的不行,“我,我没有,我没做。”   她带着三分真七分假的哭泣,唯一的三分是被手上沉甸甸的手铐吓得怕了,手铐冰凉,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好似被抓住了她所有额梦想就都破灭了。   明明该是李大有被抓进派出所的,她是受害人,她肚里的孩子都没了,为什么要铐她,她微微蜡黄的脸上血色褪尽,呈现病态的泛白,哭的不能自已。   这副模样要是在几天前,见了的人都会心下可怜她,人都是下意识会同情弱者,但现在,警察同志看了只觉得膈应,盯着张丽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果然,犯罪份子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露出一丁点的马脚。   那个曾经带张丽云去省城医院的女警察,本着职业道德,开始没想说话,但到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去省城那天大雨瓢泼,她为了把人照顾好,自个掏腰包买了吃的给张丽云吃,也是同情她的遭遇,车开到半夜,张丽云要下车去方便,她跟着去,让张丽云找个不要离车太远的地,跑太远不安全,而且有她给人放哨,不会让人偷看的,但张丽云非说怕被人看,硬是走到山坡那方便,她当时心里就有点害怕,害怕人出事,结果张丽云滑倒从山坡上摔了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因为这事,她几乎天天都在做梦,内疚自己要是把人再看紧一些,人就不会出事,也不会害了一条没出生的生命,这么些天她找了红绳栓手里也没睡安稳。现在看张丽云的嘴脸,她跳了出来,义正言辞的指责。   “张丽云,你再装,指鹿为马也就你这样了!真是不要脸,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李大有那方面根本就不成,他不成,怎么可能让你怀孕有孩子的?!”   有点常识好不好?男的不成,女的还能怀孕?真当他们警察是蠢东西,随便忽悠?   她说这些话是作为警察不该说的,要保护当事人的隐私,话说出口肯定逃不过一顿检讨,但张丽云的嘴脸实在是太白莲花了,她忍无可忍,冒着写检讨风险脱口就说了。   张家几个人因为这话双双愣住……皆不相信耳朵听到的事,李大有那方便不成?!——那玩意不中?这咋可能?   张母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刺耳,隔壁几间病房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不可能!李大有,他,他……”字到嘴边再也说不下去,警察既然来了,事实是怎样已经不用去猜了,张母把怀里的张丽云护的更紧,似乎是有预感若是不抓紧了就再也抓不到了,其实这会惊惧中她清楚如果不可能,警察是不会来抓丽云的。   张丽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概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殆尽,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眼瞳中堆砌的美梦顷刻幻灭,她从张母的怀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抓住女警察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你,说什么?!”   ***   李大有在派出所被铐了好几天,他也不晓得到底是呆了几天,牢房四面都是冷硬的灰白墙,墙上有一面小小的窗户,每天李大有就对着那扇小窗户发呆,这段时间他见的最多就是警察,刚被抓来的那天,他就挨了打,犯了“流氓罪”的坏份子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待遇。   不同的警察同志接连都在问他同一个问题,让他把做过的事全都交代,坦白从宽,能得到宽大的处理,判刑也会相应减轻一些,可让他坦白啥,他就是谈了个对象,掏心窝子的对人,谈不拢就分开了,他什么都没做,要坦白啥。   警察孜孜不倦的找李大有问话,李大有除了说我没做过,别的话一句都没说。   他真的没做过,真做了他一定会认,但他没做过,没啥可说的。   四四方方的囚室里,灰白的墙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他对着小小的窗子发呆,能看到外面的一棵树,这囚室明明比家里他的屋子大很多,但他就是喘不过气来。   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警察来时会响起声音,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每天都是呆呆的盯着窗子,看窗外的树随风落下叶子。   他在想他是不是要死了,还是会被劳改一辈子,他曾经远远的见过一个劳改犯,是被派出所的人带出来放风洗澡的,村里有个大水池,一到夏天不少汉子都会去滚个凉,那天,水池附近都不让人靠近,他当时挑着柴禾,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留着个光秃秃的脑袋,一双眼眸里没有任何热情,像是大火烧灭后的静寂。   他以后也会是那样吗?那他爸妈以后谁来照顾,爷爷年纪大了,月秋一个女娃还没成家,以后他不在,可怎么办。   到最后李大有难受的蜷紧了身子,双手无力抓着脑袋,无措的缩在囚室的角落呜呜的流下了泪,他声音很轻,身子在瑟瑟的发着抖,无助得像是在缓缓的把压抑的心酸愤恨懊恼不甘都发泄出来。   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和张丽云的种种,一幕幕的在他脑里闪过,他恨张丽云,更恨自己,月秋早挨他说过,张丽云不是好人,是他犯蠢犯傻,活该糟罪,可他不该拖累自己的爸妈,他死了,爸妈怎么办?谁给他们养老送终,他这是不孝啊。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几天,时间久得他什么时候睡着都不晓得,耳边突然听到哐当的声响。   “李大有,醒醒!醒醒!”   警察同志推了推角落的男人,这人被关进来不吵不闹,每天送过来的食物几乎不碰,见人没醒,警察怕人出事情,赶紧提高了声量,“李大有!有事没事?赶紧醒醒!”   李大有骤然睁开了眼,戴着手铐的双手蓦的抓紧了警察的袖口,唬得警察还以为这人是不是想动手,结果发现这人只是被魇住了。   李大有眼窝内陷,状态不很不好,不过“流氓罪”这么一大顶的帽子扣在头上,能好就奇怪了,他像是从一个噩梦中骤然清醒过来,胸膛剧烈的起起伏伏,好像溺水的人突然得救一般,喉咙里还模糊的发出嗬的一声。   这是来带他去枪毙了?他要死了吗?他木然的起身跟着警察,手心潺潺的冒汗,四肢百骸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警察拿了一支葡萄糖针水兑了热水递给李大有,葡萄糖可是高级东西,有粉和针水,葡萄糖粉只有供销社在卖,针水那是除了医院就只有警察政府部门有这些东西,可是紧俏的高档货。   自认为是死前最后一口吃的李大有,此时对这高大动作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他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接过一口就喝了,完全没感觉到葡萄糖的甜味。   之后警察带着他到门口坐上车,等来到了目的地,李大有怔然了好半晌,空空的脑袋终于能缓缓的思考了,这是怎么了?他没明白,枪毙不是应该拉到荒郊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吗?怎么带他上医院了。   这是准备药死他?   李大有打了个冷战,瑟瑟发抖,药死还不如给他直接来一,枪,难不成他被扣上了流氓罪的帽子,就不配给一枪的死法。   他只配被药死。   没想到都是死,他要死的这么窝囊,李大有黯然。   “你放轻松一些,就是带你过来做个检查。”警察同志看这人神情不对,太紧崩了,同为男同志,要是自个如果也有这方面的问题,估计这会的心情也不会平静。   他安抚道:“李大有,你一个大男人胆子正一些,别担心,你这事还在调查,只是做个生理检查,如果你真的清清白白,一检查就知道。”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大有的眼眸里升起一道微弱又极其亮的光,像是亮起了一簇热烈的火,他重重的点了下头,只有能证明他没干那件事,什么检查他都愿意做。   派出所这边已经早早和医院报了备,开了优先的通道配了专门的一声,几人一路上了5楼,期间都是畅通无阻,领头的警察同志走进一间科室,先是敲了敲门,然后礼貌的说:“姜大夫,我带人过来了。”   “好,进来吧。”科室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冷,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过很干练。   警察带着李大有轻手轻脚的推门走进去,显然是很尊敬这位大夫。   科室的窗前站起一道窈窕的身影,身高挺好的,白大褂宽松,但隐约能看清她凹凸又有些丰腴的身姿,她把窗帘拉上,室内光线一下变暗了很多,然后窗前的人转回身,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楚面容。   “姜大夫,就是他。”警察指了指李大有,然后给李大有把手铐解了,对他说:“好好配合姜大夫的检查,她让你做什么你就规规矩矩做什么。”   李大有一连点了好几下脑袋。   姜大夫推开折叠的医用屏风,她看了李大有一眼,极其冷淡的开口,“把裤子脱了坐到床上。”   “……啥?”一滩死水一样的李大有恍惚的瞳孔一定,似是意识回笼,他猛然涨红了脸,呆着派出所的这几天他人消瘦的厉害,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他身子不可置信的后倾。这是进了派出所后,他情绪最激烈的一次。   做啥检查要脱裤子?!他噌的扭头看向警察同志,视线里都是求救和彷徨。   但姜大夫把屏风拉好,警察同志被隔在屏风的外面等着,根本看不到李大有求救的眼神,警察之所以在屏风后等着,是为了姜大夫的安全考虑,防止李大有趁机逃跑或者是伤人,而且姜大夫是女的,就更要为安全考虑了,要是李大有有什么歹意,警察会立即把人擒住。   等姜大夫戴好手套做好一系列的消毒和准备,扭头看那庄稼汉还杵在那,动都没动一下,她想是不是因为听不懂普通话的缘由,于是换了口音,指着科室里的床,用方言又重复一遍,“把裤子脱哩坐到床上,能听懂我讲哩不?”   姜大夫的方言讲的并不地道,普通话却是讲的很好听,一听就晓得是大城市来的人,但不管地不地道,李大有不是听懂听不懂的关系,他红着脸,黝黑的皮肤看着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他垂在两侧的手指无措的抓着裤子,喉结滚动讷讷的应了一声,半晌呼哧呼哧的把自个裤子脱了,穿了个破裤衩手足无措的坐到床上。   诺大的床,铺着蓝色的一次性被单,李大有占了一小块地方,只在床上坐了自个一半的屁股,活脱脱像是个即将要进洞房的小媳妇。   姜大夫走了过来,上下看了人一眼,“同志,把内/裤往下拉一拉,你这样捂着我没法做检查。”床上的人僵硬得像块石头,一点也不放松,这是在紧张,姜大夫大致知道为什么警察会带人过来做检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但这个男人……这生/理检查,她都看不到,没办法继续检查。   李大有一下从床上弹起,险些撞到床边的人,他紧紧的拽着裤.衩,捂住自己的重点部位,脑袋嗡嗡嗡的,啥,他下/半/身就剩一条裤/衩了,拉下去,那岂不是让他在一个女人面前露……羞死个人,这是啥检查,啥子检查得这样干,咋脱了裤子都不成,还得拉裤/衩,简直是耍流氓。   “李大有,你配合一点,不要耽搁时间,姜大夫是有名的专家,出过国的,别人想找她看都预约不到号,你不是想洗刷流氓罪的帽子吗?好好配合检查就能洗刷!”在屏风外的警察厉着声音提醒他。   李大有这会脖子都红了,他在派出所关了这么些天,没换衣裳没洗澡,自个都能闻到一身的臭味。他不懂啥是出国不出国,专家不专家的,他只晓得这是个女人,让他在一个女人面前光屁/股腚,还要把只能给婆娘看的玩意给人看,他没脸。   僵持了一会,床边的人也没再催李大有,只是静静的等着,这让李大有更没脸。   为了自个的清白,他最后还是僵硬的抬起了手,直接闭上眼睛,动手微微往下拉了一点点自己的破裤/衩,羞怯的像是黄花大闺女解开一点点的衣裳,遮遮掩掩,要露不露。   几秒过后,传来姜大夫无奈的声音,“你,直接脱了吧。”   李大有蓦的睁开了眼,胸膛都发出了轰鸣声,“?!!!”   十分钟过后,检查全部完毕,李大有重新套上了裤子,一张通红的脸却变得诡异,系着裤腰带的手都在一颤一颤的,系了好半天都系不上,仿佛天塌了的模样。   因为他发现他那玩意不成了。   他不中了。 第43章 谁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李月秋同志。”派出所的同志往李月秋的手边递了一个文件,指着文件上一个空白的地方对她说:“你在这签个字,底下再签个日期,签完这些后续就没李大有什么事了,如果我们这边要找李大有问话,会直接联系人,到时候希望你们这边尽量配合。”   派出所的人因为这一个“流氓罪”的案子最近都弄得焦头烂额,所幸现在终于结案了。   “嗯,麻烦你们了。”李月秋拿着笔唰唰的签上字,她捏着笔,低头间一抹尖尖的下颌像是粉嫩的花瓣尖,后颈露出的一小节皮肤,细腻又白皙,镀着一层釉色似的,给枯燥的办公室凭添了一抹暖人的色彩。   派出所的一些单身男警察同志谁看了不眼馋,顶漂亮的鲜灵灵模样,性子还好,落落大方,瞧瞧这次的案子,人还给指了方向,是个懂文化有涵养的,一个两个顿时被迷得五迷三道,时不时就要找李月秋说几句闲话,拉近拉近距离,可完全不管用!   不是没想着利用“职务”之便献殷勤套近乎,但人姑娘不吃这一套,任你讲的天花乱坠,能说会道,那姑娘就静静的看着你,一脸毫无波澜的样子,饶是派出所里面脸皮最厚的男同志也绷不住,太尴尬了,人明显就是对你没感觉,尴尬的永远是他们这些男同学。   其实最重要的是李月秋有心上人。   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单身男警察举着“号角”往前冲,“熄火”几天后又重燃斗志,不懈奋斗,要取代李月秋心里的男人,自觉认为是因为李月秋没接触其他好男人,没有经过比较,有更好的男人就不会惦记心上人了,而且那心上人估计也不咋样,这李大有出这事,也没见个出面帮忙一下,太不会办事了。   墙角都可以撬,何况要知道李月秋这是心上人,不是对象,这就有大把的机会。不过不懈奋斗,斗志昂扬的人一律失败而归。   这姑娘很干脆,该拒绝的拒绝的,不会搞暧昧那一套,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不会留给人念想。   因为这样,到案子结束这会倒是没人上前去献殷勤了,自信心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只不过在心里妒恨的想,不知道这么好的姑娘心上人是哪个狗男人,便宜他了。   今个是李大有出派出所的日子,李大有没犯流氓罪的“证据”很充分,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冤枉的,是妥妥的受害人,派出所放人也快,该办的手续已经全都办齐全了,李家人的人已经把李大有接走,事情了了,以后要见李月秋的机会可就没有了,这让派出所的几个男同志在那长吁短叹的,觉得工作都没劲头了。   李月秋把签好的文件递回去,二叔二婶和爷爷怕晚了不好找车,带着大有哥先一步去找回村的车,她被派出所的领导留在后面问了几句话。   省城医院可以做亲子检查的事派出所的上级领导觉得奇怪,就他所知道的技术层面月份太小的是做不了检查的,他也是听李月秋说了,特意打电话去省城医院才知道,原来是省城今年来了个专家,专业就是遗传这一块的,现在医院已经有这项技术,不过虽然有这项技术,但还不是很成熟,整个做下来的花费非常大,而且准确率不能保证,所以没有公开,各大医院也没有普及这项检查,知道的人大多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   据他所知李月秋一直呆在石林县,之前是肉联厂的临时工,现在在乡下做活,偶尔上县城摆摊做买卖,她没有去过省城,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的?   李月秋被问到的时候表示,是听一个在省城读书的朋友说的,她认识的朋友有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对象,是通过这条渠道知道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打消了派出所上级领导的疑虑,也没再往下问李月秋这所谓的朋友是谁,毕竟这和案子没多大关系,刨那么深做什么,他也只是觉得奇怪,才会找李月秋多问几句。   李月秋从派出所出来,恰好碰到了被警察从医院带回来的张丽云,她又哭又叫嘶声力竭,像是一个犯了病的病人,手上铐着手铐,被警察拽着,硬拖进派出所,一看到李月秋,两个眼眶爬满惊惧和希冀,竟然挣脱开几个警察不管不顾的想冲过来。   “月秋!月秋!你救救我,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你让大有告诉他们,我没有!大有呢?你让我见见大有!”张丽云是被警察用强硬手段从医院带回来的,因为张丽云极其的不配合,好几次都想逃跑。   大概现在的她恐怕已经没了之前那些肖想了,唯一想的恐怕就是不要坐牢,说到底还是怕死。   张丽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见到李大有,只要李大有认下一切,警察就会放了她,李大有那么喜欢自己,只要她求他,他会愿意的,他舍不得自己坐牢。   张丽云不想坐牢,也从没想过会做牢,她等着李家的一万块钱买城里户口,等着参加中专考试,还等着以后过好日子,她不要坐牢,不要挨枪子,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警察这会完全不在意张丽云是男是女的,大步追上前去,当场给了这个不配合的犯人一脚,疼得张丽云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随后警察把张丽云带进了派出所。   李月秋就站再原地静静的看着,宛如一个过客,刚刚张丽云在离她两步的距离倒下,她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做。   但她那勾起的嘴角足够让倒下的张丽云看清楚,以至于,在人被拖进派出所后,还能听到张丽云大喊着李月秋的名字,那一声声像是李月秋和她有极深的仇怨。   “吓到你没?”   那位踢了张丽云一脚的中年警察走了过来,一脸的晦气,他的那一脚可没有因为犯人是女同志就脚下留情,一脚就踢了出去,李月秋都听到咔嚓的一声,明显是骨头折了的声音,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这都是张丽云活该,是报应。   “非得让我对女人动手,咱镇上的第一个女流氓,简直了,就这素质,还是读书的文化人,要是让她考上中专做了国.家干部,那非得成社会的毒瘤蛀虫,这是在给读书人抹黑,吃枪子都是便宜她了。”   中年警察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说出抱怨的话语气还挺冲的,他们几个上医院去拿人,张家的人哭天抢地的,张母硬是不配合他们的工作,对他们又抓又挠,死护着张丽云不让他们带走,要死要活的,还拿自个的命威胁他们。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威胁他们可讨不了好。   而且,这家人,在医院好吃好喝欠了不少的伙食费,缴不上费,出院手续也办不了,真是见鬼了,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扯都扯不清楚,乌烟瘴气。最后还是他们几个去的把身上带的钱和票凑了凑,抵缴了费用。   看张家人那情况,口袋空空,不是夸张啊,是真的一毛钱都没装在身上,再看看他们的样子哪是能拿出钱来的,这笔钱之后和张家人要是要不回来的,估计得打水漂。   李月秋摇头,“我没事,辛苦你们了。”张丽云现在的情况就是想做什么也不可能。   她已经完了。   “为人民群众做事,有什么辛苦的。”中年警察摆摆手,他对李月秋的态度不错,也不单是他,派出所的人,能照顾的都会尽量照顾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厚道,而且都在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警察同志们自然对这样的人态度很好,就张丽云这样的,都到派出所门口了,还想找李月秋的麻烦,当他们都是死的?不动手是顾念着毕竟这是位女同志,但别以为是女同志他们就不会收拾。   中年警察说了几句,还说了张家在医院欠下的费用,这费用可不少,单单是食堂的伙食费就差不多30多块,这是得吃的多丰盛才累下这么多钱,哪来的胆子赊这么多。   30块?听得李月秋有些吃惊,该不会是天天糖水鸡蛋的吃吧。   结果,还真是。   中年警察也不想多耽搁李月秋时间,忽的换了话,转而问道:“你哥接走了没?这次的事他也是倒霉,白惹一身的腥。”可不是倒霉,完全称得上是飞来横祸了,幸亏自个身子有那方面的隐/疾问题,这要是换成别的正常男人,流氓罪的帽子戴定了,洗刷可不容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样想着,中年警察好心的小声建议道:“现在医学水平发展快,让你哥放宽心,这事大多还是心态的问题,他年纪轻,能治疗的机会的大,找专家多看看总会有医好的办法的,镇医院的那个姜大夫就是这方面的资深的专家,或是找中医通通经经络也是好办法。”其实,他和李月秋拉扯这么一大堆的话,为的就是说这个,给李大有介绍医生。   那方面不成可是大问题!   李月秋有些尴尬局促,知道这人只是好意,但这一个年长的男同志和她热心的说这些,真的合适吗?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头,只想赶紧离开,“……哦,嗯,好,警察同志,你忙,我先走了。”   估计这会派出所都在私下谈论大有哥不成了的事情。   李月秋呼了口气,谈论就谈论吧,总比坐牢劳改强。   这几天真是折腾的够呛,她感觉自己都被熬得丑兮兮的,头发都没了光泽,只想赶紧回家。   她最后看了眼派出所斑驳的大铁门,是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上辈子这个地方埋葬了大有哥的一辈子,这次,风水轮流转,换张丽云了,不过张丽云的性质恶劣,女流氓稀缺,是劳改还是直接枪毙得看派出所,不管是哪种,都是李月秋想要的结果。   ***   回水湾村的车一天只有早晚两趟,都是踩点走的,赶不上就只能坐牛车或者是拉人的三轮自行车,李家的人去找车的时候时间很晚了,回水湾村的车早开走了,因着昨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过了赶集日的第一天通常没有什么人,所以今天在镇上来往的牛车和三轮自行车几乎没有。   这要是找不到车,就只能在镇上的招待所再呆一晚,这些天在镇子花了不少的钱,二叔二婶是万万舍不得再住一晚招待所的钱。   而且在镇上这么长时间,家里也没人照看,养的鸡,地里的粮食都不晓得成咋样了,得赶着回去。   李月秋来和他们碰头的时候,二叔二婶刚好找到了回村的车,说来也巧,这个时间,该走的车早走光了,毕竟太晚了路不好走,谁晓得路上会不会纰漏,所以一般太晚的时间想找车是不容易的。   谁成想运气好,竟然恰好碰上了上镇里来拉砖头的赵永平,赵永平说自己上来拉砖头,路上耽误了时间,这才到这个点赶回去,刚好碰上了,正好梢上他们回村,反正都是熟人拉谁不是拉,也不要车钱。   在外面呆了好几天,几人现在归心似箭,也没和人客气,就坐赵永平拉砖头的拖拉机回村。   别看赵永平对着李月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恶声恶气,没个好脸色,但他对着李老头,那叫一个热情,打心眼里尊敬,就差敬礼喊人了。   拖拉机放了半车的砖头,砖红色的砖头整整齐齐的码着,路上颠簸,他们几人就坐在了拖拉机的最角落,免得拖拉机颠起来,砖头砸到人。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许是绷紧的神经在现在终于松了,一直以来压抑的疲乏都上来了,除了拖拉机的突突突声,别的声音一点都没。   大有哥进去这么几天,消瘦得不成样子,肩胛骨都凸了出来,两颗眼珠一片漆黑,毫无生气,像是一个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旅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剩下一副空壳。   二婶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大有哥的身边,脸上虽然有喜色,但悄悄的抹眼泪。   知道大有不成的时候,对于王贵芬来说是晴天霹雳,她自己生的儿子自个还不清楚,身子骨结实一直都是好好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小时候爱生病难养,大有可是从小到大就不难淘养,也很少生病。   咋就突然不成了,啥时候不成了?难不成大有一直在瞒着她?这得多委屈,一直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是她这做妈的粗心。   不过,那一瞬不容王贵芬多想,因为大有这不成了,反倒是因祸得福洗脱了流氓罪的帽子,大有有隐疾,那玩意不中,都不中了还咋可能弄女人,张丽云那肚皮里的孩子就不是他的,没有啥比这个更能证明大有的清白了。   王贵芬心绪复杂得都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消息不说王贵芬这个做娘的惊着了,李跃进和李老头也是,大有长到这年岁,咋会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不相信,不过是医院的专家检查的结果,而且把大有从派出所接出来,看大有那副天塌了的样子,十成十是真的。   然而,谁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啊。   怕戳到了大有的痛处。   车上气氛不对劲的厉害,明明几人都很累,但小憩一会都做不到,心里都装着事,沉甸甸的。拖拉机响得突突突的,赵永平时不时的转头看后面几个人的情况,进村的路不好走,颠簸的厉害,怕砖头翻了砸到人。李大有腿/根玩意不成的事他也知道了,镇上虽然大,但他认识几个派出所的人,而且李大有耍流氓被抓走的事在村子里不是小事,现在人被安全的放回来了,是什么缘由,不少人也知道了。   李家也不晓得是不是犯太岁,倒霉透顶,惹上张丽云这歹毒娘们,真是最毒妇人心,这和戏本里的武大郎潘金莲没啥区别。   “那个,二婶,大有哥那个没事,身体没问题。”李月秋打破了寂静,觉得可以说出事情真相,让他们宽心,“回头找阿祖抓两副药吃吃就好了。”阿祖说了,最多三服药吃下去,坏不了根岔不了气。 第44章 她会直接跺了你!   她话一落地,车上几人的视线一咕噜全都移到了她的身上,三双视线,那叫一个犀利刺目,要是能化为实质,怕是能把人戳成好几个窟窿。   特别是呆愣萎靡不振的李大有,自从上了拖拉机之后,他神情静默的厉害,只是在被释放的时候,红着眼眶跟李月秋几个人说了对不住三个字。   本来他是弯腰驼背埋头的姿势,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听到月秋说的,一下抬头,那眼神惊愕得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诡异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他听到了啥,月秋说找阿祖抓药?阿祖是懂药草,村里头疼感冒的病尽量不去卫生所就都去找阿祖看,但从没听说过阿祖懂这方面的?   咋可能吃几副药就治了他的“病”   他在医院做了检查,晓得自己“病”的多厉害。   在此之前,要是有人告诉李大有他不中了,他一定把人揍得哭爹喊娘,咋能说他一个汉子不中呢,是个汉子都不能听着话。   他一个汉子,身强力壮,又不是外强中干,没病没灾一直都是好好的,咋会不中了,他还要掏婆娘生崽哩。   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没反应,软塌塌的,巍然不动,人大夫最后都上手了,他脸红脖子粗涨的像是要喷火,但也改变不了下面那不争气的玩意。   他……真的不中的,因为这不中,他洗刷了自己的耍流氓的帽子。   李老头攒着眉,沉了声,压低了声调质问:“秋丫,你啥意思?”声音是罕见的严厉,就差要把坐在对面的人拽过来问清楚,阿祖懂些药草,村里没钱上卫生所看病的,就找阿祖抓点草药对付,草药都是山上挖的,也不用花钱,只要给阿祖点粮食就成。   不过那都是小病小灾哩,大有这病不是小病,是很难治哩。   难治的病秋丫咋这么笃定吃几副药就能好哩,不是他不敬重阿祖,阿祖啥子时候这么厉害?   “没,没啥意思,我看张丽云是个坏心的,怕她干坏事害大有哥。”李月秋看着爷爷的神色,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自从大有哥进派出所后,爷爷没找到机会和她算总账,但这不代表不会清算,她怕爷爷一个激动,上来就给她一个榔头。   她小心的开口,娇声娇气,“那个,我找阿祖抓了点药,熬了骗大有哥是红糖水,大有哥喝,……喝了,那就不成了,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保证!我绝对保证!大有哥还是个身板健康的汉子,能娶媳妇让爷爷你抱曾孙子!”   反正这会也没外人,她索性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免得二叔二婶愁眉苦脸,以为大有哥真真得了隐疾。   她赌不起,也不想赌,她珍惜能重生的机会,她想让她在乎的人全都好好的。张丽云在其他人眼中并不是“坏人”,反而风评不错,村里人提起她,大多会夸一句,她若是之前和二叔二婶说张丽云是坏东西,她们估计会半信半疑。   她最怕的是张丽云像上辈子一样用流氓罪害了大有哥,,那还不如她这边就把张丽云给彻底防死了,最保险的做法是给大有哥喂点药,让大有哥直接不成了,这样看张丽云还能找什么由头。   真论起来,张丽云的名声可比自己好多了,村里人背地里怎么讲自己的,李月秋不是聋子,该知道的都知道,讲她是狐狸精,喜欢和男人勾勾搭搭。   她承认她是勾搭了,但她就只勾搭了陈立根一个,手段使了不少,作来作去结果没勾搭成功。别的男同志她可没主动勾搭过。她这狐狸精做的有名无实。   本来她没想把这给大有哥吃药的事翻出来,不到最后一步她才不坏大有哥的“名声”,但她实在没法子了,张丽云把自己的肚子摔没了,堵了去省城医院检查的路。   “啥?!你!”李老头拿着水烟袋就差戳到李月秋的眼珠子上了。   这时拖拉机开到了坡上的路,颠簸了下,李老头的水烟袋偏了位置,戳了个空,他粗喘着气,声气都不稳了,“你给大有下腌脏药?你!你一个女娃子,才几岁,上哪晓得这些东西哩?是不是哪个教你哩?你挨俺说清楚!”   李老头从小把秋丫护的严实,该有的教养没少教她,她上哪晓得这些污糟东西哩,是在县城,还是肉联厂哩的时候?她一个女娃娃,哪来的胆子干这事。   “爷爷,我——”李月秋如坐针毡,避开爷爷问的问题,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了以防万一,这,这叫打预防针,不叫下药。”   “你!”胡扯的预防针!哪家哩预防针是用来预防这个哩,李老头瞪着人,努力压住怒气,“成,俺当你给大有来了一针预防针,那你早晓得大有啥子情况,早的时候咋的不说。”凭白在派出所折腾遭罪。   李月秋咬住瑰丽的唇瓣,眼珠儿晶莹剔透,“我早说了,还怎么让张丽云坐牢劳改。”张丽云上辈子这辈子这么害大有哥,该有的代价她必须得全付了。要是在没去派出所之前,就把大有哥不成的事捅出来,以张丽云的心思肯定能躲过劳改枪毙,闹到派出所才能让这事成了开弓没有的回头箭。   嗬!李月秋的话把几个人都嗬住了,照月秋这么说,她是一步一步算计着张丽云,特意把人往派出所里拐。   这,这,这,这该说是心思歹毒还是心思缜密?   李月秋晓得爷爷生气,但她觉得她没做错,“她欺负我们,想让大有哥坐牢,那她就活该现在被关进派出所,我只是欺负回去而已。”   这睚眦必报理直气壮的性子是随了谁?跟个毒妇似的,要不是在拖拉机上,李老头估计早抄起棍子揍人哩,但现在拖拉机上,只有砖头。   一板砖下去,李老头舍不得,怕被人拍折哩。   “爸。”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王贵芬忙挡在李月秋面前说好话,“这事不怪月秋,要不是她,大有就得给害了,月秋这是做了好事,是好事!”月秋都说了找阿祖拿几副药吃吃就好了,大有躲过一劫,啥都没损失。   面庞消瘦的李大有也忙劝道:“爷,不怪月秋。”李大有神情间的阴霾低迷已然消失,空壳子一样的身体,注入了几丝生气,他一把按住了李老头的手,李老头都拧不过他。   李大有整天不是在家干农活,就是去县城忙着拉货赚钱,说句实话,每天不是干活就是干活,总有做不完的活计,心里也没想那档子事,要不是去医院那一趟,李大有压根不晓得自个裤.裆.里的玩意站不起来了,他成了软脚孬货。   他一直没觉得自个有那方面的问题,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开始怀疑人生,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做个汉子,一直到刚才手脚都摆不开,在拖拉机上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让别人看不见,总觉得自个哪哪都有问题。   他自卑!他没脸见人!   这会知道这“病”有得治,是暂时的,李大有重重的松了口气,他对张丽云的感情,已经在派出所的时候全部消磨殆尽,他晓得月秋是为他好,护着他,他感谢人都来不及,不会怪人。   李月秋又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二叔二婶在她每说一句的时候,立马赞同点头,搞得像是演电影同步了一样,一直在说她没做错,做的好!回去逮了老母鸡杀了给月秋打牙祭。   李老头蹲在几块砖头上面,脸色黑的像锅底,拿着水烟袋吸了几口,吸的猛了些,咳嗽了好几声,一双眼珠眨都不眨,怵人的盯着李月秋。   他当然晓得秋丫这么做没做错,要没有秋丫这么一出,大有肯定会被张家那丫头害哩。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能随了谁?随了他老头子。李老头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性子,不过他是男人,打一架就过,但秋丫不一样,她是女娃娃,如今还没许人家,要是让没脑壳的人晓得秋丫做的,铁定会被安个歹毒不好惹的名声,如果那样她名声还要不要?还咋嫁人?   这么想着李老头幽幽的把视线看向了前头驾驶位上的赵永平,视线灼人,颇有种杀伐决断的气势。   赵永平在前头开着拖拉机,开的十分的认真敬业,后面的货厢和前头有挡板隔着,这拖拉机坏的地方不少,开起来突突突的噪声忒大,这儿没外人,只要赵永平没听到,没人会晓得秋丫做下的事情。   于是,李老头半道上让赵永平停了拖拉机,然后主动坐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上,和赵永平说话。   “啊?啥?李爷!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赵永平开着拖拉机,只看到李老头的嘴张张合合,听不清人讲啥子东西。   这下绷着脸的李老头满意了,拍了拍赵永平的肩膀,“小伙不错。”   赵永平扯着嗓子,“啊??啥??李爷啥?你等等。”他说着,把拖拉机停下了,突突突的声音一下没了。   赵永平:“李爷,你要说啥呢?”   李老头:“俺觉得你不错,是个好小伙。”   赵永平笑得像个二傻子,“嘿嘿嘿嘿嘿,李爷说是。”   把他们送到门口,李老头想留赵永平吃饭,赵永平没留,说还有事要忙,开着拖拉机就离开了,拖拉机开到一个拐角大树下停住,停在原地五六分钟的时间,拐角处走出来一个扛着两只口袋的男人。   是陈立根。   “人我安全送到了。”赵永平推开拖拉的副驾驶位上的门,让人上来。   陈立根一左一右的肩上各扛着一袋肥料,他臂膀结实,两袋肥料的重量于他似乎轻而易举,没有压弯他笔直的背脊。他把肥料扔到拖拉机后面,落下的灰尘四起,拖拉机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他大手拍了两下肩上的灰扑扑的灰尘,去附近的河边打了水灌到拖拉机水箱,做完这些又从副驾驶位上拿了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个扳手开始在拖拉机上敲敲打打,修补坏了的地方。   他在吭哧吭哧埋头干活,赵永平探出头来,掏出只烟递给他,“来一口?”这拖拉机开一次就得修一次,大根都修顺手了。   陈立根看都不看一眼,“不用。”   “不喝酒不抽烟,啥都不好,你还能有啥滋味,日子不是这样的。”赵永平捋了捋自己二八分的头发,他发量少发质又不是硬茬,这越少就越珍惜,得空就捋捋臭美。   他自顾的把烟点了,抽起来,翘起腿搭到摇把上,懒洋洋的半躺着,嘴里哼着戏弄女同志的歌,什么妹子腰儿软,哥儿来抱抱,炕上摇一摇。   两人一会要去送砖,等送完,再帮人把砖头都下了,不知弄到啥时候,估计这一个晚上又甭睡了,赵永平趁这间隙想怎么松散就怎么松散,不然等干起活,别说抽烟,喝口水的间隙都没有。   陈立根话少,赵永平却是个嘴闲不住的话痨,抽着烟哼了会不着调的歌,余光看了一眼干活的大根,开始兴致勃勃的跟陈立根讲他刚刚听到的“秘闻”。   好吧,他骗了他敬重的李爷,他其实早听到了,听到的瞬间吓得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小沟里,他一路都仔细的在注意拖拉机后面的人。   真当他在镇上晚了时间?是大根专门让他在那等着李家人送他们回家的,一路上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尽顾着他们了,拖拉机的声响再大,他故意去偷听的,咋可能听不到。   “啧啧啧,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观音面美人皮,脑袋瓜可儿精,这是连带着派出所那班警察也跟着一起耍了,张家那姑娘被坑惨了,一颗花生米怕是逃不过。”   他们汉子对流氓罪都怕的慌,那是一定要敬而远之的,一个姑娘干这事,这还是头一遭,怕是会被上面树典型,肯定不会仅仅只是坐牢了。   花生米是吃定了,可怜了,就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把自己作到了这个地步。   但张家那姑娘心思够歹毒的,说句实话要不是真的发生了这事,让赵永平相信张丽云会做这些事,他肯定是不信的,给李大有戴绿帽不算,还把人害进牢里,张口就要一万块买城里户口,那是一万块啊,也敢张口要,想钱想疯了,也不怕撑死自个。   换个汉子,恐怕要退层皮,这都快赶上潘金莲了,就张家姑娘那平板一样的身材,端着个读书人的气质,要胸没胸,也就有点屁股,比貌美的潘金莲差远了。   这两厢对比起来,李月秋比张丽云好多了,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说下药就下药,哪来的胆子,但让赵永平长见识的是,竟然有这种虎狼之药,他一个汉子都不晓得,这狐狸精懂的真是不少,他啧了一声,“聪明聪明。”   陈立根用扳手把螺丝拧紧,拧紧的螺丝处落下些铁屑,弄得他一手都是。他头也不抬,好像没听到,赵永平见他啥反应都没,有些兴致缺缺,没搞头,白浪费他讲了一大堆,却不想听到话少的人声调没啥起伏的来了几个字,“嗯,是聪明。”   赵永平:“……”大根,我这聪明俩字是埋汰人,可不是夸李月秋那娘们。   赵永平表情一言难尽,哼了一声,他不喜欢李月秋那个用脑袋看人的娘们,不过……赵永平像是想到什么,忽的拍了下大腿,“完哩!大根,按这狐狸精的性子,你说你要是不讨她做婆娘,找了别的娘们,她会不会也给你来一包让你裤/裆.玩意站不起来的药。”   赵永平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可是知道之前李月秋主动巴巴的上陈家去给自己说亲,想让大根讨她做婆娘,别的村传成啥样他不晓得,但桃源村已经传遍了。   赵永平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摸着下巴啧啧啧道:“或者,来个痛快的,她会直接跺了你!”   那就刺激了…… 第45章 柔软得跟小草一样的小手颤抖着……   赵永平越想越觉得刺激,觉得要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真是有好戏看了。   陈立根动作灵活的拧紧好最后的螺丝,拇指擦过螺丝拧住的木板,检查被钉紧的木板有没有一丝晃动。检查完几块木板,他这才半掀起眼帘用一双阴鸷似的眼眸看向赵永平。   赵永平:“……玩笑,玩笑,这不看你闷不吭声的修东西修的怪无聊的,逗个乐呵。”   他就是嘴上瞎叨叨,把有可能发生的事给大根说说。李大有和李月秋的关系,李月秋下药的机会多,但大根不一样,现在和她啥关系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李月秋吃回头草。两人又不住在一起,而且也碰不上面,这下药估计也没多大的机会。   陈立根把扳手和工具箱丢回副驾驶位,赵永平笑着挪到副驾驶位上,他昨晚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都没睡过,今晚还是得熬,又睡不了了。   一会去送砖的路,他就不上手开拖拉机了,大根来开,要是让他开,开到一半打起了瞌睡,把拖拉机翻车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安全考虑,他还是的稍微眯一下,不然到了目的地他可能就干不动活了。   一年前,这架拖拉机只有五成是破的,勉强算是一辆二手车,好好保养估计能开个十几二十年完全不成问题,但他有次不小心把拖拉机开进了沟里,拖拉机直接是倒栽进沟里,拖上来之后原本五成破的拖拉机,弄坏了不少,变成将近八成是破的,导致现在开一次拖拉机,就得敲敲打打修一次,费工夫。   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有钱买一架新的,这老旧的拖拉机开起来可劲的难开,走的也不咋的快,有时候还不如人跑的快,赵永平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买新的拖拉机的梦想,一边哼着歌从衣服兜里掏出□□.镜戴上,虽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但戴着蛤/蟆/镜再挡档光,他身子瘫倒在副驾驶位上,准备趁着上工前好好的眯会,补精力。   拖拉机突突突的开了起来,天半黑不黑的,照这个时间,等到地就是五指摸黑了,想起又得摸黑干活,赵永平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买砖的老板太扣了,舍不得点蜡烛,他们摸黑干活,得小心再小心,否则下砖头的时候看不清就得砸到自个。   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赵永平沉沉睡去,甚至还打了起堪比拖拉机突突突的呼噜声,不过呼噜声没打多长时间,赵永平睡的不沉,听到拖拉机的声音蓦的停了,然后又听到旁边人下车的声响,他迷迷瞪瞪的睁眼,打了个哈欠,摘掉挂在鼻梁是哪个的/蛤/蟆/镜,一咕噜翻起来,“大根,这么快就到了?”不能啊,按照拖拉机的速度,得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咋这么就到了。   赵永平一看地方,确实没到,而且这拖拉机压根没开出水湾村多大的距离,离目的地远着呢。   “咋停了?”赵永平问道。   陈立根站在车外,眉眼漆黑冷厉,“刚有人过去。”   ***   王贵芬到家后,招呼着让自家那口子去把鸡窝里的老母鸡给杀了,好好吃一顿打牙祭,这一只母鸡是留到过年吃的,现在王贵芬也不留了。   他们不在家,鸡饿瘦了不少,完全成散养了,菜地里的很多菜都被鸡当口粮啄了不少,王贵芬那叫一个气啊,特别是种的豌豆,就收了一茬的豌豆苗,等着季节到了收豌豆,但被鸡一祸害,豌豆是收不成了,嫩生生开着花的碗豆苗,都被鸡啄吃了。   可怜的鸡子,主人家不在的这段时间没吃好,自个找口粮,这一找,祸害了菜地,主人家一回立马把它宰了。   不过宰鸡吃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撵撵晦气,特别是李大有这一趟被铐进派出所,险些就把命丢了,这是犯了大晦气。   在人进门的时候,王贵芬还专门在门槛上烧了火盆让大有跨进去,又用松枝沾水给除晦气,等李大有跨完,还让李月秋也跟着一模一样的也来了一遍。   跨完火盆,各干各的活,杀鸡的杀鸡,做饭的做饭,袅袅的火烟一阵阵的飘出,小院子里寂寥了几天,如今有了人,显得热热闹闹的。   李老头本来心头还有事要和秋丫算,但再大的事,李老头也不想在今晚这个档口提,好好的吃顿饭才是正经事,在镇子就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灶头里的活不用他,李老头便出门去把寄养在别人家的毛豆牵回来。   他们在镇上,家里还有条狗在,怕饿着毛豆,就交给旁边一户人家帮忙喂养几天。   李月秋背着背篓转到屋外苞米地旁边的附近去挖三七,老母鸡用三七来炖补气养血,最为滋补。   天有些摸黑,路上遇到几个在串门子的村里人,见到她都是一副奇奇怪怪的模样。   他们回家时不少村里人看到了,大有哥进派出所这么大的事,水湾村估计从老到少都传遍了,要知道只要是因为流氓罪被派出所铐走,那么一般是回不来了,没成想,李大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那个说李大有耍流氓的张丽云反倒是进去了。   这种奇事村里人都好奇,更别提,听说李大有那方面不成了。   没有啥比这让村里人吃惊的了。   村里人看到李月秋,有主动打招呼的,李月秋就笑着跟着说了几句,在村里人想问大有哥那方面的事的时候,李月秋忙说道天快黑了,她得去挖野菜,二婶还在家等着做饭,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找三七都是上山里去找,而且不好找,供销社收三七价格给的高,个头好能挖的几乎都被挖完了,李月秋也不可能这会去山上。   她李月秋记得位置,在家里菜园子下面一块大岩石后面的灌木丛处,那处栽着几颗三七,量不多,四五株的样子,是爷爷进山的时候挖回来特意栽在这的。   三七喜欢呆温暖又荫湿的地方,挑剔的很,不好养活,爷爷出门去牵毛豆之前让她把那几株三七全都挖了,反正不好养,不如全挖了。   灌木丛处的三七太小了,而且还死了一株,野生的东西一旦离了野生环境,长得真是不好,李月秋看着背篓里孤零零的三四株的三七,转道多走了几步,去路口那的小河边,打算挖些折耳根和水芹菜。   眼下正是吃野菜的季节,折耳根和水芹菜长得那叫一个茂盛,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她挑最嫩的芽儿摘,回去用开始烫上一烫,加上豆豉凉拌味儿清爽下饭。   折耳根和水芹菜喜水,长在小河边上,小河的水流得叮叮咚咚,李月秋摘了半篮看天黑了,站起身准备回去,村里只要天没黑,来往串门的人很多,但天只要一黑,村子静幽幽的,外面基本没什么人,只有各家各户亮起的油灯和蜡烛,她胆子小,结果却在转身的时候,吓得愣住。   她背后五六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着骇人的血丝,就这么看着她,干涩的声调透着哑,“月秋,大有咋样,回家了吧。”   李月秋抱紧怀里的背篓,谨慎的退了一小步,不说话。   张丽云已经被派出所抓了,而且她诬赖耍流氓的事情证据各方面都是板上钉钉的,张母不在镇上呆着想办法,或是趁着人还在多见人几面,怎么跑这来了。   李月秋稍稍一想,那可能只有一个原因了,果不其然,她听到张母下一句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能不能见见大有,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你见他说什么也不管用,这不是大有哥去说几句就能了的事。”大有哥又不是派出所的上级领导,何况就是派出所的上级领导,也没有那个权力放了张丽云。   流氓罪判的重,但会被判,首先要有人去告,不然派出所哪能知道谁谁耍流氓了,总不可能每天都到各个地方专门溜达监督,难不成她们以为是大有哥告的张丽云?   张丽云这是诬赖人耍流氓,自食恶果,又不是大有哥去告的她。   找大有哥有什么用。   “我晓得,晓得,但丽云她年纪还小,她比你大不了几岁啊,走岔了,做错了,改还不成吗?我只求你们给她个活路。”张母一张脸上布满了眼泪,发丝中好几缕的白发让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这番场景,李月秋却听得抿住了嘴角,没再说一句话,谨慎的盯着人,用最快的速度猝不及防的转声抬脚就跑,边跑边大喊二叔二婶。   张母没料到人反应会这样快,脸上的悲痛欲绝顷刻全都消失,像是揭开了一层精美的皮囊,露出里面真实丑恶的嘴脸。   她怒骂着的上前动手直接去抓人,神情间都是疯狂,一点也不像是正常人,紧接着她拽出藏在腰后的镰刀。   镰刀是地里割庄稼的,手柄是木质的,刀刃磨得锋利。   李月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脚尖仿佛腾云般跑的飞快,她年轻,但过惯了城里日子,养的娇气,用爷爷的话来形容就是软塌塌的,哪比得上整日在地里干活的张母利落。   没跑几步就左脚绊倒右脚,恨恨的摔了一跤,整个人惯到绿茵茵的苞米地里,锋利的苞米叶极快的划伤了她手腕是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像是洁白的瓷釉留下了扎眼的裂缝。   “月秋!”   听到叫声的李大有以为是怎么了,月秋出去挖三七的地方站在围墙上一眼就能看到,他手里拿着刚剥好的蒜瓣,站在围墙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大惊失色。   “你他娘的做啥!”他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撑到墙上直接从两人高的围墙上翻了出去,膝盖在□□的时候,砸到了墙角的石头上,砸了一膝盖的血,站起来走的几步路也是踉跄着,他大嚷着杀人了!脚步飞快的朝李月秋的方向奔跑过去。   这声音简直就是高喝了一声,村里不少人家都被这声音惊到,天色昏暗,村里人早早就睡下了,免得费灯油,比起白日,晚上村里安静的多,所以一有个什么大的动静,都能听到,他们听到吵吵嚷嚷的叫声,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看是啥事。   离的远一些的一时看不清是发生了啥,但离的近的人家看到这一幕心惊肉跳,手忙脚乱拿了棍棒吆喝着跑过去。   但离李月秋的距离最近的是张母。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手,你自个也得坐牢。”她不知道张母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心疼张丽云她可以理解,那是她的女儿,张丽云是进去了,可她还有一个二妮子,现在她做的事,是全然不管不顾了。   “就算我死了,张丽云照样得呆在派出所。”李月秋抖着身子尽量和张母多说几句拖延时间来寻找生机。   但张母跟疯了一样,一言不发,完全不和人啰嗦,只动手,不动嘴,举着镰刀就朝李月秋挥下,第一下李月秋滚了一咕噜,没砍到人,这刺激得张母胡砍乱砍,一片苞米杆子哗啦啦的被砍落,像是在显现刀刃的锋利。   “大,大有哥!”李月秋背脊透寒,哭出了声,她在苞米地里跌跌撞撞,只知道逃跑。张母要是没拿那把镰刀,她还能扑上去和人打几下,但张母拿着锋利的镰刀,干惯农活的手劲比她大多了,她上去一动手,手肯定得被那把镰刀削下来。   挂在身上的背篓一下被拽住,她惊恐的不敢回头,惶然的赶紧把碍事的背篓带褪下,借着背篓狠狠朝张母撞去,但只是堪堪的把人撞退了几步,反倒是自个被弹开摔倒,倒在杂乱的包谷杆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避无可避。   张母喉咙里发出嗬人的笑声,声音特别的吓人,其实说笑声是不准确的,感觉是在发出一种类似神经病的声音。   她家丽云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都是李家害的,一命抵一命,李家得赔丽云的命。   镰刀高高举起,犹如一道弯月,刀锋雪亮,映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面。   李月秋脑袋里嗡地一声,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蹬蹬蹬的后退,想逃跑,但手脚无力僵在原地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一双透亮的眼珠睁到了最大。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唰”的一道声响猛然在耳边响起,苞米地的苞米被一下大力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苞米地里大步踏了出来,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镰刀刀刃。   滚烫的液体滴落到李月秋粉嫩的面颊上,似一滴艳色的朱砂,在黑夜散发出瑰丽的颜色。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间扩散开。   她期期艾艾的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欣长的身影,夜色昏暗,几颗繁星点缀在天空,来人整个人像是一道浓重的阴影笼罩着她,面部轮廓看不清晰。   这一瞬间她看清的是,那条握住镰刀刀刃的手臂肌肉鼓涨,浮起几道青筋,“咔嚓”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把镰刀刀刃从木头手柄上折了下来。   而张母被揪住了衣领,整个人甩飞出去,重重的落到路边,发出一声惨叫,几次想爬起也无能为力了,喉咙里呕出一口血。   来人放下手,手上握住的刀刃滴血,似泛寒光,他一双狭长的眼眸看向李月秋,高大的身影宛若将人层层包裹,倒下的苞米杆散发出尘埃落定的嫩汁味。   李月秋惊恐着一张小脸,已然被吓呆了,脸颊染上了一滴血色,艳得活/色生香,额前发丝微湿,黏腻的贴在皮肤上,像是浸泡在水里娇艳欲滴的花瓣。   她手腕上是被苞米叶划出的一道道血痕,看见来人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柔软得跟小草一样的小手颤抖着紧紧拽住他的褂子,眼眶盛满了惊惧,晶莹的泪花在眼角上摇摇欲坠,小猫似的哭声都哭岔气了。   “陈,陈立根,你,怎么才来,我,我都要吓死了。” 第46章 给你戴十几顶的绿帽子……   李月秋这一声像是控诉,更像是埋怨,但更多是依赖和心安,像是航帆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上辈子她身子孱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剩下的日子都是掰着手指头过的,没人能平静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她尽管再惊惧死亡也能平静的接受,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论其他人害不害她,但很多路都是她自己选的,生命难能可贵,是不可能让你再重来一遍的,她唯一有的大概只是后悔,后悔没有在小时候对陈立根好一点,不该对早早担起家庭重担的人颐指气使,也后悔没有好好珍惜那一段时光。   当时躺在病床上的她奄奄一息,五感都有些失灵消散,已经好几日吃不下东西,只靠着点滴里的营养液维持着身体,床边的人握紧她形容枯槁的手,泪打湿了指尖,那么刺痛却又暖得她整颗心都烫呼呼,他喃喃的诉说他的心意,希望自己能陪着他,希望自己能坚持活下去。   生命的流逝是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的,就像是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一点点失去鲜活,失去绿意,叶脉枯萎,落叶归根,归于尘土,到了终止的那一刻,又给人馈赠一样,眼前闪过的是生前的一幕幕,从小到大,有哭有笑,胶片一般放映划过。   她的时间到了,李月秋当时笑了,好似指尖的暖意让她的心脏重新有了活力,整个人安定不少,说话都能吐字清晰顺畅,视线朦胧几乎看不清床边的人,但她微微扬着嘴角,希望最后给陈立根留下的自己是漂漂亮亮的,“不了,坚持很累的,你以后可要找个好姑娘,过得好好的。”   握着她手指的大掌蓦然收紧,他抬头的眼里都是戾气,但偏偏又通红了一双眼,李月秋费力动了动唇,视线间越来越模糊,最后抓紧人的手,耗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你……要听我的话。”   话音落地已了无生气,生命之火骤然熄灭,但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李月秋恐怕会绷不住说这一句违心的话。   她想说:我骗你的!你要是敢找其他的小姑娘,牵她的手,对她好,我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夜夜缠着你和我做一对鬼鸳鸯。   结果鬼鸳鸯没做成,再醒来时光倒流,见面时竟是年少最艰难的时候,死过一次的李月秋比想象中的更害怕死亡,也很惜命。   张母所作所为让李月秋害怕极了,任她活过一辈子把张丽云算计进了劳改,但也算不到如今张母的发疯,她总算知道张丽云的那股狠毒劲从哪来了,这是和张母一个做派,骨子里就遗传下来的,毒蛇就是毒蛇,平时面上看不出个什么,本分的庄稼人,却冷不丁的会咬你一口。   张母真的想杀了她,在河边的时候,她一眼就觉得张母的精神头有些不对,那双眼神空洞的有些厉害,仔细看能发觉有些疯癫,跟鬼上身一样,于是特别敏感惜命的李月秋赶紧抬脚就跑。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已经被张母“一击必中”了。   好不容易能重来一次,她怕死的惜命的很,她以为自己要被人砍死了,李月秋身子抖得的像筛子,哭的稀里哗啦的,眼泪和往外冒的泉水一样,止都止不住,边哭还边打了个嗝,脸颊哭的通红,皮薄娇嫩透红,看着可怜极了。   “你,怎么才呃来,我害呃怕。”   陈立根表情微僵,扭头看向被甩到路边爬不起的张母,狭长的眼眸煞气腾腾,带着不寒而栗的冷厉。   他攥紧了拳头,骨头捏着咔咔咔作响,胸腔那颗心脏响得剧烈,手背青筋可见,脸上跟镀了层霜生人勿进似的,他大步要朝张母走去,但一动,褂子被拽住。   李月秋打着嗝,喘气都不稳,见陈立根要走开,急的什么都顾不住就拽紧了人,她哪都不想陈立根去,就想陈立根和她呆着,拽住人的时候还冒出个小小的鼻涕泡来,“你呃,别走。”拽在褂子上的力道更重了,纤细的手指嫩的像是雨后的笋尖。   陈立根一双脚步杵在原地,硬是没能再迈开了。   “月秋!”随后赶到的李大有满目猩红,声音喊得微微破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他裤子上擦破了个大洞,跑得一膝盖的血,因为太急,他没从围墙上直接翻出来,整个人是从墙头跌下来的,膝盖被砸的厉害,血糊糊的像是破了一窟窿,这么凑近,李月秋鼻间的血腥味更重了。   李月秋难受得有些想发干呕,拽着陈立根衣角的手捏的更紧的。   绿茵茵的苞米地原本长的郁郁葱葱,长得顶好的粮食,再过不久就能掰下黄橙橙的玉米棒子,但如今被砍得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糟蹋了一地的好粮食,可想可知那把镰刀有多锋利,如果再晚点,月秋也会跟倒在地上的苞米杆一样被砍成好几段。   李大有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都是他惹的祸事,都是他!如果没惹上张家,啥事都不会发生,是他眼瞎,险些害了自个,如今又害了月秋,李大有后怕的厉害,活到这个年纪,他头一次怕得这么厉害,也把张家彻底的恨毒了。   就是进派出所,被劳改,要枪毙吃花生米,他也没怕成这样,此刻他恨毒了张家的人,巴不得他们全死绝了,甚至想起自己曾经对着张家好声好气的,简直是蠢如猪狗,脑壳有问题。   他冰凉粗糙的手握住李月秋的肩膀,李月秋单薄的身子惊惧的抖了一下,朝身边的陈立根靠的更紧,整个人怯怯的,她这副样子,李大有碰都不敢碰人,只敢轻声问话,用视线上下查看人伤着没。   缓了好一会李月秋岔过气来,手依旧紧紧的拽着陈立根的褂子,对着李大有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孱弱的像是雨淋过过的海棠花。   根本表达不清个意思,受惊过度也不知道是伤着了还是没伤着。   这时拿着棍棒的村民大声吆喝着陆陆续续赶到,同一个村的,甭管关系好不好,发生事情都得相互搭把手,何况这是杀人想要人命的事情,这要是张母砍完一个又继续砍第二个,恐怕连自个都要遭殃。   到了地方,一个两个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看地上已经没有攻击力的张母,一阵唏嘘,吆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视线都在陈立根这个外村人上打转,都晓得陈立根力大如牛,干活的一把好手,一身的腱子肉,精瘦精瘦的,都是力气。   之前生产队没取消,大伙赚工分一起干活的时候,听说桃源村的生产队大队长觉得陈立根这个刺头不服管教,专门把陈立根一个人派去挖深山的沟渠,赚一样的工分,但活计有轻有重,大多人都不乐意去做重的,不过大队长给人分啥就得干啥,想多赚工分也成,那就是多干,那个时候陈立根才多大的年纪,和他一样年纪的娃子就只干干轻省的活计,挖啥沟渠,就是挖地也不见得能有多利索。   沟渠难挖的很哩,沟渠里都是硬邦邦的石头,水汽又重,除了石头,还有长了好些年的树桩,一锄头下去,锄头都得蹶了哩,咋挖啊,即使挖下来了,工分还没有几个。   这样好赖的活计,没个二三十个的年轻汉子根本挖不下来,并且二三十个人就算了,还得找会点子技术的,不然埋头使憨力也是不成的,力道得用在对的地方,把那样难挖的沟渠丢给陈立根一个半大的小子,力气不大,又没啥技术,完全就是欺负折腾人。   可陈立根愣是自个挖完了,如今那条沟渠已经成了一条清澈宽绰的小溪,庄稼浇灌的时候村里人总要去打水,算是庄稼地里必要的浇灌水了。   陈立根挖沟渠厉害,干别的活也不在话下,农忙扛麦子的时候是一大主力,麦子沉,汉子们最多扛两袋,陈立根最多能扛四代,当时他们水湾村里的队长还叹道说,要是陈立根是他们村里的人,每年的粮食指标都得蹭蹭上去不少,肯定得成为这十里八乡的模范村。   村里的年轻人听了队长的话不服气,嗐,咋多了一个年轻汉子就能带动村里生产了,他们干活也不孬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于是专门约着去桃源村瞅了一眼,看完之后嘴上依旧没个好话,但从没再说自个干活比陈立根厉害了。   现在,又亲眼看到陈立根的这把子力气,着实让他们目瞪口呆。瞧瞧,镰刀柄都徒手掰断了,虽然刀柄是木头做的,也没多粗,但村里乡下自家的镰刀柄都是用的老栗树做的,老栗树坚韧,又比嫩栗树年岁久,硬邦邦的拿来做屋里的柱子房梁都能好几十年的经久不衰,这都能掰断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而且张母虽然是个女人,女人的力气是肯定比过男人的,但直接能把人拎起扔轻飘飘石块似的把人扔出好一段远,这得多大的力气,再看看地上的张母被这么一甩一扔,呕了口血,已经晕厥过去,丝毫不见几分钟之前砍人的凶样。   他们拿着棍棒来帮忙搭把手,想一起把张母这个疯子治住,但显然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了。   路口上响起突突突的声音,赵永平开着慢吞吞的拖拉机赶到,比起别人的火急火燎,拖拉机跟乌龟走路似的,开得赵永平心里头窝火,心里骂一句迟早把这破车扔了。   拖拉机堪堪在张母的附近刹车停下,张母倒在路口,天色又黑,要不是赵永平眼睛利,怕是得撵到人,他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看看被不少村民围住的陈立根和李月秋,又看向倒在拖拉机边的张母,瞧着一点生气都没有,顿时一阵冷汗冒了出来。   大根把人弄死了?他就说只要和狐狸精沾边的事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开着拖拉机赶过来,拖拉机速度慢,山路崎岖走的不是很快,大根开了会,索性从拖拉机上跳了下去,用两条腿跑过来,跑到山坡上看到在包谷地里李月秋被张母追的跌跌绊绊,赵永平吓得汗毛立了起来,一瞬间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杀人是犯法的,流氓罪还有个稍微转圜的余地,认错态度良好判轻一点关在派出所劳改一辈子,虽说一辈子呆监狱里,但好歹有个命苟着,活着总比死的强。盼重的一些可就得拉到荒山野岭直接枪毙了。杀人这是就没个轻重了,这是犯法,都得偿命。   张家的是不是受的刺激大,疯球了,折了个张丽云,还想再折一个,重点是李月秋那狐狸精要是出啥事,大根怕是……   没等赵永平晃过神,他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大根直接从山坡上跳了下去,像是一块石头,从山头滚到山脚,再滚到河里,从河里趟过,钻进了那一片苞米地。   他动作太快了,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赵永平别说拦人了,话都没来得急说一个字,山坡好几丈高,黑灯瞎火,没个亮头,赵永平在原地徘徊了一分钟,脚尖在坡上试了又试。   他是孬货,不敢跟着跳下去追大根,他没那本事,就他跳下去肯定得死翘翘,到时候怕是得准备棺材了。赵永平只能赶紧上了拖拉机,加大马力过来,一路开过来,拖拉机刺拉拉的冒出一股难闻的烟来。   又坏了。   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想拖拉机坏了的事,这会赶到看情况,这一看,已经吓得一身的冷汗,他忙不迭的蹲下看张母的情况,幸好,还有气,只是昏了,没死。   几个村民找了栓猪的麻绳把张母捆了起来,怕这婆娘醒了又发疯,捆的很紧,让人去通知村委会的人过来,虽然张母晕过去没啥攻击能力,但万一清醒了,又想砍人砸整?捆住比较稳妥,这婆娘刚刚和疯了一样,拿着镰刀胡乱砍人,想想都心有余悸。   常言道不怕硬的,就怕横的。   李老头去接毛豆,回来的晚,毛豆就寄养在旁边的一户人家,但那户人家住的地有些稍偏,不过和李老头交好,家里也养着一条狗,这才送到他们家寄养几天,两家的距离隔了一个山包,虽然这山包不远,但因为是一凹一凸的地势,所以没听到一点动静。   等李老头牵着毛豆和村委会的人碰头了,才知道出了事情。   村委会来了四个人,一看又是李家的事,表情古里古怪的,而李老头看到瑟瑟发抖几乎快把整个人都贴到大根身上的秋丫脸色阴沉的可怕,啥话都没说,不喊不骂,随手悄无声息的捏起地上的一个缺角石头抬脚就朝张母的方向走去。   村委会中有和李老头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一看李老头这架势,管都来不及去管张母和其他的事情,喊着人先把李老头按住。   “先按住他!按住按住!按稳哩!”   “老李,你想干啥子!都新中国哩,还想搞以暴制暴的这一套?!”话说着还心有余悸,幸好他反应快,不然张母这婆娘不死也得残,李老头年轻的时候还没去当兵就是这火爆性子,谁欺负了他就得挨他的拳头,本以为老了能改了毛病,现在看就没改。   “送派出所,人民警察会解决,有你个老头什么事!要跟着党走,按法来解决!”   “行了,大伙也甭凑热闹了,明天不用上工干活啊?散了散了,该回去睡觉睡觉。”村委会的把围着凑热闹的村民都遣散走,这差不多是全村的人都围到了这,弄得路口水泄不通。   “那这婆娘咋办?就放这?敢上我们村来明目张胆的砍人,当我们村子没壮实汉子?太瞧不起人哩!”几个村民气不过,不管这人和李家的有啥仇,村里家家户户都挨着,抬脚就能到的距离,就这样也就敢上门来杀人,这是小瞧了他们水湾村,怕是以为他们村的汉子都是孬货。   “谁说就放这,刚刚说了送派出所,立马就送,不过这是疙瘩村的人,送之前得知会疙瘩村一声。”   被捆住的张母村委会的人一会就把人带走,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哪个村里出过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当然不能轻易揭过,只不过在这之前得和张家所在的疙瘩村通个气。   石林县往小了分有好几个镇,一个镇子再往下分,那是有数不清的村子,不少村子之间关系都不错,有时候农忙,村子之间免不得互帮互助。   疙瘩村和水湾村关系是很好的,两个村子结亲的人家也多,要是遇上大型的春耕芒种还会村子和村子之间互帮互助,可今这事,张母一个老妇,就敢来水湾村举刀杀人,是想和水湾村交恶不成?送派出所是送定了,没得商量,但不管怎么说疙瘩村面上得给水湾村一个说法,否则以后这两村的村民怕是会交恶。   村委会的人又说了几句,围着的村民们才三三两两的散开。   这时晕厥过去的张母幽幽的转醒了,陈立根那一下让她伤得不轻,似乎让她断了几根肋骨,稍微动一下就疼的要命,醒来之后她捂着胸口咳嗽着呕出好几口血。   见她醒了,村委会的人刚要问几句,结果张母铁青着整张脸,指着李大有破口大骂。   “李大有,你个软脚货,没根的东西,瞒了那么久,自个不成还和丽云处对象想结婚,黑心肝子的玩意,活该断子绝孙!还有你!”张母眼珠狠毒的盯紧李月秋,激动得被捆住了,也蠕动着身子想扑上去。   在张母看来,丽云会被派出所抓住要枪毙,都是李月秋害的,她被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别人身上,完全没想想,到这个地步,都是张丽云自个作的。   张丽云如果不是想要城里户口,如果不是想要钱,那之后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   村委会的看到这个情况,赶紧把张母按住,不过被按住的张母却是大声咒、骂了起来,声音刺耳凄厉,完全是大声吼叫。   “被人睡过的破烂玩意,腿上忒大的痕迹,被男人搞过不干不净,丽云不清白,你更不是清白东西,陈立根,你眼巴巴的帮着人家,人家当你傻帽只想找你兜底!给你戴十几顶的绿帽子,这女人就是个骚/货!脏东西!”   不识字没一点文化的庄稼人,骂起人来不堪入目,捡着最难听的话骂人,骂的还很恶毒,这李月秋怎么说都是没出嫁的小姑娘,才十七岁,被骂得好像是情史丰富,跟不少汉子睡过的样子。   王贵芬早被张母拿镰刀砍月秋的事彻底吓呆了,惊惧过度两脚站都站不稳,前脚大有的事好不容易才了了,心没落热乎的,月秋就出了事情,王贵芬这段时间精神一直都是绷着了,这会要不是李跃进扶着,早瘫倒砸地上了。   她听见张母的话,气愤不已的发起抖来,狠狠推开扶着他的李跃进,冲上去想要撕了张母的臭嘴。   没离开完的一些村民也因为这些话纷纷停下了脚步,村委会的人都因为这难听的谩骂怔住了下,见王贵芬要冲过来扭打张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张母这身子看着伤得不轻,怕是被伤到了要害,这要是把人打死,李家原本有理也边没理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倒贴一笔钱。   王贵芬被拦住,她动不成手。   张母却还在嘶声力竭的骂着:“浑身都是脏病!烂东唔——”   骂声蓦的止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走到了张母身边,粗糙有力的大手握紧了张母的脖子,使劲的掐着,张母挣扎着,片刻不到,脸部被充成了血红色,喉咙里只能发出“哈——啊——”的气音。   这一出,村委会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一瞬间,竟然没人过去拦着。   “娘的!大根!松手,陈立根,你他妈想把人弄死不成?!”   赵永平魂不附体,卡在衣服上的蛤/蟆/镜都掉到了地上,这东西他平时宝贝的不行,这会的功夫被他自己几脚踩碎了,他却看精力去看平日里心爱的东西,眼瞅着张母进的气几乎没了,脸从红变成了青,嘴唇都在微微发紫,慌忙着上手用了全身的力气要把陈立根从张母身边拉开。   但陈立根依旧动作狠厉,阴鸷的眼眸充斥着煞气,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本来力气就大,打架又狠,赵永平压根坳不过他,坳不过只能大声大气的让周围站着的人赶紧过来帮忙,难不成真要看着出人命不成?!   他的声音让村委会的人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忙着去拉人,但五个男人硬是没把人拉人拽走。   最后还是李老头过去,陈立根才松开了掐住张母的手。   然而松开后,不待张母缓过气,陈立根捡起地上的苞米粗鲁的塞到她的嘴里堵住她的嘴。   沉默寡言的他说出了今夜的地第一句话,嗓音透着狠戾,“闭嘴。” 第47章 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好歹能肥……   怕张母死在这不好交代,而且虽然现在不兴封建迷信这一套,什么都要相信科学,但怪力乱神这种东西在乡下人的心中还是存在的,要是村子里闹出人命,说不定会影响村里的风水气和来年的风调雨顺。   村委会的人忙不迭的让人赶紧把不消停的张母弄走,该弄哪弄哪,别杵在这碍眼,李家的人现在估计恨不得活撕了她,还有一个陈立根在,再不弄走非得把命丢了。   几人动作手脚也快,把堵住嘴巴子只知道唔唔唔挣扎的张母拎起麻溜的走人,他们是看清了,这婆娘就是个搅事的,砍人不算,还吐出一箩筐的脏事来。   都说打女人的汉子不是个东西,但凡有点骨头的,都不对女人动手,窝里横的东西,村里人也看不起这样的汉子,你说有本事倒是脚踏实力的干点实事,光会对女人动手是个啥玩意。   陈立根凶名在外,人比豺狼还狠,动起手来五六个壮实汉子都弄不过他,明明也不是多壮实的人,毕竟陈家的条件,饿一顿饱一顿的,可人肩宽腿长的,模样又俊朗,这样自然有人说酸话。   长得俊身板耐实还不是没用,人人背地里都喜欢戳他脊梁骨,笑话他,到了这岁数也没讨上个合适的婆娘,名声本就比茅坑还臭,得,现在对张母一个女人动了手,怕是更没哪家姑娘敢嫁他了,毕竟谁家会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打女人的汉子。   而还留下的村民因为张母的话,瞬间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小声小气的讲起了话。   张母破口大骂的话里面的茬可不少,这不单是李月秋的事,是把李大有不成了的事一次性都捅了出来。   李大有裤/裆里玩意不中的事,村里传的人少,没多大影的事,毕竟不少人从小都是看着李大有长大的,这孩子身子骨可不差,村里人半信半疑,可这话从张母嘴里说出来,就经琢磨了。   她家闺女张丽云不就是和李大有处对象,结果两家因为流氓罪的事情闹翻,李大有都被派出所铐走了还有本事放出来,那根玩意定是不中用了,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出来。   村民们声儿压得低,但好几个人在讲叨,这会蓦的都没声了。   见识了陈立根收拾张母的手段,他们不敢说话了,那苞米虽然是新鲜苞米,嫩脆多汁,但有好几层的绿色包衣壳裹着,比不上石头硬,但肯定比土块结实。   陈立根岂止是胡乱的塞到张母嘴里,是堵了一大截进去,张母被拎走时一嘴的血,牙都被杵断了几颗,看着骇人的很。   他们就算想讲啥,也不敢在这儿。   村委会拢共来了四个人,都是年长些的男同志,送张母走了两个,剩下两个没走,留了下来,这会直接是勒令让村民该回家回家,别留在原地看热闹,就算想看热闹,该看的都看了。   李老头见有两人留下,晓得是因为啥事,额角皱纹沟壑,额头拧成了川字。   “李爷,你们今个从镇上回来,喘气估计都没喘顺了,按理没想和你这会提,原想过几天再找你说事,但现在怕是不成,那我们有话直说,免得耽误事。”   村委会留下的两人见村民都走的差不多才慢慢开口,他们看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陈立根和赵永平,没胆子开口拿出架子撵人走,怕陈立根犯浑,也将他们揍一顿。   他们是水湾村的村委,大小算得上是干部了,但就是桃源村的村委也管不到陈立根的头上,这人风评不好,就是个臭流氓,不讲理的,张母那个恶妇顶多算是横的,陈立根却是个见过血不要命的。   最怕就是不要命的。   反正他们要说的话恶毒不过张母这个没文化的人,让他们听到也就听到了,早听晚听都得晓得,也没必要瞒着,不用两天的功夫肯定传的全村都是。   瞒不住的。   而且,这事也和陈立根大小有点关系,之前李月秋上陈家去说亲的事让人大跌眼镜,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好多人都说陈立根配不起,这里面肯定有啥隐情,要不,就李月秋的条件,在县城里都能大把挑,会挑个在村里说不上婆娘的陈立根?   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好歹能肥花,陈立根肥花都肥不起。   刚刚张母一口一个陈立根戴了绿帽子,帮李月秋兜底,骂得这么难听,是个汉子都忍不了,他不走就不走吧。   “村里前不久收到了封匿名信,你们这之前一直在镇子处理李大有的事,咱也不好再给你们添麻烦,所以也没让人给你知过消息,那封信我们先按下了没往外传,信上的事也没几个人晓得,不过,这会,该晓得不该晓得的都晓得了。”张母刚刚那话虽然听了脏耳朵,但左右说的差不多是匿名信上的事。   李老头额头拧成了川字几乎变形,沉着声道:“信上咋说哩,给俺瞅一眼。”   信是说李月秋乱搞男女关系,言辞诚恳,有理有据,应该是个有文化的人寄的。其实不管这信是庄稼汉还是文化人送的,既然给他们送了匿名信,那就是把事情搬到明面上,他们就是不愿意管也得管,闹严重了,搞不好李月秋得像李大有一样进派出所。   村委会的人因为知道有人在他们水湾村拿镰刀砍人,过来得匆忙,没带那封匿名信,只能道:“李爷,信没带,但,和张母那婆娘说的大致意思差不多,讲你家月秋腿上赤条条的有男人搞出来的痕迹。”   “原本我们想调查一番,澄清事,但现在,甭管调查结果咋样。”村委会的人看了李月秋一眼,斟酌着语气,“最好的条道,让你家月秋写篇检讨,就说自己和人处对象的时候没保持好男女同志之间的距离,深刻认识都自己的错误,但绝对没做坏清白的事,当着村里大伙的面表个态。”   这意思是让李月秋认下一半的“错误”。   “我没做,为什么要写,那匿名信是张丽云寄的,她胡诌的!”张家这一家真是恶心透了,张丽云都被关在了镇上的派出所,还能在她身上整幺蛾子,就张丽云往村上寄匿名信的事,她早想好了解决的法子,这匿名信是要经过人调查的,她在镇子这几天,痕迹散的慢不代表不会散,就凭张丽云那些说辞,能调查出来什么。   没想到,这才会水湾村一个晚上都不到,张母会跳出来,闹得现在村里人都晓得了。   李月秋直到刚刚都跟蔫掉的花苞似的,脆弱不堪,一晚上的惊吓,到后面看到陈立根险些捏断张母的喉咙,整个人变得怯生生的。   听到让她写检讨,像是淋了一头的水,蔫掉的花苞泛起了生命力,瞪大一双眼珠儿,当即就嚷嚷着拒绝。   说罢骨子里娇蛮性子发作了起来,撩起自己的裤腿,忒大方的给人看。   “看,我腿上什么都没有!”什么叫男人搞出来的痕迹,一脑袋的脏东西,就会想那些事情。她那是陈立根带她去避雨弄出来的,陈立根当时也没用力,是她自己娇气,不禁磕碰,咋就成人的把柄了。   手巴掌印的淤青,是散的慢,但现在已经全散没了。   所谓的“证据”早影了。   她提溜着自己的两条裤脚,露出的小腿,细腻得不像样子,瘦不见骨,透着玉色,盈满无限的风情。   村委的留下的两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男同志,年岁上都是李月秋的长辈,但长辈是一回事,男女同志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人当即咳嗽一声,视线左右游移,不看所谓的“证据”。   唯一一个敢可劲的盯着看就是赵永平,边看边还啧啧啧的发出声音,小声嘀咕,“嗯,是,没痕迹,滑溜溜的,腿真——”白。   没嘀咕完,被陈立根用力抓住脑袋,堪堪撇向一边,扭了快90度。   “哎哎哎,大根,我的脑瓜子!”   赵永平觉得差点把脑袋折了。   “月秋!”王贵芬忙把李月秋的裤腿撩下去,这腿咋能随便给别的汉子男人看,这是只有自家汉子才看得的地方,“你安分点!”   王贵芬是真的急了,她是最先晓得月秋腿上痕迹的人,当时看的特别清楚,那淤青就是个大巴掌印,女人没那大的手,是个汉子的。   这会,事情又被提起,她心慌的不行。   村委会的其中的一个人早年才到水湾村工作的时候,受过李老头的恩惠,这会看李月秋拧的厉害,于是好好的跟李月秋分析了厉害关系。   “月秋,我这么和你说,这不是我们调查不调查的问题,我们就算信了,不调查,但传成这样,你名声咋整,不嫁人了?就是我们调查了,说匿名信上所说的不符,别人能信?结果咋样压根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堵别人的嘴,提出让人写检讨,是最不伤名声的一个法子,名声这东西不可逆,坏了就补不好了。   李月秋:“可,我——”   “你啥你,支拎起耳边听。”一直没咋说话的李老头,严肃的喝了一声,语气严肃得可怕,像是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看着李月秋。   李月秋委屈的眼珠蓄了水。   村委会的人继续道:“你年级还小,好多事情看不清轻重,姑娘家最要紧,你写份检讨,把事不轻不重的带过去,虽然也会伤了点名声,但伤的不大,这样以后你找汉子不会碍着。”村委会的人尽量把话讲清楚,不这样做,李月秋的名声算是臭了,以后就算找到了婆家,也得被人戳点。   还不如,认下一半,写个检讨,总比全毁了的强。   李月秋咬着唇,扭过脑袋不说话,什么名声,她根本不在乎,现在这些动不动摸一摸碰一下就坏名声的事放在几年后就是个笑话,她也不想找别的汉子,明明她没做,认下一半的错不也是认了,等于跳进了张丽云挖的坑,她不写。   这几年管的严,男女同志相处可以说是小心翼翼,要一不注意,不是坏名声就是耍流氓,只要再过几年,国家就不是这种情况了。   她上辈子也是这么个条件过来的。现在的年代就是这个世道,她晓得严重性,有些因为坏了名声的姑娘受不了别人的戳点,到最后逼得受不了,不是上吊就是跳河的寻死,明明再过几年就好了,坏不坏名声的,她真的不在乎,也不用在乎,总不能活在别人的嘴里。   “爸,月秋不是那样哩人我们都清楚。”李跃进挪动了下脚,往李老头的方向靠了靠,怕老爷子突然对月秋动起手来,“就几句脏话,啥子痕迹,月秋腿上啥都没有,但别人哩嘴巴我们堵不了那么多,要不就让月秋写一份检讨表表态。”李跃进懂的不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他也没那个脑洞弄明白,只晓得能不坏名声的解决是最好的。   月秋性子倔,她不想写,那就只有他爸开口,才能让月秋写了这封检讨。   李老头掀起眼皮看了李跃进一眼,视线瞥了秋丫身边的王贵芬,他捏着水烟袋不出声,脸色晦暗不明,难看的紧。   老二开口了,老二媳妇却没说话,这让李老头把心坎上的疑虑确定了十成十,他想秋丫的事老二媳妇肯定是晓得的,就糊弄他老头子,不然轮不到老二在他耳边叨,老二媳妇早叨上了。   让秋丫写检讨,不是他不答应,而是他这会心头塞不住别的事,他这一辈子活的磊落,不欠人情,也没觉得对不起谁。   张家丫头第一次讲起秋丫腿上啥淤青的时候,他老头子当即觉得这丫头恁个嘴巴瞎叨叨。   但猛的想起,是,是有痕迹,就在那几天的前后日子,他当时看到了还让秋丫干活的时候仔细些,干不成就甭干,弄得一腿的伤。   张家丫头说了那事之后,他仔细琢磨,对头哩,那痕迹他当时只打眼瞅了一下,但忒大,一条条的,可不就是汉子的手印。   干那档子事的时候,不就要抓着腿? 第48章 我没坏她清白,但我,是碰她了……   李月秋看爷爷脸色不对劲的很,让人看着直打怵,她从没见爷爷脸色这么难看过,哪里晓得李老头一脑子那档子事,只以为她和男人睡过了,失了身子。   村委会的人讲了半天,利弊都分析了透,唾沫丁都费了这么多,口干舌燥没个反应,他们这是为了李月秋好,李爷在村里名望高,现在村委会的人多多少少都要给个面,她爸李拥军是与人为善的本事人,就留下一个独芽,村委会的人想来想去,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李家的人一个都没反应,村委会的人无奈的朝李月秋道:“你要不写我们只能走程序,害的还是你自个的名声。”他们是水湾村的村委,能护着村里人尽量要护着,自然不可能把人拉到派出所,支了个法子,李月秋却不识好歹,一点不在乎名声,这他们也没法子了,爱咋咋,嫁不出去,左右不关他们的事。   “害啥名声,她还有名声?李月秋,俺教你哩东西是被你喂到狗肚子?随随便便就和汉子睡觉,你给俺讲清楚,那汉子是谁?”   沉默的李老头猝不及防的出声,像是一直按捺的火气全都迸了出来,脸色乌云密布,明明话都才问完,李月秋都还没回呢,他就拿起了地上刚刚村民留下的棍子。   这是要收拾人的架势。   不是唬人的,是真要动手。   李月秋本能的一跳,下意识寻找自己的靠山,唰的躲到了陈立根的身后。   可她这一跳,李老头天灵盖都冒出了火气,竟然还敢躲到大根后头,她咋的有脸。半年前退亲的事上李老头对大根本就愧疚,心里总是不安,亏欠了人老实孩子。   这会他更是觉得对不起人了。   于是乎李老头上前动手就去逮人,掐住李月秋的手臂把人硬是拖出来。   李月秋不皮实,平时都是被人惯来惯去,宠溺的很,李老头年轻打过战,老了也比村里其他老人家能耐的多,他动起手来,李大有一个汉子都要褪层皮,何况是细皮嫩肉的李月秋。   李老头这次是存了真要收拾秋丫的念头,没留一点情。   单是这么掐着把人拖出来,直接是连拖带扯的,明明用半分力就可以把人拉出来,但他却用了一分力,这一分力让李月秋当即就叫了起来,疼的打哆嗦,眼珠蓄满的水就滚了下来,想不明白爷爷咋不信她,突然动起手来,“没,爷爷,我没做。”   几个字说的娇滴滴的,腔调透着娇。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但李老头却是想的心儿清,原本李老头之前就有些奇怪秋丫上赶着要嫁给大根的事情,怎么看都有点古怪,如今,可算是想明白全乎透。   混账东西,欺负大根老实哩!   老实人就活该被她这么糟践?   他咋的教出个这么玩意。   “你躲啥躲!俺不收拾你,你就皮痒痒。”李老头气急了,“那汉子是谁?不说俺宁愿一棍子打死你,落得个清静。”   李月秋摇头掉眼泪珠,没有的人,她上哪说,哪有和她睡觉的汉子。   谁知她这样,李老头以为她在包庇,“到哩这份上,你还护着那孬货种子,他敢做,咋不敢认?那就是个软蛋!你今不说明白是谁,俺打断你的腿!”李老头捏着棍子照着李月秋的腿来了狠狠的一下。   打到皮肉上的声响,脆生生的,听到耳朵里都疼。   “爸!月秋是女娃子,不兴动手。”早有准备的李跃进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去拦人,月秋腿上已经挨了一下。   李月秋上一次挨爷爷打还是小的时候,她记不太清是因为什么挨打的,只记得特别疼,这会腿上疼得火辣辣的,又是在陈立根面前挨的打,李月秋只觉得又羞又臊,那打到的皮肉要把她打死了,委屈得指尖的泛着羞意。   趁二叔拦着,她一下又躲到陈立根的身后,紧巴巴的握住他的褂子,眼睛雾蒙蒙的,一张脸雨打海棠似的娇弱,“我真的没做。”   她明明都把张丽云那个坏东西弄派出所,怎么她还要挨打?爷爷上哪笃定她有汉子男人?   赵永平蹲在旁边看热闹,就差拍手叫好了,今晚这事,大根看到张母往水湾村方向去了,二话不说火急火燎赶着过来救人,不是他吹牛,不是大根,李家的人这会就得在苞米地给李月秋收尸。   那苞米地被砍成那样,镰刀得利成什么样。大根把人救了,他都喊着大根走了,就因为这救人的功夫,他心爱的蛤/蟆/镜碎成了渣渣,眼镜片碎得浆糊都糊不起来。   送砖的时间也耽搁了,砖头还在拖拉机上码着,拖拉机被开得冒烟,砖是肯定不能按着约好的时候送到,那边的抠门老板铁定会扣钱。   大根不去修拖拉机,赶着去送砖,人水湾村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不走。   他不走,赵永平也留下了,这一留下,真是看了个热闹。   嘿!能看到狐狸精挨打,真是稀奇了,李爷宝贝这孙女是大伙都知道的事,能管的住李月秋的也只有李爷了。在赵永平看来,李月秋就是欠收拾,和大根的亲事好好的,说退就给退了,大根等了她这么些年,凭啥随随便便就把人踹了。这人除了面皮上长的好点,别的他真没发现啥好处。   大根的好些事情可能陈家的人都没他清楚,他认识大根五年的时间,起初两人认识也是他主动去找大根的茬,大根名声不好,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别看赵永平爱咧咧的性子,心可细了。   大根有多稀罕李月秋他清楚,就是太清楚了,才会对着李月秋没个好脸色,这会见人挨打,他巴不得加油助威,让李爷再使劲点,把人打服帖了。   听说李月秋自个带着媒人去大根家说亲,要嫁给大根做婆娘,他惊得不行,哪有女的这么胆大的,自个抬脚就去想嫁的汉子家。   后来他还是抱了一丝的侥幸,想着这狐狸精回了乡,眼神也好了,总算晓得了大根的好处。   搞了半天,这娘们跟别的男人胡搞过,看大根老实,又稀罕她,找大根当下家,这不是欺负人吗?这跟那张家的张丽云有啥区别,现在被打,活该!   他的幸灾乐祸样被躲来躲去的李月秋看了个正着,上辈子和这辈子,赵永平和李月秋就没对付过,上辈子,陈立根和赵永平关系好,一起搞事业,这辈子,两人还是关系好,可不管哪辈子,赵永平对着她都没个好脸色。   李月秋眼角挂着眼泪瞪了他一眼,“你!”张口才吐出一个字,李老头的棍棒紧跟着就飞过来了。   确实是飞过来的,一点不夸张含糊。   李老头被李跃进和李大有一左一右的拦住,王贵芬也在旁跟着拦,场面乱糟糟的,边上村委会的两人也不好这么干看着,他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这李爷动起手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赶紧上前劝着。   李老头人过不来,余光却看到秋丫还敢去拽着大根,棍棒毫不留情的飞了过来。   小的时候,村里人进山要是碰到野猪,又没带趁手的工具,就只能拿着棍棒打野猪,大野猪也是这么打的,一打一个准,力气大点的,只要找好位置,能一棍棒把野猪敲晕。   李月秋攥紧手心粗糙的褂子,闭着眼睛不敢看,感觉褂子轻轻动了下,是前头一直都没动的陈立根挪了下身子。   “哐当”一声,棍棒敲到了陈立根的脑袋上,落到地上打了一圈,咕噜噜的滚到了前一秒还在看热闹的赵永平脚边。   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了。   李老头气喘吁吁,神情复杂,似是冷静了些,他踹了两脚让李跃进和李大有把他松开,“松起,胆子肥哩,敢对俺老头子动手!”   李跃进和李大有父子俩哪敢对李老头动手,这不是害怕月秋挨打才拦着的,他们小心翼翼的把李老头松开,但还是防着人再动手。   李大有更是眼珠不转的盯紧,他从小到大挨了不少爷爷的打,特别是小的时候,净惹事,没少得到教训,但月秋不一样,爷爷护眼珠一样的护着,轻易不动手,但一旦动了手,完全不再管月秋身子弱,可劲的抽。   就爷爷刚刚那一棍棒,要不是打到陈立根的脑袋上,月秋非得碰个头破血流。   李月秋忙去看陈立根的脑袋,爷爷手上多大力道她清楚,刚刚是气急了眼,那手上压根就没留力,他看陈立根不说话,伸手垫脚想去碰碰他的脑袋,“你怎么样,我看——”看   陈立根侧了身子,躲开了。   李月秋抬起的那只手收了回来,心里那点倔没了,觉得自己作透了,不就是写检讨,她都不在乎名声,还在意个检讨,写份检讨她能死吗?李月秋决定答应村委会说的   但还不等她说自己愿意写检讨,那头爷爷说话了。   “大根,你走吧,这是俺家的事,俺教训俺的孙女。”李老头站在原地,看着陈立根脑门顶砸出的红印,严肃的语气不容一点辩驳,“就是把她打死了,也和你陈立根没啥关系,晓得了不?”   李老头把话说绝了,绝了大根护着秋丫的心思,他算是想明白了,要是为大根好,就别让秋丫和人有牵扯。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像是闪着一簇光,大手捏成了拳头,被镰刀划伤的口子又冒出血来,他一言不发,稍稍低下了脑袋,瞥了身后的人一眼,语气透出一丝波澜,“落雨那天?”   李月秋怔了怔,咬着鲜红的唇,声音细弱蚊声,小得不能再小,“……张丽云借机生事,本就没影的事,是她脑袋脏,是我不禁磕碰,你又没对我做什么,你还给我喝了一碗开水冲蛋。”   才说完,就见陈立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眉骨高高的,英挺冷硬的轮廓从李月秋的角度看去,显得人带着凶悍。   陈立根问出的那句话声音不算高,李月秋回答的声气更是小得不能再小,李老头只看到秋丫动了动嘴唇和大根说了什么。   怕秋丫又起啥坏心思,他上前要把李月秋拖进院子,关起门来教训,村委会要求写检讨就只能写检讨,他心虚,秋丫找大根兜底,他对不起大根,以后绝对不会让秋丫再霍霍人,他得先把那孬货种子审出来,弄死。下个月他就把秋丫嫁出去,嫁到远一点的村子。   不过,这次他要把秋丫从大根身后再拽出来的时候,没成功把人拖出来。   陈立根伸出胳膊拦住了他,李老头皱着眉,“让你甭管!”   “事儿是我做下的。”陈立根黯色的眼眸毫无闪躲,极其清楚的开口,说完看向那两位村委会的人,言简意赅的说:“我,强迫她的。”   啊?啥?不说李老头,看热闹的赵永平一下从地上窜起来,啥玩意?   就连李月秋也因为后半句的话懵住了。   周围一下安静得风呼过也能听到声音,村里路口有不少树,风吹过,树叶响的哗哗哗,透着一股悲凉。   好些时候,几人才明白陈立根说的话意思。   “扯淡呢!大根,这关你屁事!”赵永平气的跳脚,指着陈李根真是恨铁不成钢,别以为他不晓得大根的心思,啥叫他强迫了,强迫啥了?要是大根想来强迫这一招,早几年就使了,留到现在?   这是把事情全往自个身上揽,把李月秋摘出去,娘的!早知道他刚刚就拖着大根走了!   “你这糊涂蛋,甭是被迷了眼。”不用赵永平再嚷嚷,李老头黑着脸骂道:“啥事就敢往上认,她不用你认!”   “李爷,我敢做就敢认,我没坏她清白,但我,是碰她了。”他是把人碰了,她上门说亲那天他把人按在大榕树下欺负,摸了她。   甚至在那之前他俩……还碰嘴了。   陈立根无视在场人震惊的目光,滚烫有力的大手扒开拽着褂子衣角的那只手,朝村委会的人道:“检讨,我写。” 第49章 我已经应下了李家,让她来坐家……   村委会的两人因为这反转眼神古怪的对视一眼,要真是这样,事情就没有李月秋什么事了,这事和她没啥多大的关系,只不过,事情是陈立根做下的,那肯定不仅仅是写封检讨这么容易了。   不过容不容易都是桃源村应该操心的事,陈立根是桃源村的人,以前和李月秋婚事没取消的时候,能算他们水湾村的半个人,毕竟他要讨的是他们水湾村的姑娘,但亲事黄了之后,和李家不沾亲不带故,和他们水湾村就没多大的关系了,他们也管不着。   “你这话说出来我们都听到了,你想收回去也收不回去。”   村委会的人打是肯定打不过陈立根的,要是陈立根现在立马跑了他们也没本事抓到人,不过看陈立根的态度,明显是配合的,于是语气上也拿出了几分当村委的架子。   “检讨是要写的,既然是你耍流氓强迫我们水湾村的李月秋,我们村也不能这么随便了了,一会我们带你去村委会把检讨写了,然后明一早在广播里公开澄清李月秋的名声,之后我们会把你送回桃源村,交给桃源村处理。”   见陈立根不反对,两人正了正嗓子,“咳,那跟——”   “他没强迫我,我自愿的。”   李月秋今晚的眼泪珠子就没断过,眼尾红的像是要破皮似的,她一句话声音都透着冷,不再娇娇俏俏的。   陈立根是在做什么,没干的事谁让他认下了,他就不为自个的名声想想。   她抬手用衣角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柔嫩的眼角生生被擦的泛红,比胭脂都艳上好几分,但她一双眼珠清澄明亮,声音极其冷静,认真的用哭得有些哑了的声说:“是我自己让他碰的,他没强迫我,我若是不愿意,一头磕死了也不会让人碰一个手指头。”   她声气很平,没有冲动任性,像是冷静的阐述一个事实的真相。   村委会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啥跟啥啊?   搅合了半天,又是李月秋愿意了?这两人是耍着他们村委会玩不成?   一个强迫一个愿意,那压根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他们关起门来自个解决不就成了,搁这和他们霍霍半天,浪费时间。   在原地急的团团转的赵永平听到李月秋这话,赶紧积极的应喝,“听到没,听到没,不是强迫,这狐狸……李月秋自愿的!”   大根认下这屎盆子,要是李家去告了,肯定得关派出所劳改一辈子,就是李家不告,就桃源村那几个王八村委,肯定也会趁机把八大根弄到派出所关几天进行教育。   “大根,你没哄俺?”前脚还在骂人的李老头这会拿出了水烟袋,又恢复到了往日板着脸的样子,他皱着眉问:“事儿真是你干下哩?”语气淡的像是在问陈立根今儿吃了啥。   陈立根漆黑的眼神像是蒙着一层灰,对于刚刚李月秋的辩解并没有多说什么,像是压根没听到。   他回了李老头的话:“我干的,我认。”他名声已经臭到了骨子里,再多臭一些不妨事。   “好,你敢认你成。”李老头从兜里拿出火柴点燃水烟袋上的烟丝,烟丝亮起了火星子在黑夜里尤其明亮,他吧嗒的抽了一口,看着秋丫,目光悠远捉摸不透,“俺不用你写检讨澄清,那都是虚哩。”   他慢吞吞的把视线移向陈立根,“你认下哩,要咋办你给个话。”   ***   清晨天蒙蒙亮,村里挨家挨户的烟囱升起了无烟袅袅的烟雾,干活早的人已经扛着锄头出门,村里三三两两的人在村里转悠,董慧拎着一桶水从村里的小道上走了出来。   早上雾气重,路边的树叶草枝上都挂着露珠,空气裹着一层冷气,早上挑水拎水的人不少,除了个别家里有水井的不用跑这一趟,其他人都到村中心的那口大水井打水。   一天的生活就从打水开始,小道上新冒出的小草,被清晨来来往往的打水人踏了个干净,小道的路越来越宽。   董慧拎着半桶水到了家,他家离水井很近,几步路就能到,每天都是早上打水存着,用一天打一天,现打现用,不过今天她一桶水也没拎满,回家的脚步还很急促。   路上碰到一个拿着柴禾刀要去山里打柴的村民,看见她,说:“哎,陈家的,村委会的让你一会去找他们一趟,说是有话挨你讲。”   董慧脸色淡淡的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赶紧去,免得耽搁事,话我是带到了。”那人也不愿和董慧多说什么,看着董慧的神情带了点鄙夷。   董慧拎着水桶往家赶。   院子里陈山水正在喂鸡,他家的牲畜就有两只老母鸡,为了孵小鸡,前几天特意从别处借了公鸡回来养了几天,借一天交三个番薯,他家借了五天,一共得交十五个番薯。   十五个番薯,算得上他家三天的口粮了,可贵了,不过村里的人家欺负他们,在村里借,不是借不到,就是要的粮食更多。   借这只公鸡,是打算把攒了的十五鸡蛋都能孵出鸡仔来,但那公鸡认地认窝,才借回来放在院子里就把母鸡追得满院子的跑,啄的母鸡掉了一地的鸡毛,弄得现在母鸡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会正把烂菜叶跺巴跺巴喂鸡。   董慧进来后,把水倒到厨房外面的破大缸里,她倒的急,水哗哗倒进水缸的时候,溅泼出来的水把她的布鞋弄湿了大半。倒完水,她看都没看在院子里忙活的陈山水一眼,急匆匆的就转了步子要出去。   “娘,你干啥去?”陈山水扭头道:“水我去打,你甭打,一会我直接去挑两大桶就够用了。”他力气比不上哥大,但挑两桶水绰绰有余了,一会他去水井那边挑一次就能把水缸灌满,不用他娘拎着一只桶一趟一趟的去打。   董慧头也不回的回了句,“我不打水,我有事去找大根,大根要是过来这边,别让他走,等我回来。”不过她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要找的人已经在门口了。   陈立根站在门口,脑门上顶着个红印,董慧看到,拖着人进来,开口就说:“你昨晚去李家了?我和你讲了多少次,我们两家退亲了,你上赶着管他家的事做什么,嫌你自个名声还不够埋汰?”   两家的亲事在时,大根要是这么做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讲,但亲事都退了小半年了,两人没什么关系了,李家又不是没有汉子顶着,再不济还有个李大有在,怎么也轮不到大根去出这个头去帮忙。   他怎么不会为自己想一想,净想着李月秋了,“你晓不晓得都传成什么样了,你就是个憨包货。”   董慧今早一大早去打水,她去的不早不晚,到水井那边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排着队打水,村里人都不爱和她打交道,碰到也不会招呼说话,董慧的性子也不是那种热心肠的,谁也挨不着谁,她过的也自在。   但今天,有人和说话了,话里话外,明嘲暗讽说她家大根昨晚去李家帮忙,对一个女人动手,打得人满脸是血。   董慧听得眉头一跳,脸色变了又变,她家这条件,家里出不起彩礼,大根本来就难找媳妇,这再摊上个打女人的名声,是彻底找不到人家了。   一时间,董慧心乱如麻,哪还有打水的心思,拎着半桶水赶紧回来把桶放下,打算去找大根,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大根。   “你这是糟践自个还是糟践我啊!”董慧看着他脑袋的红印子,都凸出来一道痕迹了,又看到他手上也弄伤了,当即眼眶就红了,又心疼,又气恼,手举起握成拳头捶了人几下。   陈立根杵在原地,低垂着眼眸任她捶。   喂完鸡的陈山水看到这一幕,顿了下然后悄悄的退了脚步,躲到灶膛处烧火做饭去了。   半年前,哥和李家的亲事退了,当时娘是松了口气的,这半年来,一直在给哥找合适的姑娘,桃源村没嫁人的姑娘是不可能愿意嫁给他哥的,娘就开始去外村找,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娘看了很满意,说那姑娘那那的顶好,看样子是喜欢的,但这事他哥要讨的婆娘,得他哥喜欢才算。   讨婆娘是要过一辈子的,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但他最近只要是娘提起亲事,哥不乐意,两人就得开始拧。   这样想着,陈山水不禁想,其实现在不喜欢,说不定成亲就喜欢了,把李月秋忘了,重新找一个,以后哥未必不能过得更好。   半晌,董慧进来了,看到陈山水在做饭,交代说:“随便做点,一会我带大根去季家。”说着打开墙角的一只麻皮口袋,里面放着半袋的粗糠,她从糠里面掏出八只鸡蛋,找了篮子放起。   “我不去。”陈立根站在厨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全部的光线,让本就不甚明亮的厨房变得更加黑暗。   灶膛里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陈山水垂着眼睛,做自己的饭。锅子烧热了,他把切好的萝卜丝下锅,他放的油少,基本算得上是没放油,萝卜丝下锅的时候都没有滋的声响。   狭小的厨房里挤了一家三口,陈山水挥舞着手里的大铁勺,再煮一个野菜糊糊就能吃早饭了,到时候哥和娘就会暂时把亲事的事搁在一边,毕竟饭菜要是冷了再热一道费柴禾。   董慧拿了鸡蛋之后,就开始在厨房放东西,从梁上拿了小半袋的花生出来,花生只有一小半袋,一颗颗干净饱满,她把花生倒进篮子,浅浅的铺住了篮子底,她看也不看门口的人,自顾的说着:“你不去,我去,我把季家姑娘订下。”   “订下我也不讨。”   “咚”的一声,董慧把手里的半罐酱重重的放进篮子,这么重的力道下去,酱盖子都启开了一半,她转过身来,“你这副倔样子是做给谁看?不讨是想打光棍?”都二十出头了,再不讨就讨不着了。   董慧吁喘着气,喘了好几口气,慢慢耐着性子说:“季家姑娘是个好的,以后就晓得她的好处了,那李月秋是娇养出来的,长得那个模样,不是个安分的,过日子不能找那样的。”这话她已经在陈立根面前说了最少都有十几次。   陈立根每次都没听进去,这会看着他的神情,董慧知道,还是没听进去,这让她那点耐出的性子一下没了。   她越说越急,跺了跺脚,语无伦次,“我们家讨不了她,要不起,养不住!会惹祸的。”最后几个字董慧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都透着颤。   陈立根嘴角抿成一线,走了进来,拉着董慧在板凳上坐下,冷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我晓得要不起。”他一直都晓得。   “你晓得就好。”董慧颤抖着抓住大根的手,欣喜道:“既然这样就听娘的,跟娘去季家。”   季家的姑娘对大根有那个意思,不然凭她的条件,早开始找合适的了,这是专门等着她家大根去说亲呢,挑捡日子还不如撞日子,今儿去,早去把亲事订下了,早心安。   陈立根摇头,漆黑的眼眸看着董慧,抿成一线的嘴角在沉默一会之后,开口了,“我已经应下了李家,让她来坐家。”   灶膛里烧火的陈山水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捏在手里的大铁勺没抓稳,掉了下去。   董慧蓦的一僵,抬手冲着陈立根的脸抽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得毫不留情,语气又惊又怒,“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陈山水捡起地上的沾了灰的大铁勺,被这一幕弄得本是上前了两步想说几句话,让哥别那么较真,如果,季家姑娘很好的话,就该讨了做婆娘,但因为董慧突然动起手来而不敢动弹了。   陈立根被抽得偏过头去,他倔强的又回过头来,低沉着声:“我答应李家让她来坐家。” 第50章 坐家   董慧坐在屋里紧闭着屋门,屋里没点油灯,黑漆漆的不见五指,浅浅的月光从窗户里散落了进来,照得矮柜上的一对同心锁熠熠生辉,仿佛披着一层璀璨的光泽。   她枯坐在屋里好久,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任何的人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躲在暗处的老鼠咻的一下明目张胆的从房梁窜到了床底,动作飞快的嗯哼,紧接着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农村老鼠稀松平常,没哪家是干净得没一只老鼠,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不要让老鼠进紧要的房子就成,像是堆放粮食的仓库,或者是睡觉的屋子,老鼠不是偷粮食就是咬布料,她家这破败的屋子,屋里再收拾得赶紧,老鼠照样能进来,但此时董慧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老鼠。   屋门被轻轻推开,床底的老鼠像是注意到了动静,叫声一下没了,陈山水捧着碗小心翼翼的样子,“娘,天都黑了,再不吃饭饭菜冷了。”   灶膛里的火炭都快熄了,饭菜炕在锅里,再不吃就冷了。   然而盯着同心锁发呆的董慧不吭声。   陈山水在门口站了一会,走进屋,拿出油灯慢慢点上,把碗搁在矮柜上,瞄了一眼那对同心锁,这同心锁,他从懂事起就看到他哥一直挂在脖子上,他小时候淘气,看他哥有,自个也想要,有次非要让他哥把同心锁让给他。   被他哥按着揍了一顿,老实了,之后就不敢嚷嚷着要了,不过他也只见过一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对的样子。   灰扑扑的,老旧很多,但之前有人还特意问过他哥卖不卖,卖的话可以换一袋高粱。   陈山水的视线在同心锁上停留了会,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开口,“哥都在外面跪了好半晌,这么跪着不是个事,娘,让他起来,成不?”   他哥都在外面的石板地上跪了快好几个钟头了,这要是白天跪还不咋地,但入夜后温度低的很,那石板又冷又硬,铁人也禁不住这么一直跪着,寒凉了会落腿疾的。   陈山水继续劝道:“娘,让哥起来,有事我们把事情解决不久好了?”   董慧悲从中来,别过眼去不看门口,嗓音干涩,“他爱跪就让他跪。”   话说出口,却是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眼角落了眼泪下来,她用上了自己从没用的那一套撒泼手段,像是一个没见识的村妇一样胡搅蛮缠,威胁大根要是敢让李月秋来坐家,就一头碰死在外面的青石板上。   但她没把自己碰死。   大根先跪下了,膝盖碰撞到地上发出闷响,像是撞到董慧的心坎上,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多少年了,自从她家那口子不在了之后,大根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能撑家的汉子,这么多年,比起山水,她对大根亏欠良多,活到这岁数,她就盼着俩儿子能平平安安,别的她什么都不图。   好姑娘又不是只有李月秋一个,她家要不起李月秋那个模样的,攀不起。   董慧也不是对李月秋有意见,那小姑娘小时候最讨人喜欢,性子甜糯糯的,她抱过,哄过,也是看着人长大的,把人当儿媳妇待着。   后来一场大火把家里烧了个干净,家里败落,欠了一堆的债,不知要还到哪个年头,生活根本没了多大的盼头,破落得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点细粮,她家这情况还怎么和李家那样的条件结亲。   李月秋这几年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上次她带着媒人来家里给自个说亲,她看了一眼,葱嫩水灵,美得晃人的眼,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了,那模样比当初闻名十里八乡的林茵都美上几分。   当初那么有本事的李拥军都护不住人,如今,他们陈家这个破落户,要什么没什么,如何护得住,她不让大根讨李月秋是为他好。董慧怕,怕大根走了李拥军的老路,变成和李拥军一样的下场。   董慧在屋里一坐将近坐到了天亮,天亮的时候,她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陈立根挺直着背脊,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夜过去,他动都没动一下,早晨地面上铺了一层霜气,泛着湿漉漉的印记,也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褂子,隔了一夜,他脑袋上的红印消失了下去一些,肿得没之前严重,但一副倔样一点没消下去。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董慧叹息了一声,神色间交织着各种情绪,痛苦担忧愧疚,她胶着了一夜的时间,只感觉是老天在作弄人,此刻,她弯腰把手里的两枚同心锁放到陈立根手边。   转身回屋子的时候,她问了句,“订了日子哪天来坐家?”   陈立根顿了顿,抬起眼,“十天后。”   ***   十天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主大吉和顺,宜坐家,合姻缘。   李月秋天刚刚天亮就翻身起了,收拾出自己的一只小包袱,然后换好轻便的衣裳,对着镜子细细的打理头发,编成两条毛绒绒的小辫,哼着歌打开屋门,去柴房拿了背篓背上准确去挖芋头。   出门的时候碰到刚起来的李老头,他今个不进山,起的比往常晚了些,看见要出门的人,叮嘱了一句,“今个要去坐家,早些回来。”   李月秋腿上被爷爷打的那一棍还隐隐泛着疼,开始的几天动都动不了,肿得都快有一指高了,晚上疼得睡觉都睡不安稳,擦了好些天的药才好了些,不过还是疼。   她心有余悸的乖乖点头,告诉爷爷自己会尽快回来,然后飞快的拎着锄头出去了,背篓里除了锄头,还放了镰刀,因为张母的事,现在李月秋一个人不管出门出多远,一定要带“武器”防身。   芋头喜欢在长在潮湿的水坑,路边有水的地方都有芋头,但李月秋不挖路边的,村里专门有一户人家种着,她昨天和人说好了今天会过去挖芋头。   李月秋去的时候,正好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还没出去干活,领着李月秋去了自家的菜地,芋头就种在菜地旁边的水沟了,叶子郁郁葱葱的,看着是长得极好。   主人家让她挑要哪一颗,挑中了给她挖,省了李月秋自个费力挖的时间,要是让李月秋动手,估计挖一个时辰都挖不顺溜。   “要个大还是小点的?按斤算。”这芋头是家养的,看着叶的长势,主人家就能晓得底下结的芋头是个大还是个小。   “要个大的,挖出个小的我不要。”李月秋看着十几颗的芋头树,椭圆的叶长得像是一叶扁舟,簇拥着挤在一起,她围着走了一圈,没那个眼力,看不出哪颗底下结的芋头大,索性让这家的主人来挑。   最后从泥里挖出一颗四斤多的芋头,个头算是顶大的了,在外面河沟里挖的芋头肯定没有这么大个的。   李月秋欢天喜地的掏出钱递给这家的女主人,村里想买个什么东西,除了大部分的牲畜,别的都是以物易物,以粮换粮,就好比,如果你想上这家买点糙面,可以拿着豆子花生之类的去换,只要主人家就行。   买个芋头,其实用几斤麦子来换也成,但这户人家不愿意,说家里的这芋头是专门养着的,比外面河里沟里的没得照顾的野芋头养得好,煮了之后很粉糯,不要东西换,让直接给钱。   这其实是想卖了赚钱花,但又怕背上前几年投机倒把的名头,才这样说的,不过也不贵,李月秋也没过多的跟着掰扯,心里想着用这个芋头煮芋头饭肯定特别香。   “哎,我听别人认讲你今个要上陈大根家去坐家,真哩假哩。”芋头挖出来皮上带着泥,放到水里冲洗过后,带着水,女主人帮忙用芋头叶裹住芋头防止滴水,然后放进李月秋的背篓,张口就问了出来,她也就是看到李月秋忽然买这个大的芋头,想着会不会是真的,也没想其他,想问就问了。   她一问出口,才发觉问的不妥当,私下怎么讲怎么问都可以,咋能当着人面直接问出来,她家汉子也瞪了她一眼,让她别像个长舌妇一样打探别人的事。   女主人撇了撇嘴,她就是好奇,随口问问,又不像其他村里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而李月秋因为买到了芋头,正兴高采烈,下意识的回道:“是真的。”   “嗐!还真是真哩,我以为村里人乱传呢。”   前几天张家那婆娘找李家的人报复,揣了镰刀到水湾村杀人,差点砍到李月秋,要不是陈立根来的急事,就坏事了,之后又传出李月秋乱搞男女关系,污糟糟,传成啥样的都有,一个人说一个样,跟唱大戏似的,昨天上地里追肥的时候,又听人说,李家的李月秋就在今要去陈家坐家,没想到是真的。   李月秋笑了笑,美轮美奂的脸蛋,肌肤吹弹可破,“没乱传,是真的。”   最后三个字说的莺莺呖呖,嘴角都透着甜。   背着芋头回家,李月秋准备做芋头饭,去自家菜园子里摘了好些的菜,各种各样的蔬菜花花绿绿摆了一筛子,王贵芬端着一碗豆腐进来,被这阵仗弄的愣了下,然后扑哧笑了起来,女生外向。   “做芋头饭啊,料可不少。”   李月秋别别扭扭的低头切南瓜片,一个字都没说。   王贵芬把手里的碗放在灶头,碗里的豆腐昨天大有去县城买的,一直放在水缸里凉着,凉丝丝的,一会把豆腐切了弄碗小葱拌豆腐,下着稀粥当早饭,味儿肯定特别的不错。   今个是月秋要去坐家的日子,她家一家三口都没出门下地去干活,要等着陈家的过来。   锅里已经咕嘟咕嘟的煮着粥,米香味淡淡的,就是大米的香味,味儿不浓,但闻着怪香的很,王贵芬蹲下身帮要准备做芋头饭的人洗野香菇子和其他的菜,这一洗,菜是真不少,都让她看花了眼,乍有种是不是要做满汉全席的感觉,有荠菜、甜豌豆、黄玉米粒、胡萝卜等等,王贵芬不是没吃过芋头饭,但她真没吃过放这么多材料的芋头饭。   “陈大根他有没有说啥时候来接的你,早还是晚?差不多几点些过来?”   早来的话,早饭得弄丰盛一点,粥配豆腐简单了些,芋头饭怕是要得紧着点煮下,免得不糯,如果赶不及了,就得弄些别的菜。   色泽金黄的南瓜被嫩红的手指按着,咔咔咔的切成不厚不薄的片,整齐的码在筛子上,李月秋说话脆生生的,“那天的功夫,没听见他说,但他答应了,就一定会来的。”   那天,爷爷不让陈立根写检讨,只让他给个话。   陈立根显然是没料到爷爷让他给啥话,或许在陈立根看来,他能给的就是把李月秋护在身后,不然她的名声被污了。   李月秋当时也是懵的,不晓得爷爷在想什么,难不成是要找陈立根算账?直到爷爷说让陈立根把她给讨了。   爷爷的话一出口,陈立根漆黑的眼眸,瞳孔几乎缩成一点,神情忒勉强,眉攒得苦大仇深的,一直闷不吭声,到最后也没松嘴说要讨她做婆娘,只答应了让她去坐家,仅此而已,更别提说什么早来晚来的问题。   李月秋想着坐家就坐家,就陈立根那一副恨不得和她撇清关系的模样,能答应坐家已经算是好了,反正结婚成亲之前,都要坐家的,这一步省不了。   坐家是村里的规矩,汉子家带着媒人上门说亲求娶后,若是女方家应下同意了,就会挑个最近的吉日,让女方家上男方家住几天,这住的时间也不会长,一般是三到四天,最少三天,最多不超过五天的样子。   这是让女方了解了解汉子家的情况,同时女方过去也让汉子家的人相看相看女方是不是会过日子,能不能勤俭持家,也顺道培养培养男女之间的感情。   老一辈的成亲都是这样过来的,毕竟那时有些都是见一面就确定了将来要在一起过日子,这短短坐家的几天是应该算是“谈恋爱”吧。   这老规矩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第51章 坐家   不晓得陈立根能什么时候过来接她,陈立根也没说具体的时间,不过他既然答应了,那就肯定会来,不会不守信的。   李月秋不怕晚,就怕早了,别人做芋头饭不费功夫,芋头切丁和饭拌在一起蒸就完事,一盏茶的功夫的,但她做的芋头饭用的料杂也多,不花一晌午的功夫做不出来,陈立根要是来早了,可能就吃不上芋头饭了。   随便喝了点稀饭当早饭,李月秋开始赶紧炖芋头饭,用瓦罐来蒸炖,上次她炖带鱼用的就是瓦罐,这次烧芋头饭一个瓦罐小了些,不够量,两个刚刚好,刷洗干净两个大瓦罐,沥干水分之后,在罐底唰一层香油。   之后把瓦罐放到炭火上烤,烤到罐子微微发热,香油受热后发出淡淡的油香,弥漫得整个院子都是香味,毛豆在海棠树底下栓着,啃着一个洋瓜,香味让它立马抛弃了手抓抓上啃了一半的洋瓜,想朝李月秋的位置扑过去,无奈被链子不够长,扑不过去,只能委委屈屈的又回去啃洋瓜。   这边,瓦罐烧热后,李月秋卷起袖子,开始往罐子里放材料,最底下铺一层肥瘦相间的腊肉丁,肥肉白腻紧实,瘦肉的部分红彤彤得层次分明。   腊肉丁切的拇指大小,其实切小了混着米饭会更香,但为了吃个肉味,就切了大一点,而且切得太小了话用筷子夹不到,因为罐子微微发热,腊肉丁放到罐子,发出滋的声音,肥肉在瓦罐的热度下,没一会就变得晶莹剔透,烤出微微黄的颜色,肉味飘香。   然后依次一层层的放上小朵小朵的野香菇子,切片的南瓜,翠绿的荠菜和豌豆玉米粒这些洗干净的食材,这几层中间各自再放一层泡过的大米,大米拌着大块大块的芋头。   最后撒上切细的晒干酸梅肉,用来解腻开胃。   沿着罐子边浇一勺浓稠的米汤下去,盖上瓦罐,用炭火细细的炖,这是慢功夫,只能用小火慢慢炖,炖的足够入味,再起罐。   这一炖就炖到了几乎太阳落山,火炭烧了一波又一波,村里干活的人家都大声吆喝着收工,回家吃饭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家里该是吃晚饭的时候,李月秋盯着门口的动静,颇有点望夫石的味道,也就是安静安静的等着,也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她不急,但李大有看得着急,这等了都快一天了,咋还不来了,是不是有啥事耽搁了,还是改主意了?他打算偷摸着出去去找找大根,但没偷摸着从小门出去,被李老头提溜着回来了,让他别瞎掺和。   如果大根不来那就作罢。   王贵芬熄了灶膛里烧红的炭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先吃,吃了再等。”这么看,怕是得晚上才能过来了,坐家来的时辰不讲究,早中晚都可以,这会的功夫还不来,那只能等到晚上了。   李月秋摇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辫梢,绕来绕去,眼巴巴的看着门口,“二婶,你们先吃,我不饿,我再等等。”   “你都说他答应了就一定会过来,吃了晚饭再等。”王贵芬劝着人去吃饭,陈大根的性子,要么不答应,答应了是肯定会过来的,月秋早饭就囫囵的吃了几口,这会早该饿了,吃完饭再等也不耽误工夫,给陈大根留碗饭,等他来了让他吃也是一样的。   这时院子里海棠树下栓着的毛豆朝着门口吠了几声,尾巴也疯狂的摇了起来,李月秋那眼珠跟灯泡似的蹭的一亮,跑到门口,发梢都透着雀跃。   一道高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肩上担着特别粗的两担柴,他还没敲门,抬起的大手停在半空,门咯吱一下猛的被拉开,带着花瓣的甜味袭来。   门里的人唇红齿白,白嫩得像是剥了壳的荔枝肉,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你来了!”说话软糯糯的,带着喜意,跟撒娇似的,仿佛是在埋怨他来得晚了,她等了好久。   被她这么看着,陈立根眼眸垂了下去。   “大根,来哩,就赶紧进来,把柴卸了。”李老头拿着水烟袋背着手转到门口,喊着让陈立根进来,等了快一天可算来了,别看他吧嗒吧嗒的在那抽水烟袋,心里可劲的着急。   陈立根低头抿着嘴角进院子,他担着的两捆柴太粗了,进院子都难进来,卡在门口,只能把院门全打开,这样人才顺利的走了进去。   这么一耽搁,附近几户村名听到动静趴在墙头看是啥事,这一看,眼里都是好奇和惊讶,嗬!陈大根,是陈大根,真的来了,还担着两捆恁粗的柴!李家也让他进院了!这是真的来接李月秋了!   陈立根今个看着老实又木讷,那脸上一惯的凶巴巴表情和冷漠收了起来,穿着一身打理得整齐的土布衣裳,看着文面了不少。   衣裳上补丁只有三四个,这是陈立根最体面的一身衣裳。整个人英俊得像是个彬彬有礼的教书先生。   但教书先生,大概担不了怎么重的柴。   他把挑着的柴放到柴堆里,家里的柴禾多是爷爷上山打的,柴堆不多,不过这会柴堆被塞得满满的,李大有站在旁边本来想帮着下柴,但完全不用他,他看着两捆这么粗的柴,心里有了比较的心思,都是汉子,要比比谁厉害,但他肩膀再有力也担不了这么重的柴禾,于是呆瓜似的站在一边,看的有些呆。   这大根担一次柴快比得上他担两次了,李大有自问在水湾村里的年轻汉子中,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干活也不错,但在大根这,似乎被比下去了,完全不够看。   放下柴,陈立根默不作声的准备接着去打水,这是规矩,汉子家带女方去坐家,在带女方走时要给女方家担柴打水卖力气。   “先吃饭,吃完再干。”李老头摆摆手,让大根别忙活了,招呼来了就先把饭吃哩,不紧着这点时间,只要他今个把秋丫带走就成。   李老头对着大根担过来的柴是非常满意的,这么重的柴,没一点含糊的,村里还没有哪个汉子带女方坐家的时候担过。   他原就很喜欢陈立根这小子,又是在自个眼皮下长大,越看只会越满意,就差竖大拇指了,李老头催着人,“过来吃饭,就等你哩。”   陈立根沉默片刻,手上拿着要打水的桶,“我吃过了。”   “吃过了还是可以再吃的。”李大有抢了陈立根手上的桶,忽悠着人上桌,他们等着大根一块吃饭,大根不吃那不是白等了。只有没吃饱的,没有吃撑的,吃了再吃点能有啥坏处。   四四方方的桌子,放着四条长条凳,李大有按着陈立根坐下后就打算在他旁边跟着坐下,结果对面传来一簇火辣辣的目光,那视线刺目又暗含可怜巴巴的深意。   李大有赧然,脑袋转过弯来,挪了挪屁股,挪到了和李老头一条凳。   李老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坐着好好吃饭,甭动来动去。”   李大有:“……”我没动来动去,是月秋不让他挨着大根坐……,他瞄了一眼月秋,选择不说话,坐哪不是坐,不让他挨他不挨就是了。   李月秋揭开炖了将近一天的芋头饭,热气腾腾,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端到桌上,香气扑鼻,她给每人碗里都舀了饭,大个的芋头比较粉,勺子舀下去,顷刻能切开,粉糯得软绵绵的。   她最后舀了一碗给桌前闷头不说话的人,然后十分自然的在他的那条凳上挨着坐下了。   长条凳一般是坐两个人,挤一挤能做三个,她一坐下,占的位置不多,那条结实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好像要塌了似的发出咯吱的动静,李月秋坐得稳如泰山,不动,就是不动,头也没抬,淡定的捧着碗小口小口吃香喷喷的芋头饭。   吃了几口,李月秋用勺子舀了点荠菜吃,舀了之后勺子没放回罐里,而是舀了一勺粉糯的芋头搁在了旁边人的碗里,丝毫没注意到那人尽管面上啥表情都没有,只是愣了下,但耳根悄然的滚烫了起来,不过那对黑黢黢的耳朵,即使滚烫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色儿来。   李月秋给陈立根舀了一勺之后又状似无意的舀了一勺给爷爷,就好像是在十分自然的给人添菜。   李老头拿着筷子,表情不咸不淡的说:“俺不喜欢吃芋头,不好克化。”   “……”李月秋昂着脑袋,盯着勺子里的芋头,绷紧的脸,有些羞,她忘记了,爷爷是不吃芋头的,李月秋忙重新舀了一勺,“那,那爷爷你吃野香菇子,对身体好。”   李老头嗯了一声。   桌上几人心思各异,最没心思的只知道大口吃饭的就是李跃进了,月秋蒸的芋头饭香,味道好,就是芋头恁个多,李家的几个男丁都不喜欢吃芋头,吃不来那个味,不过也没那个挑嘴的条件,有得吃就不错了,再说,这芋头饭炖的香哩,各种蔬菜都带着腊肉丁醇厚咸香的味,让人胃口大开。   陈立根吃了一碗就不肯再吃,他是最先吃好的,放了筷子就要去挑水干活,碗里的饭菜吃的一粒不剩,就把李月秋给她舀的一碗芋头饭和后来舀的一勺芋头吃了。   上桌到吃完,他一筷子都没伸,菜都没夹,一句话也没有说,顶多是李大有和他搭几句话,他也只是寡言少语回几个字。   王贵芬道:“大根,这芋头饭月秋亲手炖的,换我炖不了这么好,你个年轻小伙,一碗咋够,再多吃些,还有不少哩,管够,你放开了肚子吃。”   陈立根道:“婶,我饱了。”说罢出门挑水去了,勤勤恳恳的像是被李家雇佣的老实长工。   李家有两个用来放水的缸子,陈立根进出两趟就把缸子灌满了,李老头吃完饭之后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袋站在缸子旁,这要不是让不晓得人看到,恐怕还以为这是他这是盯着长工干活呢。   李老头晓得拿名声让大根讨了秋丫,大根不愿意,这换以前是他最看不起的做法,这是胁迫不地道,他也不是啥都不懂的老头子,晓得大根为啥不愿意,秋丫要是不喜欢大根,他也不会胁迫,但那丫头,是喜欢人的。思来想去,只能他老头子舍下脸皮来推一把。   碰也碰哩,甭管是摸腿还是碰哪哩,他不乐意晓得,也不想晓得,总之大根认也认哩,那就把人带回家去。   屋里李月秋拿着老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袱出来了,里面就放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和洗漱的东西,别的什么都没有放,其实别人坐家都是什么都不带的,直接跟着去就是了。   但李月秋不行,她一天就要洗一个澡,隔两天就要换一身衣裳,在别人看来过得太“资本主义”了,村里谁会一天洗个澡,也不嫌费水费柴禾。   去了陈大根家,她也不方便一天洗个澡,那样肯定会让人觉得她娇气难养还麻烦。   王贵芬拉着她的手交代了她去之后要手脚勤快些,屋头里的活帮忙着做一些,但也不要啥都接手做,矮人一头。女儿家应该有的骨气不能少了。   董慧她打过交道,性子是冷了些,这几年虽然外面谣言胡乱的传,但王贵芬晓得那不是难相处爱计较的人,能一个女人把俩儿子拉扯大,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气和坚持,要是月秋太过小伏地,倒是会让人看不起,凭白遭了嫌弃。   李月秋细细的听着,听了一会,听得有些稀里糊涂,抬起水润的眸子看向门口,陈立根站在那,身板高大挺拔,半边的身子都融入到阴影里,没有把姑娘接去坐家的兴奋劲,仿佛一个局外人,倒是看着像是只是帮忙把李月秋送到别人家去。   黄昏时分,李月秋跟着陈立根从家里离开,李老头把他们送到路口,也没啥多余的话交代李月秋,只讲了一句,“好好表现。” 第52章 坐家   宁静的村落,夕阳已全部落下,浓稠的黑像是一抹轻纱不知不觉遮掩了周围的一切,家里农活忙的,没紧着回家吃饭,还在水田麦田里忙活,趁天彻底黑透之前要再把活做一些,有的是刚从家里吃完饭,赶着天气凉,又下到了地里做活。   比起白天熙熙攘攘干得热火朝天,这会显得静谧了很多。   水田交错的小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陈立根走在前面,李月秋抱着小包袱溜溜哒哒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谁也没开口说话,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只是恰巧走在了一条小道上。   晚间的这个时段的风最舒服,凉丝丝的,沁人心脾,不冷不热,路边野花的花香也随着风散开,李月秋边走边摘了一把路边五颜六色的小花,挑新鲜的颜色摘,几乎抱了个满怀。   地里干活的一些女人看到李月秋,认识的都和她搭几句话。李家在水湾村的名头不错,虽然因为李月秋长的好,总被人背地里喊成狐狸精,但该招呼还是招呼。   最近村里的在谣传李月秋找陈大根兜底的事,不过后面村委会的人澄清了这事,尽管传言依旧传的沸沸扬扬,但这会看到李月秋,只以为她不是和陈大根一道的,两人离的距离并不近,谁晓得会是一块的,于是和李月秋打招呼,“月秋,出门转悠呢。”   李月秋笑着和她们招招手,笑的说:“不转,我去坐家。”声音一听就藏着一股高兴劲,甜滋滋的还有点小炫耀,“我——”   从出门就没和她说过话的陈立根沉声打断她,“走了。”   李月秋脸上的笑容一僵,陈立根口气不耐,凶巴巴的模样又露了出来,好像她从家里出来没了可以依仗,他就露出真面目来,可劲肆意的欺负她。   李月秋瞄了陈立根一眼,嘴都撅起了老高,不过还是跟个听话的小媳妇似的,垂头丧脑的跟着陈立根走了,岂料陈立根人高腿长,越走越快,脚步生风似的,他走一步,李月秋得走三步,到后面李月秋几乎是小跑着才没被他甩下。   这样追追赶赶,陈立根完全没有迁就人的意思,落在旁人眼里,都笑骂陈立根这个狗崽子,“憨包货,也不会等等噻。”小姑娘追得气喘吁吁,木头桩子,不会疼人的货。   越走周围人烟越少,也渐渐离开了水湾村的地,天也黑了不少,陈立根却仍然没有回头她看她一眼,李月秋一个人走的孤孤单单,脚步越走越慢,怀里摘的花也掉了一路,只剩下一小把,最后她站在一条小沟上,不肯动了。   “陈立根,你拉拉我,我跳不过去。”李月秋软声软语的喊人。   这条小水沟之前还没这么宽,轻轻一跳就跳过去,但最近来往踩的人多了,边上的梗子被越踩越塌,不知不觉中陆陆续续把沟踩宽了很多,几乎有之前一倍宽,她现在要是跳过去,肯定得踩到沟里。   她包袱里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但没带换洗的鞋子,脚上穿的是布鞋,要是穿的是小皮鞋,倒是用湿帕子一擦就干净了,布鞋裹了泥,会有些浸水,靠擦是不行的,得直接洗了。   要是一会弄脏了脚上这双,等上陈立根家去,怕是没有合脚的鞋子换,而且哪有姑娘坐家,第一天上门就一脚的泥巴,还找人换鞋的,那多难看啊。   不说难看也够麻烦的了。   陈立根终于回头了,转身盯着那条只有他半条手臂宽的小水沟,眉稍稍拧起,似乎不明白,这样的距离不是一跨脚就能过来吗?咋的过不来了。   他警惕的看了李月秋一眼,淡淡道:“迈开脚。”   李月秋揣着自个的小包袱,手里捏着一小把花,站在沟边试探着伸了伸脚,又犹犹豫豫的收了回来,反复了两次,没敢跳。   陈立根漆黑的眼珠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就在李月秋以为他会拉着自己过去的时候,陈立根大步从沟里跨了过来,又跨了过去,然后站在小水沟对面停住,硬邦邦的说:“就这样。”   “……”李月秋干瞪眼,敢情这位是以为她不会走路搁这给她演示怎么迈开脚呢,她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用陈立根来教她走路。   她又不是小孩子,走路都不会了不成。   李月秋深呼吸了两下,不和陈立根计较,向男人伸出手来,“你拉我一把。”   但纤细的胳膊都举酸了,对面的人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像是压根没看到她伸出的手,这一下李月秋脾气上来了,怒着指责,声都透着委屈,“我是脏东西不成,拉我一下都不愿意?”   这话说的声音都透着被欺负狠了的哭腔。   陈立根顿了下,李月秋委屈得眼尾都红了,明明刚刚几分钟之前还兴高采烈得像是灌了一壶蜜,“这才从我家出来,你就敢这么欺负我,你混蛋。”就差指着人骂他是负心汉了。   上辈子的陈立根对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这辈子却硬得像一块顽固的石头,用郎心似铁来形容都不为过,拉她一下都不肯,可见骨子里就对她嫌弃的很。上辈子她顶着那张留疤的脸,陈立根没嫌弃她,这辈子倒是嫌弃上了,是她这辈子不够漂亮,还是哪差了。   陈立根深邃的眼眸泛起了一丝悔意,干巴巴的把大手在衣裳上悄悄的擦了两下,觉得擦干净了,没手汗之后,才“不情不愿”伸出大手去。   “你起开,我不用你了。”   李月秋这会不乐意他牵了,她把手里的花兜头全扔到陈立根的脑袋上,砸的狠狠的,五颜六色的小花砸了人一脑袋,唰唰的落在了陈立根的脚边,还有一些掉到了水沟里的泥巴里,轻易就沾染上了污浊。   “我不用你带了,我自个上你家去,你爱走多快就走多快!”她就不信了,她两只脚好好的,靠自个还走不到陈立根家去。   李月秋扭头不去看人,她这个爆脾气,没了陈立根她还要陷死在这条泥沟里不成,她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棍子之类的,没找到棍子,最后搬起路边一块石头,火气不小“碰”的砸到沟里,然后踩了踩那块石头,借着石头,身轻如燕,两步踏过了沟。   过来了,她甩都不甩陈立根一眼,哼了一声,两条乌溜溜的小辫子蹦来跳去,径直走在前面,那步伐颇有种六亲不认的感觉。   陈立根嘴角拉成了一线,低垂着头看着脚边的野花,半晌抬脚跟上去。   最后成了李月秋走在前面,陈立根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的远没有之前那么远了。   不过李月秋的气势的在要到陈家的时候,一下瘪了,她站在原地,低头踢路边的石子,露出的一截凝脂般后颈,等着陈立根带她进去,看着乖巧听话,跟个听话的小鹌鹑似的,让人心软。   “你快点,都天黑了。”李月秋软着声催身后的陈立根赶紧过来。   她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点没了刚刚还恼人的样子。   虽然来过陈家好几次,但李月秋这次是坐家来了,换了身份,不说不忐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会,算是已经入夜了,周围几户人家亮起了油灯,光线微弱,像是一只只萤火虫,点缀在其中,陈家却不见一丝光亮,黑布隆冬的,没有一点的生气,好像没人在似的。   陈立根带着李月秋进去,黑漆漆的,路上不平,都怕崴了脚,下意识就想去抓前面陈立根的衣角。   “哥!回来咯,等你们老半天了。”陈山水从厨房窜了出来,欣喜的迎了过来,在他身后,董慧点燃了油灯,虽然光线依旧不明,但好了很多。   李月秋先是笑着跟董慧问好,又朝陈山水打了招呼。   董慧的表情既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她性子就是这样的,“先把东西放屋里,然后过来吃饭。”   李月秋听了顿时有些内疚,原来这边一直在等着她过来吃饭,那陈立根还说自个吃过了,骗子一个。   她就带了一个小包袱,东西不多,也不重,不忙着放,本想说自个吃过了,但想了想,点了点答应,“好。”她还可以再吃一点。   陈立根抬了抬一边锋利的眉,漆黑的视线投射到她身上,不过转瞬就移开了。   董慧见她愿意把包袱抱着,倒也没勉强她去把东西放了,那包袱不大,她爱抱着就抱着,让陈山水把碗筷拿出来吃饭。   厨房里的油灯只有一盏,摆着桌子中央,光线透亮度不够,还是后来陈立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洁白的蜡烛点上,厨房一下就亮了起来。   “哥,你买蜡烛了啊。”陈山水盯着那一只蜡烛,看得热切,他家一直都是点油灯的,娘要缝补东西,一到晚上油灯都紧着给娘用,陈山水一般都摸黑干活,运气好的话,月色狗粮,也能当油灯使,这会看到蜡烛,有些激动。   陈立根并不接话,只是从兜里又翻出半包蜡烛来,递了两只给陈山水,剩下的搁在了厨房的柜子上面。   陈山水拿着两只蜡烛认真的放好,笑眯眯的像是得了个什么宝贝。   陈家的饭菜比起李家的那两锅芋头饭差多了,一眼看去就能看出没有多大的油水。   但菜很丰盛,有好几道,和喜宴似的摆满了一桌子,都是这个季节性的蔬菜,野菜居多一些,有辣椒炒白萝卜丝,豆豉拌蒲公英,一碟春蒜薹,煮得奶白的山药汤,和几个糙面团,下饭菜有腌洋姜,糙面团了掺了些猪肉,又放在炭火上烤过,面虽然糙,颜色也不好,但闻着挺香的。   董慧拿了个糙面团给李月秋,李月秋赶紧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蒲公英,这面团应该是按着人头分的,拢共就没几个。   她笑着的说:“我想吃这些小菜。”她确实不是很饿,吃不下主食,而且,这一桌的菜确实都挺可口的,蒲公英都是挑嫩的芽过水了拌开,春蒜薹够脆嫩,山药汤喝着特别甜,辣椒炒白萝卜丝,虽然油放的很少,基本是加水炒的,但也不错。   她不要,董慧也不强求,她虽然不想让李月秋来坐家,闹过,阻止过,但没有用,现在人姑娘来都来了,她也不会给人脸色看,搞什么下马威的一套,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一些村里人在女方过来坐家的时候,会软硬兼施的给女方把规矩给立了,免得以后结婚了,女方爬到自家的头顶上。   董慧不管爬不爬到她的头上,只要对她儿子好就成,她也不兴这一套,李月秋既然只想吃小菜,那就是依她,董慧动手把几个时下的季节小菜往李月秋的方向挪了挪,让她想吃什么自个夹。   吃饭的时候,陈立根并没有跟着一起上桌,不晓得干啥去了。   董慧见人吃着菜又往厨房门口看一眼,一看就是心不在焉的,她并不说话,倒是陈山水笑着说:“我哥挑水去了,等他干完活会过来吃的。”   他哥一般都是最后才会上桌,等着他们吃完,再把剩下的饭菜全一股脑扫了。   饭后,董慧领着李月秋去房间,乡下人天黑了,不串门睡的早,早早就歇下,李月秋今个过来也晚了,董慧带她先进房间,在桌子上点了一只蜡烛,让她先休息会,一会要困了想睡了,拿床底的木盆到外面水缸去洗漱,并告诉李月秋,她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喊她就成。   说完该说的,董慧也不黏糊,转身出去了,她接了几个鞋样子,这几天要赶出来,李月秋有什么,喊她一声她能听到。   按理说,坐家就是促进女方和汉子家感情的,让李月秋和董慧住一个屋子也成的,都是女的,还有个照应,但董慧不喜欢和人住,不自在。而且,屋子大根早收拾了出来,李月秋也用不着和她挤一个屋。   董慧离开后,屋里只剩下李月秋一个人,她盯着那蜡烛发了会愣,然后打开自己的带来的小包袱,拿出毛巾牙刷和香皂,拖出床底的木盆要去洗漱。   木盆是新箍的,颜色很亮,是很纯正的木色,泛着点木头独有的味道,看样子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可惜只有一个,李月秋在床底找了好半天,确定了是真的只有一个木盆。   她洗脸洗脚都是分开的,这一个木盆,看来洗脸洗脚都只能一个了。   不说陈家是这样,她家里其他人也是这样的,要是像李月秋一样分这么细,光是买盆的钱都不够花的。   李月秋把毛巾牙刷和肥皂放进盆里,想着大不了一会不烫脚了,冲着洗洗。   她端着盆打开门,外面黑漆漆的,但门口升腾起一股子的热气。   低头一看,门口放着一只木桶,里面有刚烧好的半桶热水,陈山水拎着铜壶过来,把手里兑凉了些的水掺到木桶里,和她说:“月秋,要用水,你用这的,刚刚烧的,不够的话你再喊我,烧了两锅,另一锅一会也烫了,水够用的。”   陈山水特意强调水够用,他哥挑了不少回来,不仅家里的水缸是满的,还有两大木桶的水剩着,灶膛里的火也没熄,烧着热水给人用。   李月秋点点头,没明白陈山水这是在向她说着他哥的好处,帮着陈立根表现呢,要不是为了月秋,这大半夜去挑什么水,他家洗漱哪还用热水的,除了冬天,实在是耐不住凉,才会烧热水用,不然都是直接用水缸的水对付过去的。   见陈山水拎着铜壶要离开,李月秋小声的喊住人,问:“陈立根呢?还在挑水?”   “没,在厨房吃饭。”陈山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以为李月秋是来这紧张,虽然小时候她也会时不时的过来,但那时都是他哥带着人玩,而且没留人住过。   “我娘就住隔壁,你有什么喊我娘,或者,喊我哥也行,他就住在牛棚那。”陈山水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牛棚。   牛棚的位置正对着李月秋住的屋子,论起距离来最是靠近不过。 第53章 坐家   牛棚是用来豢牲畜的,环境不干净,是牲畜住的地方,不是人住的,四面透风,没有墙,稀稀疏疏的几根栅栏围成的,就木梁顶上盖着些稻草,比破棚子还不如,要是风大一些,指不定一吹棚顶就飞没影了,前几年的时候,牛棚除了关牲畜,还会用来关人,但那已经是好几年的事情。   李月秋知道陈家条件拮据不宽松,桃源村有名的穷的叮当响的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点钱都拿去还债了,家里根本没有余钱,就算是不是村里的人,单是外面的人,只要看一眼陈家人衣裳上门的补丁,也能看出这家人的窘迫。   若不是这个情况,不少人家会上门来陈家说亲的,不是李月秋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自家的男人好,即便陈立根在外头的名声不好,但他长得够俊,不是那种斯文小生,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魅力。   李月秋想过来坐家的很多种情况,但她没想到她上门坐家,陈立根会去住牛棚。   那她住的屋子是谁的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   陈山水拎着铜壶走了,也不再过多的说什么,这事情要是说多就成刻意了,他之前还想要是哥和季家的姑娘在一起也挺好的,不在一棵树上挂死,可李月秋都来坐家了,再看他哥的样子,要是能撮合,他当然要使把子力气,不然就他哥那个只晓得闷头干活的,对别人好,别人都不晓得。   李月秋洗漱完回屋之后就灭了蜡烛,烧出的热水她只用了半桶,也没有问关于牛棚的事情。   她蜡烛灭的早,睡的却不早,换了陌生的屋子,换了床,床很软,软乎乎的很舒服,被子很干净,有着阳光的味道,但她心里头搁在事情,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第二天起晚了。   这一起,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头一天坐家就睡得陈家几乎人走屋空,怕是要留个懒婆娘的名头,她明明一醒就立马起床了,还想着做早饭露一手,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早饭没露成,还是最后一个起的。   其实李月秋天刚亮一些就起来,比在李家的时候还早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不过,搁陈家是晚了。   她起来的时候,陈家院落安静得一点声响都听不到,一眼看去一个人都看不到,最后她才看到坐在屋檐下缝补东西的董慧,陈立根和陈山水已经出工干活了。   生活节奏活活比李家快了一倍。   汉子家要干活,李月秋就跟着董慧拾辍家里,做做饭打下手,也不干什么重话,午饭饭菜比不上昨天丰盛,很简单的一菜一汤,陈家两个兄弟都没有回来吃饭。   董慧的性子和陈立根一样,话少,也不喜欢讲话,午饭李月秋和她吃的相顾无言,搞得李月秋莫名有些紧张。   饭后,董慧带着李月秋出门,两人带了个筐子,原以为是带着她去地里干活的,李月秋还想着好好表现一下,不过等到了,却发现去的是个老地方。   “大根经常住这边,不在老屋住,开始我打算把坐家安排在这,但这边好多东西不齐全,做饭也麻烦,也就做罢了,今个我带你来认认门。”董慧拿着钥匙打开竹院门。   李月秋点头,心里暗道,其实她来了好几次,上次还在这换衣裳,被陈立根逮着教训了一顿。   院子里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翠绿的竹墙竹节上面爬满了盛开的紫色喇叭花,颜色错落得像是一个小花园,那颗刺萢树已经掉了果,只剩下绿茵茵的叶子。   董慧带着李月秋也没在院子里乱走,似乎只是给她单纯的指一个地,就像她刚刚说的,来认认门。   她带着人去摘了一筐的野菜,这些是大根特意移来种上的,比外面野生野长的长的好,昨天晚饭吃的野菜看样子就是在这摘的。   院子里瓜果蔬菜每种量不多,不过胜在种类多,东摘一把西摘一把就满了一筐子,透着丰收的喜悦,跟在董慧后面的李月秋渐渐抱着筐子有些吃力。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清楚,欠的饥荒没还清,给不起彩礼,你带着媒人来那天的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董慧边摘菜边说话,她说的是她上门说亲那天一些小伙找事往院子里扔土块石块的事情,当时那些人说的话并不好听。   董慧突然的开口,李月秋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董慧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要劝她打道回府。   李月秋下意识抱紧手中的筐子。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你愿意跟大根过,日子肯定是比不上你在家里头过的。”董慧顺手把李月秋手里的筐子接了过来,很平静的揭破自家的伤疤,“你能找更好的,嫁了大根,你的苦日子在后头。”   她说的客客气气,看着面前的姑娘,鲜妍明媚,每一根指尖都未经过烟火磋磨,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殊不知,有些生活的苦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捱的,只有过日子了,才知道自己捱不过。   “你不能这么说他,我不认为跟了他会吃苦。”李月秋脸色如常,甚至比董慧还要平静上几分,她没有立刻气急败坏的反驳,可也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董慧把陈立根说得像是火坑一般,说跟了人,她的苦日子在后头。   但有她在,她会让陈立根过上好日子的,李月秋一双剔透明亮的眼珠坚定的和董慧对视,语气分外认真,“就算吃苦,我也是愿意和他走下去。”   董慧深深的看着她,神色不显她眉眼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不为这句话所动,“日子不是简单用嘴说的,这一天天的日子,柴米油盐,你捱不住也捱不过。”   年轻时为了爱情,热血上头,总想着一辈子能走下去,到后来,一别两宽,走到尽头。   李月秋有一瞬间的愣住,半晌神情复杂,“婶,你不也捱过来了?”   董慧是下乡的知青,嫁了陈立根的父亲留在了桃源村,陈立根父亲不在之后,不是没有人上门来劝过她要让她改嫁,不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还都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日子是捱不过的。   但这些都不是董慧说今天这些话的缘由。   暖风佛过,院子里嫩绿的枝叶摇摆着打了个温柔的弧度,荡出漂亮的波纹,李月秋半垂下眼眸,两排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卷翘的小梳子,她没去看董慧的神色,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稚嫩娇艳的脸盘,瓷白细腻的一张美人面让人恍然隔世。   她玫瑰色的唇轻启,“我不是我母亲。”   ***   陈立根是在天黑的时候才扛着一袋粮食进屋的,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亮着油灯的人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这个时候,村里的小道也不会有路灯。   陈立根习惯了这样的黑夜,走路走的很稳当,他进屋的声响十分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陈家院落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要不是陈山水和董慧还在厨房呆着,他这么悄无声息的进来,怕是会被家里人以为进了什么坏人。   陈家穷的叮当响,不会有贼来偷这个破烂地,贼也不稀罕来,大概观光的也只有老鼠,陈山水看到门口的黑影,下意识就拿起柴刀,这是他一个惯性的反应。   等一细看,是他哥,把柴刀放下,“哥,你咋进屋没个声响气。”都进来了,也不出声,他还以为是不是那些欺负他家的人又上门来了。   陈立根的眼眸极快的在一个屋子处扫了一眼,他把粮食放到墙角,不吱声,抹了一把脑袋上汗津津的汗水,转去水缸处冲洗,捧着一捧手直接泼到脸上。   院子里响起了水呖呖的声音。   冲洗完他直接把上身的衣裳脱了,搓洗了几下褂子,拧干水,大步朝牛棚走去,准备休息。   然而进了牛棚不到三秒,他像是被蛇咬到一样,呲溜一下转身就踏了出来,径直走到厨房,拧着浓黑的眉,语气隐约不稳,“谁进我哪了?”   陈山水打了个哈欠,他今天的活计重的厉害,困的厉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用火钳夹着火炭帮董慧烫鞋垫子,不明所以。   “什么?我没进啊,哥,你咋的了?”他就在他哥前十多分钟左右回来的,一回来就窝在厨房,别的地都没挪过。   哥现在住那里就一个牛棚,除了一张席子和稻草,四面镂空,啥都没有,这咋的了?虽然哥搬到了牛棚,但平常不都进进出出的吗?进没进有啥的。   火炭烫到布料上升起一股微微的焦味和白烟,董慧趁着火炭离开之后,用剪刀咔嚓一剪布料,在烫过的地方又覆上一层布料,用针线缝上,她视线不离手中的东西,“我也没进。”   陈立根咬牙,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娘,我脏衣裳你给我洗了?”   董慧低头做事,手里戴着顶针,往鞋垫上打了几个络,“我已经快七八年没给你洗过衣裳,不是我洗的。”   小时候大根和山水的衣裳都是她洗的,但等人长大了,现在家务活是山水一手包揽,大根的衣裳她早就没洗了。   这下陈山水清醒了,猛然察觉到古怪了,听明白是啥事情了,那吃惊的表情一点也没遮掩,李家多宝贝李月秋他是晓得的。   他伸长脖子视线跃出门口,看向已经灭了蜡烛,黑漆漆的屋子,用试探的语气问:“哥,你脏衣裳被人洗了?”他今不在家,刚刚才回来,他没洗,娘也没洗,那么洗了他哥脏衣裳的只剩一个人。   陈立根绷着脸,整个大脑袋惊涛骇浪的翻滚着,腾的红了。   董慧放下剪刀,这才慢慢抬起头,“她才进屋不久,估计没睡熟,你可以去敲门问问。”   原本是在帮她一起坐鞋垫的,虽然手艺马虎,但帮的认真,不会的就现学,只不过时不时会往门口的方向看去,瞧着样子是等着大根回来,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董慧也不晓得大根啥时候干完活能回来,她就催着人去睡了,李月秋比不上她,她是熬惯的人,不到那个时辰也睡不着。   陈立根:“……你,甭让她进我屋头,里头都是男人东西。”   “那是牛棚,不是你屋头,你的屋头她早进了,何况眼一抬就能看到底的棚,和幕天席地也没两样,你也没啥东西,几身的衣裳,没啥不能看不能摸的。”   陈立根笨嘴拙舌,不晓得咋开口说话,脸色忽红忽青的,诡异的像是六月飞雪。   几身衣裳,他一个汉子是不怕看不怕摸,但他从没让女人给她洗过衣裳裤子,他也用不着,他自己有手,自己会洗。   而且,他那不单有衣裳,还有他的……裤衩。   他刚刚在牛棚找了,他的裤.衩.不见了。   董慧拿着针线箩筐站起,打算收了自己的活计,无视陈立根的神情,也没怎么注意,她不明白大根咋突然这么没扭扭捏捏,李月秋不就是帮忙收拾了下牛棚,这有啥的,他紧张委屈得跟个缩手缩脚的小媳妇是干啥。   没一点汉子的样子。   董慧道:“明天山水要出去做工,我也要去交鞋样子,你带着她做活,然后在附近逛逛。”   “啥?”陈山水一脑门的问号,他的活今已经全做完了,工钱也结了,他刚刚回家还把工钱交给了娘,明天他不用上工,休息一天,娘是不是记错了。   但不等他张口说话,开口解释自己明天并不上工,董慧拍了拍他的背,撵他,“明个要上工,早些去睡。”   陈山水立马闭嘴当哑巴子,被迫明天“上工”。   陈立根嗓音冷硬的拒绝,口气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我明天要去送粮食,没法带她。”   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种,再加上董慧这些天听到的流言蜚语,今个一早,大根天没亮就出了门,明明她交代坐家这几天,把手里的活先放放,姑娘上门,汉子往外跑不见个脑袋是啥意思,就不怕姑娘家生气甩脸子跑回去?   没用多少心思董慧就晓得大根在打什么主意,搞了半天,她这儿子是为李家养的,兜兜转转,还是为了把李月秋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一点不给自己留后路,臭的脏的全完身上揽,这是上辈子欠了李月秋,这辈子还债来了?   “那就把她扔家里。”董慧声音淡淡的,“反正,我腾不出手,没空。” 第54章 坐家   夜风吹的院子外的树杈窸窸窣窣作响,王贵芬刚洗完脚,端着一盆洗脚水去门外倒水,微热的水被泼在了地上,带起一阵划拉的声响,倒完了水,王贵芬拎着空水盆就打算回去,不过在转身的时候,余光瞥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她一下停住了,停住了不算还后退了一步,视线有些惊愕。   村里晚上不像大城市里灯火通明,只有每家会在晚上点煤油灯来找明,一眼看去先是一簇簇的火苗,但煤油灯也不是每家都有那个条件去点的,所以黑漆漆的乡下,有“火苗”的地方也少。   可这会王贵芬在不远处看到了星星点点大的火光,而且这火光忽明忽暗的,根本就不像是煤油灯的光亮,倒是有些像烧纸亮起的火星,转瞬就暗了下去,继续点燃又会亮起。   大晚上的若是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估计赶紧把脑袋转回来,并且赶紧进屋,别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可王贵芬脚下却没动,停在了原地,因为那忽明忽暗,极微弱的火光的位置赫然就是李老头家门口的拐角地,火光亮了一会就消失了,如果不是碰巧,估计压根就不会注意。   王贵芬觉得不对劲,这怕是有坏心眼的人琢磨着偷东西呢。   家里那只有李老头一个在家,尽管他身板这些年不错,但毕竟年龄摆在那,和年前人自然比不了。   怕出事的王贵芬于是快步回屋把已经在床上的李跃进给薅了起来,声音都透着急,“赶紧起来去看看。”   李跃进已经快睡着了,白天干了一天的农活,都是卖力气的活计,他身子乏的很,通常都是头沾到枕头上,就立马能睡着,这会屋里隐隐还能听到他打的鼾。   被王贵芬这么一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懵的,懒洋洋的,以为是不是天亮得起来干活了,等清醒了一看,这压根就是天才黑,床前王贵芬则一脸的焦急。   “咋地啦?”   李跃进打了个哈欠,他以为是啥事,等王贵芬说完,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去,他一下去床上坐起,随后扯了一件褂子披上抓起门口的扁担就出门去了。   他气势汹汹的朝王贵芬说的地方走去,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何况,他脚步还走的飞快,没一会就靠近了目的地,越靠近目的地,他下意识把呼吸和脚步声放浅等着逮人。   王贵芬则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李跃进的身后,本来出门的时候李跃进是让她呆家里的,但王贵芬不放心,还是跟着过来了。   果不其然等靠近了,在门口拐角的地方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的背影,这会的天已经黑透了,如果不是那星星点点的火星,没人会注意到这边有人。   “干啥子?!”   靠近了足够的距离后李跃进大喝一声,声音中气十足还透着戾气,扁担一抬就要给那个鬼祟的背影一扁担。   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肯定是不安好心的坏坯子,先打了再说!   结果那人唰的转过头来,神色间闪着一丝局促和惊愕。   而李跃进挥下的扁担一下在距离人脑门几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了。   他手臂微抖,用极快的速度把扁担挪开,浑身都出了一阵冷汗,“爹?”咋的是爹啊,他在这弄啥子啊。   要是这扁担下去……李跃进不敢想后果了,儿子打老子,怕是会天打雷劈。   王贵芬落后几步,从背后看李跃进高喊出一句话之后就站在原地没了动作,她顿时脚步加快,等到了才发觉,这不是李老头嘛。   李跃进都是一个中年男人了,年纪早就不小了,这会赶紧把扁担藏到身后,喊出一声爹后,一句话也没说,活脱脱就是犯错等挨批的模样。   “你们俩口子干啥哩。”李老头绷着脸站起了起来,眼珠打量了李跃进几眼,声音慢慢吞吞还透着点凉,“老二,扁担捏手里做甚。”   李跃进没吭声,也不搭话,总不能说拿扁担要打你吧,又说不来谎话,所以他直接闭嘴了。   倒是王贵芬狐疑的看向李老头,这个时间他不在屋里呆着,在外面吹风做什么,再把视线下移,王贵芬的眼眸都定了下,只见李老头脚边烧的东西还没有燃烬,虽然被烧的差不多了,但依稀能看清烧的是一些黄纸碎屑。   黄纸铜钱纸这都是烧了送鬼送神的,搞迷信做法用的。   这大晚上的李老头在这烧纸钱是在作法还是送鬼,可他一般都不搞这些的啊,而且搞这些东西总得有个由头,原来王贵芬看到的忽明忽暗的火星是烧纸的火星,怪不得一会亮一会明的。   李老头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理会王贵芬的狐疑的视线,极其淡定的说:“都几点了,赶紧各回各家睡觉去。”他挥手赶人。   李跃进一向听话,李老头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点点头转身就走,走的同时还把王贵芬给拉上。   而王贵芬眼睛一直盯着那堆烧的黄纸铜钱纸,除了这些,她还看到了别的,叠成一对的纸鸳鸯,边上的石头上还搭着两条红线,都是成双成对的。   这不是在送钱送鬼,……这是在求姻缘呢。   为谁求的不言而喻,总不可能是李老头到了这个年纪还想找个老伴吧。   见王贵芬被拽走了,还盯着看,李老头木着脸咳嗽了一声,王贵芬这下把视线收回去了。   等人走了,李老头转身重新蹲下去,从搭着两条红线的石头后面拿出了三根香来。   他把香点上。   香拿在手里对着老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重复:月老保佑,月老保佑。   那姿态分外的虔诚。   而明明已经走了的王贵芬和李跃进又偷摸着转回来了,他们躲在一堆堆高的麦秆后,看着眼前看到的都静默了好半响。   最后还是王贵芬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怕被李老头发现,赶紧捂住了嘴巴,然后两人这才彻底的离开。   等回到了家,王贵芬乐呵了好半天,本来月秋去了陈家坐家,她挺担心的,就怕会不会中途出点什么纰漏,导致好不容易到了这步到后面又黄了,就连李跃进和李大有这俩大老爷也难得细心的唠叨了起来,还说要不要偷偷去陈家看看。   上上下下唯有李老头最是淡定,提都不提坐家的事。   得,原来还是他最疼人。   这两烧香拜佛都弄上了,真是啥法子都不放过。   不过乐呵是乐呵,王贵芬还是挺担心的,不晓得李月秋如今这坐家坐的如何了。   和王贵芬担心的一样,这一趟坐家,搞得陈家这会还在因为谁带李月秋这个问题僵着呢。   董慧让陈立根带李月秋在附近逛逛,可陈立根说自个要去送粮食,没得空,而董慧也丝毫不让步,她腾不出手,也没空。   不然他俩在一起处,这个坐家根本没多大的意思,董慧是抵死了“不管”李月秋,她倒是要看看,她和大根到底谁会先忍不住。   大多女方到男方家坐家,男方家的人都紧着招呼女方,就怕女方不满意,坐家没坐完就走了的,这可是结婚之前最重要的坎,过了这坎,媳妇算是到手的。   像陈家这么推三阻四的怕是也是头一份,搞得好像是很不欢迎女方一样。   陈家的三个人里,最没资格开口说话的陈山水怕是家里唯一一个紧着招呼未来嫂子的人了。   在厨房商量无果的董慧和陈立根两人各有各的主意,谁都不让步,完全是僵持不下的情景,搞得狭小的厨房显得压抑得快呼吸不过气来。   之后还是来了个送货的婶子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门口先是传来敲门声,陈山水本来要去开门的,但董慧不晓得是不是被陈立根气到了,不怎么乐意在厨房呆,丢了手里的活计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婶子,不是桃源村的,董慧问人是不是有什么事,那人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陈立根家吧,他要的东西我拿来了,都在篮子里,我都是挑新鲜的摘。绝对没有缺斤短两。”这位婶子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篮子递给了董慧,脸上笑咪咪的。   大篮子很大,用一块黑布盖着,董慧没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朝厨房的喊了陈立根,说有他的东西。   在陈立根从厨房出来的功夫,她余光还是扫到了篮子里的东西,那块黑布没有遮严实,露出了一个角来,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东西。   一瞬间董慧心里了然,果然是大根会干的事情。   那个篮子放着很多吃的东西,有新鲜掰下来的玉米,还有半块咸肉干和一些水果,一篮子东西真是怪施舍大方的。   按道理来说,女方来男方家坐家,那是要准备好菜好肉的,即使乡下的条件不宽绰,但就是借也得去借点好东西俩招待。   董慧对这桩亲事压根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伙食上比他们自个吃的时候好了一些,粥里会熬细粮大米,但肉水果这些,她承担不了。   大根不着家,不乐意和李月秋呆一处,可还不是准备了这些东西,巴巴的怕人吃不惯罢了。   董慧也就权当没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有时候就要装傻,不知道的就当做不知道,他喊了大根出来拿自个的东西,然后就进屋子去做针线活去了。   陈山水跟在她的后面帮忙拿着针线箩筐,他替人把屋里的油灯点上,家里有哥带回来的蜡烛,但那也仅仅只有五六根,舍不得用。   陈山水自个得了两根蜡烛,稀罕的很,特宝贝的藏在自个屋头的枕头下,这会点完油灯,屋里只有他娘两哥,他张嘴问刚刚厨房里娘说的事。   “娘,我明个不上工,你想撮合人也不用把我赶出去,我又不碍着啥。明天我准备把地里的洋瓜根抠挖出来。”   陈家的人是舍不得闲的,每个人都有一堆的事情做,陈山水这一个月以来都没在家休息过几天,都是在帮工的人家睡的,明天好不容易能呆家里,他想把家里后面地里种的已经败果的洋瓜给挖了,挖点洋瓜根炖汤,长了已经有些年头的洋瓜根炖汤特别的沙,软软糯糯的口感,是很多姑娘家喜欢的口味,实际上陈山水是想招待一下李月秋。   何况洋瓜已经败果,不紧着把根挖了,等下雨之后洋瓜根就糟烂了,白白浪费了好东西。月秋既然都愿意来他家坐家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她一个娇养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愿意主动动手给她哥洗衣裳,这是想嫁给他哥的意思,不然谁会愿意给陌生汉子洗衣裳。   只要这坐家的三天月秋不跑回水湾村去,是板上钉钉要嫁给他哥做婆娘了。   董慧听到陈山水说要挖洋瓜根,淡淡的说:“洋瓜根不急的挖,你哥早就给准备好了,轮不到你。”   陈山水没听明白,但一下想起刚刚哥拎进来的那个大篮子,“哥这是知道心疼人了,服软了?”   “你懂什么,后头这几天还有得闹。”董慧挑了挑油灯的灯芯,忽明忽暗的光打到她的脸上,像是一层温柔的光晕她在床头找了几根碎布条出来,碎布条不够长,几根打结在一起,陈山水轻车熟路用碎布条把做好的鞋垫捆好。   母子俩一个捆一个放,速度很快,等做的差不多后董慧收起一捆捆的鞋垫,才不紧不慢的说:“我们给他俩腾地,让他们磨磨。”   过日子磕磕绊绊的,瞧着这会再喜欢上头,以后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陈山水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不一根筋,此时听得稀里糊涂,有些闹不明白,咋那么别扭波折哩,都给李月秋准备好了吃的东西,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用他专门腾地的啊。   “行了,不是你操心的事。”董慧摆手,让陈山水回屋休息,“明天咱娘俩早出门,别让你哥又逮了机会把人留给我们,这是他的媳妇,让他自己看着。”   ***   于此同时,这边的陈立根铩羽而归的回了牛棚,今晚夜色一颗星星都不见,越入夜,挂在上空的月亮愈的明亮,月色照在地上光线足够明亮,他漆黑的眸子能非常清楚的看清眼前的恍然一新的牛棚。   他刚刚进牛棚,想把手里洗过的褂子晾晒在牛棚的围栏上,顺道把身上穿的裤衩给换了搓洗,但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围栏上挂着洗干净的衣服,他做活忙,经常脚不沾地,能顺手洗了的衣服他顺手就洗了,没那个时间的就先丢一边,毕竟是大老爷们,再爱整洁干净也没姑娘家爱干净。   看到原本搁在牛棚的脏衣服被洗了晾晒在围栏上,他当场就愣住。   汉子家的衣服脏是肯定脏的,何况是他这个卖力气的,一整天下来衣裳都被汗浸湿了,衣裳上不可避免都是汗味,他大概没料到自己的衣服会有人给洗了。   这会,牛棚的木栏杆上挂着洗干净的破衣裳,已经干了,透着淡淡的皂角味道,在风中被吹得起起伏伏,其中有衣裳,也有裤子。   但唯一没有他那条缝了两个补丁的裤.衩。   家里的牛棚之前是用来堆草的,用来关牛的牛棚简陋的很,他垫了张用竹片编的席子,这几天就在这将就的过夜,要不是因为坐家的事,陈立根都是去自己在外面搭的房子住,不过,住的好不好他不挑这些,能有个伸脚地就成,山水那屋太小,他要进去挤一个屋,连个翻身的地方都不够,两个汉子闷的很,而且他出工的时辰早,吵着人,还不如就睡牛棚来的清净。   不过此时的牛棚和他早上离开的完全不一样,席子底下的稻草被垒得整整齐齐的,这让铺在上面的垫子很平整光滑,能称得上是一张稻草床了。   席子旁边放着一只凳子,这只凳子在昨天前应该是放在对面屋里头的,但现在放在了他这里,凳子底下燃着用炭火熏过的艾叶,上面摆着其他的几件衣裳,叠的整齐,看上去一层不染,干净整洁,和他一个糙汉子完全不沾边。   陈立根无声的坐在席子上了好一会,那双眼眸笼罩着化不开的戾气,几乎要融入到黑夜中,半晌他一下站起,不死心的又去他之前放裤衩的那个稻草旮旯里翻找了半天,把干净整齐的地方弄的像是打过战似的。   可依旧什么都找不到。   家里布料少,逢年过节是做不了新衣裳,他就唯一的两条裤衩,身上穿着一条,稻草旮旯里塞了一条。   这丢了一条,他连个换洗的都没有。   最让他羞愤的是那裤.衩.说不定是被对面屋里头的女人给拾了去。   这么一想,陈立根哪里坐得住,几次走出了牛棚,想怒气冲冲的冲到对面的屋里,问她把自己的.裤.衩搁哪了?   是捡了拾了还是偷了?   做.裤.衩也是用布料裁的,找不到简直和掉钱了没啥分别,这个月的钱都被他拿去还债,一分多余的也没剩下,他没布票也没钱买第二条.裤.衩。   这天晚上,丢了裤衩的陈立根,把牛棚翻了个底朝天,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找见他遗失的裤衩。   贫穷又搁不下脸面的陈立根就这么生生的熬了一夜。   梦里也睡得极其的不安稳,熬了一夜的后果就是,家里的陈山水和董慧在他睡着的时候老早就出了门,一点动静都没有,等他醒了,家里只剩下他和李月秋俩个。   李月秋站在水缸里洗漱,陈立根家的院子很贫瘠狭小,院子原本是不算小的,但被隔了一块出来圈鸡和种菜,显得院子愈发的小,就连厨房角的土堆里都长着一些郁郁葱葱的香菜和葱蒜,把能用上的地都用上了,看着就显得杂乱很多。   李月秋记得陈家以前的房子没被火烧之前,这处只是陈家的一个用来放东西的小仓库,仓库修的并不好,墙面都是用土块砌的,瓦片也没几片,光秃秃的,到雨天最是麻烦,屋顶准漏雨,但陈家被烧光了,啥都不剩,他们只能住到了这里。   爷爷看这屋头压根住不了人,给了一笔钱想让他们重新好好弄一下,好歹得有个正儿八经遮风避雨的地方,但这一笔钱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爷爷当时说钱可以先花着,也不是白给,后面慢慢还就是了,但即使这样,陈家的人还是没把钱收下,到后来陈立根十几岁的时候,逢活就干,给钱就能让他卖力气,这样渐渐的陈家的日子虽然一点也没好起来,但曾经的仓库已经铺上了一些瓦,成了能遮风挡雨的地。   李月秋拿着刷牙的杯子往那一小丛的香菜葱蒜上浇了些水,淋了水之后,颜色变得似乎更翠绿了,看着喜人,于是她捧着杯子,给墙角那一片种的泼了水。   当看到从牛棚出来的陈立根,她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以为陈立根早出门了,要知道昨天她起来之后,陈立根老早没影,出去做工去了。   刚刚李月秋洗脸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到,还想着今个是不是自己又起晚了,这次晚得连董慧都出门干活去了,心里痛定思痛,打算是不是今晚直接不睡,这样明天说不定能和陈立根碰头,料想不到现在,看到陈立根了。   她露出笑来,乌黑的头发没编成辫子,松散的披在肩头,让缎子似的头发看着异常的软,白皙的脸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笑盈盈的透着诱惑的风情,朝人软着甜丝丝的声音,“我一会做早饭,你想喝汤糊糊还是野菜团子?”   昨天在陈立根住的那院地方摘了很多辣椒,如果陈立根要喝汤糊糊,刚好可以用上,把辣椒切得细细的,加了细辣椒的汤糊糊味道最好,再拌上一碟桔梗,清清爽爽的肯定好吃。   不管是汤糊糊还是野菜团子,陈立根脑袋里只有他缝了两个补丁的裤.衩。   “你,怎么了?”   李月秋见陈立根冷着脸,手上在打香皂的动作停住,白嫩的手打出了一层层白色的泡沫,因为她动作的停住,泡沫簌簌的落到了地上,像是飘散的雪花。   见陈立根不说话,她小心翼翼的继续道:“如果这俩样都不想吃?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立根家没有多余的粮食,可见过的捉襟见肘,不比她家里头宽绰,李老头都不管李月秋怎么“嚯嚯”粮食,炒菜想放多少油盐都随她,更别提家里的菜就没断过,要不就是她买的要不就是李老头去地里摘的菜,伙食是不差的。   但陈家的油盐也是按着日子来吃,油罐里的油不多,只有浅浅的能盖住底的一层,罐口一点多余的油沫都没有,好像是用热乎乎的水川烫过,一顿饭都不见得能放一点油,多用了一点,后面可能就没得吃了,她身上倒是带了钱和票,从家里来的时候,二婶也塞了钱给她,可以买细粮,做好吃的,但陈立根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要的,李月秋也不想碰一鼻子灰。   李月秋这样想着扫了厨房一眼,结果和昨天不同的是,厨房里摆着一个大篮子,里面放着好多的食材,不仅有新鲜的菜和肉,还有咸肉干呢。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果这些都能做的话,那就能做很多好吃的了。   岂料陈立根不关心吃的,他彻夜未眠,几近天亮了才打了个盹,睡得不好,这会牙咬的紧紧的,跟一尊煞神似的,在离李月秋五步的距离停住,高大的身影投射下的阴影带着煞气笼罩着人。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几个冷厉的字,质问着说:“你昨个进牛棚拿走啥了,还回去。”   口气堪比追债的债主,找欠债的讨要钱财。   李月秋把看着食材的视线挪到了陈立根身上,停顿了几秒后她又挪开了视线,在水缸处冲洗干净手上的泡沫,脚步不自觉的挪开退了半步,面上一副懵懂吃惊的样子。   “你说什么?我昨天就是过去扫了扫牛棚,没拿东西。”   她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后,一根根手指修剪的干干净净,和抽了条的小树枝似的,看着柔软脆弱,却否认的极其的坚定。   “胡扯,没拿你躲甚,咋不敢看我!”陈立根简直被她的赖皮闹了个没脸,看到李月秋的神情,心里大半的把裤衩的去向确定了下来,但却完全不晓得怎么应对她。   她还真是拿了,她拿自己的裤衩玩意干啥?图那点裤衩布料?   陈立根凶巴巴的语气,跟训什么似的,李月秋扭过头重新看着人,不服气的硬着头皮嚷嚷,一双眼珠又透又亮,漂亮得像是耀眼的宝石,“我咋不敢看你了,我喜欢,我就拿了。”   ?!嗬!陈立根慌了手脚,因为这明目张胆的承认,他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了,脑袋轰鸣,脸红脖子粗的瞪着人,满脸不可置信,粗着嗓子道:“你,你疯了不成,喜欢,那玩意?臊不臊。”   他喉咙干巴巴的,嗓子里根本挤不出多余的话来,极其不想再和人掰扯这件事情,移开视线不与人对视,也不要人把他的裤衩还回去了,直接低声呵斥,“赶紧扔了,就当事情——”   “大根!开门!”   门口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咚咚咚的,打断了陈立根呵斥的话,也打破了院子里两人的对峙。   “大根,在不在?”一听就是赵永平的声,似乎是怕家里的人听不见,声音喊得还挺大。   陈立根脸色又黑又红的,小声的骂了一脏话,大步越过李月秋去开门,自个走路同手同脚都没注意。   “你今咋还没去送粮食?我去的时候人都问我你是不是把时间记差了。”   门外的赵永平推着一辆二八大杠,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张口噼里啪啦就说他今天晚了时辰,没把该送的粮送过去,送粮食一向大根最早最准时,这次晚了真是奇了怪了,那边没收到粮食,还以为是不是粮食已经送过去,只不过没注意的功夫被人偷了。   毕竟陈立根干这些活计,就从没晚过点。   等赵永平抱怨完抬起头,看到开门的人,他瞳孔一缩,忽的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大根,你是发烧还是钻老娘们被窝了,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个德行!” 第55章 坐家   不怪赵永平嘻嘻哈哈的笑话,他和陈立根是汉子,又经常在外面干活,风吹日晒的,不说黑不溜秋,总之是肯定不白的,大根现在这脸色,整得跟个猴屁股一样,他这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又稀奇又好笑。   “咳咳,我嘴欠,我不乐,诶,和你说正事,你今个咋回事,赶紧把粮食送过去,人等着要。”   赵永平笑过之后正了正神色开始说正事,他把二八大杠停住,然后从后座上拿下来半袋用麻绳捆着的东西。   上次因为李月秋的事情,送砖晚了,那老板逮到尾巴挑他们的错处,嚷嚷着说要扣他们的钱,扣就扣吧,谁让他们不在理,也认下了,但没想到那抠门老板也忒狠了,一开口想要咬掉一半的钱。   赚的就是卖力气的辛苦钱,扣一半还有啥搞头,他们是把砖头送晚了,为了补差落了的时间,那一拖拉机的砖,用了最短的时间给搬了下去,原本送到的砖只用搬到仓库,但后来生生让他们走山路搬到了山头,这是连搬运费都一起给省了。   结果要扣一半的钱,打了个对折,就是老黄牛干活的价都比他们高了,这是把他俩当老黄牛都不如了。   当时赵永平差点和砖头老板动起手来,最后谈下来,各自退一步,砖头老板付一半的钱,再给他们补一点地里的粮食,这样账就清了。   今个赵永平送完粮食顺道去驮砖头老板说好的粮食,没成想补的粮食不是大米,是一袋萝卜。   “呸!劳动人民最光荣,我们这干的一点都不光荣,屁的就用一袋萝卜给我们打发了,诺,我俩一人半袋,这是你的。”   赵永平把半袋萝卜递给大根,他昨晚通宵干活,一夜没睡,紧赶着骑车去送粮食,骑了一脑门的汗,渴的不行,嗓子跟干得都快冒火了,得亏了早早把粮食送完,不然一会出了太阳,又热又晒,蹬自行车更要费力。   赵永平熟门熟路的先一步进了大根的家,打算弄碗水喝。进了院子,才注意到在院子里的李月秋。   他挑了挑眉,哟,这狐狸精真的上门坐家了。   那天他是听到李爷和大根说的,但他以为不会那么快,起码等一个月,没成想这么快就来了,真是够积极的。   李月秋正往筐里拿昨天摘到的桔梗,尽管明明有一大篮子的新鲜瓜果蔬菜,不过这东西昨个没有,还这么“丰盛”,仔细想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动,所以直接就不动了。   在陈家做饭的是陈山水,陈山水不在就是董慧,她就帮忙打打下手,毕竟她是来坐家的,有主人家在,一般是不会让她掌勺的,这会只有她和陈立根在,她刚好可以掌勺。   当她看到赵永平,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同时挪开脑袋,谁都不理谁,都当没看到对方。   李月秋不想搭理赵永平,上次挨爷爷打,不说这打冤不冤该不该,但说到底够丢份的,她都是大人,还像小孩一样被打,要是算上上辈子,爷爷都多少年没朝她动手了,这一动上手,还是在陈立根面前,李月秋觉得没脸,而赵永平这人就在边上拍手叫好,李月秋有自知之明,她没想过赵永平会帮忙,但不帮忙哪怕是冷眼旁观也比拍手叫好强吧。   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幸灾乐祸的,李月秋不想和他说话,而且瞧着赵永平的样子也是不想搭理她。   两厢不搭理那就最好不过。   “山水,给我匀只碗喝水,我渴死了。”赵永平也不在意,他对着李月秋一向就是这个态度,爱理不理,喊着陈山水给他找只碗,二八大杠下坡蹬不费力,走的滑溜,但上坡蹬得他脚丫子都快抽筋了。   他累得汗流浃背,现在首要的就想喝碗水,不过喊了山水半天没人应声,最后碗是大根递过来的。   “山水没在?”赵永平接过碗,薅了一把院子里的薄荷叶,冲洗干净丢进碗里,再掺了水喝,凉快,降火。   陈立根低垂着眼眸,脸上窜红的颜色已经淡下了不少,“上工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确实没其他人的声响气,怕不止是山水不在,慧婶也不在,这么想着,赵永平嚼着嘴里的薄荷,清凉的味道润得嗓子熨帖了不少。   他扫了一眼在那摘桔梗菜的李月秋,这么说,家里就剩大根和李月秋这狐狸精两个人。   “人那边等着收粮食,要是过了晌午,收粮食的车就开走了,你麻利点,一会直接骑二八大杠去送,这样速度快。”   赵永平喝完水把碗搁在水缸上,他倒是想看热闹,但一会还有事,也忙,所以也顾不上多和陈立根说话,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一辆的二八大杠还在门口停着,陈立根去厨房把昨晚带回来的那袋粮食弄到二八大杠的后座上,用麻绳仔细捆住了,他进进出出的忙活,没有和李月秋再说刚刚的事情。   好像是把事情就此揭过了。   李月秋端着盆洗桔梗,她爱干净,洗菜要洗好几道,洗碗之后准备做早饭,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各忙各的,互不干扰,直到她洗干净桔梗,要转身进厨房灶膛生火的时候,那头传来声音。   “走了,出门。”   ***   早晨的空气最是清新,感觉十的纯粹,这个时间太阳快要升起,不冷不热刚刚好,是干活的好时候,田间地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沐浴着要散开的雾气在干活。   车胎碾过村里的小道,偶尔发出几声叮铃铃的声响,地里干活的人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俩二八大杠,看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羡慕,不晓得是村里哪户骑上二八大杠了。   李月秋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屁股底下是用麻绳捆着的粮食,里面好像是苞米粒,这么一大袋的苞米,也只有用二八大杠才能驮得动,没压垮。   她还以为陈立根会把她一个人留家里,没想到倒是带着她出来了,让她跟着去县城一起送粮食。   早上不冷不热,进山砍柴还是地里做活都爽利,但骑自行车带起的风刮到脸上有些微微的冻人,不过她坐在后座,前面的风都被陈立根宽阔的背脊挡住,她的后座像是个温暖的港湾。   李月秋晃荡着脚,两条小辫子荡起俏皮的弧度,她嘴里哼着几句村里人常哼的调,调儿却在出了桃源村的路上一下停了,李月秋白生生的手指抓紧后座底,怕不抓紧自己就得从二八大杠上颠出去。   她从出门就发现了,陈立根骑二八大杠骑得歪七八扭的,一点也不稳实,只不过刚出来的那条道路很平,车扭的不咋厉害,勉强还算是走的顺,但这会二八大杠呈波浪线前进,都快划出八字了,开一下,卡顿一下。   李月秋屁股墩都被颠麻了,坐的有够难受的,她狐疑的盯着陈立根宽阔的背。   陈立根的背要是这么看高高瘦瘦的,但给人很安全宽阔的感觉,他脖子上搭着一块青灰汗巾,蹬二八大杠蹬得别提多卖力了,矫健的大腿,随着动作隐约能到有力的肌肉,两只踩着草鞋的大脚把占了大半的踏板,踏板蹬的很灵活。   奇怪的是蹬的灵活,但二八大杠却走得颠簸又困难。   大约是他自己都发现卡顿的太厉害的,头也不回的说:“抓稳了。”   李月秋扑哧的笑了一声,身子前倾,重心也变了,抓住后座的双手抬起小心翼翼的环住了陈立根的腰腹。   她吐气如兰,轻轻哼了一小声,“哼,混蛋,不老实。”她上辈子是短命了些,但好歹都活了两辈子,早晓得这种套路了。   男人骑自行车,姑娘坐在后座,向姑娘展示真正的技术不是松开双手骑车炫耀耍帅,而是,故意往颠簸小路开,开一下,卡顿一下,不断的点刹,这样后座的姑娘就能不断的往前面骑车的男人身上扑,这么一扑,男人心里可美了。   然而,陈立根是一定不美的,这是在几分钟过后李月秋晓得的事实。   因为在她抱住陈立根的腰腹后,只来得急感觉他硬邦邦又滚烫的腰腹肌肉一块块的,下一秒二八大杠开出了极其夸张的轨道弧度,扭了个弯,车子险些要向旁边倒下,陈立根用脚撑住,但紧接着“砰”的一声,二八大杠撞上了路边的一颗大树。   二八大杠上驮着一袋苞米粮食,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总的算下来重量不轻,负重的重量大,这一撞,让不算粗的大树簌簌的晃动下好多树叶,惊蛰得树上的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树上的一些枯树杈也落了下来,七零八落掉了个满地。   “李月秋,你干啥!”陈立根堪堪稳住自行车,没摔跟头,他连名带姓的喊人的名字,眼珠都带了血丝凶神恶煞的扭头看向后座的人,仅仅一个早上,这人已经把他折腾的够呛。   李月秋忽的抱住陈立根的腰,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陈立根感觉蜜糖一般的香气萦绕靠近,后背脊一片柔软,他一双眼睛骤然变得跟摆设似的没一点用,路都不会看,生生把车开向了路边的大树,还好他立马把住了二八大杠的龙头,不然车就得倒了。   到了这会,李月秋还不撒手,在撞到大树的时候,她一下也吓到了,下意识把陈立根抱得更紧,眼睛都闭上了,这会缓缓睁开,水光潋滟,她胸前的柔软几乎和宽阔坚硬的背脊贴的严丝合缝。   她一惯是娇养着长大,吃穿用上没短过,在县城小叔家虽然会被小婶克扣点吃食,但小婶不是没脑子的人,不会克扣的太厉害,加上李老头往县城送东西,只会多送不会少送。   这么多年养下来,她身材并不干瘪,曲线玲珑,没沾过女人的陈立根这会可算是感受了个真切,只觉得背脊那一块的骨头仿若淋了蜜糖,被放在火上烤着要化了。   这女人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沁出丝丝血丝的眼眸微微眯起,使劲把李月秋的白腻的手指一根根的从自己的腰上掰开,“李月秋,你老实点!再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拧断你脖子。”   李月秋手指因为陈立根的大力掰扯疼的厉害,回过神来,她花苞似的嫩手腕唰的一下松开,顿时不好意思了。   她是一个姑娘家,多活了一辈子见的多了,是大胆了些的,要说保守是肯定不能算保守,但陈立根这么说她,搞得她像是好.色的女流氓,急吼吼垂涎陈立根壮硕的身体似的。   她脸上哪挂得住,漂亮的小脸蛋羞得染上了胭脂红,理直气壮的反驳,“那你倒是骑稳一些啊,我不抱着你,就得从后座下颠下去。”   陈立根哑然,浑身肌肉僵硬,他本来就不善于应付眼前的人,如今更是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眼神古怪了起来,想着这人莫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皱了眉,伸出粗糙的大手蓦的拽住李月秋的辫梢。   那辫梢乌黑亮丽,拽在手上比绸缎都柔软。   “嘶,疼,你别拽我头发,手挂得头发疼。”李月秋还沉溺于前面陈立根对她说的话,气愤把自己的辫梢抢了回来,吹弹可破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   看到这样,陈立根放下心来,被扯头发了还是这副模样,应该是没被脏东西附身。   他面上不显的松了口气。   “你骑车骑成那样,我以为你想我抱你呢。”李月秋垂着脑袋,指尖绕着发梢抱怨,不然一卡一顿的干什么,好好骑车不行吗?她只不过是顺杆往上爬,没成想一爬就爬错了。   这话陈立根听了,一下也明白过来啥意思了,黑了整张脸,脱口义正言辞的辩解道:“胡扯啥,我不是那种人,不干那种事。”   脑瓜子里乱七八糟想些啥,她把自己想成啥人了?   事实上陈立根真的不是故意这么骑的,而是这段路颠簸坑坑洼洼的,加上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这是第一次摸二八大杠,开出来这么一截确实有些不稳。   自行车那是家底厚的人家才买得起的,县城里的人家有的多,但村里手头不宽绰,嘴上的吃食都得栓紧裤腰带才能不挨饿,自行车有的人家少,能用上的人家大多也是租的,更别提是二八大杠,陈立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庄稼人自然是没机会碰的。   李月秋抬起头,看着他的样子,眼珠儿转了一圈,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开得了拖拉机的人,搞不定自行车。   第一次骑,走一圈就会了,估计是自个伸手抱了下,二八大杠这才撞了树。   “你下来。”陈立根突然出声。   李月秋愣了下,让她下来?这是恼羞成怒,要把她扔在路边不管了?不过她还是听话的从二八大杠上下来了。   陈立根嘴角抿成一线,停稳二八大杠,把后座上捆粮食的麻绳解开,气拔山河一样,拿起粮食扛到肩膀上,动作做的虎虎生威,“你,骑回去,回去关好门,甭放人进去,我最长一个钟头回。”   李月秋:“????啊?我,我骑着回去,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县城那么远,他难不成扛着差不多一百多斤的粮食一个人用两条腿走着去县城?   桃源村离县城算起来比水湾村远,乡下人虽然节俭,舍不得花钱,但去县城的话大家都是能赶上坐牛车就坐牛车,不然这一天天的功夫全耗在了路上。倒是也有靠着走路去县城的,但扛着差不多一百多斤的负重去,她真是没见过,这还不得把自个累死。   那头,陈立根扛着粮食毫不费力,已经朝前走了,好像肩膀上的负重不存在一样,他脚程快,一些捷径小道也熟,走快一些,一个钟头到县城绰绰有余,不会耽误送粮的时间。   身后传来轮子碾过石子的声音,一车一人从他身侧唰的略过,带起舒适和煦的风,横停在了他的前方脚下的路。   李月秋骑着自行车,容貌娇艳,红唇润着水光,绝色得摄人心魄,她拍了拍后座,笑得温柔,眼眸里蹙着温暖的光。   “陈立根,我骑车技术可好了,上来,我驮你去县城。”她都跟着出来了,没有打道回府一说,再说她也不想回去。   陈立根脚下未停,当看不见人,从李月秋身边走过,眼皮都没掀一下,淡着声音,“我是汉子,不用女人驮。”   诶,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小瞧她了不是。   被拒绝的李月秋忙骑着车去追陈立根,她想了一会,年轻男女一般是男同志驮着女同志,可谁驮不是驮,又没规定女人不能驮男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但她还是大方的体谅陈立根作为一个汉子的心情,体贴的说:“成,我不驮你,你把粮食绑回后座,我驮粮食。”   陈立根:“我的粮食也不用女人驮。”   李月秋:“……”说来说去,就是都不想让我驮! 第56章 坐家   县城赶集的日子是空五隔六,也就是每七天赶一次,今个恰好是赶集的日子,来往的人比平常多,拥挤得人声鼎沸,供销社食品站这些地方更是排队排得一长龙,根本看不到尽头。   李月秋坐在汽车站口的一颗大树下乘凉,这颗大树有好几个年头,几年前石林县的汽车站扩大规划的时候由于占地面积不够,这一片的树木砍了不少,独独留下了这一颗没砍,一直留到现在。   树下装了一圈围着树干的凳子供人歇脚,这颗树树枝茂盛得郁郁葱葱,笼罩出一片阴凉,是天热时最好的遮阳乘凉地方,李月秋长相扎眼,总能惹人驻足,加上旁边还停着一辆二八大杠,更是惹得不少路过的人都会羡慕的瞄上几眼。   这会的二八大杠比一般的自行车有派头多了,车轮子直径28英寸,比其他自行车的轮子大相对更宽,这一辆还是实下最热的凤凰牌,甚是流行。   这可是让男人汉子看了都宝贝眼馋的东西,能有一辆自行车了不起,但要是这自行车还是二八大杠那简直可以把尾巴翘到天上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是最适合作为女子的嫁妆。   显而易见,路过的十有八九的人都把这辆二八大杠当做了是李月秋的嫁妆。   临近中午日头有些毒了,坐在树下纳凉的李月秋有些闷热的厉害,整个城市像是蒸在一个密闭的蒸笼里。   陈立根送粮食的地方在汽车站附近,也就是之前大有哥经常拉货运货的地方,她上次送排骨的时候去过一次,不过陈立根不让她跟着去,那里头都是搬货送货的汉子,大多是干卖力气的人,二流子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人鱼龙混杂的,不能算是好去处。   寡言少语的陈立根再三交代让李月秋在树下原地等他回来,一步都不许挪窝,直到他回来。   从桃源村到县城一路上,陈立根自个扛着粮食走,李月秋骑二八大杠骑的贼溜,跟个调戏漂亮的小姑娘一样对着陈立根拦路了好几次,但这倔驴子硬是把她当空气了,不说话不搭理她也不坐她的自行车后座,就这么扛着粮食靠腿走着到了县城。   人和人就是比不了,李月秋蹬二八大杠费了不少的力,脚有些酸,但靠着两条腿来到县城的陈立根看着一点都不累,这样的重量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同志,来根冰棍不?都是新鲜做的,凉快又好吃,各种口味的有。”   街道上卖冰棍的人从李月秋身边骑着车路过,许是看李月秋穿的还不错,觉得她有能力消费冰棍这些零嘴,也只有手头有钱的人才会买些零嘴吃,就吆喝着人买冰棍,很是热情。   李月秋看了一眼他后座上的冰棍箱,箱子是用棉被密实的包着不露一角,这种大太阳的天气看到棉被都会觉得热得厉害,但是裹冰棍箱的棉被却是稍微靠近点就能感觉到渗出的一丝丝凉意。   可惜李月秋出来的时候兜里没放钱,什么也没带,就把自个带出来了,她身上没钱没票的,再好吃的冰棍她捉襟见肘也买不起,于是摇头表示不买,况且她也不是很馋。   她不买,但旁边在树下纳凉的人拥上去一起买了好几根,还和卖冰棍的人讲起了价,让他少点价,一起买的话,卖冰棍的人也少了他们几分钱,冰棍有不少口味,五颜六色的泛着甜意。   买冰棍的都是等车的人,就是一人要一根总的加起来也不少,没一会的功夫棉被里包着的冰棍卖出了不少,生意做的好卖冰棍的人乐呵呵的,足足在车站处卖了快十几分钟才骑着车离开去了别的人流多的地方。   凉丝丝的冰棍驱散了树下等车人的烦躁和闷热,汽车站里面的候车位位置少,而且现在这个气候要是堵在车站里的候车室不用一会就会闷热得汗流浃背,所以不如在外面树下这个凉快地等着,到快发车的时候再进站。   “姑娘,你是来车站接人的吧。”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李月秋随口搭了个话,“这么热的天来车站接人遭罪。”   女人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长得瘦瘦巴巴的,个头也很小,面色是营养不良的蜡黄,不过看着很机灵也很有精神。刚刚在卖冰棍那只买了一根糯米冰棍,冰棍外面镀着一层雪白的霜花,最上面冰冻着一颗颗莹白的糯米粒,这会俩孩子先是给女人吃了一口,然后才一人一口的分着吃剩下的,那样子好像是把冰棍当成了极其珍贵的吃食。   看着怪让人温馨的。   李月秋笑着回道:“没,我在等我对象,不是来车站接人的。”   “要结婚了?”   女人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结婚是好事,原以为这姑娘骑了俩二八大杠是来汽车站接人的,没成想是在等对象的,看着姑娘的样子和她对象感情应该很不错,想来估计要结婚了。   李月秋点头,“快了。”   两个字声音很轻却透着执拗和坚定,她手上拿着一片刚刚树上落下的叶子翻来覆去的把玩,翠绿的叶子脉络分明,和她嫩红的指尖相映交错得霎时分明,水嫩青葱不外如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聊的话题也就是随便唠唠排遣时间,毕竟两人不熟,唠嗑了快十几分钟,女人看时候差不多了,带着两个孩子进站坐车,陆陆续续的树下的一排凳子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李月秋一个,她手中的树叶被把玩得泛着一层微微的亮度。   汽车站进进出出一拨又一拨的人,有老有少,形形色色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李月秋一直呆在原地等陈立根来接她,她耐心足够好,也足够听话,一步也没挪动过。   对于陈立根,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等了快半个钟头,不远处靠近出站口的地方忽的传来一阵叫嚷和喧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簇了熙熙攘攘一堆看热闹的人。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又是在车站这个聚集人的地方,人愈发显得多,稍微有点小热闹就乱麻麻的凑了一堆的人,李月秋对热闹没多大的兴趣,也不打算过去凑热闹,车站人这么多,要是她走开的这会陈立根就回来了怎么办,她怕陈立根找不着她,所以只是好奇的瞥了一眼。   但这一眼让她浑身一怔,宛如掉进了冰窖被定住了一般,手里翻来覆去把玩的树叶划过指尖落到脚边,被一股风卷到了街道路上。   李月秋身子微微发起抖来,眼睛瞪着极大,圆溜溜的眼珠染上了愤怒和惊蛰,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和愤恨的东西,各种情绪之下,她瓷白娇嫩的脸庞像是褪了一个色,显得异常的白,那人堆里的只是一晃而过的面容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是上辈子她从市里跑回来,路上遇到的人贩子,一个四五十岁十分面善的农村妇女,能说好几种地道的乡下口音,当时她从市里秦伟身边跑回来,相信了这妇女和她是老乡,都是石林县的有一个地方的。   这个农村妇女,长相微胖,给人第一眼感觉很是老实和善,都说面由心生,长得微胖的人大多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不知道真相的人是绝对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个人贩子,此时她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手上拽着一个年轻姑娘,哭的声泪俱下,隐约听到说什么闺女又犯病了,要赶紧吃药。   李月秋隔的还是有些距离,具体在说什么听的不太清楚,但看到在那农村妇女说话的同时,旁边是丈夫的汉子对着围观的人连连道歉,从兜里掏出药来,要给闺女喂药。   这么一番,围观的人见也没什么稀奇可看的,陆陆续续慢慢的散了。   一瞬间,李月秋脑袋里略过好多个场景,最后她果断扭头没再去看那伙人贩子,而是毫不犹豫的骑上旁边的二八大杠,朝前面汽车站出站口的一个卡口骑去。   卡口有一个服务站,里面坐着汽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李月秋骑着过来,从服务站里的窗口伸出头来,高声喊着撵人,“嘿!同志,这不能过,这是出站口,进站在另外一头,从那头进。”说着还给李月秋指了出站口的位置。   车站有规定,出站口是出去的,要进站去进站口,各有各的方向,车站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还不识字,不过就算不识字也得一进一出按照章程有条不紊的来,如果随便乱进不是全都乱套了,看着骑着二八大杠的姑娘不像是没文化不识字的,怎么会搞不清楚方向随便乱进乱出。   “那边有人贩子在闹事。”   李月秋白着脸朝人说道,声音气喘吁吁的,明明骑过来这段路程不远,就几百米的距离,但她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边说着边朝已经差不多散完人的地方一指,一下就把事情给捅了出来,“同志,得赶紧把他们拦住,不然他们就跑了。”   她要是没看错,那一伙人在汽车站外面有一辆破货车接应,等会只要从这个出站口安全出去,上了货车车一开走想要找到人肯定是大海捞针了,必须就在这赶紧把人截住。   “什么?人贩子?哪来的人贩子?”服务站里的工作人员听了,神色一正,着急忙慌的从服务站里走了出来核实具体的情况。   交通不便加上各种的因素,现在被人贩子拐走的人可不容易再找回来,汽车站来往的人多,丢的人也多,不管这位女同志说的是真是假,都得重视了,而且看这来通知的小姑娘,年岁也不大,一张脸都吓白了,他心里更是信了几分。   恰好此时,那伙人拖家带口,扶着已经喂药睡着的闺女过来了,想从出站口出去。   工作人员忙吹响脖子上的哨子,拦住人,“你们几个等等,怎么回事?”   微胖的农村妇女抱紧怀里睡熟的孩子,那双眼睛还红着,完全是一副乡下妇女的模样,脸颊稍微带斑,乍然被拦住盘问,像是被吓到了,微愣了下,扯着嗓子问:“同志,咋地啦?”   工作人员手上拎着巡逻棍,厉声问:“你们从哪来的?刚刚闹什么?”   农村妇女轻轻拍着怀里孩子的背哄人睡觉,动作娴熟充满看慈爱,她怀里的孩子戴着一顶破旧的毛线帽子,毛线帽子的边角一些线头已经开了,还脏兮兮的匀着一滩污渍,尽管是一顶又脏又破的帽子,但足够遮住孩子的整张脸,一眼看去似睡的很熟。   听到车站工作人员的盘问,农村妇女一点也不紧张,老实的回道:“诶?没闹啥,俺们带闺女从乡下来县城看病,刚刚俺们闺女犯病哩。”说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口音很纯熟,一听就是本地的,不是从外地来的。   工作人员狐疑的看向被她汉子背着的姑娘,转了一圈这看起来是一家四口,汉子一看就是种田的庄稼人,背着一个人,手里还揣着一个包袱,老实巴交的,看着没一点人贩子的精明。   但什么东西不是看看就能定的事,工作人员继续追问:“得的什么病?”   “脑子的问题,天生的。”这话是汉子说的,他笑的憨憨的说:“这会睡着哩。”   “是睡着哩,俺们给喂了乡下卫生所开的药。”   农村妇女接的话暗含着心酸和无奈,“同志,俺们在医院排了号得赶紧过去,不然过号就白挂哩,俺们身上没恁多哩钱在县城多住一晚。”   话才说完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就是他们几个。”   李月秋趁着出站口的工作人员绊住那伙人,飞快的骑上二八大杠去通知了汽车站里的其他工作人员,这会正带着四五个男同志疾步跑过来,语气认真的指认,“他们是人贩子!”   李月秋指着抱着孩子的农村妇女,就是这个看着平平无奇又老实的乡下妇女,讲得好几种地方的方言,上辈子拐了她,想把她卖进大山里给人当媳妇,她还记得当时这农村妇女和人谈妥了,转手卖了她,能值得六百块,是经她们手里最值钱的姑娘。   尽管后面半道上她找机会逃跑了,是幸运的逃过一劫,但路上伤了脸,李月秋最爱漂亮,一张脸留疤,怎么可能不在乎,那阵子都不敢照镜子看自己的模样。   “你这姑娘乱说啥呢,什么人贩子?俺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咋会是人贩子。”农村妇女急忙否认,神情挑不出一点的错处,她苦口婆心的解释,“我们好好的带闺女来县城看病,咋会和人贩子有牵扯。”   “是啊,俺们是在邦西乡种庄稼的,不是人贩子。”农村妇女的汉子瞪了李月秋一眼,面上还是一副老实的模样,其实这汉子仔细看,眼小眉斜,额头也不饱满,五官盯着看得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害怕,这会神情间罩着一层不怀好意,露出了点渗人和警告,“你这姑娘家家,小小年纪胡扯啥,欺负俺们乡下人是不是?!”   “我胡扯?你背着的到底是不是你闺女?还是你们拐来的?”   李月秋刚刚虽然没过去人堆里凑热闹,只是站在大树下的时候瞧了一眼,但隐约也是听到这汉子身上背着的姑娘说他们是人贩子,但这两个人反应很快明显也应对过这样的情况,之后竟然十分自然的立马就喊了人闺女,说什么她犯病了,按住喂药,一套做下来十分的熟稔,那农村妇女还“心疼”闺女心疼哭了,要不围观的人也不会三三两两的散了。   “你这妮子简直满嘴喷粪!”   汉子忽的朝前要去扯李月秋,明明他背上背着一个姑娘,手上还拿着个包袱,但却一点不妨碍她找李月秋的麻烦,也不管背上的姑娘一只脚都拖到了地上,动手简直要扑过来要打人一样,明显是要让乱说话的李月秋好看。   这突然的动手是猝不及防的,刚刚还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这会一点老实的劲头都看不到了。   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忙上前挡在李月秋前面,朝汉子喝道:“干什么?!有事说事,想动手?!”到底是不是人贩子派出所的人来了一查不就都清楚了,车站已经报了派出所,干什么还动上手了,这怕是心虚了。   一时,出站口变成了乱糟糟的一片,几个车站工作人员也发觉了这汉子有大问题,动手合力要把人抓住,但那汉子是个厉害的,车站的好几个工作险些都抓不住,这番场景也搞得不少路过的人围观了过来。   人越多越容易乱麻,也不晓得是怎么打起来的,推距间李月秋跌跌绊绊的被人群挤到后面,差点站不稳,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手像是一堵墙抵住了她的肩膀。   她扭头还未看清来人,一顶大草帽从脑袋上压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灼热的太阳,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你呆在原地别动,你是没耳朵?边上去。” 第57章 坐家   陈立根攒着眉朝前走去,他去送一袋粮食的功夫,不知道是不是顺道又做了什么活计,加上赶过来的时候估计赶的急,土布衣裳后背的那一块被汗浸湿了大半,身上热气腾腾的,像是发热的土墩子。   他眼尖的注意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农村妇女趁乱想偷偷逃跑,翻过车站口的路障,一把拎住人的衣领,“跑啥。”瞥了一眼这老货怀里的孩子,眉头攒得更紧了,闹成这样,这孩子竟然闭着眼睛一点醒的迹象也没有,也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瞧情况这孩子十有八九可能也是拐的。   农村妇女见被拆穿了,哪还有方才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破口大骂极其否认,他们一伙人走过多少的地方,都不是老手了,差点被警察逮到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但都堪堪躲过,做这买卖伪装的也是愈发的小心。   石林县不是他们第一次来,算的上是一个熟地方了,这次不晓得是哪露了马脚,先是被一个姑娘兜了底指着说他们是人贩子拐了孩子,随后好不容易把这姑娘解决准备带走,也算是能多赚一笔钱,没想到还是栽了,她想不通咋会栽在这么个小旮旯县城里。   农村妇女已经不想想多余的东西,只想保命赶紧跑,别的什么都不想,她不想被抓,当即就把怀里还抱着的碍事孩子扔了,脚底抹油逃跑开溜。   陈立根动作快,一把稳稳的托住孩子,漆黑的眼底浮起一抹暴戾,抬脚把想跑的老货踹趴下,嗓音冷厉的骂了一句,“腌脏玩意。”   县城派出所的人因为有车站提前去报告通知,紧跟着也来得快,马上控制住了这一伙人,这一来顺藤摸瓜揪住了整一个人贩子团伙,本来在在汽车站外面等着接应的人看到不对头,立马就要开着破货车跑,但还是没来得及,就被车站的保安堵住了,李月秋去通知车站的时候可没把这破货车漏下。   于是全都抓齐活了,谁也没被落下,整整齐齐。   “李月秋?”   一个派出所的男同志看到李月秋有些吃惊,笑着打招呼,这才几天的功夫又见面了,“怎么是你啊。”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李月秋和派出所挺有缘分的,嗯,或许,不是和派出所有缘,是和他自己有缘。   李月秋一看人,这不是当时镇上派出所办大有哥那件案子的一个警察同志吗?大有哥张丽云的那件案子他们在镇上呆了好几天,对派出所的人是有印象的。   “你,镇上的派出所也管这事?”李月秋一脸的疑惑,这里是县城管的吧,再说县城离镇子不算近,就算要来,也不可能来这么快。   “没有的事,我前几天刚调到县城来,现在在县城的派出所上班。”因为李大有的案子,逮住了张丽云这个女流氓,这案子办的还算不错,张丽云性子过于恶劣,竟然仗着自己是弱势群体给男同志下套,上级领导把她的案子当做了典型,判了枪毙,前不久就被抓到林场处决了。   案子办的好,这不就把他调到县城上来了,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升官了。   结果还真是巧的很,没想到才调来不久,第一个经手的案子就是人贩子这种大案子,还又和李月秋有关系,这大概就是一种该死的缘分吧。   这位警察暗戳戳的想抓住这次的缘分,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立马决定一会主动一点,一会事情忙完了请李月秋去国营饭店吃饭。   人贩子的事和李月秋陈立根没啥关系,真要说起来他俩算是见义勇为了,没有他俩派出所的人也不会这么快揪出这一伙的人贩子,这在石林县算得上是大案子了。   派出所的人对着他俩也就问了他们几句,不打算扣着他们,也没准备带回派出所问话,只让他们留下名字地址,说之后会给他们嘉奖表扬,这人贩子是大事,具体要怎么嘉奖处理,还得问问上面的情况。   陈立根手里还托着那个差点被人贩子扔了的孩子,孩子有气,就是昏迷不醒没反应,乍一眼瞧真是和睡着了一样。   陈立根说是托着,其实用捞字形容比较贴切,他掀开孩子的毛线帽子看了看,是个小男孩,四五岁的年纪,虽然脸上被人贩子抹了些黑乎乎的东西,脏兮兮的,但仔细看长得挺白净贵气。   在乡下再小的孩子只要能干活就要帮着家里做些零碎的活计,这孩子手上一个茧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乡下能养出来的,刚刚派出所的人还在那伙人贩子带着的包袱里翻出一套小孩子的衣服,身量大小和布料款式都是顶好的,应该是这个孩子原来的衣服。   这孩子可能是从大城市里拐出来的。   李月秋凑上去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体温还好,没烫不发热,就是不见醒,恐怕得送医院,这样不醒也不是办法。   结果下一秒陈立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指甲盖的小铁盒,揭开抹了点铁盒的膏脂在孩子的脑门上。   膏脂见效特别快,没一会小男孩迷迷瞪瞪竟然动了动,幽幽转醒,睁开眼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还挺可爱。   但那双眼睛迷惘了片刻,许是看到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而自己在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托在怀里,先是害怕,过后蓦的像是一头咬人的小老虎一般,两手两脚的开始挣扎,扑腾得像是上岸的鱼,用脚对着陈立根的胸口又踹又蹬,那双有些胖糊糊的小手则朝陈立根脸上挠去。   “坏蛋!放开!我揍死你,让我爸爸知道,要你好看!”   几下的功夫就在陈立根的胸口蹬出了好几个脚印,力气瞧着大的很。   “……”李月秋看得心惊肉跳,就陈立根那硬邦邦的胸口,这小短腿也不怕把自己腿蹬折了,还在那折腾呢,没看陈立根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忙去安抚,这孩子年纪小,上辈子她都是十几岁的人了,知道被人拐的时候又怕惊惧,五六岁的孩子胆子再大能有多大,估计是有些被吓傻了,以为陈立根和那伙人贩子是一伙的,醒来就下意识以为有危险。   “别怕别怕,没事了,坏人已经抓走了。”她声音又轻又柔,裹着蜜似的特别好听,温温柔柔的,听在耳里很是舒适。   这么一凑在一起,倒像是一家三口妻子在哄孩子似的。   那个从镇上调到县城的警察看到这样一幕,视线看向了一直没入他眼的陈立根,李月秋是和陈立根是一起帮助他们逮住了一个人贩子团伙,虽然这汉子容貌硬朗长得不错,但那身衣裳又破又烂,还带着脏兮兮的汗,脚上也只穿着烂草鞋,一看就是个穷鬼,而李月秋鲜灵灵的,他完全没想把这两人的关系往深的地方想,只以为两人只是单纯的认识。   然而,看到这一幕由不得他不多想,这两个人难不成是男女朋友,不然怎么看着那么不对味啊。   几个有心的人都看着李月秋和陈立根,李月秋哄着闹腾的孩子,想让他别怕,人贩子该抓的已经全都抓起来了,但没成功安抚下来,对于小孩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现在的情况和一个孩子说再多再好听的话他也听不进去。   这不,李月秋才说了几句,充满攻击力的小老虎连着把李月秋头上戴着的草帽都给掀了,手指甲差点刮到李月秋的小下巴。   “闹啥。”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任由小孩做乱的陈立根忽的钳制住小孩的腿和手,他那大手快有李月秋两只手大了,对付一个小孩子轻而易举的事,他用看麻烦的东西看着人,声音冷硬的教训,“不识好歹,还想打女人不成?”   陈立根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嗓音有些哑,听得人头皮一紧。   果不其然,怀里的孩子被陈立根凶神恶煞的模样摄住似了,最主要的是他感觉他打不过这个大高个,刚刚的几下,他腿都蹬疼了,也蹬到人了,但感觉跟踹到了硬邦邦的石头一样,脚趾头都在发麻。   小该瘪着嘴吓得冷静了不少,不叫也不闹了,转头费力看了一圈,看到周围站着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下心安了,然后眼珠可怜兮兮带着怯瞄了李月秋一眼。   李月秋捡起掉到地上的草帽重新戴上,对他笑了下,“没事,就是帽子掉了。”   陈立根面无表情的把孩子转递给派出所的人,递的动作粗鲁极了,完全是塞到派出所人的手里,像是在塞一个麻烦的包袱。   派出所的人接过孩子一看,嘿,好家伙,醒了不算,生龙活虎的,刚刚又抓又踢的,被批评了还委屈上了,看来身体没多大的问题了。   那膏脂蛮有效的,于是赶紧笑着说:“呦,同志,你这什么东西?怪神奇的,这还有个女同志没醒。”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虽然这一被拐的女同志和小孩一会他们都要带到医院去做检查,但要是能现在就把人弄醒,是最好不过了。   陈立根也没小气但也没多大方,把小铁盒给了派出所的人,一板一眼的,“清凉膏,用完还我。”   “你自己做的?”李月秋戴着的草帽帽檐很宽很大,是陈立根过来时给她的,挡住了大片的闷热的阳光,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一个白白的小下巴,她跟个小尾巴似的尾在陈立根的后面探头探脑,对清凉膏有些好奇。   供销社是有清凉油卖的,也是用指甲盖大小的小铁盒装的,价格不贵也不便宜,一指甲盖的大小却能用一年多的时间。   陈立根拿出来的清凉膏和清凉油差不多,但颜色看着没有清凉油透亮清彻,糟绿糟绿的,一看就是手工的,不过闻着没那股子清凉油的刺鼻味。   陈立根没出声搭理她,只等派出所的人把清凉膏还了,揣了铁盒子回裤兜里,大手拍了几下胸口处小孩子蹬出的脚印,然后去推了二八大杠,喊着李月秋说:“走了。”   李月秋特别乖巧的跟着他后面,嘴角微翘带着笑,漂亮得惹眼,那模样架势像是陈立根喊她往南她绝对不会往北,看的一众派出所和车站的工作人员心里不是滋味。   啧,瞧着这两个人就像是男女对象,虽然陈立根这位庄稼汉话少,也没和李月秋多说话,行为更是很规矩,没做出亲密的行为,但两人在一起看着就有点那种说不明的感觉。   趁着给那昏迷的姑娘擦清凉膏的时间,有一个车站的女同志挺自来熟的的问李月秋和陈立根的关系,人李月秋很大方的说了,她和陈立根是一对,陈立根是她的对象,两人快结婚了。   这可真是够出乎大伙人的意料,特别是那位从镇上派出所调到县城的男警察,原本是想着约李月秋去国营饭店吃饭的,看来是约不了了,他已经妒红了眼,他一个吃国家饭碗的优秀男同志,要文化有文化,还比不过一个种地的泥腿子,李月秋怎么就看上这个人了。   这不懂风情的糙汉子,偏偏得了个天仙似的对象,对象还乖溜溜,糙汉子说话也不会客气些哄着些。   谁不想要个又漂亮又乖的媳妇,真是暴殄天物,肉包子打狗,白瞎,不懂珍惜。   两人是一起离开的,一前一后离的并不远,但没走远,才走到马路边上就被人喊住了,李月秋听到一道十分悦耳又缱绻的声音喊:“陈立根。”   李月秋跟在陈立根的身后一步的距离,听到声音是最先停下脚步的,她扭头一看,看到的是那个差点被人贩子拐了的姑娘在清凉膏的效用下已经清醒了过来,之前李月秋只着急把人贩子抓住,也没怎么注意这个姑娘,乍听到她喊陈立根,李月秋几乎是立马就停下了。   此时那姑娘怕他们走远正着急的小跑着过来,她喊陈立根的名字其实喊的并没有多大,要是放在平时车站这块地肯定是听不到的。   但现在车站因为人贩子的事,临近的车路被派出所的人警戒暂时不让车辆和其他的人通过。这会周围没有多余的车和喧嚣的人,虽然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听的清楚。   那姑娘跑的有些狼狈,她堪堪站在陈立根的面前,一双眼睛也只看着陈立根,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旁边的李月秋。   她声气不稳,才醒过来不久,被人贩子又灌药又昏迷的,折腾得面色有些不太精神,不过跟陈立根说话间声音透着惊喜和兴奋,“我醒来听警察说是你救了我,幸亏有你,不然我就完蛋了。”   李月秋:“……”虽然陈立根有帮忙把那个农村妇女抓住,没让她趁乱逃跑,可要论起是谁救了这姑娘,应该也有她的一份吧。   李月秋看看这姑娘又把视线移到陈立根身上,视线颇为犀利,来回两次,水光潋滟的眸子视线灼人热烈,花瓣似的唇不再微微翘起,警惕的抿成了一线。   陈立根忽的伸出大手压了压李月秋头上的帽子,大大的边角帽檐挡住她视线的一瞬,陈立根朝对面的人道:“救你的是她,不是我,我不喜欢管闲事。”   几个字掷地有声,疏离至极,符合陈立根一贯寡言少语又有些冷漠的性子,这让对面的人一愣,也让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李月秋掰开陈立根压在她脑袋上的大手,扬起头问道:“你们,认识?”她这话是问陈立根的,但这次那姑娘不把李月秋当隐形人了,说的一口很好的普通话,朝李月秋有礼貌的说:“你好,我叫季玉雪,玉色的玉,雪天的雪,刚刚的事情,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李月秋直接把头上的草帽摘了,露出粉面桃花般的面容,两人差不多一样高,她不用抬头或者低头就能把人看个清楚,剔透的眼珠打量人。   这就是季玉雪?季家的小闺女?董慧给陈立根挑的媳妇,也是她带着曾婶上陈家说亲的时候碰到的人家。 第58章 坐家   李月秋上陈家说亲那天碰上了别人也来找陈家说亲,陈家有陈立根和陈山水两个汉子,她和那户人家看上的都是陈立根,时间上巧是巧了点,李月秋不可能不在意这是哪户人家,之后她私下特意让大有哥帮忙打听消息,打听到的结果是那户人家姓季。   季家的条件马马虎虎还不错,是在石林县边角地段的一个村子,离桃源村很远,有一个在村委会当财务的爹,媒人给陈立根牵线的是季家的季玉雪,家里的老幺,她家的兄弟多女儿只有一个,父母也很惯季玉雪这个老幺。   季玉雪几乎是被上下宠着长大的,不过宠得太过,导致她的性子有些霸道讨人嫌,李大有把关于季玉雪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没添油加醋,打听到什么就说什么,霸道讨人嫌是季家一个村的人说的,他可没故意说坏话。   霸道讨人嫌那是在之前年纪小的时候,人长大了该改的已经改了不少,性子也收敛了一个,秉性各方面现在还是不错的,年纪到了说亲的年纪,季家合来合去,加上董慧忙着给陈立根相看媳妇,两家就这么对上眼了,别人家嫌陈家欠了一屁股的债,陈立根也又是个会打人的狗崽子胡混子,不愿意让自家姑娘跳陈家这个火坑,季家却不嫌陈家穷,有和陈家做亲家的意愿。   最重要的人季玉雪看上陈立根了,不嫌人穷,乐意嫁给他。   所以李月秋虽然没见过这个姑娘,但对季玉雪这个名字是够印象深刻的,今个是见到真人了。   这会的季玉雪拢了拢头上凌乱的发丝,那伙人贩子几下就把她按住灌了苦哈哈的药,她连呼救都来不及,醒过来之后脑袋也是一团乱麻,手软脚软的,但知道是陈立根救人的时候,她一下清醒了些,看人没走远就跑了过来打招呼。   她边和李月秋说话,边把扎头发的发绳子取了下来,重新把头发扎紧,动作很大方,任由李月秋打量,直爽的说:“我们俩之前打过一次照面,就在乡下,估计你可能不记得了。”   打过照面?李月秋看着季玉雪是有点眼熟,听她这么一说,一瞬想起来了……   是的,这不是她和季玉雪第一次见面,她们之前是见过,虽然那时没说过一句话,但她想起在哪见过这人了。   她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很早之前陈立根的猪肉摊子上,那个时候,陈立根凶巴巴的,对着她一点耐心也没有,一副要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卖给自己的猪肉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但对着季玉雪有耐心不说,还白搭上一块肥肉。   想起那块白莹莹的肥肉,李月秋微微瞪圆了眼,肥肉比瘦肉贵多了,随手一搭就搭了,钱都不收。   陈立根可真是舍得,村里人还乱说她长的妖里妖气,总能从男人汉子手里占好处,但她什么时候从汉子男人手里占好处了,倒是陈立根的好处给季玉雪占去了,结果她呢?毛都不见一根,都是些什么事啊。   李月秋先是瞪了陈立根一眼,然后猫崽护食一般往前挪了几步,站到陈立根前头。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自问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她也不是无理取闹拈酸吃醋的女人,但这会心里不是滋味,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不计较不在乎。   在男女关系上,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瞧这季玉雪明显是想和她李月秋抢男人。   两个女人,同样的高个子,颜色上季玉雪是稍逊一筹,李月秋这张水灵灵的面皮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面,男人汉子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一般的姑娘还真比不了,但就算面皮上自己占了优势,李月秋心里还是有些惶然陈立根会被抢走,这种感觉是很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再和季玉雪无声的瞪眼珠子,脚步一抬,乖巧的回到陈立根身边,手指拽了拽他的粗布衣角,娇糯糯的喊,“陈立根,我饿了。”   季玉雪面带笑容的朝李月秋拽着的衣角投过去一个视线,就在她要开口说话,想请俩人吃饭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汽车速度飞快的停在了他们几个的面前,是擦着他们的脚边停下的,真是危险极了,车速很快,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刹车刹得汽车要甩飞出去似的,在燥热的天气下掀起了一股浓重的灰尘。   这条马路是大土路,路边有人形树,但规划的还不是很全面,以后会动工全都铺成石子路,大土路雨天地面会变得黏黏腻腻的很滑,太干太燥的天气只要车子开得过快,灰尘起的够大也够呛的。   季玉雪的嗓子因为人贩子迷药的问题有些不舒服,这会稍微被呛了一口,捂着嘴咳嗽了起来,难受得腰都咳弯了起来,李月秋倒是反应快,滴溜溜的眼珠一转,立马抓着陈立根的衣角捂住了鼻子。   陈立根睨眼看她,喉结滚动了下,木着脸一把把自己的衣角抓拽了回来。   他一身的汗,又脏又臭,她不嫌脏,他却臊得慌。   李月秋低垂下眼眸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两排浓密的睫毛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微微一动就小勾人一般勾得人心头一热,她十分不客观的评价了陈立根两个字,“小气。”   而擦着他们停下的汽车紧接着下来好几个急匆匆的男人,下车的时候因为很急,关车的车门砸的很响,停在耳里有种振聋发聩的错觉。   陈立根往后伸手把李月秋一把拨到自己身后。   这好几个男人径直从他们三人身侧走过,也不怕撞到人,季玉雪就差点被一个人撞倒,但人没功夫理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朝派出所手里已经清醒的小男孩快步走了过去。   小男孩被派出所的人哄了一会虽然还在害怕,但知道自己被救了,眼睛红彤彤的,说话磕磕绊绊,说了好半天也勉强说清楚了自己叫什么,住哪从哪来的,父母的名字。   等他说完这些基本的信息,派出所的忽的变得如临大敌一样,又把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像是要核对什么,神色非常的严肃,搞得小男孩瘪嘴不搭理人,他觉得这些警察大人一点也不聪明,明明都问过了还要问,他都说的很清楚了。   派出所的人想赶紧把孩子带回去,但小男孩看到迎面从汽车里走出来的人,一下变得特别激动,飞奔着跑到其中一个男人的怀里,派出所的人都没来得及拦住。小男孩之前一直绷着没掉眼泪,这会跑在男人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全搅合在了一块,声响响亮得放仿佛地都要抖三抖。   而派出所的人看到这几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腰背都挺直了不少,神情严肃甚至还有些紧张。   派出所的人见李月秋他们没走远,于是指着他们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抱着小男孩哄着人的男人转头,看到李月秋的时候,有片刻的愣了下,然后把手里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人,上前走了过来,“李月秋?”   李月秋从陈立根身后冒出脑袋,这人是……“谢厂长?”   ***   县城医院人满为患,几个小护士忙得像是陀螺,这一忙起来燥火的很,态度就很不好了,派出所那边送了两个人过来的时候,护士也安排着让他们排队看医生,最后医院领导出面,走了特殊通道,没去排那长长的队伍,所幸医生看过之后,季玉雪和那小男孩没什么大问题,多喝些水,让代谢快一些就成了。   李月秋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不过谁也不会喜欢医院这个地方,没个头疼脑热的谁想去医院,她站在医院的大厅外,手里捏着一个素菜包子,只小小的咬了一口,也没有咬到里面的素菜馅料,在白皮包子上留下一道小巧的月牙。   她一双眼睛盯着一处看,柳叶似的眉毛微微的拧着,一脸的不高兴。   “这次的事情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谢厂长在医院安置好了人走了过来,唏嘘的说:“不然我这小外甥恐怕找不回来了。”隔得这么远,都已经隐约不报什么希望了,心里大多做了最坏的打算,能找回来简直就是奇迹了。   他长得不差,人有些倜傥风流的感觉,又是玻璃厂的厂长,身上带着领导人该有的运筹帷幄的魅力,说话举止又很有风范,几个闲下来的小护士都朝他多看了几眼,这样的男人是很吸引人的。   被人贩子拐来的那个小男孩是谢厂长的外甥,小名叫科科,科科是在市里丢的,原本在小花园玩的好好的,眨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这一路找了过来,他姐和姐夫把能动的关系都动了,几乎要把地掀了也找不到人,大海捞针一般的找,耗费了一星期家里的人眼都没合过,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立马就往石林县这一块找了过来。   今个的事,他已经从派出所那边知道了情况,若非有李月秋和陈立根,是一定截不住那伙人贩子的。   “我姐和姐夫在别的县上找科科,我已经通知了他们,一会他们就能赶到石林县,想当面感谢你们。”谢厂长把手里的粥递给李月秋,知道李月秋没吃晌午饭,他过来的时候转头去食堂买了一份今日特推荐的鸡肉稀饭打包着过来,“你还没吃东西,先吃点。”   他对李月秋很有好感也有意思,在他看来男人是种很感官的东西,对美的东西大多是没有什么抗拒力的,漂亮的女人看一眼就忘说明不足够漂亮,他也见得多了,而李月秋却是那种忘一眼就很难忘记的女人。   但这位女同志很是干脆,在上次就果断的拒绝了他只是稍微冒出来的苗头,直接就把他那点心火苗头掐了,原以为两个是没缘分,他也没想强求,可实在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碰到人。   “谢谢,我不饿,孩子找到就好,我们也没做什么,要不是有季玉雪,我恐怕也帮不到忙。”李月秋指尖绕着发梢,没接他递过来的吃食,继续咬了一口手上的素菜包子,但还是没咬到里面的馅。   季玉雪是第一个发现那伙人是人贩子的人,她上去和人理论,虽然差点把自个也搭进去,但没有她闹出的动静,李月秋压根不会注意到那伙人贩子,毕竟车站人来人往进出的人很多,她怎么可能能那么恰好看到上辈子祸害了她的人贩子。   如今看着那伙人贩子被派出所抓走,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阴差阳错能救顺道救下人,也是再好不过,幸运中的幸运,她和陈立根也没想过要用这事得到什么好处。   她又不是没眼睛,这叫科科的小男孩父母可能条件十分不错,谢厂长说的感谢大概会是非常大的感谢。   但这都和她没多大的关系,她心里正想着季玉雪和陈立根的事,分出来额外的注意力也在手上的素菜包子上,陈立根上哪买的包子,咬了两口都咬不到馅料,要是她做,肯定不会这样坑人。   她小口小口仔细的咬着包子,视线偶尔落在前面不远处的花坛上。   花坛处只放着几盆花,但开的绚烂,陈立根正在和两个男人说话,那两个男人是季玉雪的哥哥,知道季玉雪出了事情赶着过来的,也知道是陈立根救了人,这会正拉着人在花坛处说话。   边说还拍了拍陈立根的肩膀,季家上陈家说亲的时候,这两位哥哥当时也去了。   季家的人看起来确实很喜欢陈立根,如果那会她没有横叉一杆上门给自己说亲,是不是陈家就答应下了季家的亲事。   李月秋想着这些事情,脑袋有些空落落的,宛若是一尊没有神魂的美人像。   谢厂长看着她的样子,摩挲着手中温热喷香的鸡肉粥,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一位陈立根同志是你现在的对象?”   这时花坛那边陈立根转头看了过来,但只是扫了一眼就很快的挪开了视线,要不是李月秋一直盯着他看,怕是都注意不到。   李月秋嘴角耷拉了下去,听到旁边的人的话这才仰头看人,她点点头,“他不但是我现在的对象,以后会是我男人。”   这话够直白够大胆,谢厂长意味不明的说道:“是吗。”在他看来那位庄稼汉是配不上李月秋的,他刚刚问话的时候特意问陈立根是否是现在的对象,感情的事情要走到最后才是好的,没走到最后,都做不得数,倒是没想到李月秋会这样利落的回了他一句话。   挺有意思,这是知道他对她有意思,明晃晃的拒绝,他喜欢和聪明的人讲话,对李月秋也很有好感,他有该有的风度,没有看不起光荣的劳动人民,却不看好李月秋和陈立根,于是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结,而是道:“每次听你叫我都是谢厂长谢厂长的,你大概是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   “我知道你叫什么。”李月秋先一步打断他,说了他的名字,“谢明良同志。”玻璃厂厂长的名讳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不过她和谢明良的关系没有多熟,喊他是谢厂长这没什么问题,要是喊过了才有问题。   谢明良笑了一声,开玩笑道:“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谢厂长,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李月秋:“……”只能礼貌微笑。   谢明良注意到李月秋心不在焉,怕是有些疲于应付他,这姑娘明显对他没有任何的心思,也很识趣,不打算把人堵在原地碍人眼了。   “本来想着跟你们表达一下谢意,但既然你们不在乎这些,我也不多留你们了。”他主动的挪开身子,把人留到现在是想因为科科的事表达感谢,但既然人家不需要,他也不会勉强,他姐和姐夫虽然是赶着过来了,但今天是赶集日,进石林县这段路可能会有些塞,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即使到了,心思估计也全都得在科科这个心肝宝贝上,没那个功夫想感谢的事情,等后面事情定下一些再说感谢的事情,反正李月秋和陈立根就在石林县。   他放人,李月秋也没客气,跟他打了招呼,就朝花坛的位置跑去。   谢明良有些失望的看着手中的鸡肉稀饭,喷香的鸡肉稀饭比不上一只几分钱看不到馅料的素菜白子,这已经不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问题了,硬是让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被一个庄稼汉比下去的感觉,原本是没什么可比性的,真是匪夷所思。   他转身把鸡肉稀饭丢进垃圾桶,然后进医院去照顾小外甥科科了。   在他走后,那份鸡肉稀饭被两个穿着破烂的人捡了起来。   花坛处,李月秋跑到陈立根面前,踢了下他穿着草鞋的大脚丫,“我想回去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第59章 坐家   陈山水觉得糟糕了,这一天他和娘费力把自个支出去给大哥和月秋腾地方培养感情肯定是白折腾了。   两人感情有没有培养好培养得咋样他是不晓得,但情况明显是朝另外的方向发展了,因为现在月秋不搭理他哥了,眼尾都不带甩一下的。   他和娘在天黑之前一前一后赶着回来的,尽管是刻意的避出去腾地方,但也没有回来的很晚,撮合是一回事,家里只有他哥和月秋在,一男一女的,就算是坐家也得把持点分寸,天黑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   这万一男的犯错误把姑娘“吞了”咋整。   他今天原本是没活计做的,但又不能呆家里,没地去的他就去了山里头砍了两捆柴禾去卖,回来的时候家里空落落的,月秋和哥还没有从县城回来,等回来了,在厨房忙活准备开饭的时候,他发觉不对头了。   他哥不喜欢说话,寡言少语是习惯,不想说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开口的,可月秋一句话也不说那就很不对劲了,明明之前都有说话的,而且不说话也就算了,竟然看都不看他哥一眼,一下也不往他哥的位置瞟一眼,人冷冷清清的不见半分往日的雀跃。   要知道从坐家到现在只要有机会,月秋都会主动找他哥说几句话的,说的也只是很稀松平常的家常话,虽然他哥只会嗯嗯的应几个字不甚热情,但那时月秋是笑吟吟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   完了。   这是陈山水脑袋里突兀出现的两字,俩人在这个坐家快结束的节骨眼上闹脸了。   晚饭的饭菜是陈山水做的,家里的这些细活都是他一手包揽,董慧只是偶尔在两个儿子都忙的情况下才下厨做饭,锅灶这些陈山水摸得熟,李月秋也只是帮忙打个下手切个菜或者是洗个葱。   饭菜是野菜团子配凉拌桔梗,再加一个蛋花丝瓜汤,汤里的蛋花只用了一个鸡蛋,掺了很多的水,蛋花不明显,喝的也只是一个鸡蛋味罢了,丝瓜倒是放的多,翠绿的颜色让汤头看着很鲜。   这是乡下很常见的沾荤腥饭菜,乡下比不上城里的人条件,想吃肉要等逢年过节,所以一年到头没几个吃肉的功夫,也买不起,要沾荤腥就是吃鸡蛋,这简单的丝瓜蛋花汤对于陈家来说是顶好的,因为他们平常很少碰鸡蛋这些荤腥物,也没有那个条件,家里的鸡蛋已经放进窝等着出壳孵小鸡。   能吃上也是用来招待李月秋的,蛋花汤是最后烧的,出锅的时候赵永平过来拿他的二八大杠了。   二八大杠是赵永平找亲戚借的,他可比不上大根有力气,扛不动也搬不动太重的东西,拖拉机上次突突突之后就嗝屁凉了,没法开,但他干的都是负重的力气活,只能暂时借一辆二八大杠来负重运输。农村里卖粮食,卖猪什么的都是往后座一绑,采买沉物,接人送人,都指着二八大杠。   二八大杠金贵,车架中间有一条笔直的大杠,散发着与一般自行车的与众不同的魅力,赵永平来取车的时候,看到车轮上有灰有泥,当即用水洗干净,再用干布擦干,擦得每一根钢丝都泛着凌人的光亮,最后他还往二八大杠上上了点油,倒腾得特仔细。   殷勤得让李月秋看了都有些瞠目结舌,她是晓得二八大杠现在的价值和地位,但这也太宝贝了,她又想到这自行车被骑得撞到树上过,隐隐觉得有些内疚。   而在李月秋内疚的时候,陈立根恰好和赵永平说了二八大杠撞在树上的事,这一说,话音才堪堪落地,赵永平手里的干抹布都掉了,要不是二八大杠太大,赵永平估计得心疼的抱在怀里。   不过撞是撞了,陈立根已经检查过二八大杠,车胎各种没有问题,齿链各方面也都是好的,况且这二八大杠后来也在县城溜达过,基本没多大的问题。   只不过没问题是一回事,但好东西被磕碰了肯迪心疼啊,看看,赵永平现在不就在那心疼得问陈立根,咋会把车撞树上去了。   一对眼珠子长在眼眶里是摆设不成?村里的路是不好走,但也没坏到哪去,又不是黑灯瞎火看不见路,大白天亮堂堂的也能撞树上去?他晓不晓得这是二八大杠,二八大杠啊。   陈立根只闷着嗓子答了一句:我头一次骑。   赵永平:“……”这是撞到树上的原因?他借到二八大杠之前还不是没骑过,这几天刚上手,就算大根这是头一次骑,走头一糟,但这又没啥难的,大根开得了拖拉机,还搞不定一辆小小的二八大杠?骑上去溜达一圈不就走起来了。   赵永平一脸的怀疑,怎么想都是不对劲的,觉得这一撞撞得蹊跷,他明显是不信,还想再问具体的细节,不过陈立根却没在这个话题上再吱声,而是说道:要是之后二八大杠有啥问题,拿过来给他修。   没坏有啥可修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赵永平也就心疼了下后就不在怎么在意了,虽然车是借的,但不妨碍赵永平现在拥有它,享受一把“能算得上是地主了”的财富风光象征,拾辍干净后他特神气的骑走了,倍体面骄傲,也没留下吃饭。   陈山水想找他问一问他哥和月秋的事愣是没找到机会,毕竟今天他和娘都不在家里,发生了啥事也不晓得,就只有赵永平来过,不找他问还能找谁问去。   之后晚饭在一个说不明道不清的气氛中吃的,饭桌上可谓是食不言寝不语,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饭吃的都不舒坦,吃完饭之后李月秋帮着收拾完该收拾的,早早的进了屋里头呆着,也没跟在董慧身边帮忙做东西。   陈山水几次开口想问他哥他和月秋咋的啦,但他哥像个没事人一样,绷着张脸,收拾打扫挑水,去菜地浇水追肥,一直到天全黑透了还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劈柴。   明明和平常没多大差别,不过陈山水就是觉得气氛诡异的很。   董慧在屋里头和往常一般做着鞋垫和衣服,她今天多收了点碎布料,这些碎布料不是特别的零碎,有几块还都挺好的,有人托她缝一双千层底布鞋出来,她好好的弄一下,大概能余下一点多余的布料来,而陈山水在旁边帮忙剪脚板样子。   静谧的院子里没有嘈杂的声响,只有嘣嘣嘣的劈柴声,锋利的斧头斧刃被磨得雪亮,斧刃泛着盈盈的冷光,随着手臂鼓涨的肌肉起伏,碗口粗的柴禾劈得清脆利落。   李月秋在屋里头呆坐着想了一会很多的事情,想陈立根和季玉雪到底是关系,上辈子这个女人她没打过交道,是没有印象的,陈立根包括身边的人也从来没有提过。   这辈子突兀的冒出来,还是想和她抢男人来着,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协调,而瞧着季家人对陈立根的态度很友善,别的不说,陈立根和季玉雪在这之前是肯定是有过接触,认识的。   季玉雪当着她的面毫不掩饰对陈立根的好感,表现得很大方不做作,陈立根不可能没察觉到季玉雪对他的好感。   从县城回来的路上,陈立根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虽然细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但李月秋就是说不清楚的恼火,更甚之陈立根这个木头桩子,在医院看到她和谢明良在一起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搞什么名堂,她可是他的对象,现在在他家坐家,陈立根就一点都不介意她和一个明显对她有意思的男同志打交道?这是没危机意识还是压根不在乎?想来想去,怕是后者居多,李月秋真是冒火又难过,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女人在这个方面就会抓着一点点事情纠结,她觉得自己就是自寻烦恼,还小心眼,白活了两辈子,也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她拿着木盆出去院子里洗漱,厨房灶膛里有热水她也没用,用的是水缸里的凉水。   白天在县城呆了那一天,她头上是戴了帽子遮住脸,但手臂被晒伤了,冰凉的水打到胳膊上火辣辣的疼,她鼓着腮帮子吹了吹,想着一会得赶紧回屋涂一层厚厚的蛤蜊油,于是洗漱也洗的很随便,几下就搞定,路过那堆劈好的柴禾时,陈立根咚的一下把斧头钉在一块柴禾上,细小的木屑飞溅,猝不及防的打到了李月秋的脸上。   “你明个就回去。”   李月秋停下脚步,木屑飞到脸上很轻,只是轻轻的擦了一下,她摸了摸被擦到的地方,咬着唇瓣站在原地,声音不疾不徐很平静的回道:“我不回。”坐家时间还没完,她不会回去也不想回去。   陈立根像是晓得这人会拒绝,给话给的十分痛快,“成,不回,明个跟着我一道干活。”他用一只手拔起才钉在柴禾上的斧头,狭长的眼眸在黑夜中晦暗不清辩不明情绪。   他嘣的又劈开一根柴禾,湿重的柴禾应声一分为二,掉在李月秋的脚边,他把柴禾拾起,粗噶的嗓音显得有些凌厉冷漠,“我每天凌晨四点要出门做活计,你起来做早饭。”   李月秋蓦的抬头,懵了,没明白过来,“……什,什么?”怎么突然说起做早饭了?   劈好的柴禾已经积了一堆,湿木头独有的木头味萦绕在院子,陈立根把柴禾一一整齐的垒在地上,黑夜让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愈发冷硬,他拿着斧头转身去了牛棚,没回李月秋的话,只冷冷的丢下一句,“庄稼汉的媳妇不好做,当我婆娘更是不会好过,识相就回去,不回去明早挨我做饭挑粪。”   “……”做饭挑粪?!   什么跟什么啊?李月秋险些气得跳脚,又懵又气的,没追到牛棚去和陈立根掰扯,气呼呼的端着木盆回屋啪的合上了门。   隔壁董慧屋里头,陈山水被这关门声惊得差点失了剪刀的准头把手里的布料剪歪了,这屋里头的油灯要是再暗一些,非得剪刀自个的手。   一惊一乍的,这是咋的啦?他刚刚远远看了一眼,俩人不是好好的在院子里说话的吗?拌嘴了?可他哥那脾气拌嘴怎么可能拌得起来,更别提是对着月秋了,这屋头离得远,也没听清两人在院子里说啥了。   “好好剪你的。”   董慧让陈山水仔细些,不要管其他的事情,说罢她凑近油灯穿针引线,不为所扰,大根脑壳里想啥她这个当娘的一清二楚,打得一手的主意也要看李月秋这姑娘接不接他的茬。   李月秋回了屋,气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要不是手里抓的紧脑袋够冷静,她真想把手里的木盆扣到陈立根的大脑门上。   他把木盆一股脑胡乱的塞进床底,坐在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软乎乎的枕头几乎可以放她好几个脑袋,这枕头虽然软但不是很蓬松,因为已经用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很干净,上门铺着一块碎花的枕巾,埋头进去是淡淡的阳光味。   半晌,李月秋叹了口气,翻身躺在床上,她没有点屋里头的蜡烛,觉得费蜡烛,这个家里的贫穷和窘迫这些天她是看在眼里的,屋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做啥活,将就着就要躺床上睡了。   但抬手扯了扯被子,手边碰到一个纸袋,这下李月秋蓦的想起一件事来,一下坐起身,把屋里头的蜡烛点上,然后拿起枕头边上自己刚刚碰到的那个信封纸袋。   这个纸袋是今天从县城回来路过镇上的时候,镇上的一个办事员给她的,她封了红包托办事员帮忙办事,这办事员速度也很快,今天就把东西给她了,但她当时一脑袋陈立根和季玉雪的事情,倒是差点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她动作飞快的打开纸袋信封看了看,里面有半指厚的纸张,她一张张看过之后确定无误,眉梢染了一丝喜意。。   “办的也太快了。”她以为各种流程下来可能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左右,没想到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全办好了,比她想象中的简直快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掏空了老底,现在这也算是富婆了吧,哼,现在陈立根想和她撇清关系是别想了,不可能。   李月秋哼着歌套上柔软的睡衣,趴在在床上又喜滋滋的看了好几眼纸袋里的东西,最后郑重的把重要的纸袋压着枕头下,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两圈,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觉得什么都不是事。   心情好了,也不再装着事,李月秋打了个哈欠,今个折腾了一天,又抓人贩子又去医院的,她早就累了,身体也疲乏的很,没一会就迷糊着蹭到枕头上睡熟了,连屋里头亮着的贵重蜡烛都忘记吹。   蜡烛的小火苗笼罩出淡淡的光晕,洁白的蜡烛柱身在随着时间逝去而一点点的消融。   许是真的折腾累了,李月秋睡的格外的熟,安心得没做梦,一个晚上连翻身都没翻一下,软乎乎的陷在被子里。   但睡的再熟也没合上眼几个小时,冷不丁的听到两声敲门声,李月秋一下惊醒了,屋里头两指长的蜡烛已经快燃烬,小火苗也变成了微微大的大火苗,显得屋里头特别的亮堂,蜡烛是放在铁盘里的,里面盛了大半融化的蜡油。   李月秋被惊醒的迷迷糊糊,黑亮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宛若根根分明,她睡眼惺忪,脑袋里浆糊一片,完全找不着北,外面黑乎乎,一点光亮也没有,不过在屋里头蜡烛火苗的光线下,能看清房门口站着一道高大的影子,似是一位不速之客。   村里家家户户的鸡都没有打鸣,干活再早也得鸡打鸣,等天稍微亮一些不是?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她一瞬是有些被吓到的,大半夜的看到门口站着恁大的人影,谁看了不脚底发凉,但反应过来之后,李月秋翻了个身,又软绵绵的倒下,躺回被窝,小脑袋蹭到枕头边上拉高被子盖成一团想再躺几分钟。   然而寂静下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一会,又紧接着响了起来,这次响显得格外的响亮,还有些急促,到后来几分钟听在李月秋耳边感觉门都要被掀了,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太吵了。   她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腾”的一下手脚并用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动作都不带停一下的,她爬起之后,怒气冲冲的踩着鞋走到房门口,唰的一下打开门,怒嚷,“你有完没完?!”她有耳朵,听到了!   她冲的急,打开门的瞬间,几乎整个人是怼到了门外人的身上,剔透的眼珠怒视着对方。   门外的陈立根只是想把人叫醒做饭,哪料到门一开,里面的人会冲出来,差点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他惊愕得立马后退开一大步。   浓墨似的黑夜引人遐想,月色不甚明亮,李月秋脸颊生粉,墨发如瀑,身上的就寝的睡衣极薄极软,这会宽松凌乱,胸前宛若藏了两只柔软乖巧的小白兔,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衣裳堪堪只遮住臀部到,大.腿,根,玉色的肌肤凭添了几分浓烈香艳的稠色。   活脱脱一个貌美勾人的狐狸精,酥香软玉,轻轻伸手就能拥入怀。   陈立根呼吸重了几分,瞳孔瞬间急剧缩成一点,僵在原地一根手指都没动的怔了片刻,然后偏过头,嗓子微哑的提醒,“三点了,你已经晚了,我要……”   “知道你要出门干活,做早饭就做早饭,等着。”李月秋说罢“啪”的甩上了门。   陈立根绷着脸站在原地,跟尊不会动的雕塑一样,几秒后木愣愣的转身,这时身后嘎吱一声,李月秋又把门打开了,气不过的她冒火得很,摘了脚上软和的拖鞋出气般对着陈立根砸了过去。   拖鞋不痛不痒的砸到陈立根宽阔的背脊上,咕噜一下掉到了地上,鸡蛋碰石头还能碰出个声响,她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拖鞋是用毛线织的,鞋底虽然不软和但是胜在轻巧,鞋面上织的毛线稀疏绵软,总的重量不重,走路也挺舒适的,这鞋是她来坐家那天,董慧特意给她准备在屋里头穿的。   陈立根有些不自然的转身,低垂着漆黑的眸子捡起地上的鞋,鞋子还透着微微的热度,暖得诱人,让陈立根留恋的紧了紧指腹,他朝李月秋走了过去。   半夜的气温有些凉,在屋里头不觉得,但一打开门,外面的温度冰凉冰凉的,骤然就冷了下来,李月秋身上穿的少,她来坐家,带的东西很少不多,这件睡衣布料少,简易易带,团巴团巴只有手掌大的面积,她砸完之后脚上少了一只鞋,光溜着一只脚脚趾圆润可爱,透着晶莹的粉,只能踩着另一只脚上。   陈立根弯腰把鞋端正的放在她的房门口。   瞧他那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李月秋打到棉花上似的,李月秋气不过,鞋刚刚放下陈立根还没彻底直起腰,她就一脚把那放端正的鞋又给踢远了。   和一只拖鞋较劲上了,“拿开!”   陈立根锋利的眉一抬,样子变得有些蛮横凶狠,但抿着嘴角没发火,一言不发的去把鞋重新捡了回来,这次没有把鞋端正的放在门口,而是捏着鞋没有预兆的在李月秋面前半蹲下。   李月秋没来得及反应他是要干什么,光溜的那只脚蓦的被微凉粗糙的大手一下紧紧桎梏住。   “唔?!”她惊呼出小小的一声,脸盘涨红似是匀开的胭脂,下意识想把脚收回来,却完全撼动不了桎梏住的那只大手,柔嫩的脚心被稳稳的托住,就像是被鱼网网住的活鱼,完全挣脱不开,到最后只能瞪着半蹲在她面前的陈立根。   陈立根捏着手里柔软无骨的脚跟,仔细的把拖鞋套了进去,遮住了那片诱人的雪白玉色。 第60章 坐家   李月秋脸红红的去做早饭了。   黑灯瞎火的,伸手摸不着北,看都看不见,村里就没见哪家哪户亮灯的,李月秋点着盏油灯在厨房灶膛里烧火做早饭,油灯光线暗,厨房灶膛长时间烟熏火燎的,一不注意就摸到一手的黑灰,搞得李月秋烧个火差点没烧起来,硬生生折腾了快好一会灶膛里才亮起了火星,烟囱里袅袅的烟雾在黑夜中升起。   厨房里能动的粮食少,她也不敢乱碰,能动的粮食都是按着量来算的,她不知道陈家是怎么安排这些口粮的,怕这顿多了下顿就少了,想了想,李月秋最后摊的饼。   做饼不怎么费粮食就要个饼皮的量,陈家每天都会挖各种的野菜回来,都是新鲜的时节性野菜,风味很足,饼皮是用糙米面做的,糙米面里掺着一些颗颗分明的糙米颗,远远是比不上富强粉的,能不能揉成面团都是问题。   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怕糙米面擀不成皮,李月秋只能把糙米面放在大铁锅里炒香后又费力舂了一道,这样面会软和一些易成型,面皮做出来也会很香。   怕费粮食饼皮她擀得很薄,里面的馅料放的多,各种野菜焯水之后切细拌的馅料,这馅料绝对比得上在县城里吃的那只素菜包子了。   包了馅料的饼摊在烧热的锅里,怕糊了,李月秋翻得很勤,没一会饼的焦香阵阵扑鼻,她摊了有二十几张,又烧了一锅甜糯糯的番薯汤,还颇有情调的弄了下摆盘,把一个摆在角落的一个破旧的缺口细瓶子擦洗干净,摘了墙角一些野花插在里面,不过光线不好,一眼看去还以为她专门弄了杂草插瓶里。   “……”陈立根默默了扫了一眼那个缺口的细瓶子,那是搁猪油用的,用热水烫一下还能起油花,原是烫了可以烧汤吃的,但现在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点油腥都没有了。   而且厨房放着好食材的那个大篮子,里面的新鲜食材没被动过,他没问李月秋为啥不用那些东西,既然做好了他就吃。   兀自吃了五六张,李月秋在旁边托着下巴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好吃吧,娶了我当你媳妇,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她开始自我推销展示,掰着一根根细白的手指头数自己一个个的好处,“我长的好看漂亮,又喜欢你,能做饭,能洗衣,还听你的话。”完全不亏的!   这些话无异于是倒贴加表白了。   陈立根腮帮子鼓动,低垂着的眼眸敛去了其间的情绪,他只管埋头吃饼,脖颈上的青筋时不时的凸起,似乎不在乎这饼好不好吃,只在意能不能填饱肚,他呼噜完一碗汤,捏着空碗站起身去外面洗干净。   李月秋不高兴的撇了下嘴,收拾干净桌子,把剩下的饼和汤温在锅里留给陈山水和董慧,但还没收拾完,陈山水进来了。   陈山水老早前就听到动静了,他哥在那咚咚咚的敲月秋的屋门,要不是清楚他哥的性子,放在别人家身上,恐怕以为是要闯入姑娘屋里头干啥脏事。   他当时是想起来着,但想了想还是没出去,睡在月秋隔壁的娘都没动,他动什么,这会他起来了,看到月秋已经把饭菜做好,干巴巴的没话找话,“起得恁早,早饭都做好了,摊的饼啊,闻着怪香的。”   “嗯,还热乎着,你赶紧吃。”李月秋兴致不高的把收拾了一半的早饭又重新摆出来。   陈山水直接上手捏着一张饼吃了起来,咬下一口,眼睛亮了,老实说陈山水以为这饼里八成应该放了很多油的,月秋家的条件好,不像他家一点油要省着吃,之前也一直是呆在县城,又在肉联厂那个地方工作,这做饭可能带点“浪费”的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他以为月秋做这饼肯定是放了很有多油,但咬一口,陈山水就晓得这饼没放多少油水。   可油放的不多咋吃着会这么香呢,看馅料都是野菜也没放猪油渣之类的,吃着又清爽又香,简直太好吃了。   陈山水不带停的吃完一张又拿了一张,边吃边问李月秋这饼咋做的,要是学会了以后家里可以改善下伙食。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只不过是会多耽误点时间,弄得细致些罢了,李月秋只不过是把每种野菜都分开来焯水,没有一锅乱焯在一起,这些野菜有的不禁焯,有的需要用盐渍渍上几分钟,有的则要焯的久一点去除苦味和涩味。   陈山水听得一愣愣的,这饼了怕是混的有十几种野菜,工序弄得也太复杂麻烦了,他刚想开口说话,见月秋准备起身出去,奇怪的问:“月秋,你这要出门?”这会也就是四点多,月秋要出门干啥?也不怕路上危险。   李月秋兜里放好了手帕,手上拿好了帽子,做好了要出门的准备,不以为然的点头,“对呀,你哥让我和着他一道去干活,跟着他一块掏大粪。”   哦,不对,陈立根说的是干活挑粪,不过挑粪和掏大粪在李月秋看来都没差了,总之都是和粪挂钩的。   “……”陈山水惊呆了,差点一口番薯汤卡喉咙里,他刚刚趴在窗户口看到他哥把月秋撵起来,以为就是做个早饭的事,咋的还掏上粪了。   他哥是昏头了不成,姑娘家来坐家,他带人去掏大粪,这是哪门子家汉子会干的事情,是不想要媳妇了?   人家坐家汉子都是带姑娘逛逛村子,散散步,熟悉熟悉邻居亲戚,表现出最好的面,感情好一点的会避开人,拖小手说悄悄话。   他哥这个憨蛋子脑袋是被门夹了。   陈山水那脸色变了又变,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而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陈立根拧着眉忽的开口,“走了。”   然后陈立根眼睁睁的看着他哥带着还没过门的姑娘去掏大粪了。   ***   凌晨四点多快五点,这比陈立根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些,要知道他可是和李月秋说了四点要出门干活挑粪的,晓得人会磨时间,他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去喊人。   但这会还是晚了。天没亮,村子的路上这会一个人也没有,一眼看去整个桃源村都是黝黑的一片,耳边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偶尔倒是能听到几声狗叫的声响和零星的鸡打鸣声音。   天没有一丝的光亮,黑布隆冬的,刮过的凉风呼呼的吹过路边的野草,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日里翠绿的野草这会远远看去也辩不清颜色,黑乎乎的一团透着阴森的感觉,这感觉仿佛路上除了陈立根和她两个人还有其他的人一般。   李月秋跟在陈立根的后面,有些害怕,她小跑着,气都喘不匀去追前面的人,“陈立根,你,你慢点,我害怕。”   走在前面拿着扁担和两只空桶的陈立根几乎是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宽阔的肩膀一转,也不会说好话哄哄人,只是挪开身子让人走在他的前面。   在路上兜兜转转,李月秋走在前面但是她不认路,天又黑也没个手电筒,笨手笨脚的,要不是陈立根托着,好几次差点踩沟里去。   花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两人终于在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外停下了,不同于黑夜的寂静,站在门口能清晰的听到院子里人声鼎沸的吆喝和干活的声响,里面的火光也隐隐透过门缝泄了出来。   李月秋有些茫然,她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   陈立根把手里的扁担和桶放在院门口,然后推开院门进去,院门推开的一瞬,像是打开了另外一个与黑夜完全不同的世界。   院子里飘散着阵阵浓烈的腥臭味,小小的地方却挤着七八个汉子干得热火朝天的,地上随意的砌着一个土灶,烧着一堆火,三三两两的人吆喝着抬起地上已经杀好的猪,刮毛的刮毛,烧水的烧水的,有几个则才从猪圈里用猪蹄扣把嚎叫的活猪捆上,拿着杀猪刀干净利落的一刀捅进嚎叫的猪脖子上,一刀毙命,鲜红的猪血喷涌横流,汇聚成一条潺潺的血线,用盆子接住,统一的放到院子门口的位置。   凝结成冻块的猪血摆了一盆又一盆,像是拼接在一起的血花瓣,乍一眼看去有些骇人。   整个院子凌乱不堪,血水猪毛落了一地,却又乱中有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在院子中央坐在一把高脚板凳上的一个男人,戴着顶破旧的解放帽子,年纪在四五十之间,他神情严肃的盯着院子里的人干活,时不时的伸手指着干活不仔细的人骂几句,要是实在看不过眼,会直接站起上去扇人脑袋。   “毛毛躁躁,越忙越出错,说了几遍,大锅水滚够了再放猪,死猪不怕开水烫没听过?它都死了还怕烫个球!不滚你刮个啥毛!刀都给你整瘸了薅菜都不动!”   他骂完看到陈立根来了,熟稔的打招呼,“大根,来了。”说着丢给陈立根一把比柴刀还要大的尖刀,也不多说废话,“老规矩,两头猪两桶粪,你今个来的晚,麻溜点。”   “嗯。”陈立根接过尖刀,偏头看向站在院门口与之格格不入的人说道:“去后头拿粪。”   云里雾里的李月秋什么都不知道,上哪后头拿粪也搞不清楚,只是下意识赶紧点了点脑袋,神情有些怯怯的,整个人葱嫩水灵粉面桃花又身姿出众,美得晃人眼,天仙也不过如此了,出现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鹤立鸡群的突兀。   李月秋以为陈立根说的挑粪是要县城去挑粪,毕竟之前她还在县城小婶子家住的时候,陈立根就是在那一个片区挑粪的,这事要不是有上辈子,她可能还不知道。   那些个在院子里忙活的五大三粗汉子看到李月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些汉子年轻居多,也大多没有成家,一个两个手里有序的活计都下意识的停了,有的人因为杀猪的时候手里失了准头,被滋了一脸的血,这会用那张带血恐怖的脸看着李月秋咽了咽口水,就差眼冒绿光了。   乖乖,他们是宰猪仔糊涂了,哪来这么俊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皮肤白嫩得一掐就会破似的,这是大根带来的?可真是……   “看啥,都几点了,手里的活不干了是不是?!”那个给陈立根尖刀的男人好不容易坐回凳子上喝口水,一看到院里的人一个个的蠢样,又从凳子上站起来喝了几句,然后对着陈立根的方向骂道:“兔崽子。”什么人都敢往这带,成心想做老光棍。   他清了清上火的喉咙朝李月秋走了过来,面色缓和了许多,语气上也没有对着别人的时候高,“别在意他们,粪池在后头,你拎着桶跟我来,我带你过去。”   李月秋手足无措的朝陈立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除了陈立根谁也不认识,但那头的陈立根已经脱了上半身的衣裳,健硕宽阔的肩膀露了出来,身上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兽。   他手里拿着尖刀,淋了一碗不知是水还是酒的东西冲洗干净刀刃,用拇指指腹刮了刮刀刃,试了试锋利度,随即面无表情的抬起手里的尖刀,找准位置对着已经刮毛处理好的猪劈了下去。   刀锋触骨,骨肉分离,层层盘剥,剥离得有种庖丁解牛的意味,李月秋看得心里一跳,忙扭回头,拿上门口的两只桶跟着那人去粪池。   “大根喊我柏叔,你要是愿意,跟着他一块喊就成。”柏叔带着李月秋去粪池,语气很好也不凶,这是姑娘家,是晚辈,也是第一次过来,大根家里来了个漂亮的姑娘坐家这事他晓得,虽然没见过人,但也猜的到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月秋。   糊涂东西,带人去哪不好,直接带人来了这,也不怕吓着人。   想是这么想,但柏叔不插手大根的事情,而且人都带来了,那就该干啥干啥。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猪厂,附近除了供销社管控的猪肉,都是从他这个厂里出去的,成猪每次能出七八头左右,猪粪算不上多但也不少,猪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杀一次,杀好的猪需要劈开送到不同的地方,劈猪是个力气活,力气不够的干不了,也要懂技巧,手里有把门和准头,猪粪是按桶来算的,劈一头给换一桶粪。   大根力气足手脚也麻利,别人劈一头猪的功夫他可以劈两头,干活也不偷奸耍滑,但也不是憨干的那种人,柏叔喜欢这样的汉子。   他带着李月秋到了粪池,说是粪池,其实就是一个专门挖出来用来放粪的坑,坑也不大,周围坑边因为有猪粪肥地,草长得绿茵茵的异常茂盛。   “你自己掏,两桶的量。”柏叔还要回去盯着人做事,给李月秋拿了挖粪的粪勺,让她自个掏,说完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李月秋捏着粪勺,感觉手心潮乎乎的,低头看粪勺柄上还沾着半干半湿的猪粪,一下傻眼了,手里的粪勺啪的掉了。 第61章 坐家   “……”这弄得一手都是,简直了,糟心和恶心简直不是一星半点,活到现在大概是她唯一一次这么直接的“碰撞”。   李月秋脑袋乱麻麻的,看着掉在地上的粪勺在捡和不捡之间陷入了迟疑,头一次想不要自己的手了。   李月秋的是个爱漂亮的脾性,虽然出生在乡下,但她是娇养着长大,上辈子受的磨多,一辈子走的坎坷又短命,但也没干过这些和粪沾边的事,这已经不是怕脏不怕脏的问题了,就算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她一瞬间嫌弃得恨不得这捏过粪勺的手不是自个的。   她感觉自己脏了。   幸好粪池旁边有一个冲水口,好像是从地下压水上来,李月秋几乎是飞快的跑过去洗干净手,冲洗了好几遍都觉得手上有味道,忘记不了刚刚捏到的感觉。   在冲水口冲洗了好几分钟,一只手被专心致志的翻来覆去的洗,手都快秃噜一层皮,到最后她盯着通红的手,小声的嘀咕了自己两个字:矫情。   冲洗干净手后她重新去找掉在地上粪勺,用两根手指捏着粪勺在冲水口处把粪勺柄也冲干净,单单是在冲水口处就忙活了快半个小时。   这时万幸自己出来的时候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手帕。   黑黢黢的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有些亮堂,一眼看去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粪池边上的味道可不好,李月秋屏住呼吸,拿着手帕在鼻子上围了一圈当口罩用,她暗念:我可以,我我可以。   然后如临大敌的拿着粪勺挖粪干活,手指只是堪堪捏着粪勺,都快赶上兰花指的感觉了。   粪池边又臭又滑,委实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怕一个不注意自个就栽到粪池里,她只能一手拽着点坑边的草防止滑下去,一边把粪装满粪桶。   东方破晓,晨曦的阳光散发出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黑夜,李月秋忙得一脑门的汗,这活真是干得一言难尽,她手袖都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的白嫩嫩藕节似的手臂。   终于两桶粪放满了,她长长的松了口气,从粪池边磕磕绊绊的站起,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转身竟然看到陈立根无声无息的站在不远处。   她用手肘擦了擦额头上汗,笑着跑过去,顺便把摘了鼻子上系着的手帕,唇红齿白,眼睛亮晶晶的。   “你忙完了?我这刚刚也装好了。”话语间还兴高采烈的,尾音微微上扬,一头的汗,几缕缎子似的发丝黏在白腻的额头上,像是一只弄脏皮毛的小动物,偏偏又徐徐生辉,鲜灵得仿佛不该存在在他的眼前。   陈立根看着她,沉默片刻脸上终究没有显露出丝毫多余的表情,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劈完两头猪,刀锋砍过骨头骨碎飞溅,动作也从没劈得这么麻溜过。   柏叔见人劈得快,每一块猪肉也没劈差劈坏,头是头,膀子是膀子,各是各的,临时想又想再加一头猪给他,让他额外多劈一头。   厂里的猪都是定量的,只要能做劈猪的活计,一般都是给劈两头猪,不会让同一个人全占完,这样大家都能匀摊好处,不过陈立根没应下来,洗干净手上的血污还了劈猪的工具就转到粪池这边来了。   即使搓洗干净他身上此时还带着一股淡淡腥臭的血腥味,这个猪场不单是养猪厂,也算得上是屠宰厂,是两厂合一,地方简陋,杀猪见血这就不是一个空气能好的地方。   陈立根平时都是随便用水冲一下,这次搓洗收拾得很仔细,用上了皂角这玩意,淡淡的皂角味混杂其中,倒是也不难闻。   他已经站在这处看了好一会,甚至于在看到坑边的人像一块凝脂的软糕,脆弱不堪险些栽倒滑倒的时候控制不住下意识冲出去了一步,见到那人好半天终于站直了。   他无言的退了回来。   李月秋看陈立根没啥反应,锋利的眉不见一丝的柔和,也不说话,她笑容一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僵硬着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陈立根既然都站在这,怕是比她提前做完活,而她装两桶粪装到刚刚才装完,陈立根是不是已经等了好久,李月秋自认为已经很卖力了,只要给她时间适应,她保证下次一定比这次快。   一回生二回熟嘛。   李月秋搅着手指有些犹豫的开口问:“我,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一瞬怔住,变得幽深发黯,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半晌他把手里的一个小布袋递给李月秋,然后一言不发的拿着扁担挑起了那两桶李月秋装好的粪。   小布袋带着点温热的温度,李月秋好奇的打开小布袋的袋口,看到里面是放的是麦种,她垫了垫重量,也没多重,种不了几亩,她在研究麦种,想着陈立根塞给她这包东西是干什么,余光看到陈立根竟然喊都没她已经挑着粪走出一截了,忙把布袋口封住跟上去。   不同于才出门的时候,这会天已经大亮,村里的田里地里三三两两的人在干农活,这会的太阳不大,暖融融的,凉丝丝的风褪去了寒气,也是十分熨帖的。   李月秋怀里揣着小布袋,溜溜达跟在陈立根的后面,粉扑扑的小脸蛋像是上了釉的瓷器一样精致,她有些热了,把外罩的外衣脱了,里面只穿着一件浅色的圆领薄衫,走起路来小腰一晃一晃,一个背影也是极好看的,惹眼的很。   村里不乏有认识两人的,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人了,一个陈立根家里穷的叮当响,小时候还从狗嘴里抢过食,名声不好的臭刺头,一个李月秋有名的美人,想上门说亲讨她做婆娘的人多了去了,这两人定过亲,退了之后又好上了,电影都不敢这么演的。   远远的在地里看到他们两人之后,村里的人有唏嘘有笑话也有说酸话的。   离得稍微近一点的人,看到陈立根肩膀上挑着粪,都笑了,什么跟什么,瞎折腾坐家的小姑娘,不带人去好地方,挑啥子臭粪。   不过这来坐家就是离办亲事不远了。   绕了一圈老陈家到底还是把李月秋娶进了家。   “嗐!仔细算算这坐家都已经快四天了,这是不是就是老天爷赏的缘分来着。”有的村民是真心觉得亲事能成甭管咋说都是好事,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也都乐意说一句好话,图个喜庆。   但有的人却不见得,从头到尾都不看好着两个人,“啥缘分,这没扯证没办席的,坐家算什么,没睡上一条炕谁说得清楚,真讨进家门那天再说。”   坐家一般是三到五天,最长不超过五天,到第四天又咋样,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姑娘坐家也去汉子家了好几天的,到最后还不是一声不吭跑回来了,这姑娘一跑回去,那就说明不中意汉子家,亲事办不成了。   无论村里的人是怎么说私下闲话讨论的,当事的两个人是不晓的,李月秋只感觉口干舌燥的,渴的厉害,怀里揣着的一小袋麦种也随着越走越远而沉的厉害。   等太阳当空高挂,两人转过山坡水田,终于到了一片荒地上停下了,李月秋当即腿就软了,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蹲在路边的草地上动都不想动了。   太累了,她腿都要走成螃蟹腿,陈立根带他走的地方怎么都是一些山里的犄角旮旯,虽然这里是桃源村的地界的,不是水湾村,但她10岁之前是住村上的,而且小时候可喜欢跟着陈立根在桃源村跑,怎么都不大知道这些地方。   陈立根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他放下扁担,用手拎着两桶粪跳到坡下的田地里。   这一片荒山几年前是公社的生产大队带人开垦出来的,当时粮食产量不达标,土地少村里家家户户的人吃不饱的多了去了,还要往上交公粮,实在是被逼着没法子,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这一片的荒山上。   生产队加班加点点灯熬油的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最后是把荒山成功开垦出来了,划分成一块块像样的田地,但到底不如专门种地的田地土壤肥沃,这种荒地开垦从出来的地种上粮食,也只能算做是下等田。   公社是吃大锅饭,村里的人都要团结合作在一起,但再团结也要赚工分过日子不是,这种田地种着很没劲,难种难打理没搞头,该收成的根本收不上来。   村里大伙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种,生产队的大队长也是欺负老实的,赚工分做活计的时候看谁不顺眼谁不服他就把这种荒地分给谁做,也是拿捏树威的一种手段。   一直到大队公社取消,生产大队解散之前,这荒地上的其中一块都是陈立根在勤勤恳恳的种,他比别人勤快,浇水翻地从不落下,甚至到几丈深的淤泥沟里去挖过淤泥来肥地,倒是比别的几块荒地好了一些,种出的粮食比不上上等田但比下等田好很多。   到改革开放家家包产到户,依次给村里的人划分田地,这一块地也划分给了陈家。   附近的几块地有的还没开始耕,地里杂草丛生,或者有的人家已经把杂草收割捆成草垛就等着开垦,陈立根脚下的地种着一块的绿色的豌豆,豌豆苗嫩生生的,风吹过荡起一圈圈的波纹,紧挨着旁边的地也已经翻新了土壤就等着撒种子育苗。   陈立根把粪桶放到豌豆地上,豌豆地种的豌豆很密集,已经收过了一茬豌豆,要想再说一季,得伺候好,他先是掐了两把豌豆苗塞在衣兜里准备带回去做菜用,然后一下没注意就没影了,等李月秋想起找人的时候,这人又忽然浑身水汽的出现在她的旁边。   “拿着。”他沉着声音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他递了两捧叶子过来,一捧是用叶子裹成无底漏斗,里面盛满了凉丝丝易洒的泉水,顺着叶尖就能喝到一口冰凉,而另外一捧里面则是一把桑葚,已经用水清洗过,颜色乌黑紫红,颗颗分明,泛着水汽。   这个季节还有桑葚吗?算算日子,她以为早就败果,落完了,大有哥家后面就有一颗老高的桑葚树,每年都能挂很多的桑葚果,村里的小孩子最喜欢上树摘桑葚,吃得一嘴的黑乎乎,她来坐家之前几天看过那树上面的桑葚果早全落完了,茂盛的桑树枝还被二叔给修修砍砍下来不少,晒干当柴禾用。   蹲在地上的李月秋欣喜的接过,叶子裹的紧,里面的泉水没有一丝沥出来的,俨然就是一个储水利器,她嫩红的舌尖滚过柔软的叶尖,冰凉的泉水划过干燥的喉咙,再吃一颗桑葚,汁浓似蜜,甜酸清香,她高兴得眼睛弯得像月牙。   陈立根看到那抹红色的舌尖眼睛似是被蛰到一般极快的挪开了视线,身侧的手掌无意识的捏紧,她无声的站在李月秋的身边,挡住了烈日灼热下的温度,似是遮住了大半的太阳,高大的身影笼罩出一片阴凉罩住心尖上的柔软。   等李月秋喝完泉水吃完桑葚,陈立根开口说话了。   “你挑一个,浇粪还是撒麦种,一人干一样。”   “……”李月秋仰头看他,逆光中她看不清陈立根的脸,嘴里还有着桑葚独有的甜酸清香,但一时却连一点甜都回味不到了。   不能多休息一会?还有,你一块我一块得分这么仔细认真的吗?她眼尾微红,吃过桑葚的唇瓣透着薄红,呈现出淡淡的瑰丽色,娇艳得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她认命般的扫了一眼看不到边的豌豆地,豌豆地里的豌豆长的还算不错,因为是荒地,划分的时候面积比较大,李月秋又看了看那地里的两桶粪,最后又看向那块开垦翻新过的地,这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哪样都不想选,纠结半晌,只能讷讷的说,“我,我撒麦种。”   那么大片的豌豆地,浇粪要浇什么时候,在干农活上她很有自知之明,就她的能耐,铆足了劲头干,天黑她都浇不完,而且现在目前她想缓缓,不想和粪打交道,天又热熬怕自己被熏晕过去,万一这要是一不小心浇到身上,陈立根嫌弃她臭怎么办,李月秋想想觉得还是撒麦种适合她,安全又轻松。   陈立根喉咙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迈开脚步要去干自己的活,李月秋忙拽住他的衣角,委屈的说:“诶,诶,等等,那个,我一个人干不完怎么办?你帮帮我呗。”她想说的是他们其实可以一块在一起浇粪再一块撒麦种,男女搭配干活不好的吗?   “不兴这样,各干各的。”陈立根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跟李月秋拔河一般,郎心似铁的拽回自己的衣角,去给豌豆地浇粪去了,转身的一瞬,连自己都没发觉嘴角不可察觉的弯了下。 第62章 坐家   李月秋悻悻的盯着陈立根绝情的背影,好吧,各干各的就各干各的   虽然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而且她的醉温之意不酒,她是明摆着来勾搭陈立根的,不是来干活的,可这会还是得踏踏实实的干活,再说她有手又脚,又不是非得靠着男人,反正她负责的那块地比豌豆地小多了,面积上就占了优势,她肯定能干好,不拖后腿。   然而二十分钟过后,李月秋热得蔫头蔫脑的用手扇风,茫然的看着自己身后还没撒麦种的地,再看向不远处长腿舒展靠在稻草垛里悠哉打瞌睡的陈立根,生生觉得自个是不是开始选错了,应该选给豌豆地浇粪而不是撒麦种。   陈立根是八爪鱼吗?干活也太快了,怎么他都浇完那么一大片的豌豆地,在那洗干净粪桶没事干悠哉的休息了,但自己这头才撒了一半的麦种,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这太匪夷所思了。   太阳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高,微湿的土壤都带着些许的热气,李月秋弯腰干活的时候,白皙的额角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一不小心汗珠顺着眼角流进了眼睛里,蛰得她睫毛难受的眨了好几下,眼睛都睁不开。   昨天手臂上被晒伤的地方这会即使遮着衣裳也一阵阵火辣辣的疼,衣裳不隔晒,这太阳也忒毒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一些,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仰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头上的帽子戴得东倒西歪,这个模样看上去就晓得不是干活的料。   她想歇息想乘凉想喝水,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这后面一片地还等她撒麦种,总不好在陈立根面前落了下风,以为自己啥事都干不好。李月秋只能咬牙继续,虽说继续坚持,但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像是一只疲乏的蜗牛,失去了大半的水分,好半天才向后挪一步。   倒不是不能厚着脸皮去和陈立根磨一磨让他帮帮自己,一抬脚一张嘴的事情,只要她能舍得下脸皮,可刚刚陈立根已经说了,他俩各干各的。   或者她可以和陈立根耍赖偷个懒再者撂挑子不干也行,陈立根也奈何不了她,她要是撒丫子跑了,陈立根总不能提溜着她压着她干活,但该有的坚持李月秋不想让,她既然打算和陈立根在一起就不怕吃苦。   这也算是她一种变相的展现吧。   她晓得陈立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答应了让她来坐家,却并没有打算讨她做媳妇。   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护着她的名声脸面,她是主动上陈家来说亲的,上门坐家如果陈立根再明着撵她,她以后的名声肯定不会好听,不能撵那就只能让她主动离开,跑回去。   这一跑回去,是生生打了陈家的脸,说明陈家太穷陈家的汉子不好,姑娘家没瞧上,别人讲闲话也只会是笑话陈家,笑话陈立根,而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李月秋啥事都没有。   陈立根真是打的一个好主意,什么都往身上揽,也不怕把自己压死,是觉得自个的名声已经糟透了,债多不压身,别人爱笑话就笑话?   他又不欠她的,不用他这样费劲心思转着弯的护着。   干点农活,她可以的。   终于蜗牛再慢只要肯一点点的坚持也有爬到终点的那一天,李月秋几乎隐没在地里的腰总算噌的直了起来。   手中小布袋里的麦种竟然还剩下一些,干完活她一身轻松,觉得刚刚的辛苦是值得的,她脸颊晒得通红,像是打春里最艳的花瓣,她乐颠颠的朝稻草跺里跑去,就差拿一面小红旗报喜了。   虽然在干活上不太能行,但还能余下麦种说明她还是很能勤俭持家的,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丢自己的脸。   “陈立根,我干完活了!”声音娇俏,尾音还带着点炫耀和骄傲。   稻草跺里半阖着眼的陈立根闻声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然后朝已经撒好麦种的地走过去,他开始没吭声,只是低头在麦种地里用手捏了捏土壤和洒下的麦粒,检查片刻后道:“铺的土太薄,麦种撒的太稀,开春后麦苗长不好。”他说着抬起头,“这样不中,得重新补撒一道。”嗓音的质地很冷淡,活脱脱像是视察工作的大老爷们。   李月秋捏着小布袋,顿了好一会,她用手背擦了下脸,擦了下脸上依旧半干的汗,掩饰下心头那点委屈和羞愧,也把差点冒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哦,那我再补撒一道。”   她没种过麦子,撒麦种也是之前有几次看爷爷和大有哥撒过,依样画葫芦有样学样,今个是头一次做这个活计,她当时看爷爷和大有哥就是拿着麦种,喂鸡似的伸手轻松的往土里一撒,再盖上土的功夫,没用什么大的技巧,   她哪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是密是疏根本没想过,而且也不清楚疏密的度在哪,她还在为能余下麦种沾沾自喜,简直傻透了。   李月秋蔫头蔫脑的准备回麦地重新干活,早知道会这样,来坐家之前应该和爷爷或者大有哥打听打听一些地里干活的事情,不说露两手,也好过现在依样画葫芦也没画成个样子。   “累了回去。”   陈立根神色晦暗不明,只是眉攥着,他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陈立根的性子做事一向干脆,认准了的事情就是认准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唯独在这件事上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迟迟没拿主意。   不像个利落汉子。   他一面因为眼前人的靠近和表露的喜欢心里泛起波澜和喜意,沉溺其中辗转难眠,一面理智告诉他得离人远一点。   天人交战,都要被搞昏了头,想赶紧撒手却偏偏又舍不得,巴不得紧紧攥在手里。   有时候陈立根不免会像是出闸的野兽冒出阴暗的想法,这人已经开口说了嫁给他,肉都搁在嘴边,一张嘴就能咬到的功夫,管它二五八万,他自己舒坦就行,讨就讨了,他等了她那么多年,耗到现在,把人当眼珠子一样,没谁能和他抢,她就该是他的人,该和他躺一个被窝睡一个炕。   他既然喜欢她,把人讨的了又能咋地,天经地义,碍不着谁。   可他不是几年前十六七岁的愣头青了,随着生活的磨砺和年岁的渐长,他不可能做什么不管不顾不顾后果。   喜欢有个鬼用,喜欢也不值钱不能当饭吃,他现在一穷而白,吃糠咽菜,别人眼里的臭刺头狗东西,家里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除了有把子力气他还有个啥,难不成用这把子力气去喜欢人不成?   他一个庄稼汉既然给不起,就不要害了人。   一直到刚刚他在稻草跺里都等着麦地里的人能过来和他服个软,这种地里的活计他很清楚她做不了,她从小一贯娇气,李爷也不会让她碰这些东西,她做不了,可他等着人服软一直没等到,等到的是这人黏湿着汗水和脏兮兮的泥土兴高采烈的告诉他,她干完活了。   他面上不显分毫,心头两种情绪疯狂撕扯着他,沉默良久,理智终似占据了上峰,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微哑的嗓音透着从未有过的厚重和果断,开口道:“从那沿着大路就能回水湾村。”   这是他给眼前人最后的机会。   沿着那条大路笔直的走,不用拐一个弯不用费什么功夫她就能回水湾村,回她的大房子。   如果她不走……以后就甭想走了。   李月秋手里的小布袋攥得死紧,布袋子在她手里都快别攥得变形了,如果不是她正好攥住的是袋子口,八成剩下的麦种会全洒到地上,她凶巴巴的仰头,“你要让我说几遍,我不想回去!”   这应该是第一次李月秋这么大着声音朝陈立根说话,最后一个字都凶得破了音,执拗中凭添了一丝缠人的可怜,汗打湿的额头都透着倔强。   就是在上辈子李月秋也没和陈立根这么说过话,毕竟上辈子陈立根对她百依百顺的,李月秋哪有对着人凶巴巴的时候。   两人对视许久心思各异,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升温的空气愈发燥热难耐,最后陈立根先有了动作,绷紧的肩膀手臂不易可察的松弛下来,动作不自然的从李月秋手里扯过她攥得死紧的麦种袋子转身去麦地里重新撒麦子。   李月秋背脊绷的直直的,以为陈立根要动手,谁知他扯了自己手上的麦种袋子,然后自顾干活去了,她又累又渴,还生气,脑袋晕乎乎的,不晓得陈立根这么做是代表着什么,但晓得这不是要撵她回去的意思,咬着唇瓣想跟过去帮忙,顺道看一看学一学这麦种到底要怎么撒才合适,但才抬脚的功夫,陈立根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   “在边上呆着,我不用你,你踩了地,把我的麦地种坏了。”   李月秋:“??我……。”   她顿了好一会愣愣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然后下意识飞快的收回了一截脚,动作还挺乖巧的。   不过等脚收回后,她不禁想,她是不怎么做农活,也不太会,可这样就踩坏了?豆腐做的地啊?还是她脚底有坏土壤的材料不成?   ……李月秋不满的哼了一声,赌气般的走到陈立根刚刚歇息的稻草跺坐下休息。   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就是把麦种撒稀了些,这么一会的时间哪有把地种坏了,她想在边上学也不让,不用她就不用,她也实在是累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了,这天热死了,能在边上休息更好,只要陈立根不赶她回水湾村,什么事都好说。   稻草跺差不多两人高,能足够出遮凉的地方,陈立根刚刚一直在这草垛里坐着,草垛已经被他那高大的身躯压出一个椭圆的位置,像是一个浅浅的小山洞,李月秋正好可坐在里面,烈日的阳光从这个角度照不过来,是个极好的纳凉地。   李月秋做的农活在一个正儿八经有经验的庄稼汉眼里是挺糙的,撒的麦种都没用土掩实住,大刺刺的裸露在烈日下,麦子是细粮,不好好伺候就长不出好的麦子结的麦穗也不会饱满,现在地里的麦种要是能发芽就稀奇了。   陈立根用手重新撒了一道,日头大,土里的水分被蒸干了很多,弄完种子得用水把土浇透了,他动作比李月秋快很多,也稳很多,这些活他是做惯了的,不到一会的功夫很快就撒了一半,相比李月秋干活时狼狈得一头的汗,陈立根轻松得一滴汗都没出,烈日的温度对他够不成丝毫的影响。   然而忽的稻草垛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这一声惨叫让陈立根像是触电一般噌的一下直起腰,一把把手里的麦种扔了,大步朝草垛冲过去,喉咙里下意识发出已经很久没喊过的两个字,“秋秋!”   草垛处,李月秋的脚边一条几乎和枯黄的稻草同一个颜色的蛇摆着蛇尾在从她的脚踝上呲溜的游移开想要钻进阴凉的稻草垛里,陈立根大步上前,穿着草鞋的大脚迅速一踢,生生把那蛇给踢进了豌豆地。   他蹲下身子,大手一把拽过李月秋被咬到的脚踝,低声道:“给俺看看!” 第63章 坐家   “疼。”   李月秋一张脸煞白,额头上滚着冷汗,嫩红的指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紧紧的抓着陈立根的手臂,一大早天都没亮一直折腾到现在,这已经严重负荷了李月秋以前干活的重量,要不是咬牙扛着她早扛不住了,人本来就有些蔫蔫的,精神不大好,又晒又热,好不容易躲在草垛处喘口气还猝不及防被从草垛里钻出来的蛇给咬了,眼泪花止都止不住。   柔软无骨的脚再次被陈立根托在了掌心里,他攒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给人看伤口,动作有些慌但又害怕手劲重了,显得又笨拙,终于在脚踝靠近小腿处的地方看到两点鲜红的血珠。   血珠刺目鲜红,像是两滴血玉挂在细瘦的脚踝上,衬托得剥壳荔枝般的肌肤白璧微瑕,生出一种楚楚动人的美感来。   “陈,陈立根。”李月秋红着眼眶,滚着泪,哭得梨花带雨,颤颤巍巍的出声,“怎么办,卫生,卫生所。”   几个字说得颠三倒四,串不成句子。   蛇这一类的东西大概很少有姑娘不怕的,凉腻腻的一圈颜色花花的,有毒又会咬人,还能吞下比自身大的东西,反正李月秋一概是怕极了这种东西,今天竟然被咬了,可想而知有多惊惧。   县城里大多看不到蛇,乡下却是很常见,乡下的环境一抬脚就是一个草丛树窝,到处都是水田树林,俨然就是蛇类栖息窝藏的好地方。但只要不往深山老林里钻,村里村外都有人干活,一般遇到的也是麻蛇之类逮田鼠的无毒蛇。   她刚刚在这草垛里乘凉打瞌睡,看到脚边盘着的一圈东西,一眼看去不仔细看以为是稻草,直到那一圈“稻草”微微的动了,等她反应过来脚踝一痛,惶然间眼帘中倒映出的是那土黄色的蛇舌头呈不规则的形状。   她再不懂也知道那蛇有毒,而且现在她一截小腿麻了一样,又疼又麻,人也不甚清醒。   陈立根脸色阴沉,直接把自个衣裳的袖子撕了,撕成一条布条紧紧缠在人细白的小腿上,然后大手在那蛇咬过的牙印上挤压,但细嫩剔透的皮肉不禁这么磕碰,毒血没挤出多少,那一块肉已经被掐红似要剜出肉来。   李月秋攀着陈立根的肩背,紧紧的不撒手,她哭的呜呜咽咽,真是倒霉透顶,刚刚陈立根在这边休息了那么多长的时间都好好的,怎么到了她这,就几分钟的时间,一下就被蛇咬了。   她脑袋懵懵的,声气越来越小了下去,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毒性发作,脑袋也晕乎乎的,等感觉腿上传来一阵滚烫湿热的呼吸,她悄咪咪的抬起了小脑袋,竟然看到陈立根朝脚踝上的伤口处低下头去,呼吸间灼热的气息让腿上那片皮肤渐渐升温。   她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里一眼看去动人极了,鲜妍明媚的脸上都是惊愕,李月秋一瞬间清醒过来,红着眼圈蹬着两条莹莹如玉的腿,“陈,陈立根!”   她想挣脱开给她吸毒的陈立根的钳制,但两条腿蹬了半天,被眼眸幽深的陈立根一把按住抵在自己的健壮的腿弯处,钳住的死死的不能动弹。   燥热的风无声无息的拂过,稻草跺被风吹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听在耳边有种波光粼粼的层次感。   其间能听到吮吸咕咚的吐血声,李月秋动弹不能,攀着陈立根肩背,细白的手指惊恐的发抖收紧。   她把小脑袋伏在陈立根的肩头,时不时发出小声啜泣又软和的轻哼声,这轻哼声一声声的,叫得有些可怜有些乖,像是被抓住翅膀的百灵鸟啼鸣,余音绕梁,哼得人心脏都酥软成了一片,只觉得可怜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立根从如玉的脚踝处抬头,嘴角从娇嫩的皮肤上分离,从吐出的最后一口血呈鲜红色,鲜红的血浸湿进土里,他胸膛急促起伏的抬头,定定的看向扶在肩膀上发抖的人,漆黑的眼眸像是蕴含了寂寥的寒潭一般,嗓音微哑,“没事了。”   李月秋当即抬头,眼角还挂着泪,一直埋在陈立根肩头的她呼吸不畅,嘴唇有些微微的发白,鬓发湿漉漉的贴着坨红的脸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她声音软得像是要滴出甜美的汁水,“没,没事了,那,你呢?”   乡下的医疗条件不好,只有一个简陋的卫生所,卫生所也不是每个村都有的,通常是好几个村里才会驻守着一个卫生所,再离远了就是镇上的卫生所。   卫生所里医生少,里面的药也很不齐全,往年出现被毒蛇咬伤的人除非送到卫生所送的速度快,要不然一命呜呼铁定是救不来的,毕竟再乡下毒蛇这种东西并不少见。   她怕给自己吸蛇毒的陈立根也中毒了。   这样他俩岂不是都得死在这片豌豆地里,等尸体被人发现,大概怕是会被喜欢说闲话的人传成双双殉情。   “死不了。”陈立根抬起拇指擦过嘴角挂着的一丝血迹。   他是急中出错,基本的常识都给抛到了脑后,那条被他踢进豌豆地里的蛇乡下人都称为草垛蛇,草垛蛇顾名思义就喜欢在草垛里躲着乘凉,它身上的颜色几乎和枯黄的稻草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或者眼神不好的人乍一下根本分不出,这种蛇是有毒,但不同于其他的毒蛇,被咬过后只会出现局部的微微麻痹并不会要人性命。   在毒蛇类中是算是很“讲理”的一种了。   不过很明显面前的人是不清楚这些东西的。   李月秋紧紧抓着陈立根肩膀上的衣裳,泛白的嘴唇有些发干,有些不信他说的话,“死,死不了,那我的腿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   陈立根皱着眉动手把紧紧缠在人细白的小腿上的布条解开,这么一会功夫,布条勒出一圈刺眼的红痕,像是玷上污浊一般,他听到李月秋问的,头也没抬,只是懒洋洋的回了句,“锯条腿的事。”   什,什么?锯腿?!李月秋一个爱漂亮的姑娘,上辈子留个疤就治了大笔的钱进去,知道治不好这才歇了心思,这辈子脸蛋是护住了,但这要是把腿锯了,难看不难看疼不疼另说,可她不得成瘸子了。   想全须全尾的活着就这么难吗?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仿佛难以消化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等反应过来陈立根在诓她的时候,气愤的想把自己搁在他腿弯处的腿抽了回来,结果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脚心擦过一个地方,她浑身一怔,红着眼圈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立根。   “你,你,陈立根,我都被毒蛇咬了,你!”李月秋脸颊绯红,艳丽到了极致,泛白的嘴唇也慢慢回了血色。   她话都说不下去,想把自己的脚抽回来,但又怕再碰到陈立根那个明显精神蓬勃的地方,只能瞪着陈立根,这一瞪看到的是陈立根一双灼热的眼神,眸底蕴含的寒潭下是毫不掩饰的露骨yu念。   “你混蛋!”李月秋都气得声音都岔了气,嘴里却吐不出来几个骂人的话,“你,你不要脸。”   陈立根大腿肌肉绷的紧紧的,僵硬的主动挪开身子,放开她的腿,背对着人转到一边去,不说辩解,连否认都没有。   他的土布衣裳袖子刚刚撕下了一块给李月秋当成布条绑腿,这会从李月秋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那短了一截的袖子,黑黢黢的手臂肌肉一眼就能看到,本来就是一件缝了好几个补丁的土布衣裳,寒酸的不行,这会袖子还短了一截,以后还怎么穿在身上。   李月秋生生的看出点可怜感来,卷翘的睫毛下耷,瞟了一眼自己腿上有些狰狞的伤口,蛇咬的那两个细小的伤口几乎看不到了,倒是陈立根吸毒血的功夫,弄得那一块嫣红得要滴血一样。   她盯着伤口看了几秒又转头看向旁边土上的血,扣着自己柔嫩的手掌心,小声的嘟囔,“我,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对着我那样……但,我都被蛇咬了,你怎么还有精神想那些东西,要是我没被蛇咬,你是,是可以想,想想那些东西的,我许你想。”   她磕磕绊绊有些害臊的说完整一句话,陈立根愕然的回头,浓密而锋利的眉毛紧紧的皱着,眼底泛着血丝,一张脸黑得像是要吃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抬起大手巴掌扇李月秋。   这样盯着人看了几秒,他只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你胡扯啥,能不能矜持点。”   这话李月秋就不爱听了,要不是看陈立根可怜她才不说这样的话,这人不领情就算了,还说上她了。   刚刚到底是谁不矜持耍流氓了,她受伤被毒蛇咬了,他帮自己吸个毒吸成那副样子,;李月秋顶嘴道:“你瞪我干嘛,我就说了几句话哪不矜持了,你才不矜持耍流氓,脑袋里都是不干不净的东西,我是占你便宜了还是摸你一把了?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陈立根黑了脸,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粗着嗓子沉声道:“你偷拿我的裤/衩还不算出格?皮痒了欠收拾。”话音落下看到面前的人神色一变,他抿着嘴角不再说话。   “……”饶是李月秋这会也没想到陈立根会接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失血过后煞白的脸变得通红,异常诡异,张牙舞爪的也不管腿上的伤,伸手去推陈立根这个木桩子,“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拿,你的裤衩了?!”   她是有病吗?还是脑袋被驴踢了,拿那东西做什么?   陈立根把她想成什么人了,想成这样的不堪,就是女流氓也没不会去偷拿男人的裤衩。   他当她是脑壳有病的变态不成?   “别闹。”陈立根转身按住她受伤的脚,“腿上有伤都不消停。”说着狭长的眼眸一抬,似是回过味来,拧着眉压着声音问:“你没拿……那你……你拿其他啥东西?”他记得那天眼前的人是承认拿东西了。   被这么一问,李月秋一下不动了,提溜的转了下眼珠子,她眼珠晶莹剔透,看人的时候像是水洗的珍珠,这会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打小算盘,泪珠摇摇欲坠滴答的砸到陈立根的手边,活脱脱一个祸水样。   陈立根似是被烫到一样,一怔间松开了手。   他一松手,李月秋下意识朝后退,否认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什么都没拿。”   陈立根看她还伤着一直朝后退,怕她栽倒在地上,倾身过去一把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自个的方向拖了拖,李月秋却以为陈立根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的东西,抓着衣领噌噌蹭的后退。   这慌手慌脚的,想遮的没遮住,欲盖弥彰,反倒是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东西边角来,李月秋慌忙的直接用手掌心捏住,这是她打扫牛棚的的时候捡到的,她不想还给陈立根。   陈立根眼神一滞,狭长的眸里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喉咙发干似是要起火,好不容易压下的那点脏念头燎原一般滚烫升温。   李月秋水盈盈的眸子看着陈立根,委屈的说:“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我,我是还过给你,但……”她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咬着唇瓣也不往后退了,而是忽的向前,讨好般极快又轻轻的在陈立根的唇上啄了一下,撒娇一般娇怯怯的说:“你,你别抢我的同心锁,好不好。”说着还边往后缩,企图捍卫自己掌心的东西。   她只在意掌心的东西,完全没看到胸膛剧烈起伏的陈立根已经理智全盘奔溃,阴暗的yu望显露无疑。   他铁钳般的手指蓦的捏住人往后缩的细软脖颈,动作间盈满了戾气和危险,喉结滚动,在全身血液沸腾澎湃的声音中把人猝不及防的抵在草垛处,低头轻而易举的尝到了水润娇嫩的唇瓣。   李月秋剔透黑亮的眼珠尚来不及看清一切,属于陈立根独有的气息轰然包裹住她的全身,无孔不入的侵略着她的感官,她捏紧同心锁的手心无力的在草垛里扑棱落不到实处,指尖酥麻得抓住了几根稻草。   四下寂静,不远处没种粮食的荒地里干活的人吆喝着水牛翻地,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人注意到这一方天地的艳色。   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落在稻草跺里的草穗上,蝴蝶身姿轻盈,停留在草叶尖有种亭亭玉立的美感,但一阵微微的颤动惊蛰得蝴蝶没停歇多久又飞舞了起来,似乎被吓到了,极快的飞离了稻草堆。   草垛里的几根稻草梗伴随着草垛中隐约传来的细弱声掉落了不少。   期间还夹杂着衣裳布料摩擦下的窸窣声,声儿不大,还有几声李月秋娇怯怯的声音,细辨却能发现有几分旖旎缱绻。   簌簌落下的稻草梗在时间的流逝下不知不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绵绵细碎声中,堆得老高的稻草垛毫无预兆没有任何防备的塌了。   塌下的一瞬,陈立根总算找回了点理智,他把怀里的人死死的按在自己的胸口护住,大片的稻草哗啦啦天女散花一样全压在他的宽阔有力的背上。   他眼底的血丝泛红得像是一头兽类,两人高的稻草跺重量对于他来说还不如一块石头重,塌了就塌了,伤不着也碍不着他,但他怀里的人不行。   他拨开身上零零散散散开的稻草,身上气势勃发,理智却在渐渐回笼,浑身的热汗也在一点点失温,混沌的脑袋彻底清醒了,他紧抿着嘴角低头看怀里软绵绵的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太放肆了。   李月秋乌黑的发丝凌乱,衣裳揉得皱皱巴巴,脖子上挂的同心锁坠在胸口的衣襟上,唇瓣微肿,红的娇艳欲滴,宛若花开到了最绚烂的时候,她是被陈立根揽在臂弯里,这会茫然的看着周围乱糟糟的草堆,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模样。   好半晌,陈立根放开臂弯里的人,他身上的气势全部收敛殆尽,变成了一个敦厚老实的汉子,他一声不吭的摘掉李月秋发间沾染上的草屑和稻草杆,怕自个粗糙的指腹扯到她的头发,他动作很轻又很仔细。   “我送你回去。”摘掉最后一根草屑的陈立根朝人转过身,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话落间都没想到这会自己喉咙里会发出这种粗噶的声音。   以至于之后他嘴角一抿,随即不再开口多说一个字,低垂着眸子捏着李月秋的手腕往自己肩背上放想把人背起来。   李月秋尚未回神,舌根被吮得发麻,呼吸间都是还没化来的热气,直到被陈立根背上背的时候回神了,声音小小的控诉,“你刚刚欺负我了,还要送我回去,没这个理,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去。”说着呜咽了一声,挣扎着想从陈立根的背上跳下去。   陈立根怕碰到她脚踝上的伤口,仔细看动作间极尽小心翼翼,偏偏人动得厉害,之后再开口说话,他沙哑的声音冷的仿佛结了一层的冰,“要不要由不得你,要跟我就得听我的。”说罢顿了几秒,有些局促的说了一句,“听话,我去找李爷谈亲事。” 第64章 穿给陈立根看呀,他说我穿这个……   两辆汽车停在了水湾村的大路上,汽车噌亮大气,单是车轮胎都快有半人高了,这年头,越小的地方越是没什么正经路,都是人工挖的,宽度平坦度都很糟糕,再往前要进村的路过窄,三轮车自行车能进能过,汽车这种四个轮子的车可过不去,毕竟村里自行车都少,来往的都是人脚踏步,挖那么宽的道路做什么。   汽车是高档又时尚的东西,换了平日肯定会引得村里人围观观摩,但这会正是太阳不大地里干活的好时候,都指着地里的粮食过活,没几个人在村里的瞎路上溜达。   “哎,听说李家和陈家结了亲家要办亲事了,这次可是真正把亲事定下了,可我咋听了那么不信呢。”   “有什么不信的,你没见陈大根天没亮就往李家跑,又砍柴又给挑水,跟条公牛似的,给干活干得勤勤恳恳,长工也没那么卖力好使唤的。”   “……我还真没见。”   “嗐,我说的是前几天,这几天都啥时候了,你是见不着陈大根哩。”说话的人顿了一下,然后心知肚明的揶揄了下,“李家是不是没请你去做客?他家这个月月底就办席吃酒了,姑娘汉子哪还能见面呢。”   村里结婚办席,一对新人在新婚之前十天左右是不见面的,而且李家家庭条件富裕,办的席面肯定油水特别足,参加婚宴可是有福了,得放开了膀子吃一顿。   “爱请不请,当我稀罕,我还不想去哩,省礼——”钱。   “老乡,请问李月秋家怎么走?”两个在地里割菜的说话的村妇被一道声音打断,声音是正儿八经的普通话,一点乡音都没有,一时她们手里的镰刀都停了,仿佛是没想到刚刚才讲人李家的是非,就碰上了要去李家的问路人,而且还是一看就是不是一般人的体面人。   “……你们直走拐个弯,苞米地附近屋顶瓦片最多房子最好的人家就是。”   一伙来人道了谢,沿着所指的方向朝李家走去。   原地菜地的两个村妇还有些回不过神,眼眸里都好奇的要死,这一伙一看就从大城市来的人上李家是做啥?   院子里海棠树下阴凉一片,李月秋坐在王贵芬的身边,乌黑的头发松散的编成辫子,很家居恬静的模样,她白皙的脚踝上抹着一层药膏,被蛇咬的两个小牙印这些天已经淡了,留下朱砂似的两点,就是陈立根帮忙吸毒蛇的毒蛇弄出的淤青没散彻底散开,乌黑这一团看着怪吓人,李月秋嫌弃不好看,专门去卫生所买了去淤青的药膏。   “诶,可以了二婶,这里秀点小花,再把这和这缝上就行了。”   王贵芬拿着针线蹙眉,盯着李月秋指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有些怀疑的问:“啥?把这和这缝上?这缝上咋穿啊。”而且还要嚯嚯的绣花?   我的老天爷!   她严重怀疑她做的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吗?   王贵芬耐点消耗殆尽都快磨没了,她也是做衣服做鞋子的老手了,大有身上的衣裳鞋子基本都是她做的,但现如今整整花了两天的功夫,她其他事情啥都没干,可手里的这件衣裳做到现在还没做完,要是做别的衣裳,她三件都做出来了。   这虽然做的是贴身衣裳,但一片布料两根细细的带子,轻轻一下就能扯断似的,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不成衣裳啊。   “再过一段时间天热了,能穿能穿。”   李月秋一心二用,葱段似的手指捏着长长的筷子给手边簸箕里的果干翻面,新鲜的果肉在这些天太阳的照射下已经渐渐风干了水分,果肉微微蜷缩,甜甜的果味浓缩在了一起,在阳光下散发着微熏的香味。   她飞快的翻完簸箕上的果干,视线看向王贵芬手里的衣裳指点画江山认真道:“你帮我缝上就行了。”   她倒是想自己动手做,这样也方便些,但穿针引线的手艺她和二婶比不了,动手折腾做了肯定会浪费布料。   所以,只能辛苦二婶了。   天气再热也没见过这么少布料的衣裳款式,几根的带子,这点布料哪哪都遮不住,而且滑不留手的很,王贵芬一个不识字的女人,第一次倒腾这种高档衣裳,搞得颇为心力交瘁,仿佛是在给皇后娘娘缝凤袍似的,但也只能认命按照人说的缝,“成,我给你缝上,这一水红色的布料可不耐脏。”   月秋和陈大根的亲事办的有些紧,不过家里早有准备,倒是不手忙脚乱,陈家那边董慧也是给陈大根一直准备,毕竟月秋的年纪算小,但陈大根的年纪再不结婚就已经是迈入村里光棍的行列。   还有九天就要办婚事,该提前办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没有前几天忙了,现在就紧着给月秋做一些新衣裳。   “买布料的时候给你挑靛蓝色的你不要,偏偏挑了一块这么艳的,贴身睡觉的衣裳不用做这么仔细,穿给谁看。”   又不穿到外面见人,还要讲究个脸面,外面屁股上缝补丁的衣裳都多了去了,这种布料买的贵了两分五不说,还是这么艳的颜色,花里胡哨的也就小年轻们喜欢,不耐脏不耐磨的,白担了布料的名头。   王贵芬腿上放着针线篓子,里面是各种颜色的线和剪得七零八落的布料,她边缝边念叨,手里的针线不停。   李月秋听着她念叨,捏着筷子夹了一块果干吃,不紧不慢的说:“穿给陈立根看呀,他说我穿这个颜色好看。”   王贵芬:“……”窒息加震惊。   不是很懂现在小年轻没羞没臊的心思,想她们年轻的时候可不这样!   王贵芬极度震惊之后莫名担心起陈大根那个木头桩似的壮实汉子扛不扛得住月秋这些花花绕绕。   就在王贵芬老脸一红要去敲打李月秋的脑袋,让她别干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时候,外面来人了。   李月秋把手边的簸箕搁在能晒到太阳的石头上,手里用来翻果干的筷子忘了放下,捏着筷子就去开门了,爷爷出门送请帖去了,家里只有她和二婶在。   因为马上要办亲事了,席面到时候都是在院子里摆,做菜都是挪到了后头临时砌了一个土灶,到时候再土灶里开火,这几天家里来往的人多,她以为是村里要帮忙办酒席的人过来说席面的细节,一开门看到门口好几个气势不凡的人错愕了下。   “漂亮姐姐好。”奶声奶气的声音唤回了呆愣的李月秋。   李月秋低头看向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笑着说:“你也好呀。”说罢抬头看向唯一认识的谢明良和他身后几个拿着大包小包的人。   说不清楚这是在她意料之内还是意料之外了,当时县城人贩子的事情,她就想着谢明良会找上门来道谢,只不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阵仗。   幸好出去送请帖的李老头牵着毛豆刚好回来了,要不然李月秋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应付。   她以为科科的父母可能条件十分不错,但这会看到觉得可能不仅仅如此,特别是科科的父亲单是站在那就感觉到一身压迫人的气势。   家里因为马上要办亲事,平时宽阔敞亮的院子现在东西摆得有些杂乱,什么剪好的红纸囍字鞭炮放了一篮子,席面上要用的木耳黄笋干货也摆了不少。   李老头和科科的父亲郑重的握了个手,两人说了几句话直接进了堂屋,李老头让李月秋去泡杯茶过来。   家里的茶不常喝,都是接待贵客时候才会泡上。   科科没来过乡下,看什么都新奇的很,这小孩现在虎头虎脑壮壮实实的,哪还有半分被人贩子拐走的样子。   科科的母亲是个很漂亮优雅的女人,气质上不用说,说话给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他们带了很多大包小包的礼物,这些是感谢李月秋把科科从人贩子手上救下的心意。   “漂亮姐姐,这是什么?”科科和毛豆玩了一会,对石头上放着的簸箕里面五颜六色又香甜的东西很好奇。   “果干。”李月秋先拉着他到水缸处洗干净手,然后用筷子夹几块果干给他吃。   果干是李月秋这几天专门做的,等着结婚那天用来和瓜子糖果一起待客,番薯干杨梅樱桃加上杂七杂八山上采的野果有好几种,切片的果干都切得又大又厚很有肉质感,杨梅樱桃也都是整个的晾晒。   颜色上比起供销社卖的果干淡一些,毕竟没加食用色素,表面也没有挂着糖霜,乍一眼看去和平常的果干有些稍微的不同。   科科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宝贝团子,父母放手心里宠的,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果干肯定也是吃过的,就是外国果干都吃了不少,但没见过这样的果干,块头大也不硬,糖霜看着就引人口水分泌,他咬了一口眼睛里面亮亮的,“好吃!”   李月秋笑着又拿给他每种都挑了好几块,这样一来科科更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了,觉得乡下和他的小朋友们形容的又脏又臭根本不一样。   一点也不脏,干干净净的,有高高的海棠树,咯咯咯叫的小鸡仔,还有威风凛凛的大狗子。   科科的父亲很忙,和李老头在屋里说了一会的话,另外一个像是警卫员的人看了两次表,等第三次的时候他敲门进屋提醒说:“时间到了。”除了李家,呆会还要去季家和陈家一一道谢。   临走的时候,科科的母亲告诉李月秋如果有机会去省城可以去找他们,他们来的时候不晓得这姑娘要结婚了,只准备了谢礼,于是把手上戴的一个镯头脱下来送给她。   镯头,样式老,像是一圈细细的头箍,但是……是足金的。   李月秋可不要,但根本推辞不过,她挑拣了一大袋风干好的果干给科科,让他带在路上吃,她做的果干不会一个劲的甜的发腻也不会酸得倒牙,很纯粹的果子干,也不会窗味,种类杂七杂八,比供销社的种类还多。   科科依依不舍,短短的几个小时和毛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那正儿八经的告别。   李老头送着人到村口才回来,一回来,王贵芬就问这伙人是啥人啊,随手就送一个金镯头,虽然说是感谢月秋救了他们的孩子,但这家底也太厚了。   “省城军队的首长。”李老头刚刚一直忍着没抽水烟袋,这会吧嗒吧嗒的抽上了。   王贵芬吓了一大跳,省城首长?那得多大的官,她看向李月秋,抓个人贩子救了省城首长的儿子,那叫科科的小男孩听说是家里的独子,也是老来子,宝贝金疙瘩一个。   李月秋即使有些猜到了很可能是大领导,但真没想到直接是个首长,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挺光荣的。   这边已经从水湾村离开赶往桃源村陈家的科科叽叽喳喳,抱着果干吃的腮帮子鼓鼓,还沉浸在和毛豆分开的悲伤中,化悲伤为食欲,还撒娇着说回去也要养一条像是毛豆一样威风凛凛的狗。   车上一片和乐。   “你对那姑娘有意思?”科科的母亲看向谢明良,这是她的弟弟,瞧这人知道李月秋要结婚的时候神色都变了,在李家也一句话都没说,和平常简直是两个人,她拍了拍谢明良的手,正色道:“人都要结婚了,别想有的没的。”破坏人婚姻的事她们谢家可是不许的。   谢明良笑着抱过科科,不甚在意的说:“说什么呢姐,都什么年代改革都开放了,我会对一个有夫之妇的人下手?又不是在旧社会。”   科科的母亲看了他好几眼,也没再说什么,说实话看到李月秋的时候她都些惊艳了,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粉黛未施,模样身段放在省城也是拔尖的,没想到会在这么个乡下看到这种姑娘,这样的气质样貌,在一个乡下实在是可惜了些。   她摸着空了的手腕,那个镯子是她年轻的时候戴的,戴了有些年头,虽然是足金的,但镯子只比钢丝粗一点,送给人做谢礼算不上贵重但也不便宜,她若有所思了一会,想着李月秋的脸总是一股熟悉的错觉,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奕声,你觉没觉得李月秋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莫奕声一个经常在军队的男人习惯了不苟言笑,听到这话神色没有一丁点的变化,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我知道!”科科这个小机灵鬼趴在谢明良的肩头抢白道:“像仙女!漂亮”月秋姐姐长得比他们大院的那些姐姐都漂亮,就是像仙女。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莫奕声肃然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抱过科科这个小肉团子,捏了下他的鼻子,回了自己妻子一句,“人有相似,眼熟不奇怪。”   隔天,李月秋抽了个空闲时间去了镇上,科科父母送来的谢礼有罐头点心这些吃的,也有布料或者是药材这些用的,都是一些日常实用的东西,想必在挑选东西上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其中最贵重的大概就是科科母亲临走的时候给她塞的金镯子了。   李月秋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出来,像是布料送来的都是好料子,实用是实用了,逢年过节可以做好几身的新衣裳,但乡下这样子的面料不合适,就是留着给李月秋做衣裳她也要不了这么多,更别提,有些花色还是李月秋不喜欢的。   最后,李月秋拾辍拾辍,挑拣了一些“不合适”在乡下磋磨的贵东西,拎着去镇上打算把这些换成“乡下货”。   镇上有个杂货铺除了平时兜售杂货卖些锅碗瓢盆,最让人喜欢的是杂货铺还可以换东西,例如李月秋手里一斤的的确良布料可以换两斤的粗布,一个鹌鹑蛋罐头可以换好一定量的富强粉或者是次一些的细粮,只要你的东西杂货铺肯收两厢交换东西谈妥,都可以换。   李月秋盘算着要换些什么实用的东西,一进到了杂货铺没想到正正的和赵永平还有个陈山水来了个对眼。   店里的老板好像不在,他们两个坐在杂货铺里等着人,而他们前面的木头台面上摆着不少麻绳捆着的东西。   李月秋看了一眼自个拎在手里的东西,又看向杂货铺台面的摆的一溜。   嗯?好像有几样和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第65章 月秋和季家那姑娘打起来了!……   “大嫂。”陈山水看到李月秋抬先出声打招呼,招着手十分的热情。   她一声大嫂把李月秋一下都喊懵了,好一会才轻轻心安理得的应了一声。   年岁上陈山水比她大一岁多,以前都是月秋月秋的喊她,突然改口让李月秋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还是应下了。   “你来买东西?那得等一会,柏叔刚刚出去了。”   陈山水抓了抓脑袋,突然改口他自己也挺不自在的,喊得也不咋的习惯,但再过几天月秋就要和他大哥办亲事了,这次亲事可是来真的,早两天晚两天喊也没啥区别,倒不如早早改口。   “没,我来换东西。”   李月秋把手里的东西也摆到台面上去,这个杂货铺略显凌乱,不怎么规整,东西摆得到处都是,也就台面这一片有下脚的地,一眼看去铺子里的东西很杂,好像什么都有。   水湾村里到镇上的距离不算远,东西她拎了一路,也是够重的,掌心都被勒出几道红痕来。   她手里的东西一摆到台面上,这样一来陈山水也发现了台面上的东西有相同了。   在旁边坐着翘着二郎腿的赵永平看着台面上的东西,原谅他没心没肺,没忍住笑了起来,得,要是送谢礼的人家看到现在的情景,估计表情够呛。   前脚才给两家送的谢礼,后脚就被人拿到县城换了,而且几乎都是同时的,瞧瞧拿的东西有八成都是相似的,包装都没拆。   还真是一对,脑瓜子想的都一样,不晓得怕是会以为这是商量好了的。   “你哥呢?”   李月秋最近也很忙,说不算累,细枝末节的小事很多,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陈立根了,按道理这几天姑娘和汉子是不见面,但这要是碰巧遇上可不算坏规矩。   “没在,他不和我们一道。”   陈山水笑呵呵的,她哥这些天点灯熬油的干活,今天天没亮就从家里出来了,也是到镇上来办事,但比他们早出发,没和他们一道,也不晓得这会有没有办完事,会不会过来和他们碰头。   要是这会过来碰头就可以见人了。   “哦,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了。”李月秋半垂下眼眸,睫毛卷翘,小声的嘟囔。   嘟囔完杂货铺有人进来了,进来的是柏叔,这个杂货铺是柏叔开的,已经有小几个年头的,以前严/打的时候,这个小铺子都是偷摸着开的,怕被人抓住了投机倒把,现在已经开到了面上,来往的生意还不错。   柏叔卷着袖子进门,他刚送完猪肉,手里还拎着一块猪肉,看到他们几个,去柜台的抽屉里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碟子给他们吃。   折腾完才看向台面上的东西,不多说废话,直接问:“先讲讲想换些啥?”东西都是好东西,只要换的东西他这有也合适他就一次性全都收了。   杂货铺隔几天才开一次,柏叔最近忙着猪厂的事,过来的也不勤,铺子里还有些啥东西他得去盘盘。   李月秋一路上都想好了,拿过一张包糖果的包装纸唰唰的写下想换的东西,如果有些东西换不了,那就换别的。   而陈山水那边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清单纸条,直接拿出来给柏叔看就成,上面是他哥写好要换的东西。   老实说这些东西其实算是凭空刮来的,人贩子的事陈山水也是后来人上门之后才知道的,他哥没做啥就是顺手帮忙抓了人,这事主要还是月秋的功劳,是她发现了人贩子,找了汽车站的工作人员把那伙人截住的,他哥充其量就是那种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沾了月秋的光。   那户人家上门感谢送谢礼的时候,他哥正在用竹子编凉席,打的竹片铺满了一院子,这马上天气就是最热的时候,桃源村和水湾村虽然属于同一个镇子,但两个村子离的不算近甚至有些算远了,中间还有好几个村子隔着,水湾村那边多水,天热的时候,总是比其他村子凉快很多。   单是凉席竹枕他哥就编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谢礼不少,看包装也看得出来都是他们买不起的好东西,但陈山水晓得别看他哥现在沉默隐忍,骨子其实又倔又傲,不爱欠人情不爱管闲事,他有自己大老爷们的骄傲和底线,沾女人光得到的东西他肯定是不会要的。   但他哥那是个时候却是脸色如常,眉梢都未抬一下收下了所有的东西。   当时的陈山水都惊到了,心情复杂得不行。   “你们是约好的?”陈山水飘远的心思一下回过神了,听到柏叔的问,一脸的疑惑,没明白过来柏叔问话的意思。   在边上的李月秋也是一头的雾水,她道:“没,约好,我自个来的,和他们不是一道。”   她今个是一个人来镇上的,家里其他人手头上都有事要做,只有她这个待嫁的姑娘,虽然手上的活没做完,但都是一些小活计,她就抽空来镇上了。   柏叔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没约好换的东西差不多有一半是一样的?还没开始碰在一起过日子,就像模像样了,不错不错,是个好兆头。   “东西我都收,等着我瞅瞅我这里存货有多少。”他把手里的包装纸和纸条用东西压住,去里间拿东西。   李月秋伸过脑袋去看那张和她包装纸相挨的纸条,上面写的字带点狂草,一看就是陈立根的字迹,还真是和她写在包装纸上的好几样东西对上了。   等柏叔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李月秋耳垂有些红,她换的东西有一部分是给自己换的,像是月经带蛤蜊油擦脸膏之类的,这些东西于她是消耗品,可陈立根的那个清单上也有。   给谁用的似乎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毕竟陈家唯一的女同志董慧不见得会用蛤蜊油擦脸膏这些。   陈山水见李月秋换的东西不少,有半袋子子的面粉和一些细粮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就帮忙把东西一股脑都拿了过来,说东西他们给她送到家,不用她自个拎着回去。   赵永平骑了二八大杠过来的,来回走的快,只要把所有东西往后座上一捆,齐活了。   几人在杂货铺口分开,赵永平和陈山水还有其他的事情做,李月秋这一趟就是过来换东西的,东西换完她就准备回去了。   不过刚从镇上大路的岔路口出来的时候,就被一个人喊住。   “诶,李月秋等等,正好找你有事,省得我上水湾村去找你。”   李月秋看到是熟人,笑着问:“姐,有事?”这是上次她请帮忙办事的办事员。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上次帮你办的事。”   李月秋听完有些紧张,那事都已经结了,协议合同她看过没有任何的问题,托办事员办事该给的红包她也给了,怎么事情还有后续不成。   办事员道:“是这样的,有人找到我这边,知道是我这边经手的,上我这一直打听,想买你手里的地,就是我给你办的那几块,来了好几次。”   “买?”李月秋摇头,唇瓣水嫩说话俏生生的,“姐,我不卖,那是我留给自个的,我有用。”再说了这前后办下来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捂热乎,她没打算转手。   “我晓得,也和人说清楚了,可这不是被缠得没办法了嘛,人三天两头的过来,意愿表达的很诚恳,说愿意加钱,你自个去和人说吧,我一个中间人,不好做。”   李月秋请她帮忙置办镇上的几块空地,说实话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拿着那么大一笔钱,她当时都以为这姑娘是不是偷家里的钱来嚯嚯了。   不过,办事员是拿钱办事,双方签了协议她也用最快的速度给办下来了,期间也没收到什么波折,那几块地虽然是在镇上,但地段位置不好,镇上手头宽绰的人要买地也不会挑那几块,乡下的人则买不起,就一直荒芜着。   有李月秋来这个买家,主人家那边自然是愿意脱手了,所以办的也很快,地契合同那些都已经交到了李月秋的手上。   倒是万万没想到李月秋才把地买了不久,就又有人来问那几块地了,搞得那几块地有多抢手一样。   李月秋买地的事情瞒的严实,除了她自己就办事员知道,办事员也答应了李月秋没声张,保密措施做的还算不错,就连李老头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估计李月秋会被追得满院子的跑。   好不容易手里攒点钱,就算要在镇上买地也得买差不多一点的,买几块烂地,简直是把钱往水里扔。   办事员这会都这样说了,李月秋就算没打算卖地,不得已也只能跟着走了一趟去拒绝那个买家,也不远,过去五六分钟的时间,结果到了,李月秋看到了这位想从她手里买地的买家,眼皮跳了。   两人彼此都看到了眼眸中的惊愕,几乎同时开口。   “是你买的地?”   “你想买我手里的地?”   办事员一怔,看着面前两个差不多年岁的姑娘,狐疑的问:“你们,认识?”   可不是认识嘛,这人不是季玉雪吗?   这是什么倒霉“缘分”?她以为不是一位年长的大叔就是大婶,合着要买地的是季玉雪。   季玉雪的神情也是古里古怪的,眉毛都快拧成了川字,   李月秋手指捏着袖口,心里升腾起一丝怪异和不舒服,顶着季玉雪的视线开口拒绝,“季玉雪同志,不好意思,这地我才买过来不久没打算卖。”几块地她有用处,如果给出一个天价说不定她会心动犹豫一会,季玉雪家的条件再好,怕是也拿不出来天价。   其实,说来说去,李月秋压根就没打算卖。   办事员见李月秋拒绝的太干脆,张口想说几句话转圜转圜,她带李月秋过来可不是就让人说一句话拒绝人的,毕竟她看来那几块地不划算买,能有人看中加钱买了,李月秋不亏。   季玉雪瞥了李月秋一眼,神色慢慢舒展开,扎成马尾的头发显得很利落,她模样不如李月秋艳丽,但穿着打扮上不失洋气,挺有点女强人的气场,轻轻颌首,“好,我知道了。”   办事员:“……”这就结束了?   不是吧,这姓季的姑娘之前一副认死理的样子,为了买这几块地,磨人的很,三头两头的往她这跑,怎么这次这么干脆了。   李月秋可不信季玉雪会这么干脆,以为之后这事估计还没完,但她没想到在她离开之后往水湾村回去的小道上,季玉雪不知道从哪条小道上超近路拦在了她的面前。   李月秋手里捏着沿路采到的野花,怂巴巴的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月秋,我们谈谈。”季玉雪语气冷冷的,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在李月秋没注意的时候,蓦的上前一步抢了她手里的野花丢到小道旁边的河沟沟里,开口说话间口气有些嘲讽,“你不能把什么都占了。”   ***   陈立根天没亮从家里头出门的时候村委会的人喊他过去一趟。   这一趟为的嘉奖表扬的事情,实际上县城派出所的领导那边已经早早的就把陈立根帮忙抓人贩子的事情下发到村委会了,让村委会的人重点进行表扬。   这伙人贩子团伙不小,是县城目前督促的大案子,顺藤摸瓜还抓出不少的小鱼出来,被拐卖的人是不容易被找回来的,但这次把人贩子团伙抓住,倒是也找了好些被拐的人回来,也因为这个案子,石林县派出所算是出了一把风头了。   陈立根虽然不算是主要的帮助人,但也是一种见义勇为的精神,按照规矩,上头下发下来的嘉奖表扬村委会这边必须是即时的,不过桃源村村委会这边一直压着不放。   村委会上有几个工作人员提过好几次这个事情,但都被不阴不阳的一笔带过去了,虽然村委会只算是一个小小的组织,但村里领导压着不放底下的人也做不到阳奉阴违,之后也没人再提这个事情了。   陈大根是啥人,刺头狗崽子,早年生产队的时候就不听指挥,村委会里有一半的人都是生产队的队长财务转型过来的,对陈立根这种汉子自然看不上眼。   陈家早就不是十几年前风光的样子了,如今穷的叮当响,谁都能欺负踩上一脚。   说来说去一个字,就是穷。   穷才会被人作践被人欺负,桃源村的村民大多也看不起陈大根,村委会的人更是如此,嘉奖表扬一直压着不通报又能咋样。   村委会的人想着陈立根帮助派出所也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顺手抓个人的功夫,又没干啥大事,于是嘉奖表扬的事就被一直不咸不淡的搁在了一边。   而陈立根自个对着表扬嘉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很清楚救人的是秋秋,在秋秋受到表扬的那天,他还专门去了水湾村站在村委会门口透过那一扇不甚清晰的小窗户看人笑得甜甜的接过了二十个鸡蛋。   一切都挺顺其自然,直到莫奕声的出现,让桃源村的村委会的人猝不及防的全慌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省城的莫首长会亲自登门去陈家表示感谢,陈大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人竟然是首长的孩子,县城派出所完全没有和他们透漏过一点的消息。   虽然当时派出所再三交代对这事的重视,但可没首长这茬。   涉事的人,特别是按着表扬嘉奖的人都慌得不行,隐隐有预感觉得大事要来临了,想要亡羊补牢的补救,但已经来不及了。   莫奕声在去陈家的路上,正好路过了村委会的地界,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通报墙。   当天,村委会的好几个人临时就被卸了职,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有几个是等着混吃等死上了年纪就等着收退休的,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结果,同样是退下来,但这勤勤恳恳的退下来和挂着臭名声退下来是完全不一样,当场好几个人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到最后都昏死了过去。   这种村上的地方领导不作为的事情不是只有桃源村有,别的村或多或少也会有,乡下这种小地方太小了,上头的大领导管来管去,总有管不到的芝麻小事。   反正不管其他村如何,只能说桃源村撞到了枪口上,村委会从上到下大整顿了一番,新上任的村委会第一件着手办的事情就是下发了陈立根的表扬和嘉奖。   说是表扬和嘉奖其实也就是在村委会外的那一块黑板上用粉笔字写一则通告,表扬陈立根见义勇为的精神,这块黑板也称为通报前,可不要小瞧这么一块黑板,在80年代,村里包括小孩子都是会去看这一块黑板的。   表扬嘉奖就这么简单而已,李月秋那边的水湾村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水湾村早早就把李月秋叫到了村委办公室嘉奖了一通,表扬她的话说了一箩筐。   不过李月秋当时不想把这事闹得到处都是,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够多了,不用特意写到黑板上通报嘉奖,而且别看爷爷平时严肃得不行,知道他掺和人贩子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自个会不会碰上啥危险的,不如不告诉人。   最后水湾村村委会的人就奖励了李月秋二十个鸡蛋。   李老头不记米缸立里鸡蛋的个数,那段时间还以为家里的老母鸡发力,天天都下蛋。   桃源村村委会这边被肃清了一波,连夜就把陈立根的事迹通告在了黑板上,这会请他过去是想让他对着村里的广播发表发表见义勇为的感想鼓励村里的大伙人人都要有这样的奉献精神,其实说到底是为了做个样子,让上级领导知道他们桃源村对这件事的重视。   能邀功谁不想邀。   可惜不能如他们所愿,陈立根听了村委会让他对着广播说感想的事情之后,静默了一会,只问了一句,“讲广播给钱不?”   村委会的人嘴角一抽:“……”啥?给钱?给啥钱,都通报表扬让他说广播了,这种有面子的事对于名声极差的陈大根不是最大的好事吗?能让他正一正自己那乌七八糟的名声。   说广播可不是谁都能说的。   不给钱,那陈立根不稀罕,不想去费那个唾沫钉。   陈立根这番拒绝真是让村委会的人各个目瞪口呆,看陈立根这汉子寡言少语的,这么爱财,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真是没有一点高尚的思想品质,品洁也太不好了。   陈立根可不管啥高尚品质,他在村委会磋磨了好些会的时间,明明是天没亮的时候出门的,他计划着早去早回,下午把这几个柜子给组装好,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这么一耽误,到了镇上,天都亮了。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镇子拐角处的第一个地方,在一楼排队领了号,然后上了二楼,他来的不算是最早,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排队,差不多等了半个多钟头,他从二楼上下来了,手里的棉签被他随手一扔,他捏着手心皱巴巴有些汗湿的号码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   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些嫌弃号纸被弄得又皱又脏,皱着眉对了号,看了陈立根一眼,在汗津津的号上盖了章丢到篓里。   之后先是递给陈立根一个用纸包着的白馍,白馍很大,很结实,比外面卖的好多了,还冒着热气,递完了馍,工作人员再递出好几张的大团结来,大团结崭新崭新的像是才中印钞机机立印出来一样,不见一点的折痕。   陈立根面无表情的接过塞进兜里离开,在他之前一位从窗口离开的汉子还在原地数着手里的钱,生怕少了一张,看到陈立根离开,挤开这会正在窗口拿白馍的人,高声和工作人员掰扯。   “诶,同志,你们搞啥子名堂,这是看人下菜糊弄人啊,咋刚走的汉子给那么多,你们这是走后门呢还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他刚刚看清楚了,那汉子比他多了三张大团结。   里面的工作人员没抬头,不想搭理人,但还是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声音不耐烦的说,“什么资本主义,你可不要张嘴乱说,我们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这上面都是有记录的,你俩量不一样给的当然不一样。”说完工作人员上下打量着人,用讽刺的语气道:“你身体状况有他一样好,我们也能给你一样的钱。”   最后这一句话,把人气得不轻,也不敢再扯犊子造次了。   而已经离开的陈立根几口就把手里的白馍吃了,他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用纸包好收进了兜里,打算带回去给山水。   陈山水虽然在村里的汉子中不算是矮的,身板也不算是太瘦弱,但他比起陈立根就矮半个头,陈立根觉得是小时候没粮食吃营养没跟上的缘故。   镇子的很多地方他都熟,他步子大走路也快,几步走到一家很狭小阴暗角落的屋子,屋子很萧条,是在镇子的偏远隐秘的位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敲了三下紧闭的窗户,嗓子宛若金石碰撞的声音,“我大根,过来拿东西。”   咯吱一声,窗户小心翼翼的开出了一条缝,看清外面的人是谁之后才把窗户开大一些,里面的人伸出一个脑袋,笑盈盈的把手里准备的一个像是香囊一样大的小袋子递过去,然后摊开手,玩笑一般搓搓手指,“早给你做好了,给钱给钱。”   陈立根把没热乎的钱拿了出来,粗糙的大手数了几张大团结加上一些零角递过去,然后才把小袋子收起道谢离开。   他把小袋子郑重的收在胸口的口袋里,熨帖着他砰砰砰热乎乎的心跳,紧抿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来。   “哥!”陈山水不知从哪条道上杀出来,气喘吁吁满头的汗,看到陈立根的时候如释重负,他沿着永平哥说的在这附近找了一圈,找了半天没找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会总算找到了他哥,一找到人,他忙不迭的就开口说话。   “出事了,你赶紧跟我去看看!月秋和季家那姑娘打起来了!” 第66章 娶个婆娘别挖空了身子   都说成年到了岁数的汉子男人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无非都是成家立业,立业的事情还可以放一放,但成家门一清都是找一个漂亮听话的女人当婆娘,来年再生一个大胖儿子就圆满了。   只要是汉子都想讨一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当然越漂亮越好,男人嘛,咋会不喜欢漂亮女人,但赵永平从没觉得女人像现在这样麻烦难搞过。   “两位姑奶奶,我的祖宗!咱冷静冷静,有啥好好说,不动手成不?!诶诶诶,别打别打,嘶嘶嘶,撒手撒手,别拽我头发!”   摊上这事,赵永平真他娘的是气的跳脚,只想满口飚脏话,都是些什么鸡撕猫咬的事啊。他和山水在镇上办完该办的事情,考虑到从镇上往水湾村走比较顺路,就想先去水湾村把李月秋的东西送到李家,最后再转道回陈家。   没想到才走近去水湾村的小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背影神似李月秋的人被人一咕噜的推倒在了地上,李月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狐狸精,出了名的面皮好,身段俏,见过她的人一般都过目不忘,该说是想忘都忘不了,更何况是赵永平在一定程度上说和李月秋算是“熟人”。   那根本就不是神似,就是李月秋这个娘们,跟在他旁边的陈山水也在第一时间发觉了,张口还喊了人一声,只不过离的有点距离没有听到。   赵永平眯了眯眼,还没看清那个朝李月秋动手的姑娘是谁,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结果看到被推倒的李月秋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之后两个女人打起来了。   ?!   什么情况?!咋还打起来了,两人慌得一逼,忙把贵重的二八大杠都丢在一边,几步飞跑过去拉架,等看清和李月秋动手的人是竟然是季家那姑娘,再听她边打边说什么李月秋心太大,什么都想占。   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顿时联想一二,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什么打架?是因为抢男人打上了。   活久见,大根这么招女人喜欢的吗?他啥时候成了一个男狐狸精了,都招得女人为了争抢他而动上手了。   不是赵永平贬低大根,他把大根当兄弟,大根什么情况他清楚,那些坏名声的话都是村里有心人胡编乱造的,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之前大根因为出不起彩礼,加上他心里头搁着人,所以一直无人问津,加上他自己不想找,别的汉子在街上或者干活的地方看到喜欢的姑娘,都想法设法铆足了劲凑上去,但大根遇到女的基本不和说话,亲事就这么耽搁着,没想到今天会有两个女人为了争他打起来了。   只听说过,汉子男人争姑娘打破头的,大根以前还没和李月秋退亲的时候,水湾村的人看不惯大根,觉得他配不起云端尖尖上的李月秋,总找寻了机会找大根的晦气和麻烦,还约了他去晒谷场决斗,当时晒谷场被弄得血淋淋的,好几盆水都冲不干净晒谷场的血迹。   如今风水轮流转。   李月秋为了争大根这个汉子和人打起来了。   陈山水一个生瓜蛋子看到两女人撒泼打架都惊呆了,敢都不敢上前,而敢上前的赵永平对着这两个女人根本不好动手拉架,这一拉碰到哪哪都不合适稳妥,拉李月秋他怕大根剐了他,拉另外的季玉雪这万一被扣上流氓罪的帽子咋整。   因为张家张丽云这个女流氓的典型,现在好多汉子男人可爱惜羽毛名声了,就怕被无缘无故的赖上,在男女关系交往中也更小心翼翼了。   今天这事,要是换成两个男好勇斗狠的打架,赵永平才不会这么纠结,管它三七二十一一人踹一脚,揍人一顿就能让人老实了,还能等到现在让人张牙舞爪的。   拉也不好拉,讲话劝架两个女人都打红了眼在地上都滚了一圈,压根听不进去,这会时候路上又没有其他过路人,再看看这俩女的战斗力,赵永平一个劝架的都被挠了爪子,不晓得是李月秋还是季玉雪下的手,手指甲也忒利了,他手背被刮了一溜的皮,火辣辣的疼。   顿时赵永平火了。   这两个泼妇!   季玉雪和李月秋好歹都是有高文化的人,李月秋一个在肉联厂当过工人的姑娘,咋一点高文化水平的思想觉悟也没有,还有季玉雪,她爹可是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弄得跟没文化不识字的泼妇一样简直没眼看。   争争争,不如把拿把柴刀把大根分两半,一人一半带回去搂着睡觉得了。   赵永平火气直往脑门冒,偏偏找不着合适的法子劝架,只能赶着山水去找大根这个当事人,俩女人争的是他,让他赶紧过来拉架处理。   他晓得大根今天在镇上干什么,这个时间估计还没回去,让山水赶紧去找人,自己惹的桃花自己来平,他拿不住这两女老虎。   陈山水连忙头也不回的找他哥去了,原以为等着大根来就成了,结果这条回水湾村的路上倒是先来了个人,恰好也是女的,正好可以拉架,但等人走近了,看着来人挺着一个皮球一样的大肚子。   赵永平:“……”他眼皮腾腾腾的直跳,摆手让孕妇离远点,这儿正争男人,别过来。可他看着那孕妇竟然挺着一个令人惊恐的肚子竟然过来拉架了。   他娘的,他只想遁地逃跑。   来拉架的孕妇是季玉雪的二嫂,她的肚子已经很大,瞧着估计在最近的日子马上要生了,她在和季玉雪说好的地方等了好一会没等到人,怕人出事就沿路找了过来,虽然她现在怀了季家的孩子,但他婆婆和公爹最疼的还是小雪这个小姑子,小雪出了什么事,就她在家里的地位她铁定得挨骂。   “撒手撒手,别闹了,有个揣崽子的孕妇在这!”现在好了,赵永平不仅要防着李月秋和季玉雪,还要看好这位孕妇,怕孕妇摔了肚子。   打红了眼的李月秋听到孕妇两字,再瞥到一个大大的肚子,手里的动作猛的一停,这么一停,被季玉雪逮到了机会,要不是赵永平拉了她一下,她差点被扇到了一巴掌。   李月秋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她还来劲了,真当自己好欺负不成,她一把推开赵永平这个碍事的,“你管好那孕妇!”说完跟只急红了眼的兔子,直接上嘴咬人,咬了季玉雪的手指头一口。   “小雪,别打了,快松手。”季玉雪的二婶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拽着人的胳膊把人往后拽,赵永平担心她摔跤,头都大了。   季玉雪这时看到她二嫂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她这些天一看到二嫂她就想起车站人贩子的事情,她当时都算好了,家里二哥最会打架,她让二哥和她一起呆在车站,就是为了救下莫首长的儿子,明明都算好了的,也在那蹲点了的,可千算万算那天还是出了差错。   哪能想到她二婶突然肚子不舒服,怕肚里的孩子出问题她二哥不顾她的阻拦着急忙慌的送人去了医院,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撂在车站,这才导致后面她一个人对着人贩子力不从心,差点被人拐走,最后阴差阳错,好处大半都成了李月秋的。   一想起这为她人做嫁衣的事季玉雪就堵的慌,都是些什么年代的人,律法也太不规整了,世态炎凉,当时车站那么多的人,看到她闹起来都喊救命了,没一个人报警来救她的,蠢透了。   李月秋重生一次就能把上辈子的一笔勾销,狗屁吧,上辈子不管什么原因,李月秋没接受陈立根是事实,不是不接受陈立根的吗?怎么,晓得他后面会发达了,这辈子就抓紧机会拽紧不撒手,她三观不正吧,没那么好的事情。   什么东西全占了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两人打了起来,季玉雪不撒手,李月秋就更不会撒手挨打了,这两人的性格一定程度上来说,都和点了的炮仗差不多。   李月秋一开始只是觉得季玉雪的行为总是透着一股奇怪和不和谐的感觉,刚刚听了季玉雪的话,说什么上辈子就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让她别上辈子过不好就居心不良的来嚯嚯这辈子的陈立根,也要看配不配得上。   季玉雪这话一出,李月秋就晓得这人是和她一样是重生的,重生过才晓得她手里那几块地的价值也才会说出这么不找北的话来。   她不懂她这辈子怎么就不配和陈立根在一起了,上辈子她命弱早死,没几年好活头,当然不能拖累了陈立根,但这辈子她好手好脚的,凭什么不能和陈立根在一起,季玉雪哪来的立场说这些话。   要说居心不良,到底谁居心不良。   她们两人是忽然就打起来了。季玉雪让她把占的东西让出来一样,别想着什么都占了,说她占了陈立根,连她看中的地也占了去。   李月秋真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开什么玩笑,陈立根是她废了九牛二虎的劲好不容易才磨得让人答应讨她做婆娘的,她辛辛苦苦凭什么让她让。   至于镇上的那几块地,更是莫名其妙,地摆在那,又不是她从季玉雪手里抢的,她是从户主家正儿八经买来的,走的路子正,花的钱没偷没抢是她卖螺卖果酱攒的,这都是她自己努力争取的,碍着谁了,咋不能全占了?   这女人一虎起来真没男人什么事了,李月秋的性子有些时候很刚烈,也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她只晓得被打了就要打回去。   季玉雪的二婶虽然是个孕妇,但她比季玉雪瘦多了,根本拉不住季玉雪,差点摔在地上,还是赵永平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所幸,大根这个“男狐狸”总算赶着来了,他一来赵永平就找到了主心骨,从没像此刻这般这么想看到大根这张脸,他大喊:“快快快!大根!”   事情的大概,陈山水也没讲清楚,只说李月秋和人打起来了,陈立根面无表情的大步上前捞住李月秋的腰肢把撕扯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隔开,而季玉雪惯会见缝插针的,逮到了空隙就朝李月秋脸蛋上挠去。   她觉得就是李月秋这张狐狸精似的脸在作祟,长得也真是忒漂亮了些,应该让她像书里一样直接毁容了才来的顺眼。   陈立根拧眉,漆黑的眸子染了戾气似的,侧身把李月秋护在怀里,反手捏住季玉雪的手腕,不寒而栗的扫了人一眼,把人甩开。   下一秒只听到一声尖叫和扑通的声音。   季玉雪整个人摔到旁边的河沟沟里。   顿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几秒之前的嘈杂乱麻仿佛从未存在。   李月秋衣裳领子都被扯开了几个扣子,已经打红了眼的她趴在陈立根的胸口,撩开凌乱的发丝,胸膛小小的起伏着,瞪大了眼珠看着沟里狼狈的季玉雪,嗯?怎么就掉下去了。   不服再来啊,她奉陪,打到她服气。   季玉雪是侧着身子栽倒进沟里的,沟里的水流不多,长年累月下来都是脏兮兮的泥巴,臭水沟似的,这会她半个身子都滚了泥,让她一瞬间栽在泥里差点起不来。   季玉雪的二嫂脸都吓白了,用惊恐害怕的眼神看着陈立根,一时都忘记去拉沟里的季玉雪了。   女人打架男人是不掺和的,掺和了像什么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汉子帮婆娘打架的。   哪有这种汉子的,太不中了。   “你,你咋对女人动手啊。”孕妇切记动怒,她扶着肚子指着陈立根控诉,样子似呼吸不顺。   陈立根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甩开季玉雪的手,紧抿了下嘴角才开口“……我没动手。”他自认为那一下是没用力,只是惯性的……他看向沟里的季玉雪,冷漠的声音带了一丝刻板的不解,“我没使力,你是咋掉下去的。”   季玉雪:“……”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就你那把子力大如牛的力气,你没使力,我倒是感觉你使力了,而且这话问的好像我是故意掉下来的心机绿茶婊。   陈立根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的纠结掰扯,掉都已经掉下去,说什么都是掰扯过多的废话,他道:“就当是我陈大根动的手,我给你道歉,不过你打我婆娘,我打回去,扯平了。”   季玉雪气愤的红了眼眶,这什么歪理,什么道歉,什么扯平,没见过这么欺负女人的男人。   男主的人设明明不是这样的,李月秋的迷汤还是灌的够彻底的。   她心里百转千回,什么滋味都升腾上来了,这怎么什么都让李月秋占了,男主被李月秋死死的攥着,忠犬一枚,指哪打哪,没救了,李月秋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吗?容貌是会老去了,而且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她可是穿书过来的,难道不是一位拥有有趣灵魂的人?   现在这样,她想混吃等死抱大腿都抱不成。   上次人贩子的事情才过去多长时间,她都没来得及做好详细的周密计划把陈立根拿下,那头就传来陈立根已经要和李月秋结婚了,而且还是紧着的办,她一点后招机会都没了。   成,女主肤白貌美,貌美如花,男主她不肖想了,抱大腿不成,那她就干别的,自立自强搞事业,结果想发展事业买几块地又被李月赶到了前面,合着光环都是主角的,她一个配角就不配翻身农奴把歌唱。   穿书本子不都是女配穿书之后上位逆袭干翻女主的吗?怎么到了她这,不是大腿文了,也不是发家致富的爽文,哪哪都走不通,狗逼男主眼里只有女主一个。   呸,说好的套路呢?!   是她拿错剧本还是这见鬼的穿书出问题了?   季玉雪擦掉脸上的泥,她之前把李月秋摘的野花丢进了这条脏兮兮的水沟里,如今倒是自己也被男主推了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闭眼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睁眼时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她冷着脸想喊二嫂来拉自己,但看了她那个皮球一样的大肚子到底没有丧心病狂的要麻烦一个孕妇,于是自力更生的从沟里爬上去。   赵永平看了看周围,大根不动,山水啥都不懂,孕妇怕出事,李月秋那性子都和人打架了,肯定不会去帮忙,看来看去,现场合适把季玉雪从沟里拉上来的貌似只有他了。   他不情不愿的找了根木棍,想让季玉雪拉着木棍上来,她可不想和季玉雪这个明显不是善茬的人牵扯,这万一被诬赖耍流氓咋整。   他不想坐牢吃花生米。   等季玉雪自个爬了上来,她坐倒在草丛茂盛的地里,看了看李月秋,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一朵心机伪白莲,瞧瞧,和她打架的时候不亚于母老虎,这会成猫咪成兔子了,真是会装模作样,她厌恶般的移开视线,又看向陈立根。   说实话,男主不愧是男主,陈立根长得很俊,五官硬朗轮廓分明而深邃,身材魁梧英武,但不会过于壮硕得像是个肌肉男,单是看着能感觉到蓬勃的荷尔蒙,犹如希腊的雕塑,这个男人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是男主光环的缘故,比起别的男人来说有魅力极了,看着都脚软。   她眸底闪过一丝不甘心,她明明也有机会的,半晌,季玉雪轻启唇说道:“陈立根,做舔狗也要有个限度,她是看中了你是一只潜力股,晓得你以后会大富大贵,不然她不会眼巴巴的凑到你身边跟着,你不是傻子,是非好歹要自己捋捋。”   她话一说完,在场的人神情猛的都变的古怪,不懂季玉雪的意思,都啥年代,改革都开放了,不兴封建迷信那一套,啥叫李月秋晓得陈立根以后会大富大贵,照季玉雪这么说的意思难不成李月秋是个神婆能掐会算不成。   李月秋有一瞬的愣住,不是因为季玉雪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她“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而是有些担心,她好不容易能和陈立根在一起结婚了,季玉雪凭什么说这种诛心的话,这是抢不过,直接耍无赖了?   她伸手拽住陈立根的袖口,咬着唇瓣只想上去再挠季玉雪几下,但忽的感觉耳边温温热热的。   是陈立根扭头侧过身来,锋利的眉苦大仇深的拧着,在她耳边声调冷漠低沉的问,“舔狗是什么意思?”   李月秋:“?!”   季玉雪:“……”   陈立根身上的味道清清爽爽,怪好闻的,这是李月秋这会脑袋里的想法,等她反应过来后陈立根问的是什么,她直摇头,这季玉雪说话怎么古里古怪的,“我也不晓得,但肯定是骂你的话。”   陈立根面无表情道:“嗯,我也觉得是骂人话。”   季玉雪:“……”呵呵,这些个落后几十年的老古董,话都听不懂,不配和她沟通。   最后两个女人为争一个汉子打架的事情因为后来季玉雪的二哥到来而结束,季玉雪的二哥在镇子口等了半天妹妹和自家媳妇,但一个人都没等到。   这可把他急的团团转,问了好多人,走了好几条道才找到这边,这一过来简直不晓得该说什么该对谁发火,小雪好好的和李月秋打什么,让人晓得她和人打架抢男人,这不是坏自己名声吗?她以后不想找别的男人?陈大根是不错,但不错的汉子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而且单论条件来说,家里实在是穷了一些,没缘分走一起那就不用强求。   而且人过几天就摆席结婚了,是别人的男人了,板上钉钉的事,小雪掺和什么,一点也不自爱。   虽然这样想,但季家的人一向最护着这个小妹,都是护犊子的性子,不管到底是不是季玉雪的错,对于陈大根把自家妹子推沟里这种行为,他是看不过眼的,要不是自家小雪不占理,他肯定会和陈大根打起来,即使后来陈立根给人道了歉,离开时他对陈大根也没一个好脸色。   幸亏这条道上来往的人不多,这么一番折腾也没人看见,陈立根并没有和李月秋多说什么,只是让陈山水送人回家。   李月秋换的东西都交给陈山水拎着,陈立根和赵永平回的陈家,就不和他们一道了,她和陈立根按规矩是不方便见面,要是让村里的人看见会给人留把柄话。   “这女的动手打架怎么就喜欢蓐头发,本来头发就没几根,我怎么这么倒霉。”   赵永平摸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的抱怨,他头发一直以来就少加上又软塌塌的,看着很是稀少,平时都是梳一个二八头型方能显得发量浓密一些,今个拉架一功夫,不晓得多少头发毁在那两女人手里。   越想越觉得心头在滴血。   陈立根走在前面率先进屋,他从屋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赵永平,“拿回去配点核桃腰果,没有核桃去我家地里的核桃树上打。”   赵永平一边想什么核桃腰果,一边打开袋子看,一看是半袋子的黑芝麻,纯黑的芝麻粒颗颗分明饱满,已经筛洗干净杂志和飞灰,仅仅是打开袋口就散发出一股芝麻独有的香气,看得出来是上好的芝麻。   这对于发量少的他可以好东西,他也不客气就收下了,至于核桃这些他家里有,看在这半袋芝麻的份上他决定不再计较自己的头发丝,帮忙把二八大杠上的东西卸下来,东西卸完,他从二八大杠的手柄处挂着的一个灰布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但颜色有些微微浑浊。   他把玻璃瓶递给陈立根,正着脸色道:“我姥爷让我给你的,是今年泡的刚出窖的药酒,药性温的很,你当酒喝当水喝都没啥问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娶个婆娘别挖空了身子,把自个的命搭进去。”   玻璃瓶的盖子封的还算严实,但能隐约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陈立根收了起来,轻轻颌首,下颌线硬朗流畅,“替我和姥爷道声谢。”   “行了,行了,我俩之间的交情不用说这种话。”赵永平摆了摆手,看天色不早,折腾到现在的他还有事要做,骑上二八大杠从陈家离开。   他和大根在一起卖力气赚钱,要是没有大根搭把手,他早些年抬石头赚钱的时候一条腿肯定就废了。   一瓶药酒的事情,顺便的功夫,他姥爷每年会泡两三罐子,乱七八糟的放了一些时节性的药材和一些毒蛇毒虫的药引子,他不懂药材也一窍不通,但知道是好东西,不少晓得他姥爷会这手艺的人,每年都会上他家让姥爷卖一些出去。   这不,灰布袋里还有一瓶是有个村的汉子私下过来和他姥爷买的,他这会给人送过去。   赵永平二八大杠骑的稳,轮子撵过地面窸窸窣窣的,偶尔发出几声叮铃的响声,道路旁边的树干里小鸟会叫上几声,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首好听的音乐,特别是下坡的时候二八大杠带起一阵极快的风,路边的草丛树木被带起轻轻的晃动。   他有点赶时间,见路上没人,加了速度,原本是骑的好好的,二八大杠一路流畅的在下坡的道上行驶着,结果坡口拐角冷不丁忽的冒出几个小娃娃来,赵永平赶紧把二八大杠稳住,生生开出了鱼钩一样的路线,二八大杠栽进路边的土里才没闯到这些小娃娃。   这些个小孩,他都打车铃了没听到吗?差点闹出事情来。   小娃娃们打打闹闹,看到有人翻车了还凶巴巴的瞪着他们,一个两个顿时一哄而散跑了。   赵永平要教训人让他们多看点路都没机会,他扶起半倒的自行车,一看放黑芝麻的袋子口挂到了路边的树枝,赶紧捡起来,免得勾破袋子,这要是芝麻掉了一地,一颗颗比沙子还小,他得捡到猴年马月去。   幸好芝麻袋子没坏,赵永平为了保险,把芝麻袋子放进了放药酒的那个灰布袋,双层保险。   但等他把芝麻放进去,扫到黑布袋里剩下的那瓶药酒,微微有些惊愕,他把药酒拿了出来,看着铁皮盖子上标记的红点,电光火石,拍了下大腿。   嗐!睁眼瞎!弄错了,做了记号的这瓶才是给大根的,大根拿的那瓶是要送到别家汉子的。   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他这都早就离开桃源村了,再倒回去还不得折腾死。   算了算了,还不如回家换一瓶给那个要药酒的汉子送去,这样还近一点。   大根那里就不用换了,无非是药性烈点淡点的问题,吃不死人,就这样吧。 第67章 你这会就是典型的婚前焦虑,等……   傍晚的时候,天边的黄昏像是一片金黄的云锦,破败的小院子一扫颓然,拾辍干净散发着喜气,滋生出蓬勃的生命力,陈立根把锯得平整的木头再用磨砂纸打磨光滑箍成了一只大木桶,他箍桶的时候半敛着眸子,手下的动作认真细致,木桶渐渐在他手中成形,崭新光亮,一点也不必供销社卖的差。   箍完大木桶,他也没闲着,照旧像往常一样砰砰砰的在院子里劈柴,碗口大的柴禾随着斧头的斧刃劈成了好几块,碎裂得仿佛柴禾时极其的好劈的,轻轻一下就四分五裂。   陈立根家里的柴堆一年到头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好像永远用不完,但是现在柴堆空了一半,陈立根脚边没劈的柴禾像是两座小山堆积在一起。   劈好的柴一部分用来家里烧,另一部分他明早挑到城里去卖,因为明早要卖一部分出去,满当的柴堆才空了大半。   陈立根卖的柴禾不像别人直接从树林里砍了修修多余的树叶,用麻绳捆上就挑到城里去卖,他会把柴劈到合适烧的大小,省了买柴禾的人回家再劈柴禾的力气,非常方便,也因为这样,他挑去的柴禾价格卖得比别人高上几分钱,也卖得最快,常常是挑到卖柴的熟地就被抢购一空。   他这几天想法设法的往兜里赚钱,每天要去山里砍两趟柴,柴禾劈得比往日多了两倍,董慧拿着一碗去从阿祖那求到的扫祟迎新水在屋里的四个角落都洒上一些。   毕竟没几天新媳妇就要进门了,新媳妇进门是好事,这娶了媳妇也是从黄毛小子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家里的顶梁柱了,虽然以后大根和月秋不住在老房子这边,但老房子这边也要把该有的迎新驱霉的习俗办了,图一个喜气。   “大根,你咋回事。”董慧在房子的旮旯角洒完祟水,瞥了一眼院子里忙活的人之后脚下一顿,“怎么一身子的汗。”   光着上半身劈柴的陈立根古铜色的皮肤上仿佛镀着一沉光亮,壁垒分明有力,但这会肌肉上却是汗如雨下,仿佛是脱水似的,董慧看得心惊,把手里的碗就地搁下过去摸陈立根的脑门,但陈立根撇开脑袋躲开了。   “没事。”   董慧探温度的手心扑了个空,心往下沉了下去,这些柴禾是很多,但大根一贯力气大身体好,如今才劈了一半,没道理会让人出这么多的汗。   “别劈了,放着,一会让山水过来干,你进屋休息去。”董慧绷着脸让陈立根罢手,想着是不是因为亲事的事情这段时间大根点灯熬油熬坏了身子。   要真是这样,还不如不讨媳妇。   “天热出汗。”陈立根神色未变,只是随手抹了一把脑门泛凉的汗水,他这么一抹才发现汗水凉腻腻的,就连他的脑门都冰凉凉的像是冬天里结的一块冰,汗水几乎把他整个脑袋都浸湿了。   他胸膛起伏的有些剧烈,盯着柴禾的视线偶尔不定有些眼花,他晓得分寸,甩了下脑袋加紧动手把柴禾全部劈完。   等忙活完该忙活的,他回了屋子,径直把白天赵永平给的药酒拿了出来,也没倒进口缸里,直接对着瓶口喉结滚动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   药酒灼烈,起初的一口入喉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烈味,像是喝了一口没有任何味道的白开水,但随着微微刺痛的嗓子,药酒的味道冲斥了整个口腔。   药酒颜色虽然微微浑浊,但被陈立根搁在床底放置了一会,瓶底沉甸着一些药材杂质,像是泾渭分明的分出了两层,最上面一层透彻光亮,底下沉甸出一层乌黑细碎的药渣,而陈立根的动作让这两层泾渭分明的层次瞬间混合在了一起。   药就比他想象的烈多了,他只喝了两口就把瓶盖拧上,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些,他喝过酒,但屋中没有萦绕着淡淡的酒味,比起别人喝酒宛若是打翻了一大瓶的酒冒出熏人的味道,屋里这会的空气味道淡到几不可闻。   不过屋里没有酒味,陈立根整个人却被酒熏得不甚清明,酒的味道混着些许的药味,仿佛丝丝缕缕的在每个毛孔里面挥发撕扯,泛凉的全身一点点回暖,一天的疲乏顷刻涌了上来,陈立根阖上眼缓缓入睡了过去。   然而,睡梦中,他做了一个十分香艳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堵两人高的熟悉大草垛,看到熟悉的豌豆地和洒麦种的地,地里微湿的土壤散发着淡淡的泥土味,这让梦境似是现实一般清晰。   他还看到了他即将娶进门做婆娘的姑娘用那双湿乎乎的眼睛看着他,瞧一眼就让他燥热难耐,紧接着画面骤转,他看着有人粗鲁的把秋秋拖进了大草垛,他嘶吼着大喊一声秋秋,上前一拳打向那个钳制住秋秋的流氓。   但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层空气中……,下一秒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把秋秋拖进大草垛里的人和他模样长相一般无二。   他捏着拳头愣在原地,随后竟然渐渐和那个施暴的人重合成了一人,他看到草垛里的姑娘小脸煞白,惊慌失措,疯狂的挣扎,细白如玉的脚踝上两粒血珠似朱砂,卷翘的睫毛挂着剔透晶莹的泪珠。   而他眼底血丝骇然,身上滚着汗珠,汇聚成一滴滴的滴在怀里人的唇瓣上,仿佛是污浊了一片娇嫩的花瓣,他像是一头蛮牛有使不完的力气,粗鲁的压着她,去捉她的小下巴亲吻她,衣裳裂帛般的清脆的撕扯开,他为所欲为让她不能动弹。   梦醒十分,他赫然睁眼,瞳孔深邃得像是劫后余生,窗外隐隐透进一抹光亮晃了下他的眼。   床上的他裆.部濡.湿一片。   他起身坐直,看着裆.部母愣愣了好一会,喉咙像是被一道火热的气息挡住,呼吸不畅。垂在膝盖上的手死死的捏成拳头,眼睛赤红,手背上青筋暴起,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皮肉相撞的声音在屋里显得格外的响亮,虽然没有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留下红痕,但力道委实不少。   他粗喘着气,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耐下来没再扇自己第二巴掌。   畜生!   陈立根暗暗在心底低声唾骂一句。   他竟然又做了这种污糟的脏梦,而且这次梦里的他放肆的像是一个禽兽。   做这种亵渎般的梦,让陈立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烂到了骨子里,他的心到底是有多脏,恐怕十斤皂角都洗不干净这颗污糟的心。   这天清晨,陈立根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门轻轻的打开,留下足够让他出去的缝隙,等他出气之后再屏着气息把门关上,老旧的门从头打尾没有发出一点咯吱声,他有力敦厚的脚步声也放的极轻。   清晨院子里薄雾未散去,一眼看去整个村子包括巍峨的树林都包裹在一层浓雾中,万籁俱寂的院子里,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厨房墙角长势茂盛的薄荷叶叶尖挂着薄薄的露珠,在衣料的摩擦声中仿佛像是有生命一般被惊蛰到,露珠从叶尖滴落。   陈立根打了桶水囫囵吞枣般的冲了个凉水澡,水温泛凉浇灭了他全身的火气,然后他搓洗干净手里团成一把的裤.衩,拧开水之后他迟疑了一会,最后没把裤.衩挂在院子里的晾晒杆上,而且挂在了角落里背光的一颗李子树杈上。   动作局促又遮遮掩掩的,好似这颗绿叶.勃.发茂盛的李子树能遮掩住他所做的罪证。   董慧起床之后看到在院子里做早饭的陈立根,又看向院子里劈好捆好只能往外送的柴禾,问道:“没去送柴?”大根勤快,晚上劈的柴都是隔天一早早起去送的,送完一趟柴回来才会吃早饭。   董慧以为他早出门了,早上凉快,只要不是下雨,干活的时候最得劲也最有力气,看到大根在做早饭,想起昨晚劈柴时那一身子淌的不正常的汗,董慧脸色有些不好,她担心起大根的身体状况来。   山水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但人渐渐的大了,身体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生病,但大根却不一样,这孩子从小身板就比同龄人好,精精神神的,一直都没生过什么病,老人说这不容易得病的人,要是忽的生病了,那就是大病,马虎不得。   所以整整一个早上董慧落在陈立根身上的视线都是如烈日一般灼灼的。   心虚的陈立根,以为自己的“罪证”被娘看到了,脸上火辣辣的也不敢抬头,平时笔直的背脊也微微佝偻的弯着,一直埋头干活。   等到了中午,大根还不出门送柴禾,董慧这会也不再观察了,去屋里头枕头底下拿了钱准备带人去卫生所检查。   村里人有个什么毛病都是在山上抓点草药吃吃,不想去卫生所折腾,主要是怕花钱,而且里面的医生是从赤脚大夫转成的,看个啥毛病还不如找阿祖,但最近卫生所的医生换了,听说新来的医生态度好,耐心也不差,最重要的是看病检查也是一看一个准。   陈立根木头桩子似的不动,他套着一条黑灰色的裤子,裤子很肥大,这条裤子是董慧收回来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一个胖子,这条裤子就是他的,布料是粗布,一个补丁都没有,和新的没两样,但人不喜欢这个颜色,就转手了,落在了董慧的手里。   董慧收回来之后是想着把腰腹和裤脚上改改给大根的穿的,把裤脚改长一点,腰腹那改窄,但最近晕头转向的忙着大根的亲事,一时也把这事忘记了。   也不晓得大根从哪扒拉出来套上的。   “你最好跟我去卫生所看看,你就算不在意自个的身子,但都要结婚的人,要考虑点家口,我说难听一点,这个节骨眼出事,你就不怕别人说李月秋命里带克?”   李月秋长得漂亮,总会招惹一些风言风语的闲话,大根身体好是有目共睹的,这要娶李月秋的节骨眼上病了,由不得人不多想。   陈立根半晌只挤出一句,“衣服干我就出门。”他只有一条裤.衩,洗了就没得换,裤.衩干了他就出门干活,他没病,只是被裤.衩绊住了腿,不好不穿裤.衩就出门去送柴,他不用去卫生所。   董慧愣了下,摸不着这个衣服有啥关系,衣服大根不是穿身上的吗?咋的还要等衣服干了才出门。   最后她看向遮遮掩掩在李子树上挂着的所谓的“衣服”,眼神立马划过几分了然,笑着骂了一声,“混账东西。”就差几天的功夫这么等不及?想媳妇想得这样紧。   果然是长大了,不过大根咋就一条裤衩,都没个换洗的?   ***   水湾村最近办喜事的人家多,炮仗隔几天就会响上一次,结婚办席的前一天,李家所有的空屋都住满了人,李老头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次因为月秋要出嫁都提前过来帮忙了。   虽然住满了人,但不是全都拖家带口过来的,家里不算挤只会显得热闹,像小叔家,只有李安国提前一天回来过夜,付双红和李艳明个成亲开席的才会从县城过来,而且她们明个过来就只是打算吃一顿饭,不打算帮忙招呼客人了。   付双红是在县城生活惯的,就算是亲戚,她也不会“屈尊”的来帮忙办一场农村乡下的婚宴,要人挤人的给每桌席上添菜,她不乐意做。   李老头一把年纪了,虽然性子要强,看不惯李安国家的那口子,但到底是亲生血脉,看到儿子女儿全都回来了,又是个喜日子,才不去计较这些。   夜里九点多,李月秋趴在床上有些睡不着,明天要待客,今天要把所有席上用到的蔬菜都洗干净,明个做喜宴的厨师就直接烧锅做菜,洗菜的人有七八个,但菜太多了,她过去帮忙洗最后洗得眼睛都开始花了。   外面这会还能闻到炸锅巴的香味,是二婶她们还在忙活,二婶打发让她进屋睡早点,明天是天没亮新娘子就要起来漂漂亮亮的捯饬一番,别看是结婚,是喜事,但新娘子要待客站一天不可能轻松,早睡养足精神。   李月秋的旁边睡着小姑家的女儿,这小姑娘才六岁,模样长得很像小姑,按照规矩,结婚前一晚是要让人压床的,也就是找一个亲戚家没结婚还是童身的姑娘和李月秋睡一张床。   这种有什么讲究李月秋也说不清楚,但村里结婚的女方家都是这么干的,本来李老头是想让李艳来和秋丫一起压床的,年纪上来说,艳儿的年纪差的不算多,是最合适的。   但李艳不愿意来,这才换了小姑家才六岁的女儿。   今天水湾村有一户人家嫁女儿,就在李家不远的地方,隔着几块地,她明个就要结婚,家里也忙,但李月秋想沾喜气,跟着爷爷去做客了,吃了那一对新人分的喜饼,味道甜滋滋的。   这个月有好几天都是宜结姻缘的吉利日子,是一年里面的吉利年,办亲事的人家特别多,炮仗响的噼里啪啦的祝福着结婚的新人们,她看着那对新人,当时脑袋里有些恍惚,自己明天也会像这个姑娘一样穿着红色的衣裳嫁给心爱的汉子,不晓得那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姑娘家总会想象着嫁人的场面,结婚前姑娘家会想自己是否嫁对了人,有的则会想嫁过去之后是否能讨婆家人的喜欢,大概各种想法都有。   李月秋这会也怪忐忑的,半晌又觉得有些好笑,有什么好忐忑的,嫁了陈立根还忐忑,真是惯会拿乔。   明早天没亮就要起来穿衣打扮忙活,走村里结婚的流程,不早睡是不成的,和她一起睡的小姑娘正拿着一本图画书看,李月秋笑着和她说自己要先睡了,让她别看太晚,看完记得把桌前的油灯灭了,说完这些李月秋盖上被子没一会就沉沉的睡去。   和她睡一起的小姑娘见她睡着了,也不看图画书了,往前趴了过去,圆鼓鼓的睁着眼盯着李月秋看,她觉着月秋姐姐真好看,皮肤像是家里洁白的陶瓷釉,一点瑕疵都没有,闭眼睡着后眼睫毛也忒长了,和她在一起睡觉就连被窝都都是香香软软的,好想黏她身上,香喷喷的。   她喜欢月秋姐姐,声音好听又温柔,还会给她做好吃的,未来姐夫肯定也会很喜欢的,但听说未来姐夫家很穷很穷真的很穷,穷得小时候还和狗抢东西吃,又脏又臭,帮人挑粪干活不喜欢洗澡,惹急了眼还会打女人,一拳砸下去就能把人的脑袋砸瘪。   小姑娘莫名有些惆怅和惊恐,觉得未来姐夫肯定不是好人,好人再饿也不会和狗抢东西吃,不会不洗澡,那多脏啊,不讲卫生,也不会打女人,更不会力气大得能把人的脑袋砸瘪。   抱着这样的心态,小姑娘惆怅过后轻手轻脚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她这边屋里头黑了,陈家那头却还是灯火通明般的亮堂,院子里干活的声音络绎不绝,干得热火朝天的,约莫着过了快好几个多钟头,声音才渐渐的停了。   几个汉子数好了临时搬过来的桌凳条数和把该杀的鱼都杀完腌在缸里,这结婚细碎的琐事也太多了,晕头转向,不过他们其中有几个帮过好几次的婚宴,也算是熟手了,但忙完都累得不行,陈立根给他们每个汉子都发了一只烟解乏。   烟这种东西稀罕,会抽的汉子都喜欢抽两口,感觉一身的疲乏能全散了,一包烟里面有好几只烟,但一一分发一包烟也空的快,陈立根是不抽烟的,他准备了四包烟,两包用在他这,剩下的一包打算用在李家。   活做完院子里的人凑在一块抽了会烟扯了几句男人汉子之间才会说的话,笑闹了一阵,这才散了各回各家,但他们回家也只打算睡三个多小时,到时候就要过来这边帮大根接亲摆席,那可是顶热闹的事,必须得赶早,拿出精神气来。   赵永平家离得远,半夜也不好骑二八大杠,他就不回去了,直接在大根这边睡下,等他和大根再次把明天该准备的东西又点算了一遍,天色早变得乌漆嘛黑,已经快凌晨两点,入夜最深的时候。   赵永平困得直打哈欠,收工去客房睡觉,迷迷瞪瞪睡了半个小时不到尿憋的慌,出门去放水撒尿,路过院子看到一道高大黝黑的影子无声无息的站在一处,。   赵永平:“?!?!”   他冷汗一下冒了出来,全身冰凉,待看清那道影子是大根后松了口气,他可不怂,就是晚上这么冷不丁的,他以为是碰到了脏东西,原来是大根啊。   他这是在闹啥?赵永平缓过神来细看,只见大根站在另一间屋子的窗口在那认认真真的正窗户上贴的囍字。   赵永平:“……”   那囍字不是早就贴好了吗?浆糊一糊就能完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帖的还不够正?大半夜的看都看不清楚,有什么好正的,还能正出一朵花不成。   赵永平看了一会,院子还吹凉风,他可挨不住,无奈的回屋躺下睡觉,不打扰大根正囍字,可才合上眼,睡得迷迷瞪瞪,大根推门进来了。   赵永平不耐的睁眼,一咕噜的坐起来了,他看着大根手里拿着一张剪成囍字的红纸,不晓得进来是干什么,这里是客房,只就一张床,大根不去主屋新房里睡,上他这来干啥。   “大根,我说你大半夜抽的什么疯病,这个点还不睡?水湾村接亲是出了名的难接,不晓得明天那些送亲的姑娘会搞啥子乱麻麻的手段,你在这杵着干啥,还不麻溜的去睡。”   水湾村的接亲是有名的难接,大伙有时候开玩笑说水湾村的姑娘虽然水灵漂亮但是不好娶,当然这是调侃的,不是真正不好娶的意思,而是成亲时候接亲难接的很,用难如上青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那群送亲的姑娘手段样样齐全,花样百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不敢做的,汉子想把心爱的媳妇接回家,简直就是要褪层皮,胆儿不正的汉子到最后还真会在接亲的时候没接成,闹笑话。   赵永平上次帮一个兄弟去水湾村接亲,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送亲的姑娘非逮着要玩骰子,说赌赢了才让新郎官进门,搞得赵永平这个帮忙接亲的焦头烂额,这咋还赌博上了。   到了最后他差点把裤衩都输给了那个送亲的姑娘,让新郎官连新娘家的门都没进去。   从此以后赵永平关于玩牌骰子赌博的事一概都很少沾了。   再想想李月秋那可是十里八乡的美人,盯上这狐狸精的人可不少,别人本就眼馋大根讨人做婆娘,这么一个大美人从村里出嫁,接亲的难度怕是还得高上几个档,想想赵永平都有些心塞。   现在大根竟然还不去睡,是想明天被搞死吗?   陈立根听到赵永平的话沉默了一瞬,嗓音微哑,很干脆的说了一句,“你,起来,跟我去李家看一眼。”   赵永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啥?”   不是,这个点去李家干什么,这大半夜的大根是梦游糊涂了?接亲最早也得等天亮,哪有汉子家接亲黑布隆冬大半夜的去接媳妇,这不是吓人吗?这样搞,也不怕李家反悔不把李月秋嫁出去。   陈立根身上裹着夜里的凉气,锋利的眉微微的拧在了一起,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其严肃难解的事,“我老琢磨着不实在,说不定人跑路,不嫁我了。”   赵永平:“……”   好半响,赵永平拉过被子盖上,语重心长的说:“兄弟,你想多了,她要是想跑路早跑了,我挨你说,你晓得你现在的行为叫啥吗?”   陈立根没吭声,老实得像是一块不会动的石头。   赵永平:“省城那些个大地方管这种叫一种病,叫——”他说着顿了下,有些忘记是叫什么来着了,等想起来他响亮的拍了下陈立根的肩膀。   “叫婚前焦虑!你这会就是典型的婚前焦虑,等你把李月秋娶进门,再一入洞房,啥焦虑啥病通通没有了!”   陈立根脸上情绪瞧不分明,他把肩膀上赵永平的手拿开,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声音冷漠的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第68章 土匪头子似的直直的就冲着李月……   黑色的夜染上一抹雾茫茫的光亮,天色渐明,万里无云,习惯看天气干活的乡下人一看就晓得今个是天朗气清的天气,老日历上也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   早在村里的鸡鸣鸣啼第一声刚落下,李家的院子里已经拥满了干活的人,一张张的桌子凳子摆了个满,地上洒着一早从松树上摘的绿色松毛,松毛淡淡的味道极其的清新好闻。   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几个送亲的姑娘挤在李月秋的屋头,帮忙给她上妆,扎喜庆的红头花,把今天出嫁的新娘子弄得票漂漂亮亮的。   “真好看,李月秋,我们村就数你最会打扮,我结婚的时候你过来也给我盘这样的头发呗。”   “哈哈哈哈,不害臊,没对象就想着结婚,这是馋男人哩。”   “你别,别胡扯,我就是觉得洋气好看,你才馋男人!”   几个姑娘笑嘻嘻的打闹在了一起。   她们都是水湾村里未婚的姑娘,过来帮忙送亲的,过来的时候李月秋已经把头发盘好,就等着往上扎红头花,大多姑娘结婚都是扎红绳头花,头花都是一朵就够,但李月秋准备的头花足足有十几朵,虽然多但特别小,指甲盖大小都不到,和天上的星星差不多,一朵朵的点缀在盘好的头发上,没有过于艳红却又不失喜庆,细碎得像是洒着一把红亮片。   李月秋用手指匀了口脂在唇珠上,水润的唇珠染上了瑰丽的红,小巧剔透,她笑着说:“到时候你结婚要是还愿意的话我给你盘。”娇嫩的脸盘因为上了妆,更是明艳动人,顾盼生辉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真是漂亮得让一群送亲的姑娘都愣住了。   几人愣神间,外面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鸣炮!接亲的人到村口哩~”   炮仗一响,李家院子里玩耍着的半大孩子们一哄而散,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笑着朝院门口跑去讨喜糖吃,晨曦间村里的烟火气萦绕不停。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陈立根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汉子来接亲了,他们手上拎着一对猪火腿和一些用红纸包着的接亲礼,边往水湾村的村里走,边吆喝着,“新郎官来了!接上新娘回家哩!”   村里瞧热闹的老人们在自家门口笑呵呵的看热闹,沾新人的喜气。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到李家门口人头攒动,赵永平忽然发觉领头的大根那脚步走的飞快了许多,他们后面跟着一尾的汉子差点跟不上。   “诶诶诶!你们咋跑上了!”队伍后面最后一个拎着两壶酒的汉子本来还扯着嗓子吆喝,没吆喝完就见前面的人饿狼朴实一般忽的一下走的飞快,把他甩出了几步远。   李月秋趴在窗户上看,她不能出屋子,得等新郎官“过关斩将”的来接她出门,院子门口人太多了,乡下人吃早饭吃的早,外面院子里来做客吃饭的人已经来了不少,还有一群笑闹的孩子,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门口处的陈立根。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别看别看,都到院子口了你急啥,几步路的事,等会你男人就来接你,别坏了规矩。”屋里一个姑娘把她拉了回来,掩好窗帘,这新娘得乖乖呆在屋里头。   “你们可别太为难他。”李月秋有些不放心,自家村子接亲难接她也是知道的,五花八门的,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送亲的姑娘会出什么难题为难陈立根。   “嗐!你可是我们水湾村有名的美人,就这么让陈大根轻轻松松讨走了可不成,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村的姑娘好讨回家呢,你放心,陈大根不是孬货,我们也有分寸。”   说是有分寸的,但接亲的人这会被堵在院子口,进都进不来,小孩子们是等着讨糖吃,但该拦门的人可不讨糖吃,只想把新郎官和接亲的拦下。   一路喜滋滋过来的赵永平此时一脸奔溃,指着站在院子门口拦住他们进去的人,脱口道:“咋地又是你,还没嫁出去?!”说完感觉说错话了,这个节骨眼是万万不能得罪送亲的拦门姑娘,所以一下收了声,露出了友好的笑来。   但刚刚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哪还收得回来。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被他指着的姑娘自然是听到了,她嘴角一抽,我嫁没嫁出去,关你啥事,她皮笑肉不笑怼回去,“呦,你又帮人接亲啊,接了十次没有?赶巧了,今天还是我拦门。”这姑娘就是上次赵永平到水湾村接亲碰到的送接姑娘,逮着他玩骰子,搞得他裤衩都差点输出去。   赵永平惶恐得很,压根不想回怼,缩着脖子当鹌鹑,看到那姑娘手里果然拿着个熟悉的骰子,推着旁边其他接亲的汉子去应付这个姑娘,但汉子们极其有默契整齐的后退一步,把他推了出去。   赵永平:“……你们!”说好的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呢?才多大一会的功夫就集体变卦了?   “嘿嘿,兄弟,到你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了!”一回生二回熟,既然两人明显认识,他们可不应付,就是想应付也应付不来,没看那姑娘一脸凶光的盯着赵永平,连大根这个新郎官都没看一眼。   他们是俩帮忙接亲的,除了干接亲的事,就是要应付这些送亲的,但赵永平才一张嘴就把这送亲拦门的姑娘得罪了,肯定讨不了好。   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所以送亲的汉子一个两个有些怂了,推着让赵永平上。   那姑娘没看陈立根,眼神不善的看赵永平,瞧着是不打算轻易放人进院子,要让赵永平和她赌骰子。   赵永平想讨饶,不过陈立根拧着眉走上前。   “你讲,要咋样才让我进去。”   陈立根今天穿着洗的干净的土布衣裳,胸口卡着喜庆的红花,红花不是绢布花也不是纸花,花瓣娇艳欲滴,一看就晓得是新鲜才摘下的花,一点也不比绢布花差,他背脊笔挺,衬托得整个人神采奕奕英俊得不行,人杵在送亲的汉子堆里显得鹤立鸡群。   拦门的姑娘把视线移到高大的陈立根身上,给了赵永平一个白眼,摊开手心上一直捏着的小杯子,对着陈立根道:“新郎官要自己来也成,掷骰子,点大就让你进。”说完先下手为强,打算先掷骰子。   结果手心上的放骰子的小杯子赫然被陈立根拿了过去,随即他在周围看热闹人的震惊中,拳头捏紧,只听咔嚓一声碎裂。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再看时,那个小杯子已经被陈立根捏成了碎片搁在了桌子。   “骰子我不会,掷不掷我都要进门。”陈立根说着从口袋里抓出三把五颜六色的糖递过去,他手大,一把糖抵得上别人两把,足足把拦门姑娘的手心全塞满了,“请你吃喜糖。”说罢不管震惊的人,大步进了李家的院落。   拦门的姑娘手心的糖多得都快拿不住,掉了不少在地上,引得小孩子都去捡,她想拦住陈立根但成功被小孩子们绊住,气得剁了下脚,这是用糖衣炮弹来轰炸她呢!   周围看热闹的人震惊过后顿时嘻嘻哈哈的打口哨。   躲在院门口的一个小姑娘盯着陈立根眼睛都没眨一下,嘴巴都成圆形了,这小姑娘就是李月秋小姑家的六岁女儿大丫。   她昨晚和月秋姐一块睡的时候就等着看这未来穷姐夫是不是和别人说的一样,现在看了,觉得大人可能是骗人的,未来姐夫长得好看,还给糖吃,力气又大,好厉害,才不是他们大人说的那样。   新郎官进门了,院子里又响起了两封鞭炮声,送亲的姑娘一个两个都过来该上酒的就上酒,一杯杯的酒水味道闻着都够烈的,她们拦着不让新郎官轻而易举的去姑娘屋里头接新娘子,但陈大根凶名在外,十几杯的酒下肚也不带喘的,就是一位的煞神,压根不按照规矩来,他目标非常明确,土匪头子似的直直的就冲着李月秋呆着的屋里头奔。   闹半天,竟然一二两个都没拦住。   弄得院子里做客的人都笑哈哈的,等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不晓得人堆里哪来了一个小姑娘站在了陈立根的面前,递给陈立根两张纸和一支笔,笑着说:“等等,等等,姐夫,把这几道题做出来,就让你进门找月秋姐!”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声音带着笑,瞧着像是添喜气的,但面上的笑容并不大。   大丫混在人堆里探头探脑的,她仗着人小,穿梭自如,看到拦住未来姐夫的人,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她见过艳儿姐的次数不多,不过大丫不喜欢她,这个艳儿姐总是瞧不起人。   趁人不注意大丫一溜烟溜进了李月秋的屋子,跑去告状。   她进去后,在待客的王贵芬疾步走了过来,厉声道:“艳儿!你做啥子!?”她面上对着来做客的人陪笑,动作极快的想把李艳拽出去,压低声音,“送亲有你啥事。”送亲的都是一早定好说好的人,付双红母女只是像客人一样过来吃顿饭,艳儿这会突然冒出来是想整啥子。   上次李大有被张丽云诬陷进了派出所,李安国来过一趟,塞给了李跃进二十块钱,李跃进没要,但承了李安国两口子这份情,所以今早付双红带着李艳过来,即使不帮忙招呼客人也没恼,但现在王贵芬恼了。   “二嫂,话不能这么说,艳儿不就图个热闹,送亲拦门不是很正常的嘛。”付双红笑盈盈的过来拨开王贵芬的手,用喜庆的语气道:“新郎官,赶紧的,这就是几道初中的题,不难,就差临门一脚了,可别误了吉时。”   做客的人也跟着起哄催着新郎官赶紧做完题接新娘,这送亲让做题还是第一次听说,听着挺新鲜热闹,但大部分人,特别是水湾村的一些人,都不满的看着付双红,接亲送亲事是可以瞎闹,不过要有分寸和尺寸,村里的人文化都不高,谁会用这种事来拦门的。   陈大根识字也上过学,但家里糟了天火之后,什么都不剩,穷得饭都吃不饱,家里又欠着饥荒,早几年就没再进过学校,半个文化人都不算,这明摆着就是奚落羞辱新郎。   这门亲事本来就有些不相配,之前还有人在传李家会让陈大根做倒插门,瞧瞧李家这么大的院子,房子也是顶好的,水湾村的富户,招个倒插门不稀奇,但没想到李老头可舍得了,陈大根啥都没有,愣是把李月秋嫁了出去。   板上钉钉的事,早的不搅合,这个接亲结婚的档口搅合成什么样子!凭白让人看笑话。   赵永平一伙接亲的汉子一下就冒火了,他们当中的人文化程度都不高,还有几个识的字也不多,文化程度不高又咋地啦,就该这么被糟践,家里要是条件好,能拿出钱来,谁想当睁眼瞎。的很认真,捏着笔一点都没有庄家汉的汉子,轮廓硬朗,神情间也没有半分被羞辱的挫败和恼怒,不用五分钟的时间   这对母女就是在笑话大根是个没文化的庄稼汉,不安好心来找茬的,做个屁的题,一个两个冒火之后卷起了袖子想把这对母女给推到一边,让她们别瞎来凑合,能给李月秋亲事做主的是李爷,李爷亲口答应的把李月秋嫁给大根,别的什么亲戚他们不管。   结果大根接了纸笔,一言不发的转头去了窗台那里,借着那一堵的台面,捏着笔唰唰唰的在纸上写。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他写的很认真,捏着笔一点都没有庄家汉的汉子,轮廓硬朗,神情间也没有半分被羞辱的挫败和恼怒,不用五分钟的时间,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停了笔,连纸带笔直接递过去,“成了。”   成了?李艳毕竟年纪小,这样的场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反应,不是说这个庄稼汉没文化的吗?这就写完了?这是她从期中考的数学试卷里摘抄下的题,当时测试的时候,班上的人没一个做出来的,后来老师说这题有些超纲,对于初中生来说是有些难,陈立根竟然会写?   “新郎官,乱写可不成,凡事得认真对待。”付双红在旁边笑着打趣。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陆陆续续在天亮堂后,掌席的大厨开始炒菜烧汤,柴禾烧得火辣辣,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充斥着整个李家的院子,来做客早的人在门口送了礼金进院吃饭,陆陆续续的第一波来的客人坐了大半的院子,把持这场席面的村里有名的老人,见客人进院子,招呼着让后厨上菜。   李艳反应过来,语气透着一丝的鄙夷,跟腔道:“是呀,姐夫,不会就说不会,乱写可不成。”她说着视线触上了陈立根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想起这个人打女人的名声,怕陈立根会动手打她,有些被吓到导致最后几个字都消了音。 第69章 新婚~   陈立根手里捏着两张纸站在原地没动。   好好的结婚宴,这会被弄得有些尴尬和丢人了,周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在唏嘘,这李家要是不乐意嫁的话那就不嫁,反正凭李月秋的条件,配陈立根,那是低嫁了,如今都答应了,还都办喜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扇”新郎官的脸面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这要是惹恼的陈大根这个煞神,小心人家几脚就把婚宴砸了,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不过身为新郎官的陈立根可不生气,他淡淡的扫了李艳一眼,神情还挺平和的,只是重新又把手中的两张纸往前递了递,声音低沉平静也很客气,“我没乱写。”   付双红依旧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陈立根,说话间的语气都快压不住里面的幸灾乐祸,“你这男同志,大喜的日子说瞎话撒谎可不好,做人要诚……”实。   “陈大根没乱写,这两道数学题解题思路都是正确的,不但正确还很精简,答的不错。”人群中有一个人抽空看了一眼陈立根手中的题,开口说道。   “呵,写没乱写你能知道?”   不懂装懂,装文化人也要看别人信吗?都是一群乡下人,除了知道种地的事能知道什么,字都认不全,懂什么,更别提这种数学题了,付双红不以为意的从陈立根手里把那两张纸抢了过来,带着点炫耀的口气,“艳儿,你是初中生,你来看。”   她家艳可是好学校的初中生,在场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那个说话的人听到付双红这么说,一下绷紧了脸,神色变得很不高兴,说话的声音略提高了些,冷冷的说:“这位女同志,我在县城三中从教快十年,不敢说知识文化水平有多高,看几道数学题是对是错还是有谱的,不然我岂不是误人子弟,耽误为.国.家社会培养人才。”   他话音落下,付双红母女人怔住了,全唰唰的看向他。   这位是县城三中的老师?特意来水湾村这个乡下地方做客?应该不可能,他也不嫌路远吗?   付双红一脸的不信,而李艳却是低头看起了手里的题目,数学题不比语文题,不用写的洋洋洒洒,步骤思路要清晰准确,她看着手里的题,看了不过几秒瞳孔里都是不可置信。   那人见付双红一脸都在怀疑他老师的身份,这下更是不满了起来,看这位女同志的打扮,不像是那些没文化不识字的妇人,题是她女儿拿出来的,那只有可能今天这拦着新郎官做题的事是她一手搓火的,他不欲再和人多说,皱着眉,“你不信可以去县城三中去问,我姓马,叫马玉桦,学校里有我的档案。”   村里的人都是很尊重读书人的,更别提是一位县城老师了,听到马老师的话立马和稀泥,“马老师,这开玩笑甩着玩的,送亲就图个热闹,我们还能不认识你,来来来,一起坐下喝两杯。”   马玉桦是李老头请过来的,早早就收到了请帖,人今个一早就从县城过来李家做客,看的是李老头的面子,马玉桦想不通,李叔这样的性子,怎么会有这种儿媳妇。   而付双红母女脸色已经变得忽青忽白,李艳捧着两张纸更是躲到了付双红的身后,觉得落在身上的都是鄙夷的视线。   陈立根话少,他也不管其他,他是过来讨婆娘的,万事讨婆娘最大,让他做题,他做了,他开口问,“我能进去接……”   “可以了!”   门一下从里面就被拉开,屋里头剩下的两个送亲姑娘拉都拉不住李月秋,新郎官都还没进屋找婚鞋给新娘穿上,没成想新娘自个找了鞋子套上开门了。   真是,没见过哪家结婚新郎急吼吼的就算了,新娘也急成这个模样。   大丫嘴里含着刚刚月秋给的牛奶糖,趴在门口笑着拍手掌。   李月秋咬着娇嫩的唇瓣站在屋门口,明眸皓齿,眼尾薄红,一双眼睛看着陈立根仿佛带着勾子,莲肤藕肢人面桃花相映红,让一院子里的人都惊叹出声。   ……乖乖,大根以后可他娘的有搞头了,这女人忒漂亮了,看的人也太眼热了,面皮生的确实是好。   前面还急吼吼的陈立根僵在原地木头桩子似的一动都没动,赵永平推了他两下,小声提醒,“大根,别杵着不动啊,赶紧过去,等进了你屋里头,晚上你爱咋看就咋看,还可以让她给你转圈圈。”   转圈圈三个字尾音透着点咂摸揶揄的感觉。   陈立根听在耳朵里像是滚着热油在心尖滚了一圈,他怔了下,绷着脸不理会赵永平的调笑,实际上他压根听不到周围人讲的话了,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得咚咚咚的,只能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低垂着眼眸走过去局促的弯下身子。   明明是很简单的弯腰动作,却做得僵硬的不行。   李月秋扬着嘴角笑的甜蜜,蝴蝶展翅般立马趴到了他宽阔的背上。   紧接着接亲的人一声喜庆的吆喝,新郎官背着新娘绕了李家一圈,拜别长辈之后离开,院子里来做客的客人一下就开始增多了,刚刚接亲的插曲像是一阵风刮过就散,院子里来往做客的人说着恭喜的话,李月秋趴在陈立根的背上给人分喜饼和喜糖,一路朝桃源村走去。   李老头抽着水烟袋,乐得眼尾的皱纹都快成褶子了,他把人拉扯到这么大,看到秋丫嫁人算是了了最大的心愿,大根啥人品性子他清楚,把人交给他,他放心的很。   他站在门口目送着大根背着他的秋丫走了,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一直到人影消失看不到,他才转身进院子招呼院子里的客人。   路过李安国身边的时候,李老头都懒得和人说一句话,今个是喜庆的日子,不管啥事情通通都押后再说,他没功夫和这丢人现眼挨千刀的算账,他不理会李安国,朝院子里做客的人笑道:“吃好喝好哩!今个俺家的酒管够!”   李安国想扯出点应景的笑容,但哪还扯得出来,他一丝笑容也没有,脸色难看得吓人,转身找到付双红和李艳,怒气冲冲的把人拖到了后院没人的地方,一个字也没说抬起手就打了李艳,把人打翻在地。   李艳从小在县城长大,比起李月秋10岁到县城她可是从出生起就是工人的女儿,不说娇生惯养,但也是父母如珠如宝的呵护,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李安国从来都没有打过她,平时就算说重话,那也只是嘴上说说。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爸会朝她动手,整个人直接懵住了,一副被吓呆的样子。   “你干什么?!”付双红忙把打懵的李艳扶起,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了,也顾不上其他,就和人吵了起来,“李安国,你能耐了?她是你闺女不是你仇人!你怎么能动手啊!”   “我怎么能动手?你们这俩个扯后腿的!”   李安国气急了,他自问文化水平不低,又在厂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人,说话做事不会像乡下人一样只知道张嘴骂,但这会脱口就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付双红,艳儿小不懂事,你都几岁了人了,做事能不能有个脑子?你这个倒霉娘们,我当初怎么眼瞎就娶了你,你是想害死我是不是!”   骂人间连乡音都骂了出来,完全没有了厂里工人的体面样子。   这番话付双红听着太戳心了,她当初嫁给李安国是妥妥的高嫁,说攀高枝也不为过,但攀就攀了,谁让她能攀上呢?   李家是有名的“富户”,虽然家里兄弟不算多,但除了老二,都是有本事的人,李安国年轻的时候条件好,是厂里的正式工人,福利待遇在同龄的男人中是拔尖的,体面不说而且家里的长辈就一个李老头,李老头又是自个带着李月秋生活在乡下,嫁过去完全不用和公婆一个屋檐下更不用看公婆的脸色。   是以,那个时候喜欢李安国的漂亮姑娘不少,李安国前前后后处了好几个漂亮的姑娘,付双红在这之中样貌不算是最好的,但最后还是她嫁给了李安国,嫁进了李家,她一直以这事沾沾自喜,如今听到李安国这话,难不成是后悔和她结婚了?   付双红有自己的脸皮面子,她冷着脸嘴里说的话一时也没过脑子,“李安国,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埋汰我?今个这事我是长辈做了就做了考考那没文化的庄稼汉,月秋能咋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做长辈的还怕自己的侄女?”   付双红说着语气带着一点轻蔑:“月秋识人不清,往火坑里跳要嫁没文化的庄稼汉,我这是给她机会让她好好把将来要一起过日子的人看清楚,明明有条件更好的看上她,她非得瞎了眼,抓了颗石头就当珍珠了?!”   李安国听了更是觉得她脑袋不清楚,没文化的庄稼汉?那陈立根都把艳儿的给的题做出来了,这能是不识字的庄稼汉?就他所知,陈立根因为陈家的情况,早几年就不读书了,一直都在扛货种地挣钱。   不读书了还能做出题,本质上来说就不能算是泥腿子了,这都被打脸了这婆娘还这副嘴脸。   李家汉子是不会朝自家媳妇动手的,窝里横的男人最要不得,打李艳算是管教孩子不算打女人,但这会李安国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付双红一个大耳刮。   “你懂个屁,和月秋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我这趟回来是和爸借钱的,你知不知道厂里要下岗一批工人,没钱通门路就留不下来!”   李安国把忍了快一个月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事本没想让家里的妻小知道,他自个能解决就解决了,反正她们也搬不上忙,知道了也只是烦心,但再不说清楚,她们只会给自己坏事。   “……”付双红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脸上火辣辣疼痛也顾不上了,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下岗工人?“你,你说什么!?”   李安国气喘吁吁,怒到了极点,恨不得掐死付双红这个搅家精,他爸手里攥着不少的钱,除了这么多年他自个攒下的,最大头的是他大哥死之前留下来的一大笔钱,他没问过他爸他大哥留下多少,但听村里的人谣言说有好几万块。   他觉得谣言说的肯定还少了,他大哥多有本事他清楚,他虽然是在工厂里当工人,但大哥啥都会干,会的东西多,哪哪都能走出来门路,钱肯定不少,这笔钱留下来是给爸和秋丫的,他只打算和爸借三千块应应急。   因上次月秋的事爸对他淡了很多,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又碰着了月秋结婚的机会终于能过来,多好的机会,李安国本打算着这一趟是一定能借到钱的,结果闹成这样,他刚刚见艳儿找上陈立根那庄稼汉的时候心惊肉跳想过去把这母女俩拉出来,但李老头死死的按着他,不让他过去,明摆着是要看清楚她们要搞什么。   “你闹!继续闹,惹恼我爸,借不到钱,等我从厂里下岗滚蛋了,你们母女就回水湾村种地吃糠咽菜吧!”甩下一句李安国就不再理会付双红。   这边,一伙接亲的人接到了新娘,乐呵又高兴,大根也太厉害了,三下两下就接到了新娘子,完全让他们帮忙接亲的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有了他这一位新郎官这么打头,以后怕是没人再说水湾村的姑娘难讨了。   鞭炮是一路放着过去不带停一下的,一般都是新娘子出门放一封炮仗,但李家嫁女却是响了一路,真是不心疼炮仗钱,噼里啪啦的炮仗味仿佛充斥着整个村子,陈立根背着人往桃源村走,新娘在这段时间脚是不沾地的,要到了新郎官家的地界才能下地,陈立根脚步忒快,但背人背得稳稳的,也特别小心翼翼,像是背着一块心心念念的金疙瘩。   路上遇到熟人,李月秋红着脸打开手里的喜糖袋子请人吃喜糖,虽然说是喜糖但只是一个统称,里面掺着一些炒过的葵花籽和花生,喜糖是供销社里称的,糖果价格贵,所以都是掺上些别的零嘴,喜糖分的人越多,一对小夫妻的以后的日子就会顺顺利利。   接亲有条件的会用自行车,三轮车,牛车,最不济的就是想陈立跟这样的人工代步,当然二八大杠是最体面的,骑着二八大杠驮着新娘子绝对引人驻足和和羡慕。   两家谈亲事的时候,董慧有一说一说了家里的情况,车是没有的,但大根会把人一路小心的背回来,不会颠倒新娘子,倒不是不能和人借一辆二八大杠,赵永平那就有,不过董慧还是觉得能不借就不借,毕竟是自个讨媳妇,借车接亲不好,不用去撑那个门面,钱要花在紧要处,而且在他看来,大根亲自去把人背回来才更诚心。   李老头也是个豁达的,不在意这些,管它是车还是人,好好把秋丫接回去就成,他看的目光长远,亲事是要好好办,但小两口以后总得过日子吧,不用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两家谈亲事席面谈的异常顺利,李家完全不磕碰,彩礼上陈家给了66块,这66块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66块在村里不算高,但也不算少了,陈家连彩礼都出不起,竟然也能拿出66块的彩礼钱,这该不会是陈大根去抢的吧。   抢不抢的没有人知道,不过这66块最后被李老头放到了李月秋的陪嫁里,没收下一分,外人看在眼里都酸了吧唧的想:比起别的姑娘家,李月秋家简直是太好打发了。   李月秋可不管什么好打发不好打发的,她现在眼珠剔透,得偿所愿跟簇了光一样,小下巴搁在陈立的肩膀上,从胸口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块香甜的菠萝干喂给陈立根,这是出门的时候她自己装的,留着路上吃。   倔强的“撬”了快三次,那紧抿着的嘴才张开,一口把菠萝干吞了。   李月秋对着陈立根一只红彤彤的大耳朵软糯糯的问:“好不好吃?”   就在她以为只会得到一个嗯字回应的时候。   陈立根闷声道:“好吃。”   多了一个字。   李月秋笑出了声,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腕搂紧了陈立根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乌黑的发丝上点缀的红色小头花栩栩如生宛若藤蔓上娇艳欲滴泛着生机的花骨朵。   身后跟着的一伙接亲汉子都很有眼力见的慢前面的人四五步,一个两个眼睛都快直了,凑在一起跟讲是非的女人一样在那嘀咕。   “吆喝!要命要命,啥狐狸精,就是条美女蛇,瞧把大根缠得死死的,我看大根得美死。”   “嘿,别人五人六的说昏话!”赵永平拍了下说话的汉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提醒人,“这以后就是大根的婆娘了,嘴上把点门注意些。”   “晓得晓得,我嘴贱,我没那意思,就是看着他们,我莫名突然也想讨婆娘了。”他本来打算攒够了钱盖好房子再找婆娘的,但这会看着大根和李月秋……   他也想讨个婆娘把婆娘背在背上!这样多热乎,比起骑自行车坐牛车,这把自己的婆娘亲自背回家才最得劲。   赵永平道:“想讨婆娘这会路边也不会蹦出一个婆娘让你讨,赶紧的,人大根都走老远了,晒谷场那边来做客吃席面的人肯定来了不少,紧着点。”   大根老屋子那边的院子比不上李家的院子大,摆不了桌椅请客,只能把摆席的位置移到了村里的晒谷场,那里的面积大,只要不下雨,村里大多人家结婚请客都会把席面摆在那,而且也不用付租地费,之后打扫干净就成。   陈家的席面比不上李家的,李家的席面上是荤菜一条鱼一碗猪血豆腐,陈家的就只有一条鱼,别的素菜倒是比李家的两道。   来晒谷场做客的人比李家那头的少一些,李家上头有一个老人李老头在,认识的人多,而陈家这边往上一辈的老人已经都不在了,陈家又是孤儿寡母的,来做客的人自然是比不上李家的,而且大多是从外村过来的,来的参差不齐,零零散散的,最后一桌席面快天黑了才开席上菜。   眼瞅着天都黑了,大根还被人拉着在那喝酒,董慧先送李月秋回竹屋那边再折返回晒谷场收拾东西。   李月秋脸颊坨红早就想走了,这边的席面上来的大多是陈立根认识的人,都是年轻人,待客的时候他和陈立根一人端着盘瓜子糖果站在晒谷场入口处给来客的人每人抓几把瓜子和糖果,站了好半天,她脚都酸了有些站不住,陈立根给她找了只凳子让她坐凳子上,但做客的人看到了之后起哄着非不让,说要坐就坐大根的腿上。   “新娘子坐啥凳子,咱大根的腿不结实不健壮不舒服不暖和吗?!凳子有啥好坐的,直接坐腿上让新郎官抱着呗!”   这样闹饶是李月秋活了两辈子比一些姑娘放得开一些,可也害臊了,颤颤巍巍的坐在了陈立根硬邦邦的大腿上,他大腿上肌肉结实还烫呼呼的,坐了一会她炸毛似的立马就站起了。   年轻人不束手束脚,结婚是好事情,只要不是太过都敞开了热闹,李月秋害怕再呆下去,那些人会让她和陈立根当众亲嘴摸脸,所以董慧说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立马点头就跟着回去了。   竹院子里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纸,地上洒着新鲜的松毛叶子,新房定在这边,陈立根现在大半的时间都是住这里,结婚了以后她俩也住这边,好好打整一番比老屋强很多,不过天黑了也看的不甚清楚。   李月秋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找地方放下,都是一些剩下的糖果和花生,害怕和其他东西放在一起回潮就先拎着回来了,放好之后她在厨房折腾了半天准备烧点热水,但摸不习惯这个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厨房,而且没找到引火的火柴,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出点火星子,她忙在火星上搭上细细的枯枝,鼓着腮帮子吹气,想把火吹大一些。   总算把火烧上后,她脑门都出汗了,这要是笨手笨脚连个火都生不起,她都要嫌弃自己了,火都不会烧还怎么和陈立根过日子,她长吁一口气,看着火光露出笑来。   哼着歌转身的时候蓦的看到陈立根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吓了她一跳,她嘴角的笑容一下就收了,眼珠像是滚着一层水。   她这才注意到,就在她费力专心烧火的时候,董慧和陈山水已经回来了,这会正在院子里摆席面上剩下的东西。   夜有些黑,枯枝燃烧后发出微不可闻的烧融声,李月秋动了动鼻子,陈立根不说话,眼眸乌沉沉的看着她,眼神清明,不见一分醉色,但一身的酒味,闻着像是一个酒缸子,她抬手在陈立根的眼前晃了晃,“陈立根,你醉了?” 第70章 金疙瘩   “没醉,甭怕。”董慧恰好拎着半麻袋东西过来,她的话是对李月秋说的,不过瞥了一眼陈立根,似乎也想确定人到底醉了几分。   大根酒量不差,不是几杯倒的量,刚刚回来的时候该抬东西抬东西,做事都是有条有顺的,不像是醉了。   李月秋对面的陈立根一声不吭,去厨房的木架上拎了铜壶去水井那边打水去了。   陈山水正在院子里把席面上剩下不禁放的饭菜装好吊到水井里保鲜,幸好剩的不多,不然这种热天气温度又高不保存好,明天全要不成了。   看到陈立根过来打水,陈山水也盯着他哥瞅了瞅。   永平哥帮忙挡了不少的酒,不过席面上人都能喝,今个那么多黄汤下去,他哥喝的确实多了,特别最后那一桌席面的人来的晚,吃的也晚,席面饭菜没吃多少,酒却喝了好几壶,其中几个酒量不行,一看就是喝高了,说什么要过来闹洞房,最后他哥硬是把那一桌的人给喝趴下了,闹洞房的事才做罢了。   董慧也晓得大根今个喝多了,酒是从其他村里散称的,高粱酒,味儿正度数有些烈,但就算是醉了也应该醉的不会太厉害,她以为李月秋害怕大根醉了会乱来,安抚般的朝李月秋道:“他醉也醉的不多,脑袋里事儿清楚,不会耍酒疯也不会做混账事。”   “哦。”李月秋绞着手指轻轻应了一声。   之后忙活完该忙活的,董慧撵着李月秋回屋休息,剩下的事情不用她,这次的席面办的简单,桌数也不多,虽然董慧觉得自家能办出这样的席面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条件摆在那,但李月秋嫁给大根是低嫁,是有些委屈人姑娘了。   李月秋进屋之后,董慧手脚利落的把明个要回门的礼物给备下,从鸡笼里逮了一只老母鸡用线栓好,又找了一只大篮子放了一些东西进去,放好之后,她抬头扫了一圈院子。   天才黑那会,乌云挡住了月亮,天色不明亮,看什么都不甚清楚,但这会乌云散去,月色透亮如霜,整个院子看去十分的亮敞,花丛菜地能听到几声蛐蛐的声音,董慧扫了一圈,在菜地后面的柴堆处看到了人。   陈立根正在和陈山水把席面上用到的桌椅板凳都堆放好,村里办席或者是搞什么大活动都会用到桌椅板凳,这些桌椅板凳是村委会公家的东西,只要去村委会登记就能借到,用完数清楚条数,只要没少没坏还回去就成。   “大根,你过来。”董慧招手喊着陈立根过来。   陈立根用麻绳把几条长凳子捆在一起,打了个活结,听到之后立马走了过去,然后拎起董慧脚边的背篓。   “放下,不是让你弄这个。”   背篓里的是一篮子新鲜的木耳,这东西吊水井里是不成的,只能晾晒到屋顶上控干水分做成干货保存,但现在这木耳的事不急。   董慧把手里的木盆递给陈立根,“去用水。”   木盆是新的,应该说现在这个家的有三分之二的东西都是才置办的,木盆里放着一块皂角膏和一条毛巾,陈立根没接,粗着嗓音说:“我用过了。”他刚刚在水井那已经冲了凉,用过水了。   “让你去用你就去用,到处都擦洗干净些,孔雀求偶都晓得要开个屏,你多捯饬干净一些,别让你媳妇嫌弃你。”董慧嘴上心平气和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又急又有劲,不容拒绝,硬是把木盆塞给了陈立根。   李月秋多讲究的一个人,今个又是新婚夜,不好好捯饬怎么成。   陈立根被强硬的塞了一个木盆子,捏着木盆子的大手让他此时看着木讷老实极了,他起初不明白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讲卫生的人,每天干完活回来他都会用水,但他这会明白娘说的用水是啥意思了,一瞬间黝黑的脸上被臊得通红,像是一块升温的黑炭,   他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没再说话,扭头去水井那边用了第二次水。   在柴堆里忙活的陈山水看到了还奇怪,不是捆凳子之前他哥就冲了凉吗?咋又冲上了?洗这么多道也不怕把皮给搓掉了。   陈山水不是很能理解,老实说他觉得他家比起村里别人家是够讲卫生了,村里人不讲究,都是隔好几天才擦洗身子一次,特别是到了冬天觉得洗澡烧水费柴禾,有那个闲功夫还不如去山里打两趟柴挑到县城里去卖。   陈家早年家里情况好,加上董慧年轻时是知青,能算得上个文化人,骨子里有自己的教养,在卫生方面上是见不得邋里邋遢不干不净的,从小教孩子也是这么教着过来的,所以尽管陈家很穷,衣裳上的补丁一个比一个多,但陈立根和陈山水走出去都是干干净净精精神神的,而且长的也不差,都挺俊的。   不说李月秋是村里有名的美人,陈立根也是村里私下公认最英俊的汉子,可惜啊再俊的汉子也不能当饭吃,更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董慧也年轻过,做过小姑娘,平时性子很淡的人,但在一些事情上心眼留的特别的仔细,让大根再去好好的洗洗。   等陈立根赤着上身第二次用完水,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稚嫩了几岁,黝黑的皮肤在月色上仿佛泛着一层光亮,腹部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晶莹的水珠汇聚成一条,流过起伏的肌肉最终没入腰腹。   他身上混着淡淡的皂角味,像是一块洗刷干净待宰的猪仔,盘亮水嫩,就差下刀了,但陈立根脸色忽红忽黑的,脸部肌肉绷得紧紧的,觉得自己像是古时候洗刷干净要去伺候皇帝的妃子。   董慧可不知道大根的心里状况,她看着满意了,兀自点了点头没让大根去用第三次水。   陈立根宛若卸下了千斤的重负,用毛巾擦了擦身上之前没擦干的水珠,然后把毛巾挂到屋檐的墙上。   该干的活已经干完,他也不在院子里瞎转悠,赤着上身抬脚要去新房,董慧原本不想再过多的掰扯叮嘱,她本身也不是唠叨的个性,但当娘的总得为自个的儿子考虑。   于是她挣扎犹豫了几秒,还是搁了脸,也顾不上自个的脸皮,小声的又叮嘱了一句,“大根,你……你媳妇不比乡下人,面皮水嫩,你别太粗鲁,下手轻着点。”   ……   空气中骤然浮起一丝尴尬的气息,院子里寂静得一声蛐蛐叫都听不到了,就连月亮似乎也察觉到躲进了云层,微亮的院子一时变得黑黢黢的,彻底的陷入了黑夜。   好一会陈立根干涩的声音响起,“我讨了她,就会好好的疼她。”   外面发生什么事李月秋是不晓得的,她进屋之后先是点上屋里头的油灯,借着灯光打量这间“陌生”的新房。   这是上次她避雨时来过的那间屋子,许是前一晚烧过艾叶驱过蚊虫,屋里萦绕着艾叶燃烧后淡淡的味道,味道很淡也不难闻,屋里比起上次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柜子,现在大变了样子,墙角处安了一排崭新的木柜子和摆着两口箱子,还有一个什么东西都没摆空空旷旷的木架子,地面上铺着一层青砖,不再是之前的泥土地,木床和桌子也都是新的,擦得干干净净,油灯的照射下,仿佛泛着一层油润的光亮。   窗户柜子门上方方正正的贴着囍字,鸳鸯戏水的红枕巾红被褥都为这间屋里增添了微微旖旎的色彩。   屋里家具添了很多,但没放东西显得很空,像是没人住过似的,李月秋扫了一圈屋子之后开始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算上陪嫁的也有很多,先收拾一部分衣服和杂物出来,红牡丹底的搪瓷盆有一对,香皂缸子牙刷毛巾等杂物都拿出来摆在空旷的木架子上,这个木架子用来放杂物刚刚好。   至于她的衣服和鞋子有一箱子,布料很多都是的确良棉布之类的,裙子有不少,而且有些衣服只能挂不能叠,就在她纠结要怎么办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柜子,结果看到里面放着好多的木质衣架,木质衣架边角打磨得很光滑,李月秋一看就知道这是陈立根做的。   供销社卖的衣架子是细铁丝箍成的,木质衣架也有,比起铁衣架木质衣架的价格相对低很多,木质衣架的木头材料不好,很容易脆断,而且打磨的不光滑,容易刮衣服布料。   李月秋之前住在县城的时候买过供销社的木质衣架,当时她用来挂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没成想衣架把她的裙子边勾住拉出了好大的一条丝线,那条裙子到最后也穿不成了。   而眼前的木衣架触手光滑一点也不刮手,也不晓得陈立根那个木头桩子费了多少的功夫,李月秋笑了笑,把自己琳琅满目的衣服都收拾出来挂满了柜子,挂好后一眼看去五颜六色,颇有流光溢彩的感觉。   暂时收拾完这些,别的也不忙收拾,李月秋停手去铺床,床特别大,放着两床被子,结婚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凑一对,她陪嫁的东西也都是双数,床上的被子也是放两条,被子不算厚,但也不算薄,现下的天气这种厚度的应该够盖了。   这时屋外门口的锁响了一声,陈立根披着一层浅浅的月光推门进来了。   他一进来屋里头透进一抹凉意,外面的月光洒到了门口,倒映出陈立根一半的影子,李月秋捏着被角看他,陈立根赤着上身,身上的酒味已经淡了很多,不凑近是闻不到的,他进屋之后像是猎豹捕食陷进的猎物一般啪的合上了门,透进的那一抹凉意和门口的月光顷刻就消失了。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   油灯的光亮照射到了这对新婚小夫妻身上,陈立根合上门之后就站在原地没动,足足站了快好几分钟。   最后李月秋先开的口,软着声音喊人,“陈立根?”即使董慧已经告诉他陈立根没喝醉,但她看见好多人给陈立根灌酒,心里还是吃不准陈立根这会有没有酒上头,不然怎么不说话呢。   上辈子陈立根喝酒都是点到即止,只有逢年过节有客人的时候会喝上一点,喝的不多,酒量倒是不错,起码李月秋没见他醉过,但这辈子在这个年岁上,她现在是不清楚这会站在门口跟尊雕塑一样的陈立根到底醉没醉。   李月秋问完之后陈立根总算动了脚,上前朝李月秋走了过来,李月秋心砰砰砰,捏着被角的手指紧张的收紧,嫩红的指尖失去血色有些发白,到后面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她一下闭上了眼,卷翘的睫毛合上似是蝴蝶展翅。   然而身侧一堵炙热夹杂着淡淡的皂角气息只是轻轻的拂过,她感觉自己的背脊和腿弯被两条结实的胳膊揽住。   下一秒她被轻轻的抱离起床铺,又轻轻的放在了床铺的另一边。   紧接着揽在腿弯背脊处的两条胳膊抽离,完全没有过多的再触碰她就把她放开了。   李月秋蓦的睁开了眼,娇怯和紧张害羞一扫而光,只剩下一脑袋的问号???   嗯?这就完了?   那头的陈立根一眼都没瞧她,拿过被她压出一个浅浅凹陷的被子,走到房间另一边的一口大箱子上,把喜庆的鸳鸯被子放到上面,哑着声音开口,“你,你睡床,俺不挨着你。”说完利落的翻身背对着李月秋睡到了箱子上面。   李月秋:“……”所以刚刚抱她只是因为她压住了被子,把她挪开拿被子?   她知道陈立根只要一紧张就会冒出来俺字,这个习惯也只会对着她时不时的冒出来,所以现在的状况是陈立根太紧张了?所以和她分床睡?   新婚夜,要说紧张也应该是她紧张呀,他一个汉子难不成还能紧张过她一个姑娘,脸皮真够薄的,上辈子的陈立根追她的时候会的很,天天给她送花,还偷亲自己。   如今倒退回年岁小了,新婚夜直接不挨着她了,李月秋撇了下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的,她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哼的声音很小透着骄纵的声气,但屋里头这会特别安静,细微的声音也会被微微的放大。   箱子上闭眼假寐的陈立根自然是听到了。   李月秋窸窸窣窣窝在被褥里换上睡衣,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了一会就停止了,她一直盯着那口箱子上的人,那口箱子不算大,陈立根躺在上面脚都撑不开,只能微微的蜷缩着,看着像是被主家虐待的老实长工。   但那人躺到箱子上后动都不动一下,也不说话,李月秋也困了,吹灭了屋里头的油灯,朝那口箱子上的方向小小的喊了一句:“陈立根,那我睡了。”说完盖好被子睡觉。   屋里静悄悄的,一床一箱的距离隔了老远,外面的月色渐渐下移,柔和的月光从贴着囍字的窗户透了进来,给屋里披上了一层浅浅的霜华。   陈立根僵直的身子到了后半夜也没躺顺了,这导致他根本没睡好,天亮之后睁开眼,眼底爬满了丝丝缕缕的血丝。   他习惯早起,看向床那头凸起的一小团人影,柔软又馨香,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红色的枕头上,陈立根一瞬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惦记许多年的人,如今终于落到了他的土房子里,空旷的屋里因为多了一个女人处处透着不同,木架子上摆着整齐的东西,床脚摆着小巧的皮鞋和布鞋,窗户柜子上贴的囍字又大又红。   好一会他回神,蹑手蹑脚的光脚下地,青砖地透着凉,他走到床边,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一只脚踝从被褥里伸了出来,搭在褥子上,白皙如玉,像是剥了壳的荔枝。   陈立根在自己的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香囊大小的小袋子来,小袋子他贴身放了一天,热乎乎的,他解开袋口,还未拿出里面的东西,被窝的里人动了。   水湾村多水,天气相对较凉,桃源村就热多了,睡得没有任何防备的李月秋翻了个身,她睡得脸颊红扑扑,唇珠丰润不点而朱,纤长的手不自觉的扒拉着被子,这一扒拉,被窝里的春色如花开一般露出了大半。   陈立根瞳孔一缩,蹬蹬蹬的后退了两步,差点绊到凳子。   床上的人绸缎般的发丝迤逦的披散在胸前,有几缕萦绕在了娇嫩的脸蛋,她身上穿的是水红色的吊带裙,堪堪只遮挡到胸前,胸前的布料绣着几朵小花藏在其中,圆润白皙的肩头露了出来,贴身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凹凸的曲线,她一扒拉被子,只到小腿的裙摆被蹭得往上卷了卷,蹭上来了一大片,露出一双白玉般的纤细长腿,没骨头似的   玉骨白肉,嫩得像那剥干净的.莲.子.肉.,一览无余。   陈立根挪开眼去不敢再看,他嘴角紧抿,好一会上前笨拙的抬手拨开她脸蛋上的几缕头发,娇嫩的脸颊触上之后跟碰了花瓣似的,触手滑嫩酥软,他小心翼翼的拉过被褥给她盖上,漆黑的眼眸定定的,没往多余的地方瞟。   他把手里的小袋子重新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根红绳,红绳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挂着一个水滴小坠子形状的金疙瘩。   水滴坠子打磨得光滑可爱,陈立根握住睡熟的人一只玉色的脚踝,动作轻柔的把红绳挂了上去,红色金色交相辉映,更显得脚踝像是上等的瓷器。   陈立根嘴角微微勾起,把挂着水滴金坠子的脚踝放进了暖和的被褥中。 第71章 “婆媳历险记”   “月秋,月秋。”王贵芬手上拿着个簸箕,用手肘推了推身边坐着的李月秋,她都喊了人好几遍也没个反应。   “……嗯?二婶。”李月秋反应过来,低垂着的脑袋一下抬起,一副茫然的模样,“你喊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和你说话说了半天没个反应,地上掉钱啊,一直低着个脑袋。”王贵芬笑着颠簸了几下簸箕里晒的橙黄苞米粒,动作间苞米粒的飞屑簌簌的飞到了地上,只余下一粒粒饱满的苞米,筛掉了飞屑杂质,她又开口问了一遍,“我是问你陈大根对你好不好。”   李月秋拉了下自己的裤脚,半遮住脚踝上的一圈红色,指尖划过脚踝上的小金坠,这小金坠她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挂在脚上,水滴坠儿不大,小小的一块金疙瘩,圆光水润的,很漂亮。   手指眷恋般的最后摸了一下小金坠,她嘟囔着声音回了二婶的话,“他对我一直都好的。”   王贵芬听了扑哧笑出声来,笑起来眼尾带着温柔的细纹,她把手里的簸箕放到石头上,压低了声音说:“他对你好就成,都结婚就抓紧着要个娃娃,陈大根也老大不小了,比他小几岁的汉子娃都能打酱油了,而且你爷爷等着抱重孙哩。”   李月秋臊红了脸,偷瞄了一眼院子里正和李老头在一起锯木头的陈立根,“二婶,我们昨天才结的婚,哪来这么快。”就一天的功夫,催生也不至于回门就催上了,而且昨个陈立根就没碰她,上哪去怀娃娃。   “你害臊啥,要娃娃又不是丢人的事。”有些东西结婚之前不能说,但结婚了就不一样了,小年轻们刚结婚精力旺盛都闹的凶,要怀娃娃也是很快的事。   最好是能三年抱俩,也不用生好多个,现在可不是以前那种多生孩子奖励粮食的年头,生两个刚刚好,一个也成,就是没个兄弟姐妹的显得太孤单了。   李月秋看二婶一副正儿八经的说这些话的样子,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觉得要是再在这个话上掰扯,保不齐二婶得说起生出来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了。   她赶紧打岔了话题,分了分二婶的心思,这一打岔,王贵芬就想起了一件事来,皱着眉说话声音又小了很多,“你小婶和艳儿在你出嫁的席面上闹出那档子的事来,陈大根心里有没有疙瘩?”   这要是对月秋有了芥蒂,岂不是影响了小夫妻之间的感情。   说起这个,李月秋忍不住笑了,“没,能有什么疙瘩。”她问过陈立根,陈立根样子呆呆的,锋利的眉透着一丝柔软,只说了一句,”那些题目我会做。“   说完这句就没了。   “那就好。”王贵芬放心了下来,然后道:“席面结束后你爷就抬起扫把赶人,人当时没赶走,我听了一耳朵,你小叔是找你爷借钱来着,要借好几千。”   席面上艳儿那么闹,是给陈大根下了脸面,这事他们做成这样,哪来的脸面开口借钱,而且借的还不是小数目,几千块,也不晓得借那么钱是要做什么,他们乡下人苦几个年头都苦不到几千块,老三家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借那么多的钱,也是真敢借。   借钱?李月秋倒是没想到,小叔厂里的工资降了?借钱都借到了爷爷这里,付双红和李艳不是一直自诩是城里人嘛,那就别放下身段借钱呗,这母女俩欺负陈立根的事情她都在小本本上一笔一笔的记着呢,她可不是个善良的性子,知道她们吃瘪心里自然是幸灾乐祸。   王贵芬又说了一句,“我琢磨着怕是会去找你借。”   “?什么?找我借?”李月秋一脸错愕,本来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但这看戏忽的看到了自己身上,她苦着脸,“二婶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找她借,昏头了吧,她一个才出嫁成家的姑娘能有多少钱?这怎么主意还打到了她的头上了,不说付双红母女在她结婚的时候故意羞辱陈立根,她们之间上辈子的事李月秋可还小心眼的记着呢,找她借钱,别想了,她不借。   而且……她也没钱。   王贵芬说完觉得自己多嘴了,这是在讲是非,她这也只是猜测老三家会找月秋借钱,想着提前给月秋通通气,“我瞎猜的,钱是你的,他们要真上门了,要借不借看你自个,你现在已经嫁给了陈大根,凡事要为你们自己的家考虑。”陈大根家的条件不宽绰,要用钱的地方多。   王贵芬这个瞎猜琢磨是有根据的,她当时不止听了一耳朵,是听了好几耳朵,爸没打算借钱出去,付双红在那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说李老头把钱都给了月秋,说话文绉绉的不带脏字但听着实在太不舒服了,而老三也不管管,任由付双红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   李老头当时听得火冒三丈,这老三一家就是生来讨债的,他什么时候给秋丫钱了,而且就算给了那也是老大留给秋丫的,邮局里存着哩!轮不着老三一家惦记,最后事情闹得不欢而散,刚刚月秋和陈大根回门之前李老头还在那抽水烟袋生闷气。   “虽然看你自个,但我不地道的说一句,能不借还是别借了。”王贵芬知道月秋在县城摆过一段时间的摊子,手里应该攒了一点钱,而且出嫁的时候爸大概也给了月秋一些体己钱,这钱要借不借虽然还是看她自个,毕竟自个的钱自个想咋处置就咋处置,但那可是几千块,又不是十几块。   李月秋:“……”都以为她有钱,难不成她穿金戴银长了一个富婆地主样?   其实她买完镇上的地之后一直都是穷鬼的状态,刚刚过来回门的时候,路上碰到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卖游村小吃,是一种糖饼,用面粉包着绵软香甜的红豆沙,油炸之后再裹上一层蜂蜜,闻着味道特别香,也卖的很便宜,不过她囊中羞涩买不起,还是陈立根掏钱给她买了一个。   “我可没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现在都是靠我男人吃饭。”李月秋悻悻的,端着脚边已经放凉的甘草糖水小口小口的喝。   王贵芬看着她直乐呵。   李月秋转动了下眼珠子,觉得二婶笑的有点怪,咬着碗檐一扭头看到她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陈立根。   她腾的站了起来,嫩红的指尖捏着碗,把自己喝了半碗的甘草糖水递过去,眉眼弯弯,“渴吗?喝水。”用山里挖的新鲜甘草藤泡的,是昨个结婚办席面的时候爷爷的一个老友送过来的,味道苦甜苦甜的,下火。   见陈立根不接,她垫起脚尖,“我喂你。”这东西天热了喝一些有好处。   陈立根大手一把接过,喉结滚动,咕噜咕噜两口,甘草糖水见了底,他把碗搁下,沉声道:“该走了,我领着你去拿结婚证。”   这段时间日子好,都是宜婚假的好日子,各个村里结婚的人家特别多,民政办那里都是排队领结婚证,她和陈立根已经去登记过,但民政办那边的机器似乎出了点内部故障,钢印印不了,所以结婚证还没到手上。   办结婚证的人多,而且有的因为交通不便好不容易才能过来镇上一趟,也不好无功而返,最后民政办先统一接收登记,之后等机器调试好了,会把结婚证送到相应的村委会上,到时候不用再跑到镇上的民政办来,直接上村委会去领。   他们到村委会的时候,刚好有一对新婚夫妻拿着结婚证出来,脸上甜甜蜜蜜的,还热心的给他们抓了一把喜糖,这会的结婚证很简单,上面没有照片,也不用拍照,不过有毛/主/席语/录,有双方的姓名年龄等信息,右下角有一个钢印,整体看起来跟一张红奖状纸似的。   李月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怎么也看不腻,高兴得像是一只偷了油的小老鼠,一路走一路看,都没注意脚下的路,到了一条小河沟的时候,结婚证被抽走。   “诶……”   “我收着。”陈立根面无表情的把喜庆的结婚证收进胸口的衣兜,然后抬起大手,“有水,我牵你。”   结婚证还没捏热乎就被抽走了,李月秋失望了一瞬就忘光了,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笑的温暖明媚,“给你牵。”   董慧看到两人牵着手回来的时候脸上透着几丝欣慰和满意,大根娶了媳妇,也是了了一桩她这几年心心念念的事情。   她和山水这几天暂时先住这边,毕竟家里新娶了媳妇,一些东西她做婆婆的得手把手教一些。   但董慧根本完全没来得及发挥。   这天她带着李月秋去山里采茶,想趁着时节把新鲜的茶叶给采了,老实说董慧都有好几年没采茶了,公社划分田地茶地的时候家里划分到了两块,里面有五十多颗的茶树,茶树是老茶树,一人高的少,大多是两人高的,都得上树去采,茶叶的长势还成,就是路有些远,得翻过一个山头才能到茶地。   这茶地一直都是大根和山水兄弟俩在打理,她已经好久没过来看过,村里人总以为她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儿子不容易,但哪晓得大根七八年前就把家里的担子挑了起来。   她这个当娘的倒是被俩儿子护得好好的,下地干活做饭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地里的茶树发的正是好时候,不嫩不老的芽尖,走近点都能闻到茶叶的香气,要是再过几天怕是得发老了,老的茶叶供销社也收,但泡出的茶水滋味肯定是差的,给的价也就不高了。   得紧着时间把发的茶叶给全采了,这样等再过上个七八天的时间就能过来采二道茶。   第一天采茶,采的磕磕碰碰的,老茶树高长的又密,茶叶尖都长在高处,怕树上会有蛇之类缠在上面,先是用棍子敲敲打打,没啥问题了再上树。   上树不难,乡下的人还能不会爬树,婆媳俩腰上系着装茶叶的小布兜,一人爬一颗茶树,但却低估了茶树上的辣毛虫,辣毛虫就是一种很常见的毛毛虫,不过浑身有小绒毛,喜欢在阴凉的树上做窝,只要是不小心轻轻的碰到或者是蹭到辣毛虫一下,那蹭到的那片皮肤立马就会火烧火燎奇痒无比,只有抓挠了才会舒服,但太痒了,手里的抓挠就会控制不住,一抓一挠,皮容易抓破流血,就是上了清凉膏也不能全消痒。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片茶地在排挤陌生的“外来客”,李月秋和董慧都不怎么走运,老茶树上阴凉,是辣毛虫最喜欢的栖息地,上树之后两人先后都蹭到了辣毛虫。   特别是李月秋的皮肤水嫩又不禁磕碰,白白嫩嫩的夏天蚊子就喜欢围着她绕,上了茶树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虫,只感觉采茶采的好好的,腰上的小布兜一点重量都还没有,但手臂上就突然痒了起来,伸手一挠,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辣毛虫还差点掉衣服里去,她捏着衣领差点哇哇大叫出来,咬住唇瓣憋红了眼眶才没喊出声。   董慧还好,蹭到辣毛虫之后立马折了根茶树枝把茶树上她能看到的辣毛虫全撸了下去,岂料辣毛虫是没了,但她脚下踩的茶树枝忽的咔嚓就脆断了,董慧整个人呈直线坠落,从茶树上掉了下去。   李月秋一脑门的汗,乌黑的发丝好几缕都黏在了脑门上,感觉全身哪哪都痒,她手下不停的采茶叶,不过怕又碰到辣毛虫,都是瞅准了才伸手去摘。   正采的好好的,咔嚓和砰的两声接二连三的在耳畔响了起来,她急忙拨开茂盛的茶树枝问怎么了。   “没,没事,树枝断了。”董慧扶着屁股墩站起,拧着眉拍了拍身上的茶树叶和土,检查了衣服没被挂破,重新上了树,这次踩的茶树枝都是踩粗壮一些的。   婆媳俩磕磕碰碰,黄昏的时候背着一篮子茶叶灰头土脸的回家了。   陈山水在水井处洗菜,看到灰头土脸有些狼狈的俩人,一下怔住了。   陈立根今个回来的早一些,也就在董慧和李月秋前脚回来的,手里拎着一块猪肉,是柏叔猪厂那边分到的,他把猪肉吊到水井里,去墙上把毛巾取了下来擦了擦身上滚着的汗。   当看到门口背着一篮茶叶的两人,手中的动作蓦的停住,浓黑的眉攒在了一起,漆黑的眼眸幽深发黯。   “娘……你们采茶去了啊,采的挺多的。”陈山水赶紧过去接下那篮子茶叶,干巴巴的憋出来一句夸奖的话。   董慧渴的厉害倒了碗水喝,先递给李月秋,再给自己倒了一碗,李月秋一张细嫩的脸红扑扑的,嘴唇微微有些干燥,她捧着碗喝水,喝的有些急,边喝边笑着朝屋檐下的陈立根招了招手。   茶叶采的多不多,董慧心里有谱,“也不多,老茶树发的好,这几天全采了,到时候能采二道茶。”她们两个人总共加起来只采了一篮子茶,虽然采的不多,但好歹是很顺利的,开头打的不错。   再接再厉,明个争取比今天多采一些。   但第二天一早董慧起床之后,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新鲜茶叶愣住了。   新鲜的茶叶带着一股茶香,清香扑鼻,但董慧脸色几乎是瞬间就耷拉了下去。   “……大根,我支使不动你媳妇干点活?还是她和你告状了?”   她话一出口就发觉了不妥帖,董慧自认为不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婆婆,也没有所谓的立规矩,必须要掌家什么的,她就在这住几天,以后也不和大根他们住一块,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的,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大根平时做活计够忙的了,早出晚归的,娶了媳妇也能帮把手分担一点,她就带着李月秋去了采了一天的茶,现在大根就把所有的茶叶都采了回来。   嫩叶芽尖上还带着露水,这茶叶一看就是天没亮就采下来的。   这是和她对着干。   “娘,说啥呢,没告状,这些活计用不着你去,也用不着她去,我不是摆设。”陈立根吭哧吭哧的把篮子里采的茶叶都倒了出来,茶叶拢在篮子里不觉得多,这么一倒出来,一个院子都差不多铺满了。   “……”董慧说不出话了,也不晓得张口要说什么,但到底气不过的戳了下陈立根的脑袋,笑骂了一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又倔又憨的东西。” 第72章 进山挖宝   李月秋睡过头了。   头一天太累,她睡的沉的很,屋里头的窗帘被人细心的拉上了,她都不晓得自己今夕睡到了何夕,不过脑袋里知道今天有事要干,迷糊着睁眼之后先是一咕噜爬起迷茫的扫了一圈屋子。   屋里和前几天一样只有她一个人,那口大箱子上的人已经早没影了。   因为拉着窗帘,她以为天色还早,刚想倒头继续睡,余光扫了一眼时间。   ……九点?九点!   坏事了!   李月秋一惊,瞬间清醒了,慌手慌脚的穿衣穿鞋出门,睡过了,睡过了,怎么就九点了,今个要去山上采茶,都是摸黑就得起床,到茶山天刚刚亮,趁着日头不大的时候才好干活,等日头大了,就收工回家歇息。   她倒是好,睡到现在,都晚了时间,九点天亮了不说,太阳都挂得老高了。   李月秋心脏都要急的跳出来了,手指灵活的编着头发,边编边推开门出去。   晨曦已经散去,太阳照在屋檐下落下一片光泽,院子里翠绿馨香的菜叶铺了整地,绿意盎然,香气悠然。   对于李月秋来说视觉冲击够大了。   她看着满院子的刚摘落的茶叶,脑袋一片空白,手里编头发的动作都停住了。   ……完蛋了,全完了。   这是她婆婆已经把茶叶全采回来了……而她这个惫懒的媳妇睡到现在日头高挂。   李月秋自个都替自个脸红害臊。   “去洗漱了,过来吃早饭。”董慧手上端着一个簸箕,看到人起了,喊着人过来吃饭,倒是没什么摆脸色的情况。稀饭已经咕噜了一个早上,米粒开花,喝起来很软糯,温度也放的刚刚好,不烫嘴。   李月秋讷讷的嗯了一声,乖乖的去洗漱了。   早饭是稀饭配咸菜,清汤寡水的稀饭,米粒都沉到了锅底,董慧用勺子搅匀了给李月秋添了一碗,几乎把米粒都舀给她了。   “不,不用了。”李月秋捧着碗连连推距。   活都没干,睡到现在还要吃好的,李月秋可没那个脸皮,但董慧不和她啰嗦,给她舀了满满一碗,让她赶紧吃,别凉了。   董慧虽然嘴上不说,但怕李月秋吃不习惯,她心里清楚,这种伙食于李家的情况来说是磕碜的,李月秋是李老头护在手心长大的,吃穿上都是给好的,稀饭咸菜,于他们陈家是好东西,但于李月秋可不是。   捧着碗的李月秋食不下咽,战战兢兢的。   “大根采回来的,不是我。”似乎晓得李月秋想知道什么,董慧先开口说话了。   李月秋端着碗的手一紧,“……他采的?”他……他哪来的时间去的?   她视线移到院子里的茶叶上。   陈立根有多忙这几天李月秋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就是睡觉休息都没几个小时,早出晚归,常常是天没亮悄无声息的就就出了门,天黑半夜了才会回家,偶尔能早回来的几天的时间少之又少。   他哪来的时间去采这些茶叶的,肯定是摸黑去的。   她和陈立根住一个屋里头,到现在却是碰都碰不上几面,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她依旧一个人睡在床上,而陈立根还是和他的那口大箱子做伴。   新婚那天不和她同房同床李月秋猜测是因为紧张,但这几天他还是睡他的大箱子就不可能是紧张了。   感觉这结婚没结婚好像没什么差别,哦,不过还是有的,除了不同床,陈立根对她是极好的。   “他,人呢?”李月秋环绕了整个院子一圈,巴望着能看到陈立根。   “出门了,今个二十八,镇上有个盖房的活计要开工,。”   董慧给李月秋的碗里夹了些咸菜,“家里没什么活计,你一会跟着我缝鞋……”垫。   她话没说完,李月秋却一下站起,“今天是二十八?!”   “是二十八,咋地啦?”董慧愣了下,这一惊一乍的,二十八咋的啦?还是她记错时间了?不对啊,按照老历来算,她没记错时间,今个就是二十八。   “我这个脑瓜子!”   李月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赶紧囫囵的几口把稀饭喝了,董慧看在眼里都怕呛到。   李月秋这几天是结婚结糊涂了,连时间都给忘记了,和董慧说了一声,回屋拿上东西就小跑着出了门。   这会桃源村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地里干活,看到在村子小道上走得飞快的李月秋,特别是光身汉子眼馋的盯着人看。   结婚的席面是摆在晒谷场那个空旷的地方,一些没被陈家请去做客的村里人,当时路过一眼就看到了李月秋。   真是顶漂亮的模样,太水灵了些,配陈大根真是可惜了,现在村里谁不眼红陈大根那个狗东西娶了个天仙似的婆娘,肯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保佑的。   这段时间结婚的人家多,桃源村里不说陈大根娶了新媳妇,另外有几户人家也娶了外村的姑娘,这不,新嫁进来的新媳妇正跟着公公婆婆在地里干活,瞧见了传说中的李月秋一时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别瞅了,那狐狸精跟了陈大根,苦日子在后头,你嫁进我们家,别人不敢说不敢比,但日子肯定是比李月秋好过的。”   这位婆婆颇有些骄傲的说,她家还是有些家底的,在桃源村也算是能排得上一二的,陈家有啥,啥都没有,穷的叮当响的破落户。   新媳妇腼腆的笑了笑,给婆婆说了几句恭维话,家里是婆婆当家做主,自然是婆婆说什么是什么。   而且家里的条件确实还算不错,她也不算是嫁对了,没隔一段时间就能吃上鸡蛋,沾点荤腥,虽然她是外村嫁到桃源村的,但李月秋是有名的美人,嫁了陈大根这个穷光蛋的事,她也听说了不少,婆婆这么说,她不好跟腔,只是道:“其实只要日子和和美美,也没什么不好过的。”   她婆婆听了冷哼一声,“和和美美?怕是李月秋那狐狸精图啥东西吧。”要不然凭李月秋的模样和条件,家里头又不缺钱,嫁到县城都绰绰有余了,会嫁给陈大根这个穷货。   这话让这位新媳妇听了一愣,图啥东西?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弯绕?陈家穷成那样,都欠了好几千块钱的饥荒,能有什么可图的。   她婆婆道:“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以前陈家富庶,日子过的红火,要啥有啥,遭了一场天火之后全都烧光了才没落下来成了穷光蛋。”   “这事我听说过。”陈家被天火烧的事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但这和李月秋图陈大根的东西有啥关系。   “你们听说的事情少,有些事情不是本村的你们压根也不清楚,这事在村里也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晓得,我也是听那些个老人家说的。”她说着语气变得神秘兮兮的,凑到了新媳妇的耳边,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道:“知道陈大根他爹是咋死的吗?”   新媳妇摇头,她这婆婆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又扯到了陈大根他爹头上去了,但作为晚辈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她婆婆压低的声音,“十几年前搞大/批/斗的时候,那个时候地主都被一锅端了,附近的地主全都抓了进行/批/斗/游/街,但有一个地主老财在批/斗的时候跑进山躲了起来,这一躲,好家伙,躲了快三个月,挨不住饿了才出来自首认错的,听说他跑进山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但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那些金银珠宝都藏在了山里,村里搜救队的人还专门进山去看到,不过啥都没找到。”她说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接下来声音放得更小了,仿佛是在说什么私房话,“陈家发家就是靠的进山挖宝发家的,陈大根他爹进山进了好几趟,都是去挖金子的,他每一趟都会带一根金条出来,金条啊,纯金的!差不多有大拇指粗。”她边说边用自己的大拇指比了比,“但夜路走多了,难免会碰到鬼,最后一次进山挖宝,人就折在了山里。”   新媳妇不知不觉已经听得呆住了,她不关心其他的,只关心一个问题,眼睛里都是希冀,“在哪座山呀?山里真有金子?”那她也要去挖!   “嗐!传是这么传的,谁知道具体是真是假,至于山,喏,不就是我们村后面的那座。”她婆婆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山峰,不以为意道:“所以啊,保不齐李月秋那狐狸精以为陈大根会进山挖宝的手艺才下嫁的。”   这会新媳妇听不进其他的了,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村子后面那座山,脑里都是陈大根会一门进山挖宝的手艺。   而传言的主人公此时正蹲在一堆大石头上,低垂着眼眸,冷硬的轮廓泛着温柔的弧度,他手里拿着几根嫩绿的草杆编草玩意。   “啧,啥子情况,活干不干了,已经晚快一个小时,这是拿我们开涮还是糊弄,不成,我得去找找。”赵永平摘了头上的帽子,等得着急上火,今个开工盖房,他们是一早就过来早早的候着了,可等到现在,一个小时候眼瞅就过去,到这会主人家影子都不见,房子还盖不盖了。   “再等等,你去找人得去老村那边找,这一来一回起码得花两个小时,这个时候牛车也不好找,再耐心等等,没准马上过来了。”旁边的一个汉子拉住赵永平。   此时杂草丛生,只有一间矮破屋的荒地上站着七八个汉子和两个女人,荒地上还堆着一些瓦片和石料,他们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脚程快,我去看看。”石头上蹲着的陈立根把手里的草玩意揣进裤兜站了起来,说话间已经迈开腿。   不过,他迈出去四五步不到,猛的停了下来,视线定格在不远处跑得气喘吁吁的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忘记日子,来晚了。”李月秋背着个布包跑了过来,说话声音都是一顿一顿大的,她跑的太急了,气都有点缓不过来,布鞋上都是草和泥,几缕发丝在耳畔缭绕。   她堪堪站在陈立根面前笑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朝后面荒地上的人正儿八经的说:“可以开工了。”   “……”   “……”   全体所有人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场的汉子中有几个恰好是结婚那天和陈立根一起去接亲的男人,晓得这是大根新娶的婆娘。   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一个个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搞懵了。   “啥开工?你。”赵永平率先反应过来,又错愕又震惊的问道:“你,你特么别告诉我你是监工的?” 第73章 洗澡   “啊?”这和监工有什么关系,赵永平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长得像监工,李月秋摇了下头,“我不是监工,你不要胡言乱语,小心我扣你尾款。”最后一句话带了点恐吓的语气。   赵永平听到尾款两字,顿时嘘声了,一个声气没再发出来,只是一双眼里都是诧异和震惊。   李月秋昂着小下巴笑了,从布包里把转让合同拿了出来给现场的人看,她买地之前这家的人是打算在这里盖一个仓库用来放东西的,款项付了一小部分出去,也不多,就十块钱,李月秋买了这块地之后连着这个盖房的工程也一并接了过来。   在场的人识字的仔细看了之后,视线都齐刷刷的看向大根,表情一言难尽。   这哪里是监工,是主人家,是老板啊!   “你们看他做什么。”李月秋拿出气势,“做工的时候不讲私人感情。”   几个人反应过来了,立马整齐的喊:“成,老板你说的对,老板好!”   李月秋:“……”她尴尬的瞟了一眼陈立根,而陈立根正好看着她,见她偷摸着看了过来,陈立根抿了抿嘴角,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硬邦邦的说了三个字,“老板好。”   李月秋顿时结巴了,“……你,你也好。”   说完赶紧把视线移开,拿出早早就画好的图纸摊开,咳嗽了一声开始说正事,“之前这里是要盖仓库,但我这边是不盖的,得按照我的图纸重新来,工程会更大一些,当然工程款项也会给你提,如果不想做这个活计,可以退出,之前付的钱不用退。”   劳动力廉价的很,之前付的十块钱其实算是搬石料搬各种瓦片的“力气”钱,石料都已经搬好在这了,那十块钱一定程度上算是已经结清了。   她要盖的是一间两层屋子,楼上楼下,不是那种一个顶四面墙的仓库,工程比之前的大多了,也精细多了,钱当然得另外来算。   在场的人都是要找活计做的,盖个仓库三四天的时间就能完工,现在活计延长,钱也会加,当然愿意干。   不过这老板画的图纸也太简单了,几个盖房的汉子有过不少盖房的经验,但这会都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抓头挠腮的。   看不懂。   “我看看。”陈立根道。   大家赶紧把图纸给他,陈立根看了一会,轻点了下颌,伸手在图纸上指了指,言简意赅的给人讲明白。   干活的人瞬间明了,得,果然是两口子,他们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大根拿过去几分钟的时间就搞定了,这种鬼画符简笔画也就他能看懂。   赵永平摸着下巴听完,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大根,别说我多嘴,你婆娘啥情况,这块地的地段位置不好,不挨着街道,她这样盖,明显是在盖铺面,就不怕烂在手里,除非前面这一排的房屋都拆了,但,那不可能。”   陈立根微不可察的顿了下,他把图纸卷起,“她付钱,我们给干活,其他,不管。”   荒地上开始动工,因为已经比起约好的时间晚了很多,大伙干活也不拖拉,分工合作,井然有序。   李月秋哪懂盖房子的事,假模假式的背着手视察了一圈,然后去了邮局一趟。   快到晌午的时候她拎着两大袋的包子馒头回来,喊着地上干活的人吃饭。   一人分俩包子。   她去国营餐馆买的,差不把餐馆的包子全包圆了,包子用油纸袋放着,一个个还热乎着,馅料杂七杂八,甜咸的馅都有。   这会国营饭店的包子个头够大,包子皮虽然不是富强粉这种细粮发酵的,但也是细粮,一口咬下去包子很紧实,抗饿,味道却只能算一般。   干活的人看到两大袋包子都惊呆了,这还给包晌午饭啊?   要知道他们这可不是帮工,而且收钱干活的活计。   一伙汉子严重怀疑他们是沾了大根的光。   等到了晚上他们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天才刚刚擦黑,就是地里干活的人家都没有收工,但李月秋已经喊着让他们收工了,明个再请早干活。   他们在外做活计卖力气,老板们哪个不是把他们当老黄牛一样的使唤,能让他们干二十个人的活计就不会让他们干十个人的活计,干活不干到天彻底摸黑是不会停的,所以挣的卖力气的钱,也是辛苦钱。   看时间这会晚上九点都没到,太阳也就刚刚落山的样子,李老板就喊着让他们收工,几人神情怪异一时都没动,今这活计干的太轻松,怎么跟假的一样,他们手里的动作停了,只有大根在那继续砌砖头,于是他们打算继续干活。   李老板的汉子都在那干活呢,他们这些怎么敢提前就走,万一被扣了尾款就得不偿失了,而且晌午的时候吃了俩包子,他们这些做惯力气活的人根本就不累。   但见李老板小跑着到大根的面前,声音软糯糯的喊,“陈立根,走啦,我累了,我们回家。”说着还拽了拽大根的衣角。   然后……大根就被拽走了。   李月秋牵着陈立根的粗糙的大手,也不嫌弃人一手的灰土,笑眯眯的和旁边还没走的人说:“明早记得准时来,好好干活。”说完俩口子走了。   有人呆了片刻,用手肘推了推赵永平,用羡慕的语气道:“我咋感觉……大根这是吃上女人软饭了?这种软饭我也想吃!”   “……吃吃吃,吃个屁。”赵永平拍了他胸口一下,再弹了弹自己头上的灰尘,“瞧你那鳖样,长的有大根俊还是比大根有把子力气,上哪来女人给你软饭吃,没听李月秋一开始讲不讲私人感情吗?少胡扯些有的没的,走了,明个赶早干活。”   大根娶了李月秋糟人眼红羡慕,这再加个吃软饭的名声多难听,孬货才会吃女人的软饭,大根又不是孬汉子。   赵永平是想把这种“吃软饭”的坏名头扼杀在摇篮里的,但没几天桃源村的人就都晓得了陈大根是最有“福气”的汉子,李月秋在镇子买地又盖房,还“雇”了陈大根去做活计,晌午饭是国营饭店的俩包子,哪来这么大方的东家老板。   陈大根这个穷酸的狗东西是吃上李月秋的软饭了,也就仗着李月秋喜欢他!   这话传到了董慧的耳朵里的时候,她已经和陈山水回老屋住了,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正在河边洗衣服,也就听了耳朵就过了,没放在心上,她心思豁达,不该在意的即使听了也会当没听见。   和她讲话的村里人见她没反应觉得没趣,于是随后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说得董慧当场就变了脸色,手里洗衣裳的动作都停了,开口质问人:“你瞎说什么。”   “慧婶子,你恼啥,我是听人讲的,无风不起浪,大伙都是这么说的,瞎不瞎说你得去问你家大根,再说他也不在意,就李月秋这条件,人家漂亮还有钱,又愿意给你家大根花,知足点吧。”哪来这么好的事情,样样都全乎了。   董慧手里的把洗衣棒槌一放,冷着脸站起,二话不说,抬手就抓住说话的女人脑袋把人推捣进了河。   天气虽然热了,温度高了,但太阳落下之后没了阳光的照射河水会凉很多,加上这么猝不及防的被推进河里,是个人都会被吓到。   何况那女人半蹲着刷洗衣服,根本没有准备,直接是被整个人惯捣进了河里,“董慧!你,你咋打人啊!”   董慧的性子一直都是淡淡的,不爱搅合事情,竟然会发火动手。   “你嘴不干不净,我帮你洗洗嘴。”董慧站在河边,看那女人在河里扑腾,身上的土布衣裳大半都湿了。   讲些其他的她可以不在意,但才嫁进她家门里的媳妇容不得别人这么埋汰,随意坏名声,她最后看了河里的女人一样,然后又抬脚把那女人的洗衣盆子给踢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洗衣盆子顺水而流,那女人赶紧去捞,可惜还是没捞到。   “你!”   “你坏我儿媳妇的名声,就是去村委会我也占理。”董慧端起自己的衣服盆子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那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又不是我一个人说,有本事你把全村人的嘴都堵上。”   董慧回家后陈山水看她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娘说去洗衣服,但出去了五六分钟就回来了,而且盆里的衣服上面还沾着皂角,明显是没洗好。   董慧把洗衣盆放下,“村里人讲你嫂子的事,你晓得不?”   陈山水愣了下,转头去继续喂鸡,支支吾吾的说:“这,有啥晓得不晓得的,都是乱说的,他们就是羡慕我大哥讨了个好婆娘,村里人嘴碎。”   “你少和我这些,要没个猫腻怎么有人这么说,这种事情,还遮掩,大根他糊涂!”这种事情不比其他的流言蜚语,如果是真的,李家这是把他们家彻底当冤大头了。   “嗐,娘,你想啥呢,不是那样,什么遮掩,没有的事,真的是乱传的。”陈山水给他娘解释了起来。   说起来这事和已经枪/毙了的张丽云还有些关系。   张丽云耍流氓,栽赃男同志,被派出所抓了枪/毙,还树了典型,导致现在疙瘩村名声都受了损,有的汉子本来想说媳妇的,但一听介绍的是疙瘩村的人,立马就拒绝了,怕出第二个张丽云。   李大有那玩意不中了才幸运的逃过一劫,不然这会说不定正蹲大牢呢,他们可都是身体倍儿棒的汉子,这万一被栽赃,说都说不清楚。   疙瘩村名声受损,后来张母还跑到水湾村想砍人报复,被抓了之后张母属于故意伤人,要判.刑的,可没想到,医生鉴定张母疯了,有精神病。   这疯了就不能按照之前的刑法来判,疯子的行为是不受正常行为控制的,只能把人先弄到了医院治疗,前不久治疗的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还是疯着,不过情况好了很多,于是那边就把这张母放回了疙瘩村。   谁知这张母放回疙瘩村之后,疯病没好全乎,有些疯言疯语的,说什么李月秋身子不干净了,不是处.女了,所以才找人接手,这才挑中了老实的陈大根。   而疙瘩村因为名声受损,虽然是张家造的孽,怨不到别人头上,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想,不少人到底对李家还是有了些意见,毕竟他们都不是当事人,能考虑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他们觉得要不是因为李家李大有还有李月秋的事情村里的名声怕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村里的姑娘嫁不出来,想讨婆娘的汉子讨不到。   真是无妄之灾,这样一来,张母说的疯言疯语就被疙瘩村里人记下了,并且一来二来的就传开了。   搞得现在桃源村的人都说陈大根是负责接盘的,好不容易讨了婆娘回来,可惜是被人弄过的,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就是个二手货,不过人家有钱长得又漂亮,被人弄过就弄过了,头上沾点绿也可以完全不在意。   听完陈山水说的,董慧冷静了很多,沉默半晌后只问了一句,“这事大根晓得不?”   这个年代的姑娘是极其的在意清白的,对待这种事情看得很重,好人家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嫁给自己的汉子,说难听点就是在意人是不是处.女,是不是第一次,不然也不会有专门的流氓罪这一条。   陈山水摇头之后又点头,最后觉得摇头还是点头都不对,这个事虽然村里好多人在讲,但具体他哥晓不晓得他真不清楚,谣言都是在背后传的,总不可能当着他哥和他嫂的面上讲。   陈山水知道的事情少,也就知道村里的流言难听,别的他都不知道,董慧问了其他的事情压根问出来个所以然,直接转身出门去了大根住的那边。   与其在这猜来猜去,不如去当面问清楚,如果李月秋真的不是清白的身子,董慧就是心思再豁达,心里难免也会有不满。   她到的时候陈立根蹲在门边低头用锉刀打磨新装的木头躺椅,木头躺椅是用竹片组装的,这东西要做好得是精细活,她手里的躺椅是折叠的,只差把每个边角打磨得光滑就完事了。   陈立根身后的屋门是虚掩着的,里面能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仔细听有几分像是布料挣脱滑落在地的声音。   陈立根低垂着眸子干活,但手里的动作会时不时的停几下,他耳朵一向很好,稍微有点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每次进山都敢往深山里钻,当听到一丝不对劲声响的时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现在虚掩的屋门透出的是屋里的全部声响,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手指撩起水花,划过如玉的肌肤乌黑的发丝最后滴落在青石板上消融,旖旎缭绕,水汽弥漫。   手指忽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陈立根神色一凛,理智骤然回笼,锋利的锉刀没打磨到该打磨的地方,反而是豁开了他的手指,划出的伤口上滚落下一滴血珠。   他皱眉看着手指上被划开的地方,站了起来,这一站起看到董慧来了。   董慧来了后只见他一个人,左左右右看了一圈院子,问道:“咋就你一个,你媳妇呢。”这个时候不在家能去哪。   陈立根去水井那用冰凉的水冲掉伤口上的血珠,嗓音沉沉的,“屋里头洗澡。”   董慧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蓦的冒出一个让她心惊又诡异的想法来,“你媳妇在里头洗澡,你在外面规规矩矩的候着?” 第74章 大箱子   这哪像刚结婚的夫妻样子?!都已经结婚的小夫妻蜜里调油,腻乎的不行,虽说大根不是那种腻乎的性子,但两人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这么生分的,董慧心思转了个来回,瞬间就想明白了大致的原因,额角都跳了起来,要不是她今天过来碰到,她恐怕都不晓得这事。   她把过来要问的事先丢到一边,板着脸问:“你俩是不是没同房?”   陈立根扯了几片艾叶揉过之后擦拭在指腹的伤口上,伤口不深,艾叶擦拭过后几乎见不到伤口,闻言他手里的动作轻轻一顿,随即把擦过伤口的艾叶丢到一边,之后头也没抬的开口,回了两个字,“同了。”   董慧厉道:“胡扯!”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大根说没说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俩同房过还这么生分?当我不是过来人,陈立根你给我说清楚是咋回事,是她不让你碰的她,还是你有……”啥毛病。   话没来得急说完,那头屋里洗好澡的李月秋踢踢踏踏的踩着拖鞋出来了。   董慧像被人捏住了喉咙,立马收回了到嘴边的话,这让她因为憋回了话而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但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李月秋,一下子董慧的胸膛呼吸又通畅了些,刚刚的气急就跟变脸一般烟消云散了。   天气热了,白天太阳大,只有入夜的时候洗澡最是凉快,浑身舒爽,屋里弥漫着微热的水汽,打开门后热气散了一些出来,李月秋一张脸蛋被熏得红扑扑的,像是一朵带着露珠的花苞。   她穿着水红色的裙子,裙子布料柔软贴身,长度到小腿的位置,玉白色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的金色水滴若隐若现,裙子上细细的肩带遮不住一对小巧的锁骨,活色生香。   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原以为家里只有她和陈立根在,倒是一点都没避讳,穿得这么贴身妖气,只合适在屋里和自家汉子饬弄,她这副样子反倒是让董慧看了整个人都顿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敢这样穿,哪家的衣裳设计成这种“穿不上身”的样式。   而李月秋看到董慧来了,愣了下之后匆匆的一笑,脚尖一撤,撤的那叫一个迅速,脸都羞红了。   她手忙脚乱的回屋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件外套套上,把自己裹得要多保守有多保守,这才又害羞的走出来,董慧虽然是知青,但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自己穿成这个“裸.露”样,在陈立根面前没什么,可在董慧面前是万万不行的,说难听点,李月秋都怕董慧觉得她“放.荡”。   李月秋乖乖的喊了董慧一声娘,给人抬了一只凳子让人坐院子里,这会的天气,坐院子里最凉快,在屋里头呆着反而更闷。   “你吃过饭没?今个有槐花蒸鸡蛋。”盖房的活计因为李月秋是老板,所以大多的事情她说了算,尽管她不懂盖房的事情,可陈立根懂呀,别人问她要怎么弄,或者房子要砌成什么样的,她指了指陈立根,“你去问他,他做主,我不懂这些。”   正在忙活的陈立根大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绷着脸看向李月秋,那双阴鸷的眼睛疏离的厉害,仿佛就是在说关他屁事。   李月秋通常就是咬着唇瓣看人,她确实不懂,于是就乱七八糟的指挥,搞得陈立根脸都黑了,最后只能把事情揽了过来。   盖房的事情李月秋一点也不插手了,不过别的事情她可是插手的厉害,每天天一黑必须立马就收工,不能干到天黑,这样她和陈立根独处的时间多了很多,今天回来的路上陈立根摘了一把槐花给她,她用来全蒸,蒸了满满的一碗鸡蛋。   鸡蛋水嫩槐花香甜,滋味特别好,还剩着半碗,李月秋想让董慧也尝尝,去厨房的灶台上端了过来给她。   因为是放在灶台上用碗倒扣着的,灶膛里还有柴禾在烧着,槐花蒸鸡蛋这会还热乎。   董慧看着递过来的槐花蒸鸡蛋,李月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任心里有不满和疑问此时也发不出来,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是惯会讨人喜欢的。   况且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给人扣帽子,不说同房的事情,单是看,瞧瞧李月秋刚刚穿了那么一伸臊人脸的衣裳出来,小两口日子的还是过的有模有样的,起码看得出来李月秋是好好的专心和大根过日子的。   一个家里有没有女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以前大根一个人住在这竹院的时候,院子虽然打理的不错,花团锦簇的,不过看着没有人烟气跟个临时的歇脚地一样。   但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家了,厨房那处虽然简陋可收拾的整齐,各种罐子擦拭得干净,院子屋檐下支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陶土罐,里面插着几枝紫色的花旁边还摆着一罐五颜六色的野果干,墙角放置着好几个腌酸菜的坛子,一看就知道是李月秋的手艺。   这让董慧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关于村里谣言的事情。   而陈立根在李月秋洗完澡之后,十分自觉的去屋里收拾,屋里头因为洗过澡,虽然窗子已经开了,但水汽缭绕,并没有完全散去,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不算亮堂光线有些昏暗,青砖地面上被弄湿了不少,空气中裹挟着一抹桃花般的香甜,温热的香气似透着醉意,放水的大木桶旁边搁着一块吸水的小毯子,还摆着一个搪瓷脸盆,李月秋洗澡换下的衣服丢在里面,粉色柔软的贴身小衣搁在了最上面,陈立根收拾到那个搪瓷盆的时候面上不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结茧的掌心都是汗。   “你俩准备什么要娃娃。”外面的董慧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了,说完也不等李月秋回话,继续道:“早点生恢复好,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娃。”说着还顺道被自己也推销上了。   李月秋擦拭好湿的头发,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晾干,她腿上搁着一个针线篮子,正借着黄昏的光亮缝上几针,她这是给陈立根缝的,就当赔给他,边缝李月秋嘴角勾着一个淡淡的弧度,是一副新婚小媳妇的样子。   不过这个弧度在听到董慧催生之后就没了,甚至于手里的针尖差点戳到指腹。   ……生娃娃,她上哪来的娃娃,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挺急的,她和陈立根前后结婚满打满算三个月,催生催的也太紧了,回门的那天二婶就催过,现在又被自家婆婆催上了。   想要娃娃她一个人可生不了,该出力的人可是一点都没出力,她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李月秋暗戳戳的想,她一个人可做不到往肚子里塞娃娃。   结婚怎么多天,陈立根宁愿睡那口破箱子都不愿意和她睡一起,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主动去钻男人的被窝吧。   她再大胆也没那个脸皮去做那种“主动”勾引汉子的事。   “唔,这,这个看他。”李月秋不晓得怎么说话,只能支支吾吾的挤出来几个字,应付不来这个话题她下意识去找陈立根。   结果看到陈立根端着个搪瓷盆在水井那搓洗,李月秋看清她手里的衣物,腾的站起跑了过去,满脸通红。   “这个,不用你洗。”说话间小了下去,神情期期艾艾的,“我那是贴身衣裳。”李月秋只注意和董慧说话,都忘了屋里还没收拾,盆里摆着她换下的衣服,她贴身的小衣服可都在里面。   陈立根平常搓洗衣服吭哧吭哧的,都是弄点皂角粉,动作大刀阔斧,但这会搓洗着手里柔软馨香的衣物,笨手笨脚的,瞧着像是个不会洗衣裳的人,“那几件搁盆里,我,没动,这裙子我给你搓搓明个就能干。”   “……哦。”李月秋看了一眼盆子,贴身衣裳确实都在里面,她一颗挂起的心回落了下去,陈立根现在不和她同床,她可没那个脸皮把自己的贴身衣服丢给人洗,多害臊啊,她顺势蹲了下去,背对着陈立根挪过放着自己贴身衣裳的盆开始洗。   小两口凑在水井边洗衣裳。   坐在不远处的董慧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所以她来这里是来干嘛来了,她是不是该走了。   陈立根先搓洗好手里的裙子仔细的晾到竿子上,这会天色有些黑了,吹过的风卷起了柔软的裙角,轻轻的拂过陈立根的手心,带起一丝旖旎缱绻。   董慧是揣着事过来的,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白跑一趟,对着李月秋不好开口问,只能问大根,她也不多呆了,起身要走,但走时喊着大根送她出去,明显是有事要问人。   院子外是一片竹林,入夜里风吹过会簌簌的落下竹叶,也比别的地方格外凉一些。   “村里人讲的污糟话,你清楚不?”一出院门董慧就问道,语气较来时平缓了很多。   李月秋的模样看着不像是不喜欢大根,这事十有八九是谣传的,李家是宠李月秋,但在家教上很严,李叔的性子也容不得沙子。仔细想想,李月秋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姑娘,不可能是不干净的身子。   “我去疙瘩村,那户人家会把人看严实。”陈立根在听到谣言的时候当晚连夜就去了疙瘩村找张父“礼貌”的交谈。   张母疯了,和疯子是讲不清的,但张父没疯,那张父就得对张母的事兜底。   那天夜里的事让张父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怵得慌,陈大根腰上别着一柄刀刃磨得泛光的柴刀,一边凶神恶煞的和他“正儿八经”的讲道理,一边毫无征兆的拎着柴刀跺在桌子上,木屑飞溅,桌子摇摇欲坠。   张父一个汉子,也不是孬货,换了别人他早把人打出门去,但陈大根这狗东西,他打不过,当场再三保证会约束好张母,不会让她发疯继续乱讲。   董慧点了下头,这谣言对李月秋名声不好,已经传开了的没办法,但源头那尽早要遏制住,“成,这事就这样,但我还要问问你俩同房的事,是她不让你碰的她,还是你有毛病。”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李月秋,董慧也只能想到这两个原因了。   陈立根瞳孔缩了下,拳头捏紧,脖颈上青筋浮起,有些窘迫的开口,“我没毛病,她也没不让我碰。”   “那你俩咋回事?你讨个媳妇回来不碰她身子,就是当菩萨一样供着的?那你讨回来做什么?”   陈立根微撇开脑袋,漆黑的眼眸像是酝酿着一层寒潭,他嗓音透着点哑,“这事我有谱,我讨她不是图她身子。”   董慧:“……”   董慧被这话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完全淡定不了,什么叫不是图人身子,结婚了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抬手就想揍人。   “她身子不好,再过俩月才满十八。”   “……”董慧愣住,揍人的手也停了,第一个反应是没满十八咋得啦,村里十五六七岁结婚的姑娘还少?哪来的规矩不满十八碰不得?   随后她注意到大根说的李月秋身子不好,身子不好?李月秋10岁之后大半的时间是养在县城的,城里人总会比乡下人娇贵些,这娇贵点又不算是什么病,难不成有啥病非得等十八才能同房?   董慧还想问,但陈立根没有过多的再说什么,而是道:“我准备上省城运输队去学开货车,这段时间就走。”   洗完衣服的李月秋端着空盆想看看陈立根回来了没,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李月秋的脑袋是空白的,她没听陈立根说起过去省城运输队的事情。   她端着盆的手堪堪都些不稳,差点把盆给摔了,她站在院门口的金银花树下愣神了好一会,直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才匆匆的捏着盆跑回了屋。   陈立根进院门之后反手插好门栓,院门口的金银花树枝叶在微微的颤动开一圈波纹,夜色下花丛里时不时的传来蛐蛐的叫声,院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屋那头的窗户里隐约透出一层朦胧的光亮,他先去把明个要去镇子上卖的柴劈好捆成几摞,又去水井处用了水,擦洗干净身子之后在门口静静的站了好一会想好了该咋样和人说去省城的事才进了屋。   屋里缭绕着香甜的味道,宛如五月的桃花香气,桌上的油灯在漆黑的屋里显得格外的明亮,床那边的位置坐着一位娇俏的可人。   陈立根像往常一样低垂着眼眸进屋,但抬脚才进门,视线定格在一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嗯?他那口一直做伴的大箱子哪去了? 第75章 药酒   陈立根一双锐利的眼睛四下的扫着,找他那口作伴的大箱子,箱子一直放在墙角,这会不翼而飞了。   李月秋坐在床边,对找箱子的陈立根视若无睹,她腿上搁着针线篮子,针线篮子里花花绿绿,还有不同种类的布料,就是的确良布料也有两块。   她脚上没套着鞋,见董慧时候披着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水红色的吊带衬她的肤色,细腻的肩头泛着娇嫩的粉,嫩白的脚丫在床边时不时的晃荡,她认真的给手里的布料缝上最后一针,贝齿轻轻的咬掉针线收了线。   “我箱子呢。”陈立根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边问他边上前走到床边。   李月秋抬起头,眨巴了下水润的眼珠子,瓷白的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明明已经嫁了人做婆娘,但看着依旧是个小姑娘。   她道:“啊,不知道,不晓得,被耗子逮了吧。”   家里哪来的耗子,如果是以前倒是有,毕竟是乡下地方,出门一转角的功夫都是田地,耗子这种东西连地里的粮食都会偷,家里有粮的人家都是要把放粮的地方检查好有没有洞,防止耗子钻窝。   但那是别人家,结婚之后陈立根特意进了一趟深山,挖了一些防蛇虫的药草,在竹墙外种了一排,现在别说耗子,墙角连蜘蛛网都没有一张。   何况,也没那么大的耗子能挪得动那口一人重的箱子。   陈立根站在床边不吭声,他视线下移,然后半蹲下想要撩起床单,屋里能藏大件东西的地方不多,只有床底下才能容纳下那口大箱子。   但陈立根床单还未来得急撩起床单,一只莹莹如玉的脚丫踩在了他半蹲的膝盖上,脚踝纤细,脚趾圆润,足弓的弧度仿佛精雕细琢出来的。   陈立根的裤子布料是深色的粗布,耐磨抗造,粗糙得不适合一切透软的东西,不过此时那只雪白玲珑的脚丫就这么足尖点地一般的踩在上面,触及的那片粗布下的膝盖皮肤须臾就变得发烫了起来。   床边坐着的李月秋面上镇定,看不出多大的情绪,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企图用一直脚丫阻挡陈立根掀床单的动作。   她睁眼说瞎话,找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由头,气哼哼的说:“你要干什么,掀床单落灰,屋里起灰晚上我会睡不好。”说着脚趾紧张的蜷缩了一下。   屋里青砖地板亮堂干净,每天陈立根都要拿笤帚扫两次再洒上水,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灰尘。   陈立根顿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去反驳人说的话,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他把膝盖上的雪白的脚丫裹入自己粗糙的掌心,掌心像是握住了一块软软的蒸糕,滑嫩得要脱出手似的,软香如玉恰恰能拢在掌心最烫呼的位置。   李月秋颇为紧张,怕那口讨嫌的大箱子会被从床底拖出来,她看那口大箱子不顺眼好久了,她睡床,陈立根睡箱子,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足够搭起一架鹊桥了,她瞧着陈立根是睡那口箱子睡出感情了。   陈立根要是把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那她就是白忙活了。   然而陈立根只是握住她的脚把她的脚放进被窝,随即他站了起来,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走到柜子那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和凉席,在那口“消失”的大箱子位置上打地铺。   “你打地铺做什么,床那么大,是我虐待你,不让你睡床的吗?”李月秋咬住玫瑰色的唇瓣,这是她有张良计,陈立根有过墙梯啊,她一个心思,陈立根一个心思,没了那口大箱子,他倒是说打起地铺了,说来说去就是压根不考虑和她一块睡,床那么大,还容不下一个陈立根不成?   她听到陈立根要去省城的事情,心里不是滋味,他们现在还是新婚,省城的地远,如果可以李月秋并不想和陈立根分开,但她不能凭借自己的意愿把人绑在身边,陈立根一个汉子他有他想做的事情,李月秋会支持他的。   她只想在陈立根去省城之前和陈立根……   “你混蛋。”   她都表现得这么直白了,李月秋不信陈立根不懂她的意思,她气不过,随手抓起针线篮子里缝好的东西对着陈立根的后脑勺砸了过去,这人真是柴米油盐不进,不动她讨她回来做什么,这不是让她守活寡吗?   她都把大箱子藏起来了,陈立根是不懂自己的暗示吗?是她长得太磕碜还是哪让陈立根嫌弃了。   李月秋怀疑起了人生,还顺道怀疑起了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面皮不错,可结婚之后她发现她估计长得也不咋滴,不让陈立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砸陈立根的是一块布料,布料柔软又不是石头,一点力道都没有,陈立根接住她丢过来的东西,待看清是什么之后,他微怔了下,嘴边泛起一丝柔软的意味,低声说:“秋秋,这裤衩做的小了,我穿紧了些,会勒。”   他声音正儿八经的,像是在十分客观的点评李月秋做出的这条裤衩是不和规格的。   李月秋心里的那点火气又被堆了起来一些,除了火气还有一丝赧然,漂亮的眼珠都睁大了一些。   身为姑娘家她针线活不算好,勉强的缝缝补补倒是不成问题,但要说有手艺那真不是,就说她的一些漂亮衣服虽然有部分是自己做的,但她是先让人把该缝合的布料剪了用卡尺标准,她只用顺着标的位置用针线缝起来就行,完全不考究针线活。   这条裤衩她做了快两天,到刚刚才做好,之前坐家的时候陈立根说她拿了他的裤衩,她哪拿过他的裤衩,她又不是女流氓,再喜欢陈立根,也不会去偷拿他的裤衩,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变态,她是拿了东西,但只拿了曾经一直挂在自己的身上的同心锁。   陈立根的性子是不会胡乱说荤话的,更不会诬赖人,他的裤衩应该确实是丢了的,她仔细回想了那天的事,她晓得陈立根住在牛棚,就去收拾了一通,牛棚里都是稻草杆,有些稻草乱麻麻的,简陋得不能住人,也真亏陈立根能住下去,就是睡觉躺都不好躺,地上就随意的铺了一层稻草,牛棚除了有一个屋顶,四面就几条木栏杆。   董慧那会在院子里看了一眼,让她不用怎么收拾,一次性把用不到的稻草捆成一团弄到后面的菜地烧了肥地就成。   陈立根的裤衩估计是伙在了稻草里,已经一把火烧没了。   既然烧没了,她就缝一条新的出来,就当赔给他,一点裤衩的布料她还是有的。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这赔的裤衩做的差强人意,她第一次给男人做这东西,又没经验,只根据自己看到的大小来做,谁知道大还是小,而且她做的尽量都是往宽松了的做,也不小啊。   李月秋踩上拖鞋踏踏踏的几步窜到陈立根面前,气呼呼的去抢他手中的布料,“还我!”   陈立根摇头,把裤衩塞进了衣兜里,“不还。”这是秋秋做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李月秋恼怒的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你不是嫌小嫌勒吗?还我!”既然觉得不好就还给她。   “勒我也穿。”陈立根一把她拖进怀里,让李月秋的胳膊圈住自己的腰胯,“以后做,要做这么大的。”   陈立根力气大,又是一个大个子,虽然不像个壮汉,但腰胯李月秋纤细的两只胳膊都没拢全乎了,这么一抱,嗯,她做的裤衩估计是窄了些。   陈立根把人抱住怀里,摸了摸人的脑袋,动作十分的温柔像是对待最宝贝的东西,仿佛只要这么简单的摸一摸他就很满足。   屋里的气息变得有些旖旎暧昧,美人在怀,气氛融洽,陈立根轻轻的撩起李月秋一缕幽香的发丝别到她有些发红的耳垂后,粗糙的指腹轻轻的碰了下粉红娇嫩又小巧的耳垂,然后他规规矩矩的松开了李月秋,“天不早了,去睡。”   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继续在地上铺床。   李月秋恍恍惚惚的捂住了发烫的耳根,心里的那点气早没影了,头晕脑胀的心扑通扑通的,一副被迷了眼的样子。   她盯着陈立根打地铺的背影,油灯照射在青石板上拉出一道高大的影子,李月秋似乎在心头攒足了底气,伸出食指颤颤微微的勾住陈立根的裤带,往自己的方向没有什么力道的勾了勾。   “我一个人睡害怕,你陪我睡好不好。”   嗓音绵软,小小的,娇怯怯的一声,仿佛勾住了不是陈立根的裤腰带,而是勾住了他的心。   陈立根手里的动作停住,他扭过头,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喉结来回的滚动了一下,“我就在屋里头。”他就在屋里头,有什么事喊一声他都能听到,用不着害怕。   “你是在屋里头,可是不挨着我,我要你陪我睡!”李月秋看撒娇不成,漂亮的脸蛋一皱,变得娇蛮,颐指气使的。   她不管这些了,她,李月秋,今个就是要睡一睡陈立根这个木头桩子。   谁都挡不了她。   陈立根收敛着眼眸里的情绪,半垂着眼,像是被主家欺负的长工,只能默默的受着。   李月秋道:“我听到你和娘说的你要去省城运输队,到时候你肯定不会让我跟着去,我可以在家等你,但今晚我就是要你陪我睡。”   去省城的事陈立根本来就打算今晚和人说的,听到李月秋说的,他嘴唇动了动,“我去半个月,15天,我一定回来。”   他想让秋秋过好日子,秋秋有的钱是她自个的,他不想让女人养活,继续像这样靠卖力气赚钱过日子是不成的,家里欠的饥荒虽然已经快还完了,但他得找别的能赚好多钱的活计做。   他要给秋秋赚花不完的钱。   “嗯,你想去做什么就做,我会在家等你回来,所以,你今晚和我睡。”李月秋手指勾着陈立根的裤腰带不撒手,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陈立根沉默了半晌之后,答应了下来,“好。”   听他答应了,李月秋手里的动作停了,收回自己的手指,欢天喜地的把地上的地铺拾辍拾辍卷成了一团塞进了柜子里,桃源村比水湾村热多了,一样厚度的被子,在水湾村盖不会热,但在桃源村就热了,大多桃源村的人睡觉都不盖被子,或者直接就在外面地上睡了起来,哪凉快睡哪里。   可再热直接睡地上对骨头不好,重活一辈子李月秋惜命的很,她惜自己的命,也惜陈立根的命,陈立根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一点都折腾自个。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结婚了的夫妻,有结婚证合法的,结婚了,就应该睡一张床躺一个被窝。   她在柜子里塞完,又回床上把被子整齐的铺开,结婚那天红色的喜被已经被换了下来,这会床上铺着的是浅蓝色的床单被褥,床单上有着一对交颈的小鸳鸯,比起喜庆的红色清新很多,不会一对小鸳鸯倒是还有些应景。   她拍了拍蓬松的枕头,枕头里面的棉花松软舒服,她红着脸颊对着陈立根笑着说:“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陈立根喉咙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但脚没动,好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我渴了,喝碗水再过来。”说罢不等李月秋反应径直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凉风都驱不散陈立根胸口的热气,他摸黑一头扎进了放杂物的仓库里,仓库里东西摆的很多,但归置得整齐有序,要找什么东西不难找。   不过前几天他在山里挖了些新鲜的药材回来,药材没晾晒干,所以还没拿到供销社去卖,都收摆在了仓库里。   药材摆在仓库里占了不小的地,因为没晾干,所以只能敞开了放,显得有些杂乱,仓库里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药材清苦味,他在寻着印象在角落里翻找了半天,拨开旮旯的一只蛇皮口袋,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瓶子。   是赵永平给他的那瓶,他陆陆续续喝过几次,瓶子里还剩半瓶药酒量。   家里没有其他的酒,只有这个。   陈立根把药酒从旮旯角落里拿了出来,拧开盖子,先喝了两口,放置得久了,酒似乎酝酿得比第一次喝的时候烈了不少,但是温补的药酒,度并不高,不会醉人。   他咕噜噜的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了,空瓶子搁在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碰撞。   喝酒壮胆。   半瓶子药酒喝空了,他觉得他可以,他顶得住。 第76章 你那是馋她身子!   李月秋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她等了好一会,从床头滚到床脚,陈立根才裹挟着一层凉意进来的。   他进来后,阖上了门,也不说说话,只是把桌上的油灯吹灭了,没有油灯的照亮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陈立根走了过来摸索着爬到了床上,被子里的李月秋紧张的缩了缩身子,往床里面靠了靠,挪出已经被她暖的温暖馨香的被窝。   陈立根拉过一片被角盖上就不动了,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李月秋动了动小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但再仔细辨认的话就闻不到了,好像只是错觉一般。   诺大的床被褥柔软,平时李月秋一个人睡显得空旷冷清极了,多了陈立根一个显得不宽不窄刚刚好,果然,两人大的床就该两个人睡。   “睡吧。”陈立根睡下后,在李月秋身上的被子上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让她睡觉。   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是种很让人安心的味道,李月秋不禁往他身边凑了凑。   她凑过去的同时被子也被带了一片过去,而陈立根忽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躺着。   李月秋愣了下,瞧出了陈立根拒绝的姿态,是不想和她搞那档子事,但她还是柔软的靠了过去紧挨着陈立根的背脊,床那么大,两人却紧挨着挤在床边一隅的位置,两人呼吸绵长似是都睡着了一样。   陈立根头发浓密乌黑,李月秋睁着漂亮的眼珠子不吱声的看了一会,她从被窝里伸出了手,轻轻的贴在了陈立根的后脖颈上,后脖颈上的的发茬摸上去有些扎手,李月秋摸了下就罢了手,倾身把自己的小脑袋贴在了刚刚摸过的地方。   背对着的陈立根没有反应,好像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人已经睡着了。   但脖颈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昭示着主人的不自然和不平静。   李月秋晓得他没睡着,她豁出了脸面,伸手从后面抱住人,反正陈立根背对着她,没对着人她也不用太害臊,抱住人后见陈立根没阻止她,李月秋细软柔软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在陈立根的褂子扣和裤腰带在摸索。   寂静的屋里响起了暧昧的窸窣声,声儿放的轻轻的,加上两人的呼吸声,显得有些微微的色气。   李月秋羞红着一张脸,呼吸都是热热的,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急色的女流.氓,她在被窝里乱摸一通,好容易胡乱的解开一个陈立根的褂子扣,手还没来得及多做什么就被一只掌心湿热粗糙的大手握住。   “秋秋,睡觉。”陈立根声音又沉又哑,干哑得不像样子,他握住李月秋做乱惹祸的手,翻回身看着人,“别让我把你捆起来。”   “……”李月秋在被窝里缩了缩,有些害怕凶巴巴的陈立根,结婚之后陈立根就没再凶过她,没想到这个节骨眼竟然凶自己,还想把她捆起来,她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来,“你,你敢。”   “你再乱摸我就敢。”陈立根绷着脸把李月秋作乱的手塞回被褥里。   “我们扯证了,有结婚证的,我摸自家汉子天经地义的事情。”李月秋今晚可是存了要睡了陈立根的心思,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说一不二,人她今晚睡定了。   她不讲理的往陈立根的胸口钻,陈立根掐着她的腰肢想把人拉出来,但又怕手劲太大,伤了人,腰肢细细的一手就能完全拢住,又细又软,身材却凹凸有致,在他身上挨挨蹭蹭,陈立根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是一个身体健壮的汉子,从没沾过女人,身子不自控的有了反应。   顶不住了。   木床床板在两人的动作间发出引人遐想的嘎吱声,床脚在微微的前后摇晃,李月秋伸手抱住陈立根,伸出舌.尖.对着他的脖颈不重不轻的撮了一口,软着声音嘟囔撒娇,“你不能捆我。”   她脑袋埋在陈立根的肩窝,腻人的很,两人身躯一刚一柔,呼吸灼热交缠,被窝馨香醉人,泼墨似发丝缠绕在期间,跟勾人的妖精一样往陈立根的身上爬,放肆的伸手进了陈立根的褂子,摸到了.硬.邦.邦的肌肉和光.裸.的皮肤。   李月秋一辈子的胆子和羞耻大概全都用在了此时,她脸颊发烫得自个都能感觉到热度,不过耳边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声音很大,大得安静的屋里,除了被窝里窸窣的声音就数这个声音最扎耳。   也很诡异。   李月秋红着脑袋,茫然的软着嗓子,“陈立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砰砰砰的仿佛什么东西跳的厉害,像是打鼓一般,她问完之后也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把小脑袋下移贴到陈立根的胸口。   那里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好像里面的心脏下一秒就会扑通跳出来一样。   就是这个声音。   这……这怎么跳的这么厉害。   “陈,陈立根,你……”李月秋愕然,一腔的旖旎全跑光了,她慌忙的抬头去仔细看陈立根的情况。   屋里熄了油灯,光线有些昏暗,不仔细看她都没发觉陈立根额头上滚着热汗,发黯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粗喘着气胸膛急促起伏,像是缺水的人干涸的厉害。   “你怎么了?”李月秋有些急了,直接翻身坐起,摸在陈立根腰腹的手也收了回来,转而去碰陈立根的额头。   一摸险些一跳,额头烫的好厉害,她刚刚就发觉陈立根身上摸起来烫呼呼的,像是一块烧红的大火炭,她以为是在被窝里捂的。   陈立根躲开李月秋的手,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嗓音干涩得都变了调,听着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没事,天热出汗,容易燥火。”   她嘴唇不厚不薄,唇棱是健康的红色,但这会难受克制的紧抿着,几乎看不到一点唇色。   李月秋习惯在枕头底下放几块干净的帕子,这会她忙去翻枕头,捞出帕子来给陈立根擦汗,然后想越过陈立根下床去点油灯看陈立根的情况。   但帕子擦了几下汗,手心湿漉漉的,仿佛在水里浆洗过,空气中飘散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窗户外透进薄薄的月光,屋里不甚明亮,但鼻间的嗅觉是不会错的,李月秋再定睛一看,这一看声儿都急了,结结巴巴的喊:“陈,陈立根,你流鼻血了!”   被褥和枕头床单上都染了好几滴暗色的红。   她捏着帕子想让陈立根坐起来昂头,但鼻血还是哗啦啦的流个不停,李月秋手忙脚乱的又接又擦,鼻血滴答的汇聚在了她柔嫩的手心,让她捧了一手心的血。   李月秋又惊又急,眼尾通红都快哭了,怎么流这么多血,谁家鼻血会这么流的。   “我,我身子不太舒坦,你先睡。”陈立根额角青筋冒起,拇指指腹擦了下鼻间暗红的血。   他动作极快的掀开被子下床,一声不吭的开门大步踏了出去。   李月秋一手一帕子的血,都没反应过来,好好的同床怎么会见血了,浅蓝色的床单被褥染上了有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狼藉得像是有人在床上打了一架,床单面上一对交颈的小鸳鸯也被血染得花里胡哨的,没有半分之前的干净。   屋外陈立根眼底弥漫着猩红的血丝大步走向水井去,水井上隔着一个木盆子,里面放着半盆水,他粗喘着气捧着盆里冰凉的水喝了两口,然后又泼到涨红的脸上,弥漫着血腥味的水滴从下颌流淌进脖颈。   他甩了下混沌的脑袋,大步走向院子里的一处草丛里,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异常有力,惊蛰得院子里的蛐蛐青蛙声一时全没了。   陈立根拨开杂草掐了几尖草丛里的药草嫩叶尖放进嘴里,苦涩味在口腔里散开,刺激得混沌的脑袋有瞬间的清明,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许是量不够,他又掐了一把药草叶,这次把药草叶全撸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   他蹲在草丛里吃药草,腮帮子鼓动,脖颈上的青筋时不时凸起,汗珠挂在麦色的皮肤上,宛如在澡堂子蒸过。   他赤红的眼眸扫到菜地旁边的一个石头墩子,呸的吐出嘴里的药草残渣,起身朝那个石头墩子走去。   这个石头墩子不小,呈扁平形状,村里的人家家家户户一般都会有几个这种石墩子在,用来晾晒一些萝卜条梅干菜豆腐之类的东西,如果不用石头墩子就只能爬到屋顶去晾晒,院子的地上有沙土不适合晒这些东西,而屋顶爬上爬下的总归不太安全,放几个石墩子最是简便。   陈立根在石头墩子站定,把身上的褂子脱了赤着上半身,汗水打湿了他的背脊,犹如镀着一层光亮。   他背脊微弯,像是一头矫健的猎豹,手臂肌肉鼓涨蓄力石头墩子剥离地面,地面摩擦发出嚓额一声。   下一秒陈立根稳稳的把一百多斤的石头墩子举了起来。   他举着石头墩子站在原地,肩背肌肉上滚着的热汗哗哗哗的汗如雨下,然而在举了好一会的石头墩子似乎没什么作用。   浑身的一把子力气似乎依旧使不出来。   口干舌燥,仿佛在热油里滚着,且直往下钻。   力气使不对,石头墩子白举,跟个憨大个一样,陈立把石头放回原地,涨红的脸黑的异常的诡异,他看了一眼屋里头那边的位置,透过浓密树枝的遮挡,隐约能看清屋里亮着光亮。   浓密的树枝似乎为人提供了欲.念和阴暗的滋生地,陈立根捏紧了拳头,眉头一簇,挪到一颗桃花树下,躲在树后席地而坐,迟疑了半响,把手伸进了那处。   桃花枝叶伴随着粗噶的喘息极浅的晃动了一下。   明月当空挂,今晚没有任何一片可供月亮遮挡的云,月色亮堂的照射着地面,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陈立根像只餍足的野兽出来了,不过他心绪不好,黑着一张脸,裤腰随意胡乱的系着。   他从桃花树下走出来几步,就听到远远的那边屋里头的人趴在窗前娇糯糯的在喊他,“陈立根,陈立根,你在哪?”   李月秋见陈立根出去之后好半天都不回来着急了,这万一昏倒了咋整,外面黑乎乎的,院子大,又种着不少的东西,不说各种野菜药草,还有不少的果树,高低不一,长得枝繁叶茂,她趴在窗子边上看着黑乎乎的院子,视线扫了一圈也没找到陈立根在哪。   这边的陈立根僵在原地,仿佛是像是一个被抓住痛脚的罪犯,只想找地缝钻进去,让他藏一藏。   他手脚都不晓得该在哪摆了。   更让他没脸的是,听到秋秋喊他的声音,他感觉自己那玩意似乎又来劲了。   这一瞬间对于陈立根简直是晴天霹雳,他活到现在,头一次恨不得一棒子捶死自己。   他腮帮子咬的紧紧的,没脸再去躲着弄一次,疾步走向水井处,直接端起木盆里的水兜头冲下,冷水的凉意让他胸口那团难耐的热气消散,也平复了下去。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漆黑的眸子血丝丝丝分明。   那药酒有问题。   ***   清晨天刚亮,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一处农家小院里,一个老人正招待着天没亮就上门来的客人,他给每人倒了一杯水,之后老人从屋里头拎着几瓶东西出来给人。   几人拿到药酒,塞进带来的口袋里放好,再掏出钱交给老人家。   这时,外面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老人家眼神不好,借着屋檐下清晨的光眯眼正忙着数手里的钱对不对头,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的喊道:“永平,永平,开门去。”   他喊了一句后,挨着门口的那间屋子被人咯吱一下打开了,赵永平光着膀子,睡眼惺忪的抓着肚子走了出来,“谁啊!来了!”   八成又是来买药酒的,姥爷这几天生意挺好的,三天两头的有人上门来买药酒,一般都是鬼鬼祟祟的天没亮就过来,清晨再悄悄的离开,隐晦极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晓得这么多汉子男人“有问题”,就是没问题的也想买上几瓶药酒变得龙.精.虎猛的。   啧,做男人真是难。   赵永平辛辛苦苦在外面卖力气挣辛苦钱,赚的还没有家里泡药酒的姥爷多,赵永平被刺激到,他想他是不是跟着姥爷学学这门手艺,以后靠这么发家致富得了,可劲的折腾干什么。   他这几天忙着给李月秋盖镇上的房子,收工收的早,天只要刚黑一点就可以走人,晌午还包俩国营饭店的包子,从没做工做这么舒坦过。   但他是个劳碌命也闲不住,收工早肯定还会去找别得临时活计做,这要是放以前,都是他和大根一起,不干到半夜是不会归家的。   如今大根成家了,家里有个鲜灵灵的媳妇,有家有口的,盖房收工收的早,那是因为李月秋这个老板舍不得大根太累。   而他赵永平一个光身汉,没婆娘疼,收工之后自然去找别的活计做了。   昨天收工之后他去帮人扛了一车的化肥,那化肥也忒重了,他腰都要断了,腰酸腿疼睡得一夜这会还在打哈欠,委实没什么精神。   “……大根?”赵永平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愣了下,他还以为是过来买药酒的人,怎么是大根啊,这大清早天都没透亮开,干啥呢。   他愣过之后看清门口大根的脸色,那点瞌睡哈欠蓦的一下没了,哦豁,“大,大根,你咋的啦?咋地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样。”   黑着脸,眼底发青,跟被吸了精.气神一样,一看就是亏极了身子。   “你你你。”赵永平蹦出来三个你字,这要是别人说不定是去车站那地花钱找女人弄了一晚被掏空了身子,这,大根,难不成和那狐狸精折腾了一夜?   什么跟什么啊,瞎胡闹也要有个谱,他认识大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孬样。   赵永平感觉他现在要是冲上去,几脚就能把大根干趴下。   就在赵永平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的陈立根沉着声开口直截了当的问:“你给的药酒是啥东西。”   “啊?啥玩意?”赵永平被问懵住了,都没反应过来大根问的是啥玩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大根手里拎着个眼熟的空瓶子。   他吞了口口水,试探性的问,“咋地啦?”   陈立根抿了下嘴角,半掀起眼帘,把手里的空瓶递过去,“药酒是不是有问题。”   赵永平:“……”他记起这瓶药酒了。   赵永平心虚的眼神乱飘,大根凶神恶煞的捏了个空瓶子过来一副想干架的样子,明显是找他算账的,这药酒难不成真出大问题了?   不该啊,应该问题不大的,顶多给大根壮了壮俩腰子。   而且他都有婆娘了,更不会出啥问题,炕头一钻被窝一躺龙.精.虎猛的还能有什么大问题。   赵永平想着忽的视线在大根脖颈一处定下。   一切疑云都解开了,他抱臂啧了一声,“大根,别胡扯,我姥爷这会在家招待买药酒的客人哩。”药酒有问题岂不是砸了招牌,到时候姥爷肯定得和大根急。   赵永平话音落地,赵永平的姥爷送买药酒的人出来,他们每人手上至少都买了一瓶药酒,不过都放在口袋子里藏好了,毕竟拿到面上来说,买这种药酒有些不好看。   看见门口的陈立根他们也不认识,但认出了他手里一模一样的瓶子,几双视线意味深长的看向陈立根,颇有种都是同道中人。   我们懂。   陈立根“……”他垂下脑袋往旁边站了站。   “下次再来啊,看,这位兄弟就是回头客。”赵永平嘻嘻哈哈的拍了拍陈立根的肩膀,送着那伙人出去离开。   等人离开,赵永平不待大根开口,就先说:“我姥爷亲自泡的,药材是山里挖的,配的时候他都是用小秤秤的,做的可仔细,能有啥问题。”他说着看向他姥爷,“姥爷,你说是不是?”   “对头,大根,有啥问题?给你的那瓶是给你喝了补血哩,和他们的不一样,卖血亏身子得紧着补回来。”老人家在这门手艺上找到了人生价值,给大根的是用滋补温和的药材泡的,配的药材都是按克算的,下的药不重也不杂。   这孩子不爱惜自个的身子,以为年轻就可以瞎胡闹乱搞,挖空了身子底,到老子才会晓得厉害。补血要循序渐进的补回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给大根那瓶药性温的很,不猛,家里人都在喝,咋可能吃出问题,“你喝药酒喝出啥毛病哩?”他泡了好几罐子的药酒,陆陆续续又送又卖已经出去了不少,没听见哪个人说出问题了。   陈立根静默片刻后,吭哧的憋出几个字,“补过头了。”   老人家正色道:“嗐!不可能,给你的是里面最温补药效最小的,永平平时回来也会喝上一些,一次性一瓶下去都不可能补太过。”   “姥爷,大根开玩笑逗你玩哩。”赵永平打哈哈的岔开话题,拽着大根上他屋里去。   进了屋子,赵永平四仰八叉的躺在木椅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跑过来一趟就为了这瓶药酒?”桃源村离他们村可不近,瞎跑什么,乱祸祸功夫。   “我昨晚喝了这酒。”陈立根把空瓶子搁在床头的桌上,说着顿了下,继续道:“不大对劲。”   赵永平摸着下巴咳嗽了一声,是该不对劲,那瓶药酒本来就不是给大根的,他大概明白过来大根昨晚是个什么情况了,似笑非笑的说:“能有啥不对劲的。”   说着视线又移到大根的脖颈上,那脖颈上面有一个小巧的红痕,就是一个椭圆的小印子,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了一些,看着像是被人撮弄出来的。   谁弄出来的猜都不用猜。   换药酒的事他决定烂在肚子里装作不知道,才不去背这个锅子,虽然能大概猜到昨晚发生啥了,但具体他可不晓得,瞧大根这大清早费力八经的跑到这边就为了瓶药酒的事,把事情捅出来万一大根急眼了把酒瓶子砸他脑袋上咋整。   赵永平开始甩锅,说出一句认真又诛心的话来,“啧,你不对劲这可不赖药酒,你那是馋她身子!”   “……?!什,什么?”陈立根浑身一震,狭长的眼眸涌动着复杂难辩的情绪,唇瓣张了张,却说不出任何反驳和解释的话来。   对,不赖药酒,是他自己心脏,馋秋秋身子。 第77章 富婆与小白脸二三事   河边杨柳青青,柳条弯弯,长长的枝叶没入河水中,随着水流的方向流淌摇曳,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   李月秋蹲在河边洗被单,她来的早,都还没太阳,一眼看去颇有种人迹罕至的味道。   家里有水井,但不好漂洗大件衣物,她索性就端了木盆过来河这边洗,河边除了她还有几个零星的女人也在洗衣裳,这条河流很宽,洗水流流速也不湍急,衣服都是在下游洗,洗蔬菜水果在上游。   水湾村多水,大大小小的河流不少,桃源村这边水少,只有这条大的河流,在附近还是蛮出名的,天一热,小孩子会在这边游泳冲凉,河流的走向像是一道弯弯的月牙,村里人喊这条河叫月牙河。   李月秋是第一次来这里,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就开始洗被单,昨天一夜可谓是“惊心动魄”她看着被单上的血都怕的很,以后哪还敢“强迫”做那档子事,流了这么多血她得去买只老母鸡炖鸡汤给陈立根补补。   浅蓝色的被单面罩不耐脏,这血迹难洗的很,李月秋皮肤水嫩,手都搓得通红,她上了两道皂角粉,又拿肥皂搓洗。   “呦,你是陈大根新讨的婆娘李月秋吧,长得可真水灵,难得见你在村里晃。”隔着李月秋四五步的地方来了个端着盆洗衣服的婶子,看到李月秋主动打了招呼。   李月秋嫁过来时间不长,加上住的地方在桃源村算是比较偏的地方,附近也没什么邻居,村里人她自然也不怎么认识。   别人主动打招呼,李月秋不是不讲礼貌的人,虽然这说话的婶子讲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但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陆陆续续的河边来了不少洗衣服的人,都是一水的女人,村里的人家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各自的水井,用水基本都是去村里的那口水井里挑,其余洗衣洗菜则在这条月牙河里。   过来洗衣服的女人看到李月秋也在,嘀嘀咕咕的,又看到李月秋洗的床单,一个两个说说笑笑,李月秋不经意的还听到她们说什么处.女的。   她猛的抬头看向人,漂亮的眉微微的皱着,不客气的说:“你们乱讲我什么。”   “没,没讲你。”说话的女人年纪不大,和李月秋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年前嫁过来的,她们在小声的讲李月秋的是非,倒是没想到李月秋会直接抬头质问她们几个,一时都紧张了。   村里人都说李月秋不是处.女,陈大根捡了双破鞋,都在看笑话,平时李月秋并不在村里晃,很见不到人,搞得像是被陈大根锁在自家屋里头似的。   没想到今个会在这看见李月秋在河边洗床单,明明是浅蓝色的床单被罩,水盆里的水却微微泛红,这难不成洗的是同房的床单被褥,那这样的话,就是见红了。   见红了,之前讲的什么处.女清白身子的事情完全是在扯淡呀。   她们几个说着又觉得李月秋不害臊,这种床单都好意思拿到河边来洗,大大咧咧的面皮都不顾了,说不定是故意搞了红墨水专门来这边洗让人故意看到的,好来澄清自家是破鞋的谣言。   李月秋漂亮的眼珠挨个在她们身上看了一圈,然后咬着唇瓣收回了视线,搓洗床单的手力气用大了些。   她不是聋子,她听到了,那几个女的讲她是破鞋。   “哎,你说你嫁给陈大根图什么啊,他啥都没有,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听说想讨你的人特别多,从村头可以排到村尾,你怎么就挑了他啊。”讲李月秋是非的一个女人看李月秋不再说话之后,大概觉得她比较好拿捏,于是开玩笑的问她。   “你管我图什么。”李月秋张口回怼道:“我男人长的俊身板好,我喜欢他才嫁他,谁像你们似的,嫁人就知道图东西。”她气呼呼的胡乱的拧了一把被单床单端着盆就走。   不想在这呆了。   这桃源村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啊,太不友好了,怎么感觉每个人都怀揣着恶意似的。   在水湾村的时候村里有人会在背后讲她的是非,讲她是狐狸精,但那都是偷偷的讲,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不会刻意去专门针对人,摆到面上这么冷嘲热讽的人也有,不过只有一个两个的。   而刚刚那会,她感觉河边所有洗衣裳的人对着她全都是嘲讽恶意。   从河边走出来几步遇到背着篮子的董慧,董慧一早进了一趟山去割了些香椿,这个时节的香椿长得满山都是,捡嫩的割,用热水烫一烫,放上麻油和盐拌一拌滋味很好。   她看到李月秋,先是开口说:“大根呢?咋让你过来洗东西。”太阳没出,河水多凉,女人最忌讳就是冰到,也不怕伤了自个的身子,要晓得大根可是和她说了李月秋身子不好。   因为身子不好搞到现在都还没同房。   “没,他出去干活了。”一大早她醒过来的时候陈立根早没影了,应该是去镇上盖房去了。   “那你要洗也不用这么早,不会太阳出了热乎点再过来?”董慧难得啰嗦的念叨了一句,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把香椿给李月秋让她拿回去吃。   香椿早上新割的,回去随便弄一下都好吃,她看李月秋闷闷不乐的,开口让她别在意村里人瞎说的那些,“不是我们家独,这中间事儿多。”董慧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李月秋和人说的话。   “我们家和村里人基本不怎么来往,不用管他们。”董慧已经见惯太多这种场面了,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冷漠,看得李月秋不晓得什么原因,仅仅是听了这句话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董慧看她忽的眼珠蓄满水,跟要哭了似的,这情绪说来就来,不禁笑了,和李月秋说了好多事情。   原来在陈家遭天火的时候家里的东西虽然被烧了一些,但并不是所有的粮食东西都被烧没了,反而是被人搬空的。   那场大火烧的猛烈,熊熊大火的火光冲天,村里有很多救火的人,因为火势太大,村里挨家挨户的,不赶紧救下来说不定会连累整个村子都着起火来。   桃源村的人那一刻仿佛所有都动了起来,他们之中很多人趁火打劫借着救火搬走了陈家的粮食和东西。   说好听点事搬,实际是抢。   陈家当时孤儿寡母的,陈立根也才八岁,家里没有顶梁柱,所以即使后来火扑灭了,八岁的陈立根捏着一柄斧头去抢粮食的人家让他们把拿的东西还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作用。   孤儿寡母就一个女人和两半大的孩子,谁会看在眼里,就是故意欺负了又能怎么着。   “他们有没有打你。”夜晚凉风习习,李月秋红着眼眶趴在窗户柩上,剔透的眼珠看着在屋檐走廊地上打地铺的人。   陈立根眼眸里糅着细碎的温柔,摸了摸李月秋的脑袋,声音厚实让人心安,“没打。”   李月秋不信,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真的?”   “真的。”陈立根点头,沉着声道:“当时李爷来了,那些人就把粮食拿出来了。”   其实,陈立根挨打了,他甚至用斧头砍伤了一个大人,那是他第一次伤人见血,后来虽然李爷急忙从水湾村赶着过来了,但那些人抵死不认。   别说东西就是一粒粮食也没还回来。   不过,这些他不想让秋秋知道,那已经是过去好几年的事情,陈立根在李月秋眼尾亲了下,把她的小脑袋往里按,“入夜凉,别趴窗口,进去睡觉。”   李月秋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缩进窗户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又伸了出来,“你真的要在这睡?”   陈立根现在不睡大箱子也不在屋里打地铺,挪到了屋外的走道上打地铺了。   李月秋现在对同房的事不会像之前那样“执着”了,反正都是过日子,水到渠成算了,勉强做什么。   陈立根双手压在脑后躺在凉席上半阖着眼,五官轮廓线条分明,“嗯,我燥火,屋里热,天凉快些我再回屋睡。”   李月秋想起床单上的血,轻轻的哦了一声,踩着拖鞋踏踏踏的跑回床上,她又朝窗户那喊,“那我不锁门,你有什么喊我,我立马就能听到。”   “好,有什么我喊你。”   李月秋这才安心的睡下,入睡前她做了一个决定,她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陈立根的面前送给他。   ***   镇上的房子在预期中完工了,甚至提前了一周的时间,如今房子只差铺上地砖和粉刷,铺地砖和粉刷这活用不了多少人,是陈立根和赵永平收的尾,两人手艺在,一天就能弄完。   铺地砖的那天,刚把楼底的第一层铺完,赵永平拎着桶子去外面铲水泥,亲眼看到两辆大挖掘机扫平了不远处前面的一排房屋,新盖的房子原本是犄角旮旯的位置,但因为那排房屋的拆除像是显山露水一般露了出来。   挖掘机一路开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一个戴着安全帽的测量人员拿着皮尺机器在赵永平脚边的地方测量过后,指着他身后才盖好的房子说:“嘿,小兄弟,这是你家新盖的房屋?可真赶上了好时候,以后镇上的街道要往这条上引,你家的房屋恰好在街道边上。”多一寸不多,少一寸不少,政府规定的地就是到这。   赵永平:“……”   由于过于震惊导致他愣住好半晌都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后他咽了咽口水,火急火燎的朝屋里跑去,对正在打地砖的陈立根说:“我滴个神,见鬼了,那一排房屋竟然全拆了!”   陈立根反应不大,手里的活计未停,在光秃秃的地上按上砖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赵永平一个人在那根本就淡定不下来,镇子的地挨着街道的价格有多高他清楚的很,就说柏叔那边的杂货铺,杂货铺不挨着街道,离人流多的地方远多了,但即使那样的位置每个月的租金是好几十块。   李月秋这房子可是挨着主大街道的。   该是烂在手里的房屋地皮,不到一天成了黄金地段。   这李月秋他娘的是能掐会算不成。   赵永平脑袋中能掐会算的李月秋这会正在镇上的一户人家处,她也不知道今天挖掘机把那一排房屋全拆了。   “妹子,你先看看要哪种,好的有,次的也有,不管哪种都比供销社的便宜两毛。”   面前摆着好多的口袋,什么都有。   李月秋看了看面前几个袋子里的面粉,最后定下了两种,“翠婶,我要这两种,先给我一样称一些。”   翠婶家里的田地多,种了不少的麦子,细粮粗粮的都有,质量上比起富强粉差了点,但还是不错的,面粉是用石磨磨的,粉很细,麦子味很浓,是今年的新麦子。   “成,你要多少我给你称多少,绝对不缺斤短两。”翠婶是个利落的,笑着就拿袋子给李月秋撮她指的那两种面粉。   李月秋看她角落的口袋里还有一些干货,什么木耳干笋之类的,也要了一些,不过不多,先买了试试,不好的话再换人家买,反正镇子上卖这些东西的人家有很多,只不过怕被以投机倒把大的罪名抓起来,没大张旗鼓的贩卖,毕竟现在这个罪名还没取消,谁知道会不会又闹起来。   她买的东西都是开店要用到的,李月秋打算先在店里卖包子,面粉和馅料都是必不可少的,别的不说,她做的包子肯定比国营饭店的好吃。   “对了,今个我家老汉刚拿回一袋新鲜的香菇子,你要不?”翠婶说着去把香菇拎了出来给李月秋看,今一早才摘的香菇可新鲜了,也没多少就半袋子,弄成干货也没多少,不如搭给人卖了,还能卖一个新鲜。   一小口袋的香菇,量不多,一颗颗个头不大,特别小,不过特别的新鲜,这是鲜货,滋味是干货比不了的。   李月秋二话不说全要了。   香菇都是等长大长开了才摘下来,但这一口袋的香菇明显个小就被摘了,小有小的好处,吃起来更嫩,也不用撕瓣,适合用来做酱,刚好做了酱可以让陈立根去省城的时候带着。   买完该买的东西,零零散散加起来大包小包的,镇上新盖的房子已装了锁,东西直接拿到那去,不用拎回桃源村来回的折腾。   翠婶看李月秋一个人不好拿,她自己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帮忙直接把东西送过去,反正都是在镇子上,几步路的功夫,而且她周到一点,李月秋这说不定是个长期的买卖。   两人出去的时候,对面的一个杂货铺的女人端着一盆水“啪”的泼到了街面上。   杂货铺和翠婶家只隔着一条街道,李月秋和翠婶一时都没注意,而李月秋走在最前面,那盆水差点把李月秋的裤脚都弄湿了。   “不好意思,没溅着吧。”杂货铺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拎着搪瓷盆说道。   李月秋看了看裤脚,布鞋面上湿了点,但湿的不多,而且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她摇头:“没事,没溅着。”   那女人笑了笑,这才拎着水盆扭腰摆臀的回了杂货铺,她穿着一条半截的皮草裙,人略显丰盈,擦脂抹粉,嘴唇上涂着寇红艳丽的口红,走起路来风姿绰约,极有韵味。   看得李月秋一个女人都呆了下,这大概就是成熟加性感的魅力吧。   翠婶看李月秋呆了,忙拉了她一下,嫌恶的看了杂货铺里的女人一眼,小声的骂,“呸!又穿成那个骚.样,伤风败俗。”   李月秋笑笑不说话,她活了两辈子,照上辈子来看也倒是没什么,那女人穿得确实是少了点,不说露胳膊露大腿,就说她的衣服也太紧了,皮草裙快到大腿根了,而且衣裳领口开的又低,丰满的胸脯挤出深深的沟线。   李月秋看了一眼脑袋里闪过波涛汹涌四个字。   也亏得现在计较的没有前几年厉害,不然她这么穿,非得去派出所蹲着,不过人身材确实挺好的,李月秋纯粹是站在欣赏的角度上看的。   “那是个寡妇,多大年纪了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整天就知道想男人,可臭男人就爱这口,不少男人总爱往杂货铺里钻,妹子,以后过来别和这女人掺和。”翠婶家里有个在镇子读书的儿子,他儿子回家来来回回的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对面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就怕这女人祸害她儿子。   而李月秋说不定以后还会在她这买东西,李月秋长得又水灵,被牵扯上也不好,她得给人说一说,让人避着点那女人,“她男人早死了,也没个孩子,留下这个铺子给她,有了这铺子她日子过的还成,也算是手头宽绰,但是骨子里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这家杂货铺比起柏叔的那家小很多,柏叔那间杂货铺应该是镇子上最大的了,而且还可以换东西,不过不管大还是小,在镇上有一间这样的杂货铺也算是小有资产了。   李月秋并不想听这种是非,在她看来人活一辈子,自己活的舒坦就行,管别人做什么,一个寡妇也不容易,翠婶讲她的话也讲的不好听,不过翠婶要讲,李月秋也不好打断,就静静的听着。   “你说她多不要脸,有次我看到她勾搭一个在附近扛货的汉子,那汉子还小呢,才十六七岁,长的精精神神的,还挺俊的,她一个半老徐娘都快三四十了,当人家的长辈都够了,还如狼似虎的想睡人家,勾搭着给人钱,想把那汉子勾屋里睡觉,呸!不要脸。”   一些女人为赚钱会搞这种买卖的行当,但只听过卖的,这买的真是让人长见识了。   翠婶毫不客气的数落,说起这事是几年前的了,但翠婶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不是她故意记着,而是她和她家那口子结婚后就没拌过嘴,唯一一次拌嘴就是在那天,她当时气不过就跑了出来,想吓吓家里那口子,结果在杂货铺后面就看到这“买卖”事。   李月秋听着忍不住扑哧的笑了,这是富婆包养小白脸啊,还挺时髦的,她逗乐的想:也不晓得行情好不好。   “你别笑啊,我被诓你,说真的。”翠婶以为李月秋不信,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不过当时就她一个人看到听到了,她忽的道:“哦,对了,那汉子和你一个村子的,也是桃源村的人,叫,叫,哦对,叫陈大根!”   李月秋的笑容赫然僵住:“……????” 第78章 两块钱   一个人要记得好几年前的事首先必须得印象足够深刻,只有印象足够深刻了,才会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在别人提起的时候能立马想到,当然这种印象深刻可以论好坏来分,如果印象够好,说不定能算似一场美丽的回忆,但反之,那就是一场糟糕的回忆。   陈立根现在的情况大概是属于后者。   他此时手里端着一个簸箕,簸箕上的洗干净颗颗分明又圆润的香菇,香菇个头小,不过刚好铺满了簸箕,洗过之后放在簸箕上沥干水。   沥沥淅淅的水顺着竹簸箕的缝隙滴落,沥下的水几滴水打到了地上,淹没进土里转瞬即逝,只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水痕。   院子里飘散着一股香喷喷的油味,烟囱里袅袅的烟雾在空中散开,油香味很香但不腻人,是锅子烧热过倒入油后的烧香味,香味缭绕弥漫,附近离远一些的人家都闻到了这个味道,在想这是不是村里哪户人家做好吃的。   李月秋捏着锅铲,往烧香的大铁锅里放了一把剥好的蒜,蒜瓣没有拍瘪,剔掉皮后直接下到锅里。   过油后,滋的一声响,油里升起几串小气泡,小蒜瓣像是一颗颗小巧的珍珠沉在锅底。   她瞧了一眼不说话的陈立根,用锅铲划拉着锅底的蒜瓣,声音淡淡的问:“你不说话是不记得人了?”   哼,他不记得,可是有人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呢,翠婶不就记到了现在,那个寡妇没准也记着呢。   在镇上的时候翠婶帮着李月秋把东西送到目的地,自以为很熟稔的和人说了不少是,当看到陈立根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等听李月秋介绍了陈立根和她的关系,她又惊又臊,尴尬得不行,讲是非讲到了是非本人面前,也是没谁了。   翠婶恨不得倒回去几十分钟之前把自己的嘴缝上,她都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悔死了,她勉强扯出个笑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妹子,我,我嘴贱,你别放心上,当我没说过。”   说完之后不待李月秋说什么立马走人了,她走得急,想把事情当没发生过,这事搁谁身上估计都想赶紧走人,权当事情没发生过。   但说出去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那会讲得眉飞色舞,李月秋该听的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李月秋想起那位杂货铺的女主人凹凸有致又极其性感的身材,走起路来扭腰摆臀的,风情万种很有一番韵味,她一个女人看了都会被引了视线驻足,更何况是男人。   李月秋簇了簇眉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胸口……好像有些比不了,她和那寡妇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我记得。”   陈立根在灶台旁站着,他倒是没否认,回答的很坦然,事情到底有没有,有就是有,没有那就是没有,只不过是在李月秋开口问的时候,似乎花了点时间来回忆事情。   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陈立根在李月秋开口问的时候一瞬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但那事他记得,所以不会撒谎。   低着头的李月秋把头抬起了,她看着陈立根,从他手上把洗干净的香菇接过来,倒进铁锅里,油锅滋的一声比放蒜瓣的时候大了很多。   空气种飘香的味道充斥得满院子都是,李月秋用锅铲翻炒,和着翻炒声她装作不在意的问:“杂货铺的寡妇真的和你做买卖,给你钱了?”   陈立根瞳孔微微一缩,估计他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有一天会被逮着问这档子事,他一个汉子委实臊的慌,除了臊更多的急。   他沉寂了快四五秒的时间,才沉着声“嗯”了一个字,他嘴笨,也不知道多说点什么来解释解释,或者找别的话把这事圆过去,李月秋问什么他答什么,极其的诚实。   李月秋翻炒香菇的动作不自觉的重了一些,动作跟打铁砂掌似的,感觉铁锅都要被她给铲破了似的,她胡乱的想着翠婶说那会陈立根才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的年纪多嫩啊,就跟地里才长的麦苗一样,有力健壮生机勃勃,嫩生生的陈立根,有一把子力气,漂亮的寡妇,有一颗动/荡/的心。   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就没起一点波澜?那寡妇虽然年纪上是大了些,但胜在长得美艳,风韵犹存,今天看一眼,那月匈大的李月秋一个女的看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地方,何况是男人,陈立根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理智告诉她可以不用问下去了,也不要再去想这些事,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是最好的,但李月秋嘴好像比脑子快一步,已经先开口问了。   “那你和她有没……”   “没有。”蹲在灶台底下往灶里加柴禾的陈立根几乎是立马张口否认,他额角青筋都冒了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才继续道:“我看不中她,不喜欢她,不会和她干那档子事,给钱我也不干。”   陈立根那个时候的日子比现在过的还窘迫,不过他力气大,在镇上帮人扛货,每天从早干到晚,即使这样卖力的干活,但赚的钱是远远不够的,周围的人也看出了他的穷酸。   那个女人找上他的时候,陈立根正为要还那个月的饥荒发愁,这么多的债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肩头,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这辈子能不能把债还了,记得那个月他要还五块的饥荒,但他扛货赚的不够。   陈立根漆黑的眸子黯了黯,他往灶台里加了好几根的柴禾,然后哑着声音,低声毫不害臊的冒出一句,“我还是清白身子。”   李月秋:“……唔????”   陈立根:“我不是卖身子的,不随便给人睡身子。”   李月秋怔住了,这么金贵的吗?下意识委委屈屈的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口,李月秋自己慌了,陈立根直接震动了下,眼神幽深的看着她,李月秋立马撇开脑袋当这句话没说过。   这时大铁锅里的香菇炒的滋滋滋的,陈立根往灶膛加了一根柴禾,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黑黢黢的脸更红了些,甚至能看清微微凸起的青筋。   结果灶里的柴禾加了太旺,柴禾都是晒得干干的,容易燃的很,瞬间火就大了。   “诶,陈立根,火小点!”李月秋赶紧翻铁锅里的香菇,这要是炸糊了炸干了,就不好吃了,她花钱买了一条牛肉,一会要掺着做香菇牛肉酱,香菇炸干了,还做什么酱。   陈立根有吭哧吭哧的把灶里的柴禾捡出来了几根,李月秋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她踢了踢蹲着的陈立根,“傻样。”   她说完这俩字,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傻的,不过忽的她想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要按照陈立根这个逻辑,那他也不和自己干那档子事,是不是也是看不中她,不喜欢她。   但这个问题只在她脑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因为她晓得陈立根是喜欢她的。   她低头看在认真烧火的人,起了逗人的心思,不紧不慢的问,“那寡妇给了你多少钱?”能在镇上有一家杂货铺,又没孩子要养活,就一张嘴,那寡妇应该还是很有家底的。   陈立根闷声道:“忘了。”   李月秋:“不可能,你肯定没忘。”陈立根的记性要么彻底不记得这事,要不该记的肯定会记全乎。   陈立根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嘴角抿了下,成一条直线,然后朝李月秋竖起了两根指腹带茧的手指。   李月秋盯着他的手,“两百?”这可真够大方的,花两百块,富婆就能这样随便花钱,真够洒脱的。   陈立根收回手,摇头,专心烧火。   李月秋愣了下:“20?”   陈立根低垂着眸子,灶膛里柴禾烧的噼里啪啦的,火光打在他冷硬的五官上显得有些锐利,他道:“她塞了两块钱给我,我没要。”   李月秋瞪大了水盈盈的眼珠子,气呼呼的脱口道:“她,她欺人太甚!”2块钱?2块钱就想睡陈立根?!   “什么欺人太甚?”   一道声音忽的插了进来,院子里的大门没关,有人要进来的话是直接就能进来的,两人在这“探讨”问题,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进厨房来的董慧刚好听到李月秋这么一句话,他看向大根,“大根,你欺负你媳妇?”   “没,他没欺负我。”李月秋被两块钱气得脸颊有些发红,她讷讷的把锅铲放下,“是我欺负他。”   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给自己塞了一肚子的气。   董慧不以为然,“欺负就欺负了,一个汉子让着点自家媳妇。”   她过来是有事情要说的,不然老屋离这有些距离,她不掺和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个过日子,不过,如果有事她就会过来了。   董慧把手里端着的一碗菜放到灶台上在,这是她过来的时候带的家里的热菜,她朝陈立根道:“刚刚省城运输队的负责人来家里了,通知让你提前三天动身去省城。”   提前三天?   时间怎么赶?李月秋怔住了,她是晓得陈立根要去省城的,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一下提前三天,这岂不是马上就得走了。   董慧没留下吃饭,她家里的活计还没做完,不能多呆,说完该说的让陈立根把该收拾的行李尽快的给收拾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其他也没多说就回去了。   李月秋这会是没什么心情做饭菜了,感觉全身的力气一下被抽空了,蔫掉了,不过锅里的香菇已经炒熟了,搁在那也不是办法,她只能低头不再出声的开始做其他的,要紧着把香菇牛肉酱做出来,给陈立根带去省城吃,毕竟人可是要提前三天离开,比计划的提前了不少。   陈立根的行李不多,他一个汉子,屋里东西多,但都是李月秋的东西,陈立根花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就把自个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可他足足在房间了折腾了好半天的功夫。   李月秋已经把香菇牛肉酱出锅了,香喷喷的闻着馋人紧,她自己都忍不住尝了一点,感觉配米饭的话她可以多吃半碗饭,之后她把香菇牛肉酱舀出来放在盆里放凉,之后装入玻璃罐头里就成了。   等李月秋收拾好,陈立根正在院子里劈柴,一根大腿粗的柴禾,硬是劈成了五六块几乎均匀的大小,只有李月秋手腕的粗细,陈立根一脚踩在柴上,手上劈柴的斧子舞的虎虎生威,李月秋做完自己的事情就端了个小板凳看人劈柴。   她和陈立根还是新婚呢,蜜里调油的日子都还没过就要开始分居了,没哪家的汉子乐意新婚就和婆娘分开,但她看陈立根干脆的很,对她可没一点舍不得的感觉。到时候陈立根三天后走了,她就得一个人在家里。   李月秋盯着陈立根劈柴而绷直的背脊,身材高大的男人像是能撑起一方安全的天地,有力的手臂肌肉像是蓄满了力量,眼瞅着劈出来的柴越来越多,发呆的李月秋忙道:“够了够了,陈立根,用不了那么多。”   陈立根劈下最后一根柴禾,干活干的勤勤恳恳,他把柴禾整整齐齐的码好,这样用的时候好用,按理说劈柴只要劈开就行,劈开这样容易晒干,不能劈的太细,这样柴禾不禁烧,但陈立根特意劈细了一点,这样秋秋就好拾辍,也好拿柴,毕竟他讨的婆娘很娇气,他怕她连柴禾都抱不动。   陈立根去省城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了,面上看着游刃有余,但说句实话,这种结婚了出远门,他感觉啥事都不放心。   就好比现在一根柴禾的事情陈立根都不放心。   李月秋看陈立根码整齐的柴禾,这应该至少够烧半年左右了,备的也太多了些,不过等她去房间里的时候,看到房间里收拾的妥帖的东西,觉得汉子就是汉子,还是马虎。   看吧,出门收拾东西就只捡了一两样的衣服,还都是破衣裳,李月秋重新给人收拾了一下,内衣内.裤.贴身的东西给人收拾了几套,收拾好之后,行李肉眼可见的增多了。   李月秋看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她当媳妇的还是有点用的。   陈立根在水井处随便的冲洗了身子,肩膀上搭着块毛巾,进来就看到自己收拾的行李被人重新打包了,重新收拾的衣裳都是体面衣裳,运输队的负责人说过让他们不用带好衣裳,带了也是糟践,开大车辛苦要带抗磨抗造的,   陈立根看她的脸上带着笑,收拾东西还收拾的挺开心的,也没过多的干涉行李的事情,之后把柜子顶上才收拾出来的东西递给李月秋,“这些你拿着。”   “什么东西?”李月秋接过,打开一看,只看了一眼就抬头看陈立根,“……嗯?钱?”零零散散的还这么多。   “这该不会是你全部的家当吧。”李月秋试探的开口,这不是胡猜,里面零碎的粮票还有不少,一看就是把所有值钱的全放一块了。   “你拿着。”陈立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让李月秋把东西收好,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就从这里拿钱,这是他去省城的时间里给人留下的生活费。   李月秋看着陈立根正儿八经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慢悠悠的问:“那么请问陈立根同志,你把钱和票全给我了,你去省城不花钱啦?”这个傻子,行李里面一点钱也没留下,他该不会是要身无分文的去运输队吧。   “我不用花钱。”陈立根竟然还点了下头,末了稍稍的停顿了好一会,突兀的加了一句,“别人给的钱我也不花,给钱我也不和睡。” 第79章 众目睽睽的在他冷硬的面庞上亲……   “我当时害怕极了。”   翠婶坐在自家老旧的编织凳上,眼神有些放空,嘴里念念叨叨的对着自家的那口子絮叨,这已经是她这几天念叨最多的话了。   她担心因为自己多嘴搅黄了陈大根的日子,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都一把年纪了,多嘴说了那么多脏话,如果让陈大根小两口的日子黄了,那她罪过就大了。   虽然她说的是真真的事,没添油加醋,都是她亲眼看的。   “唉,我真的害怕极了。”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浑身上下甚至每一根都发丝都在表达着害怕和后悔。   陈大根这个汉子的情况她多多少少听人讲过一些,凶神恶煞,打起架来不要命,那李月秋长得漂亮得跟天仙似的,得这么个媳妇,岂不是狗嘴咬到了骨头,甭会有撒手的时候。   她要是把俩人闹得家宅不宁,夫妻不和,陈大根怕是要找她麻烦,可谁能想到李月秋竟然和陈大根一个穷汉子结婚了,长那么鲜嫩,要啥好条件的找不到,挑了个泥腿子,搁谁谁能信。   要不是李月秋亲口承认,翠婶肯定是不信的。   “嗐,你这婆子,怕个板板!天塌下来俺顶着。”在院子里的干活拉磨的老头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苞米面才磨了小半袋,磨沉,赶紧过来帮俺推推磨,别想着吆五吆六的事。人今天眼瞅着要上省城的大车队哩,谁还会琢磨着你那点鸡撕猫咬的事。”   “啥?大车队?”翠婶懵了,“谁去大车队?”省城大车队不是之前就走了一批?还有大车?   “还能是谁?陈大根啊,路口那乌泱泱的一片人,顶热闹,大车亮敞,气派哩很!”边说还边比划了起来。   翠婶又惊又奇,心里直犯嘀咕,她家这口子是轻易不会乱说话的,陈大根这个扛货的是走好运了?   想着翠婶就坐不住,抬脚就从家里转悠了出去,去路口凑热闹。   路口处果真停着气派的大车,穿着工装的人在吆喝着人排好队,走过路过的人都会被这阵仗吸引得停下脚来看几眼。   这大车可是运输队才能有的大车,停在那威武的很,鲜少在镇上出现,瞧在那排队的人,可都是被运输队选上的。   能去运输队是顶顶有光的事情,要是哪个村的好小伙幸运被选上,连带着村子里也跟着沾了光,运输队啊,好单位、能开洋气的大车,多气派体面。   一定程度上来说比进厂里当工人还金贵,不过每年报名的人多的像是蚂蚁,被选上的少之又少。   附近几个村子,甚至是镇上县城里的人也报了名,桃源村的人也在其中,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桃源村报名的的基本都被刷了下来没选上,别的村倒是有几个选上了,可把桃源村的村委会愁的不轻。   这会,有桃源村的人过来看热闹,没被选上,那就看一看热闹,结果看到陈大根竟然在排队的队伍里面。   排队的可都是在依次领罐头,确定是被运输队选上的人,陈大根这个狗东西被运输队选上了?   看到的人当即就跳了脚,什么都没想立马冲过去找运输队的负责人反应情况。   “领导,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陈大根作风不好,有名的臭刺头,流氓地痞一个,在我们村出了名的,也没读过几年书,凭啥他选上了?!你可别被他忽悠了!”陈大根肯定是用了啥手段,哄骗了领导。   运输队的负责人正在分发罐头,一人两罐,水果罐头和鹌鹑蛋罐头,这是运输队提前给的福利,让这些年轻人解解馋。   罐头是从供销社批发的,足量的克数,整齐的堆放在纸盒里,数目按人头算,怕有手脚不干净的浑水摸鱼,运输队的负责人亲自来做分发这个活计,手头里正忙着,不知哪来的愣头青,冲上来就怼了他一句。   大小也是个在运输队管事的,交代底下的人办事都是说一不二,轮得到啥都不懂的人指手画脚。   “我这没有叫陈大根的,就算有叫陈大根的,他被选上了,那也是按要求按条件选上的,符合我们运输队的要求,不服气觉得不公平,可以直接去省城上报。”负责人一板一眼的说道,他选上的人是陈立根,没有叫陈大根的。   他说话不客气,架子又足,笔挺的工装散发着的气势让人听了压根不敢再反驳,更别说找茬说话了,立马夹起尾巴做人。   负责人并不把这点事放心上,说完之后不再给找事的人一个眼神,速度极快的分发完最后的罐头,吆喝着让队伍的人上车,“赶紧的!领了罐头挨个排好队上车!”   而自始至终这段小插曲中的陈立根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敛着眼眸,手里捏着俩罐头没有和队伍里的人一起爬上车后座,而是逆流朝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月秋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手里拎着一兜东西,额上挂着汗珠,今一早才过来的时候陈立根就被运输队的人喊了过去,她在边上等着,谁知越等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多,这会已经围了一小圈,她被挤到了后面,都看不到陈立根的影子,远远的只听到一句吆喝,让人赶紧上车。   李月秋伸手招了招忙喊着,“陈立根!”不过一只白嫩的手腕淹没在人群中,她只能推距着人群想要到前头去,“麻烦让一让,让一让,我找人。”   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听到的也自觉的让开了,这会要往前找人,那肯定是被选上的运输队的家属,他们也尽量不耽搁别人的事,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看热闹的。   “李月秋。”   人群中不近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人喊了她一声,声音喊的不大,但是个讲过话的熟人,李月秋抬头一看,是季玉雪。   也不知是地方太小还是缘分“不浅”,偌大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的人,但有些人总是时不时的会碰上,就好像是被命运安排了一般。   季玉雪这会并不像上回见面一般,态度还挺平和,好似之前两人动手打起来的事情没发生过,她甚至笑了一下,主动开口问:“你来送陈立根?”   李月秋不理她,虽然摸不清楚这人的心思,但这女人觊觎她的男人,现在对着她是笑,谁知道过一会又会不会找她打一架和她抢男人,虽然打架她奉陪,但她现在可没有那个功夫。   李月秋看到陈立根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她把季玉雪的事情丢到了一边,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陈立根,招了招手。   “我要去省城了,刚好也坐这趟大车过去。”季玉雪见李月秋不理她,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李月秋顿了一下,摇摆的小手蜷缩着收了回来,卷翘的睫毛抬起看向季玉雪,她这才注意到,季玉雪的几位哥哥貌似也在,应该是过来送她去省城的。   所以和她说这些是做什么?她要去省城了,和陈立根顺路,而自个被留在了村里,和陈立根天高皇帝远,她有了足够的机会和时间和陈立根相处?   示威?暗示?还是又准备和她打一架?   就在李月秋准备亮“爪子”的时候,她看到陈立根过了,于是只给了季玉雪一个淡然的眼神。   陈立根视线都没挪一下,从头到尾直愣愣的看着李月秋,过来之后手臂往前一递,低沉着声音吐出两个字,“罐头。”   两个罐头被他捏在手心显得有些小巧玲珑,透明的玻璃罐里面的果肉和鹌鹑蛋一颗颗干净剔透,看着诱人,特别是那一罐水果罐头,一瓣瓣的瓤瞧着都好看,仿佛咬一口都能甜到心里。   运输队是好单位,不会拿次的东西糊弄人,这罐头应该是供销社里最好的罐头。   李月秋嘴角扬起荡笑容,把俩罐头扒拉进自己的怀里,速度快的像是护食一般,随后她雪白柔软的手抓住陈立根硬邦邦的臂膀,把人拉到人少的一边去,“要出发了?你安心去,我在家等着你。”末了小小的娇声道;“记得给我写信。”   说完把手里的一兜东西递给陈立根,里面放了香菇肉酱和酱菜,还有她早上起来做的栗子糖糕,栗子糕松软,她一直抱在怀里,这会还有余温。   陈立根攥紧手里的一兜东西,浓黑的眉也攒在一起,他不说话,木讷讷的,就这么盯着李月秋看,半响车队那边喊他出发了,他也不动脚。   “你是要站到天荒地老?”李月秋笑意盈盈的,朝车队那边的人回了一句,“就来!”说罢踮起脚尖,搂住陈立根的脖子,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的在他冷硬的面庞上亲了一下。   她只亲一下,就想收回缠绕在陈立根脖颈上的手,结果踮起的脚尖还没落下,腰肢被一只烫呼呼的大手搂住,她惊呼一声,手臂下意识楼得更紧,眼尾薄红,似是开盛的桃花。   “我很快回来。”沉沉的声音带着暖人的热气在她耳边响起。   话说得好像今个出门,明个就回来一样。   李月秋下巴搁在陈立根宽阔的肩膀上,软着声音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若有若无的朝季玉雪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珠透亮,像是偷腥胜利的猫崽,骄横示威的姿态,瞧着就是一副坏心眼美人蝎的样子。 第80章 开花手撕馒头   季玉雪在穿书之前作为一个旁观的读者觉得李月秋这个女主角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甚至觉得这种人也能当主角,作者或许有些三观不正。   书里词句的描写下李月秋是个性子任性高傲又作,除了张漂亮精致的皮囊,其余一无是处,一手好牌生生被打成了烂牌,活该最后落得个短命的下场,当时季玉雪还在小说的评论区里留了很多的评论来吐槽书里的李月秋。   而此刻,季玉雪看着在不远处摇曳生姿朝她炫耀的李月秋,怎么看怎么戳眼,愈发觉得这哪是什么主角,直接就是妥妥的恶毒女配,让人恨不得挠花她狐狸精一样的脸。   季玉雪脸上一丝笑意都绷不住了,嘴角微微往下弯,不过,很快她挪开了看着李月秋的视线,脸上不悦的神情也慢慢消失,一双眼眸变得若有所思。   季玉雪知道,李月秋的重生导致好多事情没按书里的情节在发展,眼瞅着这会占了上风,什么都压了她一头,但说到底李月秋只是一个重生的,远没有自己这个穿书的知道的多。   不然,李月秋这次是决计不会让陈立根去运输队的。   想到这,季玉雪也想通了,和自己的哥嫂告别之后一眼都没再看其他的人,先一步上了运输队的大车。   陈立根是在发车之前的最后一秒才跳上车的,她跳上车的时候,车上人还起哄了一通。   李月秋站在原地,眼瞅着大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刚刚那副“炫耀”的姿态一下全没了,眼眶有些发红,蔫耷着肩膀,一脸的失落和不舍。   都走光了,还有什么好显摆瞎霍霍的,想想刚刚的自己真是有够小孩子气的。   她胡乱的抬手擦了两下眼眶,反正过一段时间陈立根就回来了,她在家里等他回来。   唯一让她担心和放心不下的是季玉雪竟然也在这一趟车里,而且去的也是省城。   李月秋隐隐觉得季玉雪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她脑袋里想着事情一转头就和凑热闹的翠婶碰了个正着,翠婶先她一步开口,笑着说,“你家那口子去省城啊。”她刚刚亲眼见陈大根跳上了运输队的大车,好家伙,还真被运输队选上了,真是有本事。   看来李月秋还是挺有眼光的,一般的泥腿子扛货汉哪有什么机会被运输队选上。   “还是你有眼光。”翠婶笑眯眯伸出大拇指,笑得粗糙的脸颊坨红,“挑的男人中!”这会她心里一直害怕的也不怕了,看看两人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腻乎劲,还是李月秋主动的,这胆儿真大,感情一看就好的很,她多嘴说的那些肯定不会影响小两口。   李月秋抱着两个罐头,听到翠婶说的,也没多回什么,只是笑了笑。   “妹子,你家这口子去了省城,那你的店打算啥时候开张,需要搭把手的话,尽管和我张口。”   李月秋和翠婶买了不少的东西,翠婶知道她要在镇上开店,但家里的顶梁柱这个节骨眼不在,也不晓得这店暂时还能不能开得起来。   毕竟在翠婶看来,李月秋娇娇嫩嫩,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看就是娇养的,干活的事轮不着她。   “不用麻烦,我一个人忙活得过来,到时候婶子你记得来捧个场。”李月秋心里有事,这会哪有功夫想开店的事,和翠婶招呼了一句就转身先走了。   可当晚李月秋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黑漆漆的房间,紧了紧蓬松的被子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呼呼的风吹声,一点睡意都没有。   往常陈立根虽然不和她睡一张床躺一个被窝,但即使再忙扛货扛到半夜也会回家睡他那口大箱子。   这会屋里只有她孤孤单的一个人,她当即决定抓紧把开店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八十年代这会,想支一个摊子太容易,只要舍得下脸面,胆子大,不怕投机倒把,哪哪都可以支,而且镇上管的远远没有城里严,何况李月秋在县城摆过摊,怎么说也有点经验。   要说镇上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人流没有县城的多,消费上可能上不去,但她买了地,盖了房,要开张也不麻烦。   于是,在一天清晨雾气未散的时候镇上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家热气缭绕的铺子。   首先注意到这家铺子的是附近扛货卖力气的汉子们,他们干的是卖力气的活,大多是一早天没亮赶早就开始动工干活,到镇上的时候大多天雾蒙蒙的,不怎么亮堂,镇上来往的人不多,开张的铺子更是少,风吹得嗖嗖嗖的,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几乎是让他们下意识都会瞧上几眼。   升腾的热气是从铺子里蒸笼里冒出来的,一双纤细的手臂费力挪开一个蒸笼,透亮红润的指甲都被崩的褪了血色。   翠绿的蒸笼移开,淡淡的麦香味在铺面缭绕,蒸屉里面摆满了个头十足的开花馒头,蒸笼旁还烧着一口盖着盖子的铜锅,里面隐约响着咕噜噜的声音。   在这清晨有些寒冷的早上,看得让人似乎全身裹着的寒气都散了些。   “同志,买馒头吗?”俏生生的一张脸蛋蓦的从蒸笼旁露了出来,李月秋吃力的挪开上面一层的蒸笼,瞧见门口有几个人在张望,赶紧笑着招揽客人,“热腾腾的手撕开花馒头,5分一个,搭一碗汤,6分。”   被问到的几个扛货的汉子盯着李月秋的脸呆愣了几秒,急忙的摆手摇头,麻溜溜的跑了。   “诶……”不买就不买,跑啥,她会吃人不成,还是馒头定价太高,被价格吓跑?这和国营饭店一一样的价,但比国营饭店的个头大,算下来还是划算的,就算买不起不买就是,她是正经做生意的,又不会强买强卖。   李月秋摆正好蒸笼,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肘捋了捋扎不紧的发丝。   之后一直等了快一个多小时,四点多就起来的李月秋守铺子守得昏昏欲睡,快八点的时候,铺子才迎来第一位客人,穿着白色的衬衫,戴着墨蓝色的经济领,一看就是某单位的工作人员,来了直接就急匆匆问这里卖不卖白馍。   语气正板颐指气使的。   李月秋不在意她的语气,听到有生意来,立马清醒来劲,“有,不过,我这只有手撕馒头,没别的种类,5分一个,你要不要。”她打开蒸笼给人看。   “能不能便宜点,我要的多,扯点便宜以后……”说话的人本来低着头去兜里掏钱,但眼角扫了蒸笼一眼,顿了下。   也不怪她顿了下,馒头可是好东西,细粮做的又白又香,穷人家别说细粮,粗粮都没得吃,整天不是野菜就是糊糊,但她因为工作的性质,还真不馋这一口馒头吃。   东西再好,吃习惯了也就那样,但李月秋做的馒头卖相看着就馋人,馒头上的花口开的很好,像是蓬松炸裂开一般,每一瓣开口乍一眼看去似乎就能感觉能到酥软嚼头,难得一见的漂亮的。   “便宜不了。”李月秋摇头,不管要几个她都是这个价,总不能开张就贱卖吧,于是作势要把蒸笼盖盖上,卖不了大不了自己吃。   岂料对方只是随便讲讲价,能便宜就便宜,不能便宜就算了,也不啰嗦,掏钱出来,扬声道:“成,给装25个,我赶时间,麻烦快点。”   在李月秋装馒头的功夫,那人多看了几眼铺子,这家铺子明显是新开的,连铺子的名字都没有,就只是简单的在铺子旁边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开花手撕馒头5分一个,开花手撕馒头+汤6分一份。   其他的没了。   注意到有汤,她看向蒸笼旁烧着一口盖着盖子的铜锅,里面隐约响着咕噜噜的声音,盖子盖得不算紧,几缕鲜甜的香味从锅里散了出来。   她不禁又把手伸进了口袋,抱着尝一次不好吃以后就不吃的心思道:“……给我单独打包一份馒头和汤。”   做成了这笔大生意,铺子之后零星的来了几个散客,都是打包几个馒头带走,翠婶也来给她捧了个场,买了俩馒头。   一直到晌午街上来来往往有了不少人,但铺子门庭冷清,几乎没有客人上门,该上门的没上门,不该上门的反而来了俩个。   李月秋把手里的手撕馒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嫩白菜芯汤放在了桌上,“6分钱,谢谢惠顾。”   付双红的一双眼珠子正“漫不经心”的把这个铺子打量完,店铺很大,摆着四张桌椅,桌椅都是木质新装的,看着比县城供销社卖的手工活还好,墙壁粉刷装修弄得很亮堂,铺子位置还是在街道边上,她盘算着这么大的铺子拿下来花了多少钱,冷不丁的听到李月秋的话,一下没接住茬。   而自从进门就满脸不高兴的李艳则瞪圆了眼睛,似乎是想不到吃李月秋个馒头李月秋还要收钱。   “妈,给钱!”李艳气呼呼的拽了下付双红的袖子,。   付双红看向李月秋,打量了她好几眼,这是婚礼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脸色一点都没变,多余的话也一句没说,给拿了钱,温声的说,“铺子开的挺好的。”   李月秋拿了钱,神情不温不火的,转回身去后厨和二婶坐在一起,二婶是在付双红母女后脚来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掐着点来的。   “哪来那么巧的事,能掐会算那些我可整不来,我跟着她俩来的,怕她俩整幺蛾子,在开张给你找不痛快。”王贵芬过来顺带带了一袋新摘的豆角来,还挂着露水,特新鲜,摘了丝后有一股时下季节的清新味,她边摘豆角边道:“你小叔送她俩住回水湾村来咯。”   李月秋呆住了,几秒后,眉头都皱了起来,刚想张口说话,王贵芬摆手打断她,“你嫁人了就别管这些鸡撕猫咬的事,好好开你铺子,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头。”   付双红母女住回了水湾村,乡下的日子城里人过不惯,她们的性子和爷爷肯定合不来,住在一个屋檐下,还不闹得鸡飞狗跳,李月秋是怕爷爷窝火气。   “瞅你这样,你以为她们能嚯嚯你爷,她们住回乡下就得按乡下规矩来,没谁惯着她们,就是想惯也得有城里条件。”说着王贵芬像是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放小了声,“前几天你爷让她俩去放猪,被猪追得满田地跑,你小婶直接被母猪拱进田里。”   李月秋:“……” 第81章 红瓦   李老头自从秋丫嫁到桃源村后,算是了了一直以来的心头上挂着的事,把人交给大根李老头是一百个放心,如今家里就他一个老头子在家,农活不忙的时候,也没啥可干的,恰好最近猪价便宜了些,他琢磨了琢磨,没多久就去猪场挑了头老母猪回来养着下猪仔。   要是养的顺溜,年前就能下一窝小猪仔,到时候也不愁卖,这样农活不忙的时候也不至于闲下来,平时养养猪种种地忙活忙活活计,也算是提早享清福了。   直到李安国送付双红和李艳回水湾村住,李老头日子过的灰头土脸的,日子难过的呦,哪哪都不顺心,不是不高兴,毕竟儿女回家哪有老人不乐呵的,可回就回,搞得跟资本主义家的阔太太和小姐是做给谁看。   家里就只有他一个老头子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这娘俩一来别的不说,伙食上就不能差了,但乡下的伙食自然是比不了城里。   李老头可不伺候她们,该咋样就咋样,在农村就得吃粗粮干农活,一点灰尘不沾那是不可能的,不想干农活就回城里,又不是城里没地方住,没谁刀架在她们脖子上让她们呆在这里。   他嘴硬,但不管付双红是一回事,艳儿却是亲孙女,家里活计重的不让她们干,那就做些轻省的活计,结果万万没想到,放个猪都不中,被猪拱进田里,闹得满村的笑话。   到乡下这几天付双红和李艳被李老头“支使”着做农活,真是叫苦不迭,干啥啥不行,私下还对李老头起了抱怨,觉得李老头就是故意的,付双红是农村人出身,但自从嫁给了李安国这几年早不碰农活了,也做不来,可即使这样,这母女俩还是“顽强”的呆在乡下不挪窝。   “我还以为开什么大店大铺子,就做包子的,也不嫌丢份,铺子里都没人来买,开几天迟早关门赔钱。”在李月秋铺子呆了几分钟,也没吃付了钱的东西,付双红就带着李艳从铺子里出来,才出来李艳就开始撒气。   “瞎说什么,她是你姐,你忘记以前和她多要好了。”付双红抓住李艳的手,李月秋铺子生意好不好她不管,倒不如说,不好她才高兴,她耐心的给李艳说:“同样都是孙女,你看看她,再看看你,你比她差哪了?你就是不和你爷亲。”所以好处才全让李月秋捞了去。   “爷爷压根不喜欢我,整天让我洗碗扫地,你看我的手,又黑又糙,月秋姐那手可不是这样的,爷爷肯定舍不得让月秋姐做这些,他偏心眼!妈,我想回县城,我还要读书啊,再呆下去我学习都耽误了。”李艳不耐烦听付双红说的这些,她在乡下真是呆够了,每天都要和付双红说好几遍自己想回城里,乡下到处都脏死了。   “耽误不了,县城和镇上都差不多,在镇上读书不也是读。”付双红好声好气的说道:“你爷爷也没不喜欢你,你和月秋都是女娃,哪来偏心眼一说,那是因为你和你爷爷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你看你月秋姐和你爷亲,你爷给她买的地皮盖的铺面,要什么给什么,你只要和你爷亲,想要什么难不成你爷不会给你买?”   老爷子不待见她,她当然知道,她也只是做儿媳妇的,终究是外人,但艳儿可不同,这可是他亲亲的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   在付双红眼里镇上的地皮房子铺面肯定是李老头掏钱给李月秋置办的嫁妆,李月秋这么些年在肉联厂上班,手里能有几个钱她清楚,现在肉联厂的活计也被弄没了,她哪来的钱,至于李月秋在厂区摆摊在她看来那就是丢脸的事,挣不了几个钱,她压根也没朝那一方面去想过。   这边李月秋还不知道自己背了个“啃老”的帽子,开张第一天生意算是不好不坏,二婶陪她呆了会帮忙收拾了下东西也回去了。   铺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拿了三个馒头和一碗汤放进篮子用布盖好,托人帮忙送去扛货地给陈山水,然后早早的收了铺子,去邮局问了下有没有自己的信或者是电报。   陈立根已经走了快一周,一点音讯都没有,虽然运输队的负责人说到了之后会封闭操练人,可能暂时会联系不上,让家属不用操心,既然运输队把人要去了,起码的生命安全是一定会负责的。   但李月秋每天都会来邮局问有没有自己的信和电报,今个依旧是没有电报的一天,不过李月秋给陈立根拍了电报,这是她给陈立根拍的第三封电报,告诉他铺子今天开张,生意火爆,还有她很想他。   拍电报的时候李月秋眼尾带着淡淡的笑,透着暖,眉目如画,玉色的皮肤晕染透着薄红,赏心悦目的甜蜜,搞得邮局的人一个两个酸的很,单身的同志纷纷加紧找起了对象。   “月秋!月秋!”   邮局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声音,一阵阵的,声音听着一点都不熟,仔细听过之后才辨认出来是翠婶的声音。   李月秋看她火急火燎的喊自己,记得不行,就晓得肯定是出什么事。   李月秋到的时候,扛货地上围了一圈圈的人,这个年代真是哪有热闹就有一堆的人凑过去看,地上砸着一堆狼藉的红瓦,有些有了裂纹,有些则是碎的不行,用浆糊都糊不起来。   人群中陈山水被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揪着领子,周围的人相互的在拉扯,甚至有俩警察在也控制不了局面,一看就是打红了眼。   “那是你们的事,该咋搅合你们自己商量,我管不着,我只管我自己这摊子事,警察同志,我这都是新烧的红瓦,不算运输费,一角一块,给我个话到底谁赔!”   一个衣着寒酸的男人绷着脸扯着嗓子几乎不近人情的说道,态度十分的强硬,这年头自己要是去可怜别人,最后可没人来可怜自己,这些红瓦是他借钱买的,他家不是万元户,都是地里刨食的老农民,红瓦砸了一块他都心疼,何况这可不仅仅只有一块,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放在动手的几个人身上,反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男人看着地上碎了的红瓦身子在微微发抖。   “他撞倒的当然是他赔,”那个揪着陈山水的汉子立马猖狂的喊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说着还伙同周围的人一起指认。   “胡扯!是你故意推的我!”陈山水涨红了脸,嘴角青了一块,一张嘴百口莫辩,他气急了又想动手,拉都拉不住。   李月秋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翠婶说扛货地有好几个人围着陈山水打,她今早买了俩馒头给李月秋的铺子捧了个场,那馒头又香又劲道,出乎意料的好吃,所以她又出来买了几个,碰到李月秋恰好要托人给在扛货地的陈山水送吃的,她顺路就帮了忙带过去,哪成想扛货地的人会打起来,她吓了一大跳,只能赶紧先去找李月秋,怕闹出人命来。   来的路上翠婶只说打起来了,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就是想说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是来报个信。   这会李月秋朝乱糟糟的人群走去,身后的翠婶急忙拉住她,怕那些个汉子动手碰到月秋。   “没事。”李月秋上前,走到警察面前问清怎么回事,李月秋长得扎眼,面若桃花俏生生的,她抿着薄红的嘴唇听完,看了那堆红瓦,然后半掀起眼帘朝红瓦的主人说:“好,我们赔。”   闹事的人视线本来大多都移到了她的身上,谁让她长得好看,就是县城也难挑出个这么出色的,家底也厚,这么个天仙却跟了陈大根这个穷酸狗东西。   豺狗咬肉,看得人眼热。   她才说完赔,揪着陈山水的汉子松开了手,眼睛盯着李月秋上下的看,.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狗腿的说了句,“漂亮的人就是明事理儿。”家底厚还有钱,陈家祖上烧了多少高香把人弄进了自己窝棚,怕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   李月秋不搭理这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只看着红瓦的主人,认真的说道:“这些碎的红瓦就当我买了,你看多少,我们结了,警察同志也在,你也不要讹人,该是多少是多少,这样解决你看成不成?”   不论什么原因,是陈山水先和人起了冲突,他先动的手,红瓦也是他碰碎的,这么多双眼睛看见,去派出所也不占理,该赔的就得赔。   无非是赔多赔少的问题。   红瓦的主人原以为瓦片钱回不来,这些个扛货都是卖力气挣钱,肯定赔不起这么红瓦,他让赔钱的话话说的难听,但没人知道他脑袋一片空白,现在冒出个小姑娘来,也不知道啥来头,说赔钱,一听能赔,他眼眶瞪的有些大,赶紧报了个数目,李月秋说话利落,不糊弄人,他也不讹人,不多要也不会少要。   一个汉子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协商着事情解决了。   零零总总共有40多块瓦不是碎就是裂了,红瓦一般都是用来装饰用的,铺屋顶琳琅满目的好看,所以只要稍微有点裂缝就要不成了,红瓦很不多见,因为实用一点是水泥瓦,不过两种瓦片价格上相差无几,农村人偏好买水泥瓦,只有有钱人万元户才会买这种红瓦。   李月秋和人商量好之后从自己兜里掏钱。   从头到尾陈山水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眼睛憋的通红,看着李月秋拿钱,几次张了张嘴,但他不知道要说啥。   而那个找陈山水事的汉子幸灾乐祸的站在旁边看戏,还对着李月秋吹了个口哨,这就是陈大根的婆娘,他以前远远的看过一眼,这么凑近了看,只觉得果真担得起狐狸精的名头,这种婆娘要真是狐狸精他也愿意讨回家。   他这个二流子的态度被旁边的警察警告了一番,问他是不是想犯流氓罪吃花生子,他贱兮兮的讨饶,“没啥意思,嘴巴子难受哩。”   李月秋很快把钱给了红瓦的主人,让人当面点好,她头都没抬一下,仿佛注意不到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中,对头!”红瓦的主人数了数钱,遇到大角票还认真看了看有没有假的,确定没啥问题重重的松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碎瓦片,“这些碎的你要就找个口袋撮了。”说着还给李月秋找起了口袋。   李月秋点了下头,她半蹲在了碎瓦前,葱段似的手腕抬起,也不嫌脏,指尖嫩红,竟然是在那堆碎了的瓦片堆里挑挑拣拣,红瓦不禁磕碰,所以陈山水只是碰到了一下砸到地上基本有了裂纹,真是有够娇气的瓦片,不过铺到屋顶却是极其好看的,远远的看就像是琉璃瓦一般耀眼,她手指逐一在瓦片中翻找,最后挑出一块较为完整的瓦片慢慢站了起来。   红瓦的主人已经给她找好了一只结实的大口袋,还贴心找了根麻绳拴口,大伙都以为李月秋要把手里的瓦片放进口袋,反正都赔钱了,带回家里虽然铺不了屋顶,但总比啥都没有强。   以至于她转身走到那个吹口哨的汉子面前,没有任何征兆,兜头把瓦片砸到汉子脑袋的时候,没一个人反应过来。   碎裂四散的瓦铄伴随着一声痛呼四溅开来的,像是绽放的烟火。   在场的人愕然到愣住,受害的二流子脸上的笑容都还来得及收敛就感觉额头一痛,痛叫一声,不可置信的捂住了额角。   李月秋拍了拍手上的红瓦碎末,指腹的污浊像是染红的玉雕,她软糯的声儿透亮带着骄横,不慌不忙,“医药费多少,我赔。” 第82章 招牌   据亲眼看到的人讲,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把这事给他们讲,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当时他们都吓懵了,那样的情况,那样的场景,还有警察都杵在那,脾气不好的汉子都没再动手,在警察面前装鹌鹑,谁能想到文文面面的李月秋会突然动起手来。   她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不说结没结婚,单论年纪上还是个小姑娘,娇艳鲜灵,看人一眼仿佛带小勾子,一直养在城里,娇滴滴的,没想到是个能惹事的,性子也忒烈了,二话不说就砸人一头瓦,水汪汪的一对招子都不眨一下,虽然那是红瓦,比不上水泥瓦硬邦,易碎的很,但到底不是泥捏的,也真是胆子大,就敢随随便便往人头上扔。   就不怕把人砸破了脑袋,人家直接躺医院赖上你,要不说有钱真是底气正,啥事都敢干。   不过最吓到的除了那个挨打的混球,剩下的莫过于就是陈山水了,除了惊讶,更多是心情复杂,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只晓得躲在女人身后的废物。   事情解决完,该写检讨写检讨该赔钱赔钱,红瓦的硬度很蓬,易碎的很,李月秋虽然砸人了,但也不是个傻蛋,换了泥水瓦她肯定不会动手。   原以为赔钱就能了事,但李月秋是在警察同志面前动的手,性质算得上有些恶劣了,这不,除了赔钱,还被拉着一顿思想教育了一番,她洋洋洒洒写了一份检讨,写的别提多认真的了,只不过那一份检讨的内容据读了的警察说词句上模棱两可,玩文字游戏似的,说是检讨,但词句中一点也看不到检讨的意思。   但今这事,明显就是那个挨打的汉子的惹出来的,警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山水跟在李月秋身后回家,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像是个闷声做错事的小孩子,赔钱的事是他惹出来的,他兜里没钱,但就连写检讨都帮不上,从头到尾,惹事的是他,可到了后面,他却像是个把所有事都摘干净了的主。   陈家的人性子最软和最和气的是陈山水,董慧一个女的也不见得是软和性子,性子冷的很,陈立根就更不用说,在外的名声不好听,凶巴巴的跟尊煞神一样,和人打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陈山水除非是忍无可忍才会和人起冲突。   李月秋也没问他为什么和人打架,从刚刚情况,她几乎差不多可以猜到八成是那些人说了什么戳心窝子的难听话。   事实上,李月秋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她猜不到那些进难听话的对象是她。   陈山水本来在扛货的地扛水泥,陈立根在家的时候是不会让他来扛货的,如今陈立根不在,天高皇帝远的,他已经来了好几次,虽然挣的没有他哥多,但这扛货比做其他的挣钱。   他力气不算小又肯干,不过今个水泥只来了一车,谁扛的多就挣的多,扛水泥比扛其他的货物挣钱,好几个汉子直接是脸红脖子粗的抢着扛,他只抢到七八袋,完工后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抹头上的汗,身上的背心湿透得浸了水,一张脸像是掉进了草木灰里。   直到身上罩下一片阴影,一道声音随着传来,“陈山水,你嫂子给你带的饭。”   说话的是负责扛货地的保安,裤腰上拴着电棍,平时维持这一片的秩序,他把手里的篮子摆在陈山水的脚边,他和陈大根熟,陈山水过来扛货会帮忙照看一二。   扛货的汉子大多都在边角上休息,晌午休息都是吃自个带的饭团,也有一部分是家里人过来送饭的,有人给送饭不稀奇,但有几个同是桃源村的汉子故意找事,嘴上没干没净的讲一些,这些话陈山水从小听到大,早免疫了,没啥感觉,才不和他们找不痛快,大口大口的嚼着篮子里的馒头,甜甜的麦子味好吃得舌头都能吞下,吃完这些他觉得他还可以再扛一车的东西。   他知道,他们是眼红,是羡慕,眼红他哥去了省城运输队,一些文化程度高的都没被选上,但他哥选上了,还眼红他哥娶到了婆娘,有婆娘还有好工作,这些人,吃不着葡萄讲葡萄酸,孬货!就会讲些嘴上功夫。   可谁知那些人越讲话越糙,话竟然扯到了李月秋身上去,评头论足下.流.龌龊,嘀咕嘀咕的说要去蹲李月秋的墙角,新婆娘没个汉子疼多寂寞,晚上肯定睡不着,陈大根把婆娘扔在家里,他不疼婆娘,他们可以帮忙啊!   是以,这才动了手。   陈山水后悔吗?那肯定后悔,他后悔的不是打人,而是他自个蠢,碰碎了那些红瓦,赔了钱。   他知道赔了多少钱,这些钱他可能挣一年都挣不到,一路上红着眼眶,明明是一个汉子都快哭了,盯着地面就差把头埋进去。   直到走在前面“身心俱疲”的李月秋停下了脚步,陈山水心头一紧。   李月秋转身,风吹过,路边的野草被呼噜得沙沙作响,沉默了好半响,她讷讷的开口,“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你哥。”   “…嗯,嗯?”陈山水抬头,这么大的事咋能不告诉哥,先不说赔多少钱,那些个脏东西不安好心,打嫂子的主意,贼眉鼠眼的,回头他就给哥写信,不,拍电报。   李月秋黝黑的眼珠微微瞪大,看陈山水不配合,有些疾言厉色,一点之前打人的气势全无,好声好气,但颇有些气急败坏,“不许告诉你哥我打人,晓得了不!”这万一陈立根以为她是母老虎就不好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陈山水迟疑过后连忙木木的点了两下脑袋,“晓得。”   李月秋满意了,也安心了,笑着说:“那就成,这事就过了,当没发生过,以后他们说啥都别理,钱没了可以再赚。”   陈山水又机械的点了下脑袋,可当晚在镇上发生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一传十,十传百,瞒不住的。   董慧知道的时候,打翻了手里的碗,恨恨的捶了陈山水几下,红着眼眶啥说都说不出来,家里静默得可怕,陈山水自个在屋外跪了一夜,对着董慧的屋子说了一句:“我会去挣钱。”然后悄无声息的起身,去了一趟水湾村。   隔天,李老头捏着水烟袋上门了,也没多说其他多余的话,就说让秋丫回去住几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和李月秋住一起的董慧沉默了半响嘴皮子动了动,说了三个字,“是我们家对不住月秋。”   李老头让李月秋回水湾村住几天的时候,李月秋想都没想就说不回去,都嫁人了怎么能天天往娘家跑,会让人笑话的,倒也不是不想回去,只不过现在她的铺子不温不火的开着,正是紧要的时候,等铺子的生意上了正轨再说,而且现在水湾村付双红母女在,她可不想回去找不痛快,她得守着陈立根和她的家。   谁知李老头当即胸膛起伏咳嗽了好几声,像是有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俺最近胸口疼的厉害,人老哩,干不动活,你回去给俺搭把手。”   李月秋一听胸口疼,急道:“胸口疼?我带你去医院。”老人家哪疼或是哪病大意不得,得赶紧去看看。   “看啥看,进啥医院瞎浪费钱。”李老头肃着脸摆手,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俺病哩,走路都费力气,让你回去伺候俺,你不乐意?”   于是李月秋当天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回了水湾村,结果晚上她看着李老头健步如飞的去隔壁家扛了袋新磨的苞米面回来。   “……”李月秋顶着一脑袋的问号怨念横生,所以……你老是诓我呢?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都不觉得付双红母女膈应了。   老人家大概是想自己了吧,这么想的李月秋就在水湾村住下了,她还是住自己出嫁前的屋子,这是回自己娘家,论自在她是最自在的,而且她也没功夫去管付双红母女。   因为她没钱了。   她真的快没钱了,都被她花完了,她太能花了,拿着笔在纸上算了半天她自己都倒吸了口气,这钱也太不禁花了。   所以除了到镇上的铺子做馒头摆摊,李月秋还一早会去山里捡蝉蜕,现下的天气是捡蝉蜕的好时候,过了这个时节想要捡蝉蜕就得费老大的功夫,想捡也捡不到。   蝉蜕在供销社收的价高,能入药,比三七这些药材都贵,也不用花什么成本,就是不好找,通常都是在山里转悠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攒到足够的量拿到供销社去卖,乡下的东西大多不值钱,卖不了几个钱,也就蝉蜕的“性价比”高,相对来钱快些。   原以为能靠卖蝉蜕多挣一份钱,起早贪黑了几天收获也还成,但没几天李月秋就没时间去找蝉蜕了,她的馒头铺生意起来了。   找蝉蜕要不赶早要不赶晚,太晚了不安全,李月秋也不太敢大晚上的还在山里转,她爱钱但更惜命,所以只能挑早上天没亮的时候,早上起来先发完面再进山,可最近她发面的时间都有些紧。   特别是清晨吃早点的时候是人最多的时候,附近的人都喜欢过来吃上一个手撕开花馒头和一份菜汤,馒头个头大,层次分明,麦香特别足,一吃就知道是新麦的滋味,可以一层一层的撕着吃,有嚼头,忒筋道,胃口好的一次能吃三个。   “月秋,还是一份馒头和汤,我赶着上班,你快点。”来人说着话在铺里找位置坐下,也不在乎和人拼桌坐一起,吃东西的人多能有个凳子坐就不错了。   “诶,好。”李月秋看向说话的人,是开张那天的大客户,叫丁敏,在镇上的献血站工作,那天买馒头是因为单位做馒头的师傅请假了,才跑到李月秋的铺子一口气买了25个馒头,还另外打包了一份自己吃。   结果吃上瘾了。   那天过后丁敏每天都是踩着点过来这边吃早点,馒头配菜汤不是很妙的搭配,但胜在除了筋道的开花馒头,菜芯汤也特别好喝,汤是大猪骨熬得,熬得奶白,没有油沫,奶白的汤却很清亮,偶尔还能捞出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骨髓,菜芯是小菜芯,又嫩又甜,都是菜芽的部分。   种白菜都是长成一整颗一整颗的卖,包心包的越紧越好,菜芯那是才出芽不久,都没长大没打苞,嫩生生的味儿甜,不过很少有人“舍得”摘了吃,也就李李月秋直接摘了做汤,倒是成了一道招牌。   喜欢吃香菜的可以舀上一勺翠绿的香菜搁在汤上,喝一口那滋味简直了,就连附近扛货的汉子都会忍不住舍得花钱来吃上几次,感觉吃这么一顿,生活整天都有盼头。   通常一个早上下来铺子里的桌子都是坐满的,没地坐的就随意的蹲在铺子门口的街边上咬一口馒头,再呼噜一口热腾腾的菜芯汤,吃相看着真是太香了,路过铺子的人要是饿着肚子,绝对忍不住。   一早上馒头都是不够卖的,馒头生坯前前后后要准备两次,忙得李月秋晕头转向,有时候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累倒是真的累,李月秋感觉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累过,不过最快乐的时间莫过于收铺子之后,蹲在凳子上数一张张的钱和粮票。   心情顶好的李月秋特意去割了块五花肉,到家的时候看到几乎不进村的阿祖竟然会在自家门口,远远的好像是在和付双红母女在掰扯什么。 第83章 坠魂金   阿祖辈分高,一个人住,鲜少和村里的人来往,村里人有事找她或者要搞封建迷信的都是带上东西上门去,不说水湾村,附近村落最年长的人都对她都很敬重,逢年过节会遣村里的小伙去阿祖住的地方请她来村里吃饭过年,能让阿祖主动上哪去大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对于李艳这个在县城里生活惯的,自然不认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她眼里这就是脏兮兮讨饭的老太,她虽然住不惯乡下的房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水湾村要说哪家的房子修的最好,莫过于李老头家的了。   县城有不少讨饭的老太老爷,时不时会挨家挨户的敲门要饭请求给点吃的,还挺有眼里见的,专门挑工厂那一片的住房,因为晓得工人有钱,家里富余,有的老人是家里无儿无女难以维持生计,不过有的却是故意上门占便宜,遇到这种情况,家里有剩菜剩饭的就会施舍一点,没有的就直接打发人。   显然,当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李艳看到门口的阿祖下意识以为也是要饭的,看人穿的破破烂烂,什么话没说也没问,啪的就把门甩上了,她也不会用脑子想一想,要饭的人会要到乡下来吗?乡下人自家都吃不饱哪还有多余的粮食送人。   等阿祖在门外又敲了好一会的门,第二次才慢吞吞的把门又打开,李艳刚要不耐烦的说一句家里没饭,满头白发的阿祖眼神无焦距般看着李艳,声音低哑的问,“是李喜娃家?”不常在村里走动的阿祖,早几年前记得李喜娃家就是在这里。   “不是,你走错了。”李艳凶巴巴的作势要把门关上,她自从来乡下住之后,心情不好,和谁说话都憋着一股子火气,月秋姐最近搬回来住,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扫地洗碗干家务,谁曾想她月秋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她还是得扫地洗碗,以前还只用洗三个碗,现在得洗四个,那月秋姐还不如不回来住。   来乡下呆了几天,她手糙了,皮肤也黑了,到底是女孩子,爱美的年纪,看李月秋白白嫩嫩的,皮肤吹弹可破,一点瑕疵都没有,再看看自己,李艳能不窝火吗?他们家里在县城有房有屋,又不是没地住,非得跑这山沟沟来。   “艳儿!”厨房里在摘菜的付双红走了出来,厨房就挨着院子大门,她像是才听到一样,笑着对门口的老太太说,“李喜娃家是这,你找爸是不是,他刚刚出去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你要不先进来坐。”   “啊?爷爷?”李艳面色古怪,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她嘀嘀咕咕的,“怎么叫这个名字。”土了吧唧的。   付双红拉了她一下,让她在外人面前少讲自己爷爷的是非,那是亲爷爷,不是仇人,让人看了别的不说,会说艳儿对老人家不孝顺,李艳这才闭上了嘴。   李喜娃是李老头的名字,他如今的岁数,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很少有人会直接喊他的名字,都是喊他一声李爷或者李叔,月秋和他呆一起的时间长,自然晓得这些,但对于只是逢年过节见面的李艳来说,本来感情就不深厚,哪会晓得李老头的名字。   能直接喊李老头名字的想来辈分不轻,虽然不知道这老太太是谁,但付双红这个岁数也不是不晓人情世故的人,对待这位老太太还是十分客气有礼的的。   阿祖背上背着个篓子,篓子里很空,放了几株说不出名的草,草还带着湿土,草上放着一片叠在一起的灰蓝色布,听到李老头不在家,她没抬脚进门,而是继续问:“他孙女在没在?”   “我就是她孙女。”李艳道。   阿祖看都没看李艳一眼,语气不甚热情的说:“不是你。”她找的不是她。   这三个字不知哪扎到了李艳的痛脚,立马叫嚷着,“我怎么不是,不是我怎么会住这里,这就是我爷爷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爷爷偏心就算了,怎么连外人胡乱说些瞎话,好像就只有月秋姐是爷爷的孙女,有什么好处爷爷也总是紧着人,顾也不顾她。   阿祖浑浊的眼珠子下移,终于好好的去细看李艳这个小女娃,她脸上的老人斑很重,雪白到根根分明的发丝仿佛带着冷意,她这一眼看得李艳有些害怕。   李艳嚷嚷的话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这老太长得又丑又让人害怕,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衣裳补丁补着不下十个,但看着阴森森的,她不禁移动脚步半躲到付双红身后。   付双红轻拍了下李艳的胳膊,“孩子小不懂事,你别放心上,你是问的月秋吧,她去镇上开铺子了,这个点没在,我是她小婶,你看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阿祖没出声,也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半响从背篓里把那个压在药草上面的灰蓝布料拿了出来,“这是她落在山上的,你亲手交给她。”   付双红狐疑着抬手去接,心想落在山里的能是什么东西。   阿祖把布料放到她手心,老人家的指甲缝并不干净,又干又糙,而且因为长年和药草打交道,手指染了黑黄的颜色,付双红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甚至有些不想接这个老人家的东西。   不过她一向面子做的足,东西还是接了过来。   说是一块灰蓝色的布,可只有巴掌大,布料对折着,里面包放一个小东西,摸上去和石子一样硬硬的,但又稍微重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付双红撩开一角看一眼,然后她瞳孔微微一缩。   是一块圆光水润的金疙瘩,色泽剔透但又厚重。   她自己都没发觉手掌微微收拢了,而阿祖在把东西放到付双红的掌心后,眼睛一直盯着人,瘦如枯枝的手收回来的特别慢,忽的停在半空,手又极快的伸了过去,“这东西紧要,还是我亲手给她。”   付双红骤然抓紧了布上的金疙瘩,她微微的侧开身子,抬头语气说的有些快。“不用麻烦,我交给月秋就行,月秋也不晓得啥时候回来,你干等着也费时,我知道东西金贵,我好好的放着,等月秋回来我马上交给她,不耽误事。”   她是笑着说完话的,加上她态度好,若是换一个人可能就把东西放心交给了她。   但阿祖活到这个年纪,虽说不喜欢和人来往,但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吃的盐比大多人吃的米都多,有什么花花肠子打的歪主意,一瞧一个准,她微微半磕上眼,模样看着严厉很多,有些哑的声音听着有些恫人,“这是坠魂金,保人性命的,紧要。”   她伸出手掌,后面两个字直接是喝道:“给我。”   阿祖瞬间的变脸吓到了付双红身后的李艳,这模样比刚刚都可怕,付双红倒是不怕她,一个老太太,难不成还能动手和她抢东西,就算抢也抢不过她,什么坠魂金,和人的性命有什么关系,付双红压根听不懂,东西现在已经在了她手上,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她只是感觉被一个不认识的老人这么说了一句,似乎自己那点小心思显露无意,这让她除了尴尬更多的是不快。   “你放心,我是月秋的小婶,我也晓得紧要,等她一回来我立马把东西交给月秋。”说着她抓紧手心的金疙瘩,在老人的目光下犹豫了几秒,最后把金疙瘩捏着手心,并不打算把手里的东西还回去,还打算把门关上。   谁知阿祖抬起一只脚把脚卡进门里,动作十分的强硬,就这么和她僵持着,付双红都没有力气把阿祖推出门去。   “阿祖。”   李月秋的声音打破了门前的闹剧,这一声让付双红抓紧的手心骤然松开了些,她有些惊愕的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李月秋,似乎想不通这个点李月秋怎么会回来了,以往都是晚上八点之后才回家,今个天都还没黑,她怎么回来了,收摊收的越来越早,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包子铺怕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吧。   一瞬间付双红心里遗憾后悔的要命,只觉得都怪门口这难缠的老太婆,不然也不会被看了个正着。   李月秋手上拎着五花肉快步走了过来,看到阿祖有些束手束脚,“你怎么来村里了。”她笑眯眯的推开另外一扇关着的门,“快进来坐。”   上次爷爷带她去给阿祖摸骨,李月秋对阿祖颇有些又敬又怕的意思,不过几天前她去山里找蝉蜕的时候遇上了也是出来找蝉蜕的阿祖。   阿祖找蝉蜕不是拿去卖给供销社,是拿来自己做药,找的蝉蜕都是品质好的,而李月秋干农活手笨,找蝉蜕没找到多少,找到的个头也差强人意,还是阿祖带着她,后面才找到一些好的,等李月秋有时间再去山里找找,加上之前攒下的,就能去供销社换钱了。   她推门的这番动作,付双红尴尬了,付双红嘴上请着人进来坐,但是人一直堵在门口,嘴上说的手里做的完全不一样,她挪开身子,先一步在那老太太开口之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月秋,模样好像和阿祖的“冲突”没有过。   “月秋,你回来了,这位老太太让给你的东西,说是你落在山上的,叫什么坠魂的,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本来打算收着等你回来再给你的,我也不懂这些,但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放好,丢了就可惜了,来,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她话说的漂亮,把几分钟的事情囫囵了一番,李月秋望向阿祖,嗯?什么坠,什么魂的?   阿祖刚刚的有些恫人的神情褪去了,收回了卡在门上的脚,朝李月秋道:“是你的,拿好。”   李月秋这才狐疑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红色的绳串着个金色的水滴坠,她瞬间脸色一白,低头慌忙的去提自己的裤脚,纤细白皙的脚踝原本拴着陈立根亲手给戴上的小金坠,但现在脚踝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你找蝉蜕落山里。”阿祖适时解释道。   “我,我都没注意到。”这几天铺子生意好,她都没注意到,李月秋语气都是懊恼,声音都细细的,山上树林那么大,小金坠不大,找蝉蜕的时候她钻了不少的地方,真要找起来她都没地去找,幸亏是被阿祖捡到了,真是谢天谢地,这要是被人,看到这么个东西十有八九会据为己有,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金子,拾金不昧固然是好,在在饥饿和贫穷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李月秋的心思全在水滴金坠上,她看金坠,阿祖则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月秋,其实她不太记得李月秋的名字,只记得这是李喜娃的孙女。   找她摸骨看相看姻缘的有不少的人,她也不是谁都看,以前看得多,但早几年闹出的事情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些年看的也就少了,她接的李月秋是因为很少同一个人看个两三次的,有些人总说长寿的人能摸会算,是因为年纪大了,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所以能看见知道很多别人看不到的。   一事不烦二主,放这上面也是一样的理,但她前前后后给李月秋看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抱着她来给摸骨,第二次是李喜娃带过来的,而第三次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带着一袋药草一个人过来的,这第三次李月秋没在场。   阿祖人年纪大了,少有能让她有些惊讶和波动的时候,她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许多事情在她看来都是波澜不兴的。   直到几天前她在山里找蝉蜕的时候看到李月秋,那一瞬间,没人看到年老的阿祖脸上那一瞬的哑然。   她惊讶是李月秋明眼一看就是还没被男人沾过的,再有就是她脚踝上的金坠,她不认识那个金坠,但那根栓金坠的红绳是她亲手编的。   没想到有人会把她的话听得这么彻底,而且要弄到坠魂金可不容易,必须是足量的老金子,沾染的地气够,这样才是坠魂金,这个年头,这种东西已经不好找了,可明晃晃的就挂在了李月秋这女娃的脚踝上,那个庄稼汉子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李月秋嫁给他,不算委屈,八字上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桩好的婚姻。   “紧要的东西收好,红绳我已经帮你换了一根,比之前的结实。”阿祖似是叹息了一声,也没进屋去,该办的事情她办了,于是背着篓子走了,临末了慈祥的摸了摸李月秋的脑袋说了一句,“好好挂脚上,仔细别再丢了。” 第84章 拎起了一根粗柴禾,踹门而入……   失而复得,李月秋把金贵的小金坠栓回脚踝上,冰凉的坠儿触到温热的皮肤,微微的凉人,过一会就被染了皮肤的暖气,红色的绳,金色的坠儿,玉色的皮肤,像是天生就该适宜的挂在上头似的。   李月秋拧着眉把红绳栓了两个死结,栓的稳稳的,栓成这样总不会又掉了吧,除非把她的脚砍了,不然这坠儿就得一辈子挂在上面,栓好之后,她直起身,对上了付双红的视线,李月秋先挪开了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极尽冷淡的态度。   回水湾村这段时间,李月秋因为忙,都是早出晚归的,也就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家来,今个的天气不好,乌云阴沉沉的,镇子上的人烟也少的很,街上还刮冷风,眼瞅着就要下雨,她收铺子早,买了五花肉之后也不在镇上晃悠,回来的就比往常早很多。   爷爷带着毛豆去村里的晒谷场遛弯去了,运气好能逮到好几只麻雀,现在爷爷不在家,李月秋也没有多余的话和付双红说,去水缸处洗了手,去厨房开始做饭,五花肉要提前炖上,才会软糯不腻人。   洗锅的时候,李月秋蓦的反应过来,阿祖是怎么晓得这个金坠是自己的?这金坠上也没刻自己的名字啊,后来又想应该是找蝉蜕那天看见的。   想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裤脚遮住了大半,隐约只能看到一抹金色稳稳的衬在上面,让她莫名心安。   她把乌黑的头发盘起,先把米饭蒸上,然后切肉加酒和紫姜放锅里炖,这期间厨房里没多余的人进来,厨房里只有锅碗相撞的声响,等把锅盖盖上,外面听到了毛豆的吠叫声,它唰唰的跑进院,像是火箭炮一样,先是冲进厨房朝李月秋亲热的摇了几下尾巴,随后又风风火火大的冲出去,对着院子里付双红母女住的方向狂吠了好几声。   李老头扯着狗链都有些扯不住,拉着它把它栓到鸡圈旁边。   付双红和李艳都住了好几天,按理说毛豆也该闻习惯她们身上的味,但毛豆每次都对着她们吠,甚至有几次差点咬到李艳,所以毛豆本来是栓在院子的海棠树下,到现在挪去了鸡圈的地。   鸡圈那地窄的很,远没有院子干净宽敞,怕毛豆憋屈坏了,李老头一有时间就牵着毛豆到处遛弯。   “秋丫回来哩?”李老头钻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把野菜,他掐的都是野菜尖,嫩红的一把,看着新鲜可口,一会洗洗烫烫凉拌最是下饭,看到厨房里李月秋在忙活,李老头问:“你小婶呢?”问完觉得是白问,厨房不在,院子不在,肯定是呆屋里窝着去了。   都是饭点了也不会出来忙活一下家务,还不如早早回县城去,在这碍眼的很。   “你去去,回屋呆着。”李月秋拿过李月秋手上切菜的刀,“俺来弄。”他追着李月秋回屋去休息,累一天回来做啥饭。   “那爷爷我回屋睡会,锅里的肉我才放了料炖,你记得中途别揭盖。”她早上天没亮就起了,累一天,腰酸背痛的,想稍稍睡会。   “晓得晓得。”李老头已经找盆开始忙活了。   李月秋回屋后,趴在床上摸着脚踝上的小金坠拨来拨去,最后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听到屋外爷爷喊她吃饭,已经是差不多天半黑了,外面还下了一阵雨,地面湿哒哒的,她从衣柜了加了件衣裳出去吃饭。   付双红母女已经坐在饭桌上了,爷爷正拿着碗舀锅里炖的肉,舀满一碗五花肉,他把碗递给李月秋,让她送到二婶家去。   住的近的好处就是有什么好吃的都可以分着吃,二婶家是难得才会吃次荤腥的。   五花肉炖之前李月秋已经加过调料了,但闻着味道,估计后面爷爷肯定掀了锅盖,又往里加了不少。   到了二婶家,一碗肉放下,还没来得说一个字,李大有就拉她到一边和她说:“月秋,我终于打听清楚了,那季家的季玉雪认了你们救下的那个差点被拐的孩子他爸做干爹。”   李月秋听的糊里糊涂的,“等等,大有哥,你这说的有点乱,什么意思?”什么他爸,什么干爹的?他托大有哥打听季玉雪的事情,之前一直没消息,现在有消息了,可她听着有点晕。   李大有自己都说的拗口,绕舌头,扯了半天,拍了好几下大腿,总算讲明白了,李月秋之前救了科科那个差点被拐的孩子,这被拐的孩子被拐走是很难找回来的。   能救下来也算是缘分,更是人情,为了表示感谢人家分别去李家陈家,还去季家感谢,诚意做的十足,而去季家感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还人情,还是两家商量了什么。   反正科科的父母收了季玉雪当干女儿,季玉雪之所以去省城是去读书的,能去读书也是科科父母帮忙的。   “这人可真是精透了。”李大有感叹一句,要说救人,该是月秋和陈立根的功劳,但看月秋和陈立根都没要求啥,那边干女儿都做上了,他也没瞎比非要报答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唏嘘。   李大有早前就去打听了好几次,但季家的人口风严的很,就连本村的人都不太清楚这里的弯绕事,只隐约晓得季家的小闺女是去省城读书去的,别的基本都不知道,他都打听了好几次才打听清楚。   李月秋倒是有点能明白季玉雪想的,能去省城读书是个很不错的出路,既然她也是重生的,那肯定什么都提前做了最好的规划,只要她不要惹自己,各过各的,相安无事最是好。   “嫌脏就甭吃,没人灌你,你当自个是地主家小姐不成?谁惯你哩坏毛病。”李月秋送完肉,从苞米地转回来,回到家门口,就听到李老头沉着声音教训人,站在院门口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紧接着响起了摔锅倒灶的声响,鸡圈处的毛豆也吠叫了起来,然后李艳就哭着冲了出来,还差点撞到李月秋。   而付双红也急忙跑了出来,她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太急,直接撞到了李月秋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去追李艳。   “你!”李月秋站稳身子,气呼呼的皱眉,但付双红追着李艳没影了。   她出去这一会,这是咋了?   李月秋怕爷爷出事,赶紧进院去厨房看情况,厨房里碗筷摔在地上,米饭打翻散了一地,桌上的一盆凉拌野菜也溅了桌面大半。   李老头蹲在火坑边吧嗒吧嗒的抽水烟袋。   爷爷的规矩是饭桌上不扯其他的事,该好好吃饭就好好吃,他不会摔摔打打,这是谁摔的不言而喻。   碗筷摔了就算了,但这一地的米饭,不是糟蹋浪费粮食嘛,还都是细粮,她开铺子之后对细粮的价格有个大概,最近镇上的细粮都涨价了。   “爷爷。”李月秋轻轻喊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说什么。   李老头把水烟袋一放,“吃饭。”   但晚饭李老头没吃多少,去鸡圈处喂了毛豆之后看天越来越黑,但付双红母女还是不见回来,他拿着手电筒和蓑衣出门去找付双红母女了。   李月秋收拾完厨房,外面沥沥淅淅的下起了毛毛细雨,院子黑黝黝的,刮风刮的厉害,刮进厨房的风弄得厨房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的。   外面风吹得院子半磕的大门咯吱咯吱作响,李月秋抬着油灯去外面关门,不关上非得把门给吹坏了。   毛毛细雨打到了李月秋的脸上,李月秋推上院门,抬起插销要销上,一阵呼啸的风卷过,在鸡圈旁趴在的毛豆忽的立起了耳朵站起吠叫了起来。   而李月秋手中的油灯灯芯骤然熄灭,临灭的光晕映照出的是惊恐的小脸,像是一朵惊蛰待开的花苞。   ***   李老头满村的找付双红母女,时间越晚心里头愈发的焦急了起来,村里天黑又下雨,天冷飕飕的,村子不大,可她们对村里不熟,半天也不回家,也不晓得是迷路还是踩进哪个沟里去了。   他把全村走遍了都没找到人,怕出事情去找了村委会的人帮忙,拿着手电筒和喇嘛到处喊人找人,闹了快一个多小时,几个找人的人都淋的像是落汤鸡,找不到人都打算去通知镇上的搜救队了,最后还是村里放牛的人告诉他们说看到娘母俩坐了去县城的车,车早发走好一会了。   一时间村委会的人面面相觑,无语得都不晓得该说啥了,合着他们村里不少人在这火急火燎的找人,这闹了半天,人是回县城了?   嗐,那不会让人通知一声啊?李艳年纪小不懂事,付双红多大的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心里咋没一点谱,跟着瞎胡闹,大晚上的,又是雨天他们一伙帮忙找的人都弄得狼狈,结果弄半天,人家早回县城了,说不定这个点都已经到家了。   李爷跟前,他们也不好抱怨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指手画脚总是不对,人没出事就好,该散就散了。   李老头是绷着脸回家的,蓑衣都湿透了在滴滴答答的沥水,村里的泥土路湿黏黏的,踩一脚下去再抬脚都费力。   院子的大门半掩着,没关严实,开着一条半指宽的缝,一开始李老头没仔细看,等他到了大门口,顺手先是把蓑衣解了下来,但眼睛看到大门口地面的时候,手里的动作蓦的一顿。   他惊惧的弯腰,手中脱了一半的蓑衣也顾不上了。   大门后方打翻了一盏煤油灯,湿哒哒的地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油灯的味道还没彻底散淡,微微刺鼻,家里的房子进大门都打了水泥地坪,不像泥土地一样下雨就会弄的黏糊,是平滑干净的,除了媒油花,此时门口的水泥地坪上还印着一串烂泥脚印,泥巴沾在水泥地坪上不易散开,易留下痕迹,上面的泥脚印很大,一串的往院子里延伸去。   李老头是穿草鞋出门的,出去找人的功夫,草鞋底上带了许多泥,这地坪上的脚印是草鞋弄出来的,但他才回来,都没进门,如今门口的脚印是谁的?   李老头身子抖了下,呼吸都停了半分,他刹的想起山水那小子和他说的,大根不在,桃源村有二流子想占秋丫便宜,蹲秋丫墙角,嘴里不干不净的说想和人腻咕腻咕,那些话陈山水憨憨的原模原样的说给了李老头听,没添油加醋,直愣愣的。   李老头这才立马把秋丫喊回家住,桃源村的人是啥德行早几年前他就清楚的很,水湾村比桃源村太平多,又是自家的地界,喊秋丫回来住他心安也能把人护好。   今个他忙着找那娘母俩,都忘了家里只有秋丫一个在,一个女娃娃在家,顿时李老头心里乱了,他走之前应该喊大有过来守着的,真是个老糊涂的东西。   老头子满目倾刻变得凶狠,他放轻脚步,谨慎的动作间像是以前当兵一样,微微把半磕的院门推开,鸡圈处的毛豆正抱着一块东西啃得欢快,似是闻到了李老头的气息,抬头对着李老头摇了摇尾巴,摇了几下,低头继续啃东西。   李老头看到之后,眼神一眯,神情一凛,挨千刀的二流子,搞阶级手段还带了东西贿赂他家里养的狗仔,一看就是为作案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脚步放的很轻,朝秋丫的屋子走去,黑夜里秋丫屋里的光显得异常的亮堂,但在亮堂的光线透过窗户,窗户上倒映出一个高大的影子紧紧的抱着一个稍矮的影子。   李老头目次欲裂,立马从柴堆拎起了一根粗柴禾,踹门而入。 第85章 忘了个东西   陈旧的木质屋门被气势汹汹的踹开,轰的一声,其破竹之势颇有些像军队攻破万丈高楼一般。   这一番的气势猝不及防,毫无征兆,趴在鸡圈处啃东西的毛豆被吓得吠叫了一声,木屑飞溅,屋里点燃的油灯光线溢出,李老头拎着柴禾,果见屋里有个背对着他的汉子,正把秋丫紧紧勒抱在怀里。   他火气飚到了头顶,啥都没想,只想弄死眼前的脏玩意,于是手里一点不带停的,拎起柴禾就打,“腌脏玩意!俺家的人是你敢动哩!俺废了你的.命.根.子丢出去喂狗!”   啪的一声是柴禾击到肉上的身上,下手毫不留情,刺耳得让李月秋猛然回神,惦起的脚尖都忘记落了地,几乎尖叫的喊了一声,“爷爷!”   她喊了一声,李老头顿了下,这一下,他眼睛微微瞪住了,然后又不可置信的眯了下眼。   ?他是气眼花了不成?   李老头一瞬间的迷茫,眨巴了下眼睛,把眼睛瞪大了些,眼角的褶子都跟着拉平了些,随看着微微偏过头来的汉子,他终于看清了这汉子是谁。   好一会,声气都小了一截,只出了一个气音,“……大根?咋哩是你呀!”   屋里的赫然就是早前去了省城运输队的陈立根,嗐!打错人了!   陈立根麦色的皮肤变得更黑了些,头发剃得更短,五官变得锐利分明,肩膀处挨了李老头狠狠的一柴禾,但他别说一声没吭,哼都没哼一下。   李月秋急溜溜的松开挂在陈立根脖颈上的手臂,脸颊上薄红堪堪完全褪去,她从陈立根硬邦邦的怀里退出来,扯过他的手臂去看被打到的地方,语气不好的对李老头嚷嚷,“爷爷,你干啥啊!”一点声都不出的突然冲了进来,一惊一乍什么话都没说就动手打人,他打陈立根做什么?!   李老头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遭被秋丫嚷嚷,严肃的面孔急速闪过一丝赧然,干巴巴的解释,“这……俺……以为家里来坏人哩,俺这是想护着你……。”   边说边微不可见的想把“行凶的”柴禾放下,企图掩盖罪证,“俺一个老头子,不是壮小伙,也没多大哩力气。”他话音才落,手中的柴禾竟然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   李老头看着柴禾,静默了一瞬抬头,“……干柴禾就是容易断。”   李月秋瞪了自家爷爷一眼,急的眼尾发红,像是抹了胭脂,花瓣似的娇嫩,似是要落下泪来,她去拽陈立根的衣裳,急的要死,娇声问:“你疼不疼,会不会伤到脏腑啊。”这么粗的柴禾打到肩背上,她都听到好大的一声响。   李老头:“……”脏脏腑??   陈立根低沉的声音,冷硬的下颌透着几分柔和,摇头,“不疼。”说罢看向李老头,“爷,不防事。”   李老头面上不显半分,但心里觉得一张老脸丢份,臊的很,凭白让大根挨了打,柴禾断成两截哩。   “嗐,你回来咋也不通知一声。”一声不响哩,还是大晚上,他以为是哪个鬼祟的二流子。   陈立根张口要说话,但李月秋拽着他衣裳不松手,催着他,“你脱了衣裳让我看看,给我看看。”几个字尾音都带着颤,不依不饶的。   她这副样子陈立根压根拒绝不了,低垂下漆黑幽深的眸子解身上的衣裳扣。   乡下的夜晚最是安静,因为刚刚才落过雨,空气有些潮湿,此时雨停了有一会,湿气也散了不少,外面响起了蛐蛐和青蛙的叫声,鸡圈处的毛豆啃着一根猪骨头棒子,骨头棒子它没啃完,但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厨房门口的那个大纸箱。   一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模样。   那个纸箱是陈立根带回来的,里面是陈立根带回来的东西,什么的东西有一些,但大多是吃的东西,毛豆啃的猪骨头棒子就是从里面来的,所以现在这个纸箱对毛豆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边屋里散开一股淡淡的药酒味,透着些许的苦涩,李月秋踢了鞋子光脚踩到床上,她半跪着给坐在床边的陈立根上药酒,白皙的手指打湿了药酒,在陈立根的肩背上轻轻的揉了揉,还说什么不防事,这么一会已经肿了,而且柴禾粗糙,有不少的柴禾刺扎了进去,得先挑出来。   柴禾刺挑出来后,揉两下药酒李月秋又吹一下,从头到尾陈立根眉头都不皱,仿佛受伤的不是她,只有在李月秋低头吹气的时候,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在肩背上缠绕打转,若即若离。   李月秋一门心思都在陈立根受伤的肩背上,劲头别提认真了,陈立根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肌肉结实到硬邦邦的,还滚烫滚烫的,随便碰一下都暖呼呼的。   “咚咚咚。”   轻轻的敲击声在门口响隔几下响几声,断断续续的,李老头蹲在门口的地上拿着小锤和钉子正在修补被他一脚踹坏的木门。   边敲小锤他还分心出来伸头看了一眼大根被打到的肩背,然后又时不时拿眼睛看向秋丫,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秋丫几乎整个都要黏到大根背上,他觉得没眼看,咋腻腻乎乎的,成啥样子。   他一个老头子还杵在这呢。   但他这会教训的人说不出了,谁让自己干错事哩,只能背过身躯,全当自己是空气,他蹲在地上,腰背微微的弯着敲敲打打的修门,看着莫名有点凄凉和委屈。   李月秋揉了一会,力气都使完了,额头都出汗了,她伸出指尖戳了戳陈立根肩背上的肌肉,似乎想不通这些肉是怎么长的,陈立根父亲去世后,他的日子不好过,经常吃不饱,别人是饥一顿饱一顿,他恐怕没有饱一顿的时候。   可粮食吃到他肚子里转化率也忒高了,肉长的这么硬邦邦的,李月秋百无聊赖的戳了下,结果只戳了一下,嫩红的手指被抓住。   “甭摸了。”陈立根抓住人的手,语气冷硬,态度十分抗拒。   到是像显得李月秋是趁机占便宜,馋他一口腱子肉呢,那头爷爷还在,李月秋睁大了黑漆漆的眼,眼珠滚水一般剔透,一下红了脸颊,愤愤的指责,“我是给你揉药酒,谁摸你了,你有啥好摸的。”   她说完抬脚在陈立根的后背上踢了一下,但却被陈立根粗糙的大手捏住,不轻不重的挠了下脚心。   李月秋一刹那像是含羞草一般,立马把自己的脚丫缩了回来抱住。   陈立根从床边站起,扣上衣裳扣儿,“我得走了。”   这番姿态真是让李月秋耳尖红透了,瞧陈立根扣衣裳扣的样子,不晓得怕是以为他才从她的床上下来呢。   陈立根过来这趟是没和运输队打过报告的,说难听点是偷跑过来的,运输队并不允许这段时间回家探亲,毕竟活都没彻底熟悉,回家干什么,得熟悉活计了,有的是机会让他们回家探亲,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他们去了省城运输队立马就被安排培训,培训的时候不让出培训地,想拍电报都不成,这一培训就培训了将近半个月,比预期安排的时间要长很多,培训完之后运输队安排俩人配一俩货车,亲自去跑每条运输路线,尽快熟悉所有的路线。   他这一趟是要去外省的一条运输线,去一趟前后要花六七天的时间,只不过陈立根私自中途改了路线,绕回来了一趟。   李月秋咬着唇瓣,低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在油灯下像是扑闪的小扇子,指尖在被角上饶了绕,压下心里头的那点不情愿,“那我给你弄点吃的打包带走。”说着她打算从床上下来,去厨房看看有啥好吃的给陈立根带上,她记得房梁上还挂着一块肉,正好全做了给陈立根带上。   “不用,我走了。”陈立根笨拙的摸了下李月秋的发丝,也没有多停留,手劲也没敢用太大,怕自己粗糙的指腹挂到她乌黑的头发。   他和在敲敲打打修门的李老头说了一声,就沐着夜色出了屋子,没一会就看不到了他的影子。   李老头已经把木门修补了个大概,补了好一会,但没弄好,先将就一晚,这种木活他不行,而且得重新上门扣,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门扣,要重新去买,所以先弄个大概,具体要修得等明天找村里会这方面的手艺人来弄。   李老头看到大根前脚走了,后脚秋丫蹲在床上一声不吭的,那模样跟丢了魂似的,他一个老头子不懂这些情的爱的,于是什么都没说,收拾收拾东西关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李月秋一个人,好似刚刚陈立根从不曾呆过一样,她埋进被褥里,只露出一片乌黑的墨发,微微蜷缩着枕头下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她撩开枕头一看,枕头底下压着好几个信封,还压着好几张的晃眼的大团结,她一下从被褥里坐直了。   这是陈立根刚刚留下的?李月秋看着这几张大团结,没心没肺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数有多少。   这时“咚咚”的响声蓦的从屋里另一扇窗户传来,声音并不是很大,隐约还听到一声模糊的声音,李月秋眼睛一亮,直接光脚下床,蹬蹬蹬的跑到窗户口。   她的这间屋子有两个窗户,一扇是对着院子,打开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另外一扇是围墙那边的位置,对着外面的苞米地,打开能看到外面绿茵茵的苞米。   她跑过去打开窗户,黑漆漆的夜里,身躯高大的陈立根站在墙角的窗户外。   李月秋哼了一声,故作淡定的问:“你不是很忙走了吗?”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窗户边站着的人,嘴角紧抿,半晌过后道:“你,忘了个东西。”   ?嗯?什么?我忘了什么了?李月秋指着自己刚想问,陈立根忽的上前一步,李月秋只感觉脑袋被一只大手掌按住,身子朝着窗户外微微前倾,好似要掉下去,却被缚进滚烫的胸膛,还未出口的惊呼淹没在一个极轻又莽撞的吻中。 第86章 只敢偷摸摸的压在枕头下   山间林下的细细的泉水蜿蜒着从水口处滴答答的流淌,在入夜中仿佛是一串悠长有节奏的小曲,听一耳朵仿若沁人心脾。   泉水下的山道处,一辆融入夜色的货车停在山道的矮坡处,若是在白天,村里人看到这么一辆大车,必定会全都围上去瞧热闹。赵永平双腿搭在货车的方向盘上,他半阖着眼睛,边角裂了线的解放帽整顶的盖在脸上,只能浅浅的看到一个下颌,在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噜打得酣然,直到听到开门上车的响动,他受惊般睁眼,抓起放在手边的木棍一下弹起。   随后在看清上车的人之后放松下来,大大的松了口气,“豁以为是熊瞎子。”他睡眼惺忪的打了小哈欠,开始抱怨,“瞅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完没完,都过了约定时间的半小时了,可算回来了。”   他动了动酸麻的肩膀,感觉骨头僵硬了,他们可不是特意回来探亲的,这是在干正事的当口上,干偷摸着自己的事,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家里头的人,他倒是不像大根这么惦记着家里,毕竟他光身汉一个,走的时候也说了可能好长时间一段回不来,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不像大根惦记着家里的婆娘,   他和大根约好十点回来的,这都快十一点了,晚上夜路不好开,大晚上的开车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腻乎什么,那狐狸精都已经讨回来,有证有名分,还怕跑了不成,他用手肘顶了下人,“婆娘窝里暖和咯,勾得你一个多小时才想起有个兄弟在等着你。”赵永平长吁一口气,自怨自艾的道:“我真是太惨了。”   他在那自怨自艾,没发觉一旁的陈立根整个身子微顿了下,喉结在夜色中上下的滚动了下,舌尖湿热缠绵,仿佛裹着个甜糯糯的汤圆儿,滚过喉咙,甜香不散还透着温香的余热耗得他的嗓子发干。   陈立根不动声色的对着车窗吐出一口热气,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夜色中不甚清晰的位置,但冷硬的嘴角变得有些柔和。   “人丢车里,要咋处理?我们不在就敢嚯嚯人,呸,龟孙子,欺软怕硬算什么东西!”赵永平的一句话让陈立根神色间的温柔全部消散。   黑夜中货车的车灯亮起,陈立根沉默的转动着方向盘,树影绰绰的从他冷硬的面庞上略过,一双眸子像是不见底的寒潭,货车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行驶,最终开进一处树林里的洼子。   车灯熄灭,陈立根先一步下车转到车后,伸手从货车后箱里揪出一个裹成长条形的物体扔在地上。   “……唔唔!!”扔到地上的长条物体奋力蠕动了几下,艰难的挣扎着,想要离“危险”远一点。   透过不甚明亮的月色才看清地上赫然是一个捆得严实的活人,他被人从头到脚的捆住,这人眼睛里满是惊惧,手脚因为被捆的严实,嘴里又塞着布团,弓着腰只能发出唔唔类似于求饶的声调,许是在货车后箱被关的久了,额头全都是恶心黏腻的汗珠。   看着就像是阴沟里的蛆。   而陈立根把人扔下来后就没有再一步的动作,好像他刚刚的行为只是把这个人当做货物一般从车上无足轻重的卸了下来,至于要把这个货物如何处理,他显然还没有想好。   “我说你长本事了,我们不在就轮到你这个孙子作威作福、吆五喝六。”跟着下了车的赵永平先是活动了几下筋骨,骨头微微发出咔咔咔的响动。   这种轻微的响动不晓得是不是入夜的关系,让地上的人更加恐惧不已,要不是不能说话,估计早就跪倒讲了无数求饶的话。   赵永平就像是和人打心理战术一样,先是慢悠悠的围着人饶来绕去走了一圈,做足了恶棍流氓的样,之后觉得把人吓唬的差不多了,就用棍子漫不经心的戳了戳地上的人,棍子戳在他的小腿处的一个伤口上猝不及防的用力。   其实他手下留力了,毕竟不能闹出人命来,这是看陈家没个顶梁柱的汉子,欺负人孤儿寡母呢,说来说去就是欺负陈家没人。   他这一用力,地上的人瞬间像是热水烫到活鱼一般,疯狂挣扎了起来,没一会就疼得满脸的鼻涕口水,不仅如此地上还出现了一滩水迹,空气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腥.尿.臭。   赵永平啧了一声,这才哪跟哪,他都还没怎么开始动手收拾人就害怕成这样,害怕就不要干些混账事,孬种。   他嫌弃的收回了棍子,这货的胆子也敢讹人,真是山中无大王猴子称霸王,他也懒得和人啰嗦。   “就你这狗胆子,收拾你我都嫌丢份,坑了多少钱赶紧的还回来,少了子就用你身上的物件来换。”   李月秋那观音面美人皮的狐狸精挨欺负他不管,也管不着,他只管的是这人竟然欺负到山水头上去,他把山水当自个的亲弟一样,轮不到别人嚯嚯。   地上的人抖着身子忙不迭的连连点头,一瞬都没有犹豫,哪怕那些钱已经有一部分被他吃吃喝喝花了一部分,但现在他生怕点头晚了又挨收拾,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已经去了省城暂时回不来的人怎么会出现,运输队这段时间不是不能探亲的吗?   不过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陈立根把他嘴里的布团拿开,看似事情到这已经收了尾。   结果陈立根抡着膀子照着人的脸狠狠的来了好几下,这可比赵永平那不轻不重的戳一下疼多了,鼻梁骨都打歪掉。   赵永平看着有些怵,后退了两步,给人腾地方放,正主既然动手了,那他还是退一边去。   “钱送回去,以后见到他们绕道走。”陈立根有分寸,他适时停了手,只揪着人的领子,语气不紧不慢,但下一瞬一字一句透着森然和警告,“眼珠子再敢在我婆娘身上乱转,挖了喂山上的野狗。”   ***   李月秋铺子的生意日渐步上了正轨,每天门口都会排起长队,有时候还会有县城的人不管路远不远,也要坐车特意过来买上一兜馒头带回家,说是配上烧辣椒或者是辣酱,好吃得不得了,馒头还实在,特别的顶饿。   她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腰包算得上是越来越鼓,除了自己赚的,还有陈立根那天晚上给她留下的钱,总的算算,李月秋就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乐滋滋的。   但这么乐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月秋每天读一封陈立根写给她的信,她像是吃糖果一样,数着糖果的数目吃,生怕一次就全吃完了,克制的只读一封,一封却要读好几遍。   陈立根去了省城运输队之后队上封闭管理,寄不了信发不了电报,但陈立根每天都会给李月秋写一封信,寄不出去就一封封的攒着,像是攒一串串的铜钱似的,然后那晚他把信和钱压在了李月秋的枕头底下。   也不知是害臊还是啥的,都没当面给人,只敢偷摸摸的压在枕头下。   陈立根的字写的很有风骨气,很难想象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能写一手的体面字,信的内容写的特别实诚,跟作息表一样,说几点干了啥,话不多字也少,偶尔会加几句说食堂的菜咸,或者今天的天气没有云彩,省城的天空没有村里的蓝。   干巴巴的几句话,没有长篇大论,字里行间还带着拘谨,硬邦邦的,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丝毫没有新婚小夫妻之间的体己话,却看得趴在床上晃着腿的李月秋扑哧笑出声来。   “咯吱咯吱”   凉风吹得窗户像是摇摆的裙摆,透着一股股的涟漪,沥沥淅淅的雨声绵绵的靠近,风雨欲来。   摇晃着细瘦莹白脚踝的李月秋坐起身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粉嫩的脚趾在被褥里蜷缩了下,随即半跪着探出大半的身子去关离床边不远的窗户,腰身塌陷出一个柔软凹凸的弧度。   嫩红的指尖颤颤微微的要触上窗户柩的瞬间狂风蓦的肆虐,窗户从指尖擦过全都吹了开来,冻人的冷风全都袭到了李月秋的面庞上,几乎同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折断声,李月秋被冷风吹得像是蓄了水的眼珠子忽的一缩。   只见院子里绿茵茵的刺萢树被风吹得断了枝节,破败的倒在湿哒哒的地上。   要说桃源村的女人们最不羡慕的那就是李月秋了,明明是只漂亮的金凤凰,却缺心眼的嫁给了陈立根这个泥腿子,要啥啥没有,住也住在桃源村边角上的那个破竹林里,瓦片都没几片,非要说陈立根有啥,也就那一身腱子肉了。   私底下她们都在笑话李月秋,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想的都和别人不一样,馋男人身子,不过有一次桃源村的人从这边门口路过,一眼看到了竹林里的所谓的“破屋子”,一下惊得眼睛放光,下巴都要掉了。   这哪是什么破屋子,不说外围的围墙都是用竹子整齐的围住,院子里弄得跟个财主的大院似的,什么果树花草种的井然有序,山里难找的药材也种了不少,这些东西不说多难弄,只要从山里找到都可以移栽到,可花费功夫打理就不容易了。   村里人看不上陈立根,陈立根搬到这边竹林住之后,村里根本没人来这过,自然也不知道这边的屋子是啥样,这会看到了,之后今天村里的人竟然专门过来串门子,看一看陈立根的家。   人来人往的参观一般,来几个人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要不就是说酸话,搞得李月秋一脑袋的问号,耳根不清净,李月秋回家之后不管天黑不黑都是房门紧闭。   陈立根去了运输队,院子里的花草李月秋又不会打理,长得枝繁叶茂的,如今过于茂盛绿茵茵的刺萢树断了,压倒了底下的花草和蔬菜。   李月秋回神后像是受惊的兔子急忙跳下床,跑去院子看情况,雨水滴答从屋檐滴落,滴落在她的额尖,冻的人哆嗦。   她围着刺萢树走了半圈,想挪开刺萢树又怕扎手,根本不晓得该咋办。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李月秋拧起了眉,不理会,肯定又是付双红。   上次那母女俩回了县城,本以为怕是不会再来了,毕竟她们过惯了城里的生活,乡下的日子忍忍还行,总呆着是呆不住的,结果没几天付双红又到乡下来了,只不过这次不往水湾村跑了,改成上桃源村李月秋这来了。   李月秋装聋作哑,权当家里没人,要是去开门又要看付双红那副讨人嫌的模样,说不定还要掰扯半天有的没的,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开,但没一会敲门声也不见歇,还听到有人在喊李月秋的名字,她细听了一会,起初敲门的声音是付双红,但这会敲门的好像不是。   声音急促的让她莫名有些慌,迈开几步结果踩滑绊倒在刺萢树旁,细嫩的手心扎进了摆在屋檐角的碎瓦片里。   这些碎瓦片是之前的碎红瓦,带回来之后就倒在屋檐下,红瓦不够硬,但李月秋的手摔上去,手心刺痛划开了几道,瑰丽的血渗出像是交错的血线。   她疼得脑袋都空白了好一会,仿佛是上辈子逃跑时脸上被割伤的时候一般,那种刺骨的疼痛像是剜骨。   她怔怔的看着手心的血线,血线交错延伸汇聚,像是一片带血的蜘蛛网,沾黏得让人只想赶紧甩开,片刻之后李月秋就赶紧爬了起来,因为她听出外面是陈山水的声音。   自从上次扛货地的事后,陈山水有点空闲就跑去给李月秋帮忙,其他时间不是去扛货地扛货就是去别人家做短工,头发利落的剪了个寸头,之前还只是麦色的皮肤,现在黑得只见一口白牙,身上的气势隐约有点陈立根的影子,前几天他找人专门编了新的挑篮,翠绿的竹子散发着干净的味道,他把李月秋做的手撕开花馒头装进挑篮,用细腻的白纱布叠两层盖住,挑到附近的村落去叫卖,一般陈山水都是去店里,不会直接过来这里。   桃源村的人嘴太碎,随便点事都能讲出个样来,瓜田李下的,陈山水和李月秋的年纪相差不了几岁,小叔子和嫂子,还是该避的嫌得避,所以陈山水一般不会一个人过来家这头来找李月秋。   李月秋小跑着去开门,门外的陈山水一身冰凉的水汽,他见门开了,声音急促嘶哑,“嫂子,我哥出事了!” 第87章 养得起   80年代的交通远没有后来来来往往的方便,各地的路修的并不是四通八达,汽车火车飞机这些交通工具也并不多,交通不便的年代,出远门是极其折腾费时的事情,不识字的人都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怕在路上被骗或者走丢,以至于一些人以出过远门为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早几年还必须得有介绍信。   石林县是没有直达去省城的车,要去省城得先到石林县买票坐大汽车到市里,市里有直达的绿皮火车去省城,而且一天只有一趟的车程,到了省城已经是快三天之后了。   这段时间里李月秋精致的面庞跟霜雪一样苍白,像是毫无生气的木偶娃娃,一直到了省城的医院进了病房看着躺在床上没醒的陈立根,李月秋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病床前处的几步路都没走稳,险些瘫倒在门口的地上。   病房门口外的长凳上坐着几个穿着一样的男人,是陈立根运输队的队友,见状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想要去扶人,却碍于男女之防,最后还是一个女护士把人扶住了,他们大多是年轻的小伙,和陈立根关系不错,老实说,看到李月秋都是一脸惊艳和木楞。   运输队大伙都知道陈立根在乡下成了家,新婚还没多久,正是热乎劲的时候的时候就来了,媳妇就被搁在乡下,搁谁谁能不想,但每天都会给媳妇写信,一写就是一个多小时,这也太过了。私下唠嗑的时候,调侃的问了一个地方来的赵永平:大根这是不见媳妇想的慌,还是把媳妇放家里不放心?盯梢也没这么勤快的,信又寄不出去,每天写一封也不嫌烦。   赵永平当时正躺在床上折腾他新在百货大楼买的□□镜,闻言半掀起眼皮懒洋洋的说:“你们懂啥,长成那样栓裤腰带也安心不了。”   现在他们明白了赵永平的那句话可真是一点水分都没掺,这让人咋形容,省城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穿着打扮上也洋气,自小接受的教育让身上的气质也是农村来的比不了,原以为大根媳妇顶了天就是一个长得清秀点的农村的小姑娘,小地方来的嘛,再怎么漂亮,搁在省城堆里肯定也就那样了,但如今看到真人,鲜灵灵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漂亮得让人眼热,瞧一眼都挪不开眼,顿时一个个手脚都不知道该哪放。   “你……是陈立根同志的家属?”医生正站在病床前翻病例,看到这个骤然闯入的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   在得到李月秋肯定的回答后,看向李月秋的表情明显带了一丝同情,叹了口气带着人去了他的办公室。   “病人用手护住头部减轻了大部分的撞击,左手受伤不算严重,之后进行一次缝合手术就能恢复,目前不太乐观的是他的右手,钢筋已经取了出来,但骨头创伤面积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而且……脑部的撞击不轻,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和通俗的词语都用了不少,好一会,他看着面前隐约有些发抖的人,试探性的安慰:“他救了一车的孩子,是个英雄,医疗费运输队和政府都会承担费用,现在……”   李月秋红着眼眶抬头,白皙的面庞像是笼着一层霜雪,憔悴,她声音哑的像是雏鸟的叫声,“他还活着是不是?”   医生顿了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轻轻颌首,“对,他还活着,命保住了。”右手瘫了,虽然不至于肢解,但能恢复活动的机会不大。   后面一句话医生没有直白的说出来,显然是不想刺激面前的人,但他清楚,面前的人也不是傻子。   李月秋心口提起的大石缓缓落下,心口里吊着的那口气回落,捏得泛白的指尖逐渐松开,像是阳光驱散了寒冬,全身也有了鲜活,在来的路上李月秋想过最坏的打算,毕竟前去桃源村通知情况的人把情况说的很糟糕。   “活着就好,其他可以慢慢治。”她吸了吸鼻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转身疾步回了病房去看陈立根,脚步走的飞快,苍白着一张脸在医院走廊里小跑了起来。   医生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家属的治疗态度还是很积极的,这样对后续的康复治疗有很大的帮助,但他们医院是省城最好的医院,医疗资源也不错,算得上是数一数二,陈立根的右手能康复的几率不是没有,可希望很渺茫,现在国内的医疗水平复健做的再好恐怕也是不容乐观,而陈立根本身是最清楚的人。   毕竟这个男人受伤之后在两天前清醒过。   医生清楚的记得,那个男人清醒后,病态的脸轮廓锋利,额头绑着绷带,眼眶深深凹陷显得有些怵人,他忍着剧痛想动一动自己的手,完全不顾护士的阻拦,刚处理的伤口崩裂渗血,像是要咬人的豺狼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额头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一层的汗珠,在发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只艰难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废了。”   许是当时的氛围影响,陈立根冷静的过于可怕,以至于医生把实际情况全都告诉了他。   ***   李月秋到医院的几个小时后,董慧和陈山水俩人紧赶慢赶的赶到了医院,火车票临时购买会紧俏,李月秋砸钱硬是让人让了一个位置先来了步,陈立根在这俩人到了之后也渐渐转醒,冷冰冰的病房里安静得针尖落地的声仿佛都能听到,床边身侧的吊瓶里药液一滴滴的下落流入他手背青色的血管里,他木然的睁着眼好一会,直到注意到床边趴着的李月秋,顿时陈立根漆黑的眼眸一缩,脑袋一片空白,胸腔溢满了绝望,这种绝望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密密麻麻的把他困住绞碎。   李月秋趴在床边睡着了,她一双手握着陈立根的左手,乌黑的发丝四散,几缕还缠绕在陈立根的手边,吹弹可破的皮肤染上了几分病态,眼底是可见的乌青。   陈立根想动手把她的发丝拢了拢,在发觉无能为力之后紧抿着嘴角看着人,董慧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双隐忍到通红的眼睛,注意到她进来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蓦的别开了脑袋,看向了窗外。   顷刻间董慧双眼通红裹满了泪水,她转过身捂着嘴走了出去,抬脚间,趴在床边的李月秋迷迷糊糊的转醒,先是眨巴了下眼睛,随后眼睛一亮的豁然起身,“你醒了?!怎么样,我去喊……。”医生。   话音未落她震住了,陈立根艰难的一点点转过头来了,漆黑的眼眸不复往日热烈,此时陌生得让李月秋心头一紧,仿佛看到的是一口了无生气的枯井,已经耗干了最后一滴生命力。   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给陈立根,想让他不吃苦,愿心中所想都能达成,她重生了这么长时间,到底都做了什么,为什么陈立根会是这个样子。   “大根!”病房口忽的传来赵永平的声音,他拎着一袋子半青不红的苹果过来探病,在门口看到人醒了激动得几步窜了过来,结果撞到床边的李月秋,把人挤到了一边去,险些绊倒撞到病床的扶手。   “秋……!”病床上的陈立根急促的发出一个音调,身子绷的像是拉满的弓弦,直.挺.挺的半直起了大半,这番动作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手背上的输液针也脱落了下来,这让刚进房的护士看到,急忙喝止了一句。   俩人随后被“撵”出了病房。   赵永平立马离李月秋三步远,烦躁的抓了抓脑袋,用一副李月秋这个狐狸精碰瓷找事的眼神盯着她。   盯着盯着就愣住了,扭头看了病房一眼,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你哭啥,我又没欺负你,就是轻轻不小心碰了下。”没见过这么娇气的,至于吗?!而且朝他哭个什么意思,他可啥都没干。   哭?李月秋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润着潮气,她胡乱了擦了几下,带起眼尾一片湿意,她气冲冲的怼了赵永平一句,“关你什么事。”说罢扭头就走了。   走到拐角处,四下无人,她蹲在地上桃花似的眼眸一串串的落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像是雨淋过的娇艳海棠花,她怔怔的盯着走廊上的地板砖,咬着唇瓣仔细回忆上辈子一件件的事情。   陈立根上辈子是做玉石生意的,玉石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但他有没有去过运输队,有没有和这辈子一样受过伤,中间有什么波折,玉石生意又是怎么发家的,这些李月秋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于李月秋是完全空白的。   她细数着上辈子和陈立根之间的一件件事情,猛然发觉她对陈立根的了解竟然是少的可怜,陈立根在后来和她相遇之前发生过些什么,她一无所知。   真是够可笑的。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也不重要了,也没必要再去深究。   李月秋蹲在地上半晌才站了起来,腰肢纤细,远看摇摇欲坠,像是随风而摆的浮萍,但她微红的眼珠熠熠生辉,上辈子陈立根不嫌她丑,这辈子她也不会嫌陈立根残,国内的医院不行那就找国外的。   陈立根残了,她也养得起他。   她要做女首富!赚很多很多的钱,要给陈立根优渥的生活。   这一刻,李月秋萌生了一个远大的梦想。 第88章 柔软纤细却还挺有劲,力气恁大……   就在李月秋女首富的梦想萌芽的时候,病房这边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赵永平坐在床边骂了几句颓然道:“早晓得这样,咱才不稀罕来什么运输队!”还不如苟在乡下做泥腿子,再穷也总比残废了强。   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本钱才能钱生钱,本钱都折进去了那就是赔本!   好好的开大车运一车钢筋出去,偏偏遇上了别的车怼上了一辆去郊游的车,那一车都是小毛孩,眼瞅着就要被怼进海里,要不是大根把车开偏了些,抵住了那辆郊游的车,那一车的孩子全都得去见阎王。   呵,现在外面都说大根是啥英雄,嘴上说的多好听,找了个最好的方案,救了一车的孩子,什么伟大,伟大个屁。   如果大根不管那一车的孩子,他完全可以躲过去。   救了那一车的孩子,把自己落得个残废的下场,不是残在自己身上别人懂什么,废了一只手的大根还怎么在运输队混,别说开大车,就是种庄稼都吃力。   “运输队说等你好了,在队上给你安排一个轻省的活计。”赵永平低头有些涩然的出声。   这是运输队给大根后半辈子的安置,毕竟运输队里都是靠开大车走运输的,如今陈立根的手不成了,总要想办法给他生活保障,队上轻省的活计也就是扫地搞卫生,算是个铁饭碗,和厂里的临时工一样,但大根的脾气赵永平清楚的很,这扫地搞卫生他娘的有什么搞头,扫卫生都是老头老奶们做的活计。   赵永平说了几句,每一句都在为陈立根鸣不平,苦闷和憋屈倒豆子般的倾斜了出来,病床上的陈立根只是静静的听着,像是一座雕塑,一切都和他无关,赵永平说不下去了,猛然觉得他说的越多就是在扎大根的心,他低头起身就要从病房出去。   才迈出去一步,病床上的人出声了,“我想见一面吴队长。”   ***   陈立根在几天后进行了一次左手的缝合手术,他左手的情况相对良好,手术也很成功,手术之后,陆续有很多人来看望他,病房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那一车孩子的家长,还有政.府也过来进行了表示,发了一面红色的锦旗,并进行了募捐。   报纸上也刊登了这一则消息,刊登了三天的时间。   陈立根的左手缝合的很好,右手要看后面复健康复的情况,至于脑袋暂时是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只能之后定期观察,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如果条件允许,医生建议找国外的专家看看。   病情稳定后,在出院前的一周,董慧先一步回去照看家里并通知一下情况,他们来的时候太急,压根什么都没顾得上,家里很多事情也没交代下,也只是托人去给水湾村的李老头带了个口信,让帮忙照看一下家里。   马上要出院,除了一些照看伺候的活计也没其他的,董慧就先回去,留下陈山水和李月秋带陈立根出院。   这几天都是董慧和陈山水在轮流照顾陈立根,李月秋一点插手的余地也没有,就连想喂一口水也会被董慧接了过去,好像竭力的不想麻烦她。   董慧回乡后,李月秋去邮局取了点钱,再回医院时,手上拎满了琳琅的东西,口袋里活蹦乱跳的鱼儿,香葱绿叶,白胖的萝卜从袋口乱探出来,走在医院的回廊上像是平添了温暖的烟火气。   食堂的大师傅看到这样的情景,笑眯眯的让她只管进后厨来,找食堂借锅碗做饭的都是病人家属,他们就收一点锅碗的用具钱,其他的不负责,让家属们自家倒腾。   等食堂的大师傅想起去瞄一眼的时候,李月秋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米糕,鱼肉粥和萝卜鱼头汤。   鱼汤奶白鲜甜,汤里放了软嫩的豆腐,用调羹一舀,就会留下花瓣一样圆润可爱的弧度。饭菜端走后食堂厨房还弥漫着久经不散得出鲜香,搞得过来食堂吃饭的人饥肠辘辘,却看到食堂的饭菜之后干瞪眼,明明闻到了鱼汤的鲜味,鱼呢?   李月秋抱着饭菜朝陈立根二楼的病房小跑着去,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靠在窗户那发呆的赵永平,他手上夹着烟,一脸苦大仇深,被护士提醒之后反应过来,转头朝医院走廊后面走去。   这副模样真是奇怪。   李月秋紧了紧怀里暖呼呼的饭菜,收回了视线上了二楼,难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二楼才刚拖过的走廊上,泛着金属质地般的冷光。在医院呆久了也适应不了这的环境,真想赶紧带陈立根回家。   “你想好了?钱再多也是不够花的,只要运输队不倒,你的饭碗就不会丢,陈立根,眼光要放长远些,你要是不满意队上给你安排的岗位,政府那边也可以给你挑合适的吗,你得为你以后的生活考虑,别指着一时的钱财。”病房内传来一道不赞同的声音让李月秋顿在了门外。   “不用,我想好了。”这句话回的没有犹豫的意味,说话的人好像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房内的话听的并不清楚,也听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病房外的李月秋却紧张的捏紧了碗沿,指腹发白,她不自觉的上前朝门贴的更紧,想听的更清。   而门这时被猝不及防的拉开,走出来一个五官板正的中年男人,看到门口的李月秋顿了下,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礼貌的点了头就擦身出去了。   “哥,嫂子不会答应,她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都已经扯证了!”病房内剩下的人显然没注意到门口的李月秋。   陈山水对着病床上的人不甘的吼了一句,声音压的很低,吼完自己先怔住了。李月秋是什么样的性子,和她一起长大的陈立根最是清楚明白。   靠在床上的陈立根抬头看着陈山水,神色间平静的像是个局外人,“她才十八岁,没必要和一个残废耗。”   多么简单又直白的一句话,堵得陈山水满肚子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性子是极本分老实的人,此刻心里自私的想法直往胸膛里钻,耗又咋样,只要能有个人照顾陪她哥就成。   他无法反驳他哥的话,别开脸去,头也不抬的朝门外气冲冲的走去,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李月秋时,他眼眸微震,迅速低下了头,好像自己卑劣的心思昭然若揭。   门口的李月秋抱紧手里的饭菜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她把饭菜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旁边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盆边搭着毛巾,李月秋指尖犹豫了下,嫩白的手指抓住毛巾沾了水去给陈立根擦额头,刚刚的功夫陈立根额头上已经落了汗,他现在双手都动不了,照顾他的这些事情一直都是董慧在做,她回乡下后,是陈山水接了过来。   男人家再细心也避免不了粗手粗脚,照顾的不仔细。   不过李月秋手里的毛巾没碰到陈立根的额头,因为陈立根躲开了,他深深凹陷的眼窝盯着李月秋看,苍白的唇抿紧又松开,“你,听到了?”声音显得支支吾吾,远没有刚刚李月秋在门外的时候听到的平静。   “队上补偿了一笔钱,钱我留给你,秋秋,你和我不一样,我没啥本事,现在手又不成了,我娇养不了你,以后只想过些田里的踏实日子。”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看向窗外已经落了大半树叶的树枝,了无生气,就和他一样,“咱过不到一起去,分开吧。”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却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李月秋琉璃一样的眼珠笼着雾,清凉清凉的,似要沁出水来,又猛然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情,她不可置信的问:“你觉得我不是成心和你过日子……所以你才一直不碰我?”   “你之前退亲是因为瞧不上我,后来嫁给我也是图些什么,现在我真没啥可以给你图了……秋秋。”他语气低沉冷漠,也并不是指责,只是平铺直叙的诉说,喊出的秋秋两个字没有了之前裹着蜜般的呢喃。   李月秋手里的毛巾拧的死紧,微湿的毛巾都快要拧出水汽,让她掌心湿润黏腻,她一脸惊愕和恫然,小脸煞白,她从没想过陈立根还有这么在她面前“能言善道”的一天,甚至提起了退亲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他眼里难不成自己就是一个“居心叵测”的狐狸精?所以结婚到现在对自己严防死守,就怕自己沾了他身子?   陈立根嘴唇干涩起皮,没有再去看秋秋的眼睛,索性直接闭上了,他恶声恶气的赶人,声音显而易见的冷了下去,严肃的说:“回乡后我会去办离婚,你回水湾村去!”   李月秋咬紧了唇瓣,娇嫩的唇被咬得通红,寂静的病房里,她好半晌没有吭声,随后她把手中的毛巾放回了水盆,鼻音很浓的说:“随你。”说罢转头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消失,陈立根缓缓的睁眼看着空荡荡的房内,身边没有一点温暖,冷冰冰的撕扯得他全身都在发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这样就好,一个残废只会拖累秋秋,他自暴自弃又涩然的想。   胸口的心脏声砰砰砰的走的很慢,恍然有种生命流逝的萧瑟感,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视线中闯入了去而复返的人。   陈立根的瞳孔轰然晃了晃。   李月秋手里捏着一把调羹,气喘吁吁的,她小跑着去食堂借了一把调羹过来,熬的鱼肉粥,不好使筷子。   她低着头进来之后端起放在床头的饭菜,声音软软糯糯却透着认真,像是含着沙瓤瓜芯般有些哑,“吃饭。”   她蹦出这两个字,然后压根不理会陈立根的反应,兀自舀了一口鱼肉粥温柔的吹了吹,等温度适宜之后再一勺喂进陈立根干涩的口中。   陈立根并不想吃,更不想让她喂,他不想在这人面前露怯,更不想这副狼狈到半死不活的样子给她看到,可抿紧嘴角一时不晓得要开口说啥。   然而拿着调羹葱根似的手腕,柔软纤细却还挺有劲,力气恁大,骨子里骄横的性子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勺子喂过去,戳的陈立根不得不张开嘴。   等已经整理完心情垂头丧气回来的陈山水,看到的是被连灌了好几口饭菜的陈立根少了好几分他走时的病态和冰冷,像是被人拾辍了一番,耳根到脖颈都憋红成了一片。 第89章 灵魂仿佛被淹没,心脏加速响得……   桃源村村里的人并不算多,地皮也不是顶大,村里就二十几户人家,而且家家户户都是相熟的邻居,村里的人每天除了挣一口吃的就是拉这家长那家短,哪家家有啥事几乎是立马就能传遍,村里的人在董慧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彻底确定了陈大根是真的出事了,当时来人通知的时候,陈家人都走的急,一点时间都没耽搁,当天晚上就走了的,赶着去省城看陈立根的情况,村里的人只听说是陈立根开大车出了车祸,人恐怕是不成了,后来等了几天,又听说陈大根是啥英雄,还登了报纸。   能登报在桃源村这个小地方是极其轰动的事情,大伙都没怎么见过市面,每天除了地里刨食挣一份吃的,哪见过别的体面的名声事,一份报纸被争相传看,还在村委会的宣传栏上专门展示了,算得上是能伸大拇指了。   总之用村里直白的话来讲就是不管啥英雄救了啥人,总之陈大根进了医院,听说残废了,情况很严重,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运输队是开大车的,好单位,每年都有很多年轻的小伙为这个好单位争破了脑袋,陈大根被选上了,村里不少都是羡慕嫉妒的,但羡慕嫉妒又能咋样,你行你上啊。   没上那就是你不行,再怎么说酸话也改变不了陈大根进了省城运输队这个事情,但现在陈大根废了。   他手都废了还开啥大车,大车是用手开的,手脚全乎的人都不见得开的好,残废的人呢那是别指望了。   眼瞅着陈大根进了运输队,陈家终于吐气扬眉光宗耀祖了一把,结果狗崽子就是狗崽子,没有那个富贵命捧不了金饭碗。   董慧是第一个回来的,也是一个人回来,陈山水和李月秋都不见人,更不见陈大根,董慧回来之后村里一些人都想去问情况,可就她那性子,噘嘴葫芦似的,你再问她不搭腔也是白费口水,何况陈家当时的人都去了省城看陈立根,另一头水湾村的李老头就过来帮忙守着家里,管着家里的事,对于李老头,那可以水湾村的富户,李老头还当过兵,桃源村的人总是拘着几分。   桃源村的人都是在陈立根回来后才知道这人是真的和传言一样伤的不轻,手伤了不算,脑袋似乎也被开了瓢,额头上还留着个已经掉了痂的.肉.色伤口,看着特别的狰狞,一眼看去比去省城之前怵人,这让一些想看热闹的人都不敢凑过去。   是以在陈立根回村之后,还真没几个人敢往陈立根家凑,兔子急了都晓得咬人,陈大根比兔子凶多了,就是咬人的豺狼,这要是看热闹不成白挨一顿揍就不划算了,惹急了万一和你搏命可咋整。   然而村里人不晓得是即使他们现在去看热闹,说一些乱七八糟落井下石的话,陈立根也并不会有多大的反抗和愤怒,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情况,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骨头断过,在医院里苟延残喘的躺在床上像个废物,连想喝点水要人伺候都过来了,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奚落嘲笑根本伤不了他。   于他而言眼前的事才是让他如临大敌,头痛欲裂,茫然的不知是对是错,即使晓得这是他要的结果,但到了这份上,陈立根远没有打算的那么平静。   “这些是家里所有的钱和存折,还有镇上铺子的地契合同。”李月秋一一把家里的财产都拿了出来交代清楚,她拢了拢耳边乌黑的长发,半阖眉目,几乎遮住剔透的眼仁,在省城医院的这段时间,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已经长到了柔软纤细的腰肢处,更加添加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比陈立根这个首先提出离婚的人都还平静镇定。   董慧和陈山水都在一旁,陈山水在心不在焉的搓洗衣裳,董慧给躺椅上的陈立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她脚边放着一堆晒干的药草和一把铡刀,她给陈立根拉完被子,又继续开始切脚边的药草,铡刀刀锋有些钝,嚓嚓嚓的切割声需要费一定的力气,听在耳里别样的死气沉沉。   他们都明白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大根自己的意思,根本无人可怪,若是这事是李月秋先提的,陈家的人怎么着心里也会有疙瘩,但换成陈立根就不一样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大根在医院就做了决定,回乡也只是回乡,并不会延缓这事的发生。   然而在看到李月秋拿出的那些东西两人神色都有了极大的变化震动。   董慧识字,早年做知青的时候,管理过一些合同地契之类的东西,她第一眼觉得面前的合同有些奇怪,拿起地契合同看了看,立马就抬起了头,“这是结婚前你自己买的地,怎么会有大根的名字在上头?”   难不成她买地的时候就存了分大根一半?那时他们连婚都没结,她这是……   董慧神色变得有些莫测复杂,镇上的生意有多红活她清楚,每天做的开花馒头都没有剩下的,铺子门口还会排起长长的队伍,就连国营饭店也不见得会排起这样的长队,可想而知能赚多少。   而且不说铺子的生意,那块地皮也足够值钱,那可是街边的地皮。   李月秋听完董慧的话红润的指尖在一张五元的块票上顿住,她低着声音,“地有他的一半。”   董慧静默了下去,哑口无言。   李月秋把钱数清楚,其实数到后面,数目是多少她都没仔细数,随便数了数,随后她弯腰抠了半天脚上的结,才把脚上的水滴金坠解了下来一同放了上去,做完这些她看向躺椅上的陈立根,“所有东西证件都在这里,你看着办就行,如果需要去民政办签字,你,通知我。”   院子里阳光明媚,切药的声音混着洗衣裳的洗刷声是居家的静谧,李月秋又长又翘的睫毛扫了周围一圈,发觉自己实在无事可做,也显得多余,她转身回了房间,没一会拎出来一个小包袱哒哒哒的走了。   她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陈山水第一时间甩下了手里湿哒哒的衣裳,憋着一肚子的气,对躺椅上的人却是发不出多大的火,只能瓮声瓮气的说:“哥,嫂子走了!你就不怕后悔吗?!”好不容易才讨回来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明明舍不得。   陈立根一声不吭。   陈山水几步上前想动手让自家的哥清醒清醒。   当靠近后,才发现陈立根的不对劲,他簇紧着锋利的眉,额头跟浸了水一样,嘴唇呈现不自然的黑色,腮帮子咬的紧紧的,痛到极致以至面色发涨宛如被人遏制住了脖子。   陈山水瞬间语调都变了,“哥!是不是头又疼了?!”回村之后,哥的左手恢复的不错,但头却时不时的发作起来,疼起来的时候脑袋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头的凉水,汗留的跟脱水似的。   那边董慧切药草的声音也骤然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乱糟糟的在院子里响成一片,陈立根感觉脑袋针扎似的剧烈疼,像是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壳里爆裂出来。   在几声惊呼中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幸好阿祖刚刚走到门口,看到这样的情景,安排让陈山水去卫生所喊人,又让董慧去倒点热水,她掰开陈立根的眼珠看了下,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拿了一块新鲜的野参片给人含着,又替人号了脉,一号发现陈立根的手滚烫的不像话,像是烤得通红的火炭,偏偏手心又湿漉漉的,冷热交替。   号了一会脉,阿祖逐渐眉头紧锁,又换了另外一只打着石膏的右手号脉,最后拿出一把新鲜的药草,用火烧着后放到陈立根鼻下熏了熏,不过还是不见转醒。   董慧在旁急的不行,眼睛里包着泪,阿祖安抚道:“你甭慌,不是要人命的事,等卫生所的人来了瞧瞧,那个大夫是个顶厉害的姑娘,医术不错。”   说完她从篮子的最底下拿出一个银针盒,说是盒子,但也只是一块卷起的蓝色破布,里面扎着的银针粗细不一,看着有些吓人,过火后她按着陈立根右手的内腕,尽量避开上面的石膏和绷带,从手指内腕一直到右肩头开始施针。   她不大爱来村里转悠,这次过来是董慧请她专门来给陈大根看一看的手,阿祖一开始是没打算答应的,她不懂西药,只懂一些老草药,治个小毛病还行,残废的事她治不了,她不是神仙。   但看董慧哀求的模样,阿祖叹了口气还是来了,不过她在来之前已经和董慧说过,大城市的医院都没法子,她一个老婆子的本事再好也比不过大城市的医生大夫,让人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陈立根的右手布满了银针,施下最后一根银针,阿祖额头也冒出不少的汗,她擦都没擦一下,一双眼眸眯了眯,似乎是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低下头细看陈立根右手手指指腹上的那根银针,瞳孔一闪,蕴含着捉摸不透的意味,“经络是通畅的。”她深深了吸了口气,抬头有些不信的问董慧:“大城市大夫说这手不成了?”   董慧被这话问的茫然了,随即醍醐灌顶像是反应过来,急切的抓住阿祖的手臂,“阿祖,你的意思是大根的右手……”这段时间熬得董慧眼角的皱纹加重,看得让人心酸。   “庸医!庸医!”阿祖咒骂了两声,要是她有一只拐杖,估计会把拐杖戳的咚咚作响。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辈分比李老头都大,见过的大风大浪也多,很少有这么激动生气的时候。   她拍了拍董慧的手,“没事,会好的。”   ***   陈山水去卫生所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阿祖已经拾辍好自己的银针,看到阿祖,陈山水身后的医生礼貌给阿祖点了点头打了招呼,然后才上前给陈立根检查。   医生查看了一会,收起了听诊器,从医药箱里拿出针水,小指粗细的瓶子被砸开,药液被吸入针筒里,针尖随着手指的推压喷出一条细细的水线,随即酒精在麦色的皮肤上消毒,针尖在靠近青色血管的瞬间,医生的手腕猛然被人攥紧。   “嗬!”针水脱落砸落在地上,滚了几咕噜。   紧接着是猛烈的一声呛咳声,新鲜的野参片被咳呛了出来。   “哥!”陈山水发出一声惊呼,惊喜的看着已经清醒的人。   陈立根听到他的声音,咳呛间脸色异常红润,他慢慢的转过头来,甚至没有放开攥紧医生的左手,左手手青筋暴起,神色茫然,瞳仁却亮的诡异,仿佛处于一种极其亢奋又迷茫的状态。   看着着实有些不对劲……   一时他身边的所有人一个都没出声,连医生都没开口让他放开,最后还是阿祖沉着声厉声道:“陈大根!你莫不是憨哩?”   这一句话宛如回魂一般让陈立根从一个怔忪的情景中抽身而出,她松开了医生的手腕,刚刚还特别有劲的左手也突兀般的失去了力道,恢复到了只能微微蠕动手指的正常情况。   他一一扫过身边的人,茫然的发着呆,视线里空无一物,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秒他脑袋又开始剧烈的震痛了起来,他发出一声难忍的闷哼声,灵魂仿佛被淹没,心脏加速响得咚咚咚,血液变得粘稠堵塞着每一根血管,亢奋得血管青筋直冒。   无数零碎陌生的片段像是潮水轰然涌入,席卷了他的胸腔肺泡,身躯也若在海水中凌乱摆动,窒息的一瞬,他剧烈的大口喘息着,灵魂片段交错最后像是火花般骤然炸裂,融入到每一根的血管中,陈立根发出一声低喘声。   疼痛像潮水般渐归于平静……   他慢慢的抬头,神情晦暗不明。   这是哪里? 第90章 笔都不用,口算?!咱不都是一……   “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最好去医院进行一个全身检查,医学是会有奇迹和变化的,各种因素的影响也有很多,我个人认为陈立根同志的右手大概率是能康复的,情况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医生收拾好医药箱,在和阿祖讨论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陈立根的病情后,她看了一眼陈立根,朝陈家的人建议道,“我比较担心的是他头部的情况。”   陈立根头的情况还是要到医院具体的去拍片子,必要的时候最好能进行全身检查,毕竟病因会有很多,而且头部各种神经分布复杂,卫生所这边条件的限制,有些药品都无法达到齐全,医生护士也不是很专业的人员,大多是赤脚大夫,更别提有一些好的医疗设施,做一个全身检查倒是不用跑到省城去,在县城就能做。   “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到卫生所找我,我每天都在,今天我就先走了,那边离不了太久的人。”医生交代完该交的就先一步走了,卫生所只有她一个医生,先前的赤脚大夫已经调到了别的地方,卫生所不能长时间的离开人,她得回医院守着,不然附近村落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上卫生所找人就扑空了。   医生出门的时候陈山水送人出去,一路送到了村子口,再回来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阿祖突兀的来了一句,“姜大夫是个好姑娘,要抓紧了,能把她留在桃源村是你的是本事。”   陈山水:“???”   嗯?难得阿祖和他搭话,他还有些受宠若惊,以为阿祖会说些什么,但愣了好一会,才弄明白阿祖这一句话的苗头意思。   他急忙摆手,“……可不中!大有哥尾着呢,我可不兴抢兄弟的女人,他俩都……”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说了一堆不该说的的,转了话题直接道:“再说我还不想找婆娘。”   家里现在是啥情况,他找什么婆娘媳妇,何况,讨媳妇是要彩礼钱的,他根本没钱,讨不起媳妇。   所幸阿祖不是啰嗦的人,也并不是村里那些长舌妇,她想起来和陈山水说这一句,也只是一个老人家纯粹的觉得小伙和姑娘都不错,既然没那个意思,她自然也不再提这一茬。   董慧请她来给陈大根看看,该看的她也已经看完了,配的药也已经配了,三副草药吃了再看情况。   背上自己的篮子准备离开,离开的时候,她扫一眼桌上的一堆东西,大团结角票一堆的摆着,不过她的眼眸在那个金色的坠上顿了顿,随即已经迈出去的脚又转了回来,走到佝偻着脑袋,一言不发的陈立根面前,“这是坠魂金,既然弄来了,要好好收着,解来解去,不牢牢套住,保不了命。”   提醒完这一句,阿祖不管陈立根是啥反应就离开了。   陈立根看着用红线串着的金坠,温润有光泽又透着神秘,好似真的能把人的魂魄栓坠的紧紧的。   他手指微微颤抖,指腹都透着麻木,手背青筋鼓噪,像是具象化看到他凌乱的心跳。   “陈立根,做舔狗也要有个限度,她是看中了你是一只潜力股,晓得你以后会大富大贵,不然她不会眼巴巴的凑到你身边跟着,你不是傻子,是非好歹要自己捋捋。”   这是季家的那女人和秋秋闹架的时候说的话,陈立根不是憨包货,这其间话是啥意思不难理解,虽然能理解,但委实太怪异和古怪了,这话当时赵永平陈山水李大有也听到了,只有陈立根把它当成了刺。   因为这话陈立根去找了阿祖,阿祖本不想搭理他,这要是问陈立根自个的事情还成,但问的却是别人的。   不兴这样的。   可陈立根来找了她好几次,难缠的很,最后饶是阿祖的怪脾气,也被人磨得没有办法,她只能告诉陈立根,李月秋的一条命线已经早就断了,按理来说早就不该活着,但在那条断了的命线旁边却又有了一条不甚清晰的命线。   这样的掌纹,阿祖也是第一次见,不管如何总归是好的,李月秋要想以后长命百岁,生活无虞,十八岁之前不可行房事,越晚越好,还要用坠魂金坠住魂,如此才会万无一失。   一向不信鬼神迷信的陈立根把阿祖的话奉为圣旨,贯彻得一丝不苟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以至于,两人结婚到现在还发乎情止乎礼,而再联系上季家女人的那些话,陈立根隐隐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想,这个猜想是:秋秋应该是晓得一些未来的事情。   这个怪力乱神又荒唐的猜想也只是在陈立根大脑里一闪而过,因为不重要,相反他希望秋秋能图他一些东西。   现如今……陈立根蹙起了眉,像是终于从沉沉的梦境中抽身,脑海中充斥着大量陌生有恍若熟悉的零碎片段,他看到了他三十岁、三十五岁的自己,还看到了身边每个人之后的生活,历历在目,也看到了秋秋。   片段记忆中秋秋一早就去了省城,原以为她会过的很好,但她却被人欺负,脸上毁了容,糟了大罪,而李大有进了监狱,压根就没有被放出来过。   而他陈立根自个虽然过的波折,但总算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还和秋秋在一起了,但秋秋的事身体不好。   两人没有结婚秋秋就离开了他,这些杂乱的记忆一幕幕的片段鲜活的不可思议,仿佛是他陈立根亲身经历过似的。   明明秋秋在离开肉联厂之后没有去省城,她回了水湾村,不但回来了,还嫁给了自己……   不过,现在她走了。   因为自己提出了离婚,把话甩了出来,陈立根懊恼的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脑袋里充斥的片段告诉他,他是去过运输队,也受过伤,但他的伤可以好。   他不想离婚,但他已经把秋秋气走了。   陈立根黝黑的眼静静的注视着院子,半响闭上了眼,再睁眼的时候,他让陈山水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只有留下一个金坠儿,那些钱、存折全都放到墙角第五步往上数的第三列砖头里面。   那个砖头里面是空心的,是极其隐秘藏东西的位置,也是陈立根藏东西的地方,陈山水一听,眼睛都亮了,忙的把东西收起,那架势巴不得挖个坑坑把东西埋起来。   他晓得他哥肯定是改主意,不分财产,那就不离婚了。   董慧也无声的松了口气,他们却不晓得,他们松了口气,陈立根却是绷紧着每一根神经,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出门去找秋秋了。   一路上他碰到了很多村里的人,几乎每个人都盯着陈立根看,一双双的眼里似乎都是同一个问题:不是说在养伤吗?咋就这么跑出来了,而且乍一看,好像也没传言中伤的那么重,活蹦乱跳的。   陈立根双手虽然动不了,不过不妨碍他的脚,从桃源村到水湾村的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一条小道每一颗石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摸索出来,他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走到了水湾村李老头的家门口。   迎接他的是门口毛豆亲昵的飞奔过来,对着它疯狂的摇着尾巴转圈,似乎是在想好久没来看它了,是不是带了好吃的。   “大根!”抱着一本书蹲在苞米地边眉头紧锁的李大有看到人忙把书页折好合上走了过去,他蹲在苞米地好一会了,手里还拿着只铅笔在书上写写画画,写了又擦擦了又写,苦大仇深抓耳挠腮的,看着比种地吃力多了,也不晓得他在苞米地边蹲了多久,站起时地上都留下一个凹进去的印子。   陈立根的左手已经恢复的不错,虽然不能做大动作,但已经渐渐的能蠕动自己的拇指,再休养一段时间,能恢复如初,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打着石膏绷带挂在脖子上,他也清楚情况,这一只打着石膏的手是好不起来了。   这样一副“伤残人士”的样子,身边一个人都没跟着,也不晓得是咋安安全全蹦跶到水湾村这的。   “你咋来这了?你的手这不是还没休养好。”李大有打算去扶人,把人先扶进家里。   但陈立根摇头拒绝,“用脚走路,手不碍事。”   话说的还挺认真,仔细一琢磨意思,还真有点那么意思,可不是走路是用脚走有不是用手,李大有也不扶他了,让他自个进去家里坐,说李老头不在家,晌午的时候月秋回来带着李老头出去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陈立根呼吸都怔住了,像是一个戴罪之人终是被判了死刑。   就连李大有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回过神来。   李大有瞅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劲,想起他的病情,不止是手的问题,还有头的问题,有谣言瞎说陈大根八成会变成傻子憨包,以后李月秋就得领一个傻大个过一辈子了。   李大有顿时有些急了,拉扯着陈立根的衣裳要带人去卫生所,陈立根杵在地上一丝一毫都没动一下,倒是拉扯间,李大有夹在咯吱窝里的书掉到了地上,风吹过哗啦啦的,刚好翻到了折的那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列着一些算术和图形,乍一眼看去,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铅笔写的是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本初中的数学教材,书本并不新,除了缭乱的铅笔字,还有其他颜色的字迹,明显是有其他的人使用过它。   李大有上过小学,但没上过初中,也不知道怎么会抱着一本初中数学教材在看。   书掉开了,李大有急忙躬身把书捡起,书是稀罕东西,这是他花了不少的钱和人买过来的,虽然是二手的比不上新书,但也足够他宝贝了。   谁知他才捡起书,旁边陈立根沉着声说:“你算错了,不用做辅助线,算出内角度数带入角度公式求出面积反推。”他说着盯着题目顿了会,沉吟了片刻吐出一个数字,“答案边长是16。”   李大有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视线在陈立根轮廓清晰的面容上游移,李大有不是第一天就认识陈立根,但面前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可身上的一股子不容反驳和气质让他极其愕然陌生,直接还给他说了一个答案。   他随即赶紧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用指头指着一路下滑,在核对到第三十二题答案的时候,他盯着上面的16瞪大了眼睛。   笔都不用,口算?!咱不都是一起种庄稼的吗?! 第91章 秋秋,俺……还没吃饭。……   陈立根是在黄昏的时候才慢慢回到的家门口,脚步迈的极其的沉重,像是脚后跟上栓着沉甸甸的巨石。   从桃源村去水湾村他是疾步而去的,像是去接心心念念的宝贝,脚步飞快雀跃,路过看到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人的心情不错。   但回家他是失魂落魄的,走的极慢,又去了附近好几个地方,宛如要整理脑袋里所有的记忆片段,又或者最大的原因是要去找人,他甚至去了镇上的民政办,在大大的玻璃门口徘徊踌躇,明明是个高大的汉子,却像是搞地下工作一样,谨慎的很,黑着一张脸,让里面的工作人员不注意都难,还以为这是什么危险人物,在确定这人不是危险人物后,问他是要做什么,如果要结婚,必须双方到场,其中一个到场民政办不受理。   “离婚证是在这办?”   陈立根抿嘴低哑着声开口,他天生嗓门大,可几个字问的颇为艰难,声线都小了不少。   今天民政办排队领证的不算多,但都是出双入对,男同志穿的英俊挺拔,女同志衣裳新鲜漂亮,一脸的幸福甜蜜,他一个人杵在这倒是显得有些突兀,工作人员奇奇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在排除掉这人不是来民政办闹事的人后,语气也比刚刚温和了不少,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是,这办不了,需要去县城。”   结婚离婚又不是儿戏,随便办办就行,各有各的规章制度,比起喜气洋洋的结婚,离婚牵扯到一些家里财产的分割,几只鸡几头猪甚至几颗菜也要明确的分好,如果有孩子还能看孩子要跟哪一方,比拿结婚证的时候复杂很多,程序也走的多,所以一般拿离婚证得去县城的民政办,手续也比结婚繁杂一点,这样也是给夫妻双方一个缓冲时间,也就是所谓的调解了。   调解过后要是真的还想离,那民政办也就给办了。   最重要的是,一般来说办十对结婚,都不一定能办一对离婚,毕竟两口子都结婚了,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传统的观念中,是很少离婚的。   “你如果不方便,可以在我们这里先登记,这边可以帮忙代办,只不过要等的时间长些,工作人员一周会去一次县上,才能打申请……”   工作人员开始只以为陈立根吊着的右手有问题,到后来发觉这人的左手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抬起来过,身上的药味还极其重,显然是两只手都有问题,所以主动开口建议。   但话没说完陈立根就硬邦邦的来了一句,“俺不离婚。”然后麻溜的走了,完全没有之前呆在民政办的拖泥带水。   工作人员:“……”所以,你不离婚来这是闹哪样?!!   落日余晖,乡间的落日金黄暖和最是好看,小道上小孩嬉笑打闹,天真无邪,不小心撞到陈立根,顿时嬉笑打闹声没了,一个两个被陈立根的脸色吓的不轻,脚丫子跑的飞快,就差哇哇哇大哭了。   陈立根是板着脸回家的。   一路回来,陈立根额头上的汗珠就没止过,手臂异常发痛,骨头仿佛在重重的撕扯,扯得脑袋沉闷又到渐渐清明,特别是在这之前明明一点知觉也没有的右手罕见的疼了起来,疼得像是骨头上游无数的伤口在渗血,但于陈立根来说越疼越让他整颗心都暖呼呼的,像是一簇希望在他胸口点火。   这股火在回到家时彻底熄灭了。   陈山水正在灶膛里烧饭,董慧在另外的炉子里熬草药,草药的味道很难闻,兑了将近三十多种药,草药是阿祖留下的,董慧打算这几天就带大根去复查,西医开的药就暂时停了,喝中药试试,中药需要熬煮,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乍一下让人呼吸不畅。   “哥,你回来了!”   陈山水过去扶着陈立根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看他满头的汗本想把人扶进屋里的床上躺下。但是陈立根摇头,他坐在椅子上,冷着脸空洞漆黑的眼眸盯着门口看。   从省城医院离开的时候医生说可以适当的运动,陈立根是手受伤,不是脚受伤,运动走路都能适当的愉悦心情,对伤口恢复有很大的帮助,回村到现在,今天还是陈立根自个出去走一走,家里人自然都不会拦着,总比闷在家里强多了。   夜色渐渐落下,裹了一层暗黑的色泽,隐约能听到远处村里喊人回家吃饭的声音,外出做农活的人也都扛着锄头拿着镰刀收工,村里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在晃,在外疯闹的孩子们也都双双被父母喊回了家,喧闹的村庄慢慢归寂于平静安逸,家家户户亮起了油灯烛火。   陈山水煮了一些白粥和小菜要给陈立根喂饭,白粥很精细,里面一粒杂粮都没有,都是颗颗分明的白米粒,煮的开花软烂,浓稠适宜,闻着米香十分的诱人,是陈家少有能吃到的伙食。   “我在外面吃过,你吃。”陈立根没吃,其实是没有多大的胃口,他也不饿。   这是特意给哥准备的细粮,养伤口吃的,陈山水不会去碰,但他哥不吃他也不能硬灌不是?而且又都是男人,心思再细腻,也比不上女人,陈立根说不吃,陈山水就搁下了碗,把白粥继续在锅里咕嘟着,董慧已经把药熬好,也一同在炉子里煨着。   两人要在这边过夜照顾人,没回老屋睡,结果就在偏屋里刚把床铺上,这时院外极其轻的一声嘎吱声响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呆住了好一会不待多想就朝院子的方向看去。   厨房的窗户柩上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煤油灯,灯光的光线微微笼罩着院子,四下寂静,一点夜风都没有,李月秋一件掐腰的衬衫显得腰肢盈盈一握,手袖捋到了手肘处,肘关节上的皮肤细腻微微透着粉,漂亮的像是黑夜里冒出来吸人魂魄的艳鬼,偏偏一双眼珠剔透无辜。   她手臂上费力拎着一篮子满满当当的东西,脸颊红红的,因为终于到了目的地而重重松了口气,娇嫩的唇瓣张合呢喃的抱怨了两个字,“真沉。”   再抬头进门的瞬间就和厨房外坐着的陈立根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瞬间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   李月秋率先挪开视线,没有看到在她进门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陈立根屁股一下抬了起来,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重重的坐了回去,不堪重负的椅子发出一声摇摇欲坠的声音。   夜色中陈立根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大半的脸融入到黑暗中,他张口说话,但话道嘴边去完全不晓得要说啥,半响只听到干巴巴的一句,“你,回、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细听就会发觉字里行间含着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窃喜。   走到屋檐下的李月秋脚尖一顿,没有朝人看去,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屋檐下摆着一个稍有缺口的玻璃罐子,里面是一颗颗红彤彤的樱桃萝卜和绿茵茵的春蒜薹,因为浸泡的时间已经久了,早已入味显得颜色更加可口,李月秋把手里的篮子放在玻璃罐子旁边,给玻璃罐子的罐沿加了些水让玻璃罐子密封,然后她锤了锤酸痛的手臂后撩开篮子上的纱布,里面是一节节还带着泥土的莲藕,一颗颗胖乎乎的,显然是才从田里挖出来。   “回……来了啊。”董慧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偏屋里走过来,也来了一句,语气略显局促结巴。   李月秋露出个笑来点了点脑袋,声儿生机勃勃的,“附近村落有田地挖藕,胖乎乎的个头大,等明天拿几个熬汤喝,肯定特别的粉。”她指着篮子里的莲藕,没有提离婚的事情。   疙瘩村有人种了很多的莲藕,她早之前打算去看看的,也问过价格是多少,但出了陈立根受伤的事,到最近才有时间去看,李老头还带她去看了附近不少的藕池,看来看去,就数疙瘩村的莲藕栽的最好。   原本是能在天黑之前回来的,但路上遇到了几个熟人,拉着李月秋说了好些时候,磨蹭了半天到现在才赶回来。   要是别的事李月秋倒是不会耽搁过多的时间,路上遇到说几句话也不费多少额功夫,几句就过,但那几人都是要准备高考的,和她说的是补习的事情。   李月秋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不过高中没读完就进了肉联厂当了临时工,也算是有了个体面的饭碗,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听说她辞了肉联厂的活计转眼就回村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时间又还赶的急,都是读书的,不会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只不过私下合理的猜测会不会是李月秋的肚子里有块肉了。   可结果都结婚有段时间了,李月秋那肚子也没见啥反应,小腰细的跟个没出嫁的小姑娘一样盈盈一握,压根就不像是怀孕的样子,所谓合理猜测真是子虚乌有,于是遇到李月秋几人就想着不如找李月秋补习温书。   要知道李月秋的成绩不错,就问李月秋能不能帮忙给他们温书。   当然也不是白温的,他们也不会占人便宜,按时间算钱,如果李月秋也要一起考的话,那正好了,一起看书总能多些动力。   李月秋才反应过来再过几个月要高考报名了,她最近要忙活的事情多,还真没计划过高考的事情,就没一口答应下来,说自己要想想。   这么一耽搁,回来的时候就晚了。   许是现在家里的气氛怪里怪气的,让人难受的紧,一向话不多的董慧主动开口,“新鲜的就放水井里窖着吧。”她瞧了一眼李月秋带回来的篮子,帮忙把莲藕放进院子水井里吊着,这样保鲜好,隔着几天吃也会很新鲜。   她们两人合力做这些,也干得下来,倒是显得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有些无用,陈山水也不敢说话,怕万一和李月秋一搭话,李月秋提起离婚的事咋整,于是他只能重新端起了碗,给他哥喂饭。   陈立根抿嘴摇头,灼灼的视线紧盯着水井处的那一道身影。   李月秋也不是赌气,她浑身上下的气息特别淡定安静,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没把多少注意力给陈立根,毕竟在医院的时候,照顾陈立根从喂饭到擦身再到方便,看点滴全都是董慧和陈山水在包揽。   陈立根就没想让她近他的身,既然不想她也不勉强,她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窖完莲藕,三人继续各干各的,除了手头的活发出的响动,院子里愈发的安静,李月秋跑了一天早就累了,洗漱好后,真是一点多余的精力都分不出来,倒了一盆温热的水在水井旁冲洗自己的脚丫,脚趾颗颗莹白如玉,倒是不显得瘦骨如柴,相反却圆润可爱,朦胧的月色下,像是散落的珍珠,贵重得讨人喜欢。   擦干净脚李月秋就踩着拖鞋进了屋,点燃屋里的蜡烛,她扑腾进柔软的被子里,脸蛋埋进枕头里,没几分钟她抬头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家呆到什么时候,随便吧,等不能呆了,她就住回爷爷家去。   院子外,陈山水铺好床铺喊着陈立根进屋休息,医生交代要早休息少操心,厨房外的陈立根站了起来,入夜温度降凉,是该回房了,只不过他抬脚的方向不是偏房,而是正房。   一瞬间陈山水到了嗓子眼的话活生生憋了回去,神情简直要多憋的慌就有多慌。   正房的门已经关上了,窗户立倒映出蜡烛的光亮,陈立根在门口站定踌躇了好一会才吱声,“秋秋,俺……还没吃饭。”   一向冷漠低沉的声音变成了微弱的哼哼。 第92章 擦身   房内一点回应都没有,他的声音仿佛一道略过的风一起化进了夜色中,万籁俱寂周围静瞧瞧的,就连偏房那边的陈山水自认为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了,整个院子里只有陈山水一道孤寂的影子杵在屋外,显得萧瑟极了。   陈立根不晓得自己说的话秋秋有没有听到,他没再开口吱出第二声,病中的他额角愈发显得锋利凶悍,像是一个即将破门而入的歹人,可紧实的胸膛起伏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秋秋不开门,陈立根懂秋秋的意思了。   他敛了敛眸子里的黯然,背靠着房门蹲了下去,像是一只守门的大狗。   一抹光亮从门缝中由窄变宽,李月秋裹着衣服探出头来,视线中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明明她刚刚听到了陈立根的声音,视线下移,被门口一大坨影子猛的吓到。   陈立根因为双手暂时没法使力,只能靠背脊蹭着门站起,动作僵的莫名看着有点木楞愣的喜感   他一双眼睛就没从人的身上移开过,站起来之后,还猝不及防的上前了一大步,离人极其的近,硬邦邦的胸膛几乎要撞到李月秋的鼻子。   李月秋微微瞪大了黑黝黝的眼珠,有些愕然,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   “……嗯。”硬邦邦的回了一个字,然后低垂下眼眸,额头肉色的结痂让他轮廓弧度显得锋利怵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高大的汉子低落的着声说:“手动不了,需要人喂。”   李月秋:“……啊???”   水湾村的人大多知道李家的李月秋最舍得买东西了,也最舍得花钱,供销社的糖果带鱼,各种好吃的罐头,还有新鲜的猪肉,吃口上一向大方,连带着李大有家也能时不时的沾点荤腥,吃些好的,这些好东西平常人家可没钱买,就是有钱买也不乐意花钱,会把钱攒着。   出嫁之后桃源村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特别是陈大根从运输队回来养伤,嘿,东西每天都是大包小包,大骨头棒子几乎每天都看到李月秋拎回家。   真是败家娘们。   谁家能有这样的伙食,说句酸话,要是残废之后能天天吃肉,他们觉得也是划算,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月秋买的那些东西董慧和陈山水是不怎么好意思吃的,就是给大根的伙食也只是偶尔几顿荤腥,顿顿荤腥那可不得了,完全是在糟践钱。   所以即使肉和菜摆在那里,也基本没人动,陈山水给陈立根做的晚饭是白粥和煮鸡蛋,李月秋只能去割了一块房梁上的瘦肉,房梁上挂了不少的肉,都是李月秋最近买的,其实割肥瘦相间的那块五花肉最好,但李月秋觉得有点太肥了,剁碎了拌在粥里油腻不清爽,要沾荤腥也沾得不能太油,于伤口没有利。   剁碎的肉糜放在烧热的铁锅里用油炒过之后被李月秋盛了出来拌在软烂开花的白粥里,寡淡的白粥米香混着香喷喷的小炒肉沫弥漫了整个院子。   白米粥一直在炉子上,温度刚刚好,拌了肉沫更加滚烫了几分,李月秋低眉顺眼的蹲在一个小矮脚板凳上,披散的黑发带着幽幽馨香的气息,像是月下惑人的妖精。   她吹了吹勺子抬起手腕喂给身边的人。   两人坐的都是矮脚凳子,陈立根身子高大,即使在病中瘦弱了不少,但一同坐下依旧把人笼得严实,李月秋要扬着脸蛋举着手腕才能把手里的勺子准确无误的喂进人的嘴里。   陈立根一口一口的吞咽,眼珠子却一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人,娇嫩潋滟的唇瓣随着扬起的脸蛋微微嘟起,仿佛轻轻一下就能汲取甜美的花蜜。   碗里的粥愈见愈少,舀了最后一勺,再抬手时,李月秋诧异看着不晓得何时人靠的这么近,灼灼的气息从她的脸颊上拂过,蓬勃的荷尔蒙笼罩着她整个人,李月秋一下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眶微微睁大,捏紧勺子撇开脸去,看都没看就把勺子塞进人的嘴里。   “喂好了。”她收起了碗,跑回房里睡觉了。   看着她跑了的陈立根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好,嘴里还未吞下的粥显得美滋美味,她眉头紧皱,五官神色绷的紧紧。   要不是现在手不能动,陈立根可能会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刚刚靠那么近是想干啥子,耍流氓还是占便宜?   陈立根骂了自己一声,手都不会动的人,还净想着亲人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脏东西。   他这一定是被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和记忆影响了,虽然他大半部分觉得那些未来片段记忆真的像是亲身经历过,但成天想着炕头那点事的人肯定不是他。   他没那么狗!   也没那么馋秋秋的身子!   否认馋人身子的人当晚的梦境混乱不堪,脑袋在这一阵疼痛麻木后几个陌生的片段夹杂在梦中。   梦里似梦非梦,真实得仿若每个毛孔都能浸满了气息,他在开满了花的桂花树下抱着秋秋亲了嘴,娇艳的唇瓣猫儿似的喘息,花蜜一般的让人沉迷,他像是个急不可耐的流氓,还亲了秋秋脸蛋上那条疤痕,勾着他脖颈的两条白皙手腕骤然松开,秋秋哑着声捏紧拳头推他,明显是不让亲,眼角通红一片,像是泣泪的玉人,他捏住人的小下巴,完全不给人拒绝,像是个.衣.冠.禽.兽,嘴里温声哄着,“不丑,像一枝漂亮的小花。”   秋秋呆愣了下,眼尾蹿红,不相信他说的话,卷翘的睫毛沾着泪珠,脸颊艳若桃花,小小的摇晃了几下脑袋,震落了枝丫上的桂花,“……别亲那,痒。”   陈立根豁然睁开了眼睛,四肢百骸仿佛打了个激灵,风从窗户里徐徐的吹入,他一下坐起,蓦的用有力的大腿蹬开被子,低头一看……   干净的,没弄脏。   手动不了,脏了他连抹掉证据的能力都没有。   他脱离般躺回了床上,行动间不小心压到受伤的左手,他嘶了一声,喉结滚动,脑袋又开始有些隐隐发痛,但只是闷闷了一会疼痛就消失了。   屋外是沙沙沙的声响,空气中还有着香甜的味道,没一会董慧敲门进来,照顾他洗漱,还端进来一叠好吃的千层饼,味道是别样的香甜。   陈立根想试试用左手,但是手指只是能轻轻的捏到毛巾几秒就没了力气,董慧把毛巾接了过来,“慢慢养,急不得,过几天就去县城做个检查。”   陈立根也晓得,只是想试试。   “秋秋呢?”陈立根问。   董慧瞧了他一眼,压下上扬的嘴角弧度,她也没说话,只是挪开身子。   从门口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人。   李月秋手边放着一盆洗干净的莲藕,莲藕白里偷粉,她乌黑的发丝被她扎的高高的,整个五官显露了出来,正卷着袖子正在新买的搓衣板上擦藕泥,穿着一条宽口的裤子,干活时候露出一圈细嫩的脚踝。   她擦的很认真,完全感受不到这边屋里的窥视。   红花莲子白花藕,李月秋昨夜拎回来的是本地的鲜老莲藕,表面有点粉粉的,淀粉含量足,切开之后藕丝浓郁,擦出的藕泥也干净漂亮。   莲藕只有一篮子,没费多少力就擦成了藕泥,藕泥放到石磨上慢慢磨成浆液,家里只有个大石磨,石磨重的很,李月秋推着磨杠一步都没磨动,使劲使得脸都红透了。   “月秋!”门口传来陌生的声音,大门半阖着,显得声音特别的敞亮澄明。   李月秋朝门口看去,一眼只看到两大筐的莲藕几乎擦着门口进来了。   再细看原来是有个男人肩膀上个各扛着一筐莲藕笑眯眯的进来打招呼,“我今个顺道过来桃源村就给你把藕送过来。”   李月秋承包了三亩多的藕池,昨天去看了下莲藕成熟的情况,自己先拎了一小篮子回来,剩下的原想等过几天再找人陆陆续续帮忙挖回来,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先送过来了一些,她没请过人啊。   “王成明?”李月秋的视线从两筐莲藕上移开,缓了好一会看着来人有些吃惊,完全没意料到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看人扛着两大筐的东西,只能先过去招呼人把东西放下。   两个筐子重重的放在院子的地上砸出两声沉闷的声响,于王成明来说却是轻而易举,额头上一点汗都没冒,他把筐子放下后盯着李月秋笑眯眯,像是个傻大个,腰杆挺得直直的,一派阳光的模样。   这人是李月秋初中时候的同学,两人好久没见,还是昨天去疙瘩村的时候偶然碰上,他也是准备参加这一次的高考,家就住在疙瘩村里,李月秋承包的藕池有一亩还是他家的。   “你推磨呢?这哪是你干的,我来。”王成明是个热心的,五官带笑,看着就是个精神的小伙,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李月秋小胳膊小腿的在推磨,这会主动出声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李月秋忙摆了摆手,“你,你要不要喝水?”她给人倒了杯水。   但王成明直说自己不渴,上前就要帮推磨,并且拍胸脯保证,“没事,我力气大的很,推石磨我在行,五个石磨同时拉我都能拉动,不费功夫,我帮你。”   他话音堪堪落地,偏房那边传来“哐当”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像是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水面,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平静,明明不是很大的声,但吓得李月秋莫名一跳,她首先反应过来,哒哒哒的转身忙跑了过去,看到的是杵在偏房门口一点表情都没有的陈立根,他脚边的凳子歪七八扭的倒着,脚边还溅着打翻的药汁,药汁从膝盖一直泼,阴湿了大半的裤脚。   “怎么了?是哪疼还是难受?”李月秋急忙蹲下身去拍陈立根的裤脚,摸到微湿的布料,“都湿了,烫不烫?先换身衣服擦个身子。”她拧着漂亮的眉,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人,董慧刚刚出门了,明明交代了说陈立根在屋里头,让她看着一点。   跟在李月秋身后过来的王成明看到这样的情景脸上灿烂的笑容收了一些,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李月秋微微皱了眉,想把人拉起来,但手压根没来得及伸出去。   陈立根猛的后撤一不步,撤的极其的快,像是被什么蛰到似的,他这么一后退,反倒是李月秋在动作的手扑了个空,她垂了眼,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随即收回手站了起来。   “你是陈立根同志吧,你好,我是月秋的初中同学王成明,住在疙瘩村那边。”王成明开口打招呼。   陈立根点了下头,神色严肃的回了一句,“你好。”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三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话多的王成明主动打破尴尬开口要离开。   “月秋,那这样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帮忙,我最近都在村里,除了看书复习也没别的事做。”王成明没有多呆,说几句话,就热心和李月秋摆了摆手,走了。   李月秋把门关上,转头看到院子里两大筐的莲藕有些头疼,王成明她记得,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只是这样的天气,这些莲藕他恐怕赶不及全部擦成藕泥,她连石磨上的藕泥都还没有磨成浆液。   不过李月秋打算先给陈立根擦一下身子,把湿了的裤子换了,可王成明前脚才走,紧跟着后脚李老头就上门了,无缝衔接似的,不过出出进进的倒是热闹的很,有个人在总比她和陈立根两人单独在一起强多了。   李老头是听疙瘩村有人给他带话说是送了一部分的莲藕过来,他特意过来看一看,好家伙,果然院子里摆了两大筐,他看了看,莲藕个头不错,都是出粉多的老莲藕,也新鲜,越早擦成藕泥越好,看到秋丫拎着脸盆和香皂要去给大根擦身子,李老头让秋丫先赶紧忙活这些莲藕,免得错过了新鲜劲,他去给大根擦,毕竟擦藕泥这活他不会,干不了,只能帮着分担一点照顾一下大根。   而且汉子家粗手粗脚是不假,但那是年轻汉子,毛手毛脚自然照顾不好人,他都这把年岁了,怎么着也比年轻的小伙子们稳重,也不是什么大活,他都给村里的几个调皮小崽子洗过澡,有经验。   李老头撩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感觉,还说会给大根洒洒扫把水去去晦气,再上两道香皂,把人洗的干干净净,没有看到一言不发的陈立根冷硬的嘴角都抿成了一线。 第93章 一百个石磨   筐子里的莲藕让李月秋有种堆成山的错觉,她就算是有四只手也擦不完这么多,王成明这是在增加她的工作量,是想累死她吧。   李老头给大根擦了身子,穿了衣裳,大根不爱说话,他也话不多,但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安慰自家孙女婿,李老头边给人擦身子边说了些话,主动找起话题,结果陈立根看着精神不咋好的样子,他忙问,是不是擦的不好,弄得他难受不舒坦。   陈立根回了句还成,这让李老头顿时信心大增,乐呵呵的,伺弄完大根他觉得自己一个老头子还可以再干活,想帮秋丫,但他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擦几下胖乎乎的莲藕“叽咕”滑脱手飙了出去。   添乱的很,最后只能帮忙推了一下石磨,也没留下吃晚饭就回了水湾村。   董慧回来的时间也晚,她去了一趟县城医院,找医生挂号排了队,明儿就带大根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这事拖不得,卫生所的姜大夫和阿祖的话并没有安她的心,早检查她也能早踏实。   县城医院拥挤得水泄不通,挂号缴费都有不少的人,她去的时间迟了些,排了好久的队才挂上号,董慧几乎是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到家看到一盆盆的浆液、几乎淹没在莲藕堆里擦着藕泥的李月秋、早她一步回来正在推磨磨浆液的陈山水。   几人都在忙活,她挤了一天的医院,加上之前去省城医院时候的疲乏似乎一股脑这会全钻了出来,觉得头疼的厉害,厨房里放着留给她的晚饭,董慧囫囵的吃了几口后去看房里的陈立根,喂人喝了药之后准备给人擦身子。   “已经伺弄过了。”陈立根道,他边说边吃力的动自己的左手,动的还有些急,左手指头已经能缓缓的动了,他额头落下不少的汗,想赶紧先恢复一只手,不然他连料理自己的生活都麻烦。   董慧闻言一顿,“伺弄过了?”   陈山水嗯了一声。   今个董慧出门了,山水去帮月秋守铺子,两人又都是前后脚赶回来的,已经伺弄过了,那就是……她压低声音突兀的来了句,“大白天的,你弄你媳妇了?”   “……”陈立根轰然顿住,抬起头来憋出一句,“娘,你胡扯啥。”   董慧说完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医院被弄得头昏脑涨,晕头转向问出这么不体面的问题来,和口无遮拦的长舌妇一样,但问完又看着大根,“弄就弄,你弄你媳妇天经地义,这不叫胡扯,没弄就算了。”   也是,大根身上的伤都没好,有心也无力。   董慧无声的叹了口气,开始给大根说明天去医院的时间,如果县城的检查结果不清不处,那就只能再去一趟省城,去省城的话她也托人买了票,万事都已经掰弄清楚了,就等明个检查结果。   她在屋里给陈立根说事情,院子外忙活的陈山水也在和李月秋打报告。   “你下次不理她就成。”李月秋道。   陈山水,“我倒是没事,就是她是啥意思,借钱也不是这么借的,态度像是我才是借钱的,家里现在什么情况,我哥还等着看病,哪来多余的钱借给她们。”说着意识到付双红要借钱的对象是嫂子,借的也是嫂子的钱,他没资格说这些话,他一个汉子说这些好像故意在搅弄事。   可这也不是他多嘴,那人还顺走了铺子里嫂子摆在柜台的一罐果酱,他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去拦,拦都拦不住,他直接抓着人说把东西放下,否则就带她去派出所,说她偷东西。   论嘴上功夫他是说不过付双红一个女人的,而且他又是小辈,最后掰扯半天,果酱是留下了,但也闹得他一肚子的火气。   付双红现在三天两头往村里跑,不是水湾村就是桃源村,要不就是镇上的铺子,牛皮糖似的甩不脱,不过比起之前收敛了很多。   李月秋沉默了一瞬,眉头微微的蹙着,“她要是再找你,你让她直接来找我,你别管。”缠着她就算了,这是打算缠上陈家的人,付双红有多难缠她清楚,退一万步讲,陈山水一个男的不可能真的对女人动手,他也不是付双红的对手。   这事说句实话还不好办,她对小叔一家没什么感情,也没打算顾他们,但爷爷这头是肯定要顾的,不上不下,不能干净利落的处理,碍眼的像是一滩蚊子血。   “要不和李爷说说?”陈山水试探性的开口,他觉得也只有李爷能治得了人,而且照李爷的性子,要是晓得这事,付双红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李月秋摇头,安抚的朝陈山水笑了笑,“爷爷年纪大了,不用告诉他,我能处理。”说着从锅里捞出已经蒸熟的一截糖藕出来,糖藕一早灌了红糖蒸上了,红糖的味道变得绵密,均匀的和莲藕混在一起,用筷子一戳,淡淡的清甜味道散开,粉得像是熟透的芋头。   李月秋拿刀把糖藕一分为二,带粉多的藕是最适合做糖藕的,刀切下去藕丝黏腻,粉糯生津,一部分留着给董慧和陈山水,另一半切成薄片搁在瓷白的盘子里,舀了一勺罐子里的桂花蜜淋上去,颜色剔透,漂亮得像是国营饭店里才有的高昂菜色。   李月秋把盘子递给陈山水,让人送到屋里给陈立根吃。   陈山水小心翼翼的端着,心里对李月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闻了闻味道,桂花蜜颜色鲜亮,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趁热乎着他端着盘子转出去了,然而才转出到门口,就看到他哥一个人杵在门口边上,看他的样子应该站了好一会。   陈山水刚要张口说话,但看了一眼他哥的神色,端着盘子闭口不言。   陈立根垂下眸子看着热乎乎散发着清甜味的糖藕,冷硬的棱角变得异常的柔软,柔软中却又无意识的透出一丝怀念。   他先一步退了出去走到了院子水井旁的树下,陈山水端着盘子跟了过去。   “她要多少?”陈立根没什么表情的开口,她只套着一件背心,裤子膝盖上缝补着一个补丁,明明是很落魄的打扮,两只手还动不了,一只凄惨的吊着,但他漆黑的眼眸看着陈山水带着一股让人压迫的气势。   这气势陈山水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下意识背脊挺的直直的。   他哥“凶名在外”,陈山水见过他哥打架的模样,凶的像是豺狼,但这么沉寂中的压迫的却乍的让他觉得陌生。   “一千。”他张口就回答。   一千……陈立根舌尖滚过这两个字,仿佛是在斟酌这两个字的价值,又仿佛是在推敲一千是多大的数额,他沉吟了片刻,锋利的眉攥紧之后很快松开,眸子黑的像是寒潭,“你去做件事。”   陈山水点了点头,但当听完他哥说的事情之后,树下的他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彷徨,甚至倒退了一步,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咬牙说:“哥,你在讲什么?……这……”   几片树叶从枝头掉落,一片掉落在陈立根的大草鞋附近,陈立根面无表情并不开口,对着陈山水没有收回刚刚讲的话。   陈山水在他的视线下恍然有种自己是个孬货的感觉,端着盘子的手捏的紧紧的,天人交战片刻后道:“成,我去办。”说罢利落的转身。   “等等。”身后的陈立根沉声喊住人。   陈山水以为他哥该主意了,松了口气,谁知他转身回来后,陈立根上前朝他走了一步,“东西留下,放屋里。”   陈山水:“……”   等天黑李月秋回屋里的时候桌上摆着一个空盘子,盘子里剩下的桂花蜜宛如蚂蚁爬过似的,桌上还燃着一盏煤油灯,屋里静悄悄的,本该空荡荡的屋子,现下却多了一个人……床上那凸起的一大坨是怎么都忽视不了的。   他怎么会睡在自己屋里?!   李月秋视线看到被窝里那一大坨的时候愣了好一会,陈立根背对着人卷了床上自己一直盖的被子睡到了最里面,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蝉蛹,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从李月秋进屋他就没出声,动也不动。   他怎么上这屋里头来躺着了,躺了不说还直接躺进了自己的被窝,他那口一直作伴的大箱子孤零零的放在原位,倒是不见他去躺一躺了。   “你不上隔壁屋去睡?”把桌上的盘子收进厨房,李月秋站在床边直接的来了这么不客气的一句。   陈立根从省城回来后就没和她睡一个屋子,因为这人是打算和自己离婚的,是自己死皮赖脸的呆着他家,今个是怎么了?李月秋伸手去拽被裹紧的被子,但手指刚碰到被子还没开始拽就收了回来。   这是陈立根的家,陈立根想睡哪里是他的自由,她一个“寄人篱下”的,有啥立场动手。   李月秋不再说话,去柜子里重新找了条新被子铺开,然后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挨着陈立根身旁的位置躺了下去。   屋里黑漆漆的,两人的呼吸声都极浅,因为挨着还算近,能嗅到陈立根身上清爽的味道,李月秋躺下后呼了口气,默念了两遍:睡觉睡觉。   她闭上眼睛,结果才闭上,那个睡在里面拿屁股对着她的大蚕蛹蓦的出声:“等我好了,我可以推动一百个石磨。”   李月秋在黑暗中骤然睁眼,一脑袋的不明所以,“……”石磨?一百个?这是说梦话? 第94章 我给你重新挣   透亮的照明板上骨骼经络交错分明,黑白的阴影片子普通人看了看不出个大概,但医生已经看了好一会,之后他取下照明板上的片子,拿了另外一张放了上去,将近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办公室里只听到片子拿起放下的唰唰声,看了片子又看报告,恐怕是今天看得最久的病人,这让办公室外排队等号的病人们都有些焦躁。   好半晌,医生放下手中的报告,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右手的情况是比左手严重一些,但现在看恢复不错,病因情况很复杂,省城医院的检查报告我也看过,当时病人的情况在这里……”医生指了指片子上的一个位置,用通俗易通的话解释,“直白一点就是有个异端凸起,一部分组织还出现坏死的情况,不过现在看倒是完全看不出问题。”   说着医生把桌上好几张检查报告整理了一番,推到桌前,朝人露出笑来,“只要坚持复健好好养着恢复的概率很大,恭喜。”   全身检查下来问题不大,检查做的也够细致,脑袋的问题也照过片,医生也是有了多年经验的老医生,陈立根情况良好,如果不是检查报告和片子的证明,很难想象之前的糟糕情况。   这于李家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消息,阴霾消散,一向冷静的董慧都露出了喜色,好似生活有了新的奔头。   县城医院的条件比不上省城的,前前后后从做检查到取报告,再到找医生,弄了两天才结束。   这次陪同陈立根一起来做检查的人不少,算上陈家的人和李月秋,还有李老头和李大有,两人上次省城的时候没去帮忙照看,这次特意跟了过来,几人在招待所歇的脚,从医院出来李老头特别阔气的说要带人去国营饭店吃饭,好好的庆庆祝。   酥皮烤鸭、红烧肉、种种大菜李老头点起来毫不手软,吃不完的再打包,还买了两罐的糖粉给陈立根补身子,拎着大包小包几个赶着最后一趟车回的桃源村。   不过几人才从车里上下来,远远的村里的人招手吆喝了他们几个,跑的特别的急,陈山水眼睛好,远远的认出这人是家里隔壁的一个邻居,平时来往也不多,也就出出进进打声招呼的交情,不晓得这会找他们找的这么急是做什么。   等人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几句交代清楚让他们赶紧回家看看,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的变了。   家里糟偷了!被翻的乱七八糟!东西全没了!   董慧第一时间想起放在家里的钱和票,她全都放在灶台后面的锅洞里,那可是家里全部的家当,她想都没想就往家里跑,但村里人忙喊住她说,不是老家,是陈立根竹林处的家里。   家里被翻得乱起八遭,院门倒是好好的,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反而是竹墙爬满牵牛花的那处被压倒的歪歪曲曲,显然人是从那一侧翻进去的,花团锦簇的院子被踩得犹如台风过境,脚印踩的到处都是。   厨房卧房到处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都被人一一的翻过,最让人觉得夸张的是,厨房里好多东西都没了,梁上挂着的肉干那可是有好几块,都是李月秋买回来的,怕是有七八斤左右,橱柜里熬得雪白的猪油,木缸里的面粉大米,大部分的细粮基本都没了。   全都捡着贵重的偷,就连藏在墙里的东西都被翻了,一些墙被打的打,砸的砸,砖头外翻,乱糟糟的一大片,看得旁边的人心里一阵唏嘘。   这是偷还是抢?咋跟打家劫舍似的,巴不得每一寸地皮都翻一翻,陈大根住的这里离村子远些,这要是换做村里其他人家被这么翻,早有左邻右舍发觉了,所以呀,这人还是不能太独!   “愣着干啥子,脑袋被驴踢哩?给俺赶紧报派出所!”李老头蹲在屋檐下气的有些发抖,冲着桃源村村委会的来人喝道,口气严厉极了。   这都糟了偷了,村委会的人是瞎了还是聋了,白白是担着做领导的头帽,村里人出事,不赶紧让人报派出所,背着手跟个大爷似的,像是视察工作一样。   李老头一直看不惯桃源村村委会的这伙领导,甚至说明白一点,不止是村委会,还有桃源村村里的人,当初陈家出事,村里人不帮忙就算哩,还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拿了陈家的东西。   同时李老头心里悔极了,大根在省城出事的时候,秋丫他们急急忙忙的去了省城,虽然他也立马就收到了消息的,但等赶到陈家的时候,秋丫几个已经出村往省城赶了,他也怕去了添乱,就只能帮人看着家,家里啥都没少。   结果这次就没守着一两天的功夫就出了大事,李老头沟壑的脸黑的都要滴出水了,他一个糟老头子这次非要上赶着跟着去做甚,要是帮忙守着家里,哪还有现在的事。   这次大根回来,不少人就说大根这次半残肯定能赔到不少的钱,但渐渐的也不晓得从哪传出来的风声,直接牵扯出老早陈家发家的事来。   都说陈家发家靠的就是进山挖宝,搞大/批/斗的时候,那个跑进山里的地主老财在山里留下了不少的金银财宝,陈大根他爹进山进了好几趟,都是去挖金子的,去一趟带出来一根金条,顶值钱了,陈家的日子才过得那么红火,最后把人折在山里面,陈家也败了,家里全烧光了,没啥值钱的东西。   但现在瞅着陈大根残了过得还这么滋润,而且明明李月秋是退了亲的,又巴巴的跑来嫁给了陈大根,不少人就想着陈大根他爹死前肯定给孤儿寡母留了金子!   看现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架势,连墙都砸了,铁定是来翻金子的!   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更加对陈家有金子的事确定了几分,要是没金子,偷儿咋就偷上他家了,也不晓得偷走了几根金条。   家里所以的地方翻得确实让人心惊,就连陈立根藏东西的空心砖头也不能幸免,那块砖头里面有钱、粮票、存折、最重要的是还有地契合同,这东西是陈山水亲手放里面的。   他看到那块砖的位置,看空空如也的砖头,当即就白了脸,几步跑过去翻了翻,最后瘫坐在地上,背脊全都湿透了,他僵硬无力的转头,喃喃道:“哥,咋办……东西……”全没了,啥都不见了。   东西最后是他放到里面去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李月秋的,不,或许不应该说是大部分,这些全都是李月秋的,钱和票都是她开铺子赚的,地契合同写了他哥的名字,但实际那地也是结婚前李月秋就买了的,存折里的数字他看过,好大的一笔钱,地契合同,那是镇上铺子的合同,单单是那块地就是把他家所有值钱的搭上也不够数,这丢是嫂子的钱。   陈立根神色很冷,五官看不出多大的情绪,他视线扫了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一眼,随即不疾不徐的开口,“没事,存折地契合同可以挂失补办,你现在跑一趟政府,去开个证明,然后去邮局和土地办处挂失,挂失了这些东西就是废纸,拿到也没用,至于钱和粮票,没了可以再赚。”   他说的很镇定,不慌不忙,厚实的嗓音听着很让人踏实,以至于陈山水听了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李老头喊着让他赶紧去,临末了又让李大有跟着一起,互相有个照应,邮局和土地办处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正好两个人去,省时间。   在一旁指挥的村委会也顿了好一会,直到边上的人说:“支书,那……我还要不要去通知派出所过来。”   “当然要去!麻利点赶紧的。”村委会的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陈大根说的东西他们都有些闹不明白,连他们都不懂的流程陈大根在这装啥子,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是找派出所,警察同志会帮忙把能找的都找回来,弄别的有的没的干什么。村委会的人这么想着,但也懒得去管,只是正了正自己的声,拿出了领导的架势,“你们看看都少了些啥,弄个清单,也好对应着帮忙找找,给警察同志提供查找的方向。”   话音都没落地,陈立根已经抬脚走开了,他直直的朝屋里走去,此时李月秋正在趴在乱七八糟的堆里翻东西,纤细的身子几乎埋了进去,细瘦的一圈脚踝莹白如玉,她找的很急,翻东西翻的稀稀疏疏。   李月秋有很多的东西,从衣服到鞋袜,再到首饰,样样都是顶好又烧钱的东西,琳琅满目,汉子男人家不说,对于女人姑娘来看,这些东西是足够眼馋的,洋气的喇叭裤,颜色鲜亮的裙子,嘴上会在背后骂人狐狸精,穿得骚里骚气,但不说还是羡慕的,这些东西都是收在柜子里,但柜子已经空了,就连房间里的那双小白皮鞋也没了踪影。   “甭找了,秋秋,地上脏,丢了就丢了,我给你重新挣。”   如果不是手动不了,他大概会掐着人的腰把人从背后拦腰抱起,在她耳边给她说,他会给她重新挣,挣更好的。   在翻东西的人停下了,一颗钢币不知从哪个角落滚了出来,打滚了一圈,在李月秋脚边停下,李月秋扭头,因为翻了东西,手灰扑扑的,她看着陈立根,手里正捏着的两本旧得看不清封面的书,睫毛卷翘浓密,咬了下娇嫩的唇瓣问:“这是你的?” 第95章 心口疼   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其实第一眼看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个家里,书本子并不是很多,李月秋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脑袋,从陈立根的角落下去能看到秋秋头顶小小的发旋,乌黑的发丝柔软带着馨香,整个人透着软乎乎的气息。   他心不在焉的轻轻颌首,“嗯,我的。”   灰扑扑的两本旧书面上隐约能看到“数学”“语文”几个大字,这书的边角李月秋拿起之后就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陈立根扛回来的时候,他床上面单下压着的那几本书本子?当时陈立根凶巴巴的,凶的要死,巴不得和她彻底撇清关系,让自己甭碰他的东西。   “带根的小皮鞋,鞋底是三角形的小高跟,秋秋有一双,我给她洗唰过。”在赵永平摸着下巴还在沉思这个脚印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脚印的时候,耳边听到这一句他抬头表情一言难尽。   李月秋捏着这两本教材,一时有些怔然,好一会把书整齐的放到了房里的桌子上。   派出所的人天黑了才捏着手电筒赶到,来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他们看了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里,还有被砸开的墙壁,院子又这么大,要是陈立根没结婚的时候东西就那么点,少什么走一圈基本都能晓得,但那是他当光身汉的时候,现在看着情况,东西估计丢的不是一点半点,大概了解了情况之后让陈家人先收拾收拾,看看具体丢了些东西,核实好了直接把清单给他们。   几近到了深夜派出所的人才离开,期间陈山水和李大有也办好事情回来了,该挂失都已经挂失,弄得妥当,和他们一趟回来的还有赵永平。   赵永平比起去省城的时候壮实了不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他显然路上已经听陈山水和李大有讲清楚了来龙去脉,派出所的人离开之后,他拿着手电筒和陈立根一起绕出了屋。   两人从竹墙外再到院子一一检查了过去乡下地方比不了城市亮堂的大屋,这里都是泥土地,陈立根把院子打整得整齐漂亮,但也不比那些打着水泥的高楼大院,只能根据一些位置和地里草里的情况来找线索,派出所的人取证也不好取证。   不过对这个家最熟悉除了陈立根那只剩下赵永平。   当初这房子建的时候只有大根一个人干,随后又有赵永平来帮忙打下手,一排排竹墙都是两人从砍竹削竹再到插墙,没人比他们更熟悉位置。   “带根的小皮鞋,鞋底是三角形的小高跟,秋秋有一双,我给她洗唰过。”在赵永平摸着下巴还在沉思这个脚印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脚印的时候,耳边听到这一句他抬头表情一言难尽。   “这些坏胚子来了三个。”赵永平蹲在地上看一盆被压倒的花盆,花盆里栽种的山茶花被踩得折了不少的枝,牵牛花爬满的竹墙摇摇欲坠,这竹墙当初插的特别的结实,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把墙弄坏的。   小偷是从竹墙爬进来的,再按脚印看应该是三个人。   这和刚刚离开的派出所同志说的一样,除了作案的是三个人,因为东西偷的不少,有李月秋的衣服鞋子还有猪肉猪油,这些东西加起来怕是也应该有好几口袋了,带着这些个东西在村里进出,不可能不引人主意。   所以更倾向于小偷是来自于附近村子,不过这个范围说句实话有些广,桃源村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很多,要一一排查恐怕不是立马就能办到的。   “还有一个女人。”陈立根站在水井旁,他走动的位置不多,最终停在了这,黑夜中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他的眼睛扫过一个花丛中的脚印。   “女人?”赵永平狐疑的站起走了过来,这咋还有女人掺和,他手中的电筒扫过花丛中的脚印,他伸手量了量,比他手掌长出几公分,尺寸上倒是不大,但长度大小上看不出是男是女,有的男的脚不大,而且万一是个小矮子呢,大根咋一口就认定是女人,了量,比他手掌长出几公分,尺寸上倒是不大,但长度大小上看不出是男是女,有的男的脚不大,而且万一是个小矮子呢,大根咋一口就认定是女人。   “带根的小皮鞋,鞋底是三角形的小高跟,秋秋有一双,我给她洗唰过。”在赵永平摸着下巴还在沉思这个脚印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脚印的时候,耳边听到这一句他抬头表情一言难尽。   所以这是那狐狸精给的灵感?现在在这正儿八经的找是哪个坏胚子偷了东西,咋又扯到那狐狸精身上去了。   “就算知道是个女人,但穿带根小皮鞋的女人多了去了,嗐,没准还是李月秋自个踩的哩。”院子里乱成这样,虽然派出所的人让他们不要破坏找证据的地方,但说不定就是李月秋自个来这踩了一脚。   “这种鞋子只有县城的百货大楼有。”陈立根眉目间看着草丛里的脚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嫌弃,“秋秋的脚比这小巧,不是她的。”   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其实第一眼看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个家里,书本子并不是很多,李月秋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脑袋,从陈立根的角落下去能看到秋秋头顶小小的发旋,乌黑的发丝柔软带着馨香,整个人透着软乎乎的气息。   “带根的小皮鞋,鞋底是三角形的小高跟,秋秋有一双,我给她洗唰过。”在赵永平摸着下巴还在沉思这个脚印要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脚印的时候,耳边听到这一句他抬头表情一言难尽。   赵永平:“……”   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得,你说的对,等明个我去百货大楼打听打听。”说着赵永平关了手里的手电筒,整个人随意的靠在竹墙上,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直烟点上,抽了几口由衷的笑着说:“准备啥时候回运输队。”   陈立根去县城医院检查的时候带了省城医院的报告去的,在县城做的检查报告才出来的时候,医生就连线了省城那边陈立根当时的主治医生交流了情况,所以在第一时间运输队的人就得到了陈立根伤势奇迹般恢复了的消息。   明明省城医院的检查陈立根的右手是废了,但县城医院的检查结果却是完全相反的。   于是赵永平当即就忙不迭的回来了。   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其实第一眼看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个家里,书本子并不是很多,李月秋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脑袋,从陈立根的角落下去能看到秋秋头顶小小的发旋,乌黑的发丝柔软带着馨香,整个人透着软乎乎的气息。   “队长说让你休息好了通知一声,随时都可以回岗。”赵永平来的时候,队上说了大根可以随时回去,并且这次回去会把他的职位提一提,准备让他直接做队上的组长。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赵永平说着声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不打算回去。”陈立根乍然出声,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过一下,他坐到一个石头墩子上,敛着视线一点点的活动着自己的左手。   “不回去?!”赵永平背脊都从竹墙上立了起来,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清楚大根的性子,这一句说不打算回去,意思就是不打算回运输队干了,“你……”   “我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左手一点点的有了知觉,手肘一直到手腕再到手指,他头也不抬的开口,月色下他脸部的轮廓依旧锋利,静谧的像是一座巍然不动的雕塑。   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其实第一眼看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个家里,书本子并不是很多,李月秋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脑袋,从陈立根的角落下去能看到秋秋头顶小小的发旋,乌黑的发丝柔软带着馨香,整个人透着软乎乎的气息。   ***   那晚陈立根和赵永平说了什么,李月秋是不晓得,她拿着一个小本子,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翻,少了的东西都记在本上,等全部翻完了,看着本子上写的密密麻麻,她眼尾都气红了,像是一只被偷了口粮的炸毛小猫。   这么多东西全被偷了!她的心好痛!   等把小本子交给派出所的时候,她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嫌疑人,得到否定答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心口疼的更厉害了,眼尾坨红,一副西子捧心样。   派出所的尴尬一笑,忙表示他们会把工作做好,尽量用最短的时间破案。   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手里的东西,其实第一眼看的时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在这个家里,书本子并不是很多,李月秋问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了脑袋,从陈立根的角落下去能看到秋秋头顶小小的发旋,乌黑的发丝柔软带着馨香,整个人透着软乎乎的气息。   最短的时间是多久?破案了她的东西就能全部追回来吗?她绞着手指,十指葱葱,完全把心里想的挂在了脸上。   派出所的人只能继续尴尬礼貌的微笑。   陈立根站在李月秋的身后,把秋秋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他蓦的上前靠近人,嘴唇几乎是擦着娇嫩的耳垂,嗓音微微沙哑,“我给你进山挖金子。” 第96章 手腕好似微微发烫灼人,灼得她……   李月秋瞪大了眼睛,没想过陈立根会突然靠近,她唰的扭过小脑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娇嫩的脸蛋红得不像样子。   自己满心满眼只想着丢了的那几件东西,陈立根肯定注意到了,那个小本子上记录的东西中,同心锁和那串金坠的后面,他打了三颗小星星,一看就是重中之重的东西。   钱和票没了可以再赚,只有有能力,这些都是可以再有的,都能这两件东西是不一样的,同心锁是两人定亲时候,那可是定情信物,而那个水滴金坠是陈立根送给自己的,这两样东西于李月秋来说是无价之宝,给啥她都不换。   李月秋写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下笔下的很重,心痛的要命,以至于鬼使神差的在那两样东西后面还标了“着重号”。   陈立根刚刚一定是看到本子上的字,李月秋又恼又羞,觉得自己像极了倒贴汉子,人陈立根压根就不稀罕她,要和她离婚呢,她蹬蹬的退开两步,凶巴巴的瞪了陈立根一眼,“我不要。”   她才不稀罕什么金子,而且挖什么金子,山里哪来的金子,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药材了,如果要真有金子,村里的家家户户每天都要进山砍柴,早挖富了,李月秋也没去细想陈立根说的这句话,只当他是在挖苦自己呢。   谁要他的金子,就算真想要金子,她可以自己挣,才不要他的。   派出所的人收走了本子,之后隔几天都会来几次,调查一下村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出,或者是有没有哪家突然富裕了起来,但小偷显然是十分谨慎的,那些被投足的东西都没有出现在市面上,恐怕是要等要风头小一些,或者是等个几年,这件案子淡一些,才会出来销赃。   小偷隐匿了起来,陈家的东西是暂时追不回来了,案子没个几年是结不了,不过只要一有线索,派出所这边一定会加紧排查,毕竟丢了那么多的东西,当看到那个小本子上记录的都有些咂舌,东西再零碎,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了。   东西被偷了,家里被扫荡过一般,怨天尤人是没用的,少的东西也回不来,心咱痛,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不过比起之前的手头富裕,现在则捉襟见肘的很多,有钱李月秋肯定会花的有些大手大脚,没钱,按道理来说那就省着花,可李月秋只想着重新挣钱,手头上一点都没省,该吃的该买的,生活上的必需品,这些该花还是花。   在她看来地契合同还有存折这些都已经挂失补办了,比起这些,其他丢失了倒是又称不上多么贵重的东西了,家里的那些一大缸一大缸的莲藕浆液也并没有被小偷带走,李月秋索性把在疙瘩村承包的三亩莲藕一次性收了回来准备全都做成手削藕粉。   藕粉只有供销社再卖,每个月都是限量供应,还要用副食本才能买,而藕粉又是补身子的好东西,所以很紧俏,藕粉中又以手削藕粉口感最好,销路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手削藕粉的工序比较复杂,费时又费力,擦成藕泥放到石磨中磨成浆液,当然也可以借机器来磨,那样的话就不用人工推磨了,只要靠电就行,但这会村上通电这事还早,灯泡这东西县城市里才用的普遍,乡下家家点灯不是用煤油灯就是蜡烛,蜡烛还是有家底的人家才用的。   石磨推的很费力,还是花了一块钱借了一头驴来帮忙,在石磨中磨成浆液之后把浆液拿到白布袋中过滤掉藕渣和杂质,经过沉淀后把表面一层澄清的水倒掉,如此再反复过滤好几次一直到藕粉呈白色为止,最后沥干粘结成块。   工序来说很复杂,而且都很费力,到所有的莲藕经过加工粘结成块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院子里重新摘种起的牵牛花从打苞盛开枯萎,绣球花也慢慢在打枝开放,见证了胖乎乎的莲藕成了白色的“石墩”。   成块之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步骤,就是用刀把藕粉切成块状。   这就是一个考验技术的活计了,手不细的还真做不了,只会把藕粉削坏了,家里轮番上阵,削的时候削的小心翼翼,还用别的东西练了手,能帮忙的都来帮忙了,颇有种齐心协力办事的感觉。   陈立根的左手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日复一日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已经能抬起一些轻巧的东西,要不怎么说他身板好,恢复就好,而曾经会残了的右手也慢慢有了知觉,左手可以捏起菜刀,帮忙削上一些藕粉,不说是他,连一时半会还不回运输队的赵永平都被拉来帮忙了,每天和藕块斗智斗勇,弄得毛毛躁躁,这要是随便砍成几大坨,他肯定会,但要削的薄薄的,而且还要均匀,真是太难了,干这个活,他宁愿去扛货地扛货。   刀削手工藕粉麻烦的就是刀削这一个步骤,把沥干的藕粉切成小片的薄片,切的还要很均匀,这样藕粉的脱水速度就会一致,不至于有的晾干的快,有的晾干的慢。   全部处理完之后远远的看像是一排排雪白的小沟,跟晒稻谷似的晒了一院子,藕粉清香四溢,等着晒干之后就可以食用保存了。   赵永平回来的时候和运输队请了假,已经呆了一个月,原本是想和大根多磨磨,让人和他一起回运输队,但陈立根并没有一点想改变的样子,随着高考报名时间的靠近,陈立根一有空闲就波澜不兴的翻着高考的参考书,赵永平只感觉每天晚上都在对牛弹琴,完全不起效果,而且大根看得那些他压根看都看不懂,偶尔拿过来瞧上一眼,也不晓得是不是没有“学习的智慧”,他看了只想打盹睡觉。   最终熬不住的是他,大根不想回去他总不能拿链子把人捆回去吧,队上拍电报催了好几次,赵永平也不再劝了,收拾东西就打算回运输队去复工。   临时订的车票订的时间也晚,反正都已经呆了一个月了,早回晚回也没多大的差别,车票就没定太早,是晚上七点半从县城到市里,七点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他在车站等了一会,看时间还早,就到国营饭店去买了几个大馒头,这段时间内吃惯了李月秋的手艺,特别是那一手的开花手撕馒头,好吃的能吞下舌头,所以在咬下国营饭店打包的馒头时候,他当即就皱了眉,下意识就觉得咋做的这么难吃,烦躁的蹲在街角的地方,最后还是不甚满意的吃了。   这会县城的街上人不是很多,这条街不怎么接近中心道,人就少些,而且因为街道边上的路灯年久失修,只亮了一个,唯一亮着的路灯供电也不太好,总是闪一下亮一下,倒是弄得有几分渗人。   李大有在街上磨了有一会,难吃额馒头也吃饱了,瞧着时间回去刚好可以进站,不用在车站等太久,只不过等他从街边站起的时候,视线忽的在对面的一个漆黑胡同里停住,他眯了眯眼,看清之后他几乎是快步跑了过去。   在胡同口足足站定了好一会,他拳头捏的死紧,瞳孔中都是不可置信,好一会,胡同里的人出来了,他一把把胡同口走出来的人抓住,重重的抵在斑驳的灰墙上,咬牙切齿的问:“山水,你他娘的是疯了,和这群人搅合在一起!谁让你干的?!”   本来就手心全是汗的陈山水因为这突兀的一遭,冷汗唰的就留了下来,整个人下意识就要打回去,但看清是谁之后,沉默了下去,饶是赵永平逼了又逼,还动手收拾了他,但他不说话,像是一个怎么也撬不开的蚌壳,完全一副死倔样。   “成,不说!我找大根去!”赵永平看他不说,脾气是彻底上来了,于是松开了手,转身就要去桃源村找大根,他没辙,也不好往死里收拾,但大根总不会治不了。   他怒气冲冲,也不管回不回运输队了,当即就要找车去桃源村,就算这个点没车,他靠脚走也要走着去。   但身后的陈山水不晓得是不是害怕,从身后一把抓住赵永平,两人在黑漆漆的街上扭打成了一团。   而这边桃源村,李月秋在水井边洗了脸,正在用热水泡脚,凉风习习,她穿着一套桃花粉的连衣裙,手上拿着找人借到的习题册,手腕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习题册大部分她已经翻完了,这是今年新出的一本高考练习册,里面涵盖了数学语文的习题,说句实话,挺难的,甚至有点超纲了,一些题李月秋还真不会做,而且说句实话,她已经忘记了上辈子高考试卷的内容了,80年的高考题是什么来着,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如果她没重生,考试相对应该容易,但对于重生的她来说,这会要捡起来真是太难了。   李月秋脚丫在水里乱晃,溅出的水颗颗分明湮灭在草丛中,她看了一会习题,剔透明亮的眼珠偶尔扫过院门口,看了好一会,她没了耐心,啪一下把习题册合上,也没擦脚,湿漉漉的把脚套进拖鞋里,踏踏踏的准备回屋了。   “秋秋。”夜风中是熟悉低沉的声音,穿着一件大褂子的陈立根回来了,他最近精气神好了很多,即使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但他已经开始找活干,家里的家务基本都被他包揽了,此时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篓子,里面绿色的枝丫从篓子中争先恐后的钻出。   早上起来的时候枕头旁边就不见身影,也不晓得去哪了,这会回来一身的寒气,他上前用左手十分自然的拽住李月秋娇嫩的手腕,别的话也不多说几句,把人拉进屋里。   “你,你要干嘛。”进屋后,李月秋一下挣脱开自己的手腕,没有费多大的力气,毕竟陈立根的左手还没完全恢复,家里董慧和陈山水不在,他拽自己进来要做什么?   她挣脱开后,空气中沉寂了一瞬,没有点灯的屋里黑得好似都辨不清陈立根的位置,李月秋捏着被陈立根拽过的手腕,手腕好似微微发烫灼人,灼得她把那只手藏到了身后。   随即“咕噜噜”的声音忽的在屋里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滚到了桌上,伴随着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   不待李月秋看清桌上到底是什么,陈立根嚓的引了一根火柴,煤油灯芯恍恍惚惚的亮了起来。   入目间桌上摆着的是几根沾着泥土的金条。 第97章 挖坟   李月秋瞳孔剧震,金条的色泽熠熠生辉透着沉甸甸的冷光,手指一样的长度大小,湿软的泥土愈发显得年代的厚重,她不是没见过金子,虽然也不懂这方面的好坏,但这几根金条看着就是老金子,根本和金银首饰铺卖的那种不一样,金灿灿的比什么金手镯金戒指晃眼多了,一瞬间她连呼吸都是一怔,想起前不久陈立根对她说过的话,半晌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陈立根。   这莫不是他……进山挖的金子。   屋内煤油灯的光线下,李月秋这才清楚的看到陈立根的左手惨兮兮的,大手上龟裂着细小的伤口,就连身上的褂子也被挂破了很多,整个人仿佛是经历了一番艰难险阻,可那双眸子好似簇着一团火幽幽的瞧着她。   他大手把桌上的金条朝她的方向推了推,紧抿着的嘴角扬起一个不甚明了的弧度。   然而李月秋却有些惊恐的退了一步,看着桌上那金灿灿的金条像是在看一头洪水猛兽,指尖捏的有些泛白,胆战心惊的问:“哪来的?”   她想起了关于陈家那个挖宝发家的传言,不少人把这段事讲的神乎其胡,以前听了也只是听了就听了,没放在心上,因为李月秋压根不相信这些,都是村里人讲是非胡诌的,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存在挖宝一说,陈家也不会落魄这么多年,早就富起来了。   但事情完全和她想的恰恰相反,不然摆在她眼前的这堆东西是什么,她心里害怕大于惊惧。   传言是真的?山里真的有那位地主老财留下的金子,陈立根的父亲莫不是真的是进山挖宝才死的,那陈立根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要命了。   这些金子不吉利,不能要。   “大根!陈大根!”院子外声音混着急促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视线盯着那几条金条的李月秋骤然抬头,她甚至都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找东西把桌上的金条遮掩起来避人耳目,门就被人气势汹汹的推开了,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   已经早该离开前往省城的赵永平黑着一张脸,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夺门而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脸颊青肿的陈山水,耷拉着个脑袋。   这架势像是出了天大的事,赵永平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劈头盖脸怒气冲冲的质问:“你是不是疯了。”质问完才注意到屋里不仅有个大根在,旁边还有个李月秋杵在那。   一下子铺天盖地的怒火灭了下去,他闭紧了嘴巴子,没再说第二个句话,但额头青筋直跳,在尽力隐忍着什么。   他这个样子,闹得李月秋一脸的狐疑,总觉得是碍于她在场赵永平才隐忍不发,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而且这人不是应该回省城去了吗?咋突然又折回来了,打架斗殴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陈立根拧了两条锋利的眉,眉心皱得紧紧的,他扫了一眼陈山水,心下已经了然,单手把身后的还背着的背篓放下,他对赵永平说:“出去讲。”   赵永平脸色难看的很,平时挺咋呼的一个人,和陈立根一向关系很好,算上上辈子,不说过命的交情,但和兄弟也没啥区别,赵永平对陈立根极少会有冷脸的时候,大多时候的冷脸只会对着李月秋,总觉得她不怀好意,祸害了他的好兄弟。   李月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对着陈立根大呼小喝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和陈立根打上一架,不过她没来得及开口问,这两人一副这是汉子家的事情,女人家甭管的架势。   随即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陈山水则一眼不眨的盯着桌上的金条,脚下跟生了根似的,他视线怔肿到恍惚,那眼神不是见到金条的惊讶,也不是一种看到财富的惊喜,而是一种说不清甚至饱含恨意又悲伤的神情,怪异得李月秋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突突的,后悔应该在门被人推开的时候立马随便抓一块布料把这些金条盖住。   陈山水几步走了过来,桌上的金条沾着泥土随意的堆砌在一起,衬托得满屋都失了颜色,他手指微微发抖的拿起其中一根,攥的紧紧的,金条有棱有角,他握的用力到似乎想把金条生生掰断。   “山水。”李月秋见他魔怔一般,连忙喊了他一声,金条的棱角已经划破了他的手心,粗糙的大掌饶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也是无法把金条掰断的,只会伤了自个。   陈立根回过思绪,眼珠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血丝,他茫然的松开手,金色的光泽棱角微微润着鲜红的血迹,颇有些诡异,这让李月秋对这些金条的来路更加不安的很。   “哥拿回来的?”陈山水讷讷的开口,疑问的语气但口气是肯定的。   李月秋没说话,不晓得是该摇头还是点头,这金条果然有问题。   陈山水问完之后,也没打算听到答案,他然后扭头出去了,徒留下李月秋和桌上的金条大眼瞪小眼。   院外茂盛的竹林地里,是赵永平一个人的独角戏,离李月秋离得够远了,这里离桃源村其他的家户更是好几里地,赵永平声音是一点都压不住了,直接放开了嚷,“你让人放高利贷给李安国是不是疯了?李月秋晓不晓得你干的?”   陈立根倒是没有沉默或者是否认,神色间淡淡的,薄唇轻启,“我没疯。”   气急了的赵永平被这句话噎住了,大根在这跟老僧入定,他在这气汹汹的,乍一看,疯的成了自己,他缓平了语气,“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李安国一家就算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李月秋的亲小叔,血脉上连着呢,你看人不顺眼,我们找人教训打一顿不就成了,瞎琢磨些有的没的做甚,你就不怕李月秋知道和你翻脸,你舍得?”   赵永平自认为胆子已经够大了,特别是仗着年轻,以前惹过不少的事情,但他咋说也是个根正苗红的汉子,就是中途长岔了,根也是正的,自个有自个的底线,不该瞎整的他也不会去瞎整,像高利贷这就突破底线的事赵永平就不会去沾手,直白一点是他不敢。   利滚利不说,那些放高利贷就不是善茬,没几个是出身干净的,追债把人逼死,甚至卖儿卖女这不是没有的事,他赵永平虽然也不算是个老实的好人,但这种事他是不会去碰的,压根不想和人有牵扯。   大根多喜欢李月秋没人比他更清楚,巴巴的等了那么多年,把李月秋当成了肉疙瘩一样,就差含嘴里怕化了,不说别的事情,就是这次家里糟偷,他找人帮忙去打听了百货大楼女式小皮鞋的事情。   这事应该是警察同志干的,他们干也不专业,有了线索也该了警察说一声,但大根明显有自己的打算,赵永平也是抱着很随便的心思去找人打听的,能打听出来最好,打听不出来那就只能作罢,交给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毕竟百货大楼的小皮鞋那么多,不可能每种鞋子只有个一两双,根据鞋子来找人,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白费功夫,瞎找。   可结果,这一打听,还真瞎猫碰到死老鼠,打听清楚了。   那种样式的小皮鞋是今年的新款,纯手工制作,皮鞋上的扣是特有的什么设计款,总之吹了一波又一波,结果就是这个款式的小皮鞋产量特别少,货量紧俏,不是想买就能买的,石林县的百货大楼也只是每个号进了一双,买了可以保证同一个号在县城里是找不到第二双的。   他花了两块钱找人查了这款鞋的销售,百货大楼卖出的东西都有□□,内部人员查找很方便,其上面记录着其中一双37码的皮鞋是被李安国的老婆付双红买下的,用的还是印有暖瓶厂的厂印的票据。   赵永平把这事告诉了陈立根,这事说句实话,不太好办,别人偷倒是直接扭了送派出所的,关上几年总能教会重新做人,但这可是李月秋的小叔,是李爷的儿子,总不可能撕破脸。   单是这一层面上,这事就不适合拿到派出所去说,而大根也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随后就再也没有提前过这件事情,更没有去报派出所,好像从没晓得过这一条线索。   这样的态度,赵永平一度以为大根要把事情按下,然后要找李安国私下解决,让人把拿的东西还回来就成了。   如今看,他虽然不晓得大根打什么主意,但一定不是他想的那种,他是有别的打算,憋着坏心思要收拾人。   赵永平在县城胡同里看到山水和那些放高利贷人说的话,赵永平还以为是山水和这伙不要命的人扯在一起。   是个人都清楚,高利贷这东西不能碰,也碰不得,再穷也没想过去弄这东西,要债那些完全是不要命的,而且利滚利,你借一百,但等还的时候恐怕变成了几千甚至几万,这么危险的东西,大根竟然勾着陈安国家去碰这些东西,看人不顺眼,找个僻静的地方揍一顿不成吗?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干的,也没见不管用过。   用拳头说话,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等闹大不可收场的时候,看大根咋的兜底。   饶是熟悉陈立根的赵永平也愕然到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人,这还是他认识的大根吗?难不成像是怪力乱神中披着人皮的鬼,大根啥时候变得这么……恐怖渗人,手段可以算得上歹毒了。   “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在赵永平质问了好几句之后,陈立根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多说了几句,事情是他让山水去做的,开弓没有回头箭,竹林树影绰绰,他的声音冷的像是冬天里化不开的冰霜,“我不会让秋秋晓得这个事情。”   “纸包不住火,除非你能瞒一辈子。”   “那就瞒一辈子。”陈立根半掀起眼帘,几乎是在赵永平话音落地的时候就出声了,他的话让赵永平火气直冒,感觉自己刚刚说的全都白费了唾沫钉,他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谁能保证一辈子的事,岂是能瞒就瞒的?李月秋又不是个傻子,不但不能算傻子,还鬼精鬼精的,那对黑珠子似的眼仁一转,不晓得憋啥鬼心思,瞧瞧之前大有的事情,她一个女的就敢自作主张给人下不能一展雄风叽的药。   赵永平刚要讲一些难听话让大根清醒清醒,糊弄谁都别想着糊弄李月秋那只狐狸精,但话没出口,对面的陈立根继续说道,语气认真了好几分。   “你以后甭进屋不敲门随便闯,我不是光身汉的时候,有婆娘了,不方便,秋秋也会害怕。”   “……”哈?赵永平懵住了,心情急剧起伏的非常厉害,脸色也黑的像锅底,他嘴角下拉,烦躁的摆了摆手,“成成成!你有婆娘了,我不该随便乱闯!但你到底想干啥子?”   这次陈立根没有回答他的话,竹林里凉气重,风刮到脸上有些微微刺痛,吹得他的右手发麻,骨头像是扎着无数绵密的针,他视线从赵永平身上错开,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陈山水。   陈山水几乎是擦着赵永平的肩膀窜到了陈立根的面前,被赵永平收拾的时候,他咬牙不张口,骨头硬的很,他那副架势,赵永平岂能猜不出能支使动他的只可能是大根,但骨头很硬的人此刻眼眶红得都要哭了,脖颈青筋直冒,像是一头要撞人的小牛犊,“哥,你挖了咱爹的坟是不是?!” 第98章 冲突   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谣言尽管是谣言,虽然大半都是人胡乱说的,但始终都是有一点点稍稍的苗头才会被人加工成各种说法,听得人只能暗暗称惊。   村里人总说陈家是靠进山挖宝发家的,不然,桃源村以前的生产指标可不太好,粮食总是交不上来,公粮都是要拖个把月才能勉强凑足,当时的生产队长管理也就那样,村里大的大伙工分都不好赚,吃都吃不饱,凭啥陈家就独秀一枝,发家致富把日子过起来。   村里人讲的这些闲话有些是夸大了奇说,但大半都是真的,七十年代那会,并不是你工分赚的多就能把日子过起来,吃大锅饭干集体活,总有几个人趁机偷懒,一偷懒就会拉低队上的生产指标,不找别的方法,只靠吃大锅饭是挣不了大家底的。   陈立根的父亲在一个寒冬的时候,想着给自己的媳妇去山里打只野兔子补补身子,那会董慧正怀着陈山水,营养实在跟不上,队上的指标不好,工分再怎么挣,也不够攒钱给她买一罐麦乳精,所以在一个夜晚,悄悄的进山了,不然若是村里其他人发现,秉着不管什么东西都是集体共有的,你自己打了只野兔子也得平分给村里的没个人。   寒冬冷飕飕的天气,山里即使你进的再深,也很难找到猎物,更何况越往深山里走危险就越大,天生天养的山里有些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陈立根的父亲进山后整整两天都没回家,一点音讯全无,村里人都以为人肯定凶多吉少,人怕是没了,但人拖着一身的伤回来了,阿祖当时在伤口处给包了包药草,伤养了好几天才能慢慢下地,他没有带回来猎物,连一把新鲜的野果也没有,孑然一身,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村里人都在唏嘘算是运气好了,陈家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在一个深夜,他从自己的裤兜里当着一家人的面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根金条。   陈立根一直到很多年后都记得那根金条的模样,历历在目得仿佛就在眼前。   被他父亲紧紧的放在裤兜里,触手温热,辉煌得耀人,其光亮仿佛照得整间屋子都笼着金色,这一根金条,是开始,让陈家过上了富足的日子,成了桃源村的富户。   父亲告诉他,在最深的深山处有着豺狼虎豹,新中国的成立,村里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一些恫人的动物都去了深山处居住,深山里有沼泽地,还有一个大山洞,山洞的尽头是一块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壁陡峭,长着有好几年树龄的藤蔓和大树,在那些郁郁葱葱历经风霜的茂密树枝上能窥见其几分金色。   父亲那个时候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会把那些“金色”都带回来,让他们一直能吃上肉。   陈立根懵懵懂懂的点了下头。   可因为金条,陈立根的父亲赔上了命,最后一次他进山的时候也带出了好几根的金条,但同时阎王爷还收走了他的命。   那些染血的金条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陈立根的父亲把金条全都塞进了陈大根的手里,这位父亲想着是他不在了,这些金条足够他们娘三个过的很好,熟不知那些金条让当时还是孩子的陈立根夜夜噩梦惊惧,最终这些金条被陈立根亲手埋进了他父亲的坟里。   可今天又被陈立根亲手从坟里挖了出来。   赵永平刚刚也看到了屋里头的金条,但他满脑子想的是高利贷的事,也没注意到这些东西,再说,大根家的情况,就是有点金条傍身也不奇怪,毕竟他虽然不晓得,但已经去世的陈叔是靠金条发家的这不假,当初他才认识大根的时候,过于嚣张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谁晓得大根回了个是字,然后捏起拳头就和他打起来了。   现在听到山水的质问,赵永平一脑袋的问号。   这是在搞啥子?说高利贷的事,咋又扯到了挖坟?儿子挖老子的坟?   许是陈立根的沉默惹恼了陈山水,他毫无征兆一拳打向陈立根,就连边上的赵永平也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不够用了。   “哎哎哎!冷静冷静!你哥残着,别打别打!”赵永平这会哪还记得他要质问大根的事,一把抱起陈山水把人拖远一些。   陈立根还站在原地,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随即“呸”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里还滚着一颗牙齿,可晓得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把人松开,想打接着来。”陈立根满口血腥,骨骼碰撞的咔声响的闷闷的,他眼眸里一片沉谧,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说,像是要把陈山水的怒气全盘接下。   赵永平完全傻眼了,他不晓得这兄弟俩是在闹哪样,高利贷这么严重的事情山水都乖乖去办了,大根让他干啥就干啥,一惯听话的很,他问的时候,山水那副撬不开嘴的模样,要不是他想通了各中的关节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就是山水搞的名堂,高利贷的锅都背了,咋又突然跟个□□桶似的。   费力把人拖远后,赵永平看山水没了动作,试探性的把人松开。   陈山水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的死紧,他咋能挖了爹的坟呢?这是让爹走都走的不安生,这是不孝!   他死死的盯着陈立根,仿佛要吃了他,憎恶得眼睛全都红了,他是动手打了人,但看陈立根完全不还手的样子,他突兀的觉得继续下不了手,随即半响过后他转身大步走了,竹林地里都踩出来好几道“唰唰”声音,也不晓得用了多大的力气。   “要不要和我一块做生意。”   赵永平本想跟着陈山水去安慰安慰人,但大根的蓦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神情怔肿片刻后,转头问:“你什么意思?”   运输队各方面待遇都是拔尖的,比起以前卖力气不晓得好了多少,这辈子能在运输队上班,赵永平一度觉得一定是祖宗保佑,大根不会不晓得这些,可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银玉石生意,你做不做。”陈立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他这话问的认真,似乎已经好好的斟酌过了才会开这个口,仿佛刚刚和陈山水的冲突并不存在。   这一夜陈立根没有回屋睡,李月秋心惊胆战的找了块布把那几根金条包了起来,好好的找了个隐秘的地藏了起来,这一夜她一夜睡的极其的不踏实,总觉得这金条不是什么安生东西,得赶紧弄走。   次日,在院子里翻晒藕粉的时候,她没精打采的,一整天都呆家里,没敢往外出,就怕丢了那些价值连城的金条。   她想让陈立根赶紧把那些金条处理了,但天亮的时候家里哪还有陈立根的影子,她是喜欢钱,但喜欢的是自己挣的,这些金子让她烫手,陈立根挖回来的这些金子是打算全给自己?还是他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等陈立根回来的,但不晓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陈山水的状态很不对劲,两兄弟之间的氛围奇奇怪怪的,他俩就是上辈子都感情好的很,没闹过红脸,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陈立根过来饭桌吃饭,陈山水低头扒了两口饭,立马把饭碗搁下,说自己吃饱了,然后离开了饭桌。   李月秋捏着碗一脸的茫然,这都没吃几口就吃饱了?陈山水的饭量每顿要吃两碗饭的,董慧倒是只是扫了一眼陈立根,别的什么话也没说,李月秋悄悄的挪了下凳子,蹭到陈立根的身边,朝陈立根的张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两人是吵架还是拌嘴了?岂料陈立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往李月秋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说没啥。   就在这怪异的气氛下,高考报名的日子如期而至了。 第99章 大蒲扇   从几年前恢复高考之后,每年高考报名的人数只多不少,许许多多下乡的知青都疯了似的要考回城里,他们适应不了乡下的贫困的生活,即使成家立业也会抛下这些奋力一搏,不仅是知青,对于寒门学子来说,这也是鲤鱼跃龙门做城里人的机会,像张丽云一心一意想当城里人不惜耍流氓,足以证明城里的诱惑有多大了。   李月秋其实犹豫过自己要不要考,有不少人都建议她去考,毕竟读书的时候她的成绩不错,人又很聪明,有底子在那,不考的话有些可惜了,但对于高考许是上辈子的时候考过,李月秋倒也不像别人那么执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高考是不是必然要参加她就有些犹豫了,有的人落榜了好几年,孩子都有了两三个,但每年还是跟着考,她没有想好,以至于到高考报名的最后一天她才把名报了。   陈立根是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把名报了,他这个举动倒是让他和陈山水之间的关系破了冰,陈山水在晓得他报名参加了高考,怔然到回不过神来,那天晚上不晓得兄弟俩在院子里谈了些什么,陈山水去他爹的坟墓给他爹烧了纸钱,之后家里偶尔可以看见陈山水除了包揽家里的活计还会拿着一些小初中的教材在看。   这个家似乎除了董慧之外都进入了一个学习的状态。   随着高考报名的结束,县城好多地方都开始摆摊卖一些高考复习资料,就连镇子也有不少卖资料的,资料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一些人组织了一些复习班级,价格一个月要收20块钱,这种复习班级说是能大大的提高复习效率,那些人吹得好像只要参加了就能保证一定能考上,陈山水私下还问过陈立根要不要参加这种复习班,20块钱如果能考上那太划算了,不过陈立根没答应,但买这种复习班的人不少,他们有一个上课的地点就在镇上,这样导致镇上的人流比以往多了不少,还带动了李月秋铺子里的销售额。   她的铺子如今已经挂了店牌,不再像是之前一样没个店名就开铺做生意,店铺名字叫香满园,名字起的一般很普通,将就过的去,最好的一点就是这名字一听就晓得是吃食铺子,店里除了招牌的手撕开花馒头,最近又推出了一款桂花藕粉的小吃。   主料就是做的那些手削藕粉,她没有把这些藕粉直接零卖,而是加工成了店里的小吃,说是桂花藕粉,但里面除了晒干的桂花,还有一些零碎的核桃果仁,晒干的野果子,野果子有切碎的酸杏干,晒干的黑桑葚,种类很多,都是时令季节下山上的果子,用冷水调开后,拎起烧滚的一壶热水冲泡,白色的藕粉变得透明剔透又带粉,淡淡的藕香中果干清甜不腻,味道浓郁,口感清香,用透明的玻璃碗盛着,样子着实的漂亮,很受女同志的喜欢,一时间来镇上的人都要过来这尝一碗藕粉,铺子熙熙攘攘,生意不是一般的兴隆。   李月秋人长的是少有的绝色,以前都是一个人看铺子,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何况做生意这会是个不好的行当,名声不好听,苦了这么一个鲜灵灵的美人,这样的她惹得一些男人汉子总喜欢过来沾腥,和李月秋搭几句话,或者是趁机献殷勤。   一个女人家,白白嫩嫩的,人比花娇,鲜灵灵的,那手细白得看着又软又滑,滑嫩酥软抓在手里的滋味指不定心里怎么美呢,这种女人做啥子生意,就该关屋里头养着,负责把男人家炕头事伺候好,男人恐怕要星星就绝对给星星,被人养着宠着不好吗?非得这么辛苦。   有不少人已经在打李月秋的主意,那些男的条件还不错,女人漂亮就是资本,即使那些人已经听说李月秋结婚了也没彻底歇了心思。   李月秋的汉子不在家,也不晓得这汉子是咋想的,这么漂亮的婆娘,去哪都必须栓在裤腰带上,不然被被人勾搭走那也是活该。   就在这些不安分的男人蠢蠢欲动的时候,某一天铺子里来了一个高大英气的男人,跟在李月秋屁股后面干活,干活干的那叫一个理所应当,看得人就来气。   李月秋站在板凳上拿架子上的小麦粉,铺子现在的生意每天都要用掉两袋小麦粉,放在架子底下的用完了,只能拿上面的,她脚尖顶起,葱葱玉指即将拽到小麦粉的袋口,但身后的人粗壮的大手一动,几乎把人裹在硬邦邦的胸口,从背后看像是把人整个的抱在怀里,他把小麦粉拿了下来,利落的拆开袋口,把小麦粉倒在了案板上,又打了一碗水搁在一旁给人备用。   又或者拿着一张大毛巾,卷着袖子,手臂肌肉鼓动,青筋直冒显得有力,他收拾掉桌上的藕粉玻璃碗,都是用左手干活,右手看着有些不方便,但干起活来那叫一个利落。   这就是老板娘的丈夫……原来是个残废啊。   嗐,而且咋瞅着跟个庄稼汉似的,莽夫。   这是那些心里对李月秋打九九的男人们心里不屑的想法,就一个残废,手都不灵便,也配得上鲜灵灵的李月秋,真是不晓得是李月秋瞎了眼不会看男人,还是这男人手段下作才把人弄到手。   不过除了这些人,其他铺子里的老熟客却是觉得两人配的很,男人长得其实贼英俊了,五官有棱有角的,英气极了,而且还特体贴,看到李月秋在案板前揉面团,热得脸红扑扑的,这揉面团费工夫,都是李月秋亲手做,不然蒸出来的馒头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谁知这汉子转出门一个功夫,回来就拿着一把大把绿茵茵的粽叶回来,粽叶翠绿,一看就是从树上才扒拉下来的。   他拿回粽叶后也没进后厨,蹲在铺子门口,用不甚灵便的右手抵住粽叶的一头,用牙齿撕开一片粽叶,撕成均匀的好几条,然后左手手指灵活飞舞,好像是弹琴一般,唰唰的一条粽叶穿过去然后又穿回来,几条粽叶交错密实的编在了一起,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新编的大蒲扇已经在男人的手上成形,比赶集天卖篮筐那些编的都精致,而且这男人从头到脚低头编蒲扇的神情看着莫名的吸引人,高挺的鼻梁,认真做事的模样,真是看了让一些年轻的女同志们不自觉的被吸引。   翠绿的大蒲扇在他手中成形,他无视周围客人的小声惊叹,一声不吭的进了后厨,站在李月秋的身后开始打扇子,李月秋憋红了脸,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嚷着,“你拿开!我不热!”   铺子里的桌子上都坐满看客人,说是后厨,但也只是和待客的位置隔的远了一些,中间连一块遮挡的帘子都没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瞧了过来,丢死人了,她又不是旧社会的地主家小姐,还需要有人在旁边给打扇,而且她这是在干活挣钱,不是来享受生活的。   李月秋都有些跳脚了,但陈立根压根不接她的茬,闷不吭声的低垂下视线,手里的动作像是安了电池的机器人,他扇他的。   李月秋气不过去抢他手里的扇子,陈立根大手把扇子举了起来,李月秋脚尖顶起的抢了好一会,拽着陈立根的袖子蹦蹦跳跳,背后铺子里是一片哄笑声,权当是看小夫妻在打闹。   角落里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女同志笑了一会后则撑着下巴盯着陈立根看,她视力不太好,后厨那离的不算近,眼睛也忘了戴出来,这会她看着人,仔细眯了眯眼,越看越觉得这个人自己好像是在哪见过,明明这男人是在香满园第一次出现。   女同志是献血站的工作人员,也是李月秋铺子开张时候的大客户,叫丁敏,她是熟客的,今个过来看见陈立根总觉得眼熟,随后想起这人不是卖血卖得最多的那位,算是献血站的独一份的了。   他卖一次血可是换了好几张大团结,抽血的护士开始都没敢抽,但这人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很多,抽了那么多血后也跟个没事人似的。   卖血来钱快,乡下的农村人急用钱就会上献血站来,不过,这不是想卖就卖的,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有些不合法,而且身体状况不允许的人,卖血可是会把命卖进去。   献血站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丁敏对陈立根的印象深刻到一直都记得这个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这铺子老板娘的丈夫,他之前卖血的钱难不成就是拿来给人开铺子?这么想着,丁敏忽然觉得,这俩人也真是太配了,女的俏男的俊,这男的还这么疼媳妇,就是个庄稼汉泥腿子也不算什么,谁不想要一个把自己当眼珠子一样疼的丈夫。   这头李月秋把陈立根“撵”出了铺子,让他去卫生所抓药去,那位姜大夫开的药挺对症,阿祖对这位大夫也是赞不绝口,还说这大夫能来这边的卫生所是村里人的福气,可以把她老婆子开的草药停了,吃姜大夫开的药。   陈立根近来恢复的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没完全恢复成之前力大如牛的样子,把陈立根“撵”出去是不想让他干活,家里陈山水一看到他干活都会抢着做,李月秋还真不至于需要一个伤患来给自己帮忙。   他病了,自己不欺负他。   镇上的卫生所这个时间病人很多,打点滴的人,小孩哭闹的声音,嘈杂成一片,小小的门口硬是被挤出了人山人海的感觉。   卫生所只有一个护士忙前忙后,在之前卫生所的病人基本很少,不是什么大病都舍不得来卫生所花钱,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卫生所的医生说是医生大夫,但稍微有些年纪的人都清楚,这哪是什么专业医生大夫在,明明就是乡下村里的赤脚大夫转行的。   因为这样生活在镇子上的人不清楚情况倒是会直接上卫生所来看病,但十里八乡的乡下人却不怎么愿意来这,只愿意找村里懂药草的抓药草,如果认识药草,直接自个进山去挖,来回都不费功夫,进一趟卫生所的耗费不是他们庄稼人承担得起的。   不过这是以前的情况,前不久卫生所调来了一个新医生,是镇子上医院里调出来的,听说是专业的医学大学毕业的,在省城好几个大医院都呆过的,经验丰富,别看年纪很轻,对待病人非常有耐心不说,给病人开的药价格上也不贵,不仅可以抓西药,也可以抓中药,镇上也不是什么大地方,陆陆续续的也就传开了,于是卫生所开始变的拥挤,可把卫生所唯一的一个小护士忙的脚不沾地。   陈立根来过卫生所几次,小护士也认识他,他只用开药不用找医生看,让他直接在医生办公室的凳子上坐着等一会,这会有一个头上要打吊针的小孩,戳了好几次都戳不到位置,小孩疼的哇哇大叫,等她把这边处理了就去药房配药。   交代完小护士就去忙活了,不过陈立根没在凳子上坐下等着,而是绕出走廊,走廊外是卫生所的小厨房,搭着一个小棚子,医生办公室的窗户恰好对着这里,他走到窗户外一个躬身的人身后,看了人几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户里那位穿着白衣的医生。   “看上了?”他冷不防的出声,把窗户边下躬身蹲着人吓得骤然站了起来。 第100章 ……这道题辅助线咋画?我不……   “大、大根?”   李大有黝黑的脸因为这不长的句话涨红成了猴子屁股,他弯腰躬身已经在这蹲了好一会,就像是一块不会动的木头疙瘩,从日出蹲在日中,眼瞅着就要继续蹲到日落,如今被这么一句话戳心窝子的话吓得窜起,冷不防的没一点准备,膝盖以下都是麻的,险些要跪倒到地上。   他胸膛里好似住了一只兔子,跳的砰砰砰的,整个人的神情像是犯错的小学生被老师拎到了讲台上,在看清说话的人是大根之后,更是窘迫得只想拔腿就跑,不过跑是肯定不成的,前有大根堵着,后面是卫生所的死胡同。   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自然不能干落跑的事,为今之计也只能下意识疯狂摇头和摆手,张口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是……我没有。”   说罢赶紧扯了其他的事情,“我就是路过,路过看看。”   也不晓得是不是想到了啥,忽的看着大根眼神一下变的亮晶晶的,看得陈立根不舒服的蹙起了眉,谨慎的想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你咋来卫生所了?哦,对了,你来抓药?身子骨咋样?我也是来抓药。”   寡言少语的陈立根压根没来及退开就被极其热情的李大有劈头盖脸的问了一通,他握住陈立根的手,宛如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热情的像是许久未见面的老乡。   “我一会还有事情,人太多了,你帮我一块抓了吧,药单在这。”   他把手里几乎被汗浸湿了的药单塞给陈立根,说是药单到也只是揉得皱巴巴的一张纸,并且这张纸因为一直被捏在手里,汗湿了不算,还烫呼呼的。   药单是阿祖开的,阿祖的药材都是在山上挖的,有几味药材她那没有,山里虽然是宝地,人们靠山吃山,但毕竟并不是什么药材山里都能挖到,一些药材还得时节来临才会有。   而卫生所这边虽然医疗条件不咋地,但自从姜大夫来了之后,医疗资源比之前好了很多,以前只有西药,但现在除了西药,还有一些中药,中药的药材还算马虎,价格也还成,于是就开了药单给李大有,让他来卫生所抓药。   拿着药单的李大有天没亮六点就到了卫生所,可耗到现在,也没抓到药材。   陈立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强硬的退开了一步,李大有塞的那团药单可怜巴巴的掉到了地上。   连带这药单的主人都看着可怜上了几分,要是换成李月秋或者是别人,肯定立马帮忙了,但无奈遇上的是陈立根。   陈立根语气平静道:“看上就追,汉子家躲躲藏藏孬不孬。”说完转身自个去抓自己的药了。   留下李大有一个人看来是要和夕阳作伴了。   李大有那种眼神陈立根最是清楚,已经是喜欢紧了的模样。   他是过来人,自然了解汉子心里头的那点东西。   等陈立根排队抓好药,料理好全部事情,拿着药要从卫生所离开,狭小的卫生所里他没有看到李大有的影子,更别提来抓药了,不晓得因为李月秋的一番话是跑了还是在原地继续蹲着。   他觉得李大有真不男人,看上了就追,喜欢就要想法设法把人弄到手,追都没追试都没试一下,就会窝在墙角偷窥,别别扭扭不像男人。   这么想着,陈立根忽的顿下了脚步,脚尖甚至在地上捻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李大有不像男人,那他自个就像了?自己之前不也是孬货,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只敢躲在暗处,到后来明明秋秋跟一颗盛在勺子的糯米汤圆一样送到自己嘴边,甜香软糯,自己窝囊得都不敢张嘴咬一口,只想把人推远。   陈立根呸了一声,眼含戾气,骂了一句“孬种。”他捏紧手中的药袋,捏的咔咔作响,随即大步迈开,踩过的地上是深深的大脚印。   是夜,陈家的院子里头,停在树上的蝉鸣发出奏乐般的声响,土墙皮膈音一般,在屋内也能依稀听见杂音,陈立根用沾杆沾了后,倒是安静了不少。   李月秋在油灯下唰唰的翻着今天才到手的复习书,头都有些大了,油灯光线不明亮,今个托人去供销社去买了蜡烛,不过蜡烛紧俏,没买到,只能继续将就用煤油灯,复习书不算很新了,但内容很全面,知识量庞杂,总结也不错,这书是她水湾村的一个小姐妹送来给她的。   “你不考吗?”这复习书一看就晓得人花了不少的心血,而且只有一份,这说借给她就借给她,难不成她自己不考了吗?“我可以托人复印出来一份,原件你留着,就是时间要久一些。”复印店这边没有,可能得托人到省城里去复印,一来一回恐怕要折腾些时间。   小姐妹笑着说:“不用了,你拿着这份用就成。”   李月秋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之后才晓得原本这位小姐妹是早早就准备要参加高考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怀孕了。   结婚的时间,她和李月秋前后差不多几天,之前衣服宽松看不出,但这会她把自己给李月秋看,确实微微已经能看出孕相,她一脸的甜蜜温柔,那种感觉李月秋形容不出来,就好似之前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高考也不算什么,她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可真有福气。”李月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肚子,一脸的新奇,这都没多时间,似乎只是转眼的功夫,就怀孕了?   “我们都是有福气的,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娃娃?”小姐妹笑着问她,语气温温柔柔,她自己的月事不太准,调养了一段时间才怀上了孩子,这已经算是晚的了。月秋和陈大根结婚也有段时间了,估计是刻意避着不怀孕吧,要不恐怕早怀了。   李月秋愣了下,抿了下嘴角,她收了手,不晓得该怎么回话,最后只能若无其事的打岔了话题,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等小姐妹离开,李月秋跟泄了气似的,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两人都是水湾村的姑娘,而且都是差不多一起结的婚,别人都有了,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好,她呢,止步不前,和没出嫁有什么区别,活脱脱的就是别人口中讲的守活寡,身子都还清清白白,黄花闺女一个,都没男人,她自己一个人上哪要孩子……还不如剔了光头,当姑子去。   李月秋思绪有些恍然,想着一些乌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东西,好一会她咬了下唇瓣,甩了甩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想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浪费时间,她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复习书上。   她要赚钱,要做首富,要学习,其他爱咋咋地,她不需要男人,男人是干吗的?能吃吗?   想清楚的李月秋低头在复习书上奋笔疾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拿出了百分之一百的精力来,既然都决定要参加高考,就要好好干,她需要补习的内容太多了,好多她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得赶紧找回来,她脑袋开始飞速运转,低垂的脑袋乌发几缕散发,白皙的脖颈柔软纤细,仿佛镀着一层诱人的光。   她旁若无人的认真学习,真把墙角那边一同在学习的陈立根当了空气,油灯光线能照亮的位置有限,墙角处那不甚明亮,几乎辨不清陈立根晦暗不明的神情,他像在黑夜中蛰伏等待捕获猎取一般,无声无息,闹得屋里仿佛没有他这个人。   一缕凉风从窗户缝隙灌入,吹得桌上的油灯恍惚得变了形,拉出一条长长的弧度后又归于平静,在灯苗扯出弧度的瞬间,拉出的光亮照射到了墙角处那人幽暗的眼眸,他褂子半开,腹部肌肉线条紧实,手里拿着一张去年的高考卷。   每年的高考卷真题都是参加高考人们必备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研究,李月秋基础丢的有点多,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十七岁的李月秋,到现在还没开始看真题,但陈立根最近已经在开始研究,并且剖析的差不多了。   这间屋子透着暖香,处处都是女儿家的柔软,活脱脱的温柔乡仿佛能溺死人,李月秋脚踩着凉鞋,脚趾圆润,浑身只着一件纯白的睡裙,穿在身上很滑溜舒适,丝绸一般微微有些透色,衬托得她整个人好似一朵盛开的清丽脱俗的百合花,名贵根本就不应该长在这简陋的土胚房里。   然而她如今就落在这,乖巧的不会往外“生长”,窝在一方天地,只供他赏玩。   陈立根喉咙有些发干发燥,他难耐的舔了下嘴角,干的像是要起火,火气根本就没地撒去,这股火钻来钻去,之后陈立根蓦出声,声音哑的有些连不起调,“……这道题辅助线咋画?我不会。”   桌前认真学习的李月秋闻言抬起了头,笔尖在纸上落下的一个“解”字脱出长长的尾巴,她都忘记屋里还有一个陈立根在,辅助线吗?李月秋迟疑了一会,迟疑是因为在想陈立根说的那道题自己会做吗?她学业都荒废了大半,现在的水准可没有多高。   “我看看。”不疑有他的拿着笔走过去,却在靠近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被一只大手猛的抓住,笔尖哒的在地上掉落,不晓得滚到了地上的哪个角落,。   紧接着屋内响起的是一声又低又重的喘息。 第101章 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我俩被窝……   于千万备考学子十分重要的高考真题卷子被不在意的扔到了一边,卷子边已经捏的微微发皱,可惜了这么一张卷子,桌角的煤油灯芯“刺啦”的炸了个小火花,慢慢又归于原来的亮度,屋内昏暗,细碎的呜咽低喘声却耀得满室暖春。   墙角处两人在面对面接吻,李月秋整个坐在陈立根的怀里,被人扣在桎梏的紧紧的,两条小腿颤颤巍巍的在他腰腹徘徊,脚上的凉鞋已经滑到了脚尖,屋内气息升温,细腻娇嫩的脚背微抖着绷紧,凉鞋从圆润的脚趾不稳的滑落,随意的掉在了地上,凭添几分浓稠的艳色。   足尖的重量怅然若失,像是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身子越来越软,似要化成一滩甜滋滋的水。   陈立根黝黑的大手无处摆放又或者是情不自禁,不知不觉撩开了女儿家白色的雪纺裙摆,白色的裙子是雪纺面料,是大城市里缴流行的元素,轻如羽毛,细腻滑顺。   李月秋身上的这条裙子挂在衣架上是一件款式简单到让人觉得普通没什么新奇的样式,但穿在身上确实截然不同到让人惊艳,袖口处是花瓣的样式,裙摆是层叠的交错着,微微撩开一点就能看到里面的雪白细腻的皮肤。   丝滑般的面料羽毛般轻盈,裙摆交错间若隐若现,黝黑粗壮的大手突兀得形成强烈的对比,从精致如玉的脚踝顺着柔软的线条没入裙摆慢慢不见踪影。   掌心肤如凝脂,柔软的不可思议,陈立根的喘气声犹如一台鼓风机,热气微熏,过界般堪堪触上了贴身的小裤。   粗糙的拇指摩挲了片刻就顺理成章勾住往下拉,动作又粗又糙,仿佛在急不可耐的剖一块可口的雪梨肉。   李月秋蓦的唇齿间惊呼一声,眼眸艳得波光粼粼,透着几分勾人的妖气,花瓣袖口中的小手剧烈的推了推陈立根健壮的肩背,双腿也扑腾着要往回收,却像是小鸟的小爪被锁链扣住一般,动不了分毫。   她红着脸,舌头左躲右闪,躲着正黏黏糊糊吮着她的人,最后狠心用几颗小牙狠狠的咬了一口。   石榴籽样的牙齿颗颗分明,却又尖又利,明显逼急了一点情分都没留。鼻腔灌进一口重重的血腥味,陈立根一时不察,松开了人。   李月秋赶紧跑出他的怀里,赤脚在地面上离墙角好几步,她慌忙的捂住了自己的裙摆,羞耻极了。   裙摆下贴身的小裤子险些被勾脱了下来。   她舌尖打颤泛酸,晕乎乎的带着点难耐的哭腔,神情迷迷瞪瞪,“你摸哪呢……”乌黑的发丝凌乱,处处都透着薄红,瞧着就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陈立根拇指抵着唇角擦出一点血色,理智回笼,不甚明亮的屋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只让亲不给摸?”   他站了起来,走到受惊人儿的面前,像是野兽抵住了猎物,正在仔细辨认属于自己的领地,“我和你已经结婚了,现在想赖账?”   一提起结婚这两个人,李月秋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怯怯的剜了人一眼,他还好意思说结婚赖账,是谁从结婚到现在对自己不闻不问,碰都不怎么碰一下,搭伙过日子的也没这样的,陈立根压根就没想好好和她在一起,到底是谁赖账了,气急了的李月秋顿时羞愤了,拿起床上的枕头朝陈立根打了好几下,随即只听极其清脆的“啪”的一声,陈立根被撵出了门外。   门外的陈立根对着闭紧的严实的门张了张嘴,之后冷硬的嘴角抿紧,他蹲在门口,神色不甚清晰,愣愣的蹲坐在了门口好半晌,他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掌,手指指尖还透着颤栗,这是他自己吗?急色的像是一块叼住了肉的狗崽子。   陈立根摩挲着手掌,拇指从小指上略至食指,温香软玉,滑嫩的像是一块滚烫的水豆腐,他不后悔也不反醒,有的是没有再进一步的遗憾,更多的却是暴露自己肮脏心思的畅快。   他视线停在指尖,指尖仿佛润着女儿家的香气久久不散,眼眸中的神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燥热在腹腔翻来覆去的充斥着每一根神经,他喉结滚动了下,手掌僵硬局促的在膝盖上动作不自然的擦了擦。   不擦淡一些,今晚甭想睡了。   “你还蹲着干什么,碍手碍脚的,进来睡觉,不然冷死你活该!”屋门毫无征兆的被拉开,噼里啪啦的话从屋门口冒了出来,像是响起了一串非常响亮的小炮仗,李月秋眼角微湿,薄红已经褪的淡淡的,她一脸生气的推开门说了几句,说完只是把门一阖,没关严实。   陈立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愣在那,嘴角上扬翘起一个不甚清晰的弧度,起身重新推门进去了。   桌上的复习册已经收拾摞在一边,李月秋正跪在床上铺被褥,床上摆着两床被子,她和陈立根各盖各的,这些天一贯如此,同榻而眠,但互不干扰,李月秋铺好自己的那一床被子后立马钻进了进去,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背对着人。   要不是看到门口上倒映着一坨大影子,李月秋才不会喊着人进来,最近的天气已渐渐回暖,在外面呆着倒是凉爽,正好可以让陈立根醒醒脑子,只不过思前想后不过几分钟,李月秋就喊着人重新进来了,陈立根那两只手,刚刚力气大的吓人,不过没好就是没好,伤筋动骨的伤不养全乎了是肯定会落下病根的,外面即使再不冷,但风一刮,没好全乎的手铁定折腾严重。   她不和一个病人计较,李月秋气呼呼的闭上了眼。   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屋内的煤油灯被吹灭了,李月秋在被窝里闭着眼,自个睡自个的,床上的另一条被子似是被铺开,枕头边有人躺下了,李月秋立着耳朵听了一会,闭眼呼了口气,被窝里绞的紧紧的腿放松了些。   就在李月秋已经准备要入睡的时候,一只冰凉的大手从李月秋被窝边角强势的伸了进来,像是猝不及防的袭击,完全没给人准备的机会,先是手,然后又是一双大脚,最后整个人都挤进了被窝,占领了一方天地。   宽绰的被窝瞬间变得拥挤,李月秋扭头惊恐的看着被窝里的不速之客,不待反应下一秒整个人被捞进了硬邦邦的怀里。   “陈立根!谁让你和我盖一张被子,你走开,回你的被窝去!”李月秋双手双脚推距抱着自己的人,被窝里充斥着陈立根身上干爽的味道,干爽清透但蓬勃的荷尔蒙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脸憋的通红,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要挠花人的脸。   自个被子不盖,硬是挤进来和她睡一个被窝做什么,这是单人被,他难道不嫌被子小吗?他不嫌,我嫌。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放他进来,让他在门外冻死喝西北风!   被窝里陈立根任由人凶巴巴的闹腾,李月秋闹她自己的,他做他的事情,大手精准的握住在扑腾的一对柔嫩小脚,这样的天气,夜晚透凉,家门口是一片竹林,位置本身湿气重,怀里的人又贪凉的很,暖和的毛鞋不穿,就喜欢穿凉鞋,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地上没打水泥地坪,她大概会脱了鞋子贪图那点凉快。   摸了一圈果然摸到脚趾微微透着凉度,陈立根轻车熟路的把一对小脚捏在一起,撩开自己的衣裳,把小脚揣进胸口上暖和。   脚尖触到腰腹的肌肉,这段时间的生病,他人看着消瘦了不少,但肌肉依旧结实有力,似乎骨子里就蓄满了力量,生机勃勃让人无法拒绝,而粗糙的大掌在脚踝上透着粉的踝骨慢腾腾的摩挲捂热。   李月秋瞬间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呼吸凌乱,“……你别摸我脚,痒,你这个臭流氓!坏东西!松开!松开!”   裹着同一张单人被的两人把被褥拱起一个高高的弧度,像是塞着一团胖乎乎的皮球,皮球左扭右扭,偶尔能见细白肉粉的足趾从被褥中的探出,活色生香旖旎暧昧,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大手重新抓了回去,重新暖好。   “秋秋。”陈立根喉咙里的声音沉的不像样子,舌尖呢喃出的这两个字带着点男女之间的威吓,他钳着怀里人精致的小下巴,虎口十分适宜的和小下巴上的弧度严丝合缝,犹如捧着一朵绚丽的花瓣,却又透着绵绵的压迫和一丝暴戾。   “我讨你嫁,摸你不是耍流氓。”他一字一句,语气认真克制,像是在一板一眼的说一个既定的正经事实。   “我就是弄你,你也得给我受着,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我俩被窝里的事。”   李月秋被这粗言粗语惊的都忘了挣扎,竟是哑口无言,震惊得眼眸似是滚了一圈水,眼角水光潋滟,她脑袋不清楚的委委屈屈的问出一句,“你,你想摸哪啊?”   像是一只蚌壳被敲开了壳,露出了.柔.软.的.肉.。   陈立根蹭着她娇嫩的耳廓,低沉的声音透着笑,“浑身上下我都想。”   李月秋听出他话音的笑意,顿时气得小下巴一甩,甩开掉下巴上钳着的大手,对着大手的虎口死死的咬了一大口,然而陈立根不躲不闪,任由她折腾,似根本不是咬着他手上。   李月秋松开了嘴,剔透水光透着几分稚气,这么一折腾,卷翘的睫毛挂着一滴晶莹的泪花,“你不是准备要和我离婚的吗?做出这般姿态又是做什么。”   陈立根怔了下,厚实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我改主意了。” 第102章 我是个医生   镇子上的铺子如今数哪一家生意最红火,那肯定就是香满园了,客似云来,就连在县城的人都会专门过来打包一些吃的,都说大城市大地方的东西啥啥都好,但还真不见得,起码县城里是找不到像香满园这样味道好吃的铺子,不去县城里开店真是可惜了   店里每天客人熙熙攘攘,基本都是满客的状态,这年头抛头露面做生意丢名声,加上几年前这做生意是割资产主义的尾巴,属于投机倒把,许多人根本不敢去碰,都在观望国家的态度,苗头多,真正行事的很少,但总有胆子大想挣钱的,看香满园的铺子生意这么好,镇子上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家铺子,卖包子馒头豆浆之类的,价格上比香满园的低一些。   不过生意还是比不过,香满园的铺子卖的东西种类不算多,但架不住件件都味道好,开花手撕馒头,秘制的新鲜果酱,还有新品桂花藕粉,又漂亮又好吃,最近还有螺可以买,香辣的螺,配一碗紫苏烫,实在是让人根本拒绝不了,多花点钱也愿意。   李月秋找人做了香满园的字样,现在的现代化工具还不算多,靠手艺人吃饭的人不少,雕刻字体这些花的价钱并不昂贵,只要花钱就可以做到合适精美的模具,铺子里手撕馒头底部、果酱瓶子下方都印着香满园的字样。   店里生意太忙,又有两个即将要高考的人,不说他和陈立根两个,要高考的人太多,这隐隐给这个镇子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只要僻静的地方总能三三两两的人在看书或者是复习。   时间紧的日子唰唰的就过了好几天,日子在忙活和紧张中不疾不徐的流逝,董慧和陈山水最近都在店里帮忙,李大有也只要得空了就过来搭把手,这样总让人帮忙不是事,耽误别人做事,虽然她都有给人钱,不让他们白干,但这几个人都不要,李月秋寻思着等高考结束怕是得招工了。   “专心。”   额尖被不重的敲了一下,不疼,但对于娇气的李月秋来说还是疼的,她蹙眉捂住自己的额尖,心绪回神了。   这一回神,她有些尴尬了,笔下题已经讲了大半,稿纸上唰唰的列着一串复杂的公式,洋洋洒洒的一大片,不过她心思飘到了招工的事上,这讲了些什么啊。   她什么都没看懂。   两人在这道题上已经耗了将近一个小时,陈立根好像是第三次讲这道题来着了,第一次的时间她说没听懂,第二次的时候她出去喝了口水然后又吃了点东西,讲到一半思路是什么也没听清,这第三次……。   陈立根放下了手里的笔,一声不吭的看着她,那神情瞧着比老师都严厉。   李月秋立马埋头认认真真的看着题目,娇声娇气的拽了拽陈立根的袖口,“你重新讲,我一定好好听。”   这要是换成了别家的汉子,被李月秋这么漂亮的婆娘这么软声软语的求了一句,骨头都酥了大半,哪还能记得讲题的事,绝对被弄的晕头转向,婆娘说啥就是啥,没认真听自个再讲一遍就是。   可换成陈立根就不是一样的了,他大手不近人情的拉开袖口上的白嫩的指尖,铁石心肠的说:“不认真学更好。”   李月秋:“?”这是什么要命话?   觉得她朽木不可雕也,直接不抱希望的放弃了?   不不不,她觉得她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她还是有点潜力的。   李月秋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陈立根怎么对着她这么没耐心,上辈子对着她可有耐心了,刚刚的话她应该是听错了吧,微微往陈立根的方向倾了倾,滚着水似的眼珠里都是疑惑和委屈。   陈立根神情变得莫测起来。心头却在计较起了刚刚说的话,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脏话,如果可以,他想让秋秋攀附着他而生而活,藏在自己方寸之间。   他可真是够阴暗自私的东西。   陈立根无声的叹了口气,刚刚的话出口了已经收不回来,但他决计不会再说第二次,再开口间只说了三个字,“好好学。”   李月秋急忙点点头,就差伸手发誓了,她一定好好学,努力学。   上辈子她好歹是考上了大学的人,这辈子努力一把怎么也该考的上,人都是往前看,总不能退步不是,但人比人气死人,陈立根比她厉害多了,几天前的她一度以为她可以帮着陈立根复习。   然而同样一本练习册,里面的习题李月秋做的磕磕碰碰,毕竟这些复习册并不是很正规,市面上的练习材料有很多,练习册里好多题型她都不会做,但陈立根全做完了不说,出错的地方还很少。   读书是一笔不菲的花销,穷人家的孩子少有能读书的,陈家的情况陈立根早就辍学了好几年,即使她在上次小偷进家行窃的时候知道陈立根一直没放弃学习过,但这比她还厉害……   是她不够努力还是不够聪明?   事实证明聪明不聪明不晓得,但论努力她比不上陈立根。   早晨天没亮,夜色还未褪去,陈立根已经在竹林的坡上看书,晚上也是睡的最晚的,还弄了很多复习的小条子,中午空闲零碎的时候都在学习。   李月秋隐隐有预感,高考的时候她一定考不过陈立根。   “大根,有人找。”   这时铺子前台处传来董慧的声音,陈立根应了一声,随即合上本子站起,两人在铺子后面的小仓库里看书,离前头不远,有啥喊一声都能听到。   他站起后却没有立马就朝前走去,而是低垂下视线,和李月秋刚扬起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他伸手拇指指腹从李月秋娇嫩的脸颊上划过,旖旎的一直划到眼尾,动作极尽温柔的像是护着心上的肉疙瘩。   莫了他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桌前本子上的题目上轻轻扣了下,神色淡淡的警告了一句,“心思摆正些,仔细我收拾你。”   李月秋:“……”   等他离开,李月秋揉了揉自己的眼尾,笔尖凌乱的在纸上胡乱了画了好几笔,那天晚上他对着自己又亲又摸的,流氓透顶,不是说他改主意了吗?   怎么还和之前一样这么凶巴巴的欺负她,明明自己都说了会好好学的,竟然还说要收拾自己。   哪像是改主意的样子,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不能信。   这头香满园的铺子外面站着一个戴着解放帽的男人,帽子压的很低,不太能看清面容,这人见到陈立根出来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带着人到了一条小巷内后方才开口说:“周边给出的价不太高,不晓得是不识货还是故意压价,真当我是傻子不成,这是足量的老金子,市面上就没在销的,完全能卖更高的价。”   一条条的小黄鱼,纯金的,可不是市面上那些能比的,价卖低了,根本就划不着卖,不如囤家里做传家宝呢,金条这东西是不可能不值钱的,所以他折腾过来并没有把手头的金条卖出去。   陈立根听罢,问了多少。   男人皱着眉用手指比了个数字。   “我另外想法子出。”陈立根权衡了片刻,拍板把事情定了下来,他既然把这些金子挖了出来,动了这笔应该在黄土里的东西,那就要卖出最高的价,而且……   陈立根眉眼变得柔和,秋秋已经不止提了一次让他把进山挖的金子埋回去,哪来的就放回哪,耳提面命板着脸和他讲,“挣钱要靠双手劳动。”真的是就差揪他的耳朵了。   “对了,你要的东西已经打好了,我刚刚过来瘸子让我顺道给你。”男人从裤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丢给陈立根。   陈立根打开小盒子,红色的绳,金色的坠,不同于上一次的,这次的坠稍微大一点,坠面上雕刻着镂空的花纹,做工极其的精致,最底下雕刻着莲蓬似的几瓣波纹。   这是用足金的老金子也就是陈立根挖出来的其中一根金条雕刻出来的坠,方言可以叫坠魂金,栓在人的脚上则有能坠住人魂魄的意头,上次的那一个,已经被偷儿偷走了,陈立根又找人重新打了一个。   本来陈立根想把金坠打成铃铛的样式,秋秋皮肤白,骨头细,脚踝还透着粉,而且铃铛会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这让陈立根觉得栓在秋秋的脚上一定漂亮极了,但被瘸子非常干脆的拒绝了,称他是有病,猫狗才栓铃铛,别搞些龌龊心思在坠魂金上,这才让陈立根歇了心思作罢。   陈立根手心捏着盒子回了铺子,第一时间想把坠挂到秋秋的脚上,但就他出去的这一个功夫,铺子后面的小仓库里空无一人,桌上的书本还摊开着,人却不见踪影。   “秋秋呢?”陈立根问系着围裙在忙活的董慧。   董慧正在收拾桌子,闻言头也没抬的回:“大有喊着她去卫生所抓药了。”也就才走的功夫,她忙活着倒是也没注意细看。   陈立根蹙眉,手心的盒子塞回了兜里,“药我前不久才去抓过。”他手伤的药是一周一个疗程,这才吃了没几天,药还够,医生也说了吃完了再去开,到时候说不定要调整一下药的剂量,压根不用去抓。   然后他想起几天前,李大有也塞给他了一张药单,让他帮忙去抓药,他拒绝了,并且还戳破了李大有的心思,骂他孬货。   这是抓壮丁,抓不了他,抓到秋秋头上去了?   陈立根神色露出些不满,所以抓一副药到底是有多困难?非要人代替着抓,连人的面都怕碰,他当初可不是这样的。   事实证明李大有这副药确实挺难抓的。   李月秋看看药单又看看捏着药单正在看的人的神色,好半晌,她狐疑又试探的开口,“姜大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立根吃的药是西药,这张药单是大有哥的,抓的是中药材。   来卫生所不看病只抓药可以不用找医生,直接让护士领着去药房抓,李大有喊着她一起过来抓药,但到了卫生所门口说是在外面等她,于是就只有李月秋一个人进来了,她在药房这抓药,中药材已经打包好了,恰好姜大夫路过,两人说了几句话,随后姜大夫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药单,这一看就看到现在。   “这是土方子?”姜大夫,名叫姜语,她把药单放了下来,问李月秋,“你丈夫身体出问题了?”   这话问得,李月秋一脑门的问号,许是情绪都摆在了面上,姜语像是想到什么,笑着问道:“你帮人抓的?”说着继续道:“这方子挺有趣的。”   等李月秋从卫生所出来,还摸头不着脑,她把抓好的药包递给大有哥,“这药抓给谁吃的?”   “……我自个吃的。”李大有把几包药塞进背篓了。   他这一说,李月秋立马想通了所有的关节,难不成是张丽云那事她给大有哥下的药,药性还没除干净,“阿祖不是说几副药就能好了吗?这都多长时间了,咋还在吃药,我去找阿祖问问。”当初阿祖说的很清楚,吃药是一定能好了,有了阿祖的保证,李月秋才敢胆大包天的下药,不然这种事,没有万全的把握,她敢祸害大有哥吗?   李大有拉住人,赶忙道:“等等,不是,不关阿祖的事,是只吃几幅药,只不过间隔时间要长一点,这是最后几副了,其实我感觉……早好了,吃不吃也一样,但阿祖交代必须再吃满药的副数。”   要是可以李大有早就不想吃了,他觉得自个现在已经没啥问题,但阿祖交代过,当初开给月秋的药性猛,这之后治就得把时间拉得越长越好,中药讲究的是时间。   李大有不敢拿这档子事开玩笑,男人啥都可以不行,这档子事绝对不能不行,在卫生所都耗了快半个月的时间,今天终于抓到药了,谢天谢地,以后不用来了。   大根不帮忙,还说些有的没的,还是自家妹子好,李大有这会心情都好了许多,郁闷一扫而空。   “那你咋不自己进去抓。”这要是不认识的人知道也没啥,但她和姜大夫认识,陈立根和姜大夫也认识,想起姜大夫刚刚的神情,李月秋忽的一怔,姜大夫该不会以为是陈立根那方面有隐疾吧,嗐……   这岂不是给陈立根扣了口锅背上,李月秋表情一言难尽的看着李大有。   “大有哥,你这是在作弄我。”   李大有权当听不到,说了几句家里有事就抛下了自家的妹子从卫生所门口拐了出来,拐进一条小道超近路回家,结果脚步一下刹车似的停住,脸上的神色僵住了,又窘又羞。   卫生所近来看病的人多,新来的大夫是个好大夫,这是大伙有目共睹的事情,政府这边自然要支持卫生所的医疗资源,就把卫生所后面的房子买下了,把墙打通,当做卫生所的后院,大夫和护士想要烧火做饭休息就有了宽绰的地方,都是为人民服务,总得尽量给大夫提供能提供的条件。   所以李大有拐进的刚好是卫生所的后院。   姜语正弯腰在水龙头下冲洗手,她摘了口罩,嘴唇抹了口红,红的很漂亮,看到骤然闯入的李大有,她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多惊讶,毕竟这些天她看到过好几次李大有在卫生所躲躲藏藏的徘徊,开始以为他是来看病的,不过始终不进卫生所,但是即使他进来看了,他的病姜语没多大的信心治疗,毕竟她仔细的检查过,这男人.勃.起.有障碍。   但今天看着李月秋拿着一张药单来抓药,那副药单开的很巧妙,她对中药方面还算有了解,这药方她见识过的老中医也不见得能开出来,完全是虎狼之药,而且这么巧,这药方治疗的又是……   李月秋姓李,李大有也姓李,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约莫也可以大致猜个七七八八。   这位乡下汉子还真是不懂文化得太实诚了些。   姜语面无表情的拿着帕子擦干净手指,手指因为长年戴着手套,比其他的地方白很多,远远的像是一团雪,她擦干净手指后把手帕放回兜里的时候,习惯性的在休息的时候想把兜里的烟拿出来抽一只,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她朝李大有走去,她走过去,李大有却是木楞愣的倒退了好几步,一直把自己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瞧着他这样子,逗得姜语都愣了下,她第一次细细的观察贴着墙面的人,五官长得挺周正的,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却感觉怕自己怕的要死,别的瞧着倒是挺好的,就是晒的委实黑了些。   她红唇勾起笑了一声,随即正了正嗓子,“你应该还记得我。”她说着拿出身上医学经验十分丰富的气势,“我是个医生,看过不少的病人,那样的东西我见的多了,不说几千也有几百,你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尔尔,躲着我走,大可不必如此。”   “……”李大有瞳孔剧震,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打进了他的天灵盖,满脸窘迫和愤怒,脖颈涨的粗粗的,青筋直冒,恶狠狠的瞪着眼珠,捏紧拳头重重的砸了下墙。   咚的一声,墙凹进去了一个明显的弧度,姜语愕然间,李大有已经跑了。 第103章 该同房了。   躲在拐角处偷听的李月秋瞪直了眼。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李大有什么脾气秉性她不说了解十成,但五成总是有的,他刚刚的行为怪异又不平常,想不注意都难,于是她后脚就跟着过来了,因为离的还是有段距离,那两人讲的什么东西她没听的太清楚,可大有哥几乎是从她身侧擦着跑了的,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人压根都没看到她。   护短的李月秋虽然没听明白姜大夫和大有哥说的是什么,但下意识要找姜语理论,都说帮理不帮亲,不过这道理在李月秋这行不通,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身后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李月秋睁大了眼睛,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她惊恐的扭头,速度快得几乎在扭头的同时打算立马想办法逃走,在看到是陈立根的时候,所有的惊惧都化为乌有。   他怎么在这?李月秋一双如水的眸子里都是疑惑,可不待李月秋开口问,陈立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随即一把掐住她的腰,把人抱了起来。   “陈立根!”被举的高高的,脚尖离地,李月秋赶紧拍着人的手让人把她放下来,“你干嘛啊!”   陈立根抱着人,倒还正儿八经的回答了问题,“我抱抱你。”   李月秋哑然,随即压低声儿让他把自己放下,大白天的,这是干什么,幸好路上没人。   “哎,你!”李月秋被放下后,连忙朝拐角处看了一眼,姜语已经不在了。   还真是眨眼的功夫,谁都不见了。   “回家。”这边陈立根十分自然而然的握住人的手,牵着人要准备回家,“我饿了。”   李月秋本来想进卫生所去找姜语问问,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有牵扯的,刚刚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但被这一牵,手整个的团巴在粗糙的大手里,暖烘烘的,异常的心安,理智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她一下被转了心思,眼尾都透着点上扬的味道,但语气骄横的说:“我是你的煮饭婆吗?”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口气,饿了就自己做饭呗,告诉她做什么,他也就欺负她稀罕他。   “你是我婆娘。”陈立根几乎是立马就接话了,语气平平无奇,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说完后他在李月秋疑惑的眼眸中慢慢蹲了下去,从兜里拿出已经焐的有温度的小盒子,打开之后拿出新做的金坠,金色的坠在他手上显得流光溢彩,漂亮的仿佛闪耀着五光十色的斑斓。   对于这个金坠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把红绳在李月秋纤细的脚踝上缠绕栓紧,末了为这个金坠说了一句话来盖棺定论,“之前那个不值钱丢了就丢了,给你新做的。”   李月秋压下了嘴角飞扬起的小弧度,低头新奇样的看了脚上的坠,面上不显故作淡定,好似这个金坠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无意识动了动脚踝,在感觉到脚踝上微微的沉感,她贴着陈立根走的更近,语气娇软,说话声声入耳。   “我和你讲,姜大夫好像和大有哥有问题。”   陈立根轻点了下颌,“是有问题,但没事,他能自己处理。”   李月秋本来想等回去就找大有哥问问情况,听到陈立根的话打消了念头,她想大有哥这辈子能过的好,但希望他好,并不代表要事事插手他的事情,把人当提线木偶,有些事还真不能是她能或者是她合适插手的。   两人一搭一搭的慢悠悠走着,期间街上路过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大概是觉得他们也太不害臊了,在大街上就牵起手来。   不过陈立根松都没松开,就这样牵了一路,一直走回了铺子,铺子已经在收摊了,但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好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都是一起准备高考的男女同志,他们都是李月秋的熟人或者是同学。   这些人陈立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在结婚之前的交际圈子接触的东西一个天一个地,李月秋在肉联厂做着人人羡慕的临时工,她接触的人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而陈立根在地里刨食,去扛货地扛货,或者是去挑粪,他认识的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都是老农民。   哦,不对,其中有一个人陈立根是认识的,起码是见过并且记得的。   陈立根朝那个自诩能一次推动五个石磨的王成明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会他主动松开了秋秋柔软无骨的小手,去灶头手脚麻利的倒了几杯热乎乎的银耳汤,然后又盛了一盘螺丝,盘子盛的很满,十分的大方,男主人的架势溢于言表。   李月秋正在和几人说话,几人正在聊订招待所的问题,这可是大问题,马虎不得。   高考的地点都是就近安排,不过再就近安排也不可能安在家门口,都是在一些大一点的学校,这次地点是在市区里,他们得提前订好附近的招待所,不然恐怕会没地方好好休息,准备了这么久的考试没有个良好的休息地方,怕是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你们赶紧把数目定下来,得先紧着订了,不然到时候歇脚都能问题,不过我先说好了,现在订,价格可高了,整整翻了一倍多,直接是宰人,但也没别的法子。”一个女同志说道。   这附近的镇子县城都没有考点,考点全部安排在市区里,因为高考市里的招待所全都涨价的,还真是逮着了一只羊,可劲的蓐毛呢。   “你们确定要订的话就把人数确定下来,看看要订几间,如果单人间不够,就只能订双人间了。”说话的人说完看向李月秋,“你和陈立根同志订一个房间就成了吧。”   李月秋点头,“都行。”   “不用,给我们分开订。”陈立根蓦的出声,他把手里的吃食放下,对着那个正在统计的同志道,他和秋秋的房间分开定,他们不住一起。   银耳汤飘香,味儿淡淡的不浓烈,这是熬了自己喝的,用料精致不小气,大朵的银耳整个的去除了根部整朵整朵的熬,形状完整,一碗就能省一朵,胶汁浓稠的汤面上点缀着颜色鲜艳的枸杞,烧得入味的螺丝让人口水分泌,香满园的东西味道只会好,不会坏,看着就馋人的紧,几人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边吃边竖起了大拇指。   只有那位在统计的同志忍着嘴里的口水分泌,在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后,呆呆的看向李月秋,眼神示意李月秋:夫妻不住一起的吗?何必多花一份钱,你俩怎么意见不统一啊,是不是没商量过?   李月秋也呆了下,没明白过来陈立根怎么着就不愿意和自己一个屋了?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她一个姑娘不成。   “我会分心。”   李月秋各种心思百转千回,还没彻底把心思理正,陈立根没什么表情的说了四个字,话语冷冷的,丝毫感觉不到他话里的意思。   但这话也够直白的,还是在这么多的熟人面前,又没有特意放小音量,大伙都听到了,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同志对着李月秋挤眉弄眼,笑话的推了她一下,打趣了她几句。   李月秋被臊得一张脸红红的。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本着只要自己顶住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她稀松平常的说道:“那就分开订,也宽敞。”   说罢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起了别的事情,问别人复习的怎么样,而坐在其中的王成明有些落寞的看着李月秋,眼中完全是求而不得的失落,他视线就没从李月秋身上移开过,可惜,陈立根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站在李月秋的身侧把人护的严实,最后王成明连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马上要高考的日子,高考前的一天无数的学子乌泱泱的大批涌入了市区,大多是相互约好,一起包车,桃源村也有不少一起去的人,包车更省钱,直接把他们拉到市区考点,也免得不识路走错了地方,凭白折腾了时间,因为一些考生在这前一天还准备继续看书,不浪费一点多余的时间。   陪考的人也不少,有老有少,都带着殷切的期盼,倒是造成街道拥堵,也算是难得的盛况了。   桃源村的人看到陈立根和李月秋一起,开始以为陈立根是陪考的,李月秋长得漂亮,先不说能不能考上,这么漂亮的媳妇一看得看紧,不然跑到市里去,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指不定就把陈立根这个庄稼汉给踹了,不过踹不踹都是后话了,现在的情况是个人都说陈立根有福气,受伤差点残废媳妇也没跑,家里被偷了个精光李月秋还是照样稀罕他那一身腱子肉。   也不晓得积了几辈子的德。   要晓得村里有些女人日子过不下去宁愿抛弃呱呱落地的孩子,也不想过苦日子,而李月秋呢,李家精细养着的,不仅不跑,还赚钱给陈大根花,那个开在镇子上叫香满园的铺子,那么多客人,陈立根就只用在店里打打下手,帮帮忙,晚上还能睡天仙一样的媳妇。   这样的美事,谁能不眼红羡慕,结果,高考那天,准备铃声响过之后,陪考的人纷纷的退出学校大门口,一直要等考试结束,学校大门才会开放,然而陈立根竟然没退出学校,监考官还拿了他的身份核实之后放他进了教室。   他难不成要参加这次的高考,这是他们眼花还是陈大根疯了。   泥腿子也想捏笔杆子,真是做梦呢!怕是连题目都读不懂。   不管别人怎么想,陈立根已经坐在了考场上,监考老师把试卷唰唰的发到每个考生的面前,考场庄严肃静,陈立根此时胸腔里的心脏却是跳动的异常兴奋,十年寒窗苦读,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十年,他是从小就爱读书,但陈家的情况,一夕崩塌,吃饭都成问题,由不得他做选择。   外面的钟声响了重重的三下,陈立根捏起了笔,高考开始了。   沉闷压抑又庄严的高考终于随着时间一点点的结束,每个人不管发挥的如何,高考全部结束了,考完最后一刻,像是所有的压力顷刻全部化为了须有,仿佛整个市区都透着一股轻快的劲,当然,也有因为发挥不好,出考场的瞬间就轰然奔溃,被老师和同学劝说了好久才离开了考场。   但大多数人都是卸下了重担,都已经考了,无论结果如何,这会需要的就是放松,好好的玩几天,市区里游玩的地方不少,有的更是难得进市区一趟,来都来了,几人约着在市里一起痛痛快快的玩几天,走遍市里的景点,再吃一些市里的特色小吃,一条路线全都安排好了,还特意租了相机,准备拍照片留念。   “陈立根,你和李月秋要不要一块去?”   同屋的男同志问道,“每个人出3-5块钱算是旅游公费,人多热闹。”去玩是一伙人一块拼钱,最少要出3块钱,3块钱还是有点高的,但这里的消费高一些,少了也玩不起来,钱多点这样大伙都能吃好玩好,而且以陈立根现在的情况,这点钱是肯定付的起的,就是他付不起,李月秋开那么大的铺子,挣的多,也能拿出来。   虽然他们一起来的提前订了招待所,但今年的考生太多,招待所单间双间都基本没有了,只有七八个人的那种大通铺,最后也只能将就了,男生住一个通铺,女生住另外一个人数少一点的房间,人多了就容易乱哄,但他们几个也都不是吵闹的人,而且王成明好像在避着陈立根,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倒是让环境特别的安静。   这些天的相处,虽然还不熟,但陈立根不是话多的人,几人对陈立根的印象不错,于是邀请人一起去玩。   “我和秋秋有事,不去了。”   陈立根已经一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东西带的不多,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别的都没带,轻便的很,别的大多数人还带了复习的书,力求在争分夺秒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学一点,就连李月秋都带了一本速背笔记,倒是显得陈立根“破罐子破摔”,复习资料都不带一本,好像只是来随便考考随便玩玩。   同屋的人大多都觉得他应该是来和李月秋陪考的,体验一下自家妻子高考的压力,也算是体贴了,毕竟据他们知道的,陈立根只是一个有把子力气的庄稼汉,之前有机会去了省城运输队,但伤了手,如今只在李月秋的店里帮忙,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个“吃软饭的”,虽然高考前的几个月也见了陈立根在看书复习,但临时抱佛脚也考不了高考的,这是得有真材实料。   他能踏入考场也算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陈立根拒绝了出游的邀请,他已经提前找好了车,一会就回桃源村,但收拾完东西后他没去另一个房间去找李月秋,而是自个一个人出了招待所,顺着街道,走进一家精美的糕点店。   市区有三家糕点店,这一家在主街道上,铺面很大生意还不错,不过没有达到客似云来的地步,毕竟这家糕点店是市里最贵的。   不管是市区还是镇子还是乡下,都有穷人和有钱人,不同是市区里的有钱人多一些。   陈立根走进店的时候,店里有两三个女同志正对着玻璃柜挑选喜欢的糕点,看见陈立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这男人长得真俊!   比起以前天天干农活扛货卖力气,陈立根手伤之后就很少摸这些活了,基本都是陈山水抢着干,不用风吹日晒,就呆在屋里复习,黝黑的皮肤捂白了一些,本身就是村里长得最俊的男人,身材高高大大,现在看着就和城里的知识分子一样,有魅力极了。   陈立根进店后没有过多的把视线停留在旁的东西上,而是直接朝老板道:“你好,我来取订下的蛋糕,留的名字是陈立根。”   糕点店的老板在留底的发票单上核对好了名字,转身把一早做好的盒装蛋糕小心的取了出来,这个蛋糕是店里最大的尺寸,两层的,做起来有些费功夫,配上小蜡烛和其他东西,平时一个月也就能订出去两三个。   八十年代的蛋糕样式还很单调,翻来覆去也就是同一个款式,白色的奶油上,点缀着几块切开的水果,再用红色的果酱写着过生日人的名字,再写上xx岁快乐,但这样的款式已经是极其高档的款式了。   陈立根订的蛋糕款式也是差不多的,红色的果酱写着——秋秋 十八岁快乐。   高考结束了,秋秋也满十八了。   该同房了。 第104章 我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婆娘说……   李月秋看着装饰的花里胡哨的两层奶油蛋糕,怔忪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来,这种蛋糕于别人是稀罕东西,但于她而言其实没什么新意,上辈子比这漂亮精致的也不知道吃过多少。   不过此时她弯着腰,眼珠儿敞亮,好奇的盯着奶油蛋糕盒子看,嘴角上扬,显然喜欢的不行。   陈立根拎着这么一个大盒子来招待所接她,起初她以为是什么东西,包装盒是圆形的,外围是红色的纸板,中间是透明的塑料盖子,从透明的塑料盖子能看到蛋糕的样式,奶油上的水果堆的密密麻麻,其实有些过于拥挤,造型上并不怎么好看,但胜在水果很新鲜。   她眨了下眼睛,抬着指头问自己,明知故意的说:“给我过生日?”   那上面用果酱写着她的名字,看一眼就晓得这蛋糕是给谁的,陈立根这是特意给她买的,怪不得招待所其他的人都走完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和望夫石似的,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了陈立根。   高兴是高兴,但李月秋还有点摸头不着脑。   她的生日已经早过了,就在陈立根出事的那段时间,当时的情况,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了陈立根的身上,生怕他熬不过去,也没人提起过李月秋生日这茬。往年李月秋过生日,李家可是要热热闹闹当做大事庆祝一番的,爷爷会杀鸡煮鱼,再去镇子的供销社买几个寿桃和糖果,堪比过年了。   没人提但李老头是记得的,只不过那时候陈立根出事,后来家里之后又糟了偷,衰事一件接着一件,愁云惨淡,哪还有功夫给秋丫过生日,只是叹息着说了一句,秋丫又长了一岁。   如今生日时间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这个时候莫名过什么生日,物质上来说根本就没必要,浪费钱,但高兴是真的高兴。   “补过。”   陈立根话不多,两个字边说边把李月秋手上的包袱放进车里,车上还有别的一起回家的人,看着年纪都差不多,行李或多或少都有几本书,基本是附近村落一起来市区高考的。   陈立根抬到车上的蛋糕他们都注意到了,毕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那么阔绰的买个两层蛋糕,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看两眼,这会是直接拎到了车上,难免会引人注意。   坐满了人司机就要发车了,尽量早出发早到目的地,这样还能吃个热乎乎的晚饭,不用黑灯瞎火的开车,耗时长还不安全。   车上的位置是两排并坐,李月秋挨着陈立根的位置坐下,市区开出去的一截路面还算平坦,修的不错,但越往下开去,路面凹凸不平,弯来绕去,颠簸的厉害,特别是坐后面一些的位置,颠的像是做在弹簧上。   蛋糕这东西最禁不起颠簸,颠成一团变型后毫无美感,糟成一团,吃都吃不下去,路开始颠簸的时候李月秋就把蛋糕盒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特别宝贝的护住,尽量减少颠簸。   蛋糕用红色的蝴蝶结系着,像是个大大的礼盒,车上相熟的人在说话唠嗑,有的心态好的还讲起了高考题哪几道做不出来,亦或者是对起了答案,答案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则开始难过了,只觉着这次肯定考的不好。   李月秋倒是不喜欢对来对去,考都已经考了,能做的努力也做了,又不是对了答案就能成绩就能高上几分,反正她已经把能做的会做的都做了,对了之后答案和别人的不一样,心里还难受,不是自个找罪受吗?   她下巴搁在透明的塑料盖上护着一盒蛋糕,听着车里人在乱哄哄的说话,肤白如玉,脸颊微微有肉,像是抱着坚果栗子的松鼠。   车外的风景从房屋建筑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树林,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山路绕来绕去,司机已经尽量开慢了的,但道路本身就不太好,依旧颠簸的厉害,李月秋担心再颠下去蛋糕肯定毁了,如果蛋糕毁了,她回去马上重新做一个。   做的一模一样,肯定让陈立根发觉不了。   她全部心思都在蛋糕上,视线也盯着塑料盖子,好像盯着就能减少颠簸,蓦的身旁的陈立根伸过手来,手臂伸至膝盖窝,另一只揽着她的腰,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动作自然又顺理成章。   李月秋急急忙忙的拒绝,“你放……”话音未完全落下就戛然而止,伴随着的是她小小的娇滴滴的惊呼声。   几乎同时车碾过一个凹凸的土坑,车子一下颠了下去,这一下颠的太厉害了,车上别的人也惊呼出了声,李月秋一手拽着蛋糕外壳的蝴蝶结,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揽住陈立根的脖颈,颇有些投怀送抱的架势。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   车上的男男女女都有些惊愕的看向了他们,一时间说话讨论的声音全没了,他们极其惊愕,似乎是觉得这番举动是有伤风化,简直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耍流氓。   见全车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全盯在了自己的身上,视线火辣辣的简直让李月秋觉得有些丢人,都想找一条缝把自己塞进去,她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去看周围。   可她想回自己位置上去,却根本下不来,陈立根揽着她的腰不松手,语气强硬不容辩驳的说:“乖,坐着。”   神情还挺唬人的,饶是这样,李月秋可不怕他,拍了下他的手表示反抗,不过拍没用,陈立根不疼不痒的,之后李月秋就直接上手掰了半天,陈立根愣是不松手,她气急了只能把脑袋埋进陈立根的肩窝处,花苞似的小手暗暗的掐了下他手臂上的肉,但掐得反而是自己的手指疼,“你快把我放回去,车上那么多人看着,你脸皮厚,我脸皮可薄。”   “路颠,我抱着你。”   陈立根完全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打算把人放回去,他仗着自个力气大不放人,视线扫了车上一圈的人,那些个正在偷摸着瞧他们的人,立马把视线收了回去。   李月秋根本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骂的话陈立根压根和没听到似的,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是可以亲他一口,这样铁定能逃回她的位置上去,但坐了几秒李月秋觉的比坐自己位置舒服,车上的坐垫坐久了她.屁.股.上的肉好痛,陈立根大腿稳稳当当的,还透着热度,到最后,陈立根抱着她,她怀里抱着一个大蛋糕脑袋靠在陈立根的胸膛上睡着了,十指葱葱水嫩,显得蛋糕盒都不那么漂亮了。   黄昏时分车到了镇上就停了,算是回来的早了,李月秋一路睡得沉的很,中途抱着蛋糕盒的手都松了好几次,几次陈立根都用手在蛋糕盒底撑着。   她脸蛋红扑扑的,面皮水嫩跟个水蜜桃似的,外面的路上等着好多人,街道就没有松活的地方,险些连车停的位置都没有,这些人都是来接人的,她在车窗里一眼就看到了爷爷他们,李月秋抱着蛋糕盒,也不管包袱这些东西了,欢快的下了车,陈立根收拾辍好东西后一步紧着下了车。   “这两人是谁?我要去派出所.举.报.他们乱搞男女关系,在车上这么多人的面就拉拉扯扯耍流氓。”   车上一位鼻梁上架着厚厚镜片的女同志看着两人离开后说道,她模样比较板正,一看就是十分遵纪守法的“书呆子”。   国家对耍流氓的人整治的很严重,这年头不仅有男的耍流氓,还有女的,那个疙瘩村的张丽云就是因为耍流氓被枪毙了,树了典型之后真是丢女同志的脸。   正在拿着毛巾擦挡风玻璃的老司机瞧了这位自认为是为社会风气做贡献的女同志,心里烦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说:“诶,同志,人家夫妻两个,老公抱老婆也犯法?她老公抱了一路也没把人放下来,说明身板好,力气大!’   力气大三个字带了点隐秘的语调,车上与司机熟识的人顿时笑哈哈的,只说司机不害臊,嘻哄嘻哄就把事情带了过去,这年头,男女关系要特别注意,流氓罪这东西和之前的投机倒把罪差不多,只要不是十分恶劣的情节,非要举报人家干哈,多管闲事害人精。   被这样“集体针对”,那位女同志顿时羞的满脸通红,风气不正还不能说了,真是和这些人讲不清楚,她放下车钱就气冲冲的走了,连司机找的钱也不要了。   李月秋可不晓得差一点她又得去派出所“喝茶”了,这要是又上派出所一趟,她都要怀疑自个是不是和派出所犯冲。这会她正高高兴兴的和爷爷还有二婶说话。   别人问她考的怎么样,她也是不说还成或者是没发挥好,一脸可怜兮兮的:我把会写的都写了,我真的努力了!   弄得别人都哭笑不得,直说她这个机灵鬼。   而陈立根已经提前给家里说过,等高考回来就会把秋秋的生日补过了,所以家里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鸡鸭鱼肉好几道荤腥的菜色,还有好多的新鲜水果,两家的亲戚熟识的邻居这些都到了场,爷爷笑眯眯的封了一个大红包给李月秋。   李月秋嘴巴特别甜的说爷爷对我最好了。   李安国一家也来了,吃饭的时候都是各吃各的,满怀心事的模样,难得没有找事闹腾,乖顺的很,切蛋糕的时候李安国还笑着和李月秋说了几句话,态度上有些讨好的意头。   二婶偷摸着告诉李月秋事情的起因。   “高利贷?!”   李月秋惊了一下,不过几秒之后她也没多惊奇,仔细想想反正肯定就是钱的事,她吃惊的是这事和高利贷有关系,还真是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李安国一家做不到的,这是逼急了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李安国需要一笔钱来疏通厂里的关系这事她是知道的,因为这,付双红找她借了好几钱,但李月秋又不是脑壳有问题,钱扔水里她都不会借,结果小叔家竟然去借了高利贷,厂里关系倒是疏通了,但高利贷的缺口堵不住了,李月秋和陈立根去了市区高考的这几天,李安国实在没了办法,求到了李老头处。   王贵芬不晓得到底是差了多少钱,但肯定是个大数目,李安国很爱面子,这种事情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不会求到李老头这里,也不晓得明明是厂里的工人,日子过的光鲜亮丽,私下却成了这样,李月秋听了沉默了一瞬,手上捏着个紫黑的葡萄被她一下捏破了皮,她找纸擦了擦,剔透的眼珠儿转了下,眼底都是默不作声的狡黠。   蛋糕是稀奇东西,还是两层的水果蛋糕,供销社都没有这东西,李艳吃的又羡慕又嫉妒,月秋姐是越过越好了,辞了肉联厂的活计,做起了丢人份的生意,无论丢不丢人,但肯定有很多很多钱,这次还去参加了高考,让李艳嫉妒到心里发酸。   付双红盯着手里分到的蛋糕,蛋糕每人都分到了一小块,院子里的人都乐呵呵的,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月秋,犹豫迟疑了片刻,她把手里的蛋糕盘子放了下去,跟着李月秋过去了。   爷爷高兴,高兴就想喝上一杯,家里的杂货房里有两瓶泡了很久的青梅酒,李月秋一个人到杂货房这拿酒,青梅酒是放在透明的玻璃罐里,玻璃罐里的青色梅子经过浸泡之后翠绿欲滴,瞧着就又脆又爽口,看着都馋人,这酒是陈立根手伤才好一只后去山上捡的野青梅,个头特别的小,一小篮子的青梅,绿的都能淌出水来,青梅枝上还有着青梅叶,极其鲜的野果子。   把酒瓶拿起来后,瞧见跟过来的付双红,李月秋乖巧的喊了一声,“小婶。”   本来准备又去贴李月秋冷屁股的付双红,神情一下就变暖了,这一声小婶像是给了付双红一个极其大的信心,因为之前李月秋对她的态度明显就是很排斥,基本喊都没再喊过她一声,现在瞧着软了很多。   “月秋,我家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让小婶给你磕头认错都成,但你小叔现在遇到了困难,那些高利贷要是还不上,他们那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帮帮我们吗?”   付双红姿态放得低极了,说着就要下跪给李月秋磕头,边跪边说:“爸已经同意把钱拿出来,但还不够三千多块,你就帮帮忙,先借出来给我们,我们保证还。”   李老头打了李安国一顿,下手下的狠极了,恨不得把人打死算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怎么生了这么个拎不清的东西。   李老头打也打了,付双红和李艳哭啼啼,闹的这样大他把钱拿了出来,付双红当时是松了口气的,总算没白挨一顿打,起码终于把钱拿出来了,但高利贷利滚利滚的太厉害,早就不是之前借的数目,钱还差着三千多块。   李老头说他会继续想法子,似乎也知晓他们的心思,让他们不要来跟月秋嚯嚯,但不嚯嚯怎么行,三千块,不是三十块,要是能找别人借他们早就找了,李月秋铺子的生意那么好,卖的东西也不算便宜,这钱,她有,只要她肯拿出来就行。   再拖上几天,那些高利贷的再来闹,家里的东西全被砸了不算,安国厂里的工作都怕保不住,火烧眉毛,他们等不了了。   李月秋皱眉退了一步,“小婶,你朝我磕头我害怕我会折寿。”李月秋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指尖绕着肩头的发丝,她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帮,你们真以为我有钱的很?家里糟了偷,都被偷光了,铺子生意看着红火,但陈立根那手别看现在没啥问题,但跟个药罐子一样,吃的都是顶贵的药,钱赚了立马就花了,要不是我稀罕他那一身腱子肉,早把他这么个拖油瓶扔了,他也就这点好处了。”末了又再幽幽的叹息了一句。   付双红:“……”   付双红听呆了,心里只觉得果然桃源村村里人说的不假,李月秋就是个不能离得了男人的.骚.货,连她自己都承认稀罕陈大根那一身腱子肉。   “那你小叔可怎么办啊。”付双红语气带着哭噎。   李月秋把付双红拉了起来,“你们怎么想的会去碰高利贷?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还上的。是你先起的心思还是小叔先起的,也太糊涂了,谁借的高利贷可不就缠着谁。”最后李月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付双红听得清楚,因为这句话,她蓦的身子巨震,高利贷是安国借的,从头到尾她都没参与……这事和她没关系。   李月秋看着发呆的付双红,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与此同时,另一头,李安国找了陈立根说明了借钱的意思,男人和男人毕竟更好说话一些,两人在屋外的竹林里说了一会,李安国清楚,月秋有怨气,这孩子记仇的很,要是会借早就借了,不至于到这步,而陈立根基本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和月秋成了家,家里的事自然是男人说了算,更重要的是月秋稀罕他,只要他愿意开口,借钱的事应该不成问题。   岂料他说完之后,陈立根迟疑了片刻开口,“你恐怕不知道一些事情。”陈立根把家里糟偷,而偷东西的人是付双红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安国,语气十拿九稳。   李安国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他是知道月秋家糟偷的事情,月秋家都被搬空了,听说除了钱和票另外什么猪肉猪油衣裳都被偷了,这些零碎的东西一听就能猜到肯定是穷透了的乡下人干的,怎么会和双红有牵扯。   “百货大楼有记录,你可以去查。”陈立根情绪平稳,不疾不徐,他道:“事情没告诉派出所是秋秋的意思,犯事的是她的亲人,她心肠软,想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东西到底是进了自家人的口袋,东西和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叔,我家里都被偷光了,婶拿走的东西,不说三千,两千肯定是值的。”   陈立根低垂下视线,一副鹌鹑样,“我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婆娘说啥就是啥,我不敢多嘴。”   李安国:“……” 第105章 所以等了一晚上,倒了那么多的……   之后重新上桌的几人,让气氛更加变的有些僵硬,感觉不舒服。   李安国憔悴的脸上隐忍着怒气,脸色板得像是死了“爹”,这样子让李老头看见都觉得触霉头,好好的为秋丫和大根接风,来的人每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他摆这个脸色,真是丢人现眼,让外人看笑话,而往常能第一注意到李安国脸色的付双红则心不在焉的戳着盘子里的蛋糕,完全没去注意李安国的异样,两人各怀各的心思,谁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也没再呆多长的时间就离开了,少了他们一家人,李老头脸色都好了不少,正和认识的同辈分的人在一杯杯的喝酒。   边喝还边夸这青梅酒的滋味比供销社卖的都好,而且他明明不是平时话很多的人,这会却偶尔会说几句炫耀的话,炫耀的不是李月秋这个能在镇上开铺子的孙女,相反却话里话外在暗戳戳的夸奖陈立根。   李老头晓得大根早几年就辍学了,可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那都是班里的第一名,门门都拿满分,每学期拿红奖状,小时候还会拿着第一名的奖状送给秋丫,这些事情俩小的恐怕记不得哩,但他老头子还记得清楚,仿佛事情是才刚发生不久,大根既然敢参加这次的高考,那大概心里是有底的。   比起秋丫能不能考上大学,李老头对陈立根更有期待,也更看重人。   青梅酒味道闻着有股青梅的清甜味,闹得满院飘香,透着一股才从树上打下来新鲜,滋味独特,山上的野青梅,天生天长,结出的果个小不大,但最是好的时节摘下来,颗颗翠绿但并不腻人,闻久了会点微微的苦涩味,引得人口齿生津,反正就是闻着好闻的紧,颜色还跟琼浆玉液似的,也不知道尝一口的味道怎么样。   李月秋好几次眼神都从青梅酒上若有若无的飘过,外人自然是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但熟悉她的人都清楚,这是心中所想表露无疑,对着那一壶青梅酒垂涎欲滴,馋酒了,她桌前摆着吃剩的一块小蛋糕,挑食的李月秋只把表皮的奶油用勺子舀吃了,只剩下里面光秃秃的黄色糕点,吃的像是被小老鼠啃过似的,样子也不好看,也亏得李老头现在忙着和人说话,没见到她这么糟蹋好东西,不然肯定得压着人把东西吃了。   两层的蛋糕,每人就分到一小块,倒也不是每一个人,陈立根自个就没分到,看到秋秋剩下的蛋糕,陈立根极其自然接过,把人吃剩下了几口就吃了,腮帮子咀嚼了几下就下了肚,他眸子深邃幽暗,像是蛰伏了许久,等着吃更好的东西。   “想喝?”   坐在李月秋旁边的陈立根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他正襟危坐,招呼完客人后就挨着人坐下,一步都没再离开个过。   李月秋迟疑了一瞬,不晓得陈立根会不会让自己碰酒,乡下人的传统思想中,喝酒不好,特别是女娃,男主外女主内,喝啥子酒,就是上辈子,她身体不好,陈立根管她管的严,很少有能沾果酒的时候。   这会陈立根既然问了,李月秋迟疑是迟疑,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眼里都是希冀。   陈立根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就在李月秋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陈立根竟然动手给她倒了半杯青梅酒,李月秋惊喜得小鼻子动了动闻了下,试探性的用唇轻轻抿了一下,黑黝黝的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大大的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完全没有浓烈的酒味啊,有的只是淡淡的酒香。   咕噜咕噜,她饮的豪迈,巴掌大的玻璃杯子空了。   陈立根又抬手拿了用竹子做的酒提给人满上了,一酒提刚好不多不少的可以倒满一杯。   李月秋小口小口的喝着,跟喝罐头饮料似的,喝完后意犹未尽的说:“挺好喝的,再来一杯。”她眼眸像是缀着点点的星光,星光里溢满了希冀。   陈立根十分纵容的继续给人倒了些。   一喝一倒,几个来回,倒是比起那些细品的老人还喝的多,这酒要慢慢品才有味道,这样也不容易上头,外行人才牛饮一般,几杯下肚是肯定撑不住的。   渐渐的李月秋的脸色在周围喧嚣的人声中坨红成了一片,酒气上涌,鼻尖也透着嫩红,像是被青梅酒酿成甜美的团子,白嫩薄皮,唇瓣比平时红了好几分,看人的眼神水光潋滟晴,惹得人上头的很。   “月秋,水湾村有几个人看到你铺子要招工,想找你问问具体有什么要求,她们想试试上你的铺子打工,挣点钱。”   王贵芬忙招呼着客人,这会得闲了找到李月秋讲招工的事情,她想着反正都要找人,找别村的不可靠,给铺子找麻烦划不着,桃源村的人也不成,嘴碎心思坏,还是她们水湾村的好,知根知底,都是一个村的,每家都不富裕,能帮一把是一把,而且要是出了什么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思想上应该和月秋谈的来,人也勤快,月秋结婚的时候还和一起玩来着,招工就得找这样的。   李月秋听罢扭过脑袋,迟疑了快几分钟,模样呆呆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晕乎乎的捏着桌前的杯子,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清王贵芬说的,即使听清了,怕是也没弄明白话里的意思,她指尖没什么力量的扯了扯陈立根的袖子,指甲剔透,像是缠人的猫,把手中捏着的杯子递了过去,一副还要再来一杯的模样。   “哎呀,这是喝醉了!”王贵芬方才没注意到,现在一看,月秋脸红扑扑的,瞧着样子像是喝了不少,青梅酒尝起来就是股果香味,好喝的很,但后劲足,万不能多喝了,在喝的人那都是一口口的抿,可不能当酸甜水喝。   王贵芬伸手想把李月秋手里的杯子抢过来,但李月秋紧紧的捏着,抢着抢着,她身子朝陈立根靠去,像是一条缠人的蛇,大庭广众下真是有够让人觉得没羞没臊的,柔软无骨的身子蹭了蹭人的脖颈,薄红的嘴唇水光潋滟,语气带着凶,牙尖嘴利的喊:“陈立根……她抢我东西!”   这模样明显是已经醉的不轻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不识人了,王贵芬起身想去泡点解酒的葛根粉,都是纯手工磨的,药味足,稍微喝上几口酒就能解个七八分,比那些个糖水蜂蜜水好多了。   但被陈立根拦住了。   “没事,我照看着,醉就醉了。”陈立根声儿淡淡的,他一口酒都没沾,大手纵容的摸了摸秋秋的发丝,百炼钢化绕指柔。   这会已经快晚上九点,乡下休息的早,倒是也到了睡觉的时间,解不解酒也没关系,瞧着月秋也没醉的难受,就是醉迷糊了,王贵芬就坐了回去和旁人的人说话,只有坐在她对面的董慧半掀起眼帘扫了陈立根一眼。   酒足饭饱,陆陆续续院子里的人都开始散了,人潮散去,陈立根把李月秋轻巧的打横抱起径直进了屋。   屋里油灯闪烁,油灯灯芯透着点旖旎,怀里的人轻轻巧巧,陈立根把人如珠如宝的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把人放到床上后,他的手却没有顺势抽回来,而是俯身把手撑到了秋秋的身侧两边。   李月秋懵懵懂懂的睁着眼睛,睫毛卷翘,根根分明,一颗脑袋里的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了那里,被陈立根抱在怀里的时候乖巧的要命,甚至闻到熟悉的气息,而往,也不怕人把她往哪里带?   沾身到被褥的时候,脸颊蹭了蹭柔软蓬松的枕头,眼尾薄红染着醉人的胭脂,随后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上方,似乎是在辨认乌压压在头顶的是什么“东西”。   屋里静悄悄的,陈立根抬起粗糙的拇指摩挲了几下她花瓣似的眼尾,随即低头贴上了娇嫩的唇瓣。   桌上的灯芯朦胧着暖人的光泽,细细的轻喘声断断续续夹杂着不愿的呜咽声从被褥中传来,倒映在墙上的交叠影子缓缓的分开了一些。   李月秋软的像是一块已经化开的糖,发丝凌乱,眼尾挂着泪珠,鼻尖薄红,唇瓣微肿,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晕乎中倒是娇气讲究,嘟喃着用脚踢了陈立根跪在床上的膝盖。   “我,我……还没洗脚,脏……不能上床。”说罢像是一条活鱼想滑下床去洗漱。   女儿家爱干净,洗脸用带着花香的香皂,毛巾都是花花绿绿的娇嫩色,洗脚也要用热水,洗漱一番前后要折腾不少的时间,不像汉子家,不注意这些精细的事情,也不讲究干净,随便几分钟的功夫就搞定,然后就往炕上一倒。   陈立根抿着嘴角把闹腾的人重新捞回了床上,他下了床,先是泡了杯蜂蜜水,温度适宜后托着人的脖颈给人喂了点,然后去打了一盆温热的洗脚水回屋。   洗脚水被搁在床边,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他垂着眸子认真的给李月秋擦手擦脚,像是捧着一块上好的白玉,做这些事情并不粗手粗脚,十分的细致,期间醉了的李月秋并不安分,不安分的小脚在水盆里乱扑腾,溅了自家汉子一脸的洗脚水。   陈立根默默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厚毛巾好好的给人擦干脚,端着洗脚盆出去了,他走到水井边,将近花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用香皂把自己洗的“油光水滑”,细细的修了面,刮了胡子,然后面无表情,脚步却略显急促的进屋“啪的”砸门关门。   他把脸盆胡乱的塞进床底,心急火燎的上了床,今夜的油灯格外的敞亮,亮的墙上的倒映隐隐绰绰,过了好半晌,墙上的黑影顿住了,被窝里的陈立根半直起身,看着身下的人,哑声喊:“秋秋?”   李月秋小脸坨红,皮肤仿佛被晕染了一般透着花瓣的娇粉,因为青梅酒的后劲睡得香甜,半边脸都埋进了蓬松的枕头里,只留下一个的柔软惑人的弧度,睡的好极了。   “秋秋?”   陈立根板着脸嗓音低哑的又喊了一声,声儿还带着点不可置信。   李月秋喝醉睡着了,像是找到了幸福的港湾,睡的极其的踏实。   陈立根:“……”他凶巴巴的喊了人俩声,最后直接动手上去直接摇起了人纤细的肩膀。   秋秋还是没醒。   陈立根:“……”他像是一头暴躁的雄狮,胸口喘个不停,所以等了一晚上,倒了那么多的青梅酒,干还不是不干?   外面厨房里还有微弱的光亮,董慧弯腰往灶膛里加了一块大腿粗的柴禾,晒干的柴禾易燃,锅灶里是她才倒进去的两大桶水,这个时辰她应该早就睡了,不过收拾完东西,折腾到现在,早该灭了的灶膛被她依旧烧着。   她烧了锅水,估摸着一会得用上,董慧这会面上不显,但心里是高兴的,她甚至有些晃神的在想,是不是该准备小衣裳小袜子这些东西,好的布料也得备上。   她边想边站起,刚走到厨房门口准备回偏房休息,结果看到大根蓦的从主屋那出来了。   母子两个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陈立根喊了董慧一声就没说其他,去水井把之前忘了收拾的刷子和香皂盒收起。   董慧瞳孔中映着的全都是震惊,她甚至好半响才动,走到陈立根的身边,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完事了?”   “咔”的一声,陈立根闻言差点把手里正收拾的香皂盒给捏碎了,他头也没抬干脆的来了硬邦邦的两个字,“完了。”   董慧:“……”进去了都没五分钟就完事了?! 第106章 借酒逞凶   翌日,是个温暖明媚的一天,天朗气清,日头透过窗户洒进一道温暖的光亮,随着日头越来越高,快晌午的时候透进窗户的温度也有些灼人,李月秋是被晒的有些难受才幽幽的转醒的,她捂着脑袋坐起,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昨晚她几杯青梅酒下肚,后来好像……,李月秋迷迷糊糊的记起陈立根好像是亲了她……   还是是她喝多醉迷糊了,自个臆想的?   记不太清了,李月秋打了个哈欠随意的踩着拖鞋起床,她睡的不算太好,脑袋都有些疼,蔫头蔫脑的,没想到尝起来清清甜甜的果酒,后劲这么足,她手软脚软的,浑身没力气。   院子里静悄悄的,果树经过一夜好像被精心修剪了一番,菜地里的菜叶侍弄过,不久才灌过干净的井水,显得十分的茂盛翠绿,该翻的土也全部翻的整整齐齐,明明昨晚还没打理的这么整洁,不想都能猜到是干的。   李月秋随手在菜地里摘了个宝石红的小番茄咬着吃,一口下去,又沙又甜,比供销社卖的好吃,要不是因为数量不多,自家都不够吃,李月秋都想拿店里卖了,她走了一圈,越走越瞪大了眼睛,她这是真是养了个长工在家里吧。   他不干活就浑身痒痒是不是?   这么大的一片院子,嫁进来的时候李月秋就晓得一定程度上来说,家里算是“大户”的,宽阔的院子单论面积可是大的晃眼,吃的菜、赏的花、种的药,都是陈立根一个人自个干的,那双大手明明粗糙的要命,生气的时候钳着人要多痛有多痛,但细致的活却什么都会做,仿佛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倒他的手艺活。   院子全都翻新过,栽种的盆栽花朵,全都用了细铁丝箍成了漂亮的形状,花匠和长工都没这么麻利的,怕不是直接没睡,连夜就起来干活吧。   而自己还真是喝酒误事,睡到了这个点,真是个懒婆娘,自我检讨是懒婆娘的李月秋行动上却是矮子,厨房的灶里有做好的饭菜,还温着,李月秋只想随意吃几口垫垫肚子然后回被窝里躺着,今天她是打算整天不想出门了,但刚刚喝了几口粥,二婶就来了,二婶是来问昨个提的铺子招工的事情,水湾村离桃源村不远,她这会要给人去送一筐早早就订好的黄豆,看着也是忙的很,忙倒是另说,但她的脸色难看的紧,眼底发青,一看就是没睡好。   料想该是昨晚闹得太晚,要不也是和她一样喝了不少的酒,李月秋也不太记得喝醉的事情,也没多放心上,只是道:“行吧,你让她们下午点过来我家,左右家里也没人,我看看情况。”   招工倒是没必要去店里,她在哪看都一样,只要应聘的不嫌麻烦就成,今天家里也没人,“长工”陈立根不晓得跑哪去了,而董慧和陈山水肯定是做工去了,她一会也是准备在家里睡觉,让那些人下午点过来正是合适,她招工也没多大的要求,只要勤快不偷奸耍滑就行。   说着李月秋看了摆在二婶脚边的一筐黄豆,黄豆粒大饱满,这品种的黄豆是新品种,豌豆种子价格高一些,水湾村鲜少有人能种的起的,二婶家种的黄豆可不是这种,“帮爷爷送的?”爷爷家里倒是种了些,之前她还回去水湾村摘了些做豌豆黄。   想起豌豆黄,浇上辣椒拌料的味儿,酸酸辣辣的,李月秋顿时觉得手里的粥没什么好吃的了,寻思着要不做点豌豆黄吃。   李月秋咂摸着做好吃的豌豆黄,而王贵芬心事满满,坐在凳子上都有些如坐针毡,其实她今个是不应该来月秋这走一糟的,她深深的看了李月秋一眼,欲言又止,她手放在黄豆筐里,黄豆都被她搅得溅出了几颗,像是供销社里卖的小弹珠似的。   她赶紧蹲下去把豌豆捡回筐里,站起身的时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你爷他一早就进县城去了,你小叔家出事情了。”   李月秋没睡好,精神实在不行,闻言瞬间觉得头不晕了也不瞌睡了,哦豁,看来,她这个“搅家精”干的不错,李月秋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白米粥,一句话也没说。   倒像是对王贵芬说的事情不感兴趣。   王贵芬心里清楚月秋对李安国家的态度,本来招工的事准备要昨晚和月秋说的,但月秋昨晚喝了些青梅酒,就没好好提这事,其实她今天压根就没打算提招工的事,说招工的事情是假,王贵芬是想说别的事情,但又想起来李老头的交代,胸膛起伏了几下之后告诉月秋说水湾村过来应聘的有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小伙子,然后抬起了黄豆筐准备走了。   谁知李月秋突然开口问:“他家怎么了?”   王贵芬脚步一顿,没有犹豫的转身说:“你小婶被你小叔打了,人打进了医院。”   李月秋讶异了下,神情十分的“震惊”,内心则在微笑,“那小婶怎么样,被打的严不严重?小叔不像是会动手的人,好好的动什么手。”劝和的话语说的淋漓尽致。   “你管她严不严重,被打也是活该,虽然是你小叔出头借的高利贷,但出事了她就想离婚把自己撇干净,打的一手好算盘。”   李月秋“赞同”的点头,蹙眉担心的说:“是啊,这个时候就应该同进退,怎么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现在想飞谁都飞不了。”王贵芬难得“刻薄”的冷笑了一声,她的性子是很和善的,能让就让,很少和人发生冲突,也不会在背后讲别人的是是非非,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但自从大有哥和张丽云的事情后,王贵芬比起以往真是厉害多了。   李月秋“伤春悲秋”的叹了口气。   “两人都不是个东西,狗咬狗一嘴毛,她拽着你小叔借高利贷的事,你小叔讲她偷东西,你家里那些东西都是付双红偷的!她就是个小偷!她咋能干这种事,要不是昨晚闹起来,你家里被偷的事直接是吃了个闷亏,月秋,不是我说你,你咋能这么糊涂,又不是丢个小东西,这种事情咋能不和我们商量就自个咽下去了,你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可是把你当仇人!”   这事李老头交代过王贵芬,能瞒着秋丫就瞒着,她不晓得是最好的,但王贵芬气不过,为啥要瞒着月秋,瞧瞧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事,真不是东西。   不是她故意挑唆还是啥的,有些人就是坏东西,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好像当初大有的那事一样,这人越老实越会被欺负,必须让月秋看清楚,毕竟月秋自个已经“受委屈”了,不能再识人不清。   正沉浸在“担心”的李月秋听得完全懵了,一下没转过弯来,“???”   二婶在说些什么?我咽下什么了?她不是只搅合付双红和李安国离婚的吗?这是触发了蝴蝶效应还是?   等王贵芬和李月秋讲清楚的事情来龙去脉,李月秋气的跳脚,敢情派出所到现在都没破案是因为这是熟人作案啊,可问题是她是现在才晓得这事的啊,哪是二婶说的什么早晓得这事,为了亲戚的“情分”忍辱负重。   她什么时候成这么心地善良的女人了?她自个怎么不晓得。   这大概就是明明种下去的是个地萝卜,结果结出来的是个西瓜,所给的惊喜也实在是大了一些。   王贵芬离开后,李月秋绞着手指在院子里来回的走了两趟,也没想清楚是个什么情况,这和她想的也太不一样了,原本是想着让李安国家家宅不宁的,以后日子不得安生,但明显有人添了一把更大的大火,这个人……   李月秋捏着根木棍心有所感的在地上慢吞吞的划出了陈立根的名字,最后一笔一收,她蹙眉想了一会,手指一动木棍胡乱的拨拉了几下,搅成了一盘散沙,把陈立根的名字划去。   不可能。   她一定是想错了。   虽然是陈立根干的事可能性最大,但他现在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没经历过上辈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性子最是正直良善,不会干给人挖坑的这种事。   李月秋无比的信任着陈立根,把手中的木棍一丢,打了个哈欠,管谁添的火,操心那么多干什么,付双红遭殃就成了,她眼角湿润困的很,反正结果是李安国家倒霉就行了,想别的干什么。   李月秋心情舒畅,踩着拖鞋回屋关门补觉去了,补完觉看看时间水湾村应聘的人也差不多应该来了,她以后是再也不沾青梅酒了。   树影绰绰,几只喜鹊轻巧的落在院中刺萢树上的枝头,叽叽喳喳,显得院子愈发的幽静,关着屋门的小屋里更是静悄悄的,家里的人全都跑光了,清净的很,没一会李月秋整个人裹在被窝里睡的沉的很。   在一片静谧中,院子外的大门这时传来开锁的声音,锁声咔咔的几下转动,大门开了,陈立根沐着一身的热气回来了,头顶灼日,他显然已经在干了不少的活,手里拎着一个玻璃瓶,玻璃瓶的颜色是墨绿的,不晓得打了瓶菜籽油还是什么东西。   他卷着手袖,手臂肌肉结扎,浑身热气腾腾,进了院子后,他把手中的玻璃瓶子搁在了屋檐下的地坪上,先是去厨房看了一眼热着的饭菜有没有动过,在看到已经动过后,去了院子菜园旁放木头的地方,拿出昨晚做了一半工作的木头块。   木头块不太大,呈片状,陈立根手指翻动,把木头块搁在膝盖上,随即低敛着眸子用锉刀和锤子在木头上继续敲敲打打,模样专心细致,极尽认真,小矬子用指腹按着动作,动作间声音很小,飞溅出的木屑落在他粗糙的手背,半晌他收起了锉刀和锤子,腮帮子鼓动吹落木头上的木屑,然后拿着这块木头径直朝院子大门走去。   随着两声敲打的声音响落,他空手回了院子,去水井边打了水,擦洗身子。   一系列动作做的井然有序,中间没有浪费一点时间闲下来,仿佛是在执行一个完美的计划,擦完身子,他浑身水汽的走到了屋檐下,拿起地坪上的玻璃瓶子,起开瓶塞,喉结滚动的喝了瓶子里的东西。   李月秋是被热醒的,耳边都能听到自己费力的喘气声,像是被一块发热的大石头重重的压着,胸腔发紧,黏腻得仿佛要滴出糖汁。   她呢喃了一声,想翻个身摆脱掉浑身的难受,但翻身都极其困难,迷迷糊糊的只能睁开眼,感觉身上压着一片黑影,遮住了所有的光亮,自己仿佛在煎锅里熬着一般。   待几秒后她瞳孔猛的一定,看清是谁之后,惊呼出声来,捂着自己的衣领直往后退,在后退无果之后,脚丫在被窝里胡乱的踢了几下,但踢出的力量对别人来说只是挠痒痒。   被窝中陈立根撑着身子,被子拱起小山似的一片,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正一粒粒的解着李月秋衣裳上的扣,衣裳上的扣儿精致漂亮,就和裹挟着其中的人一眼,衣扣已经解掉了几粒,内里小衣映着凝结的.玉.脂.若隐若现,女儿家的馨香在被窝方寸之中充盈四溢。   见她醒了,正在解扣的陈立根本来就被醺得耳带热气,这下也仅仅只是顿了下,然后稍稍直起身子,把自己身上的背心粗鲁的一脱,随手丢在了地上,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俯身继续和衣扣胶着在一起,而且解扣子的动作变的更快了。   李月秋去捂自己的衣裳,面红耳赤,脸是红的,嘴唇是润的,眼神湿哒哒,被陈立根这些的动作弄的像是涣散了神志,嘴唇微张着,露出一点粉色的舌.尖,像是春日里刚刚开饭的桃花花蕾,勾引这陈立根去触碰去采摘。   “陈立根!你滚蛋!”说音落地,李月秋略微惊讶的抬头,她动了动鼻子,才发觉陈立根身上缭绕的是一股特别重的酒气。   这是喝酒醉糊涂了?!   “你喝酒了?”她眼睛瞪的极大,这□□的,陈立根怎么一身的酒气的趴在她身上,这人该不会是想?   他怎么好意思,这大白天的,非得挑这个日子,肯定是醉的不轻,他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月秋咬唇抬手,不轻不重凶巴巴的扇了下陈立根一个嘴巴,“陈立根,你下去!”说罢在就想从被窝里起来,但陈立根也不晓得是不是醉迷糊了,压着人不让人走,两厢间李月秋像是一尾活鱼似的闹的很,陈立根眼眸幽深,大手直接捏住人的手腕,把人制住,头直接埋进了李月秋娇嫩的肩窝,喘气声喘的粗重,“我弄弄你,甭怕,秋秋……俺轻轻的。”   最后几个字压低着声贴着李月秋的耳廓。   被窝以一个扭曲的弧度翻来滚去,仿佛是掀起的浪花,借酒逞凶不外如是。   好半响床上的声响小了一些,慢慢的能听到夹杂着女儿家的惊呼还有男人低沉的诱哄声,挣扎期间男人粗糙的大手从被窝伸出抓紧木质床头,手背潮湿醺热,青筋鼓动,随着一声轻的咔一声,床头被捏成了裂纹,昭示着在这张床上最紧张人的心情。   呢喃低语,心心所念终是得偿所愿,暖人的春意在这间屋子里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窗外一对喜鹊在枝头依偎,亲昵温馨。   与此同时,院门外绿茵茵的竹林里依稀传来几道细碎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院子大门外停住。   是几个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他们到了目的地,互相整理下衣裳,准备好之后其中一个打算抬手敲门,别说还挺紧张的,虽然他们之中大多的人都见过李月秋,并且还和说过好几句话,但现在他们是来应聘的,这立场是马上就不一样的,不过幸好不是去客人多的店里,那样更紧张,贵芬婶子说只有李月秋一个人在,他们也轻松了很多   但曲起的手指在快碰到门上的时候,另一个人拉了她一下,紧接着朝门口上方一指。   几人的视线朝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明了,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后转身从门口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闹出一点声响,更是没有直接在门外喊人。   只见门口上方挂着一块木头牌子,木头牌子上刻着八个字:今日外出,有事勿等。 第107章 地里的白菜被猪拱了   门口的木头牌子一直挂的安安稳稳,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被熟人不甚在意的取了下来。   站在门口的李老头皱眉把牌子一掀,他掀牌子没别的意思,纯粹是觉得牌子挂门口碍事,看都没看上面刻着的,直接动手敲门,敲了好半天,院子里头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李老头也不管家里的人是不是真的不在,他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来开门。   这门钥匙的备份他有一把,是大根给的,李老头开始没收,他一个住在水湾村的老头子拿这钥匙干嘛,还是陈立根说了一句,需要他帮忙照看家里,李老头这才收下了,但平时基本用不到,今个倒是第一次用上了。   李老头进门之后先是朝院子里喊了几声秋丫,在无人应答之后又喊了几声大根,院里悄无声息,看来是没在家了。   看看时间也快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李老头手里抱着个盒子,他把盒子放在院子外的屋檐下,席地而坐,看样子是要等人回来。   坐在这个位置,头顶的太阳热辣,院子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刚好能尽收眼底,李老头眉间沟壑难平,鬓角的发丝有些发白,他掏出水烟袋吧嗒吧嗒的开始抽,视线无神的看向远方,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惆怅间,“嘎吱”一声,这时他身后的屋门毫无征兆的开了,陈立根走了出来,喊了他一声爷爷。   这幸亏天还没黑下去,正是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不然都以为家里没人,结果背后这么冷不丁的突兀冒出来,要是遇上个胆子小的怕是会吓的不轻。   “……大根?在家咋不吱声?闷屋里头。”李老头心里有事情,都没注意到这个点太阳挂的老高,咋陈立根才屋里头出来,哪家的汉子这个点不是在地里田里干活干的热火朝天的,谁会在这个时候在家里的屋里头,又不是生病。   陈立根只是随便套了一件衣裳出来,那一双大脚踩的还不是自个的鞋子。   他嗓音透着哑,也有些粗,“起晚了。”   起晚了?李老头一听不疑有他,也是,这才考完试,是该松活几天,高考前紧绷哩,看着都辛苦,“累哩?等过几天俺去山里弄点补药给你炖了补补,补补气血养养精神,你身子底子好,但不能因为仗着年轻就不爱惜,否则以后就吃亏了。”   这高考压力大,这几年来,水湾村有不少参加高考的人,希望鲤鱼跃龙门,这是光宗耀祖的事,但考上的人寥寥无几,可不管考没考上,备考的考生都是一心扑了进去,晚上点灯熬油的看书,家里条件不好,就只能跑到村委会上的路灯下面借光,地里刨食的总以为读书是聪明人干的,但熟不知读书是很苦的,压力又大。   以前李老头把陈立根当半个孙子,如今把自家的秋丫也给人,更是把陈立根当亲孙子,不过他也不是话很多的老人家,说了一句就没说了,而是把他拿过来的盒子递给陈立根,“秋丫呢?让她点点丢的东西是不是这些。”   李老头去处理了李安国和付双红的事情,这些是付双红从秋丫家偷的东西,被她全部藏在家里的放酸菜的坛子底下,藏的够严实的,李老头全都翻找出来。   事情闹成这样,李老头是直接想让李安国和付双红离婚的,双方谁也不牵扯谁,付双红偷东西偷的还是秋丫和大根辛苦挣来的,该送派出所就送派出所,至于安国,自个借的高利贷让他自己还,他已经不是小娃娃了,都已经是当爸的人,他老头子不会帮人兜底,但也不会看着他被人砍死,他打算让安国把厂里的工作辞了,去南方和人种棉花,那人是李老头的老相识,说起来,李月秋的父亲没去世前也和人一起种过棉花,人品是信的过的,种个十几年差不多能把帐平了。   可李老头千算万算没想到,欠了这么一大笔高利贷,闹成了这个样子,他这个儿子竟然根本不愿意去种棉花,是,种棉花背井离乡,很辛苦,但挣的多,那边还包伙食,加上有他老相识照看,安国的日子不会难过。   但若是没出高利贷这档子事,李安国一生过的算是顺风顺水,一毕业后就进了暖瓶厂当工人,让他去卖力气,种棉花?   李安国是做不到的,他反而是盯上了付双红偷的秋丫的东西,商量着能不能先把这些变卖了,把高利贷还上,或者能不能让秋丫借一笔钱给他。   李安国原本也是打的这个算盘,虽然晓得付双红偷东西之后,后悔年轻时是不是瞎了眼,瞧着了个人品拙劣的女人,他质问付双红,既然拿了月秋的东西,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自己应急,反而是连自己都瞒着,要是她早早的拿出来,高利贷的事情何至于闹成这样。   结果,没想到付双红竟然想和他离婚,压根不想和他一起还债,是以,他才动了手,闹成了现在的样子。   在李老头找他解决事情的时候,他颓然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想先不还月秋的东西,那些东西他看了,值钱的东西太多了,七七八八加起来,高利贷的窟窿勉强是一定能还上,毕竟里面可是有着一张地契合同,还有少见的金子。   足够了。   而李老头在听了之后,罕见的没有发火,仿佛这是在意料之中,他失望的看了李安国一眼,从兜里拿出来这么多年自己攒的一千多块钱放在桌上。   “俺老头子到这个年岁只攒了这些,父子一场,你拿着,以后俺李喜娃只有两个儿子,李拥军和李跃进,李家容不下你。”   接下来,也就是在今早,李老头就找人登了报纸,断绝与李安国的父子关系,划分了界限,还去村委会里起了证明,之后就带着付双红偷的东西来了秋丫的家。   陈立根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就把盒子合上了,付双红哭着告诉李老头她真的没拿多少东西,她只是碰巧去了秋丫的家里,刚进去,屋里院子早被翻了个底朝天,真正偷东西的小偷早跑了,而她只是当时鬼迷心窍,胡乱的捡了些小偷剩下的东西。   她真的没拿多少东西,真的是一时糊涂了。   实际上是没拿多少东西,只不过拿的比较贵重罢了,李月秋在付双红家住了那么久,同在一个屋檐朝夕相处,她了解很多李月秋装东西的小习惯,而,那些个“真正的小偷,估计也是不识字的额,连地契合同都认不出来。   地契合同付双红立马心脏扑通扑通的装了起来,还有陈立根送给李月秋的那个水滴坠魂金,另外还有一些粮票。   一大捆的粮票好几十斤,已经被付双红花了,地契是因为陈立根立马挂失了,付双红买卖不了,水滴坠则是一直没找到买家,她怕东西一脱手就有人顺藤摸瓜找到她,这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付双红一直说自己懊悔,东西拿了也不敢花,心里日日谴责。   现在这些东西李老头翻找出来了,付双红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只是拿了回来给秋丫。   李老头烦闷的抽了几口水烟袋,心情烦躁郁闷,陈立根去泡了壶茶给他,陪人一直坐着,李老头默不作声的喝了好几口茶,一直到陈立根开口说,茶喝多了,晚上觉浅,这才作罢,然而李老头的视线忽的在陈立根的脖子上定住。   刚进门只顾着心里有事,这会才细看注意到,大根身上的衣服套的皱巴巴的,虽然还是那副表情但看着就不是一回事,一看就是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瞧瞧那双大脚丫,竟然塞在一看就秋秋的粉红色拖鞋里,不伦不类。   而且脖子上……   他问秋丫去哪大根也没出声说,李老头视线瞥了一眼大根出来的屋子,门是微微磕上半遮掩的,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但吸的猛了些,剧烈咳嗽了起来。   心里突然堵的厉害。   忽的感觉看大根有些不顺眼了起来,这大概就是地里的白菜被猪拱了,倒是晓得人早结婚了,夫妻过日子再正常不过,但这么看到李老头实在是有点胸口发堵。   新婚小夫妻也不能天没黑就瞎胡闹,大根手才好的差不多,秋丫身子从小就弱,真是新鲜劲没过。   “自个招呼着身体,成,俺也没啥事,走了。”李老头拍拍屁股走人,不愿意再多呆。   而陈立根在李老头走后,倒了杯白开水重新进了屋。   屋里暖香四溢,被窝里的被欺负得狠了的人睡的沉沉的,陈立根把水杯轻轻搁在床头,脱了之前身上随手套的衣裳,二话不说就往被窝里钻,捞住被窝里的“羊脂白玉”。   李月秋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就惊恐的睁开了眼,她推了陈立根几下,手臂上隐约能看到红色暧昧的痕迹,她自个卷了被褥往床另外一边凑,娇俏的脸颊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风情,仿佛是开得绚烂的海棠花。   陈立根锋利深邃的眉倒竖,凶巴巴的把人捉了回来,抱在怀里。   李月秋以为这人又想“借酒逞凶”,忙软和着娇声惊恐的说:“我难受。”   “哪难受?”陈立根听罢神色软和了下去,捏着人的小下巴去看人的脸色,两人把床上的被褥弄的乱糟糟的,而床脚还胡乱的堆着才换下不久的床单被罩。   真是胡闹的紧,但陈立根一颗心是从没有过的熨帖和满足,什么挣钱过好日子,去他娘的,他现在只想和婆娘躺一个被窝,给啥都不换!   “累。”李月秋小下巴顺势搁在了陈立根的手臂上,娇声娇气的,乌黑的头发洒了陈立根满手,像是绞着一层亮丽的纱缎。   陈立根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五指会在不经意穿过发丝,动作十分的自然,没一会李月秋就抱着他的胳膊睡着了,陈立根把人放回被窝给人盖好被子,蹲在床边看了人好半响,随即抬手拇指指腹划过被窝人中右边娇嫩的脸颊,下巴延至耳蜗触手滑嫩。   陈立根只是轻轻的一划,没有过多的摩挲,动作间却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眼神晦涩不明,然后极其自然的在那个位置上亲了亲。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番,悄无声息团吧团吧床脚的被单出了屋子,却没见到在屋门合上的瞬间,被窝里的人噔的睁开了眼睛,捂着被他亲过的脸颊,一脸的茫然和震动。 第108章 讨亲?   香满园的铺子终于在一个晨曦的早上重新开张了,一些早等久了的客人第一时间就跑到店里去吃东西,只要是手里有余钱的,点起东西来一点都不手软,天知道,这段日子香满园没开门,藕粉炒螺这些倒是不打紧,但吃不到手撕馒头,早点都吃不痛快,其他家的馒头远远比不上香满园的。   听说店铺歇业是因为前不久老板娘和老板高考去了,呦,可真是了不得,夫妻俩同时高考,先不管等高考成绩出来能不能被录取,但这是好事,起码客人上门吃东西的时候都会给李月秋说几句喜庆话。   还打趣说如果得了个好成绩记得请他们吃饭,要是没个好成绩也不怕,毕竟高考的难度摆在那里,读书确实好,但难不成不读书就不活了,店里和乐融融的,生意真是让周围其他的铺子看了都觉得眼红。   这几天时间里,李安国的事情也得到了解决。   在李老头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不离婚的李安国还是离婚了,离婚协议一签署,付双红还只来得及松了口不用一起还高利贷的事情,警察上门了。   付双红还被抓进了警察局,她以为是李老头或者是李月秋报的案,但出乎意料的是,报案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李安国。   听说付双红被带走后,警察那边对这种偷盗案处理的轻车熟路,这种案子每年都很多,各种手续下来处理的非常的快,当天就有了结果,付双红被判了一年。   付家的人在知道付双红被抓后堵在暖瓶厂家属区里对着李安国破口大骂,闹得街坊邻居不得安宁,随后李安国不晓得从哪里来的门路,竟然把滚的像是雪球一样大的高利贷给还上了,同时还主动辞了暖瓶厂里的工作,带着李艳不晓得去哪了,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暖瓶厂的厂长透漏出好像是去别的地方赚大钱谋生去了。   等李月秋这边晓得消息的时候,是付家在找不到李安国,伙同家里的亲戚闹到了李老头的面前。   李老头当场就把和李安国断绝父子关系的证明拿了出来,还请了村委会的人来做见证。   想当初付双红进医院,李老头是没打算让两人离婚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而且还有艳儿这个孩子在,离婚了,孩子最遭罪,他想和付家商量,都凑点钱先把高利贷还上,秋丫的东西那是秋丫的,不能用来抵债,可付家的态度,讲的那叫一个刻薄,说是李安国不是东西,还动手打女人,婚肯定要离,钱,谁借的谁还,李家还得赔医疗费给付家。   李老头就没那么憋屈那么不占理过,人家讲的对,动手打老婆,打进医院,窝里横的东西,赔钱天经地义。高利贷是李安国自己惹的麻烦,凭啥借钱的时候不和老婆商量,等成了高利贷倒是让老婆一起扛了?!   人家说的有理有据,李老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给付家赔了医疗费,也不管付家狮子大张口。   他也想清楚了,他自个养的儿子不是东西,付家的女儿他也要不起做儿媳妇,既然两个都不是好东西,那就离婚,可李安国拒绝了。   而李老头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后就断绝了和李安国的父子关系,现在付家来闹,闹啥子?一码是一码,不想坐牢那就不要偷东西,而且也不是他报警的,这事他占理。   他怕个仙人板板!   据水湾村看到的人和李月秋讲,那天的李爷,哦豁,指着付家的鼻子把人骂个底朝天,最后直接放毛豆去咬人,把付家的人直接追到了村口。   李安国家的情况也让人唏嘘,明明感觉晃眼间还是城里工作的体面人,但如今妻离子散,坐牢的坐牢的,背井离乡的背井离乡。   要问李月秋恨不恨李安国一家,自然是恨的,上辈子她就是毁在这一家人的手上,二叔和爷爷要说一点不在意李安国那肯定是假的,但李月秋对他们真的升不起任何的怜悯。   这样的下场,李月秋甚至觉得还不够,但付双红进了牢房改过自新,最快也要一年才能放出来,而李安国直接带着李艳消失了,这真是跑的一干二净,让李月秋连个去落井下石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李月秋的日子过的很踏实,陈立根的手恢复的好,完全没有任何的后遗症留下,他的脑袋也没有再疼过,各项指标都非常的不错,岂止是不错,那劲头瞧着比没去运输队的时候还足。   铺子开张的前一天,他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扛四袋面粉,看起来比之前干活扛货的时候还厉害。   店里上下的活计都是他一个汉子一手包揽,刷碗擦桌看得井井有条,一个人顶了好几个人的工,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以前不爱搭理人,人杵在那,凶巴巴的,加上他又“恶名”在外,名声不好更是不好亲近。   但现在遇到人,会主动出声打招呼,虽然话依旧不多,可明眼人一看他,就晓得这人心情不错。   省城运输队那边知道陈立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即使在赵永平代陈立根说了他没有回运输队的打算,还是前后来了好几次的电报,想让陈立根回去继续工作,不过陈立根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拒绝了,那边再三劝解无果运输队就给陈立根发了一笔的数额不小的补偿金。   香满园重新开张这天,铺子里坐满了客人,店里客人多,陈立根一个人在厨房和前厅忙出忙进,李月秋在后厨的小仓库里定下了店里的小工,先招了两个,这个店铺不算大,两个足够了,都是水湾村的,一男一女,年纪十七八岁,手脚很勤快。   李月秋把薪资待遇还有每个月休息几天等给人说清楚,又和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让人明早一早就来上工。   谁知人家忽的提起,贵芬婶子帮忙约的那天时间他们去了,不过看到:今日外出,有事勿等的那块挂在门口的木牌才回去的。   说这多余的是怕李月秋以为他们那天没去,他们那天是真的去了,只不过李月秋好像恰好出门了。   “什么木牌?”   李月秋听得一脸的奇怪,等听人说清楚,再想起那天具体是哪一天,李月秋最后是红着脸从小仓库里出来的。   她躲在厨房的门口,只露出半个脑袋,盯着在忙活的那道高大身影看,手指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脸颊,若有所思般不晓得想到了那去,越盯感觉就变了,盯着人跟个怨妇似的,让进店来的赵永平在泱泱的人里的一眼就看到了她。   赵永平一看就觉得狐狸精八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瞧瞧,那眼神带着勾子,不晓得在盘算什么,幸好这眼神是“盘算”到大根身上的。   按理说赵永平应该大半的时间都呆省城里,运输队之所以工资高,单位好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活很多,经常熬夜跑大车。   他以前是回这来看陈立根,但最近没几天就会来找陈立根一趟,今儿他才从省城过来,也是来找陈立根的,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风尘仆仆的,他先喊了大根一声,让他赶紧先弄点吃的,饿了快一天,前胸贴后背,他现在只想赶紧吃口热乎东西。   大口的咀嚼麦香四溢的馒头,劲道够味,大根还舀了一盘鲜香红辣的炒螺,螺肉又鲜又嫩,还有些弹牙,他一口可以嘬两三个,再配一碗清清凉凉鸡丝白菜汤,吃的赵永平鼻头冒汗,一句话,过瘾!   这狐狸精的手艺还真是出挑的厉害,这点不佩服不行,省城高级饭店的大厨也没这手艺。   “瘸子带着货留在市里,你去掌掌眼,要是过关,他就带东西去省城。”赵永平说道。   赵永平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等和大根一块去市里把事情定下来,他就要紧着时间顺道去省城,毕竟他还有运输队的活计要干。   本以为在家“清闲”的大根会立马动身和他一起市里,他都已经找人定好了车位,不走火车,火车要买票,前后折腾的时间长,他直接找了顺道要去省城的汽车,在运输队干了一段时间,别的不说,找车真是方便了很多。   谁知陈立根回道:“我走不开,等过几天……”   “咋走不开了?”赵永平一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以前勤快得什么事情都不会拖,都舍不得闲下来,啥事都冲到最前面,说干立马就干,现在伤好了,也不干着什么活计,人李月秋也不愿意让他去扛货干体力活,就收捡收捡锅碗瓢盆,扛几袋面粉,妥妥的吃软饭的节奏,又不是有多忙,去了市里掌眼的功夫都没有。   陈立根刚刚的话是脱口而出,完全没过脑子,他这几天跟着家里的媳妇寸步不离,感觉日子过的很快,仿佛极其珍惜的在掰手指过日子,所以在听到让他去市里,他下意识就不想离开一步。   温柔乡缠人的紧,陈立根已经是完全昏头了。   看看,连钱都不想挣了!   “我去和秋秋说一声。”还好理智善存,陈立根和赵永平交代了几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把门口的人拉进了里面没人看到的地方。   “秋秋,我去一趟市里,晚上把院门插销插好,谁敲门都不用开,不用等我先睡。”陈立根事无巨细的说着,在察觉到秋秋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看的时候,也不点头摇头,他一把掐住人的腰把人抱进怀里,胸腔里沉闷的笑出一声,“讨亲?”   说着不待人反应过来对着人的唇瓣轻啄了一口。   李月秋被他的动作闹得一个大红脸,红唇水润,惊怒着声,颐指气使的口气,“你,干什么?!”   “还不成?”陈立根微微拧眉,嗓音醇厚哑得像是在挠人的痒痒。   李月秋脸更红了,这人莫不是以为自己盯着他瞧,是想让他和自己黏糊一下。   她不是那样的人,也没那样想。   “秋秋,听话。”陈立根嘴角勾起摸了摸人的脑袋,说罢,他转身要走,却被李月秋一句话给喊住了。   “陈立根!……你,你和我一样是不是?”也是重生的,记得上辈子的事,她咬住了唇瓣,喉咙了发出的声音细声细气,“你记得上辈子的事对不对?” 第109章 你没结婚,你不懂,秋秋在家等……   突兀的质问,其中的言语意思似乎只有他们才能听懂,尽管李月秋的语气也不算是在质问,甚至说话的人眼尾还有点薄红,她只是像是殷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李月秋问出之后反倒是自己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她有些分不清楚,面前的人是二十几岁的陈立根还是三十几岁的陈立根,眨眼间竟有种感觉,面前的人和上辈子的陈立根重合在了一起。   陈立根一紧张或者不自然就会冒出来“俺”这个字,口音和爷爷还有些像,毕竟小时候有段时间,他一直是爷爷带着的,在上辈子的时候他这个不算是小习惯的习惯已经没有了,这个习惯现在的陈立根却还有着。   可又怎么解释他之前的行为?   老实说她现在脑袋一团糟,陈立根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毕竟有一个季玉雪的例子在,如果……陈立根不是,为什么会亲自己脸上的那个疤痕的位置,明明他不晓得啊。   上辈子她右边脸颊下巴延至耳蜗的位置上布着一条丑陋的疤痕,这条疤痕的位置她记得清楚,抬手间就能准确的触上,每当照镜子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恍惚这疤痕还在,但上辈子的陈立根总会如珠如宝的亲亲那里,温柔的告诉她,不丑。   她手指攥紧自己的袖子,想了许多重生之后的事情,陈立根开始是不愿意娶她的,是她死缠烂打,如果陈立根也是重生的,他不想娶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后悔了。   其实这些担心也都是多余,紧逮着以前的事情做什么,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不过她大概只想要的是一个答案吧。   李月秋怕陈立根不承认,找别的借口诓骗她,于是她直接指出不让人辩驳的证据说:“你那天亲我的脸,这里。”   她指着自己右边脸颊的位置,那个位置现在光滑酥软,皮肤吹弹可破还透着粉,比瓜瓤都娇嫩几分。可上辈子这个地方有一条丑陋的伤疤,李月秋直到现在都记得疤痕的位置。   背对着李月秋的陈立根转身,视线从秋秋指的地方驻足了一会,然后低沉着声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说:“我还亲了你很多地方。”   语气正经得完全曲解了人的意思。   “……”李月秋顿时气急败坏,她要的答案可不是这个,可看着陈立根的神情,她耳廓微红,怕人是不是想欺负她,微微退了一小步,退到墙角。   纤细的背脊抵在墙面上,这样似乎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她瞪了着人道:“你流氓,谁和你说这些,我是问你是不是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他到底是装傻还是不晓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立根神色不变,眉眼间一点波动都没有,他甚至双手抱臂冷静的说:“上辈子我就只亲你脸了?那他真是没胆,又孬又可怜。”   李月秋:“……?”她可不是让陈立根分析这个,也不是让人对着上辈子的自个评头论足。   语气还真够嫌弃的。   “陈立根,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你再对我不正经讲话耍流……”流氓。   “我只是做梦了。”陈立根打断了她的话,眼里露出难得的揶揄来,显得人有几分痞气,“秋秋,梦里我总亲你,有时候还会拉着你在麦子地幕天席地的干些别的事情,你那个时候特别的听话,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麦、麦子地?   李月秋可不记得和人在麦子地胡闹过,她上辈子和陈立根没结婚,没结婚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举止有度,不可能干这么出格的事情来,还陈立根让她干啥就干啥。   难不成是她重生久了,记忆出问题了?   陈立根压根不给李月秋反应的时间,“秋秋,你想听吗?晚上回来给你讲。”   李月秋摇头并狠狠的踩了陈立根一脚,表示她并不想听。   ***   陈立根跟着赵永平去了市里,李月秋一腔心思被他闹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了,压根就不想再提这事。   那天晚上陈立根回来的很晚,李月秋等的迷迷瞪瞪,没熬住睡着了,大约是将近凌晨四点多他才从市里回来的,这时间也只是李月秋估摸的时间,因为这人也不晓得把手脚放的有多轻,李月秋是一点醒的动静都没有,只晓得第二天睁眼看到的就是陈立根把她抱在怀里,见她醒了把她捞进怀里,眼睛没睁的亲了下她的额头,呢喃着声说:“陪我再躺会。”   要起身的李月秋立马乖巧的躺了回去,脑袋窝进他的臂弯。   余下的接连几天,店里新招了工,两人都是肯干的,手脚特别的利落,李月秋松活好多,她一口气招了两个工,听说每个月给的工钱还不低,有的人说她就是懒,瞎浪费钱做什么,招工还得花钱,多不划算,还不如自己苦点累点,不过,李月秋娇滴滴的,比不上农村的村妇踏实肯干,也吃不了苦,但她吃不了苦,陈大根可以啊,陈大根干活那可是顶四五个汉子,真是脑袋拎不清。   李月秋听了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招两个工就说她懒了,那她要是招百十来个,这些人得讲什么话,她可不打算只在这个地方开一个店,如今本钱有不少,她已经在盘算着开分店了,只靠家里的人,这哪成,这叫必要的投资成本。   再说陈立根是厉害,是能干活,但她可舍不得自家的男人干那么多的活,她是打算让陈立根享福的,而且陈立根也确实有自己的事忙,她除了在店里帮忙的时间,余下的时间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天没亮人就不见了,晚上李月秋睡着了人也没回来。   这样的作息时间,倒是和之前没结婚成家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天没亮就出去干活,一天的时间巴不得掰成几天来用,就为了多挣些钱,有时候干的太晚是直接在干活的地方歇脚,但现在,忙的再晚不过他也是一定要回家的。   有天,陈立根去了省城,忙活完事情,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运输队宿舍的门禁也早就过了,赵永平都已经安排好了招待所,说好两人在招待所住一夜,谁知他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一看,大根竟然连夜跑回家,把他一个人丢招待所了。   还已经联络到了回去的车子,也不晓得是怎么联系上的,回去的车子是一辆运瓦片的大卡车,可以坐后面货厢里,把人直接拉到镇上。   赵永平让他别回去了,非得赶这个时候做什么,后天早上有一批首饰戒指要到,他俩必须一一看过,没问题才让瘸子做款式,不然要是做出来之后款式不对,那些可是真金白银,不是纸糊的,不对那就是在糟践钱。   都已经这么晚瞎折腾什么,他不累吗?省城回桃源村,先不说这点有没有车,路程就够远的,折腾成这样到底是图啥。   这就是家里被窝里放团金元宝,赵永平也不乐意跌跌的跑回去抱。   “你没结婚,你不懂,秋秋在家等我。”陈立根脸色晦暗不明,眼眸却是熠熠生辉,说完直接利落转身手臂一撑上车回村里。   留在原地穿着招待所拖鞋的赵永平抬着一只欲挽留的手在风中凌乱。   对,我不懂,我一个光身汉不配!   等陈立根紧赶慢赶回到桃源村,硬生生把要走一天的路程走成了几个小时,不过这也是找了车的好处,要是换成找不到车,像上次陈立根出事,李月秋火急火燎的赶着去,可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这会天依稀快亮了,能看到灰蒙蒙的天,冷风嗖嗖,比往常的温度变的不是一星半点,常年劳作种庄稼的陈立根几乎是立马就确定了这天要落雨,脚步放的更快了些。   村里最早打柴的人因为时节的变化也没起,倒是零星的走着几个戴着帽子的挑粪汉子,陈立根拐到村角的时候天上沥沥淅淅的落起了毛毛细雨。   陈立根以前做过挑粪,干这活计的人都认识他,他们都晓得陈大根如今不同往日,和他们不一样了,如今他吃上了一口子软饭,跟着自家婆娘还参加的高考,听说最近就跟个上门女婿一样,跟在婆娘后面寸步不离,婆娘去哪他去哪,婆娘让他干啥就干啥,比起之前穷困潦倒的生活,如今的日子倒是好过,丰衣足食,平时也不见找别的活计干,钱肯定都是她婆娘手里,怕是没个闲钱,于是今个看到他,这个人挑粪的人就找陈立根挑粪哩。   最近挑粪的人手不够,找了几个人,但有的偷奸耍滑不干事,还是得找手脚麻利勤快能干的,想着这会碰巧遇上,就问了一句,也就几天的功夫。   挑粪脏,体面人都不愿意干,谁乐意天天和这活计打交道,但是别小看这活计,脏是脏,可相应的给的钱多啊,都能挣的多,还管脏不脏的,何况,挑粪还能有小猫腻,可以挪些公家的粪到自家里,粪可是好东西,能肥地,能种粮食,有的人家缺粪,又买不起肥料,地里的庄稼收成不好,一年到头家里还得挨饿。   “我今天没空闲,要回家。”陈立根从省城跑回村里,眼巴巴的只想去找秋秋。   “嗐,没说让你今天,三天后,老地方你来干两天。”   那人一听陈立根说的是今天,而不是一口就回绝掉,顿时就晓得有门路,他倒也是好意,没存着侮辱人的意思,挑粪确实是挣的多,职业无贵贱嘛。   他以为陈立根和以前一样只要有钱就挣,天大地大钱最大。   事实上陈立根确实想过要不要干,但想了几秒后,摇头拒绝了。   “别啊,就忙活两天,还是走的老路线,给三块钱,我还可以再给你半桶粪。”那人急忙说道,因为实在是人手不够,陈立根做事有条不紊,干活十分的利索,找他准没错。   “陈立根!”   软糯的话娇滴滴的在陈立根的身后夹杂着一丝惊喜响起。   李月秋裹着一件柠檬黄的毛衣,本身就皮薄水嫩,柠檬黄衬托得整个人异常的鲜嫩明媚,鲜灵灵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浅色的围巾,和一个女同志各自撑着一把伞站在陈立根身后的不远处。   “不是说住招待所不回来的吗?”李月秋小跑着上前,眉眼弯弯,踮起脚尖把手中的伞举得高了一些,遮住陈立根,罩在自己方寸之间的伞下。   之前拍电报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蕴着暖光,他把伞接了过来,伞撑得更高,伞沿不着痕迹的往秋秋的方向的挪了挪,“招待所住满了。” 第110章 你那乌溜溜的两条小辫子在我心……   招待所住满了?李月秋不疑有他,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歇脚的地那确实不如回家,然后她把视线移到了和陈立根说话的人身上。   这人戴着大草帽,肩膀上挑着扁担,扁担勾上勾着两个盖着盖子的木桶,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一股不好的味道。   那个和李月秋一起过来的女同志也因为味道的原因,停在原地驻足不前,还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你好。”李月秋笑着和挑着扁担的人打招呼。   那人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李月秋竟然会和他说话,他忙说:“诶,你也好你也好。”   这就是陈立根的媳妇吧,传闻果然不假,真是跟个天仙似的,咋长的这么好看哩,真真不愧是担了个狐狸精的名头,有这样的婆娘怪不得人人都觉得陈大根是走了狗屎运。   不过让他觉得羡慕嫉妒的是,这位狐狸精人挺和善的,不像别人讲的用鼻子看人,眼睛长在了头顶上。   “月秋,都快六点了,走吧,去晚了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   驻足在原地的女同志等了半天,原以为立马就能走了,结果看李月秋还和人说上话了,和一个挑粪的有什么好说的,她瞧了下手腕上女士腕表的时间,实在是忍受不了了,直接开口皱眉催着人,“你要不走,我先去了。”   说着还真不等人就先走了。   “这也不急呀。”李月秋一看小伙伴走前面去了,直接钻出伞外追过去,“你先等等。”平时耐心挺好的,怎么就这一会的功夫就一点耐心都没有。   “诶,大根,我好好挨你讲,你自个也清楚这活划得着干,你要不要挑?就帮忙一天,干完立马给钱。”见李月秋往前去了,听不见他们讲的,挑粪的人压低声又问了陈立根一遍。   这一次陈立根坚定的摇头拒绝了。   “我以后不挑粪了,我怕婆娘不让上炕。”最后一个字的话音都没落地就疾步上前去给人遮伞去了。   挑粪的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大根这个臭小子,说什么胡话,不过也没法子,也是,瞧瞧他娶的媳妇,比城里人都俊俏,水仙花似的,一看就是爱干净的讲究人,要是婆娘嫌弃,不让上炕那他真是罪过大了。   挑粪的人只能自个手脚麻利的干活,要想找个像陈大根一样干活实在的难,还是他自个努力把活计做完。   但今不晓得怎么了,明明看气候顶多就是飞点毛毛细雨,没一会就能晴了,可实际上天上的毛毛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就成了瓢泼大雨,这太耽误活计了,下了雨,粪桶味道比平常大了很多,而且今天也不是赶集的日子,下着雨平时这个点每个村基本见不到人,可今早陆陆续续好多年轻的男女同志都往镇子上走,瞧着比赶集都热闹上几分。   他找了人问了唠嗑了下,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原来今天是高考出成绩的日子,都紧着去查自己的成绩哩。   雨下的沥沥淅淅的,到处都沐着一层雨气,枝头挂着湿淋淋的雨滴,哪踩都是一脚的水,五颜六色的伞带着水汽放在学校走廊门口,教室里都亮着灯,特别的敞亮,照得走廊里的的水光都波光粼粼,像是一面泛光的镜子。   走廊外不远处就是高高的铁栅栏,李月秋和陈立根撑着一把伞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已经等了快十分钟,但比他们等的时间更久的大有人在,因为除了他们,校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人潮有些熙攘,都是一个目的,等着来查高考的成绩,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渐渐的温度也越来越冷,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等学校的学生查完了,外校的只要登记过后,学校就可以帮他们查高考的成绩,这可比在家等着村委会送成绩单来的快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很安全,自个的成绩也不会被人冒名顶替,要晓得高考才恢复的那一年,听说就有人冒名顶替了别人的成绩,人家替他读了大学有了体面的工作,这边才晓得情况。   是以,能尽可能的自个查成绩大多自个查成绩。   和李月秋一起的那位女同志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原是打算带着李月秋一起混进学校查成绩的,结果半路杀出个应该住招待所的“陈立根”。   陈立根可是名人,少有不认识他的,加上他的那个情况竟然这次去参加高考的,所以异常的引人注目,别的人对娇滴滴的李月秋怕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陈立根可不会。   “秋秋,你去,我在这等着。”   陈立根显然料到了这个情况,拉着人到了车路边的大树下,枝叶繁茂的树枝让树下的雨坠的小了一些,他把伞递给人,替她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先查你的,我的不急。”   莘莘学子焦急的等着知道自己的成绩,而且今个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查了,就得等个把月才能知道成绩。   李月秋捏着伞柄走了两步,然后转头看树下的陈立根,陈立根朝她点了下头,“去。”   李月秋迟疑了几秒,飞快的跑了回去,她勾住陈立根的手指,笑着说:“我也不急,成绩就放那,也不会跑,我们回家。”   算了,不就一个成绩嘛,虽然她今个出来也是因为乔芸芸来约她一起,她想着能查就查了,但这会突然觉得早晚都能知道,成绩考了就放在那,不急非得再这一刻。   “秋秋。”陈立根并不同意人这么做,脚杵在地上没动,只要是去参加高考的,没人会不想第一时间知道成绩。   他也想,只不过比起秋秋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可急的。   “哎呀,走啦走啦,冷死了,回家炖汤喝。”李月秋拉着人的胳膊声儿缠绵的撒娇,说着还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装模作样的小喷嚏,成功的撬起了树下的顽石。   校门外都是顺流的熙攘人潮,一把逆流而下的伞隐没在其中。   ***   奶白的骨头汤在锅里煮的咕噜噜的,搁上酸菜粉条,煮得满屋子香喷喷,外面雨声细碎,汤头驱散了屋里的寒气,李月秋嫩红的指尖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的汤,鼻尖都透着薄红,而陈立根就在边上给人夹菜,等李月秋吃饱了,他再把桌上剩下的全部一扫而光。   陈立根洗碗筷去,李月秋围着炭盆烤火,没一会,乔芸芸来了,喜气洋洋的给她通知消息。   “我上中专分数线了!”她一脸的喜意,说话间声音都有些颤抖,嘴角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学校文科班级里面她是第一名,班上就她一个上了中专,别的都没过线。   她说着还给李月秋塞了一把糖,李月秋愣了下,笑着说了声:“乔芸芸,恭喜了。”   “终于上了!”乔芸芸说着话都要哭了,或者说她已经哭过了,再考不上她家里人就要逼着她嫁人了,对方的条件一般,每个月的工资也就够糊口而已,说实话乔芸芸没看上,但家里的长辈们给她介绍的都是这些,也是,她不赚钱又考不上,长的也一般,自身条件不够优异,哪来的好男人给她挑。   她已经复读了五年,年年考,年年落榜,心态都考崩了,她已经很努力,再考不上,她都想是不是就是个考不上的命,找个人随便嫁了才是她的出路。   她邻居有几个女同学,成绩比她差远了,也试了几次,没考上就不考了,找了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那在厂里当个小组长,现在家里过的红火,吃穿都有老公供应着,反倒是她,一直在和高考死磕,每年复读的费用就不少,越混越回去。   没人晓得乔芸芸的压力有多大,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她真是崩溃大哭了,感觉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终于有了回报。   “哎,好事,你哭什么。”李月秋安慰道:“好事怎么还哭呢。”   乔芸芸笑着擦了擦眼睛,“让你在学校门口等我,你怎么不等。”这下好了,查过成绩的都已经登记过了,要再想带人进去怕是不可能了。   “没事,我们等村委会通知,也就是晚几天的时间,都一样的。”   乔芸芸吸了吸鼻子,不放心的说:“那多不安全啊,万一他们搞顶替那一套……”   “不会。”李月秋摇头,这点还是可以保证的。   乔芸芸不晓得李月秋哪来的自信心,据她知道的,陈家虽然是桃源村,但和桃源村没有多亲近,不过在几天之后她就晓得了。   现在她心里高兴自己终于考上了,拉着李月秋说了不少的话,末了瞧了窗子一眼,看在水井边洗碗的男人,压低了声对李月秋道:“王成明也上了,比我还高几分呢。”   他们这一伙认识的,谁不知道王成明那点心思,今年他成绩不错,虽然没上本科分数线,但高出专科分数线差不多十来分,能好好挑一个学校了。   这陈立根瞧着英气俊俏,对月秋也很好,别说乔芸芸碰到过好几次,没哪家的男人能做到这样的,给媳妇洗脚洗衣裳,话少但是干的永远最多,不过就是文化程度不高,家庭条件也太差了,人也倒霉,好不容易去了运输队,结果现在灰溜溜的回来的,就只在月秋的店里帮忙。   倒也不是不好,只不够乔芸芸总觉得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共同话题和精神层面上肯定不契合。   相反王成明就不错。   “他也上了?那是好事。”   李月秋不疑有他,也没想乔芸芸干嘛特意给她提王成明的成绩。   王成明是她的同学,同学考上了,她也会真心的说一声恭喜。   乔芸芸毕竟也是小姑娘,不是拉皮条的,其实说完王成明的事她就后悔了,而且看李月秋的神色,压根不是神经大条,是完全对人没感觉,所以在她说到王成明事情的时候,才会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乔芸芸对王成明比较熟,下意识肯定是帮王成明这边的,但她脑袋划过一个想法,如果她是李月秋她真的会选王成明吗?想了之后又觉得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之后自觉说错话的她也没多呆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陈立根去省城和赵永平碰头,李月秋在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一个人窝在后厨的桌子上包装手削藕粉,装成一小袋50g的重量,用封口线封好,再贴上花签,要留着做礼盒。   招了工之后,她就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不过装到一半透明的的封口袋用完了,只能出去一趟,去柏叔的杂货铺又买了些,她打算这段时间把中秋礼盒给忙活起来。   虽然离中秋的时间还有些时间,但赶早不如赶晚,什么东西都是提早准备的好。   只不过她才挎着篮子从柏叔的杂货铺出来,超近路拐进一条巷子,一架自行车擦着她身边停了下来,自行车还叮铃叮铃的响着,她抬头一看是王成明。   “月秋,买东西呢。”王成明笑着和李月秋说话,脸上笑容洋溢,高考的成功让他一身的洒脱,仿佛肩上的巨石卸了,也更加的又底气了。   李月秋点头,“嗯,买东西。”   “你……这会有事吗?”王成明打完招呼,蹬着自行车的一条腿撑到了地上,也不再过多和李月秋拉扯什么,似乎是做了很多的决定,他试探性的开口,“那个……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李月秋在垂头拨拉篮子里的东西,看还有没有买少的了,闻言道:“你说。”   王成明有些神色不自然,他看了这条巷子一眼,这会巷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人,这个点是饭点,少有出来逛,他把自行车停稳,看着面前水嫩青葱的人,手心一阵薄汗,但想起他的高考成绩,莫名又有了底气。   他考上了,一切都还有转机。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他沉默了快两三分钟,李月秋见他不说话,滚着水似的眼珠盯着他。   王成明捏紧了拳头,把心中埋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月秋,我,我喜欢你!”   李月秋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   已经说出口了一句,王成明也壮了胆子,他现在不抓住机会,以后就没机会了,“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那乌溜溜的两条小辫子在我心头晃了好多年。”   李月秋:“……”辫辫子?!   惊愕过后,她用见鬼的眼神看着王成明,下一秒用手遮住自己垂在肩头的两条辫子,“你,你讲什么胡话,我已经结婚了。”   李月秋的眼里都是愕然和防备,没有一丝别的东西,王成明顿时明了她的意思,她对自己大概从没关注,心头的苦涩和不甘扩大。   “他配不上你。”   这话说的让李月秋皱起了眉,“他配得上配不上,你管不着,我就稀罕他,哪哪我都稀罕,王成明,你听好,我不喜欢你。”李月秋不欲再和人多说,抬脚就走,末了说了最后一句,“你别缠着我啊,不然我就告诉我男人。”说着和王成明保持距离快速的走掉,似是在和洪水猛兽撇清关系。   王成明眼里都是涩然,他纠结了好些日子,才鼓足勇气向月秋表达爱意,他以为他现在的条件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和月秋说喜欢,他还是抵不过一个名声不好的陈立根。   王成明颓然的推着自行车离开,但没出巷子就被一道猝不及防的蛮力重重惯到了墙面上,手臂被人反扣在腰后,自行车啪的砸倒在地上。   他顿时以为是抢劫的,但扣住他的力道骤然收紧,王成明疼得闷哼了一声,耳边听到一道又冷又让人发怵的声。   “油嘴滑舌挺会说话,看上我家秋秋的两条小辫,想给我戴绿帽子?” 第111章 招人精   廖无人烟的巷角扔着三三两两的烟蒂,有买东西的中年女同志路过,结果一看到巷角掉的烟蒂,和一个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下意识都脚步一转,急急的避开了这条巷子,往别处去了。   赵永平抽着烟,成功的看着又一个拎着菜篮的妇女避开他们的位置走开了,这条巷子几乎没有人烟了,他靠在巷角扫了巷角拐角处一眼,等了好半晌,拐角处阴影的地界出现了脚步声的响动。   陈立根终于出来了,赵永平把手上的吸完只剩下烟蒂的烟头扔在脚边碾了几下,随即抬头问了一句。   “教训完了?”时间花都够久的,泄愤也得注意着点度,他都抽完一只烟了,再让他等一会他可就等不住了,而且来往的人虽然掉头就走,但巡逻的警察看到可就麻烦了。   陈立根没吭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径直先走了。   赵永平转头去看了阴影处地界的一眼情况,但没来得细看,他一看大根走了,也只是囫囵的瞧了一眼,看看情况严不严重,虽然瞧的囫囵,但也足够能瞧个分明。   他讶异自己看到的,王成明颓然的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脑袋,仔细听还能听到呜咽声,脖颈下颌上能隐约看到青紫。   但就这么一点青紫,和赵永平想的距离可大了。   大根这是……没动手?还是就这样算了。   不会吧,男人啥东西动不得碰不得?除了裤衩那就是婆娘!那是脑袋可断,也绝对不能让外人碰了。   明明大根那脸色黑得跟煞神一样,换谁听到有野男人跟自己婆娘献殷勤表白,非得气炸了。   他和大根办完事才回到镇上远远的就看到从杂货铺出来的李月秋,唉,要说长得漂亮占优势,往哪一站都扎眼的很,一眼就能看到,只不过他们还没走过去和人说上话,就看都李月秋身后的不远处一架自行车鬼鬼祟祟的跟着。   李月秋因为那张狐狸精面皮,以前的时候就惹得好多男人跟苍蝇似的都围着她团团打转,现在还有着厚实的身家,惹得一些人闹出坏心思心怀不轨太正常,但大白天在路上就有人敢这么干,这简直是恶向胆边生。   别的先不说,难不成在动坏心思的时候不晓得李月秋的汉子是大根,简直是找打的节奏。   结果跟了一会才发现,搞了半天是李月秋认识的人,可接下来赵永平就一脸的吃惊了。   “两条小辫子在我心里晃了好多年。”   噫~瞧瞧,果真是读书人,有文化涵养高,这情话说得,惦记人好多年就好多年,还小辫子晃了好多年,这文绉绉的他听了怎么这么别扭,不过女的还就吃这一套,特别是省城那些小姑娘就喜欢这样能说会道的小白脸。   但这男人胆子也太大了,别人家的婆娘也敢惦记,李月秋漂亮的让他色胆包天是一回事,但这不是把大根当成软脚孬货吗?赵永平默默的看了身边大根的脸色,兀自的咽了咽口水。   大根低敛着眸子正在抽烟,烟雾缭绕显得他额角锋利冷硬,他是不抽烟的,倒也不是不会,只不过他不好这东西,这会隔着一堵墙听着野男人向自家婆娘表面心思,这……   要是换做自己,赵永平肯定要立马跳出去动手打人,不晓得男人的东西,其中婆娘是最碰不得的吗?!   丫的简直就是找死。   果不其然,李月秋才走,大根就迅速丢了手中的烟蒂,烟雾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度,烟蒂落到地上声音极轻到让人忽视,那边大根已经几下就把人惯到了墙上,反拧住了人的手。   原以为是要见血的,这种事情万万是不能忍的,但随着几声拳肉相触的声后就没了,赵永平瞧了一眼,打的不是很重,比起好几年前晒谷场那次,这次可见是手下留情了。   而且,也不晓得大根是不是和人说了啥子,王成明这副蹲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样子,真是太难看了,这得多大的打击才能闹成这样,又不是娘们,哭什么哭,丢人。   香满园这边,李月秋捏着镊子夹着花签仔细的沾在封口袋上,因为做的有些熟练了,动作快了很多,而且她周围还坐着乔芸芸和其他的几个男女同志。   她们都在和李月秋一样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来到店里就开始帮李月秋的忙,这边已经快弄完了,手边的竹编簸箕上封口袋堆得一个个整整齐齐。   突然门被啪的一声推开了,吓得李月秋捏着镊子的手指不稳,漂亮的花签歪斜的贴在了袋子上,花签的胶水可粘了,贴稳了就不好挪位,白浪费了一个封口袋。   李月秋拧起了漂亮的眉,凶巴巴的抬头,抬眼间却突然变得软乎乎的,把镊子一扔,也不管报废了的封口袋跑向来人。   “陈立根,你回来了。”   陈立根瞥了闹出动静的赵永平,赵永平无辜的摊手,你看我做甚,我只是不小心推到了门,手滑而已,不是故意弄这么响的。   而且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黑灯瞎火在,这么点动静就能被吓到,李月秋再娇气也不至于吧。   赵永平表现出这副无辜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就是故意的,看看李月秋心不心虚,而且,这个时候不就应该这么干的吗?收拾了野男人,不是接着就该收拾自家的婆娘了吗?   不过明显,对于大根来说,野男人是要收拾的,至于婆娘估计就舍不得动了。   “吃汤圆吗?”   李月秋从杂货铺回来的时候乔芸芸们过来店里吃东西,看李月秋忙活就一起帮忙她弄封口袋,人手多手脚就快了,没一会就弄的差不多了,李月秋就煮了一锅米酒汤圆招待他们,胖乎乎的汤圆马上飘头舀一勺米酒下去就可以吃了。   陈立根轻轻颌首,“嗯,吃。”   一锅汤圆每人分到了一碗,汤圆糯糯的,糯米的清香咬一口唇齿美滋滋的,就是量少了些,李月秋又重新搓揉了些面,去厨房的灶里煮汤圆去了。   乔芸芸几个聚在外面说话,今天过来本来就是吃东西的,吃了汤圆后又要了点炒螺,边嘬螺边说话,他们之中没上分数线的有的打算不考了,或者是边找点活计做边考,有的又要继续复读,争取来年再考,乔芸芸这段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已经被省城一所师范院校录取了,可以很保证的说,她以后的生活是要过的一帆风顺了。   八十年代的就是这样的,只有考上了才能过好日子,走别的出路都不行,多少人挤破头去考大学,考专科,能考上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成绩都是顶好的那种,能吃商品粮,能有城里户口,毕业了国家还会分配工作,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了,鲤跃龙门也不过如是了。   他们的成绩都已经全都知道了,倒是李月秋和陈立根的成绩还没查到,乔芸芸都想着时间也太久了,看看能不能找学校通融通融,陈立根不算,李月秋以前还在学校读过书呢。   这等桃源村村委会通知,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而且谁知道会不会弄猫腻。   不过她压根不知道,李月秋和陈立根的成绩通知书压根就不是桃源村村委会来收发的,而是水湾村村委会那边。   “上了,上了!”一个戴着草帽,卷着半截裤子的老头边喊边跑进店来,他风风火火的声音又洪亮,进来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客人的注意。   进来的猛了,一下没找到人,他手里还捏着信封壳,进店了就吆喝着喊人,也不管店里正在吃东西的客人在,“月秋,你家汉子呢!陈立根!陈立根!”   李月秋正在后厨的厨房里做和面,陈立根蹲在她脚边在烧火,和李月秋手腕粗似的柴禾被陈立根徒手掰成了合适的长短后塞入了灶膛里,柴禾掰断的声音脆响,咔咔咔的,木屑偶尔会从掰断口飞出,都快飞到了李月秋揉的面团里了。   李月秋都被惊了下,用脚直接踢了下陈立根,抱怨的说:“你轻点,柴禾和你有仇啊。”   其实是因为柴禾太干了,稍微一掰就脆的很,也容易飞溅木屑,还真不是陈立根的错,不过他低沉着声应道:“嗯,我注意。”再动手时动作笨拙了很多。   她把手中的柴禾放进烧火的灶膛,用火钳拨弄了下柴禾,晒干的柴禾,没一会就燃了起来,他站了起来,忽的朝瞪着漂亮眼睛的李月秋靠近,大手轻轻捏了下人的脸颊,手下的皮肤软乎乎的,他语气透着一抹无奈的笑,“招人精。”   李月秋直接上手把陈立根的大手拿开,都没明白过来,莫名其妙什么招人精?她倒是狐狸精听惯了,“你才招人精。”话音落地听到外面的声音,李月秋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是水湾村村委会里和李老头同辈的一个叔的声,她欢快的招了招满是白面的手,“叔,这呢!这呢!”   肯定是来通知成绩的!   “上了,上了。”来人笑眯眯的,整个一红光满面,裤脚卷着一看就是从地里跑过来的,腿上沾着泥,身上的衣裳不晓得是不是走过来的时候跑的太快,领口的地方湿了不少。   他语气激动的朝李月秋说:“352.5,月秋,你压着分数线过了,考的不错,不愧是你爷的孙女,长脸。”村里有人考上了,村子都会跟着沾光,这是大喜事,要说他们村已经快两三年没出过考上的了。   今年的中专分数线是353,李月秋这小妮子也是刚压着线过的,毕竟这会的高考成绩是可以四舍五入的,这要是再少个0.1那就落榜了。   “我家陈立根的呢?”李月秋显然更关心他的成绩,就她自己的分数,说句实话,她上辈子考上大学,但这次高考她是肯定考不到上辈子的分数的,要是记得高考原题还可以搏一搏,不过从她上辈子高考到重生这辈子,加起来都好几年了,上哪记得原题,这辈子她复习花的时间并不多,一门心思只想赚钱,就这,能卡着中专分数过了,也是祖宗保佑。   她想知道是陈立根考的怎么样。   听到话的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着走到灶头前,看着手里还拿着火钳的汉子,他眼里闪过各种翻涌的情绪,他曾经好几次见过这人起早扛货挑粪的样子,村里和他同年纪的,再勤快,也没这么勤快的,都说穷困潦倒,他是看到了陈大根的不容易,但从没觉得他潦倒过。   他清了清嗓子,“今年本科分数线387。”张口间声音晦涩,他抬手笑着直接敲了下陈立根的肩头,把装着他成绩单的信封递给他。   “陈大根,你这小子好样的!超过本科分数线足足28分,给你老陈家争光了!” 第112章 你觉得我看起来这么清心.寡.……   “本科线……28分,那岂不是考了415!”我的天,怎么可能?!绝对是通知错消息了!   这最后一句话乔芸芸埋在心里没说出来,但他们一起来的几个同学差不多都是想的一样的。   李月秋擦着专科分数线倒是没多少吃惊的,要不是去肉联厂做临时工,她的成绩当初在班上是一直拔尖的,人也十分的聪明伶俐,这么多年没在学校上学,自学能考上不稀奇,当初上小学初中的老师偶尔也会提起李月秋说这孩子聪明,要是继续学习下去,将来肯定是国家的人才。   对比李月秋,陈立根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可是早就辍学几年了,他是怎么考的?考上了不算,还过本科分数线这么多。   这到底是谁疯了。   本科分数线啊,考上的人比上中专都牛,过本科考上大学的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要晓得,乔芸芸是学校文科班级的第一名,她上了中专分数线,其他的学生都落榜了,理科班级要好一点,有一位男同学上了本科线,另外两个上了中专线,本科线那位和乔芸芸一样都是复读的,而且只过了分数线5分,陈立根是怎么考这么高的分数的。   超出本科线28分,这幸亏他们都是年轻男女同志,这要是老头老太非得吓疯了,瞧瞧,那位来通知情况的老同志,虽然极力忍耐着,但热泪盈眶,简直快喜极而泣了。   425分,这该不会是同名同姓,或者是……作弊吧,但很快就否定了作弊这个想法,考场上一个教室有两到三个监考老师,走廊上还有不少老师在巡逻,有多严他们考过试的清楚。   说的夸张一点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其实……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有位同学小声的嘀咕着说,他的声音一出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这么多双目光明显都是不可置信的,但他们真的了解陈立根吗?虽然他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个人是个庄稼汉,但是……   “你们见过他写的那一手的漂亮字吗?跟印刷报纸的正体字似的,你们能比他写的好看?不是老话说字随人形嘛,他那一手字哪是普通庄稼人能写出来的,还有就上次那本我们学校老师都说有些超纲的习题册,陈立根全做完了,我看了下,步骤解法都是正确的,还比参考答案简略了几分。”这人越说也越有了底气,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迹可循。   “还有好几次,我从香满园路过,店里的门没关严实,那会都快凌晨3点了,他还在看书。”   一时间因为这个人的话,所有人都嘘声了,内心却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和波澜,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成功,这话又有几个人能坚持做到。   有的几位学生本打算不考的,试了这么多次,都没了信心,但不知怎的,心里有升起一股想要再考一次的冲动。   他们这头几个心思各异,那头满手白面的李月秋高兴的都跳了起来,抬起双手捧着陈立根的脸,糊得人一脸的面粉,“陈立根,你考上了。”   她高兴的要给来通知的叔封红包,但没提前准备,给人拿了一屉刚出锅的开花馒头,还给店里今天上门的客人全部打了半价,引得一片叫好。   来通知消息的那位叔最后是拎着馒头昂首挺胸的从店里出去的,那动作表情别提有多骄傲了。   瞧瞧,这十里八乡的今年能有他们村体面吗?那肯定没有!他们水湾村出了两个上榜的,一个还上了本科分数线,真是忒体面了!鸣炮鸣炮,必须得在村委会大门隆重的鸣炮。   水湾村那个高兴的呦,果然黄昏的时候就在村委会门口放了好几封的炮仗,丝毫不心疼买炮仗的钱,这是天大的喜事,花点钱买炮仗庆贺都嫌磕碜了,然后他们还手脚特别快的拉起了红布,上面写着热烈庆祝陈立根同志和李月秋同志取得优异的高考成绩。   桃源村这边还是因为听到水湾村方向炮仗响个不停的时候才晓得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始响炮仗桃源村村委会这边的人还以为是水湾村村里有人讨媳妇嫁女儿,但那炮仗足足响了将近快五六分钟,附近的好几个村子都听到了。   什么事值得村子里这么放炮仗,那还是以前生产队的粮食指标取得巨大成绩的时候,但现在生产队早几年取消,不吃大锅饭了,这个习俗也不咋用的上了,如今这是出了啥事啊。   他们完全不知道事件的主人公就在自己的村里,还在和别的村一样想着过几天去打听看看水湾村这是在干什么,弄得这么隆重。   静谧的屋里,今个屋里的光线特别的明亮,外面天上挂着的月亮也如一盏明灯,屋内桌上摆着两盏油灯。   “你想报哪所学校?”李月秋凑在油灯下,白玉似的手指捏着根铅笔,在一张招生简介上写写画画,成绩出来了,就得看上哪所学校了,也没多少功夫纠结思考的,得赶紧想好了,他们这是成绩知道的晚了,像乔芸芸,因为晓得成绩早,现在都已经收到了师范大学的通知书。   陈立根的分数够上国家级的重点大学了,省内和省外的各自的优势不同,她看的认真,挨着她坐的陈立根则一声不吭的拿着几根竹片子,手指灵活飞快的在编筛子,小篮子、鱼篓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编的精巧,都是放在店里装东西用的,比供销社和杂货铺卖的都好都漂亮,是独属于陈立根的手艺。   不少来店里的人,特别是结婚了的女同志,看到店里使用的手提篮子和尺寸适中的筛子都会问这是哪买的,她们或多或少都和柴米酱醋茶打交道,这些手提篮子筛子之类的东西,先不论看着精巧和好看,成色质量好不好她们一眼就能瞧出个大概,这香满园用的都是结实又好看的。   等晓得是店铺老板娘汉子编的,都会主动问能不能让陈立根编几个卖给她们,价钱上当然一分钱一分货。   李月秋觉得陈立根大概通过这些手工艺活都能赚到不少的钱,就这么坐在屋里的功夫,他的脚边已经编好了四五个筛子,筛子眼有大有小,圆形的筛边都被箍的没有一点竹片子的倒刺,特别的光滑不扎手。   两人起初是各做各的,李月秋在研究招生的学校,研究的十分认真,都没注意到,就一会的功夫,陈立根削出的竹片子全都已经用完,新编的筛子篮子被收整好归置在了屋里,那人轻手轻脚的出了一趟门,等进门之后倒了一杯温水搁在李月秋的手边。   这些李月秋压根都没注意到,直到自己肩膀上的辫子被人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没编的那么紧实,这会的年轻姑娘都是编两条乌溜溜的辫子,头发越长编出来越好看,但重生的李月秋审美超前了几年,觉得挺土的,她编头发都编的很蓬松,辫子尾部用一根黑色的蝴蝶结扎住,显得洋气又娇俏,好看的紧。   头发辫被摸了下,她手中笔尖停住,抬头不解的看着陈立根,“嗯?有事?”   陈立根摸着手心乌黑的辫,发丝柔软,编成了乌溜溜的辫子,辫子透着阵阵的香气,把人密密麻麻的裹挟住。   确实能在人心头晃好多年。   烙印般的过目难忘,到今天都还能记得。   陈立根收敛着神色看不清情绪,但就是这么捉摸不透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总觉得山雨欲来。   可那是对别人,于屋里的人只觉得她莫名其妙,这要是自己干坏事了,怕也会心虚,但她最近没瞎折腾没干坏事,反倒是陈立根打扰了自己做事,李月秋气呼呼的说:“你别摸我头发,捣乱。”李月秋瞪圆了眼,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大手里抢回来,她做正事呢,忙的很。   从回家李月秋就在折腾陈立根的学校,她的分数想上乔芸芸的师范大学有点悬,虽然不一定选师范教育学院,但可选的也就那么几所,没啥可纠结的,这没多少可选择那也不用纠结了。   陈立根的才是应该好好的斟酌,她把几所她觉得好的学校勾画出来,李月秋托腮苦恼,觉得都难以抉择。   突然陈立根抽走她手中的铅笔,在一份招生简介上利落的花了一个圈,一锤定音,“这个。”   李月秋托着腮有点迟疑的抬头看他,“这个?”说起来,她真是有够“资本主义”的,陈立根是本人,想读哪所大学她都没问过他的意见,真是太“□□”了,外面的人都说陈立根和上门女婿没什么区别,她现在做的都像别人说的一样了,处处都管着陈立根。   李月秋这是完全还没从陈立根考上大学的事情上回神过来,也是,大概除了陈立根本人,所有知道的人都对陈立根成绩的事一时难以回神。   李月秋问:“省内的大学?”   陈立根点了下头,随后不待人反应拦腰把人轻轻巧巧的抱起,“到点了,睡觉。”   李月秋先是愣了下,抬手掰他的手臂,“你放我下来,我不睡,我还没研究好,要睡你自个睡。”   哪有什么到点一说,陈立根自个不也是事情做完了才睡觉,什么时候还给她卡点了。   “九点睡觉。”陈立根强硬的厉害,把人往床上放。   但才把软乎乎的人儿放到床上,李月秋立马就从床上滑了下来,“我明个要早起订礼盒的样式,真的忙活不过来,你自己睡。”要读的学校定了下来,但她还有别的事情要睡,“你先睡。”   说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来放在床上,免得一会她弄太晚,扰了陈立根睡觉。   但她被褥才放好,就被陈立根抓住直接扛了起来丢到软扑扑的被褥中,转瞬间就熄灭了屋内的烛火。   屋内陷入黑暗,影影绰绰的月光能依稀看清屋里的情景,陈立根捉住想要溜去另一张被窝里的人,“秋秋,床上不兴搁两张被褥,过来。”炕上绝对只能有一张被窝,这是陈立根绝不让步的。   李月秋眼睛在月光下漂亮如水,她嘟嘟喃喃,耳尖有点薄红,神情中透着戒备,“怎么不兴了,这样睡挺好的。”   陈立根蹙起了眉,看上去严肃正经,沉默了好半响,嗓音微微沙哑的说:“你觉得我看起来这么清心寡欲。”睡一张床,躺两个被窝他就会啥都不干。   “……”李月秋一脸怪异莫名,表情一言难尽的很,“??你之前难道不是?”之前陈立根可没这样的……黏糊自己,郎心似铁,都不怎么搭理自己,可矜持了。   她心里想的脸上也表露无疑。   陈立根在黑暗的屋中面无表情的否认:“那不是我。” 第113章 我要跟着嫂子干   等桃源村晓得时候他们村里有两个人考上的时候,特别是谁和谁的时候,村民们还好说,顶多就是讲翻了天,说说嘴上的功夫,说什么陈大根是不是作弊了,还有更多的说法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他们桃源村从小就开始学习成绩不错、一直读书的几个小伙子小姑娘今年都没考上,说今年的高考题比去年都难,陈立根这个狗崽子,在他们眼里就是地里的泥,他怎么可能考上,而且考上的还是万里挑一的大学。   大学啊,比专科生都金贵,国家重点中人才的人才,但任由他们多不相信,事实就是陈立根确实考上了,县城的教育局里还公式了几年上榜的学生,陈立根的大名赫然就在最前面几位,桃源村村委会的人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几乎都是静默了好一会,和人核实了好几遍,在得到一样答案的时候,足足怕是有十多分钟,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皆能看到瞳孔里的震惊。   随后有人率先说水湾村真是太过分了,没这么不地道的。   李月秋没嫁之前是他们村的,但这都已经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哪村就是哪村的人,陈立根是桃源村的人,两人的成绩通知单合该就寄到他们村上了,但这成绩单通知书怎么会寄到了他们水湾村?   水湾村的是不是搞错了,陈立根可不是上门女婿,当时结婚的时候是陈家讨了李家的姑娘进门,可不是陈家上李家去入赘,现在的情况,简直是活生生火辣辣的打了桃源村的脸面,早几年攒下的面子如今全败光了,这也太欺负人了,轮的到水湾村在那放鞭炮扯红布?真会往自个村的脸面上贴金,村委会的几人愤愤的觉得于情于理,红布鞭炮都应该他们桃源村来放来扯。   这可是他们桃源村的风光事,甚至几个人已经决定现在立马去看看仓库里有没有剩余的鞭炮。   但立马就被现在桃源村村委会的负责人给制止了,“别丢人现眼,成绩单是上面发的,既然是寄到了水湾村,肯定是经过了当事人允许和特意声明的,人陈立根和李月秋不信任我们,何必再去折腾个脸皮,夹起尾巴做人,好好检讨检讨我们自己为什么不让村里的人不信任。”   负责人是在车站“绑架事件”后才上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原以为是想大干一场,干出点实事出来,但实事如今还没干出来,却连自个村里长脸面的事都被别人抢了去,心里难受的很,不上不下的不得劲,这可是一个中专生和大学生啊。   有了比对,往常金贵的中专先不说了,那是从别的村讨来的,也不争了,但大学生!那是他们村原生原长的,他们村里从没出过大学生,多么涨脸皮的事情,可现在……心里对陈立根是怨的,觉得人不会来事,再怎么说他们陈家都是桃源村的,以前村子对不住他们陈家,但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事情揪着不放有意思吗?心胸就不能开阔一些,小家子气。   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难不成真不和村里人来往了。   到底怕还是在堵一口气,记仇呢,年轻气盛还是不懂事。   是以,在水湾村高高兴兴的宣传庆祝,该挂红布挂红布,该收别的村送的祝贺礼照收不误,喜气洋洋大丰收,桃源村则是这边一点动静没有,他们村现在凑上去肯定会被别的村看笑话,说他们村舔着脸贴的太紧,要是早不那么欺负陈家,至于这么没脸吗?   是以,都故意没去打听水湾村、陈家和李家的事,等着喜气风声过一些,再慢慢和陈家修复关系,到时候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陈立根不管咋说都是他们桃源村出来的!   桃源村的村委会是这么想的,村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将近过了快半个月的时间,才带上礼物主动去陈家恭贺人考上。   可这一去傻眼了。   “他们去省城了?”   桃源村村委会的负责人,也就是村长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还要再过一个多月大学才开学的吗?时间早成这样,现在扑了个空是怎么回事?   “一周前就走了。”   陈山水往一桌客人的桌上舀了一盘螺,搭上一小碟紫苏调料,炒螺麻辣鲜香,入口没有丁点的泥沙腥味,老顾客都爱这一口,店里的桌子全都坐满了客,十桌里有七八桌都点了螺,满店都是飘香的馋人味。   炒螺再香桃源村的村长这会也没心思闻,没心思看了,他沉默了好一瞬,似乎在想走了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去省城是做什么,理过思绪后有些不相信的问:“……都走了???那香满园不招呼了?”   生意这么火爆的店,就算是不懂生意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店可能赚不少,结果夫妻俩甩手掌柜都不管了?就走的这么放心。   这两人是考上后飘了?赚钱的活计都不要了?   “我招呼。”谁知陈山水忽的抬头来了一句,语气铿锵有力。   “……”   他把注意力移到了陈山水的身上,别说,他是陈立根的兄弟,两人面容上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都不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都有些怵人,但怵人是怵人,却是十分的稳重妥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一看就是有主心骨的人。   而且他们这才发觉,以往店里都是李月秋亲自做东西,她的手艺都是吃过的人全都竖大拇指称赞的,一点也不孬,有时候家里结婚办婚宴还会找她掌厨,但也去过一次,剩下的都被陈立根觉得这活太累,私下一口给回绝了。   香满园里像是馒头生坯,还有炒螺之类的新鲜菜都是李月秋亲自掌勺,但这会厨房里却是陈山水在忙活,他一个,加上店里的两个小工,即使在这个饭点,店里坐满客人,店外排了一溜长队的情况也把店里的生意打理的有条不紊。   这小子学会了李月秋的手艺?   村长极度震惊中,他站在店里盯着陈山水看,也或许纯粹只是惊呆了,过了好一会,他一直站在原地没动,都有些影响店里的客人了。   陈山水朝他说道:“你有什么事找我哥嫂我可以给他们拍电报通知他们。”   “……啊,也没什么,不用拍电报。”村长有些尴尬了,总不能告诉陈山水说他是来和陈立根联络感情的吧,这话他可说不出口。   许是也察觉到了他站在店里影响客人,村长直接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旁炒螺。   待炒螺上了之后,他尝了尝味道……果然与之前他在店里尝过的李月秋做的一模一样,味道完全没变。   他都不晓得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李月秋啊李月秋,我这是该夸你还是该说你蠢,镇子上有和香满园差不多一样的店铺,但生意就是干不过李月秋的香满园,这是什么原因,只要是不傻的都该知道,是因为李月秋的手艺,她做吃食的那些配方,别人不晓得,做不出来味道,这就像是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有这母鸡就不愁没有蛋,如今她把这母鸡送人了,也忒大方了,还真不把陈家当外人了。   都说陈大根被李月秋迷的晕头转向不着北,要他看,分明是陈大根把李月秋吃的死死的,庄稼汉狐狸精,到底是庄稼汉被惑了眼,还是狐狸精馋那一口腱子肉,他俩谁迷谁还不晓得呢,赚钱的本事说教就教了?还是这有什么别的猫腻?   没有猫腻,纯粹是他们想多了,陈山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挑着挑担去卖手撕开花馒头,已经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源,有时候跟着李月秋打下手,李月秋还会给他说一些做菜的诀窍。   陈立根问过他,让他跟着赵永平去省城,让他去卖首饰。   谁知陈山水犹都没犹豫的来了三个字直接拒绝了,“我不去,我要跟着嫂子干,学做馒头,开四五十家香满园。”   陈立根:“……”这是没看上他的活计?   ***   桃源村村委会的后知后觉,从香满园离开后,才晓得,他们不上门也不故意去打听消息的这段日子,疙瘩村的水田全部都被财大气粗的李月秋包了种莲藕,那么多的水田,老百姓自己种庄稼根本没多少的粮食,但包出去,李月秋给的价可不低,简直就是一笔不菲额收入,不仅如此,李月秋还嫌不够,把自家村子水湾村背靠的那座山直接买了。   买山,这是什么概念,听了的人都没晃过神来,一整座的山,一眼看去都看不到头。   包水田种莲藕那肯定是做藕粉,毕竟香满园里的手削藕粉好吃的很,但包山是干吗?桃源村的人是后知后觉才晓得消息,别的村是已经早聊的热火朝天了,可李月秋已经提前去省城上学去了。   她的分数刚好擦着中专分数线,既然陈立根要呆在省内,她自然不可能跑到省外去读书,陈立根去哪个城市,她就去哪个城市,说的直白一点,这辈子读书于她而言只是附加的条件,她还真读可不读,反正她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当一个老师。   不过她和乔芸芸上的是同一个师范大学,全名是s省师范大学,去年才改的校名,原名是s省师范学校,虽然不是什么国家重点,但因为在s省这个经济发展交通都十分发达的地方,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学校,别的省份来就读的学生有很多,也算是网络各地的人才了,近年来因为学校增加了一些大学专业,属于一个专科本科学校兼容的学校,其中专科大概占了70%-80%,乔芸芸读的哲学系,在学校属于师范类,是一个时下热门的专业,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专业,毕竟这是师范大学,自然是师范类的专业,如英语、哲学之类的,都是学校比较名列前茅的专业。   而李月秋的分数,虽然被学校录取了,但像是师范类的专业都没她的份,也只能报报冷门的专业。   虽然是冷,还是不受重视的专业,但恰好符合李月秋想报的方向,这个专业再过几年就不是冷门了,可等报道的时候李月秋才发觉,这哪是冷门,直接是冻僵了。   算上她,一二三四,管理专业就4个人,女生还就只有她一个,独秀一枝。   所以……四个学生能开班吗?   她突然不想读了。 第114章 沐浴露   李月秋一瞬间觉得前途一片灰暗,这四个学生一个专业也太岌岌可危了,她充分怀疑起了学校会有管理专业的老师来给四个学生上课吗?这也太浪费教师资源了,保不齐因为学生太少学校就取消专业,这也不是没有的事,毕竟管理专业在师范大学可不怎么受重视,高考成绩都是擦边球吊车尾考上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再多努力一点,没日没夜大的看书,起码要做到陈立根看书的时候她也绝对不拖后腿睡觉,多考点分数也好挑专业呀。   李月秋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后面想想,来都来了,也不用去担心一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只要报道就成。   在专业辅导员那里签了字,填了基本的信息资料,辅导员是一位中年教师,戴着厚厚的眼睛,视力似乎不太好,戴着眼镜也要把东西放近了才能看得清,他拿过李李月秋填写的基本资料随意的扫了一眼,也没细看,只不过扫了一眼站在李月秋身后的陈立根。   来送读书的大多是父母,丈夫一起来的倒是少见。   辅导员给李月秋拿了宿舍钥匙,宿舍是一早就分配好的,至于如果想换寝室也得先住进去,后面打报告才能换,一般来说宿舍都是同专业的分在一起,这样学校也方便管理,可像李月秋这种只有一个的,只能和别的专业一起住一个宿舍了。   宿舍是五楼的一栋建筑物,在图书馆的后面,才到宿舍楼下,就听到乔芸芸的声音,楼上走廊处乔芸芸给他们招了招手。   乔芸芸比李月秋早报道几天,李月秋在忙活着别的事情,学校里多数学生一早就来报道了,只有她报道的最后一天才赶着过来。   “总算来了,没见过比你还磨的人。”   乔芸芸下楼张口就开始抱怨,上学都是紧赶着报道,熟悉校园环境,就月秋,也不晓得在忙活些什么,最后一天才姗姗来迟,可真是够淡定的,明明比她老早就来了省里,拖到现在才来办入学手续,乔芸芸都怕她是不是不读了。   这栋宿舍新生住的都是一二楼,三四五楼是学姐们住的,像李月秋这种落单的一个,只能哪里有空哪里搬,她被分到了四楼,和学姐们住一块。   陈立根拎着行李,外加一口小木箱子,小木箱子是陈立根做的,来上学的女同志都会带一口小箱子,这是上学的标配和流行了,省城百货大楼处箱子就卖了不少,各种款式都不少,陈立根做的这一口,雕工精致,款式简单,看着质感十分的高档。   到楼下的时候才和乔芸芸说了两句话,俩人就被宿管阿姨给拦住了,说男同志不让进女生宿舍,不管是抬行李还是做什么,为了女同志的安全考虑,一律都不许进。   但最后不晓得陈立根和宿管说了什么,也就说了几句话,最后陈立根竟然在宿管的陪同下拎着行李上了楼。   乔芸芸看的目瞪口呆,想几天前,他爸好说歹说只是把行李搬上楼,宿管阿姨那态度强硬的要死,说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得按照学校的规定来,违反了规定就是不成。   这会竟然是答应了。   来到宿舍,宿舍里这会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六人间的上下铺,床铺有的杂乱有的整洁,整个宿舍靠窗的位置带一间小的浴室,这样的标配算是比较不错的,宿舍空床位有两个,其他的四个放着被褥,李月秋在一个空床位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她的位置在靠窗的那一张上下铺中的下铺。   “这里。”   她朝身后拖着行李的陈立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陈立根就开始拿出行李利落的收拾东西,铺床整理,李月秋的洗漱用具,喝水的水杯,粉色的擦脸毛巾、香皂各种各样零碎得不能再零碎的小东旭都被他一一拿出收拾摆放好。   最后他去灌了一暖水瓶的热水给人摆在床底下,随即又要开始给人挂蚊帐,收拾妥帖之后,陈立根给宿管阿姨道了谢。   乔芸芸看在眼里满眼都是羡慕,她报道那天是行李是她和她妈一起抬上来的,宿管不让男同志进,她妈帮她收拾了好一会才弄清爽了些,但看陈立根一手把月秋的事全都包揽了,事无巨细,还贴心的把暖水瓶给灌好了。   没见谁家老公丈夫能做到这的。   乔芸芸五味杂陈,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以前她总觉得陈立根娶了月秋是捡到宝了,如今看……乔芸芸看了一眼从进屋连一张桌子都没抹过在那“理所应当”般喝热水的人,只觉得到底是谁捡到宝还真是下结论早了。   陈立根呆的时间有限,整理完该整理的,也不合适在女生宿舍多呆,就离开了,他离开没一会,宿舍里的其他人拎着午饭就回来了,一回来看到空床位的地方有了人。   而那位新来宿舍的此时正踮脚拨弄窗户上的纱窗,听到声响转过头来,一时,她们都怔住了。   李月秋今个穿的是高腰的短袖小衬衫配面料舒适的阔腿裤,搭上一双小白皮鞋,能隐约看到细瘦的脚踝,肤白貌美大长腿,腰肢盈盈一握,但凹凸有致,皮肤白的像是镀着一层瓷釉似的,仿佛微微透着一层惑人的水光,长相简直太漂亮的,女的看了都有些挪不开眼,睫毛又卷又俏,五官比百货大楼橱柜里的洋娃娃都精致,举手投足气质出尘。   “你们好。”李月秋主动和人打招呼,之后又想起宿管老师说这一间宿舍其他的学生都是二年级大的,她重新喊了一声,“学姐们好。”   几人回过神来,笑着应了几声,问李月秋是不是今年新入学的,她们宿舍的都是英语专业,比李月秋大一年级。   杨芹,沈仕兰,赵秀锦,这是三人的名字。   李月秋不是话多外向的人,而且初来乍到也不是很熟,几人相互介绍了一些基本信息也就无话可说了,宿舍里还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乔芸芸没一会就拿着铁皮饭盒过来喊李月秋一起去吃饭。   李月秋走后,宿舍的杨芹吃着学校门口新开张店铺里打包的馒头和小菜,边吃边夸说味道也太好了,不知道别的小吃味道怎么样,下次一定要去尝尝,她边吃边说话,没一会突然和赵秀锦嘀咕了一句。   “你说学校是不是故意的,漂亮人都往我们宿舍里塞?她长得也太水灵了,那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还透着光,我就没见过皮肤这么好的。”   赵秀锦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好看。”   清新脱俗,刚刚几人介绍的时候,这李月秋年纪上比她们大一岁,但看着倒是她们比她“老”多了,原来这年轻也不占什么优势,长的漂亮的就是长的漂亮。   “透光?我看是出油吧,她长得也就一般,乡下来的比不上安娜的气质。”沈仕兰哼了一声说道。   ……出油?这哪是出油了?真是专门说了埋汰人的,赵秀锦聪明的选择不说话了,倒是杨芹马大哈的继续说了几句,完全感觉不到沈仕兰的阴阳怪气,不过说起安娜,赵秀锦忽的来了句,“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那个角度看去她们两人长得有点儿像?”   ***   管理专业全班四个学生,女生就李月秋一个,可见有多珍贵,三个男同学还商量着不管这位叫李月秋好看还是不好看,以后他们就是他们班上的老大了。   结果同班的三个男同学第一天看见李月秋的时候眼睛亮的像是铜铃,之后蠢蠢欲动什么都抢着帮人做,还扬言今年学校的校花铁定是他们专业的。   但无奈人少力量薄弱,听到的男生基本嗤之以鼻,那是他们没见过天之娇女余安娜,他们师范大学真正的校花,只不过这几天不在学校,请假回了家,否则也让他们看看校花是个什么样的水准。   你们管理专业就一个女生,比余安娜好看,指出来是谁,我们也来瞧瞧。   但无奈,李月秋自从报道后上了第一节 课,之后也请假了。   俩事件的主人工都不在场,而且认都不认识,也没见过面,这真是没什么比较的了。   一直到迎新晚会这天,回校的余安娜一条白色长裙代表英语专业班级表演了一段大提琴演奏,惊艳动人,迎得整个大礼堂的满堂喝彩。   师范大学的校花果然比其他学校的抢眼多了。   彼时,李月秋和乔芸芸一起坐在下面。   “你热吗?”周围的嘈杂声太大,乔芸芸扯着嗓子对身边的李月秋问道。   “我不热,我就是难受。”空气稀薄,李月秋水嫩的脸皮泛红,更别论人太多了,简直是人挨着人,她后面的人老是挤她。   说是来参加迎新晚会的,毕竟这是为新入学的新生准备的,她俩都是新生自然得来,可因为大礼堂的学生实在是太多了,这可不限于新生,座位全部坐满了不说,还有不少站在过道上,拥挤的要死,根本看不清前面表演的节目,看不清也就算了,还感觉呼吸有些不通畅,最后两人呆了不到五分钟就溜了回宿舍。   学校的人大多都去看迎新晚会了,她们宿舍里就回了她一个人,李月秋先去了浴室洗澡,不然一会宿舍其他的学生回来得排队洗澡。   不过这个澡没洗安稳,洗到一半,浴室门被砰砰砰的敲的特别响,外面传来沈仕兰有些尖锐的声音,“李月秋,你是不是拿安娜的沐浴露了?” 第115章 干女儿   先开口帮腔的是赵秀锦,“我们先一起帮忙找找,宿舍就这么大,沐浴露又不是耳环这种小东西,应该是掉哪没找到。”   女生东西本来就零碎,然后又多,掉哪很常见,什么项链耳环小发夹,尽管这些东西一般家庭条件的不见有,但赵秀锦有些看不过眼沈仕兰这样的态度,都是有文化的人,受过□□思想教育的,不至于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们宿舍里现在总共住了五个人,安娜家的条件好,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又眼睛的人都会看,这新来的李月秋这人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用的穿的没哪样东西差了,晚上洗脸刷牙也搞得精细,非得折腾个把的时辰,由此看来不但不差,手上脚上穿金戴银的,脚上都还挂着雕刻精致的金坠,赵秀锦有一次看到了,都看了好几眼,那个金坠委实漂亮的紧,这样的条件,她不认为即使那瓶进口的沐浴露再怎么昂贵,李月秋也不会去拿的。   不过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不见得宿舍的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沐浴露的主人余安娜都没出声,她只能尽量搭圆场说:“你等人洗好出来再问。”   赵秀锦说完这一句,沈仕兰就立马回道:“等她洗完,沐浴露都被用完了,还怎么对峙。”   “……”赵秀锦皱眉看着她,那你总不能在人洗澡的时候破门而入啊。   而且李月秋得多壮多宽的身子才能洗一次澡就把整瓶沐浴露用完啊,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真正丢了东西的余安娜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仿佛在那叫嚣着找茬的沈仕兰才是沐浴露的主人,她才在迎新晚会上表演完,精致的妆容还没卸下来,这会正把脖子上挂的演出的项链脱了下来,随手放进自己的首饰盒里,声儿柔柔的,“一瓶沐浴露,没事。”   这时浴室里传来李月秋的声音,“稍等。”两个字说的字腔圆润,掷地有声,听着倒是和余安娜额声音有种都是美人交相辉应的感觉。   之后没过几分钟李月秋就套了条裙子沐着水汽出来了,纤细的小腿露出一截莹白,仿佛是沾过水的花瓣。   余安娜把项链放进玻璃的首饰盒里,抬眼间和浴室门口的人四目相对。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滚着水似的对视着,眼尾都晕着透出皮肤的粉,余安娜有瞬间莫名的哑然,李月秋先收回了视线,看向沈仕兰,边擦着湿头发边淡定的问:“有什么事?”   她刚刚在里面洗澡,也没听出具体是什么情况。   “你是不是拿安娜放在窗台的沐浴露了?”   沈仕兰质问道,说着还往浴室看去,一看表情就有些悻悻的羡慕嫉妒,李月秋穿了衣服就出来,洗澡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收过,浴室地上的小筐子里摆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像是精致的百宝箱,有好几种味的香皂,颜色有粉有黄,还有晒干的玫瑰花瓣,各种小东西,精致的不行。   沈仕兰视线扫了扫,之后看到了紫红色拿一瓶的沐浴露,指着说:“你怎么能偷用别人东西?”   “这是我的。”李月秋半掀起眼帘看她。   一个偷字随口就被说了出来,还真是随意就能抹黑别人的名声。   “怎么可能是你的,这是安娜家叔叔给她从法国带的,国内都没有。”   “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智障,别人就不能从法国带了?我还不差一瓶沐浴露的钱。”李月秋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笑吟吟的,乍一听还以为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她看向“丢东西”的主人,眼眸透着撩人懒散的气息,“你觉得呢?”   这是陈立根给她买的,什么法国带的她完全不懂,她只管用,好好的东西如今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难不成是陈立根偷的东西?她这才打开没用几次,什么成别人的了?还真是够有意思的。   她自问也没得罪过沈仕兰,做什么找自己的麻烦。   余安娜看了一眼那瓶沐浴露,她不常在宿舍住,这些洗漱用具都是摆宿舍,宿舍的人用了就用了,反正再买就是,她大方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是冤大头,所以这才不阻止沈仕兰的发问,不过李月秋这瓶确实是新的,她的那瓶已经用了半瓶量了,“抱歉,是她认错了,确实不是我的。”   因为一瓶沐浴露闹成这样,掉价。   宿舍的其他几个人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可长的漂亮的人大概都是不怎么好惹,余安娜话音落地,李月秋接了句,“你的东西她认错,自个的东西还是要自个认才好,眼神不好就去医院找大夫看看,实在不行,校门口就有眼镜店,去配副眼镜。”   这话让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李月秋也太呛了吧,她知不知道余安娜是什么人。   这会就连是余安娜的跟班的沈仕兰都不敢出声说话了,不然什么事情不用余安娜说话,她就先开口了,今天的事情,也是因为余安娜请了很长的假,沈仕兰是想表现一下的。   最终那瓶属于余安娜的沐浴露在桌子缝里被找到,从窗台卡进了桌子缝,藏在一个不易找到的角落,找到之后余安娜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把沐浴露扔进了垃圾桶。   沈仕兰有些可惜的看着,但到底不敢张口问能不能给她。   余安娜回了宿舍,宿舍氛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着,平时喜欢在宿舍熄灯之后凑在一起说话的杨芹和赵秀锦也不说话,洗漱之后放下蚊帐回床上躺着看书,尽量营造一个安静的宿舍环境,只有李月秋丝毫不受影响的拿着一个计算器戳戳戳的按个不停。   边算边用笔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东西。   因为不是一个专业更不是一个级的,宿舍的另外四个人都是李月秋的学姐,李月秋的上课时间和宿舍的人是绝对碰不到一起,要是同一级的倒是可能公开课的时候会遇到,是以入学了挺长的时候,李月秋和她们接触的时间都不长。   说起余安娜那是师范大学男同志心中的女神,现在上大二,英语口语十分的厉害,年纪上还比李月秋小一些,会画画会拉琴,长得又漂亮,最重要的是家世雄厚,听说有军方背景,每次都有专车接送上下学,妥妥的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这些李月秋是听学校的人讲的,她和余安娜一个宿舍,最近余安娜都在学校,尽管两人说过的话不多,但李月秋感觉她对自己似乎有几分不喜。   是错觉吗?应该是,不过管她喜不喜欢,她又不是人民币,非得谁都喜欢,而且自认为对人没有偏颇的李月秋也不喜欢余安娜。   大概有的人天生不用相处性子就是不相合的。   “想什么?”   耳边一道声音响起,接着一杯红糖水搁在了她的手边,甜甜的味道在李月秋的鼻间缭绕,李月秋转头,笑着把手勾到陈立根的脖颈,照着人的脸亲了下,说出的话比红糖水都讨人喜欢,甜滋滋的说:“想你呀。”   陈立根眼眸幽深,深吸了口气,甜滋滋的话受用得他心头热烈,心尖都透着颤。但嘴上一板一眼,完全不被迷惑住,“别闹,把红糖水喝了。”   李月秋来例假了,浑身没劲的很,她这会窝在店里二楼的小阁楼里,动作间还和陈立根打打闹闹,但脸色有些发白,陈立根盯着人把一杯熬得浓浓的红糖水喝了,红糖水里放了紫姜的姜汁,比起浓烈的的红糖水多了好几分的辛辣,老实说李月秋并不喜欢喝,不过陈立根像是门神一样,也有的是办法治她,她要是不喝,这人铁定不走,耗到让她喝。   喝完后陈立根让人躺床上别动,给人在被窝里灌了一个暖手壶,看着人睡着了,陈立根才起身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省城国营饭店的二楼这会客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清,只有几桌的客人,倒是一楼坐满了,二楼里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年长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等陈立根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后,两人简单的点了三四个菜,谁都不是话多的人,别人乍一看怕是都会以为这两位是拼桌的。   菜上齐后,陈立根只尝了其中一盘炒猪肝就搁了筷子。   莫奕声肃着一张脸问,“不合胃口?”这家国营饭店是省城比较出名的老店,厨师的手艺不错,还没见谁尝一口就搁了筷子的。   陈立根直视他的眼睛,一点也没有因为对面人的身份露出点紧张和害怕,“我来不是为了吃饭。”   岂料莫奕声笑了,严肃的面容上凸显几分笑意,“我也不是。”   他也跟着搁下了筷子,筷子搁在桌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喝了一口浓茶,这才慢慢的继续开口,“你在运输队出的事情,很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当时他应该尽最大的力量给予陈立根帮助的,陈立根救了一车的孩子,这些孩子将来会是国家的人才和希望,抛开了科科的事情,也值得莫奕声动用手边所有的权利去帮助他。   陈立根当初的事是登了报纸的,这是一件不小的事,如果陈立根的背后不只是一个农村来的汉子,那么换一个人,这事都可以在省城炒出不小的名堂,完全可以在省城谋得一份金饭碗了。   莫奕声这么多年的习惯,是每天早上报纸不离手的,但唯独陈立根登报的那一天的报纸,莫奕声没看到。   那段时间莫奕声很忙,被紧急外调了一段时间,所有的事情碰到了一起,他错过了陈立根的消息。   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莫奕声不想去深究了,到现在深究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报社的每天都会往莫家送报纸,没一天落下过,凭空不见了几天的报纸,这就够匪夷所思的,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心里有数,但不深究就是不深究了。   之后他了解了情况,立马拍了电报告诉陈立根只要他有需要的时候他可以在自己职责范围内提供帮助,他这边甚至已经和国外一位这方面的专家联系上了,可也是陈立根的运气,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还真是命硬。   如今,陈立根约他见面了,说句实话,比他意料之中的晚很多,他以为陈立根一到省城就会找他。   “我不习惯说话拐弯抹角,你想让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不说于公,于私科科是他唯一的孩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他会满足。   陈立根抿了下嘴角,丝毫不畏惧这位人人都惧怕三分的首长,慢悠悠的说,“你现在有科科一个儿子和季玉雪这个干女儿。”   莫奕声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扣,不知道陈立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示意陈立根往下说。   “那你应该不会介意再多一个乖巧漂亮的干女儿。”   莫奕声:“?”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陈立根抬起桌边滚烫的茶壶,茶壶微微倾斜,恭敬的给首长大人手边的茶杯满上,飘散的茶香中,他说道:“我希望你能收李月秋当你的干女儿,她乖巧听话,懂事省心,你不亏。”   莫奕声:“……”   这浑小子以为他就这么缺女儿?他看着就是给人当干爸的?他长了一副干爸的样?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莫奕声头一次脑里发出了三连问。 第116章 加油打气   百货大楼的一层楼梯旁有一个位置不大的店铺,虽然是在百货大楼,但应该是在拐角处,背着人流处,比起别的店铺客似云来,这个铺子的客人并没有很多,这个时间铺面柜台上,赵永平趴在玻璃柜面上睡的昏天地暗,不过他很警觉,在听到有人进店的脚步声后以一个十分利落的速度整理好身上的西装,笑容满面的起身。   “您好,是要看……”彬彬有礼,态度训练有素,比起百货大楼其他店里的服务一点也不差,语气还带着标准的笑。   只不过他的话音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戛然而止,他一下就松散了下来坐回柜台边的椅子上,声音懒洋洋的,“大根,来了啊。”   陈立根把手中和莫奕声在国营饭店没动过的打包菜递给他,“国营饭店的,还热乎。”   虽然店里没客人,但这么个店可不能走开,玻璃柜台立放的可都是金银首饰,一个看店都得注意些,何况是一个人,赵永平走不开,这会还没吃东西,饭菜接过来之后随手放到一边,没开始吃,而且打开带锁的抽屉,把里面的一沓单据递给陈立根。   “这个月就接了这些单,最近都没什么生意,还真是要么不开张,要么开张吃三年,瘸子在后面研究款式,我让他别研究,还在那嚯嚯。”   陈立根粗略的扫了一眼单据,然后就朝店铺后面的仓库走去。   仓库里没有摆多少的货品,毕竟金银玉石不可能像是其他衣服商品一样堆满整个仓库。   他现在也没那么嚎。   时代在变,就好比衣服,每年流行的款式都不一样,虽然万变不离其宗,但总要迎合市场的需求,金银玉石这些东西不但要贵重,还要做的精巧,款式不老气才能吸引人的注意。   瘸子人如其名,左脚有点问题,走路的时候左右脚高矮不一,不过手艺没话说,李月秋两次的坠魂金都是他雕的。   陈立根拿出一沓一早准备好的用黄色信封包装的现金放在瘸子面前。   瘸子权当没看到,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情,但陈立根远比他耐心多了,最后还是瘸子忍不住,无奈的抬头,开玩笑的说:“陈大根,你有意思没意思,你看清楚我就是个瘸子。”   他放下手中的雕刻小刀,“拿这么钱砸我身上,让我学习设计,还打算供我明年参加高考,你就不怕,我要是考上了,成才了,过河拆桥一脚把你给踹了?”   瘸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因为身体有残疾,各种白眼都见过,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任性的自私自利和丑恶。   他和陈立根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但那只是交情,他们不是亲人,没有坚实的信任基础,即使是亲人也没敢这么干的,这可不是一两块钱,都快赶上万元户了,陈立根给他那么多的钱,让他学珠宝设计,还预备明年让他高考,在他身上花这么多的功夫,费钱又费力,他知道陈立根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就是培养“利用”他,可世事无常,他就这么信任他学成之后还乐意给他打工?   瘸子有时候会想,陈立根哪来的底气在他身上进行“豪赌”,他可不觉得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知恩图报。   “将来,店里不会只要你一个设计师。”   陈立根对瘸子的反应没有多大的惊讶,他把信封又往钱推了一寸,“你如果考上,那是你的本事,我们合不合作另说。”言下之意,就算是瘸子真的过河拆桥,陈立根也能再找别的设计师,并且将来的设计师会越来越多。   瘸子沉默了好一会,之后烦躁的摆摆手,“走走走,别打扰我做事。”说着但是没拒绝那一个装钱的信封。   然而就在陈立根转身的时候,瘸子忽的问道:“陈立根,你比我有本事,有头脑,你都考上大学了,为啥选了个当医生的专业,这是要弃商从医了?”   老实说他现在没闹明白陈立根的立场,s省的医科大学,考上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没人能想到陈立根会选这所大学,不是看不起他,而是从没想过这人会去学医,医生这个代名词本身似乎和陈立根不怎么搭边,再看看他现在在金饰点的心思,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喜欢。”陈立根给了瘸子答案,搞得瘸子一口气卡在嗓子眼。   还真是无可挑剔的答案,是,有钱难买我乐意,他竟然一句也反驳不出来。   ***   独栋的小楼里,装修简单大气,气息古朴不奢华,从外面看只是单元房,但内里的条件是非常不错了,季玉雪拎着一个珍珠小白包熟稔的开锁进门,宽阔的客厅,地板砖擦的噌亮,她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阿姨,你饭做好了没。”   厨房正在做菜的阿姨走了出来,瞥了人一眼,有些慌手慌脚的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季玉雪换了高跟鞋,她头发卷着大大的波浪卷,很是洋气漂亮,发色还染了成了浅栗色,衬托得整个人的皮肤更细腻白皙上了好几分,活脱脱就是一个富家公主的模样,与在村里的时候是完全是天壤之别了。   她慢悠悠的走到厨房看到阿姨只把汤炖好了,咕噜的清汤飘着几个新鲜的香菇,盘子里还剩下一个青菜没炒,她皱起了眉,语气不好了起来。   “这都几点了,还没弄好,你速度快一点。”说罢走回客厅沙发,懒散的躺着,从包里翻出大哥大来和人打电话。   这玩意和后来的只能手机真是差太多了,又大又笨重,性能还不好,但如今的情况,总比没有的好,而且能用上大哥大的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   钟摆上的时钟准时的指着六点,季玉雪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把大哥大放回包里,跑进厨房,十分自然的把阿姨赶一边去,自己继续阿姨的步骤开始做菜。   谢欣抱着科科回家的时候,季玉雪刚好把最后一旁菜搁到了桌上,精美的盘子汤匙,菜色热乎丰盛可口。   “干妈,科科你们回来了,菜刚刚好了。”季玉雪笑着说道。   “玉雪,都和你说不用做什么,让阿姨做就行。”这些事情交给阿姨就行了,偏偏玉雪这孩子一下班就赶着回来忙前忙活,谢欣把科科放到地上,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头暖和,但还有几分无奈,“你平时要上班,也挺忙的,不用特意紧赶满赶的回来给我们做饭。”   “没事,我也不忙。”季玉雪笑的一派温柔,微微弯腰伸出手朝科科道:“走,姐姐带你去洗手吃饭。”   “我没有姐姐。”科科哼了一声,臭着一张小脸,自个跑到厨房去找阿姨,让阿姨带他去洗手。   都已经相处了好长时间,但还是这么抵触。   谢欣拧眉,“科科!谁教你这么和姐姐说话的。”   但科科早跑了。   “你别放心上。”谢欣歉意的看着季玉雪,科科平时不捣蛋也懂礼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喜欢玉雪,估计是因为多了一个姐姐,以为来分自己宠的。   季玉雪来莫家这么长的时间也早习惯了,倒是没放心上,一个小孩子,她只要要讨得了谢欣和莫奕声的喜爱就足够了。   莫奕声是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谢欣给人把饭菜热了,说起了科科不懂事不待见玉雪的事。   本来一直都不插手管这些事的莫奕声,这次开口说话了,“科科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眼缘也强求不得。”   这话说的摸头不着脑,直到莫奕声回书房前说了一句:“你又要当干妈了,下个月找个合适的时间让人来家里认认门。”   留在原地的谢欣一脸的愕然。   别说,比起李月秋,这干女儿脾气秉性如何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莫奕声显然更中意陈立根,要是换了别人敢拿恩情来和他讨价还价,估计莫奕声早收拾人一顿了,还轮得到现在的情景。   这小子,心思活络,别人看三步,他看十步,从医不从军可惜了,好好□□一番绝对是当兵的料。   还不知道已经被人预定成了干女儿的李月秋这会无语的看着班上的所有男同志,其实也就三个男同志,管理专业势微,人数实在是太劣势了,但劣势又有劣势的好处,三人都进了校篮球队。   “下一场篮球比赛是和医科大学,我们学校据说已经惨败了三年,今年万万要争口气,月秋同志,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给我们加油打气。”   李月秋:“……”我可以拒绝吗? 第117章 是我们学校的,只不过是被医科……   李月秋在同学三双殷切的目光下,果断的溜了……   这可不是她不够意思,学校里有专门的啦啦队,大概由二十多个女同学组成训练有素不算还有统一制服,蓝色立领小衬衫,配上及膝的黑裙子,风景亮丽的很,学校有什么活动或者比赛都会让啦啦队来热场,真的还不缺她一个,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等班上的三位男同志反应过来,早不见李月秋的影子了。   不过李月秋也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同班四个同学,怎么说也要风雨同舟,她让店里给体育场这边送了五箱的果味饮料,都是用鲜榨的果汁调和柠檬牛奶混合的,是店里新推出的饮料,店里的小工把饮料送去之后,李月秋在店里呆了一个多钟头帮了会忙。   她现在在省城开了一家香满园,两层的小楼,是以前的旧房子重新装修粉刷过的,面积不大,一层的面积和在镇上开的那一家差不多,就在师范大学门口附近,人流很多,生意火爆,主食有开花馒头和拌面,属于薄利多销的东西。   省城竞争大,要不是店里的味道好,加上地理位置的优势,很可能抢不过别的店铺。   这里是省城,商机多,竞争也多,心思活络的人也多,街上就是一个简简单单卖棉花糖的,利润也是不菲的。   李月秋正在为店里要推出的新品做准备,她给乡下的陈山水拍了电报,过段时间她得回乡去收莲藕,还得找人把山给侍弄上,把新鲜的果酱给熬出来,这样就得开设工厂,就不是像现在的小作坊了,如果进行的顺利这样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有不少的新吃食陆陆续续的推出,只不过前期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要巨大的多。   李月秋在厨房琢磨了半天后,看墙上的时间差不多了,她把手里的活交给了厨房里帮工的,去二楼换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扎上碎花发带把头发编成蓬松的辫子,还往嘴上擦了点口红,打扮好之后她踩着一双小皮鞋,蹬蹬蹬的下楼出门了。   房子后面的门栓还没弄好,下楼来的出口还是要绕到店门口出去,结果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孩就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跟个炮弹似的,李月秋都没注意到,险些被撞倒。   不过她起码是个大人,撞倒也不太可能,那个小孩自己倒是跌倒了,手里拿着一个钢铁战士的玩具,因为这一撞,得,玩具战士的手坏了,断了条胳膊,他正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随后赶过来的一个妇女第一时间是先忙把小孩抱起哄着,之后才向李月秋道歉。   “没事。”李月秋看着自己鹅黄色连衣裙上被划拉出来破口,口子不大,裙摆是层层叠叠的款式,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但她一腔雀跃真是扫的够干净的,才买的裙子,穿上没热乎几分钟就坏了,真是够倒霉的,不过也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破了就破了,人也不是故意的。   岂料那小孩越哭还越来劲,让李月秋赔他的玩具,又对着抱着他的妇女拳打脚踢的,李月秋看得直皱眉,她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包里拿出来钱来赔偿,让这位妇女带着孩子再去重新买一个。   这种玩具百货大楼应该有卖,李月秋对小孩子的东西也不太了解,就直接给了一百块。   “我不要钱,你赔我玩具!不然我告诉我妈妈。”   那小孩对一百块没有多大的感觉,直接豪气的一把抓过,眼都不眨一下就扔了,手都抠到了李月秋水嫩的掌心,一阵微微的刺痛下,李月秋疼的嘶了一声,不耐疼的她眼眶都薄红了。   手掌疼的还没缓过劲,紧接着那小孩竟然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李月秋丢了过去。   小孩子说动手就动手,李月秋赶紧躲了一下,呈抛物线的石子从她的头顶擦着乌黑的头发掉落,要是再往下一点就得招呼到她的脑袋上了。   李月秋心有余悸,她可不认为她的脑壳能比石头硬。   “军军!”妇女尖叫着喊了小孩一声,但那声音也没透着多少的严厉,只是纯粹的吓坏了,随即她赶紧朝李月秋说:“同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岣嵝着腰吓得连连道歉,一脸的青白,明显的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和李月秋道歉完,又得立马小声小气的去哄孩子,说钢铁战士的胳膊可以重新装一下就好了,没坏。   这一看就晓得不是母子,孩子打理的可爱漂亮,身上穿的一看都是洋气板正的布料,衬衫的领子还打着一个小领结,头上戴着一顶有缝着红星星的解放帽,女的却只是穿的棉布,瞧瞧,对着□□打脚踢的,这还只是小孩子,等大了还不把人往死里打。   典型的保姆带孩子。   这不是孩子,这是祖宗。   “喂,你闹够了没。”李月秋冷声道,她低垂下眼眸看着叫闹的孩子,这孩子鼻子上还挂着鼻涕泡,不过胜在长得漂亮,看着倒是也不讨嫌。   但行为可是有够讨嫌的了是,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仔细想想,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村里再皮的孩子也不会这样,还真是城里的孩子金贵,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喂,横冲直撞撞了人对不起都不说,没人教过你?还扔石子。”李月秋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她弯腰捡起被小孩扔掉的一百块钱,余光扫过那颗落在身后的石子。   约莫迟疑了一会,动手顺道捡起地上的断了条胳膊的钢铁战士,这种玩具现下估计也只有手头很宽绰的家庭才能买的起,挺金贵的东西的。   李月秋若有所思的拿着玩具慢悠悠的看了一会,那神情似乎是在琢磨什么,她这番动作不禁让小男孩盯着她看,就在小男孩觉得心里毛毛的时候,果然在小男孩的视线中,李月秋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莲肤藕肢人面桃花相映红,葱嫩水灵让人心生好感,可下一秒她细白的手指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残缺了一条胳膊的钢铁战士被拦腰掰成了两截,“我可没义务惯着你。”   然后随手一扔,直接扔到了大街上,被路过一辆路过的汽车极快的撵过,碎的四分五裂。   她拍灰尘似的拍了拍手,指尖莹白如玉透着粉,故作惊讶可惜,“哎呀,真糟糕,玩具没有了,成渣渣了。”   说罢倪眼看了小孩一眼,似笑非笑的和小孩作对,“你是小妹妹吧,什么事就知道找妈妈,乖,你赶紧去找吧。”   小孩都因为这些话都懵了,脸一拉就要开始哭,李月秋可不管他,把一百块钱给了保姆,语气温和道:“这事和你没关系,要是他父母后续有什么事可以来店里找我,是这孩子先撞的我,还差点砸破我的头,至于这个玩具,我觉得一百块不说买十个,五个也是绰绰有余了。”   随后“咔”的撑起手上的阳伞,拍拍屁股走人了。   半响,传来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欺负完熊孩子神清气爽的李月秋去了医科大学等陈立根下学,比起师范大学,医科大学的建筑巍峨很多,历史也更悠久,重点大学就是重点大学,一眼看去气派多了,戴眼镜的人也多,这么难考的学校要是李月秋也想读,估计学到后面可能也得架眼镜。   在门口登记完,李月秋走到路上遇到的人手里都抱着一指厚的书本,压迫感也太足了,还是她们学校好。   李月秋是第一次过来,陈立根给她说过宿舍在几栋楼,她找人问了之后没一会就找到陈立根的宿舍,只不过刚到宿舍楼下,一群年轻的男女同志在楼下聚了一堆,乌泱泱的一片,像是要举行什么活动,李月秋没往那凑,一个人撑着一把遮阳的阳伞在楼下等人。   身姿婀娜,亭亭玉立,惹眼的很。   “那是今年新入学的新生?”人堆里一个男同学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眼神愣愣的,看到人就没再挪开眼过,一副被勾了魂了模样。   旁边闻言的人下意识看了过去,一下几乎都感觉呼吸一口差点上不来,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就来劲了,“……新生?应该不是,迎新晚会那天没见过啊。”仙女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校外来的吧,要是新生长成这样绝对不可能没印象。”   他们医科大学不比师范大学,入学的女同志相对而言少一些,有几个女同志心里都有数,这样的漂亮的女同志,早在入学的时候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他们又不是睁眼瞎。   就在其中一个男同志抓住机会想要上前的时候,却见宿舍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径直就朝人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牵起了肤如凝脂的小手,那个撑伞的仙女还抬着小下巴顺势抱住了陈立根的胳膊。   “……吴海,那是你们宿舍陈立根的对象!!”   ***   师范大学体育场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只有三三两两的空位,体育场中心篮球拍击的声响响亮,李月秋被陈立根牵着坐在了医科大学的那一片座位上,她自认为没人能注意到她,可不知道从她进体育场到坐下,班上的三位男同学用“幽怨”的视线看着她。   “诶,不是说你们班上唯一一个的女同志顶漂亮,比余安娜都漂亮,怎么,人在哪呢,吹牛不打草稿可不是我们读书人做的事,不过,我觉得人女同志也挺好的,还给你们专门送了饮料,连带这我们都沾光,但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果味饮料码在了凳子上,队上的人每个都分到了一瓶,还没见过面倒是对管理专业唯一一位女同志印象很不错了。   可有一说一,一码是一码,人格魅力是一回事,但余安娜可是学校里的校花,长的漂亮那是全校公认不算,外校的也是投过票的。   他们师范大学是一个女同志多男同志少的学校,但要论起来哪所学校的女生最漂亮,那他们s省师范大学肯定当之无二,在这个方面,就是隔壁重点医科大学也比不过她们。   是以,每年附近的中专或者大学学校都会特别殷勤的和他们学校举行各种篮球比赛,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自然是不能丢份。   问出这话也不是不团结的意思,也就开玩笑一说,都是一个队的,只不过是管理专业的人曾夸下海口的,往他们师范大学休息区一片看去,哪有比余安娜漂亮的。   “谁吹牛呢,人来了,那是你们没看到,诺,坐那呢!”   管理专业的男同志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胸口都挺起了一些,显得多么光荣似的。   几人齐刷刷的往那个方向看去,李月秋正在和陈立根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昂着小下巴,肤白如玉,可怜兮兮的把自己的手心往陈立根的眼前凑,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滚着活水似的,看人带着勾人,举手投足娇艳动人,人面桃花相映红也不外如是。   如果说余安娜的美是骨子里的,那李月秋就是还平添了几分恰到好处抓人眼球的娇艳,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基本所有看到的人都静默了足足一分钟,之后有人才开口说话,一针见血的问,“不是……真是我们学校的?诓我的吧,我们学校的那她怎么坐在医科大那?”   管理专业的一位男同志愤愤道:“谁诓你了,犯得着嘛,她叫李月秋,就是是我们学校的,只不过是被医科大的给薅走了!” 第118章 秋秋,一个人睡不暖和   医科大的校队发觉今天的比赛师范大学的打的也太凶了,这是受刺激了?两所学校往年都是打过球的,彼此在什么水准心里大致都有数,但今天这比赛感觉怎么师范大学的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好几个甚至都犯规了,要不是其中有几个是熟人,他们都要严重怀疑,是不是找代打了,眼看着比赛的情况急转而下,中场休息后得赶紧换替补,不让接连这么多年的胜利今天非得折在他们的手上。   “换替补,你们谁想上?”   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吴海气喘吁吁的问,这才打了半场,他就感觉跟打了一整场似的,费劲又费力的很,对面的却还感觉精气神十足,势如破竹一般,一副要把他们医科大的彻底干翻一样。   这么不友好的吗?往年的革命友情,一起在食堂啃馒头吃咸菜的情谊去哪了?他们好像没干什么事啊。   他问完后替补的几个竟然没一个吭声,吴海刚要竖起眉毛鞭策这一群不上进的人,眼睛扫到看台,他忽的把手中的毛巾丢回凳子上,“陈立根,来来来,你上,你上。”   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把这人给忘了,陈立根投篮一个比一个准,十有九中,邀请让他参加校队的时候他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太忙了,没时间。   是,他们医科大的课是多,排的密密麻麻,但一年级的课已经算是最少的了,这太忙不至于啊,后来才晓得,这太忙指的可不是上课,没课的时候基本不在宿舍,今天终于忙里偷闲带了对象过来看比赛,尽管是被吴海一伙热情的拉过来的。   但现在既然人来都来了,就帮帮忙,顶个位置。师范大学女多男少,他们医科大正相反,阳盛阴衰,要是这都干不过,不说在师范大学面前的女同志面前露脸了,脸都彻底丢光了,以后呆在学校里别出来,丢份!   陈立根原没打算带着秋秋过来的,完全是吴海好说歹说劝着来了,来是来了,但压根感觉就不是在看比赛的,他纯粹就是来陪秋秋,场上比赛打的多么的白热化,但陈立根正拎着一袋酒精和棉签坐回位置上,他刚刚出去了一趟,这会刚刚回来,坐下后抬起秋秋的手心攒着眉给人上药,动作认真又小心翼翼,处理起来还挺专业的。   李月秋面皮水嫩还真是不禁磕碰,又怕疼的紧,平时陈立根就怕人磕着碰着,但现在出个门就能把手心给弄破了,还真是没看住一会就不行。   酒精消毒有微微的刺痛,李月秋手指蜷缩了下,把陈立根抓在手里才没一下缩回去,她软声软气给人告状,直说自己被欺负了,那小孩还用石头打人,这要是打到了,她就破相不好看了。   “他多大了。”默不作声听着的陈立根抬头蓦的出声,声音跟老师训学生似的。   李月秋:“……多,多大啊。”这问的猝不及防,直击要害,李月秋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这是说她不成熟,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过要是当时的情景被人看到,她做的那些细想想好像也太幼稚了些,又不是小孩打架。   李月秋咬了下唇瓣,挪开视线直哼哼,“谁晓得他几岁,就算是小孩,但干的事可不对,不能因为仗着是小孩就不计较啊……反正我受伤了。”李月秋把自己掌心又往人眼前凑了凑。   陈立根握住她嫩红的指尖,接受她全部的娇气,沙哑的声音透着一分低沉的笑意,“我看得见。”任劳任怨的给人掌心吹了吹。   直到球场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甚至旁边的人都提醒他了,他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是同宿舍的人喊他。   李月秋也迎着声音看去,乌黑的发愈发衬得雪肤红面,惊艳得搅动了一池的江水。   “在这等着。”陈立根沉默了一会,在吴海的催促中,把身上的外衣脱了罩在了李月秋的头上,手臂撑起前排的栏杆翻身跃进了球场。   李月秋被盖了个劈头盖脸,扒拉下头上透着清爽气息的衣服后发现周围的视线全都挂到了自己身上,特别是体育场中心师范大学队上自己班上那三位男同学的视线,那视线就跟自己是叛徒似的。   李月秋故作镇定,小小的咳嗽了一声,又把罩在头上的衣服拉了拉,只露出一对黑黝黝的眼珠子,透亮得像是两颗玻璃珠。   球场上的比赛似乎因为陈立根的加入进入了白热化,吴海发觉,是不是找错替补对象了,怎么陈立根上场后,师范大学那些更猛了,像是往火堆里加了一桶油,火势浩大的很。   陈立根上场后,实在是扎眼的很,他个头高,比起其他文质彬彬不太健壮的男同学,身材宽阔比例流畅,长的又俊,旋身躲过对方,手臂抬起掌中的球抛出。   周围想起了一声喝彩,球进筐了。   李月秋眉眼弯弯也跟着啪啪啪的鼓掌,最后医科大学以2比1的分数险胜,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输的也算是心服口服了。   队上合计着出去吃东西,陈立根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口李月秋递过来的水,表示他就不去了。   “去吧,都是队上的人,没别人,把你对象带上,也介绍给大伙认识认识。”   陈立根半掀起眼帘看了吴海一眼,尽管没说话,但吴海瞬间就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我的人凭什么要介绍给你们认识,她不需要别人认识。   诸如此类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吴海也不再劝了,只是越看越羡慕,嘿,瞧瞧,长得漂亮鲜灵灵的还黏人的紧,和陈立根说话软浓浓的,到也不是发嗲的口音,就是听得他们耳朵都有些莫名发热,说话都好听的紧,笑起来那更是简直了,心思全飞了。   过来这会功夫,给陈立根又递毛巾又递水的,陈立根让她干嘛就干嘛,委实也太听话了些。   不过听话还不好吗?   那简直太好了,有文化和没文化的男人左右都是一样的,脑袋里都是想的是一档子事,只不过有文化的人含蓄一些,听说这女同志是师范大学今年的新生,师范大学瞒的够紧的,也没听说今年他们学校有特别漂亮的,这是怕别的学校抢,防来防去有什么用,人已经是陈立根的对象,名花有主了。   “不去了,改天请你们吃饭。”医科大学比师范大学提前半个月的时间开学,陈立根话不是很多的人,但和学校认识的人都相处的不错,和人招呼了几句后,对同宿舍的吴海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说:“晚上我不回宿舍住,帮我和宿管说一声,假条我明天补。”   本来就在羡慕嫉妒恨的吴海瞬间愣住了,表情可以说是震惊了,他们可都是才毛头小子呢,陈立根这是……已经把人……等回神后陈立根已经带着李月秋从体育场离开。   他忽然觉得心脏好痛,不回宿舍……难不成是要带人去开招待所,陈立根胆子这么大敢这么搞,那叫秋秋的姑娘也是愿意的?   越漂亮的姑娘不是越作越难搞吗?毕竟条件好,难免要挑三拣四,怎么陈立根家的这位对象乖的跟兔子一样,尽管陈立根的条件也不差了。   不管吴海怎么脑补,陈立根今晚是没打算回宿舍的,当然也不是完全是吴海想的那样,他确实带着李月秋有事要做。   陈立根带李月秋去了莫家。   谢欣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有海鲜还有鸡鸭鱼肉,饭菜特别的丰盛,今个是把人叫过来,是打算先自家人吃一顿饭,这事陈立根压根提都没和李月秋提过,直到看到季玉雪才知道来的地方是莫家。   军区大院的房子都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但各种设施都不错,大门口通行会有专门的人排查,进出的车辆都是要经过检查的,大院里住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头脸的。   “月秋姐姐。”   科科穿着一条背带裤从门口冲了出来,他人比在水湾村见面的时候长高了些,圆滚滚的,可爱极了,比起今天遇到那个祖宗似的熊孩子,科科可真是实打实的讨人喜欢。   季玉雪从见到李月秋那脸色变得叫一个难看,不过在莫奕声和谢欣面前是完全不表露出来的,只是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把气撒到了做饭的阿姨身上,阿姨只是个保姆,哪敢去谢欣和莫奕声跟前告状。   莫家很大身份不低,多少人都想攀附上莫家,但和莫家的交集也只是科科被拐的事情,当时该感谢的已经感谢了,何况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拽着那点人情也不是个事,李月秋实在不明白陈立根竟然会带她来莫家,不晓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到菜上桌之后,谢欣给她夹菜,让她不用客气,她刚说一句,“阿姨,我自己来。”   结果主位的莫奕声就出声说:“应该改口了。”这是饭桌上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透着威严和不容辩驳。   说着在饭桌上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包推过去,谢欣也笑眯眯的准备了一个,就连科科也蹬蹬的跑上楼去,高高兴兴把自己的存钱罐往李月秋手里塞。   李月秋手里捏着科科的存钱罐,一脸的迷茫,改口什么?   “叫干爸干妈。”坐在她旁边的陈立根神色淡然的开口提醒。   干爸干妈?   红包这东西可不是乱给的,“……”瞬间明了的李月秋险些从桌上跳起来,看了看对面皮笑肉不笑的季玉雪,又看了看什么事都了然的陈立根,张口想问些什么,但除却季玉雪,几双带笑温和的目光下,她真是骑虎难下,在科科的拍掌声中,声若蚊声的喊了一声干爸干妈。   一顿饭除了她和季玉雪,大概都吃的宾主尽欢,科科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她,李月秋无奈的只能应了。   等从莫家离开,回到店里的住处,李月秋憋着一口气,抿紧着红唇,压着声问:“陈立根,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尊重我。”   李月秋是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去莫家就够奇怪的,这还做了莫奕声的干女儿。   “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连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怎么这么可怕。”   李月秋水光潋滟的眼眸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她不想和季玉雪有什么牵扯,那可是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其实完全可以各走各的,没必要非搅合在一起,现在倒是好了,陈立根弄的这一出,她认了莫奕声当干爸,岂不是和季玉雪成姐妹了?   倒也不是怕她,只是这故意凑上去找事是做什么,如今这关系真是够乱的,她脑袋不够用了。   陈立根到底在盘算什么。   陈立根久不出声,好半响,他伸手去拉李月秋的手,被李月秋一下甩开了,凶巴巴瞪着她,没和他撒娇,板起了脸。   “你别碰我,今晚你去楼下睡,我不和你睡。”她说着就动手把人往门口推。   “我错了。”   陈立根几乎就是立马承认了错误,速度快得李月秋都快绷不住冷脸了。   “错了正好反省,你出去,我不和你睡。”   神色淡定的陈立根脸彻底的黑了,身子卡在门口不出去,“秋秋,一个人睡不暖和。”   李月秋卷翘的睫毛都透着颤,泄露了她的犹豫,“不暖和,我也不和你睡。”陈立根似乎是因为身体好的缘故,平时压根不怎么生病,而且冬暖夏凉的,晚上睡觉挨着特别的舒服,李月秋基本都是窝人怀里睡的。   但这次,冬暖夏凉也不管用了。   陈立根又去牵人的手,李月秋几次甩开无果后,被他的大手紧紧拽在手里。   陈立根说道:“季玉雪自从来省城就没再和季家联系过,俨然是和季家断绝关系的态度。”   看秋秋的态度有了软和,陈立根继续道,“秋秋,莫奕声膝下只有一个科科孩子,他很想再要一个女儿,但不是季玉雪这样的,而他很喜欢你,说你的性子很合他的心意,先后找过我很多次,这是他的意思,我看他也一把年纪了,就答应了。”   ……嗯?是这样吗?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月秋那双眼珠子机灵的转了下,不待反应过来,陈立根低头在她额尖上亲了一口,“秋秋,今天你穿这条裙子好看。”   亲着亲着就堵住了李月秋娇嫩的唇瓣,啪的把门砸关上,他把人抱起往屋里的床上放,鹅黄色的连衣裙剥落卡在腰间雪白的皮肤上,活色生香,白色的小皮鞋从绷直的脚尖滑落落到地上。 第119章 假条是陈立根代笔写的……   李月秋被折腾了一夜,那条被夸过的鹅黄色连衣裙其结局也不是很好,裙子后背拉链的开口处被扯开了一条两指长的口子,加上被那倒霉孩子撞到的破口,缝补肯定特别费功夫,是没法再穿第二次了。   “陈立根,你赔我裙子。”   她把裙子往陈立根身上丢,这可是她才新买的,都没穿热乎呢,不晓得这人怎么那么大的力气,陈立根光着上半身餍足的坐在床上,胸口线条流畅分明,似是透着蓬勃的热度。他没吭声,抬手抓住了扔过来的裙子,低头认真的看了起来,检查裙子破口的地方。   他没印象了,也不记得他哪用力了。   找到后背处那一条破口之后陈立根掀开被子下地,也不披一件衣裳,去柜子最里面拿了个针线盒回来。   半坐在床边,对着透进屋里的薄光穿针引线,没一会功夫,这条鹅黄色的裙子被平整的铺开,一点口子都没有了。   李月秋一脸的惊讶,真的找不到一点缝补的痕迹,这人什么时候会缝补衣裳的,这不是一般都是女儿家做的活计吗?虽然她也不会做。   她拽过陈立根的手,想看看这大手和她的有什么区别,手指根部带着厚厚的茧,比起之前其实茧少了很多,他最近拿笔拿的笔,不用扛货,手茧都有些结痂了。   可就是这一双大手怎么连补衣服这种细话都能做,不过不待细看,陈立根大手顺势掐住她的小下巴,对着她的唇瓣轻啄了一口,周身的荷尔蒙让李月秋脚软的不行。   那天李月秋跟学校请假了,没有回宿舍住,假条是陈立根代笔写的。   干爸干妈是认下了,红包也收了,而且数目还不小,出手很大方,既然都已经认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虽说是干女儿,但没什么感情,都你来了自然要我往,李月秋就准备些回礼送到莫家。   许是莫奕声打过招呼,本以为要折腾登记半天才能进去,结果李月秋这次只身去军区大院,一路都是畅通无阻,不过来的时间不凑巧,莫家这会人不在,莫奕声和季玉雪上班去了,谢欣则去接科科放学去了,家里就只有保姆阿姨在。   李月秋没有多呆,把送的礼物交给了阿姨,最上面的是专门给科科的,并嘱咐说都是吃的东西,要紧着时间吃了,不然不新鲜了。   她说话客气懂礼貌,倒也不是很谄媚的那种,让人心生好感,阿姨连连答应,把东西收进了厨房。   只不过李月秋前脚刚走,她没注意到,后脚季玉雪就下班回来了,在军区大院门口季玉雪还见到了她来着,只不过下意识避开没打招呼,季玉雪一回莫家就问在厨房忙活的阿姨,李月秋过来是干什么。   “过来送东西的。”   季玉雪闻言嘲讽的笑了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就来巴结上了,有样学样,跟着自己学,倒是会找靠山,不过……季玉雪把书中的大哥大放下,问道:“送的什么东西?我看看。”   在厨房忙活的保姆阿姨踌躇了会,把东西拿了出来。   季玉雪掀开袋子一看,一看就有些嫌弃的捂住了鼻子,都是一些腌渍的酸菜,袋口一掀开就一股子味道,她招手让保姆阿姨拿走,暗道,还以为会是什么合心意的贵重东西,李月秋真是乡下呆惯了,什么东西都好意思往莫家送,她也不想想莫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看来不用她琢磨其他心思了,她自个就能把自个作死。   保姆一看季玉雪看完了,连忙把袋子抱回了厨房重新放好,同时心里也暗暗的吐了口气。   等谢欣带着科科回家,还带了一个她平时讲得来的朋友回家,其实就是一个军区大院的,离的也不远,就是顺道过来串下门,季玉雪几乎是立马明里暗里的说李月秋送东西过来了。   “给我看看。”科科一听是李月秋送来的东西,先按捺不住的说。   要说父母收了季玉雪做干女儿,最不开心的就是科科了,他只有一个爸爸妈妈,现在多了一个姐姐,那就是来分他宠爱的,加上他又不喜欢季玉雪,自然不给季玉雪好脸色,平时连喊人都不喊,在得知父母又要再收一个干女儿的时候,科科正抱着一块西瓜吃的甜滋滋的,闻言,西瓜啪的掉到了地上,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委屈之后回自己的屋里带上存钱罐和小书包,义正言辞的说他要去姥爷姥姥家生活。   最后还是在莫奕声说出这个又多出来的姐姐是李月秋的时候,小家伙眼睛跟灯泡一样一下就亮了,也不说要离家出走去姥姥姥爷家生活,整天就问,月秋姐姐什么时候来。   对比对季玉雪的态度,莫奕声觉得这个干女儿起码比上一个收的甘愿了。   这会,科科着急忙慌的想看东西,保姆阿姨就去把东西拿了出来,同样是一个袋子,但袋子掀开后里面是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两个盒子原就是李月秋送来的东西,至于刚刚季玉雪看到的是保姆阿姨自家腌的酸菜罢了。   看到是盒子,等着看戏的季玉雪几乎是立马就直起了身子,她被骗了……   这保姆一定是被李月秋收买了!两人合起伙来对付她呢,她倒是小看了李月秋,就这么一点的功夫,就和一个做饭的保姆统一战线了,季玉雪瞪了那位保姆阿姨一眼。   阿姨可不管季玉雪吃人一样的视线,她就当看不到,不晓得,只对着谢欣笑着说:“说是吃的东西,最上面这个是专门给科科准备的。”   吃的?科科趴在盒子边上,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手一把把最上面的盒子给掀开了,这一掀开,科科看着里面的东西惊呼了一声。   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呀?   只见以黑色为底色,带着彩色纹路的盒子中放着整整十二只巴掌大的包子,小包子没什么稀奇,省城各式各样的都有,窝窝头还是圆锥形状的呢,但奇就奇在这包子竟然是不同的图案,有小猪小兔,间或有不同的颜色点缀,个个都憨态可鞠,精巧的很。   “呦,这竟然是十二生肖,还能做成这样形状的,心思也太巧了些。”   来串门的人忽的看明白了过来,发现了这十二只包子是照着十二生肖的图案来的,吃了这么多年的包子馒头,头一次见这样的,她不客气的拿着了猪属相的包子,包子因为一直密封在盒子里,还有些余温,不算凉,样子真是太可爱些,她试着咬了一口尝尝味道,挑嘴的她,眼睛都亮了,这里面竟然是红糖核桃馅的,料也忒足了一些,都能咬到核桃仁,而且不仅放了核桃这些,馅料里隐约有一些花的香气,从咬开的口子看,这香气是透着红的玫瑰花瓣,都能看到一片片的花瓣,甜但是不腻,是一种清甜的味道。   吃了一个她又忍不住试了另外一个,现在这个不是甜口的,是玉米香菇馅料的,玉米粒切细过,但香菇还不是切细的那种,而是整朵的一朵小香菇芽,滋味也太好了,唇齿生津啊。   谢欣这是收了个什么宝贝干女儿。   就在她又想尝尝别的是什么惊喜馅料的时候,一直眼巴巴看着她尝味道的科科,一把抱住了盒子,抱住了之后还谨慎的跑远了两步,一脸的委屈和心疼。   “董姨姨,你已经吃了两个了,小猪和小老虎都被你吃了。”语气里都是指控,这明明是给他的礼物,一个盒子里面的凹槽都是满的,小动物们活灵活现的在里面,看上去琳琅满目漂亮的很,现在被吃了,空出来两个,总感觉不完整了。   而且他还一个都没吃呢。   董素春尴尬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瞧第二个盒子里是什么,这个盒子的包装盒和一个不同,盒子图案上写着中秋两字,而且重量上也更重很多,打开后一看,饶是董素春见多识广也喜欢的不行,里面放着六枚月饼,左右两边各摆着一指高的花瓣纹路的小玻璃瓶,胖乎乎的形状,是一红一黑的两罐果酱,还有四袋用磨砂纸封装的藕粉,藕粉里面能看到不少花朵完整的晒干桂花和果仁,外加一张红色的贺卡。   这是李月秋琢磨了很久的中秋礼盒,从包装到贺卡都是她一手经办的,中秋也快到了,她已经备了一部分的礼盒,还没开始售卖,给莫家送的时候顺道拿了一盒,也就当寻个商机。   但没想到,隔天就有人来问礼盒了,而且还不是一盒一盒的订,都是五六盒五六盒的拿,搞得她的库存肯定坚持不到中秋那天了,她低估了莫家的关系网,而且原定要过几天才推出的生肖包子也被推前时间了。   因为来店里问的人太多了。   十二只生肖包子,个头远不及开花馒头那么大,里面的馅料各有不同,咸甜或者是麻辣都有,一套生肖包子的样品摆在玻璃橱窗里,活灵活现,过路的人都能看到,比较受女同志和小孩的喜欢,而且最重要的味道也不错,小孩子都能多吃好几个。   本来就是生意不错的香满园,这下更是客似云来了,还算宽绰的店铺显得愈发的挤了,人手再够也有忙不过的时候,李月秋没课的时候就在前台帮忙点单收费,就连乔芸芸得闲了也来帮忙赚点外快。   “给我一套生肖包子,要热乎的,再加五杯桂花藕粉和一盘炒螺,螺要新鲜现炒的啊,辣椒要少放啊。”   点单收费的单子不够了,李月秋蹲在前台的柜子面前找,听到后面点单的声音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等拿了新的单子站起抬头,看到面前点单的人竟然是她宿舍的四个舍友。   平时不太和宿舍来往的余安娜也在,她们几个看到李月秋也吃了一惊,最快恢复神情的是余安娜。   这种情况其实很多见,在学校过的光鲜亮丽撑场面,实际内里根本不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师范大学在篮球赛之后经过一次内部男同志的投票,学校的校花换人了。   当然相差的票数是极小的,毕竟大家认为虽然李月秋是比余安娜漂亮,当时李月秋已经被医科大的给薅走了,校花是大家的,没处对象的余安娜显然是更香的饽饽。   但输了就是输了,有些东西平常不在意,但乍的被抢了,不可能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沈仕兰倒像是余安娜肚子里的蛔虫,怪会琢磨人心思的,直说李月秋哪比的上安娜,她说完宿舍的赵秀锦和杨芹也不搭腔。   抱着笼络宿舍其他人,孤立李月秋的心思,沈仕兰试探了下安娜的态度,这不就带人来这几天最火的店里来吃东西。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李月秋,真是够巧的。瞧她平时穿金戴银的,穿的各种衣服都是洋气的款式,吃的也不差,都是捡着好的用,还以为家庭条件不错,没想到也就是装样的,都到人店里当小工了。   “李月秋,你在这打工多少一个月啊,够你的吃穿开销吗?”等李月秋端着她们这一桌吃的东西过来,沈仕兰笑眯眯的问。 第120章 我让你通知你家长,不是让你通……   吃穿开销?这是什么问题?   她已经好久没愁吃穿开销了,而且不是李月秋显摆,她从小到大,虽然是长在乡下,倒也不是大富大贵,毕竟乡下的条件也就那样,但她还真没怎么担心过这些方面的问题,还是头一次有人问她这种问题。   李月秋狐疑的看向说话的沈仕兰,她把手中的一盘炒螺和几杯店里附送的柠檬汁搁在她们桌前。   这是来找茬的吧,继沐浴露之后又找事了,这次是想搞什么名堂,羞辱自家吗?自家看起来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吗?难不成她看着就这么柔软好欺?逮着了机会就给她碰钉子。   “这么关心我的吃穿开销,你也想上这来打工?”   李月秋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慢吞吞的说着,语气姿态高傲,骄横的样子十足,她说完掀起眼帘扫了沈仕兰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不过你大概不行,来这打工都要五官端正长的好看的,不好看的不要。”   同桌的杨芹和赵秀锦顿时倒吸了口气,这是在说沈仕兰长得丑,话说的这么直白,是个狠人。   李月秋是好看,水灵灵的,扎人堆里一眼能让人第一眼就看到,看到了不算,还让人过目不忘,明明大家伙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可偏偏她最会长,老天爷赏了她一张漂亮的脸蛋啊。   之前杨芹就说过,同时女同志免不了在相貌上比较的,但女同志都说好看了,可见又好看,不过李月秋这也太不低调了吧,摆明了挤兑人,她们朝沈仕兰看去,沈仕兰果然被挤兑的脸色都青了。   “你怎么说话的。”   李月秋面上带笑,“你和我怎么说我就怎么和你说呗,你来我往嘛,不对吗?”   沈仕兰:“你!”她脸色难看的厉害,而且还有些羞愤,店里的每张桌子和桌子之间只隔着一段距离,她刚刚存了让李月秋难堪的心思,说出的那句话几乎是稍微提高了些,结果被李月秋回了这么一句,她余光都能看到不少人在捂嘴偷笑,是在笑她丑吗?   她自认是比不上李月秋的相貌,不过嘴上是不会承认的,比不过是一回事,但她也不是李月秋嘴里所讲的什么五官不端正。   长得漂亮就能这么横?   “有你这么招待客人吗?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沈仕兰虽然气急了,但也不是傻子,她嘴上功夫斗不过牙尖嘴利的李月秋,那还不能找治得了李月秋的人了。   “算了算了,都是一个宿舍住一屋的。”   赵秀锦连忙出声打圆场,让事情到这就作罢,她实在想不通,明明根本就没有任何矛盾,要说有摩擦更是哪来的摩擦,李月秋和她们不是同一个专业,上课的时间基本都是错开的,也凑不到一块去,怎么就看不顺眼,她完全想不到宿舍的矛盾来自哪里,本来她就没想跟着来吃这顿饭,要不是杨芹这个缺心眼的吃货,一听要来香满园吃东西,跑的比兔子还快,她拉都拉不住,这才跟来的。   马大哈,不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这明显就是站队的意思,何必去得罪人呢。   赵秀锦心思更细腻一些,原是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吃完之后各付各的账,谁也不欠着谁,谁知道会在店里遇到李月秋,这顿饭还没开始吃呢,就已经感觉烧起了一片战火。   简直就要殃及池鱼了。   她和杨芹对李月秋的印象不错,都是一个宿舍,为什么非得闹得红脸白脸的,好好相处共同进步不行吗?到底是在瞎折腾什么。   沈仕兰的话已经出口,这让找老板是想掀了李月秋打工的饭碗,委实过分了些,这会赵秀锦主动给了一个台阶下,她要是聪明就该就着这台阶下了。   可她瞧了一眼没表态正低头用精致的花瓣铁勺搅拌柠檬汁的安娜,沈仕兰继续道:“一个宿舍的就能这么侮辱人了?你听她说的话。”没见过这么刻薄的女人,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面美心黑。   她指了指店里其他帮忙的小工,颐指气使的说:“你们老板呢,让他过来看看自己雇佣的都是些什么人,都会给客人甩脸子了。”   “……”被她指到的那个小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沈仕兰,表情微妙的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这是哪来来的傻大姐,之后这位小工又扫了一眼李月秋,带着职业微笑对沈仕兰说:“老板在这呢。”   沈仕兰对这话不明所以,还以为老板已经过来了,但没见出有多余的人过来,她甚至抬头扫了一圈,在这?哪呢?   李月秋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十指纤纤,指尖嫩红如打苞的花苞。   “所以,你找我是要表达什么,让我把我自己给开了?”   李月秋说着解开身上系的围裙搁在凳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仕兰,一字一句道:“我想我要是脑子有问题也不会答应这种奇葩的事情。”   “……你!你。”沈仕兰蓦的瞳孔瞪大,一直像个局外人的余安娜也诧异的抬起了头,手里的勺子搅拌中因为力道变大,柠檬汁都飞溅多了几滴,浸湿了一脚桌面。   “你是香满园的老板?!”沈仕兰豁然起身,她身下的凳子也发出距离的摩擦声,但她的声音拔高得整个店里仿佛都有回音。   李月秋淡声道:“有什么问题吗?”仔细算算她都已经做了很久的老板了,这事已经不稀奇了,她道:“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   这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沈仕兰这个挑梁小丑,我的天,真是太尴尬了。   饶是杨芹这种性子直来直去神经大条的人,也尴尬的想用脚趾挠地。   这不是打脸,直接是把脸送上去给人扇。   周围的客人这会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的笑出了声,其中经常过来香满园吃东西,基本都认识李月秋,店里实在忙不过的时候,不仅是她,就连她那个又高又俊的丈夫也会在店里帮忙,而且手脚丝毫不比其他小工差,甚至还更快很多。   沈仕兰长到这个年岁,大概此时就是最丢脸的时刻了,香满园的老板是李月秋?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   在周围的笑声中她一句话都没再说站起就走出了店,走时甚至还撞到了一个正端着炒螺的小工,那小工躲避不急,一盘炒螺全泼到了沈仕兰的身上,染得她今天穿的一身浅蓝色衣裳跟在泥浆里滚过一样,但她都来不及顾一下,只想飞速的逃离这个现场。   “好了,我有话直说,我不知道我是哪惹到了你们,让你们这么针对我。”   沈仕兰走了,李月秋嘴角嘲讽的弧度拉平了些,她直接在沈仕兰的位置上坐落,看着她的舍友,打开天窗说亮话。即使她并不在意这些鸡撕猫咬的事,可多了也会让她觉得厌烦,影响心情。   赵秀锦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李月秋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叹了口气,“我没那个意思,只是过来吃东西。”说着觉得这会这么撇清关系到显得假了,她看着李月秋的漂亮的眼珠,认真的给人说:“李月秋,我从没过针对你的意思。”   李月秋又看向了杨芹,杨芹疯狂点头,“我也是。”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位,她看向余安娜,余安娜已经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小包,这个角度看上去竟然与李月秋出奇的相似,她从包里把钱拿了出来摆在桌上,“这是这顿饭的钱。”说罢继沈仕兰之后离开了店。   得,情况显而易见了,针对自己的是谁很明显了,李月秋这会都懒得去想是因为什么原因惹得人针对了,不费那个功夫,我用得着你喜欢吗?不用。   等她的申请住在校外的报告过了后,谁还愿意和你呆一个宿舍,宿舍人多又小。   抱着冬暖夏凉的陈立根不好吗?   非得去挤五六个人一间的宿舍。   但李月秋低估了师范大学校规的严谨性,她的申请打上去竟然被驳回了,学校并不允许学生在校外住。   “你想些什么呢,学校为了我们的安全性,怎么可能同意你的申请。”乔芸芸拍了拍李月秋的肩膀,“醒醒吧,想和陈立根在外面如胶似漆,做梦呢。”男女关系本来查的就严,学校又是年轻男男女女聚集的地方,学校可不得把规定给规定死了,这万一出了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别的不说,是肯定会给师范大学抹黑的。   况且统一住校这也方便学校管理,除非是有重大身体疾病不能留校的情况,但那种情况是需要医院开证明的。   “谁和他如胶似漆了,我一点都不黏人。”   李月秋义正言辞的解释,脑瓜子转的叮当响,上有政策她下有对策,于是道:“那我就请一个月的假,正好我过几天要回水湾村一趟。”反正他们专业的课这一学期很少,要下一学期才多一些,她之后找同班学生补笔记就行了。   李月秋是没辙了,既然搬不到外面住,那就请假吧,和这些事掺和什么,店里的事情还有一大堆,现在的货供应不上,省城的消费量比镇子大多了,她得回乡去一趟,顺道把陈山水叫到省城。   等李月秋把一个月的假条交了上去,假条批没批不知道,但隔没几天天她竟然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李月秋自问入学以来也是守校规,规规矩矩学习上课,外面的事情再忙她一节课都没逃过,毕竟只有四个人的班级,只要老师不是眼瞎少了一个都是够突兀的。   想逃也逃不了。   平时在学校一般都只能见到专业辅导员,班主任就开班会的时候出现过,只不过最近辅导员好像被外派调研去了,如今还是李月秋第二次见这位老师。   头发花白,戴着厚重的眼镜,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但一双眼睛极其的锐利,李月秋听同班的学生讲过他,听说这位老师十分的厉害,在好几所大学任教,主攻经济管理方向,不过性子很老派,脾气也很大,本来今年管理专业的人数太少了,学校都在计划要裁剪这个专业,还是他出面后说现在的经济形势,这个专业的前景不会差了,这才保下了这个专业。   “周五晚上你在哪?”老学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却没看李月秋,慢悠悠的端起桌边的瓷缸茶杯喝了一口茶。   周五?李月秋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周五晚上刚好是师范大学和医科大学比赛那天。   那天晚上……她压根就没回宿舍,和陈立根在店里胡闹了一天。   李月秋摸不准班主任好端端的问这事做什么,斟酌的想开口,结果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搪瓷缸被不轻不重的搁在了桌上,明明不响,但让李月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说实话。”老学究盯着李月秋的眼睛。   三个字出口还有点李老头那种唬人的架势,这是明显要对李月秋批评教育了。   “周五晚上我请假了,住在了外面。”李月秋镇定的回答了他的话,完全不心虚,“我后面补假条了。”她抬起头看着人,坦坦荡荡的,反正她没违反校规,不怕人问。   “补假条了,就这张?”老学究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她说完之后从抽屉里把假条拿了出来。   李月秋一看,点头,“对,这一张。”   老学究没说话,而是把李月秋前几天才交上来的请一个月的假条拿了出来,这张假条被驳回了,不过没交还到她手上,如今两张假条被摆在了一起,形成了强烈的比对。   一张笔风犀利,张弛有度,另外一张字体端正清秀。   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写的,笔风走向差太多了。   李月秋闹明白是什么事了,“老师,我记得学校没规定假条不可以代写。”乔芸芸就找人代写过好几次,学校老师也是知道的,并没有追究。   “是没规定,但规定了不许学校的学生乱搞男女关系,在外面过夜这要是犯了错误,吃亏最多的就是你们女同志。”老学究忽的用手指敲起了桌子。   李月秋瞪着眼睛,好好的在说假条的事怎么又扯到乱搞男女关系上了。   不是,她怎么总和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沾边啊。   她也来不及问清楚到底是啥回事,隔壁办公室的院长喊着老学究去开会,他去开会让李月秋在办公室里呆着,并勒令李月秋通知家长过来。   李月秋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百口莫辩大概就是如此了。   半个小时候后会议结束,会议开的并不冗长,也就一杯茶的功夫,老学究回了办公室,李月秋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同志。   老学究还顿了下,心想家长来的还挺快的,原以为要等个两三天的,大多数的家长都不在当地,难得李月秋的家长他开个会的功夫就来了。   那位男同志在听到办公室的门开了之后转头站起,有礼有貌的喊了老学究一声,“韩教授。”声音冷冽透着厚重。   韩教授看向说话的人,惊愕之余又有些震怒,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几个字,“……是你。”   陈立根点头,“是我。”   韩教授除了在师范大学任教,在医科大学还任职经济学,上的是选修的这一块,医科大主医,不过选修课类型很多,陈立根上过他的选修课,对于陈立根,韩教授是很喜欢的,性子十分的稳重沉寂,而且很多知识都是一点就通,他还交代陈立根做过一些专业上的事,两人交集算是不浅,但再看好,此时出现在这里也足够让韩教授火冒三丈了。   李月秋那张假条上的字迹是陈立根写的,韩教授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好巧不巧,李月秋的假条交到了他收拾,陈立根班上的班主任最近也出差调研去了,他那天的假条最终兜兜转转也到了韩教授的手上。   一模一样的笔迹,跟复印似的,请假人一个是陈立根,一个是李月秋,想也知道是陈立根代写的,代写就代写吧,都是小事情。   坏就坏在,韩教授那天在食堂听见了沈仕兰阴阳怪气的说李月秋周五那天晚上都没回宿舍,肯定是和自己的对象去开招待所了。   这去开招待所,加上陈立根的假条,一男一女,还是对象的关系,同时在外面过夜,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月秋,我让你通知你家长,不是让你通知你对象过来的。”   韩教授拧着眉说道,“难不成,你开家长会,也让陈立根去?”开什么玩笑。   李月秋:“……”可是如果现在开家长会,还真只能陈立根去,她总不可能让莫奕声这个不熟的干爸给他开家长会吧。   陈立根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韩教授,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是说不能处对象,这会恋爱自由是好事,但要把握好尺度,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不清楚?”   李月秋弱弱的出声,“可我家长都不在了,早些年都去世了,如今就一个在乡下的爷爷在水湾村,太远了来不了的,而且。”她在教授的凝视下,拽住陈立根的衣角,“这也不是我对象,是我老公。”   “和老公在外面过夜……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算乱搞男女关系。”   韩教授:“……?!”(ΩДΩ)老,老公?! 第121章 秋秋,你该喊舅舅。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烟灰色的窗帘在风中荡开微微的弧度,撩开的窗帘擦过窗前的磨砂凳子,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桌上的搪瓷缸里飘出一股热腾腾的茶香气,味道悠远流长,热水泡茶,没有在最适宜的温度喝下,这会温度低了不少,茶香远没有那么香了,不过即使过了最佳的饮用时间,搪瓷缸的主人这会也没多余的功夫去喝这杯茶了。   韩教授已经是第三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如果给他一个放大镜,大概会让人误以为他在研究什么古玩物之类的东西,他看的认真其实是生怕没把手里的东西看仔细了,也把怕手里东西的真假给辨别错了。   他这会手上正拿着两个小本本,就在方才陈立根掏出来给他看的,他和李月秋的结婚证。   在第四次推眼镜的时候,韩教授放下了手中的小本本,看向办公室里的两人,把手中的小本本递过去,“……咳,结婚结的挺早的。”   陈立根把结婚证接过,妥帖的放回了裤兜了,“嗯,我们是从小就订的亲,”语气能咂摸出一股不易察觉的自豪。   韩教授眼角抽了抽,她朝拽着陈立根衣角不撒手的人看去,“李月秋同志,是我弄错了,抱歉。”   做错了就得认,到这个年岁,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很少有和人道歉的时候,但今这一出实际就是一个乌龙,李月秋没做错什么。   顶了天就是假条找人代笔,当然大概率来看,不是她找人代笔,是别人自愿为她代笔的。   代笔写假条,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韩教授喝了一口快变凉的茶水,在道歉完之后,也不晓得是要表达什么,对李月秋又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和老公在外面过夜没什么问题。”合法夫妻,人家想干嘛就干嘛。   这话本来是李月秋刚刚说的,但现在韩教授这么原模原样的说了出来,李月秋害臊的低下了头。   等从韩教授的办公室离开,李月秋才敢把小脑袋抬起,一双眼睛噌亮的很,她几乎是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我要是没记错,这副场景是不是熟的很?”   陈立根喉咙里发出低沉一声,“嗯。”   “这已经我第二次被人举报说乱搞男女关系了。”李月秋愤愤的说道:“我就长了一张乱搞男女关系的相貌?”   陈立根锋利的下颌微抬起,声音冷硬透着点纵容无奈的笑,“你想怎样?”   李月秋想怎么样,无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英语专业的课程结束后,赵秀锦和杨芹还有沈仕兰从教室门口出来,她们宿舍的一起走着,同一个专业的,上课基本倒是坐一起,只不过往常和余安娜坐一起的沈仕兰这次没再凑上去,应该说是余安娜单方面的不理她了,她只能和赵秀锦和杨芹坐一块。   下课后,余安娜也和其他同学先走了,她们三个落在了最后面,结果刚走到一楼,沈仕兰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拽进了旁边的一间教室。   赵秀锦和杨芹吓了一大跳,这光天化日,还是在学校,而且周围不止她们几个,她们惊呼一声喊沈仕兰,意识就要进教室。   “嚷什么?”一个高大的人杵在了教室门口,面无表情的呵斥了一声。   陈立根低垂着眸子看着她们,“外面等着,处理私事。”   周围的学生指指点点,有人还想去找学校老师报告,但被同伴拉住了,没听见说处理私事呢。而赵秀锦和杨芹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教室内,沈仕兰看着靠近的李月秋,不禁后退了一步,“李月秋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动手不成,你就不怕被退学吗?”   学校里对于打架斗殴的事情处理是非常严厉的,通报批评不说还会被退学。   李月秋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不出声,好一会才冷冷清清的开口,“你跟韩教授举报我乱搞男女关系?”   沈仕兰脸色一变,指尖抓紧了袖口。   韩教授在食堂听到是一回事,但听到也只是听到,联合各种证据下指向李月秋乱搞男女关系,但没有人证,以韩教授的性子会直接把李月秋叫到跟前还要找家长教育?   最后还是陈立根话里话外从韩教授嘴里把话套了出来。   原来是还有个举报的人证。   “你知道上一个举报我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后来怎么了?”李月秋忽的来了一句。   沈仕兰又倒退了一步,不过没成功退开,李月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狠狠的拽了拽,她贴着沈仕兰的耳朵,娇滴滴的声音听在沈仕兰的耳朵里像是毒蛇在吐芯子,“进了警察局被枪毙了,她母亲后来疯了。”一句话说的极其的慢,像是要把这话烙印一般烙在人的心里。   之后教室门开了,李月秋笑眯眯的出来了,还和门口的赵秀锦和杨芹打招呼,牵着起门口的陈立根走人了。   他俩走远了,两人才回过神来去看教室内的沈仕兰。   只见沈仕兰眼睛瞪得比牛玲都大,脸色苍白冒汗,瘫软在教室的第一排椅子上。   从那以后沈仕兰基本都是避着李月秋,李月秋从没在宿舍在见过她,没过几个月她竟然还申请换宿舍了。   这换宿舍可不好换,换宿舍说直白一点,男生宿舍那边不清楚,但女生宿舍这边,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无非肯定是宿舍里女同学的关系处不好呗,男同学就没这么多弯绕和麻烦。   学校对这种情况也冷处理,自然是不给过的,学会处理同学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这是学校,要根据学校的规章来。   不过沈仕兰也是够有耐心的,学校不给过,她照样继续申请,颇有种不给过就一直申,申请打了好几次,终于第八次申请被核准了,成功的搬离了宿舍。   知道她要搬走的时候,余安娜难得开口问了一句,但沈仕兰早没有了以前对余安娜的讨好和谄媚,极其有距离的回了一句,“住不惯就搬了。”语气特别的冲,完全是气势汹汹的回怼了一句。   这番生硬的语气让余安娜心里很不是滋味外,当场就噎住了,还有几分恼怒,如一根鱼刺如鲠在喉。   这种感觉在莫家见到李月秋的时候更加让她心里头头一次有了一种叫嫉妒的情绪。   从小什么都不缺的她,一直都是最优秀的,这种心里难受烦躁的情绪只有在见到李月秋的时候才有,她心里清楚她的确是嫉妒李月秋,具体嫉妒什么,她闹不太清楚,校花的名头?好像是也不是。   “姐!就是她!就是她把你送我的钢铁战士扔了!”脚边的吵闹声让余安娜晃回了神。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人,感觉头都疼了,“余军,我说了好几次要懂礼貌,不要大喊大叫,你想让我告诉爸吗?”   半大孩子的余军显得没被恐吓到,完全把她说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是她先欺负我的!你是我姐,你要帮我!”姐姐自然要护着弟弟,自家人就是要护着自家人!   而余军所知方向的李月秋正挑眉看着人。   这不是上次她欺负的熊孩子吗?他是余安娜的弟弟?   李月秋笑了一声,双手抱臂,突然觉得有缘的同时还挺有趣的,她跟个坏女人似的还朝那个在告状的人招了招手,看在余军的眼里这就是在耀武扬威。   今个是莫家特意把她给亲戚朋友介绍的日子,她涂了口红,五官精致笑起来气质十分的优雅,举手投足勾人魂魄,艳压群芳来形容都为过。   很难想象是这人会是乡下出生,要不是谢欣再三说了认的这个干女儿真的是个玉雪一个地方来的,怕是没人会相信。   莫家的身份,亲戚朋友可想而知都是有地位的,照余安娜平时的派头,会出现在这里李月秋倒是不怎么意外。   “你们认识?”   说话的人刚刚进门的谢明良,看到余安娜堵在门口和李月秋对视,他一边把手中的大衣挂在衣架上,一边卷着袖子问道。   自从上次别后,今天还是谢明良第一次见李月秋,他作为谢欣的弟弟,这种场合是要在场招呼客人的,只不过临时有事被绊住了脚,这会才赶过来。   余安娜朝谢明良露出笑来,主动解释道:“我们读的是一个学校,还是一个宿舍的。”   “哦,那还真是有缘了。”谢明良穿着笔挺的西装,气质愈发的成熟,笑着说:“那想必我不用介绍了吧。”   话音才落下,李月秋就感觉腿上一痛,低头一看,余安娜脚边的熊孩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力气还挺大的,双手推搡着推她,她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身上的是坎肩的雪纺裙,实在不适合动手。   沙发上正在和莫奕声说话实则一直观察这边的陈立根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几步走了过来,直接动手把那孩子给提溜开来,“你做什么?”   沉闷的声音透着点厉,被提溜的孩子一下就没了动作。   “余军,你打我姐姐!”抱着玩具下楼高高兴兴的科科,看到门口的这一幕一下气红了眼,几步就飞奔下楼,两个小家伙瞬间打成了一团。   科科比余军大一岁,往常两家来往,余军霸道,谢欣总教人要让着弟弟,有一次,临时科科都要开学了,余军上莫家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起来的,结果余军把科科的暑假作业全撕了,沾否沾不起来,闹得科科都要开学了还在赶作业,赶了之后还是没做完,那一学期科科一直能拿的小红花也没了。   这会是新仇旧恨一起来了,说打就打,能打架那就绝对不动嘴含糊。   不过也只是两个小家伙打架,几下就被大人给分开了,不过也没把事情闹得多大,谢欣和莫奕声更是习以为常。   “这俩小家伙,从小打到大,不是什么稀奇事,男孩子,总是要打架才长得快。”谢明良打量了李月秋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一如既往的绅士,伸出手要和李月秋握手,但手掌没有碰到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反倒是中途杀进来一只大手“激动”的握住了他。   陈立根脸上神情未变,主动开口,“你好。”   莫奕声眯了眯眼,低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老实说,很疼。   “你也好,许久未见,陈立根同志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微微一笑,面上不显分毫,反用力回去。   陈立根吐出两个字,“客气。”   空气中升起了看不见的电光火石,两人的握手足足握了好几分钟,还是从厨房出来的谢欣看到谢明良来了,在沙发那边喊着他过去,两人这才各自松开了手。   李月秋对谢明良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如今在省城只要是和生意沾边的,谁能不晓得谢明良手底下开了四五个工厂,生意做的很大,他也算是下海第一批的代表了。   她不欲和人深交,保持足够的距离,只是点了下头,“的确好久没见了,谢明良同志。”   谢明良轻轻笑了一声,显得人文质彬彬,他道:“以后见面的地方不会少。”李月秋在省城开了家店铺,生意做的很是火爆,据她所知这生意都是李月秋一个人做下的,两人都是做生意的,大致方向相同,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站在李月秋身后的陈立根忽的没什么情绪开口出声:“秋秋,你该喊舅舅。”   李月秋:“……嗯???!”   舅……舅舅???   “……”谢明良的表情也在瞬间凝固住了。 第122章 果然有女人扑上去了   舅舅两字就像是平地一声雷。   陈立根把李月秋搂在怀里,占有意味十足,在两人无言的氛围中,他敛下眸子看着怀里的人,“不对?”   李月秋瞬间脑袋清明。   哦,对了,她现在是莫奕声的干女儿,虽然是干的不是亲的,但也是女儿,辈分上是矮了谢明良,算起来她就是和科科是同辈的,科科叫谢明良舅舅,按照规矩她是得跟着科科一起喊人的。   这样叫没什么不对,甚至该说就该这么叫。   可是……这怎么感觉哪怪怪的。   李月秋余光扫了一眼表情僵住的谢明良,做了下心理建设就要喊人,可谢明良明显不乐意听,这会直接没说话飞快的往客厅的沙发处走。   那步伐明显是要飞速的逃离两人。   沙发那边的谢欣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还笑着招手让李月秋和陈立根都过去,毕竟今天主要就是把他们介绍给人认识。   沙发上坐着不少的人,围着还挺热闹的,不过不比乡下聚拢一堆的拉扯是非,每个人教养举止都极其的良好,谢欣一个一个的给李月秋介绍,这要混个熟脸就行了,这以后见面接触的机会还多呢,轮到余安娜的时候,谢欣刚要出口介绍,门口玄关处阿姨去开门,有客人又来了。   起初李月秋没能看清门口人的相貌,因为身边的谢欣已经走去迎人了,而余军更快一步从余安娜的怀里挣脱出来,嘴里委屈的喊着妈妈就飞奔了过去,那模样就能找到了坚实的后台一样,还趾高气昂的瞥了李月秋一眼。   淡蓝的立领毛衣,短发微卷,笔直的腿,走起路来身影袅袅,来人抱住了余军,声音温柔的哄了哄人,对余军张口的撒娇给趁机要这要那的要求都照单全收,之后抱着余军走了过来热络的和沙发上的其他人说话打招呼,说完就在余安娜的身边坐下。   “来,月秋,这是你任珑阿姨。”   谢欣笑着给李月秋介绍,她给李月秋提前说过,见人的时候不认识人也没关系,有些人也就只见一次,并不是经常能见到,经常能见到的多见几次也就熟悉了,谢欣让她喊什么,她跟着叫一声就行,其他的不用太紧张。   李月秋按部就班的喊了一声任珑阿姨。   任珑的心思大半都在余军身上,期间余军逮住机会给人告状,还用手指头指了指李月秋,真是够讨人嫌的。   可即使这样任珑苛责的话一个字都没说,也没把视线往余军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是把余军的手拉了回来,温声细语的告诉他,不能用手指别人,这是不礼貌的,然后用桌上的零食吸引了余军的注意。   这样的教养方式还真是溺爱过头了,也不晓得这孩子将来会成个什么样子,不过不关李月秋的事,她只是感叹一句,果然城里的孩子最是金贵了。   任珑温声细语,耐心十足大的把这个小霸王哄规矩了,可以看出来她异常的疼爱余军,甚至一定程度上来说有些放纵了,不然要是管的严的,这么小就知道伸手指指人,家教一定程度上来说不太好。   安抚好了余军,任珑听到李月秋喊她,她抬头,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长得很漂亮,就连李月秋也小小的惊艳了一下,风韵犹存都不能来形容她,身上有一股子小女人的气质,看着我见犹怜的,如果再年轻个几岁,怕是能在场的余安娜和李月秋压一头。   她说道:“第一次见面不知道送什么好,希望你会喜欢。”声音也如人一般听着怪让人如沐春风的,如沐春风或许也不太恰当,但就是听着特别的舒服。   李月秋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她今天已经收了一堆的礼物了,来的在座的都给李月秋带了礼物,礼物都挺贵重的,就是谢明良也准备了,不过他准备的比较粗糙但他想着是比较实际的东西,那就是钱。   钱是个好东西,有钱什么东西都可以买。   他听人说李月秋在省城开的店铺,有次他远远的在车上见过一次那个店的情况,地理位置优越,加上东西的味道和员工的服务,足够李月秋在省城众多的店铺里站稳脚跟了。   她封了一个大红包要给李月秋的,钱这东西对于商人来说往往是最实用的,但被舅舅两个字劝退后,一时,他的见面礼还真有些拿不出。   舅舅一喊,红包一拿,感觉还真像是长辈给晚辈的红包,是以,谢明良的礼物还在兜里,而任珑送的礼物是一枚精致的胸针。   当李月秋打开看的时候,坐在周围的几个人还惊呼了一声,直夸任珑的眼光好,挑的礼物也是顶漂亮和实用的。   这枚胸针上镶嵌着碎钻,款式是如今的新颖款式,因为是用透明的包装盒,所以李月秋打开袋子的一个角坐在沙发上的人全都看到了。   身边的人都在夸这枚胸针,到底是夸人还是夸礼物不言而喻,漂亮倒是很漂亮,至于实用,于李月秋而言并不太实用。   她没有戴胸针的习惯,因为觉得不太方便,而且戴了也没觉得有多好看,还不如耳坠子呢,这枚胸针估计没什么机会戴出来了,这样想着的李月秋把视线从礼物袋中收了回来,抬头的一瞬发觉坐在她身边的陈立根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对面看,一声不吭,视线所到之地是余安娜身边的任珑。   陈立根不说话很正常,这人话不多,不想说话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说的,但熟悉他的李月秋这会看到他的样子,那双盯着对面的深邃眼眸里面暗含了点捉摸不透的味道。   李月秋有一瞬间是窒息的,她半敛下眼眸,和另一边的谢欣说了几句话,一只手却伸到了茶几底下,逮住了陈立根结实的大腿狠狠的拧了一下。   眼珠往哪瞧呢?   陈立根眸子一闪,抿紧了下唇角,不动声色的用大手包住了那只在泄愤的小手,粗糙的拇指指腹顺着手腕心摩挲,一路向上反将一军。   正在装模作样和谢欣说话的李月秋惊了下,回头瞪了陈立根一眼,急急忙忙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在座人的眼睛,虽然没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李月秋红着耳廓从茶几底抽回自己的手,都看热闹似的笑着打趣了几句。   据他们所知,这俩人也不算是新婚了,知道的时候他们还挺意外的,不算是新婚,但还这么腻乎,也是感情好的紧了。   期间说话中有人提起了陈立根的名字,正在用纸巾给余军擦嘴巴的任珑蓦的手指顿住了,几乎是惊愕又飞速的抬头看向了对面的陈立根。   仅仅只是半秒,她又把视线移到了红着脸的李月秋身上,耳边又听到了水湾村三个字,那双瞳孔逐渐收缩,倒映出的是震惊后的惘然,大概除了挨着她坐的余安娜外没人发现此时的任珑身子在微微发抖。   “妈,你怎么了?”   余安娜察觉到不对劲,担心的问道,而在吃零食的余军,也疑惑的仰头。   任珑像是一下理智回神,慌忙的低下了头,没有再把视线移到对面,她摇头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即使是都是一个圈子,来的男同志都上楼去了莫奕声的办公室,女同志们则在客厅说话吃东西,这几位李月秋要喊阿姨或者姐的人群中,其实能隐约瞧出来这些人的身份地位高或者低。   谢欣是家里的东道主,这些是她收干女儿专门来宴客的,话题的中心点自然在她身上,只不过除了她,还有余安娜的母亲任珑显然身份也不低,通过在座的和她说话的口气都能听出来,就连季玉雪都充分在任笼面前表现,并且还在和余安娜搭话,余安娜即使只是偶尔的回几句,她也乐此不疲。   倒是李月秋难得安静,不卑不亢,别人说话就乖乖的听着,董素春和李月秋说了几句话,让她多匀几个中秋的礼盒出来,要是礼盒匀不出来,那就给称五六斤的藕粉。   礼盒里的藕粉就连他家挑嘴的那位也说不错,这东西滋补,对身体好,只不过一个礼盒里面只有几小袋,要是有散称的价格高一些也没事。   李月秋没一口答应下来,她得回去盘一下库存,最近的销量有些要脱销了,她都没来的及回水湾村补货。   今个的一顿饭算是把李月秋和莫家的关系真正确定了,莫家散场的时候,董素春因为家里离的近,呆到最后才走,结果发现,任珑竟然也没走,还问了一些关于中秋礼盒的事情。   董素春挺喜欢李月秋,更喜欢她做的东西,晚间的几道菜就是李月秋亲自下厨做的,和莫家的阿姨做的比起来,真是有了巨大的比对。   这会任珑问心直口快的她把李月秋的情况七七八八都讲完了,就连香满园的铺子在哪都说了。   李月秋不像季玉雪住在莫家,之后也只是会在逢年过节,或者是一周左右上门拜访一次,原以为和任珑不会有多少交集,即使有了交集,说句实话,有和余安娜横在那里,还是没有交集更好。   可在几天过后,被乔芸芸拉着去百货大楼逛街的李月秋看了任珑,本来只是扫了一眼的李月秋却在看清坐在任珑对面坐的是谁之后脚步停了下来。   街角的咖啡店里,陈立根和任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月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心思,就被乔芸芸拉着躲到了一处。   乔芸芸跺跺脚,不愤的说:“我就说让你紧着看,看吧,果然有女人扑上去了。” 第123章 陈立根,咖啡好喝吗?   师范大学里面女同志较男同志多一些,这些考入学校的学生基本在学校里都会谈对象,很大一部分的对象都是同校找同校的,等毕业了差不多各方面也都了解之后就结婚领结婚证,到时候一起吃商品粮,共同奋斗共同努力。   学校里毕业分配工作也是各个地方的学校,学校的条件有好有坏,不过都是城里户口,就算条件不太好,起码吃穿上不太成问题,而省城医科大毕业了分配工作,成绩优异的都会往医院里分配工作,且医院条件都不会差。   是以,找对象,如果对象是医科大的,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自从上次篮球比赛后,不少女同志都注意到了陈立根,长得可真是俊,硬朗稳妥,比起那些白面书生,荷尔蒙爆棚,肩宽腿长的,嗐,虽然说是结婚了,但结了可以离,不少结婚之后考上了大学还不是该离就离,即使有孩子都绑不住。   乔芸芸可不比经常不在校的李月秋,李月秋的生活方式可简单了,除了上课外就是窝在自己的店铺里忙生意,别的还真功夫注意,乔芸芸尽管也会上香满园打工赚个零花,但学校里其他的社团活动,郊外踏青画画,诗歌会各种都会参加,她的校园生活本质上才是一个平凡学生的生活,一些小道消息她远比李月秋来的多也来的快。   就陈立根的情况,考上了大学,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不问出声了,人精精神神的,又俊朗,不少女同志都有那么点意思,毕竟谁不爱俏啊。有好几次都邀请人看电影或者是踏青,当然,这种邀请也不是一个人,都是一伙人约着一起,可其中总有几个怀着别的心思。   乔芸芸和李月秋说过几次,陈立根不比在村里的时候人厌狗烦的,那个时候人人看他不顺眼,比阴沟里的臭石头都不如,可他现在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可以说各方面都很优秀,最重要的是长得俊啊,不少女同志都喜欢这口。   当时李月秋听了坚定的摇头,“不可能,陈立根不是那样的人。”   说话间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显然是极其的信任人的,乔芸芸倒也不是说陈立根是那样的人,重点是他不是,别人是啊,要是碰上个死缠烂打,难保不会出纰漏。   结果今天好巧不巧的被抓了个现行,看吧,一男一女在格调浪漫的咖啡厅,这环境这氛围,进一次咖啡厅要花不少的钱,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进得起的,单轮省城如今就仅仅只有两家咖啡店。   “白长了一副精明样,我看就数你没心眼。”乔芸芸盯着咖啡厅的方向给李月秋说:“看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都讲了让她看紧一点。   省城不比乡下,条件好,人也好,不说别人,就说乔芸芸自个,在以前的小地方能算是拔尖的头一波了,但到了这,她连中等都算不上,勉强就能算有见识的乡下人。   乔芸芸这是在给李月秋敲警钟,好男人是不少,但那也得遇上不是,陈立根的条件真的不错,对李月秋又好,她自然不乐意见到。   她说完李月秋没出声,从她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任珑给陈立根递了一个东西,是一个密封纸袋,不过陈立根没接,没过半晌,他站了起来先一步离开,咖啡厅都是透明的玻璃橱窗,乔芸芸刚要转头和李月秋说话,可一转头之前明明就在她身后的李月秋哪还有影子。   人呢?   她一下慌了,都来不及去想陈立根的事情了,焦急弥漫上了心头,省城地方大,有大学生知识文化高但还是会被拐子给拐走,乔芸芸这会顾不上陈立根的事情的,左顾右盼找起了人,结果人李月秋这会已经到了咖啡厅的门口,把才走到门口的陈立根堵了个正着。   乔芸芸看见了后眼皮一跳,好家伙,直接摊牌质问吗?   陈立根似乎也没料到李月秋会突然冒出来,“秋秋?”   李月秋鼻子里哼了一声,歪头透过玻璃门面看向还坐在里面身子婀娜赏心悦目的任珑,幽幽的问:“陈立根,咖啡好喝吗?”   这人也太招人了,以前有一个杂货铺的富婆花两块钱想睡他,这会呢?直接是榜上官太太了,条件一个比一个好。   陈立根的眼眸里难得闪现出一丝疑惑,随即迟疑了几秒,尽管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人的问题,“我没喝。”   咖啡的味道陈立根并不喜欢,他也没咂摸过味道,尽管感觉自己似乎应该喝过这种口感复杂的东西,不过对于他来说,一杯咖啡还不如一碗打卤面条来的得劲。   他没撒谎,咖啡店他是进了,不过咖啡是真的没喝一口,他迟疑的几秒尽管时间非常的短,可已经足够让李月秋觉得果真有事,老实说乔芸芸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她李月秋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撬的。   她自个都是费了千辛万苦,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陈立根追到手的,心里路程坎坷的要命,别人哪能那么容易。   老实说李月秋不会往那方面想,不过这会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怀疑了,她小眉头一皱,“那她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委委屈屈的,咖啡厅里正准备起身拿着手包离开的任珑也已经看到了李月秋,她似乎完全没想到李月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极大的震动了好一会,拿着手包的手蓦的收紧。   她心虚了。   这是李月秋明显感觉到的,她看李月秋的目光是那么闪躲。   陈立根顺着人的视线看到了在咖啡厅里的任珑,“……秋秋,她年纪比我大。”   陈立根了解人,这就是有时候李月秋打什么鬼主意,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就是能明白,如果刚刚还闹不清楚她突然冒出来是什么事,这会看着李月秋愤恨又委屈的眼神,约莫着也弄明白了,他眼眸沉了下去,冷硬的嘴角压了压,不带一丝情面的吐出几个字来。   “她太老了。”   “……”李月秋皱紧的眉因为这几个太老了的字变成了嘴巴都快惊成O型了。   这人在睁眼说瞎话吗?他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忽悠自己的妻子?李月秋怀疑的很,还伸手在陈立根的眼前晃了晃,心里嘀咕了一句,这眼睛没问题吧。   就她一个女的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任珑长得美极了,我见犹怜的,而且,人家哪老了?虽然是当妈的人,和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自然是比不了,毕竟人都有两个孩子了,她女儿余安娜只比李月秋小一岁,但人家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保养的好是一方面,但人本身也是美人胚子。   哪里太老了?   李月秋面皮水嫩,都是嫁给人的婆娘了,看起来还跟个小姑娘似的,陈立根面上不显但心情乍的变得好极了,他扯了扯秋秋乌黑的头发辫,语气变得吊儿郎当不正经,“我的裤腰带栓的紧,身子就只有你沾过。”   说罢不待秋秋反应,嘴角的笑收了一些,慢腾腾的坦白,“她是你母亲。”   往这边门口走的任珑恰好走到了门口,陈立根最后一句话她也听到了,这句话就跟砸在她心头似的,她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   明明几分钟前在咖啡厅陈立根答应会保守这个事情,神情和模样都是言出必行的人,稳重妥帖守信,任珑几乎是立马就信了他的话,对于陈立根,她有印象,是个正直的好孩子,如今恍然隔了这么多年,长大了,连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竟然把才应下的事情就抖了出来,把她卖了个干净。   这番“见风使舵”的本事让没准备的任珑没有了任何招架之力,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李月秋因为母亲这两个字整个人陷入了震动中。   ***   李月秋要回来的消息早前就已经拍了电报告诉了李老头,说好了八号回家,可结果竟然五号那天就回村来了,整整提前了三天。   他们回家的这天李老头正拿着根没有头的骨头棒招呼毛豆,毛豆摇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口咬住骨头棒子,随即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头撒丫子朝李月秋的方向跑去。   李老头还以为毛豆这是咋了,结果看到回来的人,眼眶一下就红了。   回来的时间提前了,这于李老头来说是好事,他老早就把吃的喝的提前买上了,糖果猪肉零食等等,提前回来了也照样有好吃好喝的,家里热热呼呼的吃了一顿,把该叫的人都叫上。   说起来就是之前李月秋在肉联厂上班,只有休息得空了才会回水湾村,可那也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就是结婚了,嫁人了,李老头也能隔三差五的见到,像读书分开这么久,从小到大还是头一遭。   不知道秋丫适不适应,反正李老头是不怎么适应的,有好几次李大有都看到他一个人蹲在月秋家门口长吁短叹的。   人老了嘛,总是希望子女能在身边陪伴,这是想自个的孙女了。   晚间几人聚在火炕前烤火唠嗑,李月秋和陈山水说了省城店铺的情况,计划得紧着把在疙瘩村买的莲藕给收了,然后得继续种下一波,或者去其他村找优质的莲藕。   最重要的是她要在水湾村这边开设一个工厂。   开工厂说句实话,李月秋和陈山水都是第一次做,李月秋上辈子是当老师的,虽然是重生回来了,但不代表重生就能啥啥都能干,有的东西没干过就是不会,她没经验,陈山水更是不懂了。   还是边上听了他俩半晌话的陈立根提了几句,画龙点睛似的,两人这才理着了思路。   聊了半晌,一直唠嗑到快深夜,几人各回各家,这次赵永平也跟着回来了,回来看家里头的人,还带了不少的东西,麦乳精罐头肉一堆一堆的好东西,这些东西说实话,他在运输队上班的时候手头是宽绰了,但也不是能阔气的买这么多,可这次不同了,有钱了,出手自然阔绰,一定程度上他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等几人散去,李老头看着回来的乖孙女心里熨帖,他晚间的时候喝了点酒,这会特意抬了凳子听秋丫讲省城里的事,晓得秋丫认了上次来家的那位莫首长当干爸,他没吱,话说着说着,李月秋试探性的屏住了下呼吸,油灯下她睫毛卷翘,不经意软软浓浓的开口。   “爷爷,我妈任小云是不是还活着?” 第124章 难受就哭,眼泪珠我接着   水湾村招工了。   招工条件:不用识字,手脚勤快,品行端正即可。   一瞬间周遭听到消息的村子都震惊了,李月秋去省城之前又买地又买山,能料想到可能要有大动作,但招工?什么概念,是镇上香满园那样招两三个工吗?   等立马打听,不是那种零散的工,是直接要招大批量的工人,像是县城工厂一样统一管理,而李月秋在水湾村盖的工厂,工厂的位置就在她之前买下的那座山山下。   一时间聚众哗然,震动不已,乡下的人穷惯了,地里刨食,每天就指着地里的粮食过日子,要说能有什么期盼,无非就是希望风调雨顺让粮食能有个高产,这能在厂里上班那是做梦都不敢想,要知道当工人,为国家做贡献,那就是为社会做贡献。   李月秋说开厂开厂,开的厂也是暖瓶厂玻璃厂那种吗?不是亲耳听到他们都是有些不信的。   大家心里都攒了太多的疑问,而招工的条件又还是出乎意料的没有门槛,仿佛天上掉了个馅饼,是以,招工的这天,各个村里都来了很多的人,乌泱泱的一片人潮围满了李月秋家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尽管人多,不过大部分都是抱着来看看的心思,还有人故意为难,逮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问李月秋。   “你这工厂是私人的?能开吗?招了工具体是做什么?别是让我们干一些违法的事。”   “开工厂是要办手续的,国家要核准的,你们有吗?”   批头盖脸的问题搞得主事的李月秋和陈山水都懵住了,特别是陈山水,他都没出过远门,眼界窄,办手续,国家核准,这种官话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所有的执照下个月就能批下来,合法,可以去工商所咨询。”站在李月秋身后的陈立根蓦的出声。   他一出声,周遭的嘈杂声都小了不少,陈立根抱着胳膊,脸上棱角愈发显得锋利,沉着声说话的时候宛如一尊煞神,站在娇俏的李月秋身边更是让人退避三舍,哪还敢怼上前去故意为难。   接下来的流程就顺堂多了,招工50个,先报名填报名表后筛选通知,水湾村村民优先录用。   这最后一条的条件一出来真够耐人寻味的,关照自己的村子也不怕别的村反弹,联合起来排挤水湾村,不过,这会对于李月秋要建的工厂很大一部分都只是观望,说水湾村村民优先录用,也顶多是酸上几句。   一天下来,等最后一个报名的人走后,坐在桌前背脊打直的李月秋立马没了刚刚正经的样子,脸都快皱成一团了,没骨头似的只想趴到桌子上,结果脸颊只差几厘米就能贴到冰冰凉凉的桌面上的时候,陈立根大手垫在了她的脸颊上,像是托着一块精美的玉器。   李月秋掀起眼帘看着他。   陈立根:“该做的做完了,桌上凉,回屋去睡。”   李月秋直起身子,看着桌上的报名表,今天主要是照片,活确实做完了,她点了点头,哒哒哒的站起回屋睡觉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在一旁帮忙的赵永平不轻不重的嗤笑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很轻,李月秋没听到。   陈立根低垂着眸子把桌上的一沓报名表分门别类后,拿出钢笔在每张报名表上唰唰的写了不少字做记号,分别是每个人的长处和短处,简洁明了之后一一放好,他动作有条不紊的,陈山水一眼不眨的盯着看。   “这样你们效率能提高些。”陈立根拧紧钢笔帽子,钢笔墨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熏开,透着一股墨香,他把报名表递给陈山水。   陈山水受教般的点头,仔细看眼眸里熠熠生辉。   “你这样有劲吗?这店铺工厂是李月秋要开的,你得让她独立承担懂不?你就可劲的惯吧。”赵永平有一说一啊,这自己做买卖,总不可能让大根在后面帮扶着吧,还是得自己立起来。   陈立根不甚在意,十分自然的说:“我在,她就不用管这些。”   赵永平:“……”成,你厉害。   回屋睡觉的李月秋迷迷糊糊感觉被窝里钻进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身上的气息熟悉得让人心安,她动了动身子,整个人习惯般的扑进热乎乎的怀里,眼睛都没睁一下,不过之后她没睡着,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一直到陈立根大手把他勒进怀里,警告道:“安分点。”   李月秋瞬间睁开了眼,眼眸中没有多少的睡意,她仰头盯着陈立根的下颌,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哦,我安分。”李月秋眨巴了几下眼睛,乖乖的应了一声,一条暖和的被窝里,有什么变化一清二楚。   乡下的床虽然是在结婚的时候新做的,床板木架都是陈立根去山上伐树来坐的,不过不是很大。   李月秋没出声了好一会,乖乖巧巧的无声无息,就在陈立根以为这人是真安分之后,他胸腔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闭眼睡觉。   那成想,人根本就没安分下来,守株待兔来着呢,   前后安分了两分钟都不到,就开始折腾乱动,还故意往陈立根身上凑,不是很大的床感觉两个人都躺不下了,。   她黏糊糊的像是一块甜滋滋的蜂蜜,脚上不安分,脑袋也不安分,在陈立根的肩窝动来动去的乱动,极尽的折腾,声音娇糯糯的喊:“陈立根。”   尾音绕梁化做一汪缠人的泉水,喊得跟妖精似的让人骨头酥。   陈立根有点扛不住,额角上青筋都冒起了出来。   她亲亲挨挨,在陈立根的脖颈上留下几个湿吻,屋里细微的轻喘声加重,血液加速在血管中流动冲涌,陈立根没吭声,只是喉结艰难的滚动,像是在热油里滚一遭。   就在李月秋觉得陈立根会翻身把她压下的时候,头顶被人轻轻的揉了俩下,不含任何的欲望,暖呼呼的仿佛能从头发暖到心坎上,这让李月秋惊愕的抬起了头。   陈立根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撩着一簇火,但他没动人,反而是伸手把床头的一包纸巾拿了过来,动作温柔,语气却铁的很,“难受就哭,眼泪珠我接着。”   在被窝里胡闹点火的李月秋披散的头发发梢垂落,她咬了下唇瓣,忽的抓紧了陈立根胸前的衣裳,哭的呜呜呜的。   她问李老头任小云是不是还活着的时候,李老头几乎是矢口否认的,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那神情若不是见到了真正活着的任小云,李月秋不可能会觉得爷爷撒谎了。   事实上,李老头是真的说瞎话骗人的,还骗人一骗就骗了这么多年,自小李月秋懂事起,就告诉李月秋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就死了,人就埋在后山凹里,这些年的清明,每年都会去扫墓洒黄纸。   没想到都是假的,李月秋的母亲没死,活的好好的,她只是跟人跑了而已。   这事,其实一定程度上来说,不算是秘密,有不少人都晓得内里的实情,她们会在背地里骂任小云是白眼狼,当然也有闭口不谈的,只当这人是真的死了,像是董慧,像是还在派出所的呆着的付双红,那一辈的人基本都是知情的。   只有小一辈的是不知晓里面内情的。   任小云是下乡来的知青,长的漂亮也和如今的李月秋一样是十里八乡远近驰名的,这人是真的娇气,工分挣不够,割麦除草总伤了自个,比起李月秋她的娇滴滴那可是更上一层楼,但再娇滴滴,架不住人家长得好看啊,又是知青,有学问,追她的人不说多,但肯定从村头排到村尾。   人最后跟了当时水湾村生产队上赚工分最厉害的李拥军,当时也算是一段好姻缘的,知青身份是高,有学问,但想在贫穷的乡下能过上好日子,就得找个有本事的男人。   任小云跟了李拥军是有福气的,别的知青嫁的可没她好,李拥军简直就把她当地主小姐一样宠着,家务活一概不用干,洗衣烧火做饭全都是李拥军自己来,重点是做长辈的李老头也不为难,她想做家务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一点都不啰嗦,也不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人。   记得生产指标不好那年,家家都欠着粮食,公粮也没交齐,填肚子的东西都不够,任小云这个娇婆娘想吃鸡蛋,当时队上不让自家养鸡,鸡猪这些东西都是公有的是生产队大家的,一律不准养。   那会的日子难,想吃鸡蛋都是难如登天,可李拥军愣是自个私自偷摸着养了鸡,不养家里养在山上,偷着养,给任小云弄了好多的鸡蛋,后来事迹败露,队上直接批评不算,还把李拥军绑在村口的大树干上抽了好几板子,目的是让人长长记性,也算是杀鸡儆猴。   干啥都要跟着队上走,不让你养你还养,这不是和集体主义反着来吗?问鸡蛋谁吃了,李拥军犟嘴的很,说是自个吃了,这话谁信啊。   可既然他敢做,也认了,那就挨打受罚。   打板子的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板子下去那是真没块好肉,何况不止打一板,等打完血肉模糊的,在床上起不来了好长时间。   原以为那次之后长了记性,可没几天李拥军又犯了,鬼精鬼精的歪主意多,净会折腾,这次鸡不在山上养了,弄生产队队长家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直接把鸡偷偷养到了生产队队长的牛圈里,可把生产队长气的不轻,花花肠子可真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防不胜防。   日子也就这么小打小闹的过着,尽管李拥军总犯事,但村上的人都喜欢他,李家也在李拥军“瞎折腾”中过的顺堂。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拥军出意外去世后,李家顿时分崩离析了。 第125章 你还是给你汉子暖被窝的好……   那段日子于李家的任何人来说都是艰难的,甚至都不太想去提起了,精神上的折磨,难过压抑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乡下的家里都是汉子顶梁柱,汉子养婆娘,大哥照顾弟弟是自顾不变的。   尽管李拥军去世了,留下了不少的钱和票,李家的日子不会很难过,可家里没了主事的汉子,任小云一个寡妇,那时又才生了李月秋不久,即使有李跃进和李拥军两个在,但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绝色尤物,总能让人起歪心思。   不记得是多少次把那些不怀好意企图进屋的汉子给揪出来,那些汉子被逮住了还倒打一耙,说是任小云勾引的他们,这话简直就是乱讲不讲理。   当时生产队大队长都来处理了好几次,王贵芬就打算着要不让任小云和她一块住,不信了,这样那些苍蝇还能再来嗡嗡的,敢来再骚扰,直接把他们的腿给打折掉。   任小云没吃过苦,这句话完全没掺任何的水分,她的确什么苦都没吃过,嫁给了李拥军什么事都不用管不用操心,在李拥军去世后,家里尽管还有能让她和李月秋娘母俩以后生活过得不错的余钱,但总和李拥军在世的时候是比不了的。   生活于她而言是一况而下的,周围的亲戚再帮着她,一些事情,她总得自己来坐,或是拎一桶水,又或者是掰一筐苞米。   生活的重担终是把这个貌美娇嫩的女人压垮了,在一天清晨她把李月秋放在李拥军没去世之前做的摇篮里,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   其实她离开的时候,有一个看到了,那就是李老头,李老头当时就蹲在院门口,他抽着水烟袋,眯着眼睛看向村子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没拎起拳头揍人,异没有收拾“水性杨花”的任小云。   “秋丫才丁大点,你真不要她哩。”李老头已经抽了好久的水烟袋,不知道在院门口蹲了有多久,他声音有些嘶哑颓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张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会一巴掌打死这种不要脸的儿媳妇,但李老头不是动手的人,他问出这句话只是要了一个答案。   周围刮起一阵寒风,涩然间,他耳边只听到三个冷漠到没有温度的字眼。   “我不要。”   李老头似乎意料得到,毕竟那男人的条件前途都是顶个好的,他来过家里好几次,送过好几次的东西,东西都是捡着金贵的送。   “脚在你自个身上,要走俺拦不住,也栓不了你,以后就当你自个死了。”   之后,村里的人再也没见过那位年轻漂亮的寡妇,像是一夜之间人不见了,李老头告诉所有人任小云去山里捡柴禾跌倒悬崖下摔死了,尸体摔得没个人样,早早就下葬了,没声张罢了。   既然李老头话都说出口了,再去计较也没意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外人可管不着,这任小云“不在了”,也省的自家的汉子总是眼珠子盯着人打转。   李月秋是没有娘养长大的,后来长大,她长得风华绝貌,隐约能窥见几分当年任小云的颜色,李老头对她严厉但惯她也惯的厉害,不过这性子说句难听的,不仅遗传了李拥军说完鬼头鬼脑,但也和任小云一样娇滴滴,而且骄横的很,要是惹到了她,她是可劲的能作的。   看不惯她的人会在背地里骂她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特别是她和陈立根的亲事还了,别人还要加一句白眼狼,和她妈一个德性。   这些话当时李月秋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恍然隔世,真是全明白了。   她对没有陪伴她长大的母亲并不有多少眷恋,从小就没见过,要是见过,恐怕还会有点记忆中的模样,她是李老头带大的,要说眷恋也只会眷恋着自家的爷爷,但一点不在乎那肯定是假的。   她哭的稀里哗啦,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   她亲妈不要她了而已,也是,她当时就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了。   她也早过了需要母亲呵护的年纪。   李月秋趴在陈立根大的胸口掉眼泪,陈立根一张一张的给人递纸巾,过了好半响,李月秋抬起头,眼泪止住了,眼眶红红的跟兔子眼睛似的,她抽了一张纸巾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鼻涕,像是小孩吹鼻涕一样吹的特别的响。   陈立根下床给她倒了杯水,水是从暖瓶里倒出来的,还很烫,陈立根用两个杯子兑凉了才把水递给人。   李月秋哭了一会,感觉嗓子喉咙发干,整个人都缺水了,她一把接过咕噜噜的全把水喝了,豪迈的很,之后她捏着空杯子,小鼻子一吸一吸的,盯着杯子底下的花纹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红的眼眶完全没有消下去的意思,鼻头也一点点在继续泛酸。   “秋秋。”陈立根开口叫了她一下。   “你不要讲话,我就是有点难过和委屈,以后我肯定不会为这事再哭了。”李月秋把喝空了的玻璃杯递给他,声音蔫蔫的透着鼻音,“你不用安慰我。”   谁知陈立根立马接了一句,“秋秋,我要说的是你把我买的纸巾都用完了。”说着还停顿了下,加了一句修饰的话,“一张都没剩下。”   “……”李月秋昂着小脑袋抬头,薄红的鼻尖看着可怜兮兮的,她吸了下鼻子,纸巾?她看向了手边的纸巾袋,最后一张纸巾被她刚刚拿来擦鼻涕了。   陈立根怎么这样,一包纸巾都要和自己计较,李月秋更委屈了,一下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我让你给我递纸巾了吗?是你自己递过来的。”   陈立根不吭声,半敛着的视线定在了那个空了的纸巾袋上。   李月秋把擦过鼻涕的纸丢他身上,“就一袋纸巾,我明天买了还你就是,抠门!”说罢裹紧被子睡觉,陈立根却在她裹紧被子的时候钻了进去,把她抱了个满怀,声音染着笑意。   “你还是给你汉子暖被窝的好。”   床板微微晃动,陈立根把人紧搂在怀里,轻声的说着话,角落里是一堆用过的纸巾,没过半晌能听到屋里李月秋被陈立根硬邦邦的笑话逗得笑出声。   ***   任小云,不对,她现在已经改头换面叫任珑了,如今的任珑刚刚心情负责的读完了一封电报,她心里有事,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在他脚边玩的余军没注意玩具砸到了脑袋,哭了好几声任珑都没有反应,等反应过来她急忙把余军抱在怀里看伤到了哪里,在看到余军的额头有一处都青了的时候,她边哄孩子边道歉,啪啪啪的掉眼泪。   她没哭出声来,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哭的梨花带雨,把原本在哭闹的余军都吓住了,忙抓着任珑的手,喊着妈妈怎么了。   这时外面的门开了,任珑急忙擦了擦眼泪,进来的是余安娜,她身后还有一个人,是季玉雪,俩人才从百货商城回来,手里拎着几袋买的东西,大多是衣裳和高跟鞋,都是现在的新款。   任珑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让家里的阿姨带余军去外面的院子玩,笑着招呼季玉雪在沙发上坐,然后她去准备了一些点心和果汁,余安娜和季玉雪是最近才熟络起来的,以前也打过照面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熟络了之后,余安娜会时不时带季玉雪来家里,季玉雪是莫奕声的干女儿,从门户上来说,两家的孩子交好是好事,双方的家长都乐见其成。   客厅里两人在讲话,余安娜打开冰箱拿了葡萄摆在盘子上,又切了几个新鲜的橙子,橙子刚从树上摘下的,余家的水果都是个大,圆滚的橙子被切成了两瓣,里面汁水丰腴,橙子的香气淡淡的扩散开了。   “她之前在村里这样的人了,仗着那张脸男女关系混乱着呢,陈立根开始是没打算要她的,女追男隔层纱嘛,弯弯绕绕的法子弄了不少,反正是成功了。”   这是隐约从客厅传来的季玉雪的声音。   “我看他们夫妻俩感情挺好的。”这是余安娜不疾不徐的声音。   “那是她会笼络,在村里别人都在背后喊她狐狸精的,有名的很,你要是有机会去村里就知道她的名气了。我和她的交集之前就和你讲了,倒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偏偏往我这凑。”   季玉雪的口气也没有多恶劣,让听着的人也不厌烦,这一点上她比沈仕兰好多了,她只是在静静的叙述一个事实似的讲和李月秋的过往,在她看来,李月秋是明摆着要和她作对了,不然为什么会认莫奕声做干爸。   “我看她专门是来针对我的,既然这样我也不怕她,有机会我会收拾她的。”   任珑听着隐约传来的声音,手里的动作早停了,切开的橙子就放在了案板上,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处理,锅上阿姨炖的排骨汤滚的咕噜噜的,她抓着刀柄的手攥紧。   没一会,外面的余安娜上楼去放买回来的东西,她没有让陌生人进房间的习惯,因此只有季玉雪一个人在客厅,任珑把手里的刀放下,冲外面喊,“小季啊,你能过来帮我盛下汤吗?我这边挪不开手。”   季玉雪听到厨房任珑的声音特别殷勤的站了起来,嘴上应着这就来,她自从住到了莫家,和莫家做饭的阿姨学了不少,厨房的活计做的还不错,尽管她压根不常做,余家可是比莫家更大的靠山,她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说句实话,当她知道李月秋开了个店的时候,除了羡慕嫉妒的同时,自己也开始琢磨起了其他心思,她一个穿书的,不管什么东西都比七八十年代的人懂得多,李月秋能干成的事,她也能。   季玉雪把一切都想的美好,也在一步一步的计划,自诩是穿书的她总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毕竟她很清楚书里每个人的人物走向,只不过她清楚的是书里主要介绍的人,一些书里没提到的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厨房里,任珑把锅里的排骨汤舀到了汤碗里,排骨炖山药,汤熬得奶白,山药炖的时间刚刚好,不至于炖化了,汤碗盛的满满的,任珑小心翼翼的把汤碗端递给季玉雪,嘴上说道:“烫,小心点。”   “好的,任阿姨。”   季玉雪乖巧的把汤接了过来,没有看到任珑一下就冷了的神色,在她手指才碰到碗沿的时候,任珑的手竟然抓着汤碗不放,不但不放,手指一斜,电光火石间,季玉雪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做,汤碗就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浓稠的汤汁溅的到处都是。   任珑和季玉雪同时都被烫到了,那是才出锅的汤,烧的滚烫的,其滚烫程度可想可知,季玉雪被烫的尖叫了一声,几步朝水槽冲过去,抓着自己被烫到的手赶紧到冷水里冲。   只不过烫伤处还没碰到冷水,背后就惯了一道极大的力过来抓住了她被烫的那只手。   任珑刚刚也被烫到了,她抓着季玉雪的手腕,漂亮的眼眸眯了眯,“你要和谁作对?要收拾谁?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你也配?你离李月秋远些,要是让我知道你憋着坏心思,耍手段。”   她说着顿了一会,一寸寸的靠近颤抖的季玉雪,染着寇红的唇瓣吐出一句话,“我会让你滚出省城。” 第126章 大号35mm   季玉雪浑身冰凉的站在沙发角,她自认为有穿书的金手指,别人不知道的事她知道,穿书到现在也就在李月秋的头上栽过跟头,如今没想到竟然又来了一回,而且这一次,她真是憋屈的要命。   她这会站在余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就像是一个尴尬的跳梁小丑,在这里格格不入,手背上被烫起了一片红痕疼的让她整一条胳膊都有些麻木,相信只要过一晚就会起肿胀到起水泡,说不定还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毕竟那是烧热的滚汤,才从炉子上下来,都没放凉过,就这样浇到了人的面皮上,非得把皮给烫熟了。   如果现在赶紧处理估计还来得及,但如今的情况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处理被烫的手,和她一样被烫伤的任珑坐在沙发上,和季玉雪不同,她得到的全家的关注,嘘寒问暖,就像是心尖尖上的宝贝。   她的丈夫余主任刚下班回来,或者准确的来说是提前下班了,回来的时候搭在手臂上的大衣都没来得放下就听到说任珑被烫伤了,这是季玉雪第二次见这位余主任,身局高位的人身上有种一种让人敬畏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一下子让季玉雪话都不敢说了。   然后现在余主任正在细心给任珑上药。   这样的情景莫名给季玉雪一种似乎是在看陈立根和李月秋的错觉。   余安娜也皱眉在一旁看着,任珑烫伤的面积有些大,手腕以上的一截都红肿的不像样子,余军也罕见的不调皮捣蛋,乖乖的坐在余安娜身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边看还边让自家的爸轻点轻点。   任珑红着眼眶招手让余军过来,用没受伤的手把人揽住,勉强笑着说:“妈妈不疼。”   余军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这怎么可能不疼,他往任珑手上的手上呼呼呼的吹着气,以为这样就会不痛。   直到上完药,余主任才起身,有功夫来搭理季玉雪了,不过搭理也只是在保持各自的体面罢了,他的脸色像是镀着一层寒霜一样对季玉雪客气的说:“今天家里有些不方便,我让秘书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就是赶人了。   季玉雪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像辩驳,真的和她没关系,她下意识想抬起自己也被烫到的手解释,“……我没有,是她自己打翻的,她故意陷害我的!”   话音才落下,被任珑抱着的余军一咕噜从任珑的手臂底下钻了出来,他板着一张漂亮的脸,拿起手里的玩具就想丢过去,但不晓得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把手换了个放下,抓起桌上掰开一根的香蕉扔了过去。   目标距离不远,准确的砸中了季玉雪。   季玉雪惊呼一声,而余主任下一秒厉声沉沉的喊出两字,“余军。”   余军打了个激灵,立马躲回了任珑的怀里,躲得严严实实的,他是用香蕉砸的,不是用玩具,他没错。   余主任眯了眯眼,不过神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没有立马教训余军,而是让秘书把季玉雪送回去。   季玉雪这会真是体验了一把被心机白莲花迫害的滋味,明明是任珑把打翻了汤,但等其他人听到响声跑进厨房来看的时候,任珑那眼泪花跟珍珠似的,一颗颗滚着下来,两幅面孔切换到了极致,嘴里示弱般喃喃的说:“没事,没事,小季不是故意的,她是想帮忙来着。”   季玉雪哑然到震惊,真想骂一句脏话,本来就是任珑故意找事的,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干得罪任珑的蠢事。   可完全没有她辩驳的机会,接下来就是兵荒马乱的场景,保姆立马去通知了余主任,而余安娜和余军也用一种憎恶的眼神看着她。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她是被任珑给冤枉的,她想不通到底是哪得罪人了让任珑不惜自个烫伤都要栽赃陷害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季玉雪是被“请”出去余家的,她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烫伤,脑里充斥的是任珑那一句会让她滚出省城的话。   这句话是完全不掺水分的,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任珑会站在李月秋那边,明明她的亲女儿余安娜也不喜欢李月秋的。   季玉雪崩溃般的仔细回忆了下书里的能记得的情景,然而一无所获,糟糕的事,莫奕声找她谈话了,言辞话外是让她去余家认个错,他说的比较客气委婉,其意思直白的让季玉雪面上无关。   莫奕声的意思:不会献殷勤就不要献,拍马屁拍到了马肚子上,丢人现眼,以后说话做事不要打着莫家的名号。   而心情不太好的除了她,就属余安娜了,任珑的手受了伤,虽然紧急处理了之后医生也来给看过,上了药,她爸本来就是忙人,这会忙前忙后的给她妈处理,末了和她说了一句,让她以后不要邀请一些不合适的人来做客。   家里说句实话,这句话已经很重了,按她爸心里的地位来分,第一是她妈,她在她爸心里顶多是个倒数第一。   “好,爸,我下次注意。”余安娜也没有过多的辩驳。   之后余主任因为工作的事又出门了,他是接到保姆的通知特意赶回来的,这会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家,急匆匆的就出门了,余安娜遵照她爸的吩咐,热了一杯牛奶给任珑端上去。   有句话说的好,美人迟暮那也是美人,别的女儿这个年纪如果哭哭啼啼只会惹人烦,但搁在任珑身上不会,反而有种脆弱的美感。   “妈,你讨厌季玉雪?”   余安娜把牛奶搁在桌上,母女俩私下有什么都是开门见山的直说,对比余军,也不是任珑重男轻女,只不过相较而言,更宠小的罢了,宠溺到都有些过于放纵了。   今天的事,余安娜也不是傻子,这明显就是任珑在整治季玉雪。   任珑像是没听到一样,没出声,用另外一只水端过桌上的牛奶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副样子是不想说了。   余安娜得不到答案,也不过多的追问,她妈妈的性子,如果什么事情不愿意说,你再追问也没有意义。   其实答案也已经很明了了,要是不讨厌,就不会有烫伤这事了。   她不和季玉雪来往就是了,左右也没有妨碍,而且要论相处,她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季玉雪,这人有种市侩的精明。   岂料,就在余安娜转身出屋子的时候,任珑说话了,语气认真透着几分拗。   “安娜,你不要为难李月秋。”说着语气微微顿了下,带着一点淡然的警告,“你不喜欢她,我喜欢。”   ***   “咋样,月秋,种的不错吧,咱水湾村的也不比疙瘩村的差。”泥潭里的李大有露出一口白牙,把新鲜挖出的一根莲藕随便用水冲洗了下泥拿给李月秋看。   动作间还挺紧张的,像是等着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   疙瘩村的莲藕种出来好,和村里的那片水质还有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乡下的环境都是山青水绿,只要仔细琢磨伺弄,要想种出疙瘩村品质一样的莲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李月秋看了一眼大有哥手里的莲藕,是挺不错的,她承包了疙瘩村的莲藕之后就去了省城,大有哥就捣鼓着在水湾村也种上了莲藕,还种了不少,他人似乎又高了一些,身板也比之前结实了不少,精气神神采奕奕的。   “品质能进你厂里不?”   李大有这句话问的认真,是在问这莲藕能不能进里面要建的厂里,毕竟月秋要开厂其中一项就是要做啥藕粉来着,这段时间李大有也没闲着,倒腾了不少法子,种出的藕真的比起疙瘩村的毫不逊色。   “可以,但我都要这种质量的,差的我不要。”李月秋说道。   有这话李大有就放心了,其实他挺不好开口的,他是正儿八经的想和月秋做什么意思,但碍着亲戚关系,又怕不好做,既然月秋和他来公事公办那是再好不过了。   李月秋和陈立根能在村里呆的时间不多,她这次回来该做的已经做了,而该问清楚的也问清楚了,毕竟还是学生,所以没呆几天处理好该处理的就打算回去了,一起去省城的还有陈山水,他把镇上的香满园开的客似云来,陆续还又招了好几个小工,有意在店里提拔出一个店长出来,这次他去省城,不在店里也算是给那位即将做店长的让他试试。   回程的前一天,一伙人聚在了县城里的国营饭店吃饭,零零散散的所有人都到场了,坐了两三张桌子。   秋丫这次回来李老头是很高兴的,老人家无非就是希望小辈好,但任小云尘封旧事的事情被重提,这让老人家心里其实也不好过,他当初瞒着秋丫是为了人好,不然直接告诉秋丫,你娘跟男人跑了,不要你了?   老人家只能骗,说人死了。   而董慧也是清楚这些来龙去脉的,说起来,李月秋母亲任小云是和她同一批的知青,当初还一起住一个宿舍,感情还挺好的。   两个女人,都是死了丈夫的,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当初董慧不同意李月秋和陈立根的事,无非也就是怕陈立根落得个和李拥军一样的下场。   李月秋当时回答说她不是她的母亲,但李月秋说的可不是这层意思,对于她死去的母亲,她听到过村里人讲的是非,只说她母亲对他父亲很不好,是条白眼狼。   她以为董慧担心的是这个,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董慧是担心,她会像任小云一样跑了吧。   不过大家都选择不再去提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这顿饭时间也吃的够长的,从中午五点开始一直到了晚上八点陆陆续续走了不少的人,上了年纪一点的都不怎么熬得住这种场面,到了最后人还没完全散伙,不过剩下的都是年轻人。   国营饭店有些闷,只有一个钉在墙上的风扇,整个吃饭的地方又大,那个风扇又不是旋转的,只能吹到靠近风扇的那一片位置,所以实在不算是很凉快,也不晓得是不是吃热还是太闷了,隐都有些冒细汗了。   而且陈立根说去给她买一把蒲扇来扇凉,到现在也没回来,李月秋就起身出了国营饭店,到外面散散热,顺道等陈立根。   外面冷风习习,李月秋瞬间凉快了不少,脚尖无聊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因为这里有一家国营饭店,吃饭挺方便的,于是在国营饭店附近有好几家招待所,这会天色有些黑了,招待所进进出出的人还挺多的。   “大根!堵着他!”   赵永平的压低声忽然隐约从招待所附近传来,转瞬即逝,仿佛是错觉一般,但李月秋耳尖的听到了大根两字,她狐疑的往听到声音的方向走。   赵永平早早就从国营饭店离开了,说是要给自家的人去买东西,算算时间应该早就回去,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李月秋心头疑窦丛生,慢慢走了过去,结果还没绕到招待所的门口,远远的就见腰上卡着一把大蒲扇的陈立根,李月秋笑着招了下手,可拐角处一个人就疾步走了出来,直直的往李月秋身上撞。   没有防备的李月秋直接向后坐倒,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摔到了屁股墩子,疼死了。   可不待李月秋反应,好几个盒子兜头就从她头顶哗啦啦的砸了下来,落在她怀里几盒,其余的掉了一地。   巴掌大的盒子,还不是便宜货,包装是塑料包装,一眼就看到上面斗大的字xx乳胶厂以及……大号35mm。   “……李月秋瞪大了眼睛,又看到了包装盒上比较小的一排红色字体:使用前,宜先充气进行检查,若发现漏气则不能使用。 第127章 她是我陈大根的。   ……这是避,孕,套?   现在就有这种东西了吗?孤陋寡闻的李月秋感觉像是看到了稀奇玩意,印象中其实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如果不是上面的说明和文字,大概她完全想不到会是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就算有了,按照现在八十年代初来看,应该都是紧俏品,可不是有钱才能买到的,而且还是这么多盒。   李月秋直接拎起了掉落在身上的一个盒子,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着,她纯粹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也没再看清其他的,因为下一秒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动作强硬又迅速的把她手里的盒子抽走了。   “诶……”看清是谁拿走的,李月秋立马嘘声了。   陈立根绷着脸,脸色瞧不出喜怒,但他拧着眉一点也不温柔的把李月秋手上的东西抽走,抽走后手心下意识用力,把盒子都捏的变型了些,之后他直接毫不留情面的把东西丢到了盒子主人胸口,也就是李大有的身上。   紧接着他转回头来,把地上的李月秋牵了起来问:“疼不?”说着还去看李月秋的/屁/股。   “没事,没事。”李月秋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也就是那么一撞,真的没伤着,好着呢,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不要研究她的屁/股.成不?多丢脸啊,李月秋再三保证自己没事,边说还边笑着把陈立根腰上的大蒲扇拿了过来,蒲扇是用竹子编的,比陈立根做的差点,边角都没怎么磨擦顺溜,不过也还算不错了,也不是谁都有陈立根一样的手艺。   李月秋拿着大蒲扇自顾的扇了两下,耳边的几缕发丝在扇风中微微飘起荡开,陈立根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以后要晓得躲开。”   李月秋点点头,在看到陈立根软和了态度,才试探性的开口问:“……你们是在做什么?”   撞到李月秋的人赫然就是李大有,今天在国营饭店吃饭他呆的时间不长,一个小时左右就离席了,比赵永平都提前离开,如今这么一撞,他也不跑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另外一边的赵永平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李月秋看看他们几个,又看看掉了一地的……套。   这玩意是大有哥撞到她时候从大有哥身上噼里啪啦掉出来的,掉的那叫一个精彩,所以有没有人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立根和赵永平追大有哥做什么,这掉的一地的东西有没有人管?   不过很明显是没人会告诉她的,因为她问完之后,这三个男人都不吭声。   李月秋摇着手里的大蒲扇扇凉,自个开始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揣摩了起来。   陈立根见李月秋低头看着掉了一地的套,微微蹙起了眉,用手捂住了人的眼珠,然后沉着声说了句,“东西拿走。”   李大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几下赶紧把好几个盒子捡起,耳廓和脖子全红了,完全是臊的。   “陈立根,把手拿开。”   眼前一片黑的李月秋恼了,不就是套吗?为什么不让看了,她掰着遮在眼睛上的大手,但她的力气哪比得过陈立根。   最后她不和陈立根比力气了,几秒后陈立根却唰的一下把手拿开了,手心微湿撩着一片热度,他眉拧的更紧了些。   大概是没想到秋秋会,舔,他吧。   李月秋瞪着他,嘴角带着得逞的笑,之后把视线移到李大有身上,“大有哥,你们什么情况?”   他揣着这么多的套,不要告诉我,除了种莲藕,大有哥还倒卖这些东西,这东西利润高吗?   而且如果真是卖这些东西,赵永平和陈立根追他做什么,他们又不是警察,还管这事不成。   “没啥情况,没啥情况。”   李大有不想开口的,但如今的情况不开口不行了,不过虽然是开口说话,可是不敢抬头,裤子的两个兜里塞的鼓鼓囊囊的。   “行吧,我去和爷爷讲。”李月秋说着扭头就走。   李大有一下慌了,“月秋!”   “嗯?”李月秋微转头,“所以你要告诉我吗?”说罢又看向不吭声的陈立根,“还是你告诉我?”最后看向赵永平,“你反正是不会和我说。”   “嘿,还就我告诉你了,你大有哥揣着这些是和女人开招待所呢。”   赵永平最受不得李月秋激他,反正这事李月秋知道了说不定还是好事,他和大根发现大有有问题,都找招待所的人问清楚了,人大有都是招待所的常客了,而且瞧着他的样子,是陷进去了,但那女人明显是玩的,处对象再情不自禁也不会这样,何况人压根就没说过要和大有处对象。   他们是劝不住的,李月秋这娘们鬼主意歪心思多,兴许能把大有掰扯回来。   他话音落下,李月秋神色闪过的是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大有哥和女人开招待所?   “你确定是大有哥,不是你?”李家人护短,李月秋觉得和女人开招待所的事,赵永平的概率更大一些,大有哥老实本分,你是诬赖。   “我?”赵永平立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他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默不作声低头装哑巴子的李大有,胸膛起伏,感觉要背过气了,他忽的冷笑一声,“爱信不信,要不是怕大有吃亏,我才懒得管这……”破事。   不过他的气话还没说完,陈立根出声了,只说了三个字,“他没撒谎,李大有和姜语这个月在招待所在一起了五次,今天是第六次。”   简单粗暴莫过于陈立根了,李大有都惊得抬头看他。   陈立根说的这个在一起不是字面的意思,他话还是说的比较文明可又十分的直接,简直是□□裸的在表述他们睡过了几回。   要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陈立根要么不说,要么一说还真是全都交代清楚了。   姜语?卫生所那个医生?李月秋窒息了下,视线直接甩到了李大有的身上,声音都有些结巴,“大,大有哥,你……”   姜语的医术不错,是个好医生,李月秋和她接触不多,只能这么评价她,可以说姜语私下是什么样的人她个根本不了解,但这没结婚随随便便就和男人在一起睡觉,李月秋思想还是有点保守的,只觉得姜语估计也不是好姑娘,继张丽云的事情后,大有哥难不成又跌沟里了?   “大有哥,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李大有唇嘴微动了几下,梗着脖子解释,“没,她是好姑娘,她没骗我,她还给我钱,给我钱,给我买东西。”   李月秋:“……”她视线移到李大有鼓鼓囊囊的裤兜里。   给钱买东西?买的就是这些?这明显就是被骗了好不?如果姜语真有那方面的意思,为啥不体面的来,这人八成花钱睡大有哥呢。   就在李月秋斟酌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在招待所久等了半天不见李大有来的姜语拎着小包出来了,出来之后就和几人打了照面。   她只是愣了一瞬,然后笑着走了过来,指尖还夹着吸了一半的烟,她站定之后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薄薄的烟圈,“都在呢。”神色淡然的不行,要是别人看了恐怕还以为她真的只是单纯的路过打招呼。   李大有看着她,语气透着点雀跃,“你等急啦?”   姜语轻轻嗯了一声,从头到尾,视线只在李大有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就被视线移像远方,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总之没过多少时间,她开口说话了,李大有道:“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别见了。”   ***   这次一起去省城的人比计划的多了好几个,除了一开始定下的陈山水,李大有也跟着来了,李月秋让他们都住在香满园的店里。   大有哥被姜语给踹了,完全是睡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带他来省城让他散散心的,李月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李大有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和姜语的事没敢告诉家里的人,是以,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   “现在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坏,之前姓张的娘们骗财,这会姓姜这个更是可恶,骗身又骗心,大有都被骗睡了好几次了,几天就要去一趟招待所,呸!”   赵永平骂骂咧咧,帮李大有不平,边上的李月秋跟着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这个角度看去,李月秋仰着一张小脸,鲜灵灵的,比最娇艳的海棠花都动人几分。   赵永平有一瞬被晃了眼,盯着人直愣愣的不说话。   陈立根刚把学校要做的报告写完,出了屋子就看到赵永平在那举手画脚的骂人,说几句视线从某一个方向扫过,而李月秋捧着半块西瓜,边吃边赞同的点头。   陈立根皱起了眉,他单手拿了个竹筐里的西瓜走过去,砰的放到了赵永平的面前,力气微大,导致西瓜竟然隐约炸开了裂口,甜蜜的汁水流出了几缕。   陈立根,“吃西瓜。”   “他不吃,我刚刚问了。”   李月秋手里捧着的是一瓣切开的西瓜,瓜瓤水灵灵红彤彤的,已经被她咬了好几口,她刚刚切西瓜的时候问过赵永平,这人说了不吃的。   陈立根看向自己的婆娘,用指腹擦了擦她吃的有些红的小嘴,“学校作业做完了?”   李月秋顿时觉得手里的西瓜不甜了,由于请假回了一趟村子,导致她现在堆积了好多的作业和报告,她把咬了一半的西瓜丢桌上,回屋写作业了。   陈立根在她原来的位置坐下,几口就把人吃剩的那一瓣西瓜给吃了,末了对赵永平说了一句,“继续你刚刚说的。”   赵永平:“……”对着你我没心情讲了。   赵永平焦躁的抓了抓脑袋,沉默了好一会硬邦邦的挤出几个字,“对不住。”他刚刚竟然被李月秋给晃花了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肤浅,就是看人家好看,他保证他绝对没有多余的心思。   三个字说出来,似乎只有两个男人才能懂其是什么意思,陈立根把桌上他拿过来的西瓜徒手掰开,西瓜挺脆,掰开的时候响起清脆的咔嚓声,陈立根没有正面接受赵永平的道歉。   他把掰开的一瓣形状凹凸的西瓜递过去,在赵永平伸手过来的时候,他低沉着声说:“她是我陈大根的。”   回屋后的李月秋刚开打本子,结果空白的作业本上,写的密密麻麻,她迟疑的一瞬然后翻到了本子最前面,是她自己的本子啊,可……   她压根一个字都没写过,但是这字也太像她写的了。   就在李月秋不明所以的时候陈立根进屋了,他动静弄得不大,进来后轻轻把门关上了。   屋里的光线暗了很多,李月秋抬头看到陈立根浑身透着湿气,天气热,眨眼的功夫就能冲个凉快。   “已经写好了,不用做了。”陈立根说着,走到衣柜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李月秋愣了好一下,然后把本子合上了,哦,原来已经“做”好了,那陈立根刚刚喊的让她做作业。   “秋秋。”衣柜旁的陈立根忽的喊了一声,“你过来,我教你用一样东西。”   李月秋走过去,手心被塞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斗大大的大号35mm映入眼中。   她手心立马一松,东西掉到了地上。 第128章 安全期可不是绝对安全的……   当时在招待所门口大概所有人都没注意陈立根顺手牵羊的牵了个东西,那东西掉了一地,尴尬都来不及,除了东西的主人李大有,谁会去数有几盒。   姜语把李大有踹了,干净利落的撇清了两人的关系后就离开了,如今的卫生所重新来了一个大夫,她就像这个城市的心情糟糕的不行,总不见得会有心情去数数东西的盒数少没少,大概看见那东西都来气。   李月秋背脊靠着衣柜,看着陈立根不紧不慢的拆来了盒子,先是拉开外面透明的一层塑料纸,然后打开了纸盒,里面是四只装的“气球”。   动作还非常熟练,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这大概是一些有钱的少妇总馋陈立根身子的原因吧。   这会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似乎是真要教李月秋这东西要如何用,拆完之后直直的朝李月秋走了过来。   李月秋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陈立根这个坏坯子,他怎么能这样,一点都不疼她了,在招待所的时候都不让自己看的东西,如今竟然还想教自己使,这个混球。   李月秋在严词拒绝无果后想逃跑,惹不起她总该躲得起吧,可惜逃跑的小心思刚有了一个苗头,未来得及施展,陈立根一把捞住了她腰肢把人抱住,像是抓住了一只漂亮的猫。   心情极好到可以再继续作弄。   陈立根:“秋秋,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的。”   李月秋瞳孔都瞪大了一些,长长的睫毛轻颤,像是蝴蝶惊蛰后翩翩起舞,她都不相信自个听到的,是,陈立根是她死乞白赖的追来的,但她不至于干些丧权辱国的事,她有答应给人做这个吗?她气急的否认,每根头发丝都透着拒绝的意味。   “我答应什么了?你耍流氓欺负人。”   她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要用这东西,别乱来忽悠自个,她眼角微红,组织了下语言,最终羞愤的开始讲道理喊口号,“夫妻双方讲究尊重,你这是不尊重你的妻子。”   陈立根整个身子顿住了。   他这一下顿住,让李月秋以为把人说动让人改主意了,可算是想通了,结果没成想嵌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抓的更紧了,没一会她听到陈立根的声音在耳边缭绕。   “秋秋,你答应过结婚后我让你干嘛就干嘛?进了我家门,得偿所愿,现在反悔了?”   陈立根语音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带笑的蛮横,“门都没有。”三个字说的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说罢直接在人的小鼻子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示做惩罚。   李月秋黏黏糊糊的在做最后的挣扎,手摆着衣柜边角不放,可怜兮兮的看着陈立根,“陈立根,你不害臊我害臊,我脸皮薄。”   她可怜兮兮的,陈立根手里的也动作停了,他一双阴鸷般的眼眸盯着人看,似乎是在掂量李月秋话里的真实性,不过片刻之后,他一点都不退让了,“秋秋,我讲过做我婆娘,别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但床上得依着我来,我俩已经三天没同床了,时间太久,寻常夫妻家可不这样。”   时间太久?三天的时间算很久吗?陈立根是用什么概念来衡量这个时间的,这才三天……三天没同床很奇怪吗?   这不是挺正常的嘛,李月秋没问过别人,不知道别家新婚夫妻是怎样相处的,更不会去问人这档子事,她又不是缺心眼,把床头的事讲给别人听,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李月秋不禁在想,别人家的汉子丈夫会不会也像陈立根一样没羞没臊。   不过当陈立根用那腔带着沙哑的声喊她名字的时候,李月秋像是捋顺了猫的猫咪,咬了下唇瓣,嘟囔着话说:“你以前都不用这东西。”   “今天不是你的安全期。”   陈立根懒洋洋的笑了一下,笑容并不深也没有达到眼底,他把手中的“气球”硬塞了李月秋的手心。   所以说自从陈立根进了医科大学懂的可真多,他以前可老实了,都不可这样,来省城都变“坏”了,还掐好日子说什么安全期,李月秋比较马虎,从来不记这些东西,有时候连自己来例假的时间都会不记得,有次在学校里,还是陈立根来给她送了垫的东西。   更让人尴尬的是,往常都是用月经布的,不晓得陈立根用了什么渠道搞了两包卫生巾来,这玩意可是贵东西,陈立根当时把卫生巾给了她,等在厕所门口寸步不离,还教李月秋那东西展开之后贴紧,怎么怎么用来这。   他一个大男人丝毫没有尴尬和害臊,门神一样站在女厕所门口,别的李月秋不晓得,但之后李月秋感觉自己出名的紧了。   上个厕所都要老公寸步不离的在门口等,她是黏人精吗?   不,她不是,她可是打算要养陈立根的女人。   “你没听说过安全期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吗?”   李月秋小声的嘀咕和反驳,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她又不是医生大夫,虽然不懂这些,但世界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啊,陈立根就是想干那档子事,找借口呢,男人都是一个样,坏死了。   不过细想想,自从高考过后到现在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和陈立根感情好,陈立根可不清心寡欲,和她经常胡闹,要是好好的形容一下,估摸着不能用经常来形容了,可都这样了但好像一次都没有中标过,明明陈立根每次都……   李月秋羞红的甩了甩脸,都这么久了,她都没注意自己的肚子到现在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要论说起来陈立根所说的安全期是真的安全的。   “你就是欺负人,我不想和你睡觉了,你起开。”他脸皮可真厚,花花肠子,作弄自己,这四只装的“气球”他丢着自个用吧。   但陈立根已经不听自家媳妇的话了,开始自顾的就开始脱上衣,这是不让睡也要睡了。   李月秋就是一朵从小精心养护着的娇花,被宠着惯着,就怕没仔细照顾好,而陈立根说粗糙一点是天生天养,小时候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肚子能吃饱,但他之后吃的苦头远比那几年的好日子多了去了,现在即使鲤鱼跃龙门现在是体面的医科大学学生,比以前的狗崽子不知道体面了多少,但本质上来说,他就是一个觊觎娇花的“强盗”。   强盗本质上能干好事吗?不能,而且又是自家名正言顺的婆娘,他紧着宝贝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谋福利。   更何况现在他仗着这朵花稀罕他,还真是显露了骨子里的劣根性,颇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陈立根手脚快,衣服往上随手一撩就脱掉了上衣,上衣脱掉后露出的精壮的上身,腹部肌肉线条分明硬朗,线条流畅的像是一座古希腊的雕像。   李月秋一下眼珠就挪不开了,不仅挪不开了,眼珠还微微发亮,即使亮的也不甚明显,但真是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番小动作自然被陈立根看在了眼里,他几乎是微不可察的把背脊打的直直的,抬头挺胸,力求自己看上去精神抖擞,尽管也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但就像是,雄,性在,雌,性面前求偶一样,疯狂展示自己。   身上结实的肌肉仿佛都在跳跃着力量的美感。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陈立根才觉得自己的身板还是有点用的,因为秋秋喜欢,那就没白长。   然而就在陈立根开始,解,裤,腰,带,的时候,李月秋忽的抓住了他光,裸的小臂,手指因为难受都绷的褪了血色,接着捂着心口干呕了起来。   “……”陈立根解.裤.腰.带.的手停住了,动作停的那叫一个僵硬。   一瞬间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身板,怀疑起了自己,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李月秋干呕了几下,另一只手里还捏着被陈立根硬塞的“气球”,她呕的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但什么都呕不出来。   陈立根立马就窜了起来,给人披上衣服,背着人就冲出去找医院。   省城地势宽阔,比小地方方便了不止一点半点,他们住的这个地方交通也很方便,出门就是大马路,只花了几分钟陈立根就把人送到了医院。   可把人送到医院,省城的医院人满为患,看诊的人太多了,李月秋因为发干呕蔫蔫的没力气,前面却还有好多病人排着,不晓得排到自己得什么时候了,她拽着陈立根的衣角哼了几声,浑身哪哪都难受。   陈立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手从发丝略过,他把人直接抱在自己的怀里,让人靠着他躺一会。   “陈立根?”走廊里一个中年的医生看到陈立根后走了过来,待看清我在他怀里的人,一直细白如玉的手拽着人的袖子,她问道:“来看病?”   陈立根先是喊了一声主任,然后点头。   医院的消毒水味从未有过的难闻,李月秋心头直犯恶心,都没有精力和陈立根认识的人打招呼就忍不住又干呕了几下,陈立根给人递了纸巾后又给人喂了点水。   李月秋摇摇头不想喝,那位主任上下打量了李月秋几眼,她从医时间长,主修的又是妇产科方面的,这会只是看了看,然后她笑道:“你是关心则乱,自个学医的还不清楚她这情形应该是怀孕了。”   “……”   “……”陈立根的脑袋一片空白,这会主任说的话像是广播似的声音慌忙又不甚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了,在咂摸完最后一个字,他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好半天都没个反应。   “……你不是说安全期吗?”李月秋最先反应过来,她因为反胃,眼眶都有些呕红了,喜意还没来得及钻进脑里,倒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拽了拽陈立根,询问他答案。   “安全期可不是绝对安全的。”那位大夫打断道。   ***   李月秋有了,有的毫无征兆,说是意外之喜也丝毫不为过,毕竟两人都没做好要迎接新生命的准备,特别是陈立根在喜悦涌上心头之后,还有了几分自责,他在一方面比较传统,也和村里的汉子一个心思,娶了婆娘之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最是有滋有味,可这孩子现在来的不是个时候。   陈立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不然的话他没问题,秋秋也没问题,两人的感觉也不是不好,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会没孩子,他刻意避着一些,是没打算让秋秋在上学的时候有孩子的。   如果有了,那岂不是要休学。   但既然有了陈立根心里是高兴的跟个二愣子似的,去给李月秋买吃的时候,整个人不晓得是不是没晃过神,直接撞到了医院门口的大玻璃门上。   虽然说玻璃大门透明的很,但又不是瞎子,他也不晓得是不是乐傻了,直接就往上去撞,发出咚的一声好大的巨响,声音委实大了些,医院的工作人员还赶紧询问他有没有砸到受伤,陈立根嘴角勾起说没事。   当时都把那个工作人员吓傻了,这么大声响,这人怎么感觉还挺高兴的,而且过后一检查,那玻璃门的框架那都出现了松动,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李月秋怀孕的反应比较大,医生建议在医院住一周左右,之后回家好好将养就行了,当然如果不住也可以,只要平时小心着就行,毕竟住院的价可不低。   而陈立根早在医生说要住院的时候,立马就去办了出院手续。   陈立根现在是都没什心思上课了,感觉一颗心全都装在了秋秋的身上,以前就恨不得把人揣自己兜里,现在不仅是揣兜里,还得眼睛能看到。   以前下课后他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但现在台上的老师才说下课,陈立根立马就走没影了。   想找他,难。   再过几天李月秋就能出院了,这几天医院陆续来了不少人过来看李月秋,莫奕声和谢欣是也过来了,带了不少的保养品。   陈立根拎着饭菜进门的时候,谢欣在和李月秋说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事情不能做,李月秋听得认真就差拿小本本记下来了,而科科就坐在床边,小小的一小团,但时不时好奇的去摸摸李月秋的肚子。   陈立根把饭菜搁在病床前的床头柜,自己默默做事,拿了暖瓶要去打水,转身就看到进门外拎着一个果篮来看李月秋的谢明良。   陈立根先喊人,“舅舅。”   谢明良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忍住自己的涵养,“陈立根,你有毒吧,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第129章 找你事的一直是我   在场最疑惑的莫过于科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反应这么大。   谢欣和莫奕声顶多有几分诧异,虽然不明白谢明良的排斥的在哪,但都选择不问,这也没什么好问的,谢欣是晓得她弟弟当初的心思的,不过那都过去都长时间了,两人也从没好过,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压根就不算事,况且她也了解谢明良,所以装作什么都没有过是最好的。   而科科秉着不懂就问的心思,他从床边跳了下来,哒哒哒几步跑到谢明良跟前,扬着脑袋问他,“为什么不能叫舅舅啊?”明明他也是舅舅的叫着。   小朋友科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理论上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也不是不能叫,人陈立根是李月秋的丈夫,可不就要这么喊,但谢明良听不惯,糟心的很,他可不想要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侄子。   他把果篮放到桌子上,把科科抱了起来,“因为他喊的没有科科喊的好听。”   科科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被夸的有些害羞,心里相信了这个说法。   逗了科科玩了一会,谢明良这才看向病床上的李月秋,这一看总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李月秋长的拔尖,这是不争的事情,有再多的心思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李月秋都将为人母了,他确实也应该放下了。   谢明良也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何况他和李月秋压根就什么都没开始过,说的直白一点,只是当初的他一厢情愿罢了,人已经结婚马上要生子,他的丈夫陈立根也早就不是曾经的庄稼汉,未来的境况是绝对不会比他差了的。   莫家的人一直呆到晚上才从医院离开,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出了病房的谢欣竟然又折返了回来。   彼时,李月秋正惫懒的让陈立根给她喂东西,看到谢欣,李月秋还以为是她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忘记了。   “那个,任珑想这周周日约你见一个面,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谢欣眼神复杂,在水湾村第一次见面,她当时就觉得李月秋这人的长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当时他家老莫还说什么人有相似不奇怪,但现在看,李月秋长得太像任珑了,那种神似真的不单单是能用像来形容的,简直比余安娜这个亲女儿都像。   在这个圈子里的都是人精,她们和农村里村妇的最大不同就是她们有知识底蕴,不会讲人是非,有些事情心里门清,但不会拿到面上来讲。   余主任早年丧妻,任珑是她后来娶的,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对于任珑的来历似乎大家都没怎么提起,这么些年从没听说过人有什么亲戚,也没人知道她具体是哪里的人,直到几天前任珑忽的找上她,开口说想让她给李月秋传个话,她想见一面人。   不用过多的语言和解释,这俩人的关系谢欣基本能确定一二了,即使不晓得这里面的事情到底具体是怎么样的,但她今天把话带到,去不去还是得李月秋自个决定,她只负责传话,具体怎么处理还是看当事人的想法。   在病房的时候李月秋没有给出答案要不要去,只说自己知道了,谢欣在把话带到之后能清楚的感受到李月秋的抵触情绪,她似乎不想去,陈立根对这事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周日的时候,天气不错,万里无云,离约定的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瞅着从晌午到了黄昏,天边像是镶嵌着一道金色的光晕,李月秋最终还是去了。   如果任珑还等着的话。   但是不在那就算了。   约好的地点就在上次的那家咖啡厅,依旧是原来的位置,李月秋磨磨蹭蹭,等到了的时候,晚霞都已经落了,天色微微黑,许多街边的店铺都已经在收拾关门,另外一些专门在夜里卖吃食的却开始热闹了起来。   咖啡厅前的前台正拿着一块白色的湿布擦洗一个个在灯光下泛着光晕的杯子,店里很安静,还放着舒缓的音乐,这会店里的客人只有一位,就是任珑。   任珑并没有走,不晓得她等了多长的时间,反正李月秋到的时候,她就坐在店里,当她看到李月秋进店的时候,急忙站了起来挤出一抹微笑,神色看着有惊喜有尴尬还有无措。   “我在外面等你。”   陈立根陪着人一起过来的,李月秋肚子月份小,离显怀还有几个月,但陈立根紧张,是真的紧张,紧张得巴不得24小时随时清醒着,以前李月秋上厕所他顶多在门外等,这回是巴不得进门里面去,生怕人会不会滑倒之类的。   搞得李月秋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把人撵了出去。   自然,李月秋出门,他肯定是跟着了,只不过他也晓得要给这两个留个私人空间,因此也只是把人送进店,自个在外面等。   任珑比李月秋紧张多了,也拘谨多了,这场母女俩的第一次交锋,似乎还没有任何的言语,但早已能看出个高低。   “这里的食物做的还不错,你尝尝看,比你手艺是差点。”任珑点了一些看着就精贵的食物,而且心思也细腻,她知道李月秋身体的情况,点的都是孕妇能吃的清淡菜色。   但排除血缘关系,她从未养过李月秋,挑嘴的李月秋是有很多东西不吃的,这些东西她自然不知道。   不过李月秋来这也不是来吃东西,菜上桌后,李月秋筷子都没动一下,她看着任珑很平静的问:“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如果是希望我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你放心,我妈早就死了,我不会乱认妈。”   这话没有赌气的意味,纯粹这是让任珑放宽心,任珑如今的情况,那是别人都要献殷勤打交道的对象,但李月秋觉得对于自己而言,其实没有必要,她现在可以养活自己,身边还有陈立根在,在乎的人平安顺遂,足以。   而且她都已经是马上要当妈的人了,何必揪着这些事情不放,各自安好便罢了。   那天任珑和陈立根见面,表达的无非也是这个意思,从未见过面养过的女儿突然出现,这是谁都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些过去不管是污点还是遗憾,都不应该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于是任珑特意准备了一笔钱给陈立根,似乎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但也仅此只是这样而已,只不过不走运的是被李月秋撞到了,导致事情如今剥白得不得不坐下来和李月秋聊聊。   李月秋这么多年没妈的日子都过来,以后也能照样过,任珑其实没必要特意和她见面说清楚。   “……月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任珑急急忙忙的解释,都把自个手前的杯子打翻了,她桌前摆着是一杯咖啡,打翻后,把浅绿色的桌布染上了一层污渍,一如她此时糟糕的心情。   她抖着手把杯子扶起来,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要说些什么了。   是,她和陈立根见面,是希望陈立根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诉人,她离开的时候李月秋还是襁褓中的小娃娃,而陈立根却已经有三四岁了,李月秋没见过她的模样,陈立根却是见过的,所以,在莫家的那次,陈立根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约人私下见面还是觉得现在的情况于她于李月秋都是最好的,她可以给人补偿,知道了真相也只会让人徒增烦恼,起码在李月秋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只是死了,而不是不体面的跑了。   死了总比留下污点好。   任珑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里都是悲戚,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那些年已经久远到她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她似乎能清楚的记得李月秋还在襁褓中的样子,好一会她看着李月秋说:“对不起。”三个字说的仿佛就要哭出声来。   但听在李月秋耳朵里无足轻重的很,事到如今她真的不需要这三个字。   李拥军走了之后,任珑也就是原来的任小云,她一个寡妇真的在水湾村呆不下去了,每天提心吊胆,她也做不来那些简单的活计,身边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娃子,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比李月秋更是娇滴滴,她适应不了没有李拥军的生活,离开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前因后果,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李月秋早就听李老头讲过了,李老头这次不骗人了,什么都说了,没有任何的偏颇,说的坦然。   李月秋看着任珑,嘴角轻轻抿了下,她视线丝毫没有闪躲,一双眼睛像极了当初的李拥军,“我知道你的难处。”   她说完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端起桌上任珑特意给她点的果汁,轻轻尝了一口,其实没有尝出个味道,但让她发干的喉咙湿润了不少,再开口时她掷地有声,说完没说完的话。   “但以我的立场实在无法,也不能谅解你。”   店外的陈立根靠在店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他抱臂靠着树干,一双眼睛“寸步不离”的盯着店里的人,保镖站岗也有打瞌睡的时候,但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疲乏似的,不过很快陈立根发现,除了他,还有另一股窥探的视线在秋秋身上,不同的这一股视线可不是善茬。   咖啡厅的转角小门里慢慢退出一个人来,季玉雪眼眸里闪着精光,她惊诧于自己听到的,不过这也终于能彻底的解释能通,任珑对她的不喜了,她现在在莫家的位置尴尬,以前起码谢欣还挺喜欢她的,但自从任珑的烫伤事件后,加上家里负责做饭的那位保姆不晓得和谢欣吹了什么风,谢欣对她的态度淡了很多。   不过总算有一线生机,她跟了任珑好几天总算抓到了人的错处,万万没想到她和李月秋竟然是这种关系,果然她一个穿书的,在这个年代肯定会有点所谓的主角光环,看吧,转机果然来了。   季玉雪一颗心因为发现这隐秘的事而兴奋的跳动,她悄悄的准备离开,却在后退了三步后撞上了“障碍物”。   她烦躁的转头,结果看到的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陈立根。   季玉雪心里咯噔了一下,都快要吓死了,陈立根怎么会在这里?她完全顾不上去想其他的东西,下意识抬脚就要跑,却被陈立根一把扣住手腕重重的甩到了玻璃橱柜上,幸好里面的这个位置没人,也没人注意到情况。   季玉雪感觉手腕仿佛要断了,之前的烫伤没有痊愈,她来得上药的的时候,安一块的皮肉感觉都被烫熟了,养了一段时间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还没好全乎的手如今她感觉手上的伤更重了,疼得她一秒钟都忍不了,发抖的捂着自己的伤处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陈立根,我没有得罪过你,还喜欢过你,论起来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们也友好相处过,你有必要帮着李月秋来对付我吗?”   季玉雪边质问边冷笑一声,声音隐隐有些失控,嘲讽道:“你还真是被李月秋迷得完全找不到北了。”不然以书中陈立根的性子,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万不可能和一个女同志计较的。   “季玉雪。”陈立根蓦的出声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喊人的名字,三个字透着一点难以琢磨的戾气和压迫。   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季玉雪惊恐的面容,“谁说我是帮秋秋对付你,找你的事的一直是我。” 第130章 好男人果然都是别家的   季玉雪是颗□□,即使她们没有在同一个省城,同一个城市,但这颗炸弹始终都是隐患,陈立根的直觉有时会准确的可怕,比女人的第六感都灵便。   她是和秋秋是一样的人,而且不同的是她比秋秋知道更多的事情。   其实陈立根在运输队出事前的几天,她见过季玉雪一面,那时的季玉雪找他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好像她能提前预知危险一般,当然一定程度是还是表达了下自己的爱意。   这最后一句话是赵永平当时评价说的,因为两人见面的时候,赵永平就躲在不远处,等季玉雪说完离开,他咋咋呼呼的来了一句,“表达爱意表达的够凶猛的,不过人品不咋样,她又不是不晓得你都已经有婆娘了。”   知道了人有婆娘还勾搭大根,这可不是正经人能做出来的,通过这就能看出这姑娘不是什么好货色了。   爱意?陈立根面色古怪的瞥了赵永平一眼,嗓音宛如坚石般冷硬,“胡扯啥。”他完全没感受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就是感觉到了,陈立根也只会觉得膈应,他只是觉得这人古怪又危险,会害他的秋秋。   陈立根没说谎,也不屑在这事上藏头露尾,找事的还真是他自个,不过,他觉得似乎把季玉雪想的太聪明,……这人似乎根本不太聪明的样子。   季玉雪心有余悸的从陈立根眼前跑了,其实是陈立根压根没空去管她,因为咖啡厅里的李月秋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赶着去扶老婆,那还管季玉雪跑不跑。   再说现在都是讲法治的,要走就走,他还能把人绑了不成。   陈立根有家有口,可不比一个光身汉子的时候,如今还有个“意外”的小崽子要出生,他不干违法的事,不说违法,以前打人的手段一律通通改了。   季玉雪跑回了莫家,家里除了那个讨人嫌的保姆,其余人都不在,她急匆匆的跑进自己的屋子,反手就把门甩上了。   陈立根的性子和书里说的简直不一样,书里多有魅力,好好的深情男主,现在简直就是在为虎作伥。   竟然说找事的一直是他,他是有病吧,一个男的逮着他一个女的找事,小家子气。   季玉雪盘算了一会,莫家是指望不上了,她得另外找出路,最终她打算亲自去找余主任,同时她还舍近求远的给任珑拍了一张电报,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她和李月秋亲母女关系的内容。   双管齐下,足够搞个任珑措手不及了。   但她高估了陈立根的“要脸性”,并不是所有的书里都有她所谓的“高善品质”,她从咖啡厅跑了之后,陈立根这个告状精立马就“告状”了。   “季玉雪?莫家的那位?”   任珑听完陈立根和她说的,神色正了好几分,表情沉了下去了大半,半晌过后她道:“我知道了,这事你不用管,也别让她知道。”她指的是李月秋,她现在也不想修复什么母女关系了,这根本也不现实,她是生了人,但她没养过,除了血缘上那点淡薄的联系,她们之间可是说是陌生人。   她承认她自私,甚至可以说有些恶毒和狠心,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不管事,但她的女儿如今兜兜转转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管是命运还是什么,她是一定要护着的。   任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在省城这么多年,要整治季玉雪太简单了,季玉雪来了省城的时间不短,但除了是莫家的干女儿,她并没有足够的后盾,一次警告不够,竟然还生了第二次的心思,任珑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两人就这么简明扼要的直奔主题,结束了对话。   李月秋看着和任珑说完话走过来的陈立根,抱住人的胳膊,到底是好奇心作祟,迟疑了好半晌问:“你俩说什么了?”   她既然问,那就笃定陈立根会告诉她。   她和任珑在咖啡厅的这次谈话没有任何的硝烟,两人勉强能算“和平”的表达了下自己的立场,任珑是想弥补的,但弥补再多,李月秋已经说了她做不了谅解,这只是单纯的立场问题罢了,她有她的立场,她不会让。   从咖啡厅出来,陈立根迎面就走了过来,说有事想要和任珑单独说,说着单独两字的时候,还看向了李月秋,李月秋自己指着自个,在得到陈立根微微点头的示意后识趣的走开了,以为至少要等五六分钟,可这两人交谈了恐怕都没有五句话就结束了,速度快得李月秋都没反应过来。   陈立根低头看人,给人戴了顶蜜粉色的帽子挡风,帽子的边沿很大,显得脸蛋娇俏艳丽,他摸了摸秋秋巴掌大的小脸,有些微微的凉意,他用大手掌心给人捂住,回道:“说你上学的事。”   上学的事?上学?哦,是了,她如今肚子了揣了个崽,这肯定得休学一段时间生孩子,李月秋有些烦闷,其实,如果能不休学她是不想休的,这样无形之中她就得晚毕业。   她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这个小“意外”真是把她的好多安排和计划都打乱了。   “你如果不想休那我们就不休。”   陈立根低敛下的眸子像是披着一层暖光,肩宽腿长的把依偎在身侧的李月秋护的严实。   那怎么行,到时候她大着肚子去上课,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鸭子一样,多丑啊,肯定鹤立鸡群的很,而且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学校估计也不会让她这么“危险”的东西在学校里乱转,到时候不用她主动申请休学,学校估计已经强制她休学了。   当夜,陈立根作为李月秋的丈夫给韩教授写了一份申请报告,这份报告过了一星期才批了下来,据说韩教授还特意找了陈立根谈了一次话。   当时路过韩教授办公室的人说,听到了如下对话:   “我记得你们专业的课可不好,你还能分出精力来做其他的?陈立根,你这是在加剧自己的负担,一定程度上是在帮她作弊,你能代替她学习,难不成还想代替她去考试?荒唐,我在数所大学任教,还没听说过可以这样的。”   “没有,考试还是秋秋去考,她不作弊。”   之后就没听到韩教授的声音了。   外面不小心听到的人,也只听到这俩人的两句话,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结果怎样也不知道,等过几天看到抱着书穿梭在他们师范大学里的陈立根几乎都明白了大半。   师范大学一年级生上公开课的时候,都是要提早占位置,来往了就只能在过道里蹲着了,这公开课和选修课差不多,虽然都是选修的,但是也有学分的啊。   一些学分不够的高年级也会来偶尔蹭几节一年级的公开课,来把不够的学分补上。   乔芸芸无语的扫了一眼坐在她旁边医科大学的学生,表情一言难尽外加羡慕嫉妒恨。   所以,你出现在师范大学的教室,还带了教材过来,是正儿八经的来学习的?   她真是越看越觉得自己是鱼目混成了珍珠,她也想要这样的老公。   乔芸芸旁边的位置可是帮月秋占的,陈立根你一个医科大学的学生,坐这……好意思吗?   一年级的公开选修课平均一周会有个五六节,不同于专业课是同一班级上,公开课是能容纳好几百的人教室里,不同专业的学生混着在一起上。   这种课最大的特别就是人数多,真的特别的多,学生乌泱泱的挤了一大片,讲台上的老师只有一个,讲课的时候声音都得比平时放的大一些,通常做不到方方面面,只能讲完该讲的,然后老规矩点名。   点名的人数就是随意抽查,七八个的样子,怕什么来什么,乔芸芸还挺怕点到李月秋,毕竟她人没来啊,李月秋的名字一听就是女同志,陈立根可是实打实的男人,要是被点到,不发现才怪。   “李月秋。”   “到。”   身边很平稳的应了一声,完全不惧别人惊愕的眼神,仿佛他就是李月秋本人,乔芸芸都倒吸了一口气,就连剩余坐在其他座位上管理专业的学生也是惊悚的目光看向陈立根。   这得多大的心理素质。   幸运的是,台上点名的老师只知道低头点名,没有去过于认真的核实,他叫到的人究竟是不是真人,有了答之后就主动跳到下一个,并不过多的纠结。   有惊无险。   安全过关。   可接连的课都是陈立根替李月秋来上的,无一节课例外,李月秋压根就没再出现过学校,有惊无险也不是次次都能这么顺利。   果然,总有老师是火眼金睛和异常负责的,一个上微分经济的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看着被她点名到回答问题的“李月秋”。   本想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学生不自个来上课,找别人来上,作风也太糟糕了,这本身就是严重的态度问题,不过陈立根说已经取得了韩教授的许可,并且保证他只上课做笔记,回去会给自己的老婆辅导,考试还是李月秋来考。   这位微分经济的老师直接愣住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代学习?还真是年年有新生,年年有惊喜,她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看了几眼陈立根桌前的笔迹,半晌之后,她妥协的说了好字。   她能说别的吗?不能,管理专业拢共就四个学生,陈立根这本笔记本就够碾压一切的了,瞧瞧,帮忙代上课的都比其他三位听的好。   有带孩子来上课的,这竟然还有直接帮老婆上课的。   好男人果然都是别家的。 第131章 开个窗户的事,怎么就撒上娇了……   原以为怀孕了不会有多大的反应,和平常一样,但李月秋也不晓得是不是身子娇弱的原因,最近总是特别容易犯困,浑身没力气一整天下来,明明感觉都没做什么事,可总是困乏的很,她想找点事情做,也提提劲。   在店里客人多的时候,李月秋就帮忙在前台点单,不过单还没点几个,就被李老头火急火燎的撵着她回屋子去,除了李老头不算,一向话不多的董慧也开始格外的啰嗦,啰啰嗦嗦的把她赶到了楼上去休息。   回屋也没什么可做的,只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她在屋里睡了不晓得多久,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陈立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另一手在她身上轻轻的拍着。   看窗外黑漆漆的,这是直接睡到了晚上,李月秋一咕噜的坐了起来。   “醒了?慢点。”陈立根把书随手一放,扶着李月秋坐起。   “不用扶不用扶,我这完全没事,又不是哪疼哪难受,没那么娇气。”   李月秋睡了一下午,都睡热了,直接一把把身上的被子掀开,暖和的被窝被掀开,顿时觉得凉爽了不少,都没注意到身上的贴身睡衣摆直接撩起了好大的一片。   真是不好好穿衣服。   陈立根指尖微顿,极快的撇开了脑袋。   李月秋把脚丫往拖鞋了塞,然后哒哒哒的去开窗子。   不过窗户没成功打开,陈立根的手臂像是一条钢筋似的直接卡在了窗户上,他眉目间都是不赞同,“凉。”   才刚刚睡醒的人,得缓一下再开窗户。   一个字让李月秋扑哧的笑了,眉眼弯弯透着无奈,“这哪凉了,屋里闷死了。”她热,想开窗户。   住在村子里热了只要到院子就乘凉就会十分的凉快,但这个没有乘凉的院子,而且空气也没有乡下的青山绿水般的清新。   陈立根抿了下嘴角,卡在窗户上的手臂不动,强硬的很,就是不让开窗户,李月秋只能娇声娇气的喊人,“陈立根。”   三个字吴侬软语,喊的娇怯怯的。   不过这会似乎一直很好使的陈立根三个字也不好使了,陈立根就杵在那听,一直听李月秋喊了他足足的三声,随后莫名来了一句。   “秋秋,我心脏不好。”   啊?心脏不好?这是哪疼了?李月秋开窗户的手一下收了回来,拽着陈立根胸前的衣裳,身上的馨香扑了陈立根满身,“你心脏难受?怎么个疼法?什么时候开始的?走,去医院。”   “你听话,我就好。”陈立根把人抱住,在人肩窝处汲了一口人身上暖人的气息。   他怀里的李月秋愣了好一会,然后抬起手兄弟般的拍了拍陈李哥的肩膀,没辙道:“好好好,我听话。”开个窗户的事,怎么就撒上娇了。   行吧,不开就不开,自己的汉子就得这么惯着。   事实证明,李月秋不听话也没用,不仅是陈立根,在她周围至少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   因为在乡下的董慧和李老头来省城了,这两个人,李月秋一个是怕,一个是拘,能看住她的人来了。   俩人是专程是来照顾李月秋养胎的,董慧倒是合适照顾,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是连夜就收拾了东西要来省城,但李老头纯粹就是来看人的,他一个老头子也不懂这些事,想秋丫了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盯着秋丫免得怀孕了就不知分寸,任性瞎折腾。   就好比现在陈立根不在,李月秋想吃冰柠檬水,那就偷偷的喝了一口,可还没偷摸着喝一口就被李老头逮住了。   冰冰凉凉的柠檬水泡汤了,李老头如今也不抽水烟袋了,听人说水烟袋的烟气对胎儿不好在,李老头子压根就没把水烟袋带回来,这会就跟看犯人一样看着李月秋,不让她拿重活干些不该干的事,想偷喝不能喝的东西,没门。   几人严防死守,李月秋都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金贵了,不对,不能说金贵,是直接成犯人了。   随时随地都得有人看守,可她是真的嘴淡的很,最近吃的东西都是清淡的,想吃点重口味的东西都会被劝说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她现在是店里的事情不用管,啥事都不用操心,吃个饭也就只用张嘴,过的跟个废物似的,每天吃完饭,陈立根收拾完该收拾的,就会拉着李月秋去附近散步,放松心情消消食。   两人牵着手,从店里一直绕到附近的小公园,又去百货大楼附近转了一圈。   百货大楼里,陈立根见秋秋盯着一排琳琅满目的巧克力糖果眼睛发亮,这是一种进口糖果,形状做的很漂亮,最里面包着不同口味的软糖,然后是一层巧克力,最外面是一层糖霜。   喜欢这种糖果的小孩子居多,都是大人用来奖励和哄小孩的。   当然卖的也非常的贵了,一个糖果都可以买半斤肉了,最后陈立根给人买了两根,这东西没营养,尝个味道就好。   李月秋把其中一根递给陈立根,陈立根不要,他问:“还想买别的吗?”   嘴里咬着糖果棍的李月秋点点头,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要买什么,只是都来百货大楼了,那就逛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之后俩人上了二楼,挑了几件宽松舒适的睡衣,再后来,陈立根站在卖小孩子东西的店里就挪不动脚步了,伸手指了好几样的玩具和衣服让人装起来,价格都不看一下。   “你买这么贵的没必要,穿出去给谁看,又不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现在都讲究勤俭,人老唐家那儿媳妇持家有度,绝不花不该花的钱,一套衣服能穿三五年,我看藏蓝色那一套就不错,拿那一套。”   “妈,那一套太老气了,我挑另外一套。”   “老气?哪里老气了,你又不是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穿那么时尚做什么,那一套多了五十块钱呢,就要我说的那一套,服务员,拿个中号。”说罢,转向另一个方向,语气和蔼了不少,“军军,安娜,来,看看你们喜欢哪一件。”   余安娜看中了一顶帽子,闻言她走了过去,指着其中一套浅绿色时下流行的荷叶袖的雪纺衫说:“这件不错。”   “是不错,我们安娜漂亮,穿什么都好看,那就拿这个款式,再挑挑别的看看喜欢什么。”   而任珑已经不再说话了,她低眉顺眼的从包里拿钱,拽着她袖子的余军也没有了之前李月秋见的小霸王样,乖巧的像是一只鹌鹑,他也不去挑衣服,即使姥姥已经第二次喊她让她过去挑新衣服,照样还是不动。   服务员把打包的那一件藏蓝色衣裳递给任珑,任珑蹙眉接了过来,刚拎在手上,抬头就看到了在对面店铺的李月秋。   任珑不知道人站了多久,她看李月秋身后的陈立根手上拎着好几个袋子,料想他们也是来买东西的,她拉着余军走过去问:“来买东西啊,买完了没?”   李月秋不吭声。   她不出声,任珑也并没有多尴尬,她扫了一眼李月秋并不起眼的肚子,然后看到陈立根的手提袋上的麦乳精袋子。   “怀孕的时候还是不要吃这种进口牌子,虽然味道好上许多,但国产老牌子相对更安全些,最主要是要吃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这些东西能少吃就少吃。”滋补的东西能吃,但是还是新鲜的来得健康。   陈立根应道:“好。”   李月秋咬着糖果,对任珑和陈立根简短的交谈并不插嘴,她把视线移到了任珑腿上的余军身上。   两人的视线“厮杀”了一阵,余军的一双漂亮大眼睛还越瞪越大,感觉再瞪下去都要掉出来了。   最后李月秋摊开手心把手里还剩下的一根棒棒糖递了过去。   这一颗是怪兽图案的糖果,巧克力的夹心,现在最受小孩子欢迎的糖果。   余军已经一周没吃糖果了,因为上次任珑烫伤,她朝季玉雪扔东西,犯了错,手心挨了好几下的打,挨打了不算,还被禁止吃这些东西。   余主任奖惩有度,对余军最是严格,毕竟家里也能他来充当一下严父了,别人疼余军都来不及,哪里会忍心动手打,况且余军已经是懂事的年纪,行为不好他自然要严厉的矫正回来。   “喂,要不要。”李月秋把糖果往他面前递了递,她现在怀孕了,对小孩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尽管这孩子的性子完全不可爱,但谁让他长得可爱呢。   原谅他了。   余军的视线在那颗糖果上停留了好一会,不过记仇的很,似乎想起了他的钢铁战士,十分硬气的哼了一声,撇开了脑袋。   任珑推了推他,笑着说:“想要就拿着,姐姐给的,可以拿。”   但余军接也不接。   “不要拉倒,小破孩,真不讨人喜欢。”   李月秋还不大乐意给呢,她就两根,不想要正好,李月秋把嘴里吃的糖果咬碎,巧克力味在口腔里微微散开,苦涩的味道混着点甜。   她看向在店里挑衣服的一位老太太和余安娜,视线并没有落在了任珑的身上,好一会她慢慢的出声,问出了三个字:“值得吗?”   几乎瞬间任珑羞愧的抬起了头,她是真羞愧,但惊诧于李月秋开口说的话。   而李月秋在问出之后,立马就后悔了,值不值得又关她什么事,她抿了下嘴角,对陈立根道:“我想去看看。”然后慢悠悠的朝那个店走去。   百货大楼的衣服款式主打的都是今年比较流行的元素,喇叭裤经久不衰,带领的小牛仔外套,净色的小连衣裙款式有很多。   李月秋随手挑了两条裙子,现在天气热,穿裙子舒服,裙子也不是很暴露的款式,都是齐膝盖的长度,她挑得很快,比起别人试了又试,挑了又挑,她很随意,挑中了款式也没试,直接让服务员拿号,所以等余安娜试好挑好结账的时候,几乎是同时碰上了。   那老太太喊着任珑付钱,其实也不是喊,任珑已经主动去付钱了,她在付钱,那个老太太还让服务员把小票开出来,免得到时候不晓得钱花哪了。   李月秋在一直偷看他的余军视线里,把剩下的一颗棒棒糖剥开了,在要吃的时候,她忽的把视线看向余军,挑了下眉毛,透着一股作弄人的机灵劲,她这次把糖又递了过去。   “再不要,真没有了。”想吃就直说呗,又不是不给他。   这次余军小手一伸接了过来,反正妈妈刚才说了可以拿的。   余安娜本来在和姥姥笑着聊天,看到李月秋进店来,情绪肉眼可见的收了起来,她一句话也没和人说,选择性的看不见人。   倒是老太太看到李月秋给了余军一颗糖果,这要换了是别人给的,老太太肯定会不让接,但李月秋长得漂亮,而且看着也乖乖巧巧大的讨人喜欢,她笑着问:“你们认识。”   李月秋轻轻点了下头,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说多余的其他话。   结账的时候,李月秋这边先结,衣裳装好之后,是陈立根接了过来手上拎着的,她像纯粹的只是来买衣裳,买完就走,也没和人攀谈,倒是在她后几步的陈立根把手中的一个纸袋递给任珑。   任珑手上已经拎了不少的东西,有些诧异陈立根递过来的纸袋。   “秋秋顺手买错的,他穿不了,你拿着。”   陈立根礼貌的点点头,把纸袋放在任珑的脚边,就去追人了。   任珑低头看着脚边的袋子,从袋子口看进去,里面赫然就是她之前挑的那一套衣服。 第132章 奇丑无比的毛毛拖鞋   陈山水压力好大,不过这种压力是一种积极的压力,现在嫂子怀孕了,香满园的事情暂时全部由他哥接手了过去,这一接手,他就发觉论起做生意也不晓得是不是骨子里有天赋的缘由,他哥明显懂的太多的,就好比之前村里招工的时候。   陈山水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他哥陌生的很,明明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这,但又好像离的很遥远,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他哥可不比嫂子温和,手段雷厉风行的,搞得店里的员工都战战兢兢,皮绷着特别的紧,原以为因为嫂子怀孕在省城城西那边准备开第三家香满园的事情应该会被搁置一段时间,但现在他哥的意思是不用搁置,该推进的部分继续推进。   “你能做就做,不能做换能做的人来。”陈立根说的不留情面,这也不是在打压或者是给予压力,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如果不能做,他确实只能换人。   陈山水一听要换人立马回道:“我能做!”   香满园的食材都是从村里购入了,工厂那边建筑施工队已经完工,再过几天挑个合适的日子就能开工了,这段时间他折返在工厂和店铺之间,有好几次都是半夜才回到省城这边的店里。   虽然累,但是挣的多啊,而李大有也因为养莲藕大赚了一笔,被姜语骗身骗心的事情也早没时间去理会了。   果然,钱是能治愈一切的东西,这让陈山水赚钱的念头更加十足了,即使董慧都已经和他提了可以找合适的姑娘处对象,现在陈家的光景,已经不是大根那会出不起彩礼的日子了,在乡下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有和山水结亲的意思。   但陈山水完全没兴趣,只想挣钱,他觉得有没有婆娘都不是问题,晚上就是让他搂着钱睡觉他也是可以的。   这天,他忙活到快凌晨3点才回到店里,店里都没亮着几盏灯了,她嫂子怀孕睡的早,就是店里也比之前提前了半个小时收工,就为了有个安静点的环境,是以陈山水从后门进去是轻手轻脚的。   如今他们都住在这个二层的小楼的,李月秋把小楼附近的房子给盘了下来,前面的一层楼继续开店,后面用来住人。   陈山水放轻手脚,连洗漱都不想洗漱了,累得只想倒头就睡,不过路过自己屋子的时候,看到小客厅里亮着微弱的光,一个黑黢黢的背影杵在那。   “……哥?”陈山水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他哥咋还没睡呢。   李月秋怀孕后要论最紧张的人是谁,那无疑是陈立根的,这种紧张几乎是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而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陈山水晓得他哥在省城也有自己的买卖,看时不时过来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赵永平就晓得,最重要的是他哥还在读书,学校的课程也不能拉下,这个点还不睡,铁人也禁不住这么耗。   这个时间点,确实已经够晚了,黑黢黢的背影正是蹲在凳子上的陈立根,以为人是在忙活的陈山水刚想说让他早点休息。   可没想到,等看清了他哥是在干什么之后,他直接是愣住了,陈立根蹲在凳子上,两条结实的大/腿.敞.开着些距离,坐的稳稳当当的,两只膝盖上面像是盘丝洞的蜘蛛精吐丝一般,绷着一圈一来一回的桃粉色毛线,这种毛线不是很常见的那种细毛线,稍微粗一些,也蓬松一些,乍一眼看有点像麻绳,但比麻绳高档多了。   而他哥正拿着两根长签子缠住桃粉色的毛线笨拙的在织毛线。   陈立根表情略微有些冷硬,拧着眉,苦大仇深似的盯着手里的玩意,似乎已经和这东西“斗智斗勇”了好久,脚边躺着好几团乱糟糟的失败品,听到陈山水的声音,他一双锋利的眸子抬起,神色看着很平静,但眸子里含着几丝焦躁。   “嗯,回来了。”陈立根声音并不高,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继续手里的活计,一副没有闲暇多余的空闲。   陈山水:“……”   他咽了一口口水,好一会才吱唔出声,视线在地上那些失败品上游移,之后讷讷的说:“哥,你干啥呢。”   他最后一个话音还没落地,陈立根手中的毛线不知道是那里弄错,成功的打结了,而且两根长签子上套着的毛线一头也掉了出来。   ……   耗费了半天的功夫,全白费了。   陈立根手里的动作停了。   看着那一根光秃秃,已经和主体分离出的长签子,陈山水看着都感觉到白费功夫的肉疼,就好比自己辛苦一年种出来的桃子被别人摘了。他沉默了一瞬,“……这是女人干的活计,干不来也正常。”   岂料,这番安慰的话似乎只是过了陈立根的耳朵,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走到角落抬出一个纸箱子出来,那个纸箱子很大,没有封着箱子口,箱子口是敞开的,等陈立根抱着那盒纸箱子走出来重新坐到凳子上,陈山水看清纸箱子里面摆满了毛线球和好多织毛线的长签子。   ……这是用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毅力再接再力。   但没过几分钟是,似乎是为了印证陈立根做这事的艰难,又一个失败品被丢到了脚边。   这一夜,陈山水陪人织了一夜的毛线,导致第二天去见买家的时候,一双眼底都透着乌青,这让买家这位客户因为不是李月秋来接待他而有些稍稍不满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他以为陈山水这个年轻小子是紧张的一夜没睡,把和他做买卖的事情当成了天大的难事,也足以看出他对这事的认真。   阴差阳错让买家极其的满意,之后完全不过多的废话和压价,一口气和香满园订了大批量的手削藕粉,痛快的很。   他无意间尝到过香满园出的中秋礼盒,礼盒精致又高大上,原以为就是个花架子,但内里的东西丝毫不含糊,很适合当做礼物来送人,而且味道也十分的拔尖,礼盒里面搭配着的藕粉味道实在是不错,他是吃藕粉的行家,在南边做藕粉生意,也是头一批万元户里的佼佼者。   自从政府允许可以自由做买卖后,他们这些私下搞“投机倒把”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搞了,他在不同的地方收过不同品质的藕粉,说的夸张一点,也算是做大买卖的,香满园如今总共只有两家分店,一定程度上来说还只是小店小生意。   但是老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好货不怕晚。   晒干的藕粉以起翘一触即碎为佳,这样的藕粉干度是最上品。   纯藕粉的颜色不是透白的颜色,如果是透白的颜色那可不见得是好品质,好品质的藕粉稍微偏暗白色,保存时间长一些,慢慢就会变成红褐色。   香满园的手削藕粉就是十分正宗的蠢藕粉了,藕粉有着淡淡的藕香,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一点的异味,而且因为是手削的,手工做出来费时间,但质量上比机器做的存在着质的差异,香满园的藕粉用指腹少量揉擦,能明显感觉质地细腻滑腻如脂,完全没有任何的沙粒感,放入口中触及唾液之后很快融化,不会黏糊在一起形成团状。   这比供销社买的质量好的不是一点半点,绝对是他这次采购最好的货。   陈山水以为还要多费唇舌才能把事情敲定下来,这位买家早些时候和李月秋见过面,当时本着要的量多,可以在价格上便宜一些,毕竟你要几百斤的价格,总不能和要一斤的价格相比,但李月秋当时任凭人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同意价格上便宜,所以这桩买卖一直拖到了现在李月秋怀孕也没彻底敲定下来。   陈立根没和陈山水讲废话,做不下来,那么陈立根就亲自来和人谈,价格还是那个价,低于这个价的话是不行的。   结果这比陈山水预料的容易了太多,还没说几句就把事情谈妥了,他都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俩人之后算是宾主尽欢的签订了合同,陈山水心砰砰砰直跳,这是他第一次干成了这么一大笔的买卖,拿着那份合同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老板不在?”买家签完合同态度也比之前好多了,还多和人说了几句。   陈山水把合同锁进桌子的抽屉里,心直口快的说:“不在,去玉龙苍山玩去了。”说完才感觉说错话了,结果买家倒是笑眯眯的来了一句,“看来是家有喜事,替我帮人问声好。”   玉龙苍山在省城以南的郊区,风景十分的优美,从很久之前就流传说从山脚走到山顶,能保佑即将出生的孩子平平安安,即使家里没有新生儿的降生,每家每户也习惯去玉龙苍山走一圈,沾点好福气。   去玉龙苍山是谢欣邀请李月秋一起去的,这位干妈显然极其的期盼李月秋肚子里孩子的降生,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各种玩具孩子要用的她都准备了很多,而且玉龙苍山山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孕妇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总是不走动也不好,出来转转就当是解闷散心,所以李月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任珑一家也跟着来了,总得是莫家和余家两家人都到齐了,他们几个的穿着都非常的宽松,就连李月秋从未蒙面过的余主任也来了,这是一位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穿着十分的朴素,就站在任珑的旁边帮人拎包。   一行人即使李月秋觉得她和陈立根有些格格不入,但倒是莫名显得十分的热闹,即使没几个人在讲话交流,之后还没走到半山腰余主任和莫奕声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事就先离开了,留下几个“孤儿寡母”。   科科和余军一碰面照旧是先打了一架,两个都是家里的小宝贝,打就打了,不伤到人就行,最终以科科的胜利结束,也不晓得是不是打了胜架后没力气,这还没走一会科科就走不动了,走两步就直接不管脏不脏,直接蹲在台阶上休息。   这不,科科蹲在台阶上了,还抬起手想让谢欣抱他,谢欣不同意,他那嘴都能挂油壶了,要不是和余军打架把全身力气都用了,他这会才不会累呢,这样想着科科瞪了余军一眼,一副恨不得再和人来一架,余军这个小霸王也不是吃素的,你瞪我,我也瞪你,眼瞅着好像又要再来一架,下一秒陈立根就毫无征兆的把科科一把抱起,让他骑在自己的头上。   科科惊呼一声,身子脱高离地,他抱着陈立根的脑袋,回过神来看自己脱离地面这么远,直接拍了拍手掌,之后就变得精神十足,一路上笑呵呵的。   被余安娜牵着的余军羡慕的看了一眼,不单是看陈立根,这小霸王还偷摸着视线总往李月秋身上看去,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还以为自个看得很隐秘,熟不知李月秋早就发现了,这难得安静片刻,也不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等几人到了半山腰休息的亭子处,意犹未尽的科科被陈立根放了下来,几人都带了吃的和喝的,从半山腰这往下看,能看到巍峨的山峰,风景秀丽,景象特别的壮观,怪不得这玉龙苍山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清晨那会还有不少跑步锻炼身体的人。   李月秋整个人柔软无骨的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感觉心头熨帖得平静了好多,直到感觉自己的脚踝被熟悉的大手握住。   她转头看到陈立根蹲在她脚边,把她的一只小皮鞋脱了,然后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双奇丑无比的毛毛拖鞋出来。 第133章 等俺重新织一双给你   “我不穿。”李月秋咻的一下把自己的脚抽了回来。   她红润微丰的嘴唇吐出嫌弃的一个字,“丑。”   怀孕也不能阻挡女人爱美的心,特别是对于爱干净和打扮的李月秋,不论别的东西,鞋子就有好藕双,其中她的小皮鞋好几双都是带跟的,不同的只是跟高跟矮的问题。   她今天穿的只是有一点点跟的鞋子,平时陈立根都会每天晚饭后带她散步,今天的运动量较往常多一些,不过几人都是走走停停,脚也不太累人,要走到山顶还有些距离,换双舒适的鞋子显然会轻松很多。   但陈立根拿出的那一双拖鞋真的太丑了,丑的李月秋压根不愿意上脚去试试舒适度,她完全不记得她有这一双的鞋子,能被买下来也是这双拖鞋上辈子烧了高香。   既然不是她买的,那肯定是陈立根买的了,百货大楼那么的款式,也不晓得陈立根怎么会挑了这么一双,鞋子颜色是桃粉色的,单论毛线的颜色是挺好看的,但与鞋底相接勾线处偏偏又是一圈鹅黄色的毛线,斑驳的颜色就不说了,这鞋子毛毛糙糙,凸一坨又凹一坨,跟老鼠啃过似的。   真的太丑了。   完全不配她今天穿出来的衣裳,不仅不配,和她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是不配的。   陈立根手心被抽空,低敛的眸子闪过一瞬的懊恼,但很快就消失了。   陈立根在一些事情上是说一不二的,他会拿李月秋没办法,但没法子也能用没法子的法子来办,总有能治住人的法子,一般情况下他会和李月秋耗,饶是李月秋有时候再作精怪也只能乖溜溜的听话。   虽然嘴上拒绝了穿这双丑拖鞋,不过李月秋心里想最后八成估计还能穿上。   可没想到陈立根竟然把那双拖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放回了袋子,再抬头的时候也没再说换鞋的事,他挨着李月秋坐下,拿出带的一个橙子仔仔细细的剥了皮喂到人的嘴边,“累了我背你。”   橙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好极了,咬一口下去都是清新甜味,李月秋就着陈立根的手咬了好几口,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姐夫,我也要。”   科科迈着小腿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陈立根手中的橙子,她们几个是出来玩的,也都是享福享惯了的人,力气活这种东西都没怎么干过,用“细皮嫩肉”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她们身上只带了简单的吃的喝的,顶多就是一块面包几个水果还有一瓶水,带多了拎在手上沉,只有陈立根拎了大大的袋子,袋子一打开像是打开了百宝箱,里面琳琅满目放了好多的吃的。   科科成功要到了一颗橙子四颗草莓和三颗青枣,抱了个满怀哒哒哒的跑回谢欣的方向。   陈立根有问过她们要不要吃,不过她们都摇头说不吃,李月秋现在是孕妇,陈立根准备的东西细致种类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给孕妇准备的东西,倒是科科不客气的直接去和人要了。   休息了一会,几人又慢悠悠的爬山,到了山上李月秋诚心的许愿肚子里孩子能平安降生,一生顺遂。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多了,但李月秋开始脚疼了,陈立根打算背她,但李月秋犹豫了一会没趴上陈立根的背,科科和余军俩小个走走停停,但都是自个走的,她一个大人可没那个脸皮趴在陈立根的背上。   多害臊啊。   “……你把刚刚那双鞋子给我。”她拽了拽陈立根的袖口。   算了,丑就丑吧,将就着穿穿。   没成想陈立根找都不去袋子里找一下,直接的说道:“鞋扔了,我背你。”   扔了?李月秋愣了好一会,剜了陈立根大大一眼,从来到现在她一直和陈立根在一起,咋没见他扔东西啊,明明就放在纸袋里。   孕期敏感的李月秋不禁想,看吧,果然男人是会变的,都已经学会撒谎了。   陈立根不给,李月秋要是乖乖听话就不是李月秋了,她伸手自个去纸袋里拿,陈立根错开了身子,李月秋够不到了。   “陈立根。”李月秋抬起了小下巴,气势上挺唬人,但声音小声小气的说:“大白天的,我不要你背,你把鞋给我。”明明刚刚还往她的脚上套鞋呢,怎么这会就不让穿了?   最后她都快把陈立根的袖子拽秃噜了,不依不饶的。   “秋秋,这不好看。”陈立根被逼的实在实在没办法了,她出声拒绝,又怕秋秋心里头不高兴,拒绝的同时也好声好气的和人商量,“等俺重新织一双给你。”   李月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意外的事情,她瞪大了眼睛,瞳孔里面闪着震惊,即使陈立根说完之后就烦躁的闭紧了嘴巴子,好像刚刚急了出口的话不是他自个说的。   “重新织一双?那是你织的?”过于震惊导致李月秋的声音一下都大了些。声音透着俏,像是银铃一般,走在前面没隔多少距离的谢欣她们都下意识转回头看他们是怎么了。   李月秋视线在袋子和不吭声的陈立根上游移,好一会没有动作,也没说话,搞得谢欣都开口问是不是出事了。   李月秋对谢欣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随即她笑眯眯的,眼尾上扬,一把抢过陈立根手里的纸袋,极快的把里面桃粉色的拖鞋拿了出来。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越看笑容越大,蹲在石头上像是一幅美丽的照片,她就这么直接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把漂亮的小皮鞋随意的一蹬。   在陈立根弯腰去捡被她蹬掉的皮鞋时候套上了舒适无比的拖鞋,左看右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陈立根有一双巧手,能编花篮雕小木箱子干活计,手工活基本没有他不会的,没想到如今还能织拖鞋。   要晓得李月秋一个女的也不会做这个,一般来说乡下出生的女娃,这些针线活当娘的都会教,但李月秋没被娘交过,不懂这些,针线上大的活计也笨,缝缝补补分事情还真是做不太来。   陈立根做出来这么一双,李月秋顿时觉得自家男人厉害死了,而且仔细看看,鞋子款式也挺好的,套在脚上走几步,走起路来还很轻巧,比那双小皮鞋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让李月秋从下山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甚至在任珑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下来。   这让任珑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她压根没想到李月秋会答应,暗道自己应该多准备一些东西。   这是李月秋第一次去余家,也是最后一次,余家比莫家简朴很多,茶几或者是桌子都很旧,看来这位余主任比别人想象的过的很清廉。   任珑似乎很高兴她能来,她是做好了李月秋拒绝的准备的,如今人来了,她忙前忙后的招呼厨房的阿姨做些好的。   李月秋和陈立根进门之后坐在一个沙发上,中间横着一条茶几,余安娜坐在对面沙发,两方界限分明。   李月秋一直低头看自己脚上有些另类又格格不入的拖鞋,抱着陈立根的一条胳膊,娇声娇气不晓得在讲什么,但她那副依恋的姿态,让坐在对面的余安娜感觉不是很好。她看了一眼陈立根,心道:李月秋应该很幸福吧。   许是见不得和李月秋呆在一起,余安娜也没主动和人说话,坐了一会之后就上楼去了,倒是余军换了一套新衣服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坐到余安娜刚刚离开的位置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可劲的盯着李月秋看。   白天的时候李月秋就隐约发觉,这小霸王总是偷瞄着自己,还时不时的往她的肚子上看。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会,余军又重新跑上楼去,这次抱了一个存钱罐下来,毫不客气的从陈立根的腋下钻了进去,挤到李月秋的面前,把手里的存钱罐给她。   “给你。”   说着似乎是怕李月秋小看他的存钱罐,显摆似的把存钱罐底的盖子拧开,一瞬间,罐子里的粮票、布票、好几张折叠在一起的大团结全哗啦啦的掉了出来。   直接堆满了李月秋的膝盖。   然后余军转头朝陈立根有些害羞的说:“姐夫,我也想骑你头上站得高高的!”他想和科科一样。   已经忙活完的任珑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带笑的脸上一些就变了,她可以说是堪称粗暴的把余军给拽了过来,厉声道:“军军!谁教你这么叫的!”   余军从小到大闯过不少的祸,这要说还是因为背后有任珑这样一位溺爱母亲的人在,不然余主任对他是一向很严格的,任珑从没舍得打过他,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凶,手上的动作也用了力。   余军都被吓懵了,一双漂亮的眼珠里都是不可置信和受伤,之后他嘴一瘪,竟然说哭就哭,“呜,我,我没叫错,科科都可以喊,我为什么不可以,她不是我亲姐姐吗?”说着还把指头指向了沙发上的李月秋。   小孩子心思再坏也顶多是心思直白,别人说什么他听到了,自然也就说什么。   任珑从没在科科面前说过这事,她震惊的同时蓦的反应过来会是谁给军军说了这些话,看着人苦了,她又心疼孩子,抱着余军哄了起来,眼眶微红。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保姆去把门开了,进来的人还未看清样子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都在呢,看来我回来的刚刚是时候。”   门口的人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衬衫,身材被修饰的很修长干练,她上前几步对着李月秋一笑,“好久没见了。”   李月秋看着乍出现的姜语,脑袋都乱了,这是什么情况?   “我家的心肝宝贝怎么哭了。”   姜语笑着要去摸余军的小脸,被脸色不好的任珑抱着孩子躲过了,姜语也不尴尬,自顾收回了手。   她在李月秋对面坐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语。”   说着懒洋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热气袅袅中她继续道:“我从母姓,遗传学上来是我和余主任是父女关系。”   父女关系……从母性。   饶是李月秋脑壳再聪明伶俐,也对这一切好一会都没理顺过来。   “她是余主任已故前妻的女儿。”一直没说话的陈立根大概是思路最清晰的,他在李月秋耳边道:“不怕,有我。”   陈立根把混乱的关系解释的够直白了。   姜语喝了一口热水,水杯上浅浅的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口脂印,她扫了一眼任珑,之后意味深长的笑出了一声,淡声朝李月秋问:“李大有同志来了省城?”一句话问的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   李月秋心中警铃大作,十分不客气的说:“没来。”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随口问问罢了,还是需要我喊你二妹你才能轻松一些?”   二妹……   李月秋表情一言难尽,抵触的很:“大可不必。” 第134章 身为丈夫他确实应该满足妻子的……   继母和前妻女儿能友好相处的情况古往今来是没有的,起码李月秋没见过更没听过,要么就是后妈难当,要么就是恶毒后妈,哪种情况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情况,友好相处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也的确不太可能,姜语在这个家完全可以说是横着走的,就吃一顿饭的功夫李月秋就能感觉到余安娜甚至都拘着她几分,科科更是比鹌鹑还鹌鹑。   不仅是余安娜,就是家里当家的余主任即使再宝贝任珑,饭桌上总是时不时的询问姜语的情况,或者是找人说话,反而是姜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不想开口的时候直接不开口,这样余主任也不见丝毫不好的脸色,对姜语显然也是十分纵容和宠溺的。   只不过这种宠溺和纵容中并没有多亲近的感觉,这个家感觉姜语也和个外人似的   “今天的汤咸了。”饭桌上姜语尝了一口汤说道。   桌上炖的汤是老母鸡炖蘑菇,因为熬得够久,蘑菇都入了味,闻着味道特别的香,李月秋开始的时候就尝了一小碗,并不是很咸,还有点微微的淡,任珑因为李月秋怀孕了,汤里是专门少放了盐。   找茬的意味显而易见。   现在姜语这一句咸了,让正在给李月秋舀汤的任珑手指一顿,她把汤勺放了回去,不卑不亢的说:“我下次少放点。”   李月秋认真的扒着碗里的饭,只想吃完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过来吃什么饭。   回家想吃啥就能吃啥,吃嘛嘛香,到这来她感觉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吃“尴尬和紧张”的,还真是被一双拖鞋给迷花了眼,脑袋都不清楚了。   李月秋扒了一口饭进嘴里,食不下咽,她想走了,随即她不动声色的把一只脚丫子从拖鞋里伸了出来,轻轻的用脚尖足曾了桌下陈立根的腿。   李月秋的脚柔软无骨,第一下陈立根没反应,李月秋以为自己足曾轻了,再来一下,嗐,还是没反应,李月秋恨恨的又来了一下,这一下,陈立根准确的抓住了她的脚。   李月秋险些叫出声来,脚趾都绷红了些,她小心翼翼的拽了下陈立根的袖口,陈立根才放开了她的脚。   李月秋赶紧把脚塞回鞋里,陈立根另一手已经把筷子放下,开口起身告辞。   也不顾余主任的挽留,带着秋秋回去了。   李月秋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来余家,复杂的关系搞得她头都大了,这错综复杂得都可以当做剧本了。   原以为这顿饭的事情就这么过了,可没过几天,她看到来店里的姜语,就晓得事情还没完。   也是,尽管李月秋是无辜的,并且什么都不知道,要说这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任珑去过好日子的时候可没带她,不过她再怎么否认,任珑依旧是她血缘上的母亲,站在姜语的立场,对她这个继母所谓的“拖油瓶”,感官是不可能太好的。   不过大有哥曾说过姜语是个好姑娘,说她人美善,心地善良。   心地善良还是黑心肝这李月秋不晓得,大有哥喜欢人家,自然觉得人哪哪都好,但李月秋看着现在在店里的姜语,抽烟喝酒,吞云吐雾的熟练动作,原谅李月秋这个保守派真没瞧出来这会是一个好姑娘,更没瞧出来这还是个医生呢。   李月秋把在姜语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看桌上陈立根的笔记本,再过几天就要小测验了,陈立根给她画了重点,只要把这些精简的知识弄明白,是不会不及格的,姜语来了店里,但什么也没说还说呢么也没做,她既然按兵不动,李月秋就当人不存在。   可惜还没看几页,那边的姜语就按捺不住走了过来,和李月秋同一张桌子坐下,“聊聊。”   李月秋把笔记本合上,果然不能好好看书了,她一双我见犹怜的眼珠看着人,“你想聊什么。”   “聊你打不打算认不认人。”   姜语还真是直接,开口第二句就直奔其主题,不讲废话,这话就是在问李月秋准不准备认任珑,毕竟余主任这边已经知道了李月秋的情况,对于把李月秋认到名下,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不但没有意见,甚至可以说是早有准备。   毕竟那位叫季玉雪的可是把任珑和李月秋的关系作为要挟手段要挟任珑,还顺带着在老余那宰了不少的好处。   只不过她低估了老余。   她所谓的把柄这些东西,老余早就知道了,并且比她这位外人知道的还清楚。   “认人?”李月秋懂了姜语的意思,她有些好笑,这段时间因为肚子里的娃,她脸颊丰润了不少,笑起来仿佛卷翘的睫毛都带着暖。   她纯粹只是觉得姜语这话问的委实太好笑了一些。   “我姓李,父母早就去世了,你让我认什么。”李月秋声音没有多大的波动,那天会去余家吃饭,除了还是因为心情,还有一部分完全是因为心里多了一丝愧疚罢了。   董慧和李老头来省城照顾她,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季玉雪被送回疙瘩村了,而且被送回去的极其不体面,是莫家亲自拍电报让季家来领人,听说是破坏啥军人领导的婚姻,莫家是容不下了。   这是面上的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她在省城乱搞男女关系,想嫁个身份好的男人,结果攀高枝没攀成,却白被人给占了便宜。   实际情况没人晓得,反正有好几种说法,董慧和李老头来省城的时候碰上了季家的人去接季玉雪。   看来村里传的大部分是真的,季家真的要把人接回去了。   总之以后李月秋可能大概率是不会再见到季玉雪了,之前虽然她名头上挂了莫家干女儿的头衔,但她并不怎么去莫家,老实说对比住在莫家和莫家人同吃同住的季玉雪来说,她这干女儿可是当的一点也不亲。   所以季玉雪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真的最后一个晓得的。   但如果李月秋直觉没错,这事可能是任珑做的,这是李月秋的合理怀疑,因为这事,她和任珑的关系被弄到了明面上,所以余主任那天在饭桌上才会来一句说,今天就是自家人吃顿饭。   自家人?呵,她可和余家没什么关系。   任珑在余家的日子也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毕竟上头还有个对她不满意的婆婆,瞧着在百货大楼那天,不喜欢的人总能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找事,除了婆婆,还有一位不好惹的继女。   但她过的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比起在乡下为生计奔波的其他女人好太多了,额外的这些事于她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   李月秋的回答在姜语的意料之中,姜语往座位上一靠,竟然慢悠悠的和李月秋说起了话。   “她从成为老余妻子的第一天我就开始给她使绊子,那个时候年纪少,干的事情也大多是恶作剧,我记得我当时往她睡的床上放了好几只的蝎子,她吓得脸都白了,快一个月没敢进那间屋子。”   她像是谈论天气一般,挑了这些年对任珑做的事情,而她之所以会阴差阳错的调到了镇子的卫生所,也是因为她对着任珑讲了一些难听话,并且还把人从二楼上推了下去。   往大了说,她这可是在杀人。   “奶奶迟早会先她一步去世,但我,只要活的好好的,她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姜语笑了一声,仿佛已经把任珑接下来的生活该体验什么事情给安排清楚了。   李月秋不晓得她和自己说这些是做什么。   但姜语接下来一句,让她明白了过来。   “你有打算为你亲妈撑腰吗?我听说你还给她买过衣服。”连余安娜这个亲生的,也不太敢和姜语逆着来,何况是李月秋这个从没养过的女儿。   李月秋狐疑看想姜语,她摸着自己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买衣服是当时顺手的事,我这个人有个护短的毛病,见不得那样,至于你说的撑腰,这样的生活是她选的,要撑腰,那也不是我。”   她把笔记本拿起站了起来,“你大概搞错了,自始至终我从没想过认她,我不认她不是因为自己,只是为我爸鸣不平罢了。”说完李月秋就不愿再和姜语聊聊了。   后来她才晓得姜语问的那些话并不是要证明什么,也不是让她站队,只不过是单纯的“色令智昏”,不想因为任珑的关系,而把和大有哥把关系断了,毕竟她要拿捏收拾的是李月秋血缘上的亲妈,也是李大有的大伯娘。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老余都已经和任珑有了两个孩子,就像李月秋说的,姜语也只是在为她死去的母亲鸣不平罢了,同时她只是觉得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不配过上和乐日子的。   和姜语聊完,李月秋打着哈欠上了楼,她最近总是犯困的很,房间里陈立根正在看书,伏案而坐显得他背部线条流畅笔直,他只随意的套了一件褂子,李月秋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人,贴着人的脖颈腻腻乎乎的喊:“陈立根。”   三个字一如往常一样喊的人心肝都颤了颤。   陈立根手中在钢笔停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汁味道,他问:“饿了?”   “不饿,刚刚还喝了一碗紫米粥,饱着呢。”李月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厨房里专门给她开了小灶,一整天都是在给她弄吃的,她不饿。   李月秋手绕在陈立根的脖颈上抱着人,葱段似的手腕透着点微微的凉度,贴着陈立根滚烫的喉结处,倒是升腾的更滚烫了一些。   她抱着人的脖颈不撒手,软绵绵的像是一块香甜的膏脂,她扫了一眼陈立根桌上摊开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有数字有英文,她看的眼睛痛,也不大能看懂,学医的书可比她学的管理难多的。   她视线盯着桌上的书本,但一双手却是极其的不安分,从喉结一直挪到了陈立根心脏跳动的月匈口,手还是直接从褂子里面进去的,就这么正大光明的馋自己老公的身子。   “陈立根,我现在怀孕辛苦,你是不是该满足我一切需要。”她声音带着一道道的小勾子,贴着陈立根的耳根慢悠悠的说话,吐气如兰。   从怀孕到现在两人确实没有再亲近过了,秋秋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秋秋有需求。   陈立根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咔的一下把钢笔帽拧紧了起来,蓦的转身一把把背后的人抱在腿上,低垂着眸子看着怀里的人。   身为丈夫他确实应该满足妻子的一切需要。 第135章 这都晓得讨好汉子给汉子洗脚了……   看陈立根抱着自己的架势,李月秋就知道这人是答应了,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怪不得说怀孕的女人就是当老佛爷的命,家里人人都得让着。   她滑溜的从陈立根怀里逃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跑出屋外,生怕人万一过一会改主意了。   陈立根都没反应过来,秋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了念头是怀着孕怎么能跑这么快,要仔细肚子的娃崽。   但李月秋脚步飞快,早跑出屋了,陈立根只来得及唬着声说一句,“秋秋,慢点!”   “知道了。”李月秋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像是一个清脆悦耳的小铃铛。   没过几分钟,李月秋高高兴兴的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牡丹花底的搪瓷盆,搪瓷盆边搭着一块粉黄色的毛巾,她兴冲冲的把搪瓷盆摆着陈立根的面前,然后蹲在陈立根的面前,小下巴搁在人的膝盖上,滚水似的眸子透亮得簇着光。   陈立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嘴角紧张的抿了下,很快大手的掌心都出汗了,他讨的婆娘也太知道讨人稀罕喜欢了。   虽说使力的是他,但这事说来还是身为男人的他占便宜,秋秋想和他睡觉,这都晓得讨好汉子给汉子洗脚了。   说难听一点,陈立根这会有些飘飘欲仙摸不着北了。   找不着北的陈立根的大脚趾在鞋里不动声色的使劲了扣了两下,之后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就把脚从鞋子里脱了出来,但才把鞋子的后跟蹬掉,下巴搁在他膝盖上的李月秋就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剪刀。   陈立根蹬脚的动作停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剪刀,“?”   这是一把大剪刀,刀锋很锋利,平时被装在针线篮子里用来剪裁衣裳布料。   这把剪刀这会出现在他的手里是极其不合时宜的。   陈立根闹不明白,秋秋想睡他,用剪刀做甚。   而李月秋很快给了他答案,她笑眯眯的背过身去,黑色的头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李月秋撩起自己几缕长发,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劲,“给我剪漂亮一点,到下巴一点的位置,记得用湿毛巾给我擦碎头发。”   陈立根:“……”   剪漂亮点,用湿毛巾擦碎头发……   陈立根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剪刀上挪开了,他看向那个盆边搭着一块毛巾的搪瓷盆,他以为搪瓷盆是秋秋用来给他倒洗脚水,至于毛巾是给他擦脚的。   他想多了……陈立根手中的剪刀和试刀似的对着空气咔嚓交错了一下。   他默默的把脚后跟蹬回鞋里,面上严肃正经,用另外一只手扭转过背对着他的李月秋的小下巴,背部的脊椎微微下弯,靠近着看着人的眼珠儿,声音低低的问:“想剪头发?”   李月秋弯起嘴角,眉眼带笑,极红润的小嘴巴一撅,极其有眼力见的对着陈立根的嘴角亲了一口,“我头发都快长到腰肢上了,打理起来麻烦死了,坠得我脑袋疼,重死了,而且生了宝宝肯定更难打理。”   在乡下,一般生了孩子,做母亲的都会把头发剪短一些,一方面清洗好打理,何况十个女的里面有九个肯定会掉头发,与其掉那还不如直接剪短了。另一方面是小孩子总喜欢抓长头发,抓住了就往嘴里塞,还是短发省事,利落清爽,而且短发也很好看的。   其实李月秋在之前提过剪头发的事情,省城的姑娘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行编小辫了,很大一部分要么短发要么就是烫卷,李月秋的头发一直都没怎么剪过,不过陈立根当时没吭声,这没吭声是真的没吭声不算,虽然别人看不出,但李月秋看得分明陈立根的的眉毛轻轻的蹙了下。那就是不愿意让她剪呗。   而且过后还很认真的和李月秋讲,“以后我给你洗头发。”   之后更是执行力度非常的强,每次都给李月秋洗头,洗干净了之后吹干,再梳洗顺溜,仔细算算都已经不晓得洗了多少次了,每次都“乐此不疲”,真论打理,其实大多都是陈立根在打理,李月秋说出打理麻烦死了,完全是睁眼说瞎话了。   陈立根还真不乐意让秋秋剪头发,他喜欢稀罕秋秋的小辫,乌溜溜的让人挪不开眼,自家婆娘什么都最漂亮最好,秋秋的头发摸起来像是最柔软的缎子,不,就算是最好最贵的缎子也比不上秋秋的头发丝。   发丝又黑又亮,特别是在床上四散摊开的模样,就像是一捧温柔乡……陈立根握着剪刀的手指微缩。   “陈立根?”李月秋见人不说话,以为陈立根不愿意,轻轻的拽了拽人的袖子。   李月秋有时候挺吃软不吃硬的,这要是陈立根硬是把她当成所有物一般勒令不让她剪,李月秋肯定会剪,她自个的头发怎么就不能剪了,头发是长在她自个的头上,谁都管不着,不让剪她偏要剪,但偏偏陈立根只会说给她洗头发,旁的一句话也没。   这样闹得李月秋剪头发都要把肚里的这块肉拿来做挡箭牌。   像这会陈立根不吭声,李月秋没底了,想着要不还是别剪了,反正自个的头发也是陈立根在打理,最近陈立根还咂摸着给她编小辫呢,完全是把她头皮上的这乌油油的东西全包揽了过去。   她收回了拽着陈立根袖子的手,指尖离开带起袖口微微的波纹。   而陈立根看着自己被拽的晃动的袖子,声音晦涩,“……你刚刚说的需要就是这个?”   语气木板板的莫名还透着点惋惜。   不过这会李月秋可不明白他的惋惜,她眨巴眼,点头,“就是这个,我想剪头发,你给我剪。”   陈立根的手艺肯定比外面店里那些理发店的好,这是大伙公认的,就是几天前,陈立根学校的同班同学还找他剪头发来着,而且不仅有男同志还有女同志。   可陈立根十分有自己已经结婚了的自觉,压根就不帮女同志剪,让她们去理发店。   李月秋晓得陈立根的一双巧手,看,他都能给自己织拖鞋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干的吗?况且在乡下的时候,他还帮不少老奶奶料理过头发。   李月秋对自家男人很有自信。   捏着剪刀的陈立根沉默了几秒,在李月秋娇滴滴的声音中,妥协了。   他抬起了手里的剪刀,撩起秋秋黑亮的一缕发丝,发丝柔软馨香,陈立根迟迟不动,好半响深呼吸了口气,咔嚓一声,剪断了。   李月秋蹲在陈立根的膝盖前,坐的乖乖的,偶尔和人说几句话,陈立根都是应几个音调。   安静的屋内,有李月秋的吴侬软语,也有陈立根闷闷的声音,更有咔咔的剪刀声。   陈立根把剪下来的头发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簇簇的慢慢的积攒出了一定的量,带着点沉甸甸的分量压在他的腿上,别看他下手咔咔几声,但一双眸子剪一下头发闪一下。   仿佛这不是在剪头发,这是在剪他的肉。   这得多少粮食才能长成这样的。   李月秋完全没看到陈立根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只晓得她剪头发了,换发型了。   脖子后面越来越轻巧凉爽,待感觉陈立根已经完工了,李月秋咻的一下转头,“好看吗?”   加上辈子到现在李月秋还是头一次剪短头发,她希冀的看着陈立根,粉嫩的脸颊透着怯。   陈立根手里还拿着剪刀,然后把搭在搪瓷盆边的毛巾拿起给秋秋轻轻的弹碎发,冷硬的嘴角吐出两个字。   “好看。”他家秋秋最好看。   李月秋顿时笑的明媚,站起后去找镜子,不过很快被陈立根捉住了手腕。   “嗯?”李月秋鼻腔里哼出疑惑的一声,之后她盯着陈立根的没什么表情的脸,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把陈立根的手甩开,跑去拿镜子。   镜子抬起,李月秋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她瞪大了眼睛,“陈立根!”   在香满园一楼享受美食的食客,忽的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凶巴巴的叫声,三个字喊的字腔圆润,声调清楚,陈立根?这不是香满园老板的丈夫吗?年轻的小老板长得跟朵花似的,一张芙蓉面简直说是沉鱼落雁也不为过了,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当老板,上门的客人有几个都想沾腥。   可人老板已经结婚了,时不时能在店里看到她丈夫,偶尔还能听到老板用不同于待客声音,说话间温温柔柔说话都带着小勾子,但又透着点骄横劲的喊出陈立根三个字。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店里的老熟客都听出了这是老板的声,顿时好多双视线往楼顶看去,之后没有再听到声音的他们继续吃吃喝喝。   在店里正忙活的陈山水则是把手头忙活的事情都搁在了一边,他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几步并做一步的跑到楼上,大声问:“嫂子,咋了?”   紧闭的屋门没有任何动静,陈山水欲再上前靠近,在距离屋门五六步的时候,屋里传来他哥波澜起伏的声音,“没事。”   接着里面就没一点声响了。   陈山水奇奇怪怪的又看了一眼,也没有再过多的停留,就上来这么一会的功夫,楼下已经在喊他了。   急匆匆上楼的陈山水又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屋里,捂着自己的头,只想把脑袋藏起来的李月秋气的眼睛都红了,脚边还掉着已经碎成两块的镜子。   陈立根抱紧怀里的人,生怕人不小心碰到碎了的镜子划伤自个,他低垂着脑袋开始认真的认错,“我错了。”   “错了有用吗?我的头发!你能把它们都接回去吗?!”李月秋一脸悲痛欲绝,瞥了一眼那些剪下来的头发,被陈立根用橡皮筋捆好,这会正揣在陈立根的裤兜里呢。   明明陈立根剪头发的手艺是有目共睹的,但怎么搁她身上就失水准了。   “我以后要怎么出门。”李月秋都快要悔死了,又悔又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剪了!这副样子她都不能见人了。   陈立根被自家婆娘骂得一个字都不敢吭,而且笔挺的背脊还隐隐有越来越微微弯曲的架势。   他真的有好好剪,只不过大概是心里头真的舍不得,也不晓得怎么会剪成这样,但他觉得真的不丑,秋秋,好看。   李月秋跟点了炮仗似的,小嘴委委屈屈又吧嗒吧嗒的抱怨。   好一会陈立根有了动作,捏住秋秋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把那只小手从自己的褂子塞了进去。   “你干嘛?”李月秋凶巴巴的,瞪着微红的眼角问他。   陈立根正儿八经的来了一句,“我补偿,你摸摸看我这一身值吗?” 第136章 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李月秋   次日,香满园开店的时候,店里的小工发现他们的老板今天戴了一顶帽子,帽子是鹅黄色的,挺鲜艳的颜色,虽然戴着帽子不明显,但老板过肩的长发不见了,这是剪了还是盘起来了?不就一天的功夫,变化还挺大的。   李月秋平时和店里的人关系不错,这要是平时这些小工肯定会问她,但今个谁都没说话,因为他们发现,老板的丈夫脖子上被咬了,小小的一个牙印,谁咬的不言而喻。   刚刚去进货的李大有显然没注意到两人的情况,拎着一袋子买到的葡萄进店之后,看月秋戴着帽子,“天这么热,戴帽子作甚,仔细闷坏了出汗回凉。”一会要是等客人多了会更热,说着没有任何征兆的把李月秋一顶鹅黄色的帽子给摘了下来。   李月秋压根来不及捂住脑袋,在帽子堪堪已经要全摘的时候,陈立根一把拦住了李大有的手,但这点时间和动作,已经足够不少人看到李月秋的头发。   这参差不齐,长长短短凹凸不平的发型,她们都怀疑的对视一眼,是不是看错了。   其实也就剪的用方言来说虫吃狗咬的,漂亮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头发就不漂亮的。   而李大有在看到了之后,不用陈立根拦了,赶紧把帽子压回月秋的头上,随后压低人问:“咋回事啊?!”   “陈立根瞎弄的!”李月秋捂住自己的头,她昨晚的火气又被勾起来了一些。   “……其实也不难看。”李大有看看陈立根,不晓得到底咋回事,但下意识的帮陈立根说话:“是吧,大根。”大根不是不靠谱的人,估计是月秋自己胡闹弄的吧。   陈立根嗯了一声说:“好看。”然后拽着李月秋的手出门了,一路上李月秋都不理人,陈立根要牵她的手,她也不让牵,把沉默不语的陈立根弄得满头是汗。   最终还是因为路上一张二八大杠险些擦到陈立根,李月秋吓得主动牵起了人的手,陈立根也这才捉住了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陈立根带着李月秋来了百货大楼,这会百货大楼逛街的人,好几个买了录音机,正乐呵呵的和柜台的人说话。   陈立根带着人从卖录音机的位置进去,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家金灿灿的店铺前,这话没有在夸张,真的是金灿灿的,玻璃柜台上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摆着的黄金首饰和玉器,真真是琳琅满目。   店里有五六个服务的人,其中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还抹了发油,收拾倒腾的特别干净的竟然是赵永平,人模狗样来形容他也不过如此了,他正在给两位客人介绍一个水头比较足的玉镯头,手上还戴着白手套,那态度那笑容,李月秋都怀疑是不是眼花了。   “李月秋?”正在看镯头的人转回头。   李月秋看去,越过说话的人看到了她身边的另一个人,一瞬李月秋的眼睛里蓦的盈满了惊惧和颤动,她下意识的拽紧了身边陈立根的袖口。   陈立根蹙着眉把人揽进怀里,余安娜看到李月秋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镯头,走过来几步问:“你怎么了?”   “安娜,这是你……”这时,陪同余安娜在看镯头的人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看了一眼趴在陈立根怀里的李月秋,又看向陈立根,一双眼眸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   余安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人,迟疑了片刻,“……这是莫家前不久认下的女儿李月秋,这是秦伟,我……的对象。”   秦伟主动伸出手来,“你好。”   李月秋啪的一下打来了他的手,一点都不维持表面功夫,“恶心的东西。”说罢拉着陈立根走向一边。   她这样直接动手,委实让余安娜下不来台,而秦伟看了一眼自己被打到的手背,手指不动声色的摩挲下手指,“没事。”   “孕妇情绪不稳定,你们理解哈。”赵永平赶紧过来说道:“你们要继续要看吗?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有相关部门鉴定的。”   赵永平的笑容就没达到眼里,他自然是认识秦伟的,毕竟那个时候,大根时不时就会去瞟一眼李月秋,当时李月秋可是和这个男人好过。   不过及时打圆场,余安娜也不打算和人善了了,她在秦伟结账的时候,径直朝李月秋走去,“李月秋,你是什么意思,我妈欠你,我可不欠。”她刚刚那是什么态度。   “昂?”李月秋带笑着扬起脸,这副样子和刚刚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甚至她脸上的哭笑不得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余安娜低头一看,只见李月秋的手指上手腕上,脖子上都挂了好多的首饰,特别是五根手指都被陈立根一个不落的戴了戒指,有玉的有金的有银的。   戴完一个,陈立根点了下头,说好看。   又继续在另外一根手指上戴一个,陈立根又点头,好看。   之后如此反复,陈立根都说好看,都要,但谁家戴戒指戴十个手指头的,不,她不需要。   但陈立根偏偏说好看,一副给李月秋买买买,赔礼道歉的意思,弄得李月秋早把什么头发什么秦伟给忘光了。   所以余安娜过来的时候,李月秋嘴角都是上扬的。   兴师问罪的余安娜看到李月秋那一身耀眼的金银,饶是她再淡定,也无语了片刻,她看着像个“土大款”一样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李月秋,“……你不重吗?” 第137章 李月秋,你男人是我。   “是挺重的。”   李月秋难得赞成了余安娜的一次观点,她有些尴尬的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再有钱的人谁没事会往自己身上嚯嚯这些东西。   李月秋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看起来笨笨的,还凸着一个稍尖的小肚子,看着怪惹人喜欢的,一瞬间余安娜也不晓得是什么情绪主导了她,帮李月秋把该摘的摘了下来。   “这家店比较有名,倒不是老字号店,没开多长时间,不过东西款式很不错,戴出去也大方,但价格也贵。”余安娜指着她摘下来的其中几个款,“这几个,还有这个,相对好一些,看你喜欢什么款式,至于其他的太贵了。”贵得饶是余安娜这种手里有余钱的也只能望而却步。   就她刚刚挑的那个镯子价格也是不低的,不过是秦伟付的钱,不然说直白一点,真让余安娜掏,她也掏不出来,她现在还在上学,充其量是一个学生,也就每月有点零花钱。   “你拿好,需要小票吗?”那边的服务员已经把东西放进了盒子准备打包好之后递给陈立根。   “不用。”陈立根在开出的单子上唰唰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张单子是所有购买的清单,余安娜怔肿了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好几位数字的单子,又看向服务员正在装盒的东西。   “这些太贵了,退掉,要这一个就行。”李月秋也只挑了一个,看到陈立根已经让人在装东西,她忙道:“我不要那么多,贵。”   连余安娜都说贵,那肯定是贵了,这可不是买一碗面或者是买一颗糖,这些都是金子银子玉石。   陈立根给她理了理头上的帽子,“不贵,你戴着好看。”   “需要我这边一起吗?”秦伟那边也已经弄好,走了过来,看到李月秋挑的那条项链,嘲讽的看了陈立根一眼,对赵永平说:“这位女同志看中的我也一起付了。”   余安娜蹙眉看向他。   赵永平看了陈立根一眼,之后说道:“好的,先生稍等。”说罢直接立马开了一张单子递给了秦伟。   “不用了,我们各付各的。”余安娜眼底闪过聚变,在赵永平递单子的时候,下意识推距,不是他看不起秦伟,而是这根本不是秦伟能付起的价格。   “没事,都是你认识的人。”秦伟扫了一眼李月秋,“这位女同志要的只是她手里的那条项链,单子开错了。”   “没开错,先生。”赵永平说着看向李月秋,露出了一个让李月秋觉得十分不适应的笑容,“你要的只是一条项链吗?”   李月秋看着赵永平的眼睛,回过味来后,摇头:“不,我要买的是这些全部的东西。”她指着刚才她身上摘下来的耳环手镯戒指项链。   秦伟也不是蠢货,他是看出了李月秋这专门讹他的,就他身边这个挑粪的,别说所有东西,买一个东西都捉襟见肘,“那抱歉了,我今天带出来的钱有限,看来是一起付不了,让你的对象。”   他视线下移,看着李月秋微微凸起不甚明显的肚子,“你的丈夫来付比较合适。”   李月秋可没打算让陈立根付钱,她要坑的是秦伟,可不是自家男人,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怎么下台,就听到陈立根开口了。   “既然我合适,就不劳你费心。”陈立根和秦伟一定程度上是老熟人了,不同的是陈立根这个阴沟里的老鼠到底是把李月秋弄到手了。   “那请。”秦伟示意陈立根付钱。   陈立根不动,秦伟笑了,穷酸货就是穷酸货。   “东西你拿好。”已经把东西全部包装好的服务员不晓得什么时候过来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立根。   秦伟顿住了,这种贵重物品的店铺,都是交了钱才能取货,难不成已经付钱了?   这不可能,他没见到陈立根付钱过。   狐疑的不仅是秦伟,李月秋也奇奇怪怪的看着陈立根,倒是聪明的余安娜估摸着猜了个大概。   而赵永平看着陈立根给李月秋挑的东西,不是他小气啊,瘸子过一段时间就会上一次新款,都是漂亮的款式,到时候款式紧俏,只要大根说一声,自然会给李月秋留着,一次性挑这么多,李月秋戴的了吗?   他直接问:“大根,你这走公账还是记私账?”   “私账。”陈立根牵起有些目瞪口呆的李月秋出了店,留下的秦伟脸色铁青的冲着赵永平问:“你们认识?”   “自家店的老板当然要认识了。”赵永平微笑,“欢迎下次光临继续照顾生意。”   秦伟一脸怒容的出了店,在注意到身边还有余安娜的时候,他赶紧调节下了心情,两人是通过家里介绍认识的,一定程度上来说门当户对,而且秦伟第一眼就看中了余安娜。   余安娜某个角度可是和李月秋像极了,今天两人就是出来玩的增进感情的,刚刚的手镯也是秦伟送给余安娜的礼物,碰上李月秋和陈立根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在秦伟心里头盘算着李月秋的事情,身边的余安娜说话了。   “东西我不要了。”余安娜停了下来,本来一会两人是准备去看电影的,看完电影再吃个饭,之后秦伟送余安娜回家,但她余安娜觉得没必要了,她把刚刚在店里买的镯子丢还给了秦伟,重新上下打量了人一眼。   比起李月秋的男人……真是差远了。   她的视线让秦伟很不舒服,他刚想问人是什么意思,余安娜道:“你刚刚的嘴脸自大得让我今晚的饭都吃不进去,我俩散伙吧。”   这边余安娜和秦伟处对象不到一周就和人分了,秦伟私下咒骂余安娜简直和姜语一个德性。   但他不晓得是这样一件小插曲,为他之后也为他们秦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余安娜的性子是个刨根问底的,李月秋对秦伟的态度足够她花精力去弄明白这两人什么关系。   而这边的李月秋继买买买之后,陈立根带着她来看电影了,不过可惜看到一半李月秋就开始犯困,睡到电影结束。   给她买东西又带她看电影,折腾得李月秋都累了,她迷迷糊糊的亲了人一口,说是亲但眼睛都没睁开,嘴上特别大方的说:“我原谅你了。”头发嘛养养还会再长的。   但熟不知更惊喜的还在后面,李月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明星,这不是刚刚电影里的男主角吗?   她激动的满脸通红,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之后只憋出句让人给她签名,就签在衣服的袖子上。   人是陈立根花钱请人留下的,但他这会看着自家媳妇对着一个男人红着脸,陈立根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花钱找难受。   李月秋这会压根就注意不到陈立根了,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签名后,还说了一箩筐的话,“我还喜欢听你的歌,家里摆着好多你的录像带,今天能遇到真人真是三生有幸。”   那位男明星被逗笑了,还给了李月秋一瓶花花绿绿的糖果。   等人走了李月秋抱着那瓶巴掌大的糖果瓶子乐滋滋的。   陈立根额角突突突的直跳,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李月秋,你男人是我。”   李月秋捧着糖果,“……知道了,干嘛突然说这个。”   陈立根不吭声了,隔天李月秋发现她的那瓶巴掌大的糖果瓶子不见了,而陈立根在院子的水缸处吭哧吭哧把自己有签名的那件衣裳洗了。   洗干挂干,衣裳崭新得找不到了一丝的痕迹。 第138章 李月秋,救我!   八月的时候,李月秋参加完了学校的最后一场考试和陈立根回了一趟村子,回来给李拥军上坟。   村里不少人都在李月秋开设的工厂里上班,家家户户有水田的都纷纷种起了莲藕池,原是要重了莲藕卖給厂里的人,但荷花开花的时候,村里一眼看去漂亮的不行,荷叶交相辉映绿油油,荷花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倒是吸引得好些人过来这边玩。   买下的山,除了该工厂,李月秋还找老手护养起了山上的野果树,刺萢树之类的,等着结果的时候熬果酱。   昔日贫穷的水湾村隐隐和别的村子拉开了贫富差距,甚至有一两户人家已经准备要盖新屋子了,李月秋和陈立根给李拥军烧了多多的钱纸,之后去工厂走了一趟,让李月秋吃惊的是原以为厂里大部分应该是四五十岁的人,但十七八岁二十多岁的人竟然占了一半,而且李月秋还看见了曾经一块在肉联厂上班的同事,她记得这人是正式工人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李月秋这才晓得工厂已经下岗了好一批的工人。   这波下岗预潮比李月秋记得的早了不少,玻璃厂暖瓶厂肉联厂因为经济效益的问题都下岗裁掉了不少的人,临时工通通不要,正式工人也不是人人都保得住饭碗,下岗了之后也找不到事情做,幸好知道李月秋在村里开了个工厂,待遇好薪水高,比之前的老牌厂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不同的是这边是签合同,有点类似于厂里的临时工,但当临时工一个月可拿不了这么多的工资。   不过李月秋开设的厂就这么大点,目前暂时没有扩大的意向,厂里招人又是水湾村的优先,倒是搞得他们想来这里应聘上班都不一定应的上。   不少人心里后悔,不是本村人就算了,当初在肉联厂一块上班的时候就该和李月秋打好关系。   但他们这的后悔这才哪到哪,最悔的莫过于桃源村了,眼瞅着水湾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直接把他们其他村子甩出了好运,现在挑对象找婆娘找汉子,一听是水湾村的,那亲事叫一个好结。   以前背后喊李月秋狐狸精,但现在压根没人喊了,都说李月秋有旺夫运,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水湾村的人都有旺婆娘旺汉子的命。   家里穷?没事,瞧陈立根穷成那样,现在人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将来是要当医生的,开了那么多的店,穷,不怕,上进就成。   而陈立根本家的桃源村,真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特别是曾经村里人在陈家被烧之后和起火来把陈家搬空的事又被拿到了面上来说,如今他们村担着个欺负孤儿寡母,风评简直差极了。   “那些都是老黄历的事,当时谁看到是我们村的人抢他陈家了,都是没影的事,陈家的根基还在村里,再怎么厉害那都是我们村的人,你现在上赶着讨好,更惹人讨嫌,热脸贴什么冷屁股。”村委会中一个口袋里挂着钢笔的老文书开口说道。   桃源村的村干部凑在一起开小会,闻言倒是觉得说的没错,只有年轻的村长看着老文书不赞同的说:“做错了就做错了,错了就要承认错误,这叫热脸贴冷屁股?”   这位老文书在七八年前可是村里说一不二的主,还当了几届生产队队长,后来慢慢下来,如今也才三四十多岁的年纪,这会认村上的文书,是识字读书的体面人,之前的村长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但现在的村长是今年刚选出来的,年纪轻的很,才二十岁,和陈立根上下点的年纪,之前一直在外面读书,不过高考没考上,就回乡来做贡献了,那些老黄历的事,他一个算是毛头小子的人才是最不想去翻的,但如果真错了那就得认,错了还死犟不认,他忽然觉得怪不得别的村子都讨厌他们桃源村,确实够讨嫌的。   新任村长和老文书没谈拢,窝了好大火气。   “你是村长,你说咋干就咋干,不用去在乎老王,他和陈家关系不太好,肯定不同意向陈家道歉啥的,他新讨了婆娘,正忙着要娃的,忙的事情多,再过几年把他文书的位置起了就是。”旁人向新村长说道。   “还要再过几年?我下个月就想把他起了。”说着忽然觉得奇怪,“他和陈家关系不太好?就他这八面玲珑的,村里可没有和他有疙瘩的。”   “都是些老黄历了,说给你这小年轻,你怕以为是讲古,老王是和董慧一批的之前,要不是嫁给陈立根的爹,这会董慧该是他婆娘,不过,如今他可滋润了,娶了个十七□□的小姑娘,老帮菜配嫩豆腐,你说滋润不滋润。”   王富强开完会之后就回了家,打开院门,昨晚换下的衣裳堆在盆里没洗,灶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他把饭做上,接着洗了衣服,等饭做好后,他端着饭进了里屋。   里屋的床上一个人窝在床上睡得沉沉的,王富强过去喊人,“玉雪,吃饭了。”   被窝里的季玉雪迷迷糊糊的转醒,看到床边的人先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往里躲去,她已经不见在省城之时的丰盈,瘦了很多。   王富强怕吓到人,声音放轻了些,“吃饭。”   季玉雪似是回过神,好一会抬手接过饭碗吃了起来,饭菜上有搁着鸡蛋,还有炒过的肉干,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净挑着鸡蛋和肉干吃了。   王富强就这么看着人吃完一碗饭,等饭吃完了,他把空碗接了过来,问:“吃饱了?”   季玉雪点头,“饱了。”   王富强笑了一下,把碗放到一边,季玉雪看着他,晓得他要干什么,吓得往床边跑,这让王富强一下就拉了脸,直接把人拖了过来,没有任何征兆的扇了人一巴掌。   “我不是白供你吃喝,连伺候自己男人都不会。”王富强眯了眯眼,他比季玉雪大很多,季玉雪长得漂亮,讨到了她,私下不晓得多少人羡慕,这人王富强面上很有光。   季玉雪既然嫁给他了,那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着季玉雪脸上别扇出的巴掌印,王富强觉得漂亮的紧,而季玉雪又在那说什么自己知道未来的事情,能未卜先知,怪不得别人都说她脑子不太清楚。   这话她嫁过来之后经常说,王富强都听烦了,又给了人一巴掌,把人打服后转身把门磕上了。   等过了好半晌,王富强舒坦的从屋里出来了,洗了把脸出门了,屋里床上浑身青紫的季玉雪侧耳听到人出门的声音,她一下坐起,随便找衣裳套上,之后开始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   她得跑,王富强就是个变态,她怨恨起了所有的人,怨恨任珑怨恨季家,她哆嗦着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终于在床底找到了一个小盒子,她慌手慌脚的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这一倒她眼睛亮了,除了点钱和票,竟然还有金子。   季玉雪心头骤然一松,赶紧把东西拿上,末了箱子底却掉出一个东西,季玉雪一看,竟然是一个老旧的火柴盒,里面还剩着不少的火柴。   王富强好端端的藏一盒火柴做什么,季玉雪觉得有些奇怪,王富强吸烟,家里桌上经常会搁着火柴,她想不通这一盒火柴除了老旧一点到底是啥原因值得和这些值钱东西放一块,难不成是古董。   想不通的季玉雪索性把火柴也带上了。   李月秋抱着半块西瓜在村口等陈立根,她穿的“邋遢”极了,脚上踩着黄粉色的拖鞋,衣服只是随意的穿着宽松的一件灰色衣裳,毛豆在一旁啃着西瓜皮。   村里虽然贫穷倒是胜在空气好,环境安静,这会太阳快落山了,李月秋咬一口西瓜瞅着快落下的太阳估摸着陈立根一会就应该出现在那条路口了。   “月秋,早点回去。”附近收工的田里干活的人笑着说。   李月秋应了一声好。   再等一会,陈立根还不回来她就要回去了,等了一会,不见人,李月秋把西瓜皮一扔,慢悠悠的转身回去。   肚子有些重,安全第一,等不了陈立根,趁天没黑先回家。   路上还能看到不少收工的人,不过走了一会就剩李月秋一个人一路了,这时,身边的毛豆突然对着一个方向吠叫了一声。   李月秋往那个方向看去,看一眼觉得是眼花了,然后又眯了下眼睛,坡下的那个麦子地里,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把女人追打在地,狠狠的给了人几巴掌,女人奋力挣扎,跑脱了之后抬脚就跑,抬眼的功夫就看到了坡上的李月秋。   李月秋神经一紧,下意识后退,移开视线当没看到,吆喝着毛豆走人。   “李月秋,救我!”   李月秋:“?!”别喊我,我没看到,不关我的事。 第139章 落定   李月秋早听人说了季玉雪现在的情况,被莫家送回来之后,季玉雪后来又自个跑进省城了好几趟,她在省城好了个家势不错的对象,条件十分的优异,只不过随着她和莫家关系断了,她的对象明显是看不上她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李月秋也不太了解,总之结果就是分手了,而且季玉雪貌似还和人睡过了,结婚女方都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这要是不清白了,唾沫都能被淹死,季家只能感觉给季玉雪物色对象,但有能力要点脸的根本不愿意要“破鞋”,并且听说季玉雪还说什么她能知晓未来,说话神神叨叨的。   阿祖能掐会算都不说自己知晓未来,这姑娘去了省城过了好日子,是脑袋都拎不清了。   季玉雪原本在季家是很受宠的,但她上头的几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加上季玉雪去了省城之后就从没主动再联系过在乡下的季家人,明显就是看不上家里的人了,如今她被赶回来了,那些嫂子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巴不得让这个小姑子赶紧嫁出去,不然一大家子还得多供一个人的口粮。   挑来挑去挑了桃源村的王富强,虽然年纪上是不合适,但除了年纪,别的还真找不到比王富强好的,死了老婆但光身汗一个,没有所谓的拖油瓶。   加上季玉雪的其中一个不好惹的嫂子的推波助澜下,王富强整整给了季家100块的彩礼把人讨进了门。   快四十岁的男人讨了个年轻小姑娘,即使这小姑娘被人弄过了,但也足够让人眼馋的。   李月秋护着自己的肚子,笨拙的像是个小鸭子似的赶紧跑的,她明显是不想管季玉雪的事,叫着毛豆只想赶紧回家。   岂料季玉雪真是够坏心思的,看李月秋避开了,硬是要人拉下水,要让李月秋“帮忙”。   王富强虽然是在村里当文书,但也是下地干活的人,一把就逮住了季玉雪把人惯到了地上,抬脚给踢了人几下,平时斯文的样子全无,“你再跑!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折!破烂货,除了我谁还肯要你。”   季玉雪疼得直叫,趴在地上起不来,李月秋溜着毛豆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会天已经渐渐黑了些,马上就能到家了。   李月秋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靠近,直到一只大手狠狠的动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她惊蛰的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出的是王富强一张扭曲的面容,她对桃源村的人不熟,只晓得这是村委会的,此时李月秋奋力挣扎,但王富强一双眼眸眯了眯,警惕了扫了扫周围,几乎是飞快的把李月秋往路边隐秘的丛林拖。   “嘶!”   毛豆吠叫了几声,跳起来对着王富强使劲的咬了一口,王富强疼的松了手,李月秋得了空档,大声的呼救起来,附近还有没收工的人,只要声音大,会有人能听见。   王富强一脚把毛豆揣到了地下的地里,他捂着被咬开的手臂,眼神发冷的扑过去按住李月秋。   求救的声音慢慢消失了,但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在地里割麦的人狐疑的对视了一眼,看着坡上的位置,拿着手中的镰刀往听到声响的位置跑去。   李月秋双手费力的推距着王富强,挠了人好几爪子,挠得人一脸的血痕。   那边疼的缓过劲的季玉雪看到这样的情景,愣住了,她的小腿被王富强打断了,也晓得跑不远,直到看到王富强似乎是想捂死李月秋,她才抖着身子出声,“你,你要干什么。”   “陈家是她拉起来的,不是说她旺夫吗,多管闲事,我看死人怎么旺夫。”王富强的脸上都是狠辣和积压多年的怨恨,他说着说着看挣扎的李月秋一张芙蓉面长的真是美极了,十里八乡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眼瞅着李月秋纤细的胳膊挣扎的越来越弱,季玉雪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砰”的一声,身后是一阵巨响,二八大杠被扔到了一边,一个人影从她身侧急剧的冲出,朝王富强冲了过去,一脚就把人掀翻在地。   “秋秋!”陈立根抖着手抱起地上的人,他把手搁在秋秋的鼻间下,在李月秋回过气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他恶狠狠的看向王富强,像是一匹咬人的豺狼,揪住人的衣领压在地上给了人好几拳。   跟在陈立根身后的毛豆也吠叫了起来,这次声音响亮得家家户户都听到了,李月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喉咙里细细的哼出几个字:“陈立根。”   在发觉没人应答之后,她一下抬头看到的是满地刺目的血,鲜红的血浸湿了地上的泥土,她几乎是爬着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暴戾的人,“陈立根!别打了!停手!”被王富强快捂死的劲头还没过,李月秋基本没什么力气,陈立根快要把人打死了,她用尖尖的小肚子往陈立根身边凑,“陈立根!孩子!孩子,你看看孩子好还是坏了。”   结果还是没反应,最后李月秋来了一句,“我肚子疼!”   动手的人瞬间像是回了神志,一下收手了,他松开了已经被打的半死的王富强,咻的转头,看着面前苍白着脸的人,“我带你上医院。”他把人拦腰抱起,路过季玉雪身边的时候,陈立根的脚步却突兀的顿住了。   季玉雪身边散落的是他在王富强那搜到的东西,金子和钱票,还有一盒发旧在挣扎间被踩瘪的火柴盒。   ***   众所周知,陈家当年是因为糟了天火才搞的家道中落,糟天火那是老天爷的惩罚,是老天爷要收走陈家的财富,但时隔这么多年,真相竟然是有人故意放火。   放火的人竟然是同村的王富强,不仅如此,李月秋糟偷的那次,也是王富强伙同人偷的,在他家找到的那些金子和钱票经查实就是偷的。   一时聚众哗然,王富强是什么脾性,平时都不和人有过红脸,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但所谓人不可貌相,真相就这么□□裸的摊开在了众人的面前。   “疼?”   陈立根抿了下嘴角,手下的动作放的更轻了,李月秋半躺在床上,下巴一片乌青,她昂小下巴让陈立根给她上药,下巴上一片青紫,就跟受了虐待似的。   陈山水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她嫂子可怜兮兮上着上着药,好好的抬着下巴忽的向前,毫无征兆的亲了他哥一口,语气笑眯眯娇吟吟的,“好了,好了,我这是疤痕体质懂不?没多大的伤。”   陈立根不吭声。   “哥。”陈山水喊了一声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陈立根只问了一句,“搞清楚了?”   陈山水深吸了口气,点了下头,随即俩人也没多说什么,李月秋扶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道:“诶,真是顽强的崽,我都遭罪了,这崽啥事都没有,一定是个胖乎乎身体好的小子。”   陈立根闻言攥紧了下眉,摸了摸秋秋的肚子,然后抱住人,在人耳边道:“对不起。”   李月秋嘴角的笑容收了一些,“有什么对不起的,要是没这事,岂不是放这个犯人逍遥法外了。”   王富强认罪了,火是他放的,七月的天,干的很,一根点燃的火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陈家的屋顶,顷刻大火就把陈家缭绕成了一片火海,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在陈家落了一个火柴盒。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被翻出来。   至于起因是什么,完全是因为当时他喜欢董慧,认为陈立根的父亲横刀夺爱,明明这么多年,他看着随着岁月流逝而老去的董慧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感风采,曾经的喜欢早就化为了乌有,但仇恨就像是一簇火一直从未熄灭。   细想想并不是深仇大恨,仅仅只是嫉妒罢了,真是可笑的理由。   王富强被判刑那天,陈家的人都去了,亲眼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此次事件之后,本就风评不好的桃源村更是变得人人喊打,走到哪都会被人嫌弃,觉得这个村子的人都是黑心肝的,杀人放火都是常事。   刚上任不到一年的年轻村长当即就把村长的职位辞了,谁爱干谁干,这种村子他是没本事管了,品行恶劣的人也太多了,根子歪了,正不回来了。   之后将近一年时间,桃源村都没有新任的村长上任,足足闹了好大的笑话。   十二月,天气开始微微变凉的时候。   李月秋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陈安,意寓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第140章 不招亲爹稀罕的意外   当陈安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有经验的女人一看李月秋的肚子就晓得这一胎肯定是生儿子,是以准备东西都是按照男孩子的东西来准备。   李老头准备了男孩子喜欢玩的玩具,玩具是他自个做的,小弹弓之类的。   董慧给准备的也是小男孩的衣裳。   其他的人也都是按照男孩的标准来准备的。   等到月份足够大的时候,是陈立根给李月秋看的,他现在已经在医院跟着一个老师,做老师的助手,给李月秋做彩超的时候,是陈立根给人做的。   李月秋当时凸着个笨拙的小肚子,撩开衣裳露出肚皮的时候是很紧张的,陈立根拿着仪器看的时候,足足看了好长的时间,躺在病床上的李月秋都快睡着了。   等陈立根收了仪器,给李月秋把肚皮上的耦合剂擦干净,放下衣裳的时候,李月秋发觉陈立根板着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李月秋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肚子。   陈立根给人把鞋套上,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是个女儿。”   啊,女儿啊,李月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大伙都说是儿子,没想到是个女儿。   不过这孩子没落地的时候,果然什么都是不能100%确定的,进产房的时候,真是能来的人都来了,不晓得怕是以为里面有好几个孕妇在生孩子,等到医生笑咪咪的抱着呱呱呱直哭的孩子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说一声恭喜,那边陈立根都没去看孩子一眼,先进病房看李月秋的。   他和秋秋约好了,生完孩子,第一个得来看她。   当时李老头就在边上听得,闻言都快吹胡子瞪眼睛了,都是当娘的人了,这咋还和自家女儿争上宠了。   谁知道大根也是个狠心的,秋丫的无理要求才提完,他就道:“不看你看谁。”   看谁?看你的儿!   这孩子出生,陈立根果然先进去瞧了李月秋,待李月秋醒了,想看孩子的时候,他才想起找孩子。   医生把孩子给陈立根抱着,陈立根皱眉看着用婴儿布包裹的小东西,觉得太小了,然后他伸手抬起婴儿布一看,只瞧一眼,陈立根转手把孩子递还给医生,动作利落,语气坚定,“抱错了,我家的是女儿,不是儿子。”   医生被弄得懵了下,“这就是你家的,你要不要吧。”   陈立根面色变得那叫一个古怪,他有些愣愣的看向秋秋,“秋秋,男娃。”   没有贴心小棉袄,是个男娃娃,原本的陈桉也变成了陈安。   陈立根默不作声,但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没几天就长开了,模样乖巧的很,乌溜溜的眼珠,贼可爱了,余军和科科一周起码要来看三次安安。   就连余安娜来过一次之后,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愣是抱着孩子能逗一天,最近家里又给她介绍了对象,这次的对象是个小学老师,家庭背景比起之前的秦伟差远了,但人很不错,妥帖贴心。   而秦伟自从和余安娜分手之后,再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他昔日里玩弄女同志的事情明明他爸妈瞒的严实,秦伟在外的名声也是极好的,但这些丑闻被爆了出来,闹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条件合适的人家也不敢把自己的孩子交托给这样的人,秦伟的爸妈也因为这事,被上级调查批评,听说是在大礼堂里当着百十来号的人说的检讨,简直是面子里子和前程都没了,和树倒猢狲散没什么区别。   出了月子之后,李月秋都是带着安安睡的,陈立根睡另外一个屋子,小孩子软软肉肉的,晚上一个被窝睡暖呼呼的,比暖手宝都热乎。   不过,只带安安睡了五天,第六天的时候,陈立根把安安抱走了,让她去和董慧睡,李月秋不乐意,嘟囔着说安安香香软软的,可暖和了,小孩子不能和母亲分开睡。   “男孩子不能这么精细养。”陈立根冠冕堂皇的说,末了坐在床边,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李月秋,“我比他暖和,比他香,你抱着我睡。”   李月秋:“……”   而这边看着被带到自己屋里的安安,董慧小心翼翼的哄着安安睡觉,安安睡着后,她点了下人的鼻子,“你呀,就是个意外,真不招你亲爹稀罕。” 第141章 番外   晌午的时候坐落在市中心的地段的香满园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漂亮的玻璃碗里是刚烫好的桂花藕粉,炒螺喷香的味儿从进门就能闻见。   余军背着书包手插着裤兜的进店,这会店里已经没有了空余的位置,偶尔有空着的位置那也是被人给预约过的,他走到点单的地方,十分自来熟的朝里面的人:“大有哥。”   李大有正在忙活,看到来人笑着问:“带朋友来吃饭?”   余军点点头,他身后站着五六个男男女女,都是一块六年级的同学,李大有让他们上三楼去,三楼有位置。   “还真是你家亲戚开的,可以啊,余军。”和余军一块来的人羡慕的推了推他,家里条件就好的不行,还有和这么大店铺的亲戚,这香满园如今可以有很多的店铺,省内省外都不少,特别是过年过节推出的礼盒难抢的很,有钱也不一定能抢到。   余军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即就不再说话了,李大有给他们上了一桌子的菜,说吃完了继续点,瞅着余军欲言又止的,李大有笑道:“你月秋姐不在,去接你大根哥下班去了。”   余军切了一声,嘀咕了一句,“都多大的人了,她怎么跟个小孩似的黏糊。”   “臭小子,说啥胡话呢。”李大有敲了下他的脑袋。   余军捂住自己的脑袋,模样似急恼了,但看的出来他很高兴,他和李大有说了几句话,之后想起正事来,“大有哥,姜语姐让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张单子。   “我不要,你还给她。”李大有皱着眉拒绝,压根不看是什么东西。   还真是和姜语姐说的一样,余军把单子又递了递,“只是让你看,你打开看看。”   李大有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过来打开了,他参加了最近一次的高考,没上本科,但是上了中专,已经不是几年前不识的小子了,然而当他看明白手里的单子是什么回事之后,只见他哆嗦着把那张单子揉搓成了一团,都没和余军再说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出去了,还差点撞到进来的赵永平。   “嗐,火急火燎什么。”   余军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他要当爸了。”   赵永平:“……”   “你小子又离家出走来蹭吃蹭喝了。”赵永平拉了一把凳子挨着余军坐下。   余军否认说不是,是他的同学放学了说一块吃东西才过来的。   赵永平拿了只烟抽上,脸上的表情是你小子接着编,等吃完饭之后,他的那几个同学都走了,就这小崽子不动。   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   等大根一家三口回来的时候,余军看到被陈立根抱着安安罕见的露出笑容,把自己书包里准备的玩具拿出来带着人玩。   陈安随了他父母的好皮相,长得真是漂亮的紧,高冷的余军对他也是格外的纵容。   “喂,我今晚要在这睡。”余军朝李月秋说道。   李月秋穿着掐腰的长裙,摇曳生姿,鲜灵灵的根本就不像已经是生孩子的人,听到余军说的,她道:“喂什么喂,我没有名字吗?”   余军闭嘴不吭声了,说来也奇怪,他会喊李大有哥,会喊陈立根哥,但独独李月秋他从来都只是喂来喂去,真是没礼貌。   “秋秋,带安安回屋写作业。”   正在玩的安安一下特别听话的把手里的玩具放下了,李月秋却是不情不愿,不过还是牵着安安回屋去了。   “我送你回去。”陈立根解开袖口上的纽扣,朝余军道。   “我不想回去。”   陈立根刚从手术室里下来,他一会和赵永还有事,没功夫和人耗,“我让山水送你回去。”   “你怎么不让李月秋送我。”余军脱口道,说完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显露无疑,脸一下涨红了。   陈立根双手抱臂,锋利的眉带着不悦,“我婆娘凭啥送你,哪来的回哪去。”这话说的换了别的人,估计早走了,但余军脸皮怪厚的就是不走。   “你和你妈的事,不要牵扯到我的秋秋头上。”陈立根从赵永平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上,打火机的光亮让显得他脸部轮廓分明,透着几分戾气。   余军还是有些怕他的,但他不想回去,他已经不是小孩子,已经能自己分辨对错,在知道了李月秋的关系和母亲做下的种种事情,余军是愤恨的,甚至于这次和任珑吵架的时候,他直接怒道:“你怎么能丢了我姐呢。”就这么丢在小山村里,听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   余军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不平什么,是替李月秋难受,还是认为,如果他和李月秋的位置对换,任珑也会毫不犹豫的扔下他。   他有一个多么自私的母亲啊。   孩子的叛逆期总是难搞的,余军现在的针锋相对,对任珑怨恨,也对自己的父亲感觉到羞耻,根本就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这其中或许有一部分是姜语在推波助澜,但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陈立根吸了口烟,“不乐意回就在这睡,一天二十块的住宿费,还要负责打扫卫生。”   余军眼睛一亮,特别阔气的把几张大团结拿了出来拍在桌上,拿上自己的书包,“我去找安安做作业。”   等人走了,陈立根竟然数起了桌上的大团结,看得赵永平忍不住道:“至于吗,这么坑小孩的钱,你差这点零碎吗?”   陈立根把钱搁在一边不吭声。   赵永平道:“一扯上李月秋的事情,我就觉得你劲狠。”这话没有调笑的意味,意思带着点别的意味,也不是指余军的事。   他想起了季玉雪,王富强被判刑后,大根一口咬定季玉雪是同谋是共犯,当时的情景,要说目击证人只有大根一个,季玉雪辩驳说自己不是共犯,她也跟连碰有没碰到过李月秋,甚至于自己还被王富强打折了脚。   警察调查之后证实季玉雪是受害人,并不是同谋,人证也不能随口就讲,赵永平那个时候还闹不明白大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后来,他才晓得了,季玉雪被放了回去,但她后半辈子是彻底的毁了,她还年轻,还可以再嫁,但正经的好人家是不会讨她的,大根咬定她是同谋是共犯,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顶帽子扣下去,没谁会想要一个这种心肠的人做婆娘,流言有时候是会杀人的,季家也不见得能容得下她。   这种周围身边的恶意是一种怎样的压迫没人比大根跟了解了。   赵永平前段时间回了一趟村,听到村里说季家把季玉雪给嫁了,其实是“卖”了,卖给一个比王富强还老的瘸脚老头,听说那老头之前有三个老婆,都是被他打死的。   “你胡扯些什么。”陈立根在听到赵永平说的话,半掀起眼帘看他,他吸了一口烟,但却在下一秒飞快的把烟熄了。   因为他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几秒过后,李月秋踩着桃粉色的丑拖鞋进来了,一进来她先是动了动鼻子,看了在吸烟的赵永平一眼,然后狐疑的看向陈立根,“抽烟了?呛死了。”   陈立根摇头,然后蹙眉看向赵永平,“秋秋不闻烟味,赶紧掐了。”   赵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