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贵女亭嘉(重生)》 作者:猫爪汤圆   文案一:   声名狼藉、惨死街头的梅亭嘉重生了,重生后她才知道自己前世的悲惨下场全是拜手持系统的庶妹所赐。   重生后的梅亭嘉望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庶妹梅绛璃,不由得会心一笑:当你失去了系统以后,凭你的本性,你还能做一个万人迷吗?   文案二:   庆王荀臻位高权重,容颜俊美,是京中所有贵女的梦中之人。   只是突然之间,庆王得了怪病,无缘无故地就会疼痛,莫名其妙地就会出现伤疤,寻尽天下名医也无用。   后来,众目睽睽之下,梅二小姐给了自己的姐姐一巴掌,庆王的脸颊却红肿了起来……   当荀臻知道,自己所有的疼痛伤疤都是因为梅亭嘉后,庆王爷亲自驾临梅府,对着所有人恶狠狠地道:“谁都不许再动梅亭嘉一根手指,动她便如同动本王!”   小剧场:   新婚的庆王夫妇总是对外宣称夫妻感情一般,但是当有那不开眼的试图欺负庆王妃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瞧见庆王一脸苍白地出现在庆王妃身边将她抱走。   庆王%庆王妃:我们真的只是营业夫妻   众人:我信你个鬼!   汤圆的下一本古言《姣姣》(假千金求生记),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瞅瞅哈~木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复仇虐渣 爽爽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亭嘉 ┃ 配角:荀臻 ┃ 其它:预收《姣姣》(假千金求生记)   一句话简介:照着标准答案打脸虐渣   立意:前世的遗憾今生来弥补 ============== 第1章 孝统二年春。  这一……   孝统二年春。   这一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反常,才到了二月里,京都城便已经有了暖意,路旁的树也抽出了枝桠。所幸现在并未遭逢大灾,不然孝统皇帝怕是要连夜下个罪己诏出来。   顺毅伯府的嘉瑛阁里,大小姐梅亭嘉坐在镂空花窗前托着腮,听下人们议论着为何今年如此不寻常时,不由得淡淡一笑。   先是有那么一位千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异世孤魂,现在又有了重活一世的自己,能不反常么?   丫鬟棠诗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瞧见自家小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笑着道:“小姐怎么又发呆了?快些来洗漱吧!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梅亭嘉回过神来,行至水盆前,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容颜,突然就红了眼眶。   在外人看来,顺毅伯府的大小姐还是个二八妙龄的少女,只有梅亭嘉自己心中明白,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前世的梅亭嘉是顺毅伯府唯一的嫡女,也是京城第一贵女,自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有一门显贵荣耀的亲事以及顺遂喜乐的一生。   但是这一切在孝统二年四月的那场文会宴上戛然而止,那一日的梅亭嘉犹如邪祟上身,当着诸位小姐的面形如市井泼妇口出恶言,在场的人无不被她破口大骂。   紧接着她又跑到男客席位上宽衣解带搔首弄姿,惊得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丢光了顺毅伯府的脸。   待得梅亭嘉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被赶出了顺毅伯府流落街头,一向疼爱她的老夫人与顺毅伯并没有给她分毫解释的余地,直接将她打入了地狱。   从那以后苟且偷生的两年里,梅亭嘉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时运不济被鬼上身,直到偷偷给她送衣物的棠诗被她的二妹妹梅绛璃派人生生抓回去,她才知道自己为何落得那种凄惨境地。   原来真正的梅绛璃早在孝统元年的那次落水中便香消玉殒,现在占了她身子的,是一个自千百年后穿越而来的一缕孤魂,那本名叫丁慧慧的女子手中还携带着一样神器,可操控人的感情!   梅亭嘉在被赶出去的那一刻,才发觉这个女子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将整个伯府上下都收买了,没有一个人再为自己说话。   在她奄奄一息之时,穿得光鲜美丽的梅绛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彼时梅亭嘉已然不能再开口说话,只能呆愣愣地听着那女子笑着说话。   “什么京城第一贵女,还不是两个技能就完蛋的货色!好姐姐,你放心,伯府第一小姐与庆王妃的位置,我都会坐得好好的。”   ……   “小姐!小姐!您怎么又呆住了?”棠诗一连串的呼唤将梅亭嘉的思绪拉回了现在,看着这个一直真心为她的丫鬟,梅亭嘉粲然一笑。   “我没事儿。”擦净水后,梅亭嘉拍了拍棠诗的手,才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顺毅伯府的老夫人姜氏守寡十几年,在这顺毅伯府也就做了十几年说一不二的老太君,平日里她不喜欢孙女们带着丫鬟一起请安,因此这几位小姐都是独自从自己居住的闺阁中出来。   在去寿康堂的路上,几位小姐碰了面。   三小姐梅诗音一见梅亭嘉便略带关怀地问候道:“听闻长姐前几日发热,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梅亭嘉看了一眼豆蔻年华的三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与梅诗音同岁的梅绛璃一眼。   此刻的梅家二小姐在神器的改造下,早已经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模样,只见她一身水绿色衣裳,小脸绯红,娇俏可人,听见梅诗音这么问,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梅亭嘉压抑着满心的仇恨,暗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对梅诗音笑道:“多谢三妹关心,我现在已然是大好了。”   梅亭嘉话音刚落,就听得才七岁的五小姐梅若瑜拍掌大笑道:“长姐好了可真好,这大概就是二姐所说的,祸害遗千年吧?”   小姑娘的声音里还带着稚气未脱,但是说出口的话登时让场面变得尤为宁静,好一会儿,梅绛璃才回过神来弥补道:“五妹在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梅若瑜与四小姐梅如瑾差了都有五岁,平日里小姐妹们说笑也不爱带着还算是小孩子的梅若瑜,因此她总能将鲜少与姐姐们交谈过的话记得一清二楚。   眼下见梅绛璃否认,梅若瑜着急了,红了眼圈道:“那日我明明听见二姐这么说,我绝不会说谎的!”   梅绛璃差点背过气去,她可不会觉得在古代这七岁小儿真的无知,必定就是故意说出来要她难堪。   梅亭嘉瞧见梅绛璃一脸温和地朝着梅若瑜走过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几步上前将抹眼泪的小姑娘藏在身后,自己则迎上了梅绛璃这假意打闹的一巴掌。   紧接着梅亭嘉便是一愣,这巴掌居然半点也不疼,难道梅绛璃还真的没用劲儿不成?   见自己一巴掌打到了梅亭嘉,梅绛璃心中暗自开心了一下。她之所以对梅亭嘉有着如此深的敌意,是因为她是个穿书人士,书中的二小姐梅绛璃虽是女主,但却因为嫡女女配梅亭嘉压在头上,兜兜转转了十年才得到最终的美满大结局。   梅绛璃壳子里的丁慧慧原本生活在快节奏的千年后,哪里能忍受得了这么久的时日呢?因此她初初穿来,就给自己定下在文会宴上弄掉梅亭嘉的目标。   眼下虽然小出了一口气,但是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梅绛璃楚楚可怜地道:“长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五妹别乱说话。”   梅若瑜听见梅绛璃还在否认,就从梅亭嘉身后探出小脑袋道:“我没乱说话,就是二姐说过的。”   梅绛璃皱起了眉,却听得梅亭嘉开口道:“行了,还要给祖母请安呢,在这路上闹起来成什么样子?”   然后梅亭嘉又对梅若瑜道:“五妹,那话不是什么好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梅绛璃一听,这分明就是信了梅若瑜话的意思啊,还待出口分辩,却接到了梅亭嘉一个警告的眼神,只得不服气地跟在后面。   五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走进寿康堂时,老夫人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些都是顺毅伯府未来的希望,只是当她看见孙女们脸上的表情时,笑容瞬间消失了。   “嘉丫头,跪下。”   老夫人根本不等了解事情详情,就令身为嫡长女的梅亭嘉下跪领罚。   若是前世的梅亭嘉准会毫不犹豫地听命了,只是换成死过一次的姑娘,此时就显得淡薄许多。   “不知孙女错在何处,惹得祖母如此大怒呢?”   老夫人看出几个孙女之间似乎发生了矛盾,先惩治梅亭嘉因为她是长姐没能管好妹妹们,老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个一向柔顺的大孙女会反抗。   感觉自己威严受到挑战的老夫人也顾不得再调查其他孙女之间的事儿,只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梅亭嘉脸上。   梅亭嘉下意识捂住了脸,却一脸地不可置信——并非是诧异于祖母突如其来地殴打,而是梅大小姐发现,这样一巴掌下来,她也没感觉到疼。 第2章 看见梅亭嘉被打的梅绛……   看见梅亭嘉被打的梅绛璃心里十分开心,但是系统却一直在提示她去讲情。   原因无它,梅绛璃的这个系统着实不算好用,名义上是万人迷系统没错,但却是个半成品——她需要先做讨喜的人,系统才能将她的迷人之处无限放大。   梅绛璃一度十分不满意,毕竟她如果能做一个讨喜的人,她还需要系统做什么?   架不住系统奖励机制垃圾,但是惩罚措施一流,她行为稍有不对,轻者剧痛难忍,重者获得的容貌才情就会消失。   眼下的梅绛璃虽然极度不情愿,也得站出来为梅亭嘉求情道:“祖母息怒!您就算不顾念着长姐病才刚好,也别动怒气坏了身子!”   其实这话听起来也有些刺耳,但是在系统作用下的老夫人看梅绛璃,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因此渐渐平息了怒火,只是还不忘瞪梅亭嘉一眼。   “文会宴马上就到了,这对于你们来说多重要不必祖母再跟你们说。”   老夫人直接说了正题,这文会宴是在大宁贵族之间举办的宴会,每三年一次,讲求的是以文会友,可以看作是贵族间的科举——几乎每年都有不起眼的没落贵族在这场宴会中脱颖而出,从此踏入官场。   对于女子来说,这文会宴自然就是日后成婚时一个重要的筹码,倘若在文会宴上博得美名,那么入宫为妃都是有可能的。   顺毅伯府祖上以军功封爵,但是经过三代重文轻武的帝王后,那点子老本早不够了。   结果顺毅伯的两个儿子又不争气,读书上就是一团烂泥,老夫人只得把振兴顺毅伯府的希望寄托于几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身上,如果有谁能够嫁入高门,也算能提携家人。   原本阖府上下的希望便是大小姐梅亭嘉,只是最近这二小姐也隐隐有了后起之秀的感觉。   一提到文会宴,梅亭嘉就想起前世自己那惨不忍睹的一日,她闭了闭眼,用心开始盘算着,要如何让自己避免再受梅绛璃之害。   老夫人命人将原本给少爷们做书房用的明德堂收拾出来,给几位小姐做课堂。又请了有名的绣娘以及琴师教小姐们女红与乐理,更别提一直没有落下的诗书与管家。   陷入忙碌的几位小姐一时间倒也顾不上其他,梅亭嘉也是如此,她甚至顾不上验证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去了痛觉。   “过一阵子就到了京都城的雨季了,这段时间小姐不如找个机会去护国寺小住几日吧!”瞧着自家小姐更尖了的下巴,棠诗一脸心疼地道。   作为大宁国寺的护国寺,在皇家的鼎力支持之下已经不单单是一座佛寺,连带着建寺的西山都被建造成为一处散心的景致,京中贵族女眷们时常会以上香为名过去小住。   梅亭嘉本想拒绝,只是转念一想,她又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过几日我便去同祖母说。”   主仆二人只说了几句话,梅亭嘉便得紧着功夫小憩一会儿,不然下午的刺绣课会打瞌睡。   负责教顺毅伯府小姐们刺绣的绣娘姓杜,原本是宫中司衣房的管事姑姑,被恩准出宫便被伯府高价请来。   杜绣娘是个严厉的人,饶是梅家小姐们个顶个地资历好,尤其是梅亭嘉,年纪轻轻绣工出神入化灵气逼人,她还是鲜少夸奖人。   但是梅绛璃是个例外,倒不是因为她的刺绣水平多么出色,而是因为她受不住杜绣娘的严厉,将一些刷好感的道具扔在了杜绣娘的身上。   今日的杜绣娘似乎是身体有些不适,她没有继续教导小姐们技艺,而是给她们布置了一个课业,让她们绣一种花品。   待得大家完成得差不多后,杜绣娘开始四下走动着看小姐们的作品。   梅绛璃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别出心裁地想绣葵花,却活生生地绣出了一张圆形的棋盘,引得杜绣娘皱着眉不停地点她的头。   紧接着她走到了梅亭嘉的身侧,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梅亭嘉绣的是几枝梅花胡乱地堆叠在墙角,本应该是被厌弃的模样,却莫名绽放出了惊人的美丽。   如果想要成为刺绣大家,必定要具备一定的品味与诗书气,杜绣娘便是如此,她从梅亭嘉的这幅绣品中读出了一股子诗意。   杜绣娘对着梅亭嘉露出了笑容:“大小姐这幅绣品当真绣得极好。”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是这位不爱夸奖人的师父极大的褒奖了。   梅绛璃心中异常不服气,她是用了道具才能让那杜绣娘态度温和下来,她梅亭嘉是凭什么?   眼中有了算计,再一抬头时梅绛璃发觉杜绣娘已然走到另一边去看五小姐梅若瑜,而梅亭嘉还在低头拿着针修补着什么。   梅绛璃不怀好意地一笑,拿起自己的绣品往梅亭嘉身上重重地一扑,口中还说道:“长姐,你帮我瞧瞧我这里绣得如何?”   梅亭嘉冷不丁被梅绛璃扑得手滑,一根绣花针便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   梅绛璃瞪大了眼睛看手指入针却还一脸淡然的梅亭嘉将她的绣品接过,仔细地为她指点。   梅亭嘉说了什么,梅绛璃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的,到底是她太耐疼,还是她已经心机深沉到,连疼都能忍住不叫了?   她倒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梅亭嘉此刻当真是半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金碧辉煌的庆王府内,太医正带着三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轮流为庆王殿下诊脉。   庆王荀臻,是孝统皇帝的同母弟弟,也是大宁孝统朝唯一一个一字并肩王,足以可见庆王权势。   然而此刻,一向不苟言笑的荀臻却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没错,看似完美无缺的庆王殿下,背地里却是个极其怕痛的人。   往常谁也不敢给这位王爷不痛快,只是今日奇怪的事儿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先是在进宫时的马车上,荀臻的肩膀突然就有了一种被什么打了一掌的感觉,但是好在并不是很疼,荀臻只当是最近帮着皇兄批阅奏折太累。   紧接着就是上朝时,户部尚书正在汇报去年的赋税状况,那边的庆王殿下突然一声叫喊,然后满朝文武就看见庆王爷捂住了自己的脸,要命的是,他的脸还真的肿了。   为着庆王的事,孝统帝特意紧急休朝,召来太医帮弟弟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无大碍后让他回府休息。   结果庆王爷的霉运远远还没有结束,正午休着,手指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同针扎般地刺痛,一张俊秀的脸登时变得十分苍白。   “这,请恕臣等才学浅陋……”   话说到这,也用不着再说完,荀臻便知道太医们的意思了,剑眉微皱。   要说太医们束手无策也不尽然,他们也能看得出,庆王这像是被扇了耳光被针扎了手指,可问题是,这些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要进一步探知原因,太医们便无能为力了。   送走了太医后,荀臻身边的侍卫冬忍出主意道:“倘若太医们无法解决,不如王爷去护国寺找坐禅大师瞧一瞧?” 第3章 想去护国寺散心的事儿……   想去护国寺散心的事儿,梅亭嘉还没来得及向老祖母请示,便突如其来地接到老夫人要带着阖府上下几位小姐一同去护国寺小住几日的消息。   来传话的郑嬷嬷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家大小姐,老夫人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最近小姐们之间的摩擦有些过多,想着带去护国寺静静心。   送走了郑嬷嬷的梅亭嘉不由得嘲讽一笑,倘若祖母现在神智还清明,必定看得出谁才是那个不安分的人,现如今这种情况,再敲打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次日一早,便有三辆马车停在了伯府门口。   老夫人自然是独自乘坐一辆,三小姐梅诗音带着两个妹妹笑呵呵地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只留下相看两相厌的梅亭嘉与梅绛璃将就在同一辆马车。   梅绛璃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梅亭嘉,心中暗暗生出几分恨意。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她靠着系统才拥有的美貌,有人却生来就能够拥有。   梅亭嘉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一直扫在自己脸上,莞尔一笑道:“二妹妹在看什么呢?”   一听梅亭嘉说这话,梅绛璃更怄气,看过不少宅斗小说的她,早都认定了身为嫡女的梅亭嘉,对她这个庶女怀着无限的恶意,现在还能这么笑盈盈地跟她说话,这不是十足的心机婊吗?   若是梅亭嘉知道,自己在梅绛璃的心里被扣上心机婊的帽子,定然会笑出声,前世的她对着这个妹妹毫无心机,结果落得那样的下场,现如今就算被骂心机又如何?   见自己一句话问出去,梅绛璃没反应,梅亭嘉又是一笑,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副绣品,往梅绛璃的面前一递。   “昨日我瞧着二妹妹似乎对我这绣品颇有兴趣,现如今我绣好了,就把它送给二妹妹。”   梅绛璃狐疑地看了一眼梅亭嘉手中的绣品,随即便如同是见了鬼似的,伸手将那副绣品打落在地。   倒也不是梅亭嘉绣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在上面,而是那副绣品很容易便让梅绛璃想起一句耳熟能详的古诗——墙角数枝梅。   再深度一想,倘若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穿越人士,那她还怎么放心地用五千年的诗词歌赋参加文会宴呢?   梅亭嘉看着脸色变得苍白的梅绛璃,不解地问道:“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梅绛璃抬起头,紧盯住梅亭嘉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梅亭嘉弯下腰将掉落在地的绣品拾起,听闻这句话,笑着回道:“这是什么古怪问题,我是你长姐啊!”   梅亭嘉的装模作样终于激怒了梅绛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小姐最讨厌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生得比她漂亮的,一种便是爱打机锋的。   偏巧这梅亭嘉,两样都占全了!因此她顾不得许多,径直从马车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跟老娘装什么——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头便狠狠地撞到了马车的棚顶,随即系统的惩罚也随之到来,两种痛叠加之下,让她蜷缩起了身子不住地马车上打滚。   梅绛璃骂人的嗓门着实是不小,前面的老夫人都听到了,不满地叫停了马车,令郑嬷嬷去瞧瞧第二辆马车上发生了何事。   郑嬷嬷应声下了马车,走了几步路后便到了梅亭嘉二人的马车,掀开帘子一瞧就被吓了一跳:“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梅绛璃疼得说不出话来,梅亭嘉便将自己手中的绣品递给了郑嬷嬷,一五一十地道:“嬷嬷,方才我给二妹妹我的绣品,谁知她看了一眼便成这样了。”   郑嬷嬷接过大小姐递过来的绣品,只瞧出大小姐的技艺精湛,除此之外便没看出什么会让人变得痛苦的地方了。   郑嬷嬷狐疑地看了看车里的二位小姐,开口道:“这,劳烦大小姐暂且照料二小姐,老奴去向老夫人禀告。”说罢,她还带走了梅亭嘉的那副绣品。   郑嬷嬷走了以后的梅绛璃便好了许多,她脸色苍白一脸虚汗地坐起身,看了梅亭嘉一眼道:“长姐还真是会借机推销自己啊!”   梅亭嘉看了看梅绛璃,问道;“二妹妹说的话,我听不懂。”   梅绛璃心中隐隐又怒气翻涌,她连忙忍耐住了,只等着老夫人那边发落下来。   只是从京都城到西山只要半天的行程,老夫人自己身子都还硬朗着,自然就没想过带个医女一起,因此也只能重新启程去护国寺再看。   只不过梅绛璃那根本不似大家闺秀的一声狂叫还是在老夫人心底留下了疙瘩。   待得众人到了护国寺,便不能继续再乘坐马车,于是众人纷纷下车行走,由大和尚指引着前往寮房。   护国寺的佛殿雄伟辉煌不说,就连后山的寮房也是专门的工匠建造,不输于寻常的宫殿,颇受京中贵妇们欢迎。   为了体现风雅,每一间寮房都起了名字,大和尚一一介绍完毕后,老夫人笑着问道:“你们看看自己想要住哪一间,嘉丫头先说吧!”   梅亭嘉也笑着开口道:“回祖母,孙女看中了寻香居。”   老夫人点点头,刚想开口的时候,就听得梅绛璃惊道:“不,不行!”   老夫人蹙眉,望向了这个今日屡屡不守规矩的二孙女,淡淡道:“璃丫头,你说什么?”   近身服侍老夫人的人听了都是一惊,这个语调通常都代表着老夫人不悦了,郑嬷嬷等人不由得在心中念叨,还望二小姐别说出什么进一步惹恼老夫人才是!   但是梅绛璃此时顾不上什么,着急地开口道:“孙女,孙女也想要寻香居。”   在原书中,这寻香居可是一处相当重要的地点,原本的女主就是在这里接连碰见男主与男配,梅绛璃怎么可能让梅亭嘉住了这儿?   老夫人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立马垮了,她带小姐们来护国寺就是为了让她们静心反省,结果刚一到这,梅绛璃又要跟梅亭嘉争住处,这无疑是打了老夫人的脸。   看着老祖母生气了,梅绛璃心中毛了一下,随即便暗自将一个消耗性道具有求必应掏了出来,挂在了老夫人身上。   “祖母,孙女真的也很喜欢寻香居嘛!你就让孙女住好不好?”梅绛璃胡乱地撒了个娇,横竖都道具在,老夫人都会同意。   果不其然,在众人都以为老夫人要发火时,这位老太君居然看向了梅亭嘉道:“嘉丫头,既然璃丫头喜欢,你就把寻香居让给她吧!”   梅亭嘉行了一礼应下了,她原本也不是一定要住这寻香居,只是要让梅绛璃在众人面前多多暴露本性。   眼下看来,梅绛璃为着这寻香居动用了神器,这一次明显还引得众人的怀疑,梅亭嘉十分满意,长此以往,不怕梅绛璃的身上扣不上妖物的帽子。   住所分配完毕后,诸位小姐回了各自的寮房午休,梅亭嘉带着丫鬟棠诗与颂词回了翠竹居。   两个小丫鬟一边简单收拾着翠竹居,一边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自古以来都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今日老夫人居然让小姐让二小姐,这是什么道理?”   梅亭嘉看着前世因为暗中帮她而不得善终的两个丫鬟,朝着她们笑了笑道:“规矩既然是人定的,那么人来打破也没什么不对。抱怨的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算了,别出去教别人听见惹祸上身。”   两个小丫鬟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出声,倒是梅亭嘉起了身又道:“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若是忙完,便自己先歇着吧!”   看似信步闲走,实际上的梅亭嘉却是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护国寺的千年槐树。   这棵槐树至少生长了上千年,在这二月时节也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诡异。   与其他寺庙中沦为许愿树的古树们不同,由于槐树寓意并不算十分吉祥,因此这树上并没有什么布条一类的东西。   梅亭嘉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样物件,轻轻掂了掂,暗自一笑,看来自己要做这树上的第一位客人了。   梅大小姐看准了一根树枝,冲着那里用力地掷了出去,却眼睁睁地瞧见,自己的物件被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抓住了。   “呵!”男子懒洋洋的声音在梅亭嘉头顶响起,“在下竟不知,这里何时成了许愿的地方?” 第4章 梅亭嘉暗道一声不好,……   梅亭嘉暗道一声不好,提起自己裙角转身匆匆离去。   从树干上起身的荀臻就只瞧见一个袅袅婷婷秀丽非常的背影,他又是一笑,才低下头看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个用白布制作而成的娃娃,在这娃娃的脖颈间还有一根白绳。   荀臻思索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想来这东西便是要被吊着挂在树上的,只是这样看来岂不是太过骇人了?那位姑娘为何要丢在树上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呢?   庆王殿下想到此处,飞身下了树,再度去寻找坐禅大师。   坐禅大师此时刚刚准备午休,结果就听小沙弥说,方才离去的庆王去而复返,大师只得不情愿地起身继续接待庆王。   荀臻一见坐禅大师那几乎实质化地怨气脸,不由得朗声一笑,戏谑道:“大师您已经是得道高僧,还会为这一时半刻的安眠所纠结么?”   坐禅大师抬眼看了荀臻一眼,开口道:“殿下,贫僧不是告诉您在槐树上等着么?您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荀臻这才一脸正色地将手中的白布娃娃推了过去,出乎意料地将坐禅大师吓了一跳。   “哎呀阿弥陀佛啊!这是何物啊?”坐禅大师不住地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叹着气道。   荀臻颇有些无语,这位坐禅大师是护国寺有名的得道高僧,然而平日里鲜少接见外人,荀臻是为数不多的座上宾。   然而旁人是万万也想不到,传言可以断人生死预知未来的坐禅大师居然是这样的老顽童。   “大师,本王还想问你。”   坐禅大师不住地念了一会儿佛,才又鼓起勇气去看那白布娃娃,然而这回也是连一眼都没有撑住就闭上眼睛道:“阿弥陀佛快拿走吧!这东西极度不祥啊!”   荀臻看了看那白布娃娃,皱起眉道:“不祥么?”他此刻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好看的背影,再度涌上一股不解。   事实证明,坐禅大师的话并不是胡乱说的,没过多久,便有小沙弥慌慌张张地在外禀告:“大师不好了!千年槐树塌了!”   荀臻立刻站起身,惊道:“什么?塌了?”   坐禅大师这才睁开眼睛仔细地瞧了瞧那白布娃娃,叹气道:“时也命也!不过今日倒是庆王的福分。”   荀臻越想越不对劲,他狐疑地看向坐禅大师,开口道:“倘若本王一直在槐树上等着,现在岂不是要随这树一同受伤?”   坐禅大师眨了眨眼睛:“但是贫僧保证,您可以碰见您的红鸾星。”   荀臻捏了捏眉心,忍耐再三才开口道:“大师,本王想问的是,为何本王最近总会无缘无故地疼痛!”   坐禅大师白胡子吹了吹,笑眯眯地道:“这个嘛!时候到了,王爷自然会知晓因由的。”   荀臻被气走了。   梅亭嘉赶回翠竹居附近时,一张小脸已然是染上些许绯红,她向后瞧了瞧,什么也没瞧见,看来那男子并未追上来。   梅大小姐忍不住也开始感慨,世上有的人害人性命都还逍遥自在地活着,偏生她才行动这么一步,就让人捉了个正着呢?   被梅亭嘉试图扔在树上的那个东西,本是前世里梅绛璃的发明,名字叫做“晴天娃娃”。   当时正是三月份阴雨连绵,眼看着就要引发涝灾,梅绛璃突然拿出这么个东西,说可以停止雨水,引来晴天。   起初不少人都被这娃娃的模样吓到,认为这是不吉之兆,甚至还有人说这是巫蛊之术,那时的梅绛璃几乎快把自己作死。   但是老天爷给面子,在梅绛璃拿出这玩意儿后不久,天居然奇迹般地放晴了。   自那以后,原本只是在伯府吃得开的梅绛璃,开始京都城里显露头角,最终被恩准以嫡女身份出席文会宴,坐在了梅亭嘉的身侧。   想来前世这就是她对自己释放技能的机会了。   梅亭嘉压根没有想过要拿着这么个娃娃据为己有,就这样不祥的东西,倘若没有梅绛璃的神器相扶持,谁拿出来都难逃一死。   她将这个东西做出来挂在护国寺,只是为了将梅绛璃闻名京都城的局破坏掉,毕竟当这个玩意儿早就出现在了护国寺,梅绛璃再夸口说是自己的发明可就不能了。   只是现在,那东西被不明身份的男子拿到手,对方还不一定会配合自己在三月份的时候戳穿梅绛璃。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不过半晌她又想开了,就算梅绛璃不能以嫡女身份出席文会宴,她定然还会找到机会用神器暗害自己。   所以要真想让梅绛璃再也算计不了自己,还是要想法子让她的神器再也无法帮着她才行。   下午,老夫人原本的计划是要带着孙女们听高僧们讲经,结果却被告知,寺中的千年老槐树倒了,所有的高僧都赶去为这棵老树悼念。   旁人听见这个消息,只是觉得惋惜,毕竟一棵树生长千年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如今倒塌怎能不可惜?   但是听在梅亭嘉与梅绛璃耳朵里就是惊诧了,一个是因为剧情里没有这一说,一个则是因为前世里没有这一出。   梅亭嘉还分神想了一下那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男子,按这样推算的话,怕是她走了没多久,那棵树就倒了,也不知有没有把他伤到。   老夫人开口道:“阿弥陀佛,这真是太不巧了,那老身便带着孙女们在此等候吧!”   虽说是等候,但是老夫人还是要了几卷经书让孙女们研读,同时还不忘继续教导她们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毕竟都是年纪小的姑娘,真正对经文感兴趣的寥寥无几,因此没过多大一会儿,小姐们便开始打瞌睡。   老夫人清咳了几嗓子,发觉没什么用,除了梅亭嘉看得津津有味以外,其他的姑娘全都集中不了精神。   老夫人无奈,也不能在佛寺里面发火,只得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看见你们这幅样子就心烦,出去玩吧!”   一句话让小姐们低落的情绪兴奋了起来,纷纷就跑了出去,唯有梅亭嘉还坐在原地不动。   老夫人看向大孙女,说道:“嘉丫头,你不同妹妹们一起去玩么?”   梅亭嘉开口道:“回祖母的话,孙女对这佛经很感兴趣,想陪着祖母读完。”她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对于佛经中所说的因果轮回并非是一点体悟也没有,因此梅亭嘉是真心想留在这儿多看一会儿。   方才孙女们坐不住让老夫人觉得心烦,现在这大孙女老实看佛经,老夫人心里也烦躁,她还指望着孙女们嫁入高门呢,沉迷佛法清心寡欲地怎么能行?   “你年纪还轻,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快出去跟妹妹们四处看看。”   梅亭嘉看了看老夫人的眼神,心中明白自家祖母是打定主意要她出去了,便起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几位小姐已然走得远了,梅亭嘉也无心追上去,只带着棠诗在寺中闲逛。   许是有佛光普照的缘故,护国寺里处处都充满着柔和,再配上余音袅袅的佛音,行走在护国寺中,整个人会仿若受到了洗涤一般。   梅亭嘉重生后,心中是一直有一股子戾气在的,她恨不得自己是个一身武功的女将军,直接将前世那些折辱过、害过她的人当场杀死。   只是这不过是她的幻想,事实上她还得徐徐图之,这让梅亭嘉这阵子一直身又怨气,然而今日这一走动,梅亭嘉感觉自己仿佛醍醐灌顶,心态一下子便有所不同。   这时,棠诗惊喜地指着一角道:“小姐你看,有花开了!”   梅亭嘉望向已然抽出花苞的小花,粲然一笑,登时便惊艳了四方。   荀臻自坐禅大师的住处走出来,由于这位大师是隐居在山中,离着正经的佛殿还有好一段距离,待得庆王殿下终于走到了佛殿建筑群中,便正好撞见了望花而笑的梅亭嘉。 第5章 “长姐!长姐!”七岁……   “长姐!长姐!”七岁的小姑娘眼尖地瞧见了梅亭嘉,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拉住梅亭嘉的手,仰头道,“你怎么在这里呢?我们都在那边看锦鲤呢!”   梅亭嘉掏出手帕,为自己的五妹擦去薄汗后,才开口道:“是吗?那我同你过去看。”   几位小姐眼下都围在放生池边看鱼儿游来游去,见梅若瑜带着梅亭嘉过来,三小姐梅诗音喊了一声“长姐”,并给她让了位置。   梅绛璃悄悄白了梅诗音一眼,心中暗自埋怨她多事。   在看见梅绛璃的一瞬间,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望向了池中自在的鱼儿,开口道:“摇头摆尾愁不知。”   这是小姐妹们时常做的对句小游戏,三小姐梅诗音立刻会意地道:“如鱼得水不必知。”   一向不爱说话的梅如瑾开口道:“鱼游燋釜知何用?”   年纪最小的梅若瑜也稚气未脱地开口道:“子又非鱼焉可知?”   梅绛璃皱着眉望着一言不合就开始念诗的几个人,心中的戾气又开始隐隐翻腾了。见五小姐说完居然还看向了自己,她没好气地开口道:“你们都把话说完了,还有我什么事儿吗?”   突如其来就发火了的人把梅若瑜吓得躲在了梅诗音的身后,而护住了五妹的三小姐也不满地开口道:“二姐为何要发火?往日里姐妹也是这样连句的啊!”   不提往日,梅绛璃的火气可能还会小点。   现代人几个有自己作诗的习惯的?就连现成的诗句背都烦躁不已!结果顺毅伯府这几个无聊的女人,几乎每凑在一起自由活动的时候都要连句!   若是单单只以一个主题来作诗也就罢了,梅绛璃手中有着五千年的诗词歌赋,也不怕对不上。可问题是这些人花样还多,限定韵脚已经是最为简单的了,限定颜色限定景色,以至于梅绛璃每回作诗如同是在检索一样。   “不过是出一回门子罢了,姐妹们没必要在外面也要显摆自己的文采吧?”梅绛璃嘲讽地回道,“简单地赏玩景色而已,何必拿自己那点子墨水出来现眼呢?”   这话一出,几个小姐的脸色都变了,这等于是在骂她们卖弄。   梅亭嘉看了看池中犹自游得畅快的鱼儿,淡淡一笑道:“我还当是为了什么惹得二妹妹生这么大的气,既然我们作得不好,你便作上一句好的出来便是。”   梅亭嘉这一搭腔,梅绛璃原本五分的怒气立刻成了十分,她指着梅亭嘉怒道:“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根本就是——啊!”   不出意外,她这句满是愤恨的话根本说不完,便被一阵剧痛袭来,只剩下痛叫。   几位小姐都被吓得往旁边退了退,而梅绛璃的丫鬟沧海与巫云居然也不敢上前,只任由梅绛璃在池边扭曲挣扎着。   梅亭嘉皱着眉看梅绛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莫非是眼前人有什么隐疾?   由于无人搀扶梅绛璃,她又实在疼痛得很,整个人便颤颤巍巍地向着池子倒去。   离着梅绛璃最近的人是梅亭嘉,眼下这种情况,她不能任由梅绛璃掉下池子,不然定会被老夫人责罚,于是便伸出手去搀扶梅绛璃:“二妹妹,你小心。”   谁知梅绛璃一抓住梅亭嘉的手后,便狠狠地将她往池子的方向一推!   “小姐!”   “长姐!”   比起梅绛璃的要倒不倒,梅亭嘉已然是很明显地大半个身子向着水池歪去了,因此惊得池边众人一阵惊呼,棠诗与菘词更是冲上去想要抓住自家小姐,却连梅亭嘉的衣角都没摸到。   梅亭嘉只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闭起眼睛等着落水的一刻。   预料之中的冰冷并没有到来,她落入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呼吸之间尽是一股淡淡的香气,有些似檀香,却又更淡一些。   梅亭嘉睁开眼睛,就瞧见一张轮廓精致的脸庞。   荀臻抱着梅亭嘉飞到了池子的另一边,才轻轻将她放下,温声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这声音听着着实有些耳熟,梅亭嘉狐疑地抬起头,再度打量了一下含笑着的荀臻,却立刻怔愣住了。   三年前梅亭嘉独自参加过一次文会宴,自然是见过这位风华无双的庆王殿下,她也不会忘记前世死前,梅绛璃说过的话。   将自己心中的一丝丝心动压下,梅亭嘉向着荀臻福身一礼道:“小女多谢庆王殿下相救。”   荀臻望着眼前眸色冷淡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梅亭嘉转身便走,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袖:“姑娘,你不必对我如此冷眼相待吧?”   明知现在的庆王应该与梅绛璃还不相识,但是梅亭嘉心中就是不舒坦,她用力甩了甩,没能将荀臻的手甩掉,只得低声吼道:“还请庆王自重。”   然而看着光风霁月的王爷此时显得却有些无赖,他拉着梅亭嘉不放:“我救了你,你不说感谢也就罢了,却对我这等冷漠,这是何道理?”   梅亭嘉有些心急,她皱着眉回过头去看着他道:“王爷!”   另一边疼痛渐消的梅绛璃先是看见了伯府小姐们一脸惊诧的表情,随即她向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就瞧见了梅亭嘉正和一个男子“含情脉脉”地对望着。   “真不愧是绿茶婊,眨眼间就勾搭上一个男人!”离得不算近,再加上梅绛璃不知道庆王的具体长相,因此她一时间还不知道与梅亭嘉说话的那人就是她要攻略的男主。   一番变故之下,让围观的人有点多了起来,梅亭嘉不想徒增事端,便无奈地开口道:“无论您要小女如何感谢,请先放手好么?”   这句话说完,梅亭嘉便感觉到庆王殿下的手在慢慢放开,就在她刚准备抽回自己的手时,荀臻又重新把她的衣袖抓住了:“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你且先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女子?”   梅亭嘉涌上一股子羞恼,让她白皙的脸颊有些绯红,看得人怦然心动。   “小女自是大宁子民,王爷,放手!”   就在此时,荀臻的侍卫冬忍跑了过来,见到这个情景愣了一愣,随即便对着荀臻一阵耳语。   荀臻听得一怔,拉着梅亭嘉的力道便小了许多,再一个不防,那姑娘已然跑回了自己的姐妹身边。   冬忍随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了然地暗自点头。   由于突发事件,荀臻也无心再继续逗留在这里,便转身离去。   五小姐梅若瑜见长姐获救很是开心,拉住了梅亭嘉的衣袖问道:“长姐你没事儿吧?那个救了你的男子是谁?”   梅绛璃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梅若瑜,在她心里,熊孩子是仅次于绿茶婊心机婊之外最讨厌的人群,以至于她见到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会涌起一阵厌烦。   梅亭嘉看了看自己的姐妹们,犹豫了一瞬后,才开口道:“我也不知。”   梅绛璃一声嗤笑:“长姐看上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吧?何必对妹妹们藏着掖着呢?”   梅亭嘉还没来得及反应,梅诗音便不悦地看了梅绛璃一眼道:“二姐慎言,如若不是二姐,长姐也不会差点掉下池子,你现在怎能还说这些话败坏长姐名声?”   梅绛璃被这三妹的话说得心中怒火又起,高声道:“梅诗音,你今日就是故意针对我!”   被大庭广众叫了闺名的梅诗音立刻便红了眼圈,四下里看了看,掩着面转身快步走了。   “三妹!”梅亭嘉着急地叫了一声,随即她望着梅绛璃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无人治得住你?” 第6章 直到梅亭嘉走出好久,……   直到梅亭嘉走出好久,梅绛璃才反应过来,方才这个女人真的是对她放了狠话。   并且她还真的被吓到了。   有些恼怒的梅绛璃看向了一旁不说话的四小姐梅如瑾,以及在往梅如瑾身后躲的梅若瑜,烦躁地高声道:“你躲什么躲?你看你那个装模作样小家子气的样子!”   这话一说,梅若瑜当场便嚎啕大哭起来,四小姐梅如瑾无奈地将妹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第一次有些硬气地开口道:“二姐心情不好,我带着五妹去别处走走。”   待得把这几个姐妹都气走了以后,梅绛璃才有些清醒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啊?倘若被老夫人知道,自己以前的努力怕是都白费了!   想到这儿,梅绛璃立刻匆匆地回到了老夫人的屋子,先对着老夫人哭诉起姐妹们孤立她来。   因为今儿的事情她着实没理,为了能让老夫人信服她夸大了许多倍的假话,梅绛璃又下了血本,把自己原本用于吸引男主以及男配注意力的道具拿出来放在老夫人与郑嬷嬷身上。   于是,其他几位好不容易在外面平复了情绪回来,又惹了祖母一顿责骂,梅绛璃就站在老夫人身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们。   尤其是看向梅亭嘉的时候,她的眼神更是挑衅:不是说要治治我吗?我看你怎么治!   梅诗音又有点激动,她刚想跟老夫人据理力争,就被梅亭嘉摁住了。   梅亭嘉向着妹妹们摇了摇头,梅绛璃定然又是动用了神器,现在越是跟祖母分辩就越只会激怒她老人家,不如暂且认下。   刚刚被长姐温声安慰过的梅诗音还是比较听梅亭嘉的话,暂且就把这口气忍下了。   由于这一出插曲,使得姐妹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十分古怪,任是老夫人如何调和也无法改变,只得提前结束了在护国寺的小住。   梅绛璃没成想原本书中要五日的小住现在只住了两晚,明天早上居然就要启程回去,自己非但没有见到男主,就连男配的影子都没有摸到,顿时便有点着急了。   于是一入夜,她干脆就从寻香居里出来,四下找寻。   另一边的梅亭嘉此时也没有入睡,就站在翠竹居的小院中间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月亮。   “如若真的有神明在帮助她,那么请神明告诉我,为何要帮着人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呢?”   月色如洗,夜色正深,梅亭嘉不由得喃喃出声。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旁的小竹林里有人在轻笑,吓得梅亭嘉登时向后退了好几步。   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放肆地上下打量了梅亭嘉一眼,才开口道:“长夜漫漫,小姐竟一人独自在此么?”   梅亭嘉皱起眉,回过身想要叫人,谁知那人却身形极快地来到了她的身旁,将她的嘴唇一捂。   “嘘!小姐若是出声,那么不必等神明,在下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梅亭嘉先前的恐慌已然平息了许多,她没有再过多的动作,试图通过平静将自己不会再呼喊的信息传达给身后的人。   男子放开了梅亭嘉,歪着头道:“还未请教小姐姓名。”   女子闺名不可随便说与外人知道这种规矩,梅亭嘉料想与眼前这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人是说不通的,可是她又着实不想告知自己的名字,于是便保持沉默。   男子见状,眼中渐渐涌起了一丝威胁:“小姐是不怕死了么?”   梅亭嘉这才开口道:“将姓名告知你我也是难逃一死,不如你直接动手吧!”   男子一怔,随即便低声一笑:“有趣的姑娘,在下是……”   梅亭嘉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人是谁半点兴趣都没有,正想着要不要捂起耳朵,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就是这,在这儿消失了。”   男子的话被外面的动静打断了,他向着翠竹居隔壁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又转过身看着梅亭嘉戏谑一笑:“小姐难道不想替在下隐瞒行踪么?”   梅亭嘉瞪大了眼睛,她是疯了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这姑娘实在没这想法,男子又是一声低笑,一个闪身便上了隔壁的院墙,只留下一句:“我们还会见面的。”   梅亭嘉:……   这时追逐的人到了梅亭嘉的院落门口,为首的大和尚客气地敲门道:“敢问里面的人,可曾看见过可疑的人?”   这时,里面收拾行李的丫鬟才听得外面的动静,纷纷走了出来,一脸惊骇地望着门外。   梅亭嘉原本还准备给大师们指路的,瞧见两个丫鬟走出来,便觉得不太好说,说出来只怕会让两个丫鬟担心,于是开口道:“不曾。”   直到次日一早伯府人离开护国寺,梅亭嘉也不知夜里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倒也无心打听,只是梅绛璃那悻悻的模样,引起了梅亭嘉的注意。   虽然看起来是个暴脾气,但是梅绛璃并非是一丁点心眼都没有的人,她也没蠢到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别人,因此一时间,伯府众人只知道二小姐心情不好。   在璃鸳阁的丫鬟有意无意地诱导下,大家伙又都知道,是因为其他几位小姐合起伙来排挤二小姐,才使得二小姐心情不佳。   五小姐年纪小,有些阴阳怪气的话传进她耳朵里她也听不出;四小姐一向就是个和气人,听见了也无话说;也就是三小姐梅诗音,气得几乎要与梅绛璃去理论。   梅亭嘉早就预料到这位三妹按捺不住,派了丫鬟安抚不说,自己也去音婉阁劝她,才算是把她劝住。   这样的场景也没持续多久,京都城很快就迎来了雨季,天儿瞬间冷了下来不说,阴雨连绵竟没有一日的晴天。   阴雨天里主子们很少出门活动,但对于下人来说,要做的活可一点都没少。尤其是伯府这样气派的人家,天老爷下雨可院子不能积水,几乎日日都得下人在各院清扫。   日子一长,便有下人们传开了,二小姐屋里似乎在研究一个大发明,说是能止住雨天。   这话一出,饶是这阵子府邸上下都喜欢二小姐,也觉得这话简直是天方夜谭,毕竟二小姐再讨喜也只是人,不是天上的神仙。   这事儿传到梅亭嘉的耳朵里,她倒是淡淡一笑,虽然自己不知那娃娃现在到底在何人手里,但是总归是有几分希望,让梅绛璃不会那么顺利地打响名声。   此时的大宁朝堂上,满朝文武为着已经半个月持续下不停的倾盆大雨犯了愁。   大宁境内有两条母亲河——敬女河和汝女河,一南一北正好灌溉着大宁所有的耕地,这半个月的雨看似没什么,却使得这两条河水位迅速上涨,若是雨再不停就要成灾了。   可是天要下雨,这种事情哪里会是大臣们凑在一起议论就能拿出主意的呢?   庆王殿下就看得很开,对于商讨对策,他更关心别人的家事。   凑到了镇西侯沈别的面前,荀臻低声道:“本王听闻,侯爷最近新认了个儿子?”   镇西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荀臻一眼,说道:“末将的家事,让王爷见笑了。”   荀臻摆了摆手,开口道:“侯爷不必这么客气,你也知道,现如今这京城少年里,净是些读书人,本王都找不到同好,哪日得了空,带你的儿子出来,咱们切磋一下。”   镇西侯想抹脸,但是现下又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一笑道:“犬子不会武功。”   荀臻惊讶道:“堂堂镇西侯之子,竟不会武功么?”   镇西侯无话可说,现今京中有爵位的人家,谁还让自己儿子习武呢?更何况自己这个儿子还是自小流落在外的。   这时,那边的文臣们已然拿出了计划,他们准备开坛祭天,祈求上苍止了雨水。 第7章 梅绛璃在自己璃鸳阁院……   梅绛璃在自己璃鸳阁院门前挂上自己做的那个娃娃后,一晚上吓晕了两个巡夜的下人。   试想夜深人静的夜里,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孤身一人手持着雨伞四处探看着有没有贼人,结果猛然间一抬头,一个白花花的娃娃吊在门前,这谁能不被吓到?   胆大的吓一下也就过去了,可那胆小的回去就开始发热说胡话。   老夫人与顺毅伯先后找梅绛璃,希望她能将这物件撤了,但是梅绛璃却不从,还对祖母与父亲说,这个东西可以祈求晴天。   正常来说,作为一家之主以及掌管后宅的老夫人,是不应该相信自己不过十三岁的小孙女这种话的,但是架不住系统降智,顺毅伯府为着这件事兴高采烈了好几天。   孝统帝的御书案前,也静静地摆着一个娃娃,不过已然有些脏了,他皱着眉听自己的弟弟禀告这娃娃的不吉之处。   “护国寺的千年槐树倒了?在发现这个东西之后?”孝统帝重复了一遍荀臻的话,表请无比地严肃。   荀臻点头道:“坐禅大师也认定过此物不祥,想来这近日阴雨连绵、两河水位上涨也与此物脱不了干系,不如在祭天时,将此物焚烧。”   皇家兄弟俩刚把决定做下,太监总管进来禀告,说顺毅伯求见。   对于这些祖上跟着打天下的人家,孝统帝虽然已经不重用,但是还是会给他们一些体面,因此便让顺毅伯进来,并命令太监将准备焚烧的白布娃娃收起来。   顺毅伯一进门便下跪磕头三呼万岁,然后将手中的匣子高高举起道:“启禀吾皇万岁,微臣的小女发觉一物,将其在祭天上供奉,可以止住雨水。”   祭祀上天要放的东西自然是慎之又慎,荀臻是孝统帝的亲弟,也是大宁现今唯一的一字亲王,自然说得上话,但是顺毅伯可就未必了。   孝统帝念着当年顺毅公的功劳没直接把人赶出去,命太监进来开箱查看。   谁知顺毅伯居然大着胆子道:“皇上,小女说,这物倘若在祭天之前打开,怕是会失去效用。”   孝统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拍了一下御书案,怒道:“放肆!顺毅伯,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顺毅伯被孝统帝骂得一抖,但是想起自家二女儿再三保证,绝对可以引来晴天,便鼓起勇气跟皇上保证道:“微臣保证,倘若此物无效,皇上大可去了微臣的爵位!”   孝统帝被气笑了:“一个顺毅伯,便想毁去祭天?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荀臻见自家皇兄着实是生气,便出言安抚了一句,随即他将目光放在了顺毅伯带进来的匣子上,想着方才顺毅伯的话,一个被他遗忘了好些日子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你说,这是你的女儿发觉的物件?她是如何得知的?”   庆王殿下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那日之所以匆匆离开护国寺,是因为冬忍来报,有一个刺客潜入护国寺试图偷走放在护国寺里的国宝。   不过冬忍这个机灵的,把荀臻当时的神情记得明白,已然暗中去打探了梅亭嘉的身份,得知她是顺毅伯的女儿。   但是冬忍到底还是有所疏漏,没能查清楚顺毅伯女儿不少,因此现下荀臻下意识觉得顺毅伯口中的小女是梅亭嘉。   想着那日那个倔强而又美丽的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荀臻心中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听得庆王对自己的女儿感兴趣,顺毅伯高兴极了,连忙介绍起来:“没错,正是微臣的二女儿梅绛璃发觉的。”   荀臻眉目间的兴趣淡了许多,他看向自己的皇兄道:“既然顺毅伯坚持,皇兄不如就先将这东西留下。”   身为一个帝王,孝统帝着实是过于耿直,现在这种情况,皇帝陛下大可以暂且敷衍了顺毅伯,待得他走之后再打开查看,但是孝统帝却执着于要跟臣子当面争个高下。   一般大臣自然会跟皇上让步,但是总有一些铮臣会为了自己的道理不畏死地与皇上据理力争。   荀臻在场时,都会尽力调和看起来一触即发的君臣矛盾,而孝统帝也很给自己这个弟弟的面子。   今日也是如此,听得庆王的话后,孝统帝神色稍霁,开口道:“朕知道了,你留下东西跪安吧!”   皇上方才还是极度反对的态度,这么快就改变,顺毅伯饶是不太机智也能感觉不对,可是他没有胆量挑衅已然做出让步的帝王,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顺毅伯人一走,孝统帝甚至连他呈上来的东西都不想看,刚想叫人来把匣子拿走,就瞧见自己的弟弟毫不犹豫地上手把匣子一开。   皇家兄弟俩就瞧见,方才被他二人决定要在祭天上焚烧的白布娃娃,又安静地躺在了这个匣子里。   孝统帝与庆王殿下着实被吓了一跳,试想一个被认定为不吉的娃娃频频在眼前出现,这是多大的冲击!孝统帝连忙将方才负责收起娃娃的太监叫了回来。   所幸还没有出现神秘事件,两个娃娃被放在了兄弟二人的面前,所用的布料是一样,只是大小略有些差异。   孝统帝愣了一愣,随即怒道:“这个顺毅伯,当真是糊涂至极!”   荀臻则冷静地开口道:“臣弟捡到这个娃娃,也是因着一个女子丢在树上,眼下顺毅伯又说是她的二女儿,莫非是这个女子有古怪?”   听了庆王的话,杀伐果断的孝统帝当即便下了决定:“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来人,令皇后下懿旨处决了这顺毅伯府二小姐,另外,拟旨,削去顺毅伯的爵位,全家——”   “皇兄!”荀臻突然出言道,“既然已经处决了梅二小姐,不若就放过顺毅伯吧!不然旁人会说我们皇家薄待功臣之后。当然,倘若以后顺毅伯再有不安分之举,便可不必再饶过他了。”   孝统帝狐疑地看了荀臻一眼,突然皇帝陛下福至心灵,开口道:“去查查顺毅伯有几个闺女。”   听得孝统帝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荀臻无奈地开口道:“皇兄,您在想什么呢?”   孝统帝此刻脸上的怒意已然完全看不到了,臣下玩些手段固然让皇帝陛下恼怒,但是一旦事情有可能关联着他这个弟弟的婚事,孝统帝觉得别的似乎都可以放放。   璃鸳阁里,梅绛璃一心等着自己扬名京城。   系统有天气预报的功能,她对于哪天能够停雨心知肚明。之所以不选择在雨停之后拿出来万无一失,是因为梅绛璃觉得富贵险中求,那样虽然保险,但难免有马后炮的嫌疑。   反正什么时候晴天是自己确定知晓的,那不如提前就准备起来,博得更大的声名。   果然,顺毅伯进宫没多久,宫里的懿旨便下来了,顺毅伯与老夫人美滋滋地带着全家人跪在正厅等着接旨,梅绛璃更是得意洋洋地看了梅亭嘉好几眼。   梅亭嘉倒是平静得很,左不过相同的情景前世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她还有什么受不了的呢?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正厅响起,内容也让伯府人目瞪口呆:“奉皇后娘娘懿旨,顺毅伯府二小姐梅绛璃,心思诡谲不守规矩,现赐下白绫三尺、毒酒一杯、匕首一把,责令二小择一自裁。”   梅绛璃脸上的笑还没收去,便被这懿旨惊呆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一下子就要被赐死了呢?   年纪大了的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伯府上下乱作一团。 第8章 宫里的人哪里会管顺毅……   宫里的人哪里会管顺毅伯府老夫人如何呢?他们径直向梅绛璃走去,直逼她快些选上一样。   梅绛璃慌张得口不择言:“庆王,庆王呢?他,他没有求情吗?”   梅绛璃穿越以来,她还没有机会见过男主庆王,原本剧情里初见的护国寺一行也因为一系列事情泡汤,所以她现在与庆王完全没有任何交情,会喊出来也是病急乱投医。   传旨的太监听了梅二小姐的话,不由得一声嗤笑:“庆王殿下仁慈,向皇上求情保住了顺毅伯府的爵位,顺毅伯还要去向皇上与庆王谢恩呢!”   梅绛璃呆住了,这个剧情根本不对啊!顺毅伯府有什么好保住的呢?男主不该是只要女主的吗?这个设定根本不对!   但是现在由不得梅绛璃思考这个问题,要命的东西已经摆在面前,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大喊着系统救她。   机械音的系统难得地在梅绛璃的颅内发出叹息声:“我可以扭转这次局面,只是作为代价,我会休眠半年,并且……”   系统的并且还没说完,梅绛璃便下了命令:“扭转!快点扭转!”虽然这样一来,参加文会宴时,她便没有了系统傍身,可是有什么比先保住命更重要呢?   系统见梅绛璃根本没有耐心听自己的附加条件,只得沉默了,谁让这个宿主是自己选的呢?   梅亭嘉原本冷眼地望着这一切,但是随即便有一阵眩晕上头,陷入昏迷前她强撑着四下望了一眼,发觉屋子里的人竟早都晕倒一地。   待得梅亭嘉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的天了,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连忙叫道:“棠诗!菘词!”   两个丫鬟听得自家小姐的声音不太对,连忙跑来道:“小姐,奴婢在,您怎么了?”   梅亭嘉急声问道:“二小姐人呢?”   棠诗十分不解地回道:“小姐想见二小姐吗?她现在正在璃鸳阁呢!”   梅亭嘉听罢心里一沉,又问道:“府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丫鬟觉得自家小姐最近当真是奇怪极了:“府中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啊!小姐您是怎么了?”   梅亭嘉闭了闭眼,果然,那神器居然如此神通,竟帮着梅绛璃连这等事都遮掩了过去!一时间梅亭嘉的心中涌上了深深的挫败感,不知这种情况下,寻常人要如何与那女子斗!   见自家小姐突然就发起了呆,两个丫鬟不明就里地对视了一眼。   突然,梅亭嘉又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棠诗回答道:“今儿是三月十八了。”   三月十八,梅亭嘉估算了一下,距离祭天的日子已然过去了两日,然而她却分毫不知,府上的人也没有发觉哪里不对!那神器,那神器,居然这般神通!   忽然,梅亭嘉又觉得哪里不对,她皱眉道:“府中没有大事儿?难道皇后娘娘不曾降下懿旨,让梅绛璃成为嫡女么?”   棠诗与菘词又是一愣,随即便笑出了声,说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呢?就二小姐那个木讷的样子,她怎么配?”   梅亭嘉也挺怔愣,因为已然很久没有在伯府听见,有人用木讷来形容梅绛璃了,自从带着神器的异世孤魂穿越而来后,她的身上便再也没有了这些贬义的形容词。   世人都只知道,梅家二小姐是所有美好的化身。   这一句话,令梅亭嘉沮丧的心情又有些平复,她想,许是原本的二妹妹回来了。   两个丫鬟呆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收拾齐整就要去璃鸳阁,不解的同时却也无人敢问,毕竟今日的小姐看起来有些奇怪。   等到了璃鸳阁见到了梅绛璃的一刹那,梅亭嘉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人岂止是木讷,她憔悴得仿佛不像是才十三岁的妙龄少女,眼底的惊慌遮也遮不住,同时,在看见她时的仇恨也十分明显。   梅亭嘉顿时便明白了,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异世孤魂。   系统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手段都用上,才勉强将这么大的窟窿填补住,现在的情况是,所有人的记忆中都没有了二小姐拿出不吉娃娃这一段。   只是副作用便是,梅绛璃失去了这阵子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美貌与才情,处境也变回了初初穿越过来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见梅亭嘉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因为失去系统而失去自己得到的一切的梅绛璃愤怒地质问。   两个丫鬟都被二小姐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到了,这二小姐何时有了跟大小姐高声说话的底气?   梅亭嘉还是没吭声,她在分析眼前的情况。肉眼可见的,梅绛璃的相貌已然变回了从前的平平无奇,只是人却还是从未来过来的那一个。   莫非,是她已然失去了神器?   这个猜想让梅亭嘉为之一振,随即她便想试探一番,于是笑着开口道:“我方才做梦梦见二妹妹差点被人逼死,心中担忧,特来看望你。”   这话院子里的丫鬟听了都觉得大小姐当真是担心二小姐,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还特意前来看望。   但是梅绛璃的记忆还在,这无疑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了三个月的人都收敛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更何况现在还重新跌入了逆境。   于是梅绛璃立马暴走:“滚你妈的蛋,贱人一天到晚就他妈想着老娘不好!老娘绝不会输给你们这些贱货!”   丫鬟们顿时都惊呆了,虽说梅绛璃这骂人风格颇具现代气息,并不能让丫鬟们全都理解透彻,但是她这恨人入骨的表情在这里摆着呢!   见梅绛璃完整流畅地骂出一句话还没有疼痛,坚定了梅亭嘉的猜想,这个人定是失去了她的神器。   没有神器在手的梅绛璃又按捺不住真实的性情,在梅亭嘉看来根本那么让人忌惮,她没被这句难听的骂人话激怒,只是微微一笑道:“二妹妹心情不好,我改日再来看你。”   梅绛璃哪里会善罢甘休?她索性便发挥出“能动手尽量不吵吵”的传统,朝着梅亭嘉伸出了巴掌。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过去三个月那个受宠的梅二小姐,而梅亭嘉依旧还是这伯府最受重视的大小姐,自然有不少的丫鬟上来将二小姐压制住。   梅亭嘉没回头看梅绛璃,只听着她愤怒的咆哮声,慢慢走出了璃鸳阁。 第9章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对于梅绛璃来说,她每日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从前的梅绛璃虽然长相平平无奇,但是女红诗词上还不至于被姐妹们拉下太远,换成了有异世灵魂的这位,她是女红也不会,诗词也看不进去。   一时间梅二小姐的风评在府中跌到了谷底。   好在梅绛璃的生母张姨娘在顺毅伯面前还是第一得宠的人,勉强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在府中有正常的用度,不然有些拜高踩低的下人必定会让梅绛璃更加郁结于心。   梅绛璃恨不能拿着刀把自己看不惯的人一顿砍杀,只是想想系统正式陷入休眠之前,还为自己留了一丝后路,这才让梅绛璃咬牙忍住。   就在这时,京都城再度发生了一件大新闻,被送去南商国和亲的宜婉长公主回到了大宁。   宜婉长公主今年二十有三,六年前被送去隔壁的南商和亲,彼时大宁刚打了败仗,长公主这一去可谓是极其不容易。   但是好在宜婉长公主挺住了,并且成功将那边的和亲驸马挺死了,再加上这几年大宁风调雨顺,国力增强了不少,闹了三年灾的南商便把长公主送了回来,以讨好大宁。   宜婉长公主走的时候是当之无愧的大宁第一美人,风华绝代一笑倾城,待得再回来时,有不少她昔日的小姐妹看着她的模样都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过长公主本人倒是看得很开,孝统帝也对这个为国付出不少的妹妹十分疼惜,特地在京中最好的地段为她建造了长公主府,宜婉长公主回京后正好竣工可以入住。   长公主当即便计划着召开一场宴会,将京中适龄的少年少女都请在一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庆王寻找正妃。   荀臻被许久归来的皇姐异样的热情弄得十分尴尬,可是他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对于长公主来说,这算是从异国归来重新融入的第一步。   于是庆王只得跟自家姐姐露了底:“皇姐,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你还是莫要为我操心了。”   宜婉长公主十分感兴趣:“哦?是哪家的女子啊?”   荀臻白皙的面庞微红,开口道:“是,顺毅伯府的小姐。”   宜婉长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迷惑,很显然顺毅伯府这一家子在长公主的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长公主还是笑着道:“既然这样,那便在宴会上将那姑娘请来,你与她表白心迹,早日完婚得好!”   庆王殿下一时间有些无奈,不知道为何家中的母后皇兄皇姐都这么热衷于让他尽早大婚。   宜婉长公主得了庆王这一句话,便将弟弟赶回去准备,自己则给顺毅伯府下了帖子。   这一下,长公主才得知,顺毅伯府女孩不少,虽说满了十五岁及笄之年的就一位,但是大宁的女孩订婚也早,豆蔻年华已经也开始准备议亲了。   长公主跟身边的太监张徐抱怨道:“早知道我应该跟臻弟确认一下啊,是老糊涂了么?”   张公公笑道:“公主殿下风华正茂呢!若是您都说老,那可让其他人怎么活呢?”   随之张徐又说道:“公主殿下莫不如就把伯府所有的小姐都请来吧!这一来,能被庆王看中,想必其他女孩也不错,公主殿下可看着为其指一门好亲事,这二来,一家姐妹只请一位看着也不好,不如全都请来。”   长公主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由你去送帖子,也好体现出本宫的看重。”   顺毅伯府在收到长公主的帖子时,全府上下的人几乎都是懵的。   作为没落贵族,长公主与顺毅伯府之间的差距如同云泥,他们从未想过,长公主的宴会上,顺毅伯府的姑娘能有一席之地。   眼下这事儿不但发生了,居然四位适龄的小姐都有份儿,在伯府众人看来,这与天上掉馅饼无异啊!   伯府主子们倒是没多议论,下人们纷纷猜想到底是哪位小姐这么本事引来了贵人的注意。想来想去自然还是大小姐,她在三年前的文会宴就表现不俗,许是长公主回来听说了此事才要召见。   旁的院落里还是小声议论着,璃鸳阁就很明目张胆了,谁让她们的主子不怎么着呢?   梅绛璃在闺房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气得直攥拳头,但是随即她就是释然了:现在这种情况,定然是梅亭嘉那个恶毒女配被打脸。   别人不知道,她梅绛璃心中是清楚的,长公主之所以邀请她们,是因为系统休眠之前,在庆王的脑中植入了一个与她有关的梦境系统,这阵子,庆王定然日日梦她,自然对她情根深种。   就让她们以为是梅亭嘉的功劳吧!到时候宴会上人人都捧着她梅绛璃,她倒要看看,梅亭嘉那个贱人怎么收场!   梅亭嘉站在小窗前,她方才刚制止了自己院的人议论,此刻她一脸深思。   前世长公主倒也是这个时候回来,宴会也是办了的,不过伯府女子能够得以出席,沾的可都是梅绛璃的光,今生这事儿依旧发生了,想必其中还是别有隐情。   梅亭嘉从来都不打算借着知道前世的事情抢占梅绛璃的机缘,倒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高尚能原谅梅绛璃,只是她明白,那人邪性,她的事儿也邪性。   长公主一声令下,府中的能人自然很快就布置好了宴会场地,三月二十七日便是公主府宴会举办的日子。   不巧的是,这一日梅绛璃居然癸水到访,使得她原本就不出众的脸庞还增了一条气色差。   五小姐梅若瑜因着年纪太小,只能眼巴巴地在府中将四位姐姐送走,而四位小姐分乘两辆马车前往公主府。   梅绛璃一路上都在偷看闭着眼睛的梅亭嘉,每多看一眼心中的怨毒便多了一分——眼前的女子实在生得太过美丽,饶是放在现代,也能在一众美颜滤镜中以素颜脱颖而出,这让两世都没有绝世美貌的梅绛璃嫉恨不已。   自己为什么没有带着硫酸穿越呢?如果有硫酸,她来的第一日就要泼到梅亭嘉脸上。   梅亭嘉自然也感受到了梅绛璃的目光,不过她如今可不愿再去刺激这个女子了。毕竟没有神器牵制,梅绛璃可以不管不顾地撒泼,但是梅亭嘉还要面子。   都在京都城内,很快就到了公主府门口,按着顺序自然是梅亭嘉先下车。   对这个人的不满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梅绛璃伸出自己的脚,踩住了梅亭嘉的裙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梅亭嘉对于梅绛璃身体里的那个人都不是十分了解,她两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样性子恶劣的女子,因此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地地便被梅绛璃这一脚踩得从马车下栽倒。   梅绛璃冷笑着看狼狈的梅亭嘉,即便是她的系统不在了,她也有的是办法让这个绿茶婊当众出丑。   结果她还没有笑得畅快,就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过来,将差点摔在地上的梅亭嘉接在了怀中! 第10章 梅亭嘉再度闻到了那……   梅亭嘉再度闻到了那个比檀香略淡一些的香气,她朝那人看去,果然瞧见了一脸困惑的庆王荀臻。   按理说今日宴会是不必庆王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的,只是宜婉长公主实在是好奇哪个才是庆王心尖上的人,她也好做出适当的反应,这才令庆王等在门口,暗暗地指给张徐看。   好不容易等来了顺毅伯府的人,结果这变故突如其来,荀臻习过武又来得及反应,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自马车上掉落。   只是目光触及到梅亭嘉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上时,荀臻忽然如遭雷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一般。   张徐在一旁瞧着庆王居然抱着人就不动了,喜得打发小太监去告诉长公主,是那个穿水青色的衣裳。   梅亭嘉低声道:“多谢庆王殿下搭救,殿下,可以放小女下来了。”   荀臻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梅亭嘉心中淡淡的悸动顿时烟消云散,她也顾不上避讳,径直看向那双满是疑惑的桃花眼,随即略带嘲讽地一笑道:“大约是殿下记错了,您未曾见过小女。”   风华无双的庆王殿下还是个风流公子,这没什么不对,风流公子自然不会记得萍水相逢的小女子,梅亭嘉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   但是荀臻却不准备就这么算了,他皱眉问道:“我定是在哪里见过你,奇怪,为何我想不起来了?”   长公主的宴会几乎请了京都城里所有的年轻人,就这么一会儿后面已然又停了几辆马车,府门口的下人陡然间变得多了起来。   梅亭嘉的脸上染上一丝绯红,她低声道:“庆王殿下请自重。”   这熟悉的话更加深了荀臻记忆的错乱,他执拗地不愿放开梅亭嘉,直到受不了的梅绛璃自马车中出来,冷眼望着梅亭嘉道:“长姐不必如此急不可耐地往男人怀里跳吧?”   对于梅绛璃来说,自己没有带脏字的话便是文明话,只是听在在场的人耳中还是被惊住了,这真是伯府小姐么?   荀臻皱起眉去看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女子,却发觉今日给他的冲击远远没有结束,这个女子居然就是近日他一直频频梦见的那个。   在梦里有着强烈的心理暗示,并且情景都是暧昧不已,让这位庆王殿下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但是现下,荀臻十分确定,这个破口大骂的女子虽然拥有着跟梦中女子同样的脸与身份,但是必定不会是同一人。   荀臻沉默着将梅亭嘉放下,今日他的思绪实在是太过于混乱,他需要好好静一静。   梅亭嘉冷着脸看向梅绛璃,她将自己的衣裙轻轻一拂,将众人的吸引力都集中在她被踩脏了的裙摆上,才开口道:“二妹妹真是颠三倒四,明明是你不小心踩了我,却阴阳怪气地说些酸话,许是你昨夜未休息好吧!”   众人看向梅绛璃那张极度憔悴的脸,顿时纷纷了然,哪有十三岁少女会有这样一张毫无光彩的脸呢?   被这种略带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梅绛璃也开始脸红尴尬起来,她下了马车,瞪了梅亭嘉一眼便先走了进去。   梅诗音与梅如瑾怯生生地走过来,叫了一声:“长姐。”   梅亭嘉眉眼如初,一点也看不出羞愤或是其他什么情绪,她朝着两个妹妹笑了笑道:“无事,我们也快些进去吧,别在这里耽误别人。”   顺毅伯府的几位小姐进去后,后面马车的小姐也都在下了车,待得这一波人过去,有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马出现在府门口。   负责接待的太监一见这人便恭敬地行礼道:“见过沈四公子,公主殿下与庆王殿下可等您好久了。”   这位沈四公子名叫沈青云,是镇西侯刚认回来的儿子。按理说这样的身份不值得太监如此恭敬,但是架不住镇西侯对这位新少爷看重得紧。   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看着是对沈四公子敬重,实际尊敬的还是他身后的镇西侯,毕竟这位侯爷可是在重文轻武的大宁朝,为数不多还受皇上重视的武将了。   沈青云一双丹凤眼淡淡地看了说话的太监一眼,随即便朗声一笑:“这我可不敢当。”   太监说不出话了,这位四公子模样挺好,可就是对着谁都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多少人私下里都议论,这位若不是镇西侯的爱子,早都被人打死啦!   但是不说话的沈四公子走进举办宴会的小花厅时,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梅亭嘉本来正与身侧的两个妹妹说话,忽然梅诗音便没了声音,她朝着三妹眼睛的方向看去,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在护国寺那夜里被大师们追逐的黑衣人。   沈青云很快也发现了梅亭嘉,他扬了扬眉,略微歪了头,朝着她弯起了唇角。   梅亭嘉心知那人认出了自己,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装作无事发生,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想法并不现实,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抬起头问身边的公主府侍女道:“那位进来的公子是何人?”   公主府下人已经以一种高效的速度被告知,这位梅大小姐很可能就是庆王殿下的心上人。眼下这位侍女见梅亭嘉居然打听起了别的男子,不由得为王爷掬一把同情泪。   但是她也不能拒绝回答梅大小姐的问题,只得开口道:“回梅大小姐,那是镇西侯府的四公子,名叫沈青云。”   话音刚落,这侍女便收到了路过的张徐公公一个瞪视。   张公公一边腹诽着不知趣的丫头,怎生介绍得这边详细,一边对梅亭嘉笑道:“梅大小姐,长公主特地让奴才来问问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梅亭嘉原本正处于惊骇之中,因为沈青云的身份。   前世自己死前,得知最后一个被街头巷尾议论的大事儿,便是镇西侯府的四公子率兵灭了南商,成为大宁朝最年轻的护国大将军。   不过也不等她将这其中的不对一一想出来,就被张徐这一句问话拉回了神,她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殿下挂怀,府上一切周到,小女没有什么别的需要。”   张徐瞧着梅亭嘉礼仪周到,暗中想着庆王殿下眼光还真是不错,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如此便好,如有需要,小姐定然不要客气,就把这公主府,当作是自己家一样。”   梅亭嘉的眼中升起一抹疑惑,这话似乎太过于客气了。   张公公却不给梅大小姐问清楚的机会,这种事儿当然不能由他一个奴才解说,要庆王殿下亲自来说才成!   另一边的梅绛璃几乎快用目光将梅亭嘉杀死,她恨恨地想,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一会儿就要现出原形了!   彼时的荀臻正在长公主的书房里静静地坐着。   宜婉长公主推门而入,叹道:“你可叫我好找!人都来了,你却躲在这里,这是何道理?”   荀臻望向自己的姐姐,眉宇之间尽是愁容,他转过身去,有些迟疑地道:“皇姐,我发觉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儿,我好像……”   丢了一段记忆这种事情,庆王殿下实在说不出口,纠结之下,他根本不想再出去承认那个顺毅伯府的心上人。 第11章 最后出现在宴会上的……   最后出现在宴会上的只有宜婉长公主一人,她不懂荀臻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作为姐姐,她觉得自己要加倍对梅亭嘉好,才能帮助这个难得动情的弟弟留下这个女孩子。   于是宴会上,梅亭嘉便频频受到了长公主的格外关怀,惹来了不少红眼。   大宁闺秀少爷们都是成张口作诗的,聚在一起自然少不得要连诗句,于是让梅绛璃惧怕痛恨的环节又来了。   由于人多,大家又不算相熟,公主殿下也怕碰见些文采不佳的伤了人的自尊,便并未拟定主题韵脚,只捡着今日席上有的物件说便成。   这样的范围几乎等同于开放了所有的物件,毕竟这宴会食材便有上百种,公主花园又有无限花草树木假山怪石,几乎无人想不出合适的诗句。   只除了梅绛璃,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床前明月光”“粒粒皆辛苦”。   其实要是说起来,悯农这首诗还算是合适的,但是架不住梅绛璃又觉得太过于接地气,体现不出她的仙气飘飘与婉约,于是脑筋一动,前世看过的穿越剧与小说必备桥段涌上心头。   不过是一人一句诗,很快就轮到了梅绛璃。   听完身边梅亭嘉的“满堂宾主尽相欢,一半儿婵娟一半儿难”后,梅绛璃暗暗嗤笑,也不知说的些什么胡乱东西,偏生上首的公主还捧着她。   府门口的事情,长公主已然得知,现下她对梅绛璃当真是没有半点好感,只是碍于这是梅亭嘉的姐妹才勉强容许她接着坐在这里。   这时候长公主压根不指望这个语言粗鄙的姑娘能做出什么好诗句,她只盼望她不要作妖就好了。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梅绛璃突然站起身自信地一笑道:“小女有一首自作的词,想唱给公主殿下听。”   宜婉长公主:……   看了一旁淡定自若的梅亭嘉一眼,长公主在心里劝自己冷静,然后勉强笑道:“那就有劳梅二小姐了。”   梅绛璃自信满满地将苏轼的《水调歌头》唱了出来。   原本的梅绛璃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一副美妙的嗓子,现代的曲子虽然听在古人耳朵里略微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很动听的,这首词也是绝佳上等,可以说梅绛璃眼看着就要打了个翻身仗。   坏就坏在了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句很明显蕴含了千里相思之意,然而顺毅伯府往上数四代都京城本地人,连个外地亲眷都没有!   在场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位梅二小姐在公主府门口就诬陷其姐不检点也就罢了,现在自己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这么多人想自己的情郎?   梅绛璃一曲歌罢,原本等着众人的掌声起,结果掌声并没有,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   她顿时觉得有点心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小姐与四小姐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虽然丢人现眼的是梅绛璃,但是她们有一种自己也被公开议论的羞耻感,毕竟她们是一家姐妹。   梅亭嘉却一脸淡然地望着梅绛璃,经历过前世那种目光,她可一丁点都不觉得现在的场景有多么难堪。   宜婉长公主是真想命人把梅绛璃拖出去了,然而这位公主殿下毕竟是在敌国和亲六年过,忍耐力比之别的皇室贵族要高出许多,此刻她看上一眼淡定自若的梅亭嘉,又觉得暂且原谅这个荒唐的梅二小姐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气氛一度尴尬之时,沈青云摇了摇自己的折扇,笑了一声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梅二小姐希望与之长久的人,是哪家的少年郎呢?”   梅绛璃这才惊觉不对,虽说她知道这首词原来是写给亲人的,但是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于是她只得开口柔声解释道:“这位公子误会了,小女这首词并非是写给情郎,而是,亲人。”   这句话说了倒不如不说,在场的人都觉得尴尬,长公主刚想挥手让梅绛璃赶紧回她的位置,谁知沈青云却不依不饶地开口道:“亲人?可是据在下所知,顺毅伯府似乎没有远在千里的亲眷啊!”   这位沈四公子回京这段短短的时日,已经用这幅死样子得罪了不少人,大家都是见怪不怪。   这下子梅绛璃无话可说了,她总不能直接坦白自己只是照搬诗词,并没有经过自己的思考吧?   气氛比梅绛璃刚唱完曲的时候还要僵,宜婉长公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却听得张徐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她看向梅亭嘉道:“梅大小姐觉得令妹是什么意思呢?”   若不是一进门来一直得到这位公主殿下殷勤的关怀,梅亭嘉都要疑心她是不是有意在挑起梅绛璃对自己更多的怨恨。不过转念一想,谁能知道梅绛璃那阴暗的内心呢?   想必是公主殿下也觉得该由她这个当姐姐的,为犯蠢的妹妹解围。   梅亭嘉暗自叹了一口气,才笑着开口道:“二妹妹的意思是,愿普天下之人都能共享一轮明月,并非仅是情郎或是亲人。”   这个解释倒是比梅绛璃的体面不少,况且大家也都看得出这只是梅亭嘉的想法,与方才不知所措的梅二小姐无关。   长公主笑着让梅绛璃回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则频频用慈爱的目光看向梅亭嘉。   虽然被梅亭嘉解了围,但是梅绛璃心中对梅亭嘉的愤恨却是一点不少,她只听得那句“并非是情郎”,就觉出这个女人简直虚伪又心机,变相地在说自己就是不检点。   长公主原本还准备了不少一起的活动,但是被毫无分寸的梅绛璃惊得将计划取消。   张徐望着过于小心的长公主默默叹了一口气,饶是曾经的天之骄女,在经历过和亲后也变得如此小心谨慎。   宜婉长公主内心似是有意当上一位好红娘,因此没过多久她便让下面的年轻人自行活动。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绝地反击的梅绛璃出了顿丑,生怕旁人来嘲笑她,便起身走出了小花厅。   梅亭嘉注意到了独自行动的梅绛璃,眉眼间染上一丝厌烦,她令梅绛璃的贴身丫鬟远远跟着,然后便被急于认识她的小姐拉走了。   结果没能交谈多久,负责跟着梅绛璃的丫鬟匆匆跑来,四下里看了看,才焦急地对棠诗小声道:“二小姐出事了,劳烦姐姐传话,请大小姐去瞧瞧吧!”   棠诗虽然不懂诗词歌赋,但是作为服侍人的丫鬟,她看得出旁人的脸色。方才二小姐无疑是丢了人,现在居然又要麻烦自家小姐,棠诗顿感不悦。   可是无论二小姐怎么丢人,出门在外都是顺毅伯府的人,倘若大小姐身为长姐真的不管她,反而会被别人说不周全。   听闻梅绛璃又生事端,梅亭嘉先是朝着交谈正欢的小姐们歉然一笑,才起身跟着棠诗走出来。   “菘词,倘若一会儿不见我和二小姐回来,就去禀告长公主身边的张徐公公。”   虽说不能对梅绛璃视而不见,但是梅亭嘉也不会愚蠢到毫无防备地去找她。 第12章 梅亭嘉并不知道,作……   梅亭嘉并不知道,作为宜婉长公主现在重点关怀的人,她刚一走出小花厅,便有人注意到了。   梅亭嘉看着眼前带路的丫鬟,她本是伯府的家生子,也有原本的名字,是她的爹给取的,叫做翠枝,只是梅绛璃过来后,硬是要将人改头换面,现在她的名字叫做沧海。   “翠枝儿啊!”梅亭嘉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叫出了沧海以前的名字,忙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二妹妹给你改了名了。”   沧海听闻大小姐叫自己翠枝,却是眼圈一红。   虽说家生子也是生来就给人做奴婢的命,但是顺毅伯府对下人倒还算宽容,甚至家生子的名字都交由自己爹娘取,不做什么统一命名,除非是外面买的下人没有名字才会由她伺候的主子随手取上一个。   现如今,本是家生子的沧海却得到了与无名下人一样的待遇,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总有些不平。   现如今大小姐又不小心叫了自己以前的名字,让沧海的情绪更加低落,以至于梅亭嘉与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大小姐恕罪,是奴婢走神了!”   梅亭嘉看着沮丧的沧海,伸出手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道:“无事,不必惊慌,倘若最近身子不舒坦,就跟你家小姐说休沐几日,反正咱们府上也没那么多规矩。”   沧海感激地点点头,可是心中却不抱希望,说实话二小姐也并非是刻薄人的主子,她时常也会说些人人平等的奇怪话,可是沧海却并不敢真正随意地与梅绛璃相处。   棠诗一直默默地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她和菘词与沧海这种家生子不一样,当然也不算是人牙子随意卖来的下人。   她们出身奉贵司,是京城专门为贵族教导下人的地方,当初入府时根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故而由自家小姐起了名。   长公主府着实是很大,自小花厅出来后走了许久还没能出了园子,不过倒是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对主仆站在那边。   梅绛璃身边另一个大丫鬟叫巫云,也是改过名字的,原本叫莲儿。   梅亭嘉开口道:“二妹妹,你还好么?”   梅绛璃却没应梅亭嘉的话,她一脸惊慌地向着旁边的树后看去,开口道:“我,我已经把她引过来了,你,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梅亭嘉觉出一丝不对,她皱起眉不肯再往前走,结果却瞧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自树后走了出来。   沈青云看着一脸淡漠的梅亭嘉,唇角轻轻扬起,他懒洋洋地道:“闲杂人等可以离去了。”   这个闲杂人明显指的是梅绛璃,按照她之前再顺毅伯府那个心高气傲的劲儿原本是不会轻易妥协的,只是她却仿若变了个人似的,连忙带上丫鬟匆匆离去。   梅亭嘉打量了梅绛璃的背影一眼,不由得嘲讽地一笑。   沈青云慢慢走到梅亭嘉的身前,饶是梅亭嘉已然在女子中算是身材高挑的,在这位沈四公子的面前显得也有几分玲珑。   “认出我来了?”眼下天色已然有点暗,沈青云的声音就在梅亭嘉的头顶响起,连个称呼都没有,平白多了些暧昧。   再否认无疑是多余的,梅亭嘉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才开口道:“小女无心过问沈四公子的事。”   棠诗虽然听不懂沈四公子与自家小姐的对话,但是她却感知到了一丝不对,连忙站在自家小姐身前护着她。   沈青云并没有过多在意突然跳出来的棠诗,他原也不准备在这里对梅亭嘉做些什么,只是看见对方那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心中就陡然升起一股子想要破坏掉的想法。   “空口无凭,在下怎么才能相信梅大小姐的话呢?”   梅亭嘉陷入了沉默,眼前的人明显是在找茬挑刺,这种事儿明显是无法证明的,她再度向后退了一步,所幸她提前吩咐了菘词去找张徐,这样的局面想必不会持续太久。   沈青云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一般,他忽然伸出手,只轻轻那么一拨,棠诗便离了自家小姐十几步远,紧接着他将梅亭嘉往自己身前一带,低声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令你我无忧。”   梅亭嘉又是一阵无语,她原本也没有可忧愁的啊!   她隐约猜出这人不会说什么正经话,有些抗拒听他接下来的话,却无法从他的手中挣脱,只得听着他低笑道:“不如,梅大小姐便嫁与在下为妻可好?”   梅亭嘉心中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不由得皱起眉来,她再次试图从这人手中逃离,却依旧失败,便怒视着眼前的人道:“沈四公子倘若再不放手,我只能将那日所见和盘托出了。”   沈青云淡淡一笑,恼怒的美人多了些烟火气,虽然说出口的是威胁的话。   “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梅亭嘉苦恼着这位沈四公子的没皮没脸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着的质问,并且伴随着一阵极淡的香气。   梅亭嘉的心莫名一松,与此同时沈青云也放了手,她便转身快步走到了荀臻身后,自这位身材同样高大的庆王殿下身后警惕地望了沈四公子一眼。   荀臻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突然神奇地变好了,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将梅亭嘉挡得更严实,才看向沈青云道:“沈四公子不在席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面对着庆王,饶是沈青云再桀骜不驯也有所收敛,他看了一眼只剩下一袭衣角能被看见的梅亭嘉,朝着荀臻拱手道:“王爷教训的是,在下这便离去。”   望着沈青云的背影,荀臻回过头去看了梅亭嘉一眼,开口道:“人走了。”   梅亭嘉这才从庆王身后走出来,颇有些惊魂未定的意味,结果一转头却瞧见庆王面色有些古怪,不由得一怔,很是不解地看了看他。   荀臻也解释不清自己的不悦从何而来,他想来想去,皱眉开口道:“本王还以为,梅大小姐是个矜持的姑娘,却不想你居然……”   话说到这,他突然没了声音,却叫梅亭嘉更加疑惑,她看着荀臻问道:“殿下有话直说即可。”   她居然还挺淡定自若!荀臻被这个认知弄得心中憋闷,索性便直说道:“却不想你居然在这里,同别人谈婚论嫁。”   梅亭嘉原本还感激庆王的解围,听得这句不太像话的话,顿时又有些生气。   “谁与他谈婚论嫁?王爷身为朝廷重臣,怎可断章取义污人清白!”梅亭嘉气道,叫起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的棠诗,也不与荀臻告退转身便走。   宜婉长公主带着张徐公公姗姗来迟,她从另一个小门进,并未走小花厅那条路,正好只看见被自己认定的弟媳怒气冲天的背影。   长公主殿下顿时深感不对,她走到荀臻身边,看向这个颇有些失魂落魄的皇弟,开口道:“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荀臻的烦闷在这一刻达到顶点,然而庆王殿下心中还有着残存的理智,不能向心思脆弱的皇姐发火,于是他勉强笑道:“皇姐,我暂且还不想成婚,所以说了些瞎话骗了您。”   宜婉长公主自然不会相信这话,有谁的瞎话连具体是哪一家都能编得出来呢?只是眼前的荀臻状态明显不对,她索性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第13章 宴会散去之时,已经……   宴会散去之时,已经是月上西楼。   入了夜的京都城照样也热闹非凡,但是顺毅伯府的两辆马车里都是一片沉默,毕竟今日原本应该是件圆满的好事,却因着梅绛璃让几位小姐都觉得丢人至极。   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梅绛璃眼下却并没有什么丢人的心情,她正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梅亭嘉。   方才她本是出去透气,同时心里也怒气冲冲,恨不能现在系统在手就让梅亭嘉丑态百出,只可惜也不过是妄想。   她非但不能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让梅亭嘉出丑,原本定下的文会宴也不能了,因为至少要休眠半年的系统重新苏醒时,已经是九月份,那时候顶多就能赶上家中老夫人的五十大寿。   梅绛璃气急败坏之时,口中也不住骂出声,却正好被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俊美男子听见。   她虽是穿书人士,对以后的剧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却没能继承原主的记忆,系统不在梅绛璃压根便不知道谁是谁。   这个男子的相貌让人很难不一眼心动,尤其是梅绛璃前世就喜欢这款花花公子型的,结果对方直言要她将梅亭嘉引来。   梅绛璃当场便甩了脸子,结果就见对方将一块石头捏成了石粉,登时便被吓得不敢再有异议。   但是现在都从长公主府中出来了,梅绛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还没有见过男主庆王,她现在对这个既帅气又张狂的男人非常感兴趣。   尽管那时连诗句自己被他出言拆穿过,看过许多小说的梅绛璃认为这只是引起她这个女主注意的套路。   终于,梅绛璃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口问梅亭嘉道:“长姐无事吧?”   梅亭嘉诧异地看了梅绛璃一眼,似是压根没有想到梅绛璃会关心自己,她只当对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因此十分谨慎地回应道:“当然无事,你走后那人便也走了。”   这话打死梅绛璃她也不会相信,并且听来还让她有一丝酸涩。不过她决定做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为了拿到那个男人的信息,暂且不与梅亭嘉计较。   “那便好那便好!长姐,我想问……”梅绛璃原本想直接就问,只是转念一想,她又红着眼圈道,“长姐,今日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我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情不自禁地就对你说了不好的话,你,你能原谅我吗?”   梅绛璃这话其实也算是戳中了梅亭嘉的死穴,倘若之前赐死风波被平息后,梅绛璃身体里就换成原本的那个姑娘,梅亭嘉可能不会再接着报复这个原本关系很好的二妹妹。   而梅绛璃现在的话,仿佛也像是原本的梅绛璃会说出口的一样。   只是梅亭嘉想到她一开始还有些想问的问题,便心中存了些疑虑,温声道:“二妹妹,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了,我们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   梅绛璃以为自己将梅亭嘉安抚住了,便问道:“长姐,今日找你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这句问话一出,梅亭嘉便确定了,还是那抹异世孤魂在梅绛璃的身子里,因为原本的二妹妹根本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打听男人。   但是梅亭嘉装作没发觉的模样,一五一十地回答道:“那人是镇西侯府四少爷。”   梅绛璃原本是以期待的心情等待着梅亭嘉的回答,然而当她听见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时,梅绛璃如遭雷击。   沈青云,原来那人竟是男配沈青云!他原本也该在护国寺时与自己相遇,对自己钟情,默默地守护自己,直到自己成为庆王妃。   然而现在,那个人却拿她这个女主当跳板,去接近梅亭嘉?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看着梅绛璃的神情又变了,梅亭嘉警惕地往车门口坐了坐,她丝毫不怀疑,这个疯癫的人情绪上来了会动手。   然而梅绛璃却并没有如梅亭嘉所想的那般,她很快竟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朝着梅亭嘉微微一笑道:“多谢姐姐告知。”   梅亭嘉直觉此时的梅绛璃比叫嚣要动手时可怕得多,待得回到伯府时,三小姐与四小姐也发觉出她们这位二姐的不对,她居然主动跑去老夫人那里领了罚。   在老夫人这里自然没有什么认错态度良好一说,她愤怒地将梅绛璃关进祠堂,让她在里面反省半个月。   不过梅亭嘉一看这个日期,便知道老夫人并没有完全放弃梅绛璃,因为半个月后正好还能赶得上文会宴。   老夫人还试图询问三个孙女,以得知为何顺毅伯府突然入了长公主的眼,对此梅亭嘉三人自然都是摇头,但是很快,原因便自己找上了门。   来自庆王府的厚礼被送到了顺毅伯府,名为致歉。   老夫人几乎是惊喜万分,庆王可是现如今大宁最好的夫婿人选,倘若能入得这位的眼,那可是真是天大的喜事。   至于这名目,被老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   荀臻也明白,倘若自己指名道姓地向梅亭嘉赔礼,那么引来的猜测反而会打扰她安宁的生活,索性便这样送了顺毅伯府的礼,她得知后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老夫人将礼单与礼品细细看过,又开了家中的库房仔细地选回礼。   那送来的礼品中有八匹水青色的纺轻罗,是上等的布匹,而且这个颜色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做衣裳的;还有两套牡丹红宝石头面,十分光彩夺目。   头面老夫人没敢动,这纺轻罗她给五个小孙女一人一匹,剩下三匹也放在库房里。   彼时梅绛璃正在祠堂,丫鬟巫云把纺轻罗拿过来给梅绛璃看了一眼,好让自己小姐宽心,毕竟老夫人还是想着她的。   梅绛璃一见这纺轻罗登时便热泪盈眶了,书里面女主与男主定情时,男主就是送了女主一套用水青色纺轻罗做的衣裳,眼下虽只是布匹,但是却也给了梅绛璃希望。   虽然长公主宴会时,庆王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另眼相待,但是这必定是为了保护她不为嫉妒所害,现在这纺轻罗代表的便是他的情意。   因为梅绛璃才一改自己的冲动性子,向老夫人认错不说,还要忍住对梅亭嘉的恨意,以免引起恶毒女配的注意,提前害了她。她坚信,只要自己在系统醒来之前苟住,剧情必定会回到正轨。 第14章 梅亭嘉并没有放松对……   梅亭嘉并没有放松对梅绛璃的警惕,然而在即将到来的文会宴面前,似乎一切变得都不重要,老夫人对几个可以参加的孙女管教得更加严厉。   祠堂里的梅绛璃也被单独安排了课业,更加让人确定了老夫人并没有放弃这个二孙女。   梅亭嘉原以为这种忙碌的日子将持续到文会宴前,结果却一桩前世未发生过的事打破了。   准确来说,是一对主仆的到访。   严格来说,顺毅伯府没有远在外地的亲人这一说法还是有失偏颇,比如来的这位便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姜婉。   但是老夫人的娘家比起当年的顺毅侯府,家世差得实在是太远,侯府是京都贵族,而上靖姜氏却只是个普通的富户,这样的情况下,姜氏一族是不会被看做顺毅伯府的亲眷的。   不过这位姜小姐还是在伯府得到了非常周到且尊敬的待遇,谁让老夫人现在是顺毅伯府的当家人呢?   见到娘家亲戚的老夫人十分高兴,不但将东院的朝晖居收拾出来给姜婉住,还将庆王送来的珍贵布匹也送了两匹给她。   原本要一直到文会宴才被准许出祠堂的梅绛璃,也因着客人的到访提前回到了璃鸳阁。   嘉瑛阁里,五小姐梅若瑜抹着眼泪的跟梅亭嘉哭诉道:“祖母为何如此偏心呢?我和三位姐姐都只能在西院居住,偏生那姜氏女,一来就得以住在东院!”   顺毅伯府是个三院大宅,东院是几位正经主子的居所,原先就只有老夫人、顺毅伯以及正室夫人韦氏,外加梅亭嘉四人居住,除此之外的妾室或是庶出再得宠也没有挪到东院的。   梅亭嘉安抚着自己的五妹,却在心中暗自思忖。   老夫人当场嫁入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梅亭嘉自然不会知道,只是现在想来,她必定对当年侯府决绝的态度怀恨在心。顺毅侯去世已有十年,老夫人在府中也靠着辈分说一不二了十年。   现在这更像是看起来一种报复。   只是前世这个时候却并未发生这位姜小姐来府中的事情,想想两辈子到现在,若不提那个被梅绛璃神器抹去的降罪,唯一的不同也就是突然入了庆王的眼。   这样一来,姜小姐的到来很可能就是想趁这个东风。   老夫人丝毫不遮掩她对于娘家来的小姑娘的偏爱,不仅赏赐先可着姜婉,还让姜婉与小姐们一同参加文会宴。   这也是梅若瑜不平的另一个点,虽然她是由于年纪小才不能参加,文会宴的最低参加年纪是十二岁,七岁的她至少还要再等好几年。   但是梅若瑜的脑海里却只有祖母让刚来的外人去参加,不让自己参加的想法。   小姑娘在梅亭嘉这里呆了足足一下午,才抹着眼泪离去,结果没过多久,姜婉上门了。   上靖位于大宁最南,许是受地域的影响,那边的女子都生得婉约温柔,与京城女子的大气端庄是两种不同的风情。   姜婉便是典型的上靖女子,不笑不说话,一开口脸上便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饶是梅亭嘉已经听了一下午有关于眼前的抱怨,她还是很难升起对眼前人的厌恶感。   “小女给大小姐请安。”姜婉福身开口,声音柔柔的。   见她这么客气,梅亭嘉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不由得瞎想着,倘若祖母看到这一幕必然会以为是自己欺负了眼前的人。   “不必如此客气姜表,哦,还未问过你今年多大?”梅亭嘉没有必要跟老夫人作对,也就拿姜婉当成是自家姐妹一样随意地聊天。   姜婉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今年十八岁了。”   梅亭嘉并不觉得十八岁这个年纪有什么特殊,她笑着道:“那么便是姜表姐了,你比我年长两岁。不知表姐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儿么?”   姜婉的眼中浮上一丝雾气,她哀哀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   这个称呼一出,便引得梅亭嘉一笑:“打断一下表姐的话,我们都是自家姐妹,你叫我表妹就行。”   姜婉又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才嚅嗫了一声:“表妹。”   在称呼上纠结了一会儿后,两人才开始正式地展开交谈,许是性格原因,姜婉说话时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婉儿本是走投无路来投奔姑奶奶,原本想着有片瓦栖身即可,不想姑奶奶如此热情,说来倒是婉儿不懂事了。”   姜姑娘倒一点也不见外,将自己在上靖时的不幸遭遇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于是梅亭嘉便得知了,这位小姐之所以带着一个嬷嬷孤身进京,是因为要逃婚。   姜婉本是妾室所生,她的嫡母不喜欢庶女,便把她送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富商做填房。   说到了自己的伤心之处,姜婉顿时便泪如雨下,哭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就由她身边的姜嬷嬷代替她愤愤不平道:“我们家小姐都这么惨了,居然还有下人说小姐不守规矩,大小姐,你可得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啊!”   梅亭嘉正因着突然便痛哭的姜婉而感到尴尬,听得姜嬷嬷的话后,她皱眉问道:“有这等事?那可太不像话了。”   姜嬷嬷一脸期待地等着梅亭嘉的下话,然后就听得眼前的大小姐怒道:“回头我定然禀明祖母,好好责罚那些个不规矩的下人。”   姜嬷嬷失望极了,自家小姐方才都透露出来,不想劳动老夫人的意思了,怎么这位大小姐却好似没听出来一样呢?   想着自家祖母对这位姜姑娘的看重程度,梅亭嘉索性直接拉起姜婉的手,就要去带她找祖母。   姜婉慌忙将自己的手抽出,用手帕擦拭眼泪,低声道:“不要麻烦了大小姐,婉儿,婉儿不该前来打扰的,婉儿这便告退。”   “哎!姜表姐,都说了叫表妹就可以啊!”梅亭嘉自打记事起自己就是姐姐,难得又来一位比她大的表姐,倒是还挺想与对方打好关系,只是姜婉看起来总是有些畏畏缩缩。   目送着这位姜姑娘离去,棠诗吐了吐舌头道:“这位姜姑娘倒是不拘小节,旁的姑娘巴不得会将那些子事情藏起来,她倒是一股脑全说了。”   梅亭嘉笑了一声道:“若真是能有话直说的人,那倒还好相处一些。”   菘词慢慢走过来,说道:“小姐,厨房那边送了新鲜瓜果,要趁着新鲜用一些么?”   梅亭嘉回过头道:“现在?若是早些还能与姜表姐一同用些。”   菘词倒是笑了,她说道:“亏得小姐惦记着表小姐,现在府上的好东西可是尽先着表小姐的。”   棠诗连忙瞪了她一眼:“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梅亭嘉轻轻摇摇头,倒未见有什么情绪:“无事,这些都是小事,我们暂且回去吧!” 第15章 梅绛璃出了祠堂后,……   梅绛璃出了祠堂后,立马便得知了府上有一位表小姐到访。   她一联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古言小说,很快便认定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定然是个白莲花型的人物,不过梅绛璃还在心中暗自发誓,无论这个女人多恶心,她也要苟住别冲动。   尽管她内心计划得十分好,还是在一见到姜婉的那一刹那破功了。   原因无它,老夫人命人给姜婉做了好几身新衣裳,其中就包括用水青色纺轻罗做的,姜婉格外喜欢这一套,日常经常穿着,终于有一日与梅绛璃狭路相逢。   梅绛璃当场发飙,冲过去高声道:“你!谁让你穿成这样?”   姜婉被吓了一跳,她是那种无人惹她都会悲秋伤月的人,更何况现在梅绛璃这个态度?登时便红了眼道:“是二表妹?你为何要这么说我?”   梅绛璃又仔细瞧了瞧姜婉身上衣裳的料子,跟自己那一匹一模一样,登时便怒了,她现在已然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庆王的好感,结果偏偏有贱人要动她唯一的东西。   “表妹?原来竟是个‘婊’小姐啊!怪不得一来便要抢别人的东西!”梅绛璃嗤笑一声,将姜婉的衣袖使劲一拉,把人拉了一个踉跄。   “你知道这一套衣裳的料子是什么?是纺轻罗!这种水青色的纺轻罗只有皇家特供,伯府的纺轻罗都是庆王送给我的!”   姜婉原本被梅绛璃骂得泪流不止,只是当她听到庆王二字时,神色却是一怔。   俗话有云,富在深山有远亲,顺毅伯府与皇家有了联系这件事,不必伯府炫耀这些拐着弯的亲眷都会知道,姜婉也是得知了这件事才有了进京的计划。   听梅绛璃这么说,姜婉想了一想,便哭着道:“二表妹在胡说些什么,你这般诬赖于我,莫非是成日里做梦胡想?”   梅绛璃反应了一下,才发觉这女人是在说她白日做梦,气得骂道:“我做梦?庆王不是喜欢我送的布匹,难不成还是冲着你这个乡下来的丫头?”   一旁的姜嬷嬷趁机开口道:“不是老奴冒犯,二小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哪有一点值得当朝王爷喜欢的地方呢?”   梅绛璃被姜嬷嬷这话说得一噎,如果可以她也想一五一十地说出好几点砸到这一对主仆身上,只是现如今庆王那点子好感全靠系统,自己跟他都还没怎么正式见过面。   见梅绛璃不说话,姜嬷嬷还激了一句:“二小姐果然是胡说,现下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呢!”   梅绛璃气得脸都红了,却难得急中生智,冷笑道:“好啊!合着你们主仆这是套话呢!怎么?叫我说出来你好去模仿?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姜婉一听梅绛璃这么说,登时哭声变得大了起来,她呜咽道:“被人这么说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姑奶奶啊!婉儿来世再报您的大恩!”   说着,姜婉便狠下心来朝着一旁的柱子撞去,当然被姜嬷嬷拦了下来,主仆二人立马哭成一团。   梅绛璃也只在小说里见过这种阵势,从前她只嫌弃遭遇这等事的女主回击得不够爽,现在轮到她自己面对,她发觉这还真是没办法爽得起来!   两个人很快闹到了老夫人的面前,气得老夫人差点晕厥,上来就将梅绛璃罚跪。   要是系统还在,梅绛璃死也不会低头,只是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她,她只得委委屈屈地跪在了地上:“孙女知错。”   老夫人瞪了梅绛璃一眼道:“你知错?你知错会和婉儿吵起来?我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么?”   一边的姜婉坐在老夫人房里的贵妃椅上擦拭眼泪,时不时还要被姜嬷嬷劝上一口茶水,看起来脆弱又安逸。   梅绛璃心中万分不服气,她是真想站起身来将屋里这些欺辱她的人全都骂上一遍,只是那样的话她自己也没有半点好果子吃。   为什么庆王不能直接一点,上门来寻她呢?   在这一刻,梅绛璃甚至连荀臻都有些埋怨。   这边老夫人正显露着她之前从未表现出来的偏心,对着梅绛璃她是极尽辱骂之能事,若是换成其他小姐早都抬不起头了,只是梅绛璃对这种偏文言的责骂风格并不敏感才没什么反应。   而姜婉则是舒舒服服地看着,时不时还能得到老夫人一句安慰。   似乎是觉得骂这个反应不大的二孙女并不过瘾,老夫人又打发自己身边的方嬷嬷去嘉瑛阁召梅亭嘉过来。   梅亭嘉来到寿康堂时,老夫人刚结束了一轮责备正在歇息。   梅亭嘉着了一身桃色衣裙,显得十分娇俏可人,引得屋内两个年轻女子同时流露出一丝嫉妒。   但老夫人眼里却瞧不见梅亭嘉的美丽,她眼下只想出自己心中这股子火——以前丈夫与婆婆双双在世,她们姜家人在这府上不如下人,现如今她作为辈分最高的老太君,怎么也不肯让娘家人白白被欺负了!   “一个嫡出大小姐,成日里穿这些下贱颜色,成什么规矩?”   老夫人的一声怒骂让梅亭嘉收起了那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梅绛璃以及姜婉,才开口道:“祖母的意思,这些下贱颜色,只该给庶出的小姐穿么?”   这屋里两个庶出的小姐登时变了脸色。   老夫人也发觉自己不小心误伤了姜婉,更加生气地道:“跪下!”   梅亭嘉站着没动。   老夫人瞪着眼睛指着梅亭嘉道:“放肆!你这是要忤逆不孝吗?”   梅亭嘉看着自家老祖母,竟是轻声笑了:“祖母一进门便对着孙女的衣裳发难,现在更是无缘无故便叫孙女下跪,孙女并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喘了几口粗气,才要继续教训梅亭嘉,却又被她抢先质问道:“莫非是祖母心气儿不顺,非要找孙女出气不成?若果真如此……”   梅亭嘉拉了个长音,扫了屋里站着了人一圈,才又开口道:“那孙女的确不能拒绝,只是这对于祖母来说也不是什么英明事情,还请祖母屏退旁人,只留孙女与您二人在,孙女可任您责罚。”   老夫人准备好的话被堵了个一干二净。   当着下人面发落伯府小姐,是为了给姜婉立威找面子,所以这其中的三种人一样都不能少,要真如梅亭嘉说的那样,非但姜婉的面子找不回,连她这个老夫人都要被笑话。   因此老夫人平复了一下怒火,才开口道:“璃丫头出言不逊,欺辱婉儿,你身为长姐,没能好生教导妹妹,是不是该罚?”   梅亭嘉点点头道:“祖母所言极是,不过这样说来,平日里教导我们课业的夫子们也难辞其咎了。还有,恕孙女冒犯,怕是祖母您也要自省呢!”   “你!”老夫人大怒,对着梅亭嘉举起了巴掌。   方嬷嬷与郑嬷嬷连忙上前劝阻,这吵架的二小姐与表小姐都没怎么样,要是打了大小姐,岂不是说不过去?   梅亭嘉连躲都不想躲,自己现在根本不怕疼,被打个耳光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事儿。   至于丢脸嘛,前世流落街头两年已然把能受的屈辱受尽了,哪里还会为着一个巴掌觉得难堪? 第16章 这场冲突事件以伯府……   这场冲突事件以伯府的小姐被罚抄《女德》与《女戒》结束。   老夫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向顺从的梅亭嘉居然会当众顶撞自己分毫不让,待得她收到了梅亭嘉呈上来的抄书后,更是气得肝疼。   仅仅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短短的一句话:   “翻遍全书未有无辜受过之罪!”   嘉瑛阁里,两个丫鬟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   老夫人是一向不喜欢府上小姐带着婢女去寿康堂的,因为寿康堂内发生了什么棠诗与菘词并不知道,然而老夫人罚抄的命令是通晓全府了的。   可是她们的小姐居然只写了那样一句话交上去,这分明就是要更加激怒老夫人啊!   梅亭嘉看着两个丫鬟轻声笑了笑道:“祖母想借着我们姐妹的面子捧姜表姐,这种事情倘若妥协一次,日后便会有更过分的举动了。”   菘词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那小姐还同表小姐交好么?”   梅亭嘉像是被菘词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她笑得有几分开怀:“如果可以的话,自然不要交恶得好!”当然,前提是这位姜表姐不要自己先有了芥蒂。   如果换成是旁的事情,老夫人自有上千种手段整治梅亭嘉,再不济告诉顺毅伯,为了孝道他总会逼自己的女儿低头。   可是这是姜婉的事,是老夫人想踩着正经小姐的面子抬举表小姐,这让老夫人不敢找家里的伯爷撑腰。   不仅如此,老夫人还要找机会安抚好梅绛璃的情绪,因为她有个得宠的生母张姨娘。   至于梅亭嘉,她的母亲整日里在自己的院子青灯古佛,活成一个隐形人倒不必在意,但是老夫人还想让姜婉出席文会宴。   这几个孙女里,也就只有梅亭嘉三年前参加过一次文会宴,倘若她愿意提点着姜婉,姜婉的表现必然能够更得体些。   看在这个原因上,老夫人不得不同样向梅亭嘉低头。   姜婉的到来让伯府的小姐们课业暂停了几日,待得重新开课时,明德堂里有多了一位学生,自然便是这位表小姐。   此刻距离文会宴只剩下十几日的时间,老夫人试图在文会宴前将娘家来的小姐打造得端庄得体,因此暗中命令所有课业的教授者多多注意姜婉。   这些教课的夫子们内心复杂,见过偏心的,倒还没见过顺毅伯府老夫人这样明目张胆偏向娘家的,偏生那顺毅伯还糊涂,成日里只知道遛鸟游玩,半分不管家中事。   不过心中吐槽归吐槽,毕竟她们的束脩由老夫人来给,所以她们对姜婉倒是尽心。   无奈姜婉虽然有心追赶,毕竟贵族小姐们都是记事起就开始学习,任是她如何天才,也无法在十几日内便赶得上那已经学习过十几年的小姐们。   梅绛璃原本对于姜婉也堂而皇之地跑来明德堂很是不忿,但是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反而体会到一丝好处,她终于不再是垫底的那一个了。   四月十五这一日,被京都城众多人翘首以盼的文会宴终于在秋中园如期举行。   秋中园是座皇家园林,但平日里也向大众开放,不过文会宴时便重兵把守,等闲人不得入内。   历年来的文会宴,男宾处是由内阁大学士祁斌负责主持,而女宾处则是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这也是一国之母难得出宫的机会。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因着宜婉长公主回国,孝统帝思考再三,决定将今年的文会宴交给长公主主持。   宴会正式开始是在晚上,但是伯府的小姐们从十五日清晨就开始了准备。   “小姐,老夫人她也太过偏向表小姐了。”   忙碌了一早上的棠诗终于也忍不住开了这个口,老夫人定下姜婉乘坐顺毅伯府第一辆马车也就罢了,还令大小姐在宴会上多多照应表小姐。   众所周知,这文会宴上女子的表现可是关乎一生,老夫人却要大小姐做表小姐的陪衬。   梅亭嘉倒是淡然处之,令棠诗与菘词将她前几日特意定做的藕荷色长裙取来穿在了身上,她生得白皙,这有些显得老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恰到好处。   等到几位小姐一起出现在了二门的大照壁前时,顿时就是一愣。   只见梅绛璃与姜婉都穿了一身水青色的衣裙,用料都是纺轻罗,只是款式略有不同,这二人身量还差不多,乍一看去,就如同是双生姐妹一般。   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老夫人皱着眉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商量好了,不许穿得相似么?”   况且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姜婉与梅绛璃这两个发生过冲突的人,这不是造孽么?   梅绛璃想的是今日文会宴上必定会见到庆王,她一定得穿着这套衣裳跟庆王表白心迹,可是没成想,姜婉的想法跟她差不多。   “算了,璃丫头,你快些去把这套衣裳换下,别耽误了时间。”   若是别的事儿,梅绛璃也就跟老夫人妥协了,可这件事她是万万不能,于是她动也没动地道:“祖母恕罪,孙女绝不会换下这套衣裳。”   梅绛璃倒是也学得机灵了,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出庆王。   老夫人气得一个倒仰,可是宴会在即她又不能跟梅绛璃动手。   姜婉委委屈屈地站出来,开口道:“姑奶奶您别生气,是婉儿不好,没事先同二小姐商量,婉儿这就去换了。”   姜婉若是好好地说,为了收场老夫人也就认了,只是姜姑娘现在的语气十分卑微,还把梅绛璃称呼为二小姐,立刻让老夫人想起自己娘家人在侯府不如下人的日子。   于是老夫人冷道:“不必,婉儿,你也穿着!”反正姜婉生得要比梅绛璃好看得多,既然这个二孙女不识抬举,那到时候丢人也别埋怨!   经过了这么一出冲突,再上车的伯府众人都很沉默。   姜婉顶着伯府下人不服气的目光上了第一辆最为豪华气派的马车,而梅诗音与梅如瑾识趣地上了最后一辆。   又是梅亭嘉与梅绛璃坐在一起,但是似乎因着姜婉的存在,梅绛璃此刻根本顾不得再厌恶梅亭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那个无耻的“婊”小姐当众出丑。   很快,伯府的马车队便到了秋中园外,一时间车里的人都听得外面有个尖细的太监高兴地道:“是顺毅伯府的小姐来了!” 第17章 单单靠着伯府本身,……   单单靠着伯府本身,还不足以让秋中园的太监如此关注,大家都心知肚明,必定是那位入了庆王眼的小姐才能为伯府挣来这么大的脸面。   梅绛璃得意地看了梅亭嘉一眼,结果反而被对方闭着眼睛仍旧美丽的模样气得直泛酸。   “奴才恭请大小姐下车。”   这时,有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站在了第一辆马车前,梅绛璃顾不得再去看梅亭嘉,而是轻轻掀开马车帘子,幸灾乐祸地看着好戏。   她倒要看看,那位婊小姐有什么颜面下车!   此时的姜婉的确是异常尴尬。   由于文会宴上参加的都是青年才俊以及妙龄少女,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带年轻的下人,这就让只有一个姜嬷嬷的姜婉无人可带。   现在陪同姜婉一起参加文会宴的丫鬟,一个叫做莺歌,一个叫做燕舞,眼下她们都微带嘲讽地看着姜婉。   她们也好奇这位表小姐要如何收场呢?   姜婉心里清楚,太监口中所称呼的大小姐不可能是自己,这种骑虎难下的滋味,让她不禁有些怨恨起自己的姑奶奶、伯府的老夫人来。   倘若不是她坚持让自己坐第一辆马车,自己是绝对不会坐在这儿,现在也不会出丑。   姜婉在马车犹豫了好一会儿,外面太监已然叫了两遍。   姜姑娘暗自抱怨这太监太没眼色,难道自己不出去他还体会不到是认错人了么?   但是这位太监就是这样的执着,他一点都没想过,伯府大小姐会不在第一辆马车这种可能。   就在此时,第二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围观的众人一眼便瞧见了一只白嫩修长的手,随即又望见了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我在这儿!”   梅绛璃瞪大眼睛看着梅亭嘉,万分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站出去给姜婉解围。   明明姜婉抢了她的位置,她还这么大度,难道这是活体的圣母婊吗?   这位太监显然是见过梅亭嘉的,他的眼中涌起了一丝疑惑,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第一辆马车,又看了看梅亭嘉,似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梅大小姐不是在第一辆马车里。   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殷勤地走过去,躬身请梅亭嘉下马车。   梅亭嘉下了马车后,梅绛璃紧跟着便也要下来,她肯定姜婉还没下车,所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看她笑话的机会。   只是太监将梅亭嘉扶下后,转身便离去了,还想着要借太监的力的梅绛璃一脚踩空,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怕是会直接栽下来。   周围人虽然目光都被绝美的梅大小姐吸引,但是就跟在身后的二小姐她们也注意到了,结果顿时发出了一片笑声。   梅绛璃尴尬又愤恨,暗暗瞪了一眼那不识好歹的太监,又在心底咒骂了梅亭嘉。   后面的三小姐梅诗音以及四小姐梅如瑾也下车了,结果姜婉还在车里矜持着。   梅亭嘉原以为每位小姐都会被特意请下来,结果一下车看见了张徐公公,她顿时明白了这又是长公主的另眼相待。   张徐公公连忙走上前道:“公主殿下等了大小姐许久了,您快与老奴进去吧!”   梅亭嘉只得笑了笑道:“劳烦公主殿下等候,是小女的不是。”   张徐公公倒也没有太过于厚此薄彼,也让几个小太监去搀扶了后面几位,然后才看了一眼打头的那辆气派马车,疑问道:“怎么这一辆中间无人么?”   张徐说完了自己还在心里吐槽,这顺毅伯府倒是奇怪,用这么气派的马车空着开路,倒让几位小姐两两挤在一辆。   不过很快,张公公便得知了,这伯府要比空车开路更不靠谱!   一个同样穿着水青色衣裳的女子从第一辆马车里走了下来,她倒也不是不漂亮,只是有了梅大小姐珠玉在前,怎么看都缺了几分颜色。   当然与穿着同色衣裳的梅二小姐比是绰绰有余。   梅亭嘉看了一眼暗潮涌动的姜婉与梅绛璃,什么话也没说。   张徐一看这个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立马笑着将此事揭过,引着梅亭嘉往里走。   一进门,她便与一个绛紫色的身影迎面赶在了一起,还未等看清是谁,鼻间先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梅亭嘉向后退了两步,福身道:“小女参见庆王殿下。”   荀臻俯首瞧着方才还近在咫尺,现在却已然离了他三步远的姑娘,不由得低声道:“你可还是在怨怼我?”   这个问话很难不让人多想,张徐公公再次出手,令手下太监先行引其他小姐前往女宾在的小花厅,自己则远远守着,不让旁人来打扰庆王与梅大小姐。   梅绛璃见到这个场景简直眼红极了,偏偏系统不在她连跟太监说不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一个不慎就被赶出去万劫不复。   倒是姜婉若有所思地将这一幕记下。   面对荀臻这颇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梅亭嘉愣了一愣,才想起那一日眼前人的口不择言,她神色一淡,回道:“小女不敢。”   荀臻的桃花眼一直流连在梅亭嘉的脸上,倘若这张脸能露出真心的笑容,可以想见是何等惊艳夺目,只是庆王殿下似乎一时半会儿之间无缘得见。   “那日我送了礼上门,本是为了致歉,只是怕,对你不好也未点名送你。”   梅亭嘉听得庆王如此说,不由得一怔,原来前阵子让伯府喜气洋洋的原因,兜兜转转竟是算在了她身上?   她转念又想起梅绛璃暗地里对丫鬟炫耀出的话,突然便有些想笑,不知不觉间她倒是已经报复了梅绛璃一半。   突如其来便瞧见眼前人含蓄一笑的荀臻心头一跳,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并非是那日日索命一般的梦境所能比拟。   梅亭嘉望着眼前清俊的庆王,又是嫣然一笑:“王爷不必如此在意,小女已然将那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女的声音清亮中又带着一丝娇憨,微微上扬的语调仿若一把小刷子微微在人的心上扫过。   荀臻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他似乎有些理解,镇西侯新认的那位公子急不可耐求娶眼前人时的心情了。 第18章 荀臻与梅亭嘉分别后……   荀臻与梅亭嘉分别后,各自走向了男宾与女宾所在的宴会厅。   庆王一进门自然是受到了万众瞩目,简郡王世子荀火赶紧朝着荀臻招了招手,待得人走近后,又一脸好奇地开口道:“方才你等的那个美人,是谁啊?”   荀臻皱起眉:“荀火你做什么?”   荀火被庆王的冷眼弄得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出声:“哎,我又不是跟你抢女人的人,你忘了我老本行?再说,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那位!”   循着荀火眼睛的方向看去,荀臻就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镇西侯府四公子沈青云。   耳边荀火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位主儿前不久刚勾走了两个定了亲的女子,死活都要嫁他,你说这不是造孽么?”   听出并不是那日长公主宴会时,沈青云与梅亭嘉对话暴露,荀臻便对这位四公子的花边消息毫无兴趣了。   虽然文会宴的目的是以文会友,但是并没有一开始就进入正题,而是先似平常宴会一般。   梅亭嘉回到女宾在的小花厅,也收获了众人含义万千的目光,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更有阴狠的。   毕竟庆王的身份摆在那里,门口的事情虽然看见的人不多,但是没用上多大一会儿功夫,已然是传遍了整个女眷中间,众人对于这位能够夺得庆王青睐的女子都是十分好奇。   不多时,一位身着藕荷色银丝绣裙、头戴白玉坠饰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肤色胜雪,将这套衣裙的圣洁美丽散发得淋漓尽致,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停留。   倒是也有心思别样的少女低声嘀咕:“看着十分平凡的样子,庆王殿下怎么就瞧上了这样的?”   她旁边的那一位立刻便嗤笑一声:“你别不是不懂平凡的意思吧?”   且不论在场人心思各异,梅亭嘉顶着众人的目光依旧半分紧张不显,稳稳当当地走到宜婉长公主的面前福身行礼,得了公主示意后才又走回自己的位置。   待得梅亭嘉落座后,打量她的目光才有所减少。   在她的身侧一面是姜婉,一面是梅绛璃,此时这两人都在若有若无地不断用自己的目光在梅亭嘉的身上流连试探,梅亭嘉一应装作不知,细细地品味起这桌上的佳肴来。   大家闺秀行走坐卧以及用膳都有自己的规矩与气派,看在同等出身的小姐眼里,梅亭嘉用膳的样子赏心悦目极了,只是在姜婉和梅绛璃看来,她们只觉得梅亭嘉做作。   宴会正酣之时,忽然有一行宫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面白无须,一眼让人瞧不出他的年纪来。   “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宴会添菜的。”   宜婉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虽说她离了大宁好几年,但是以往也是参加过文会宴的,从未有过添菜之说,怎么到了她主持,便立出这么个名头?   “皇嫂真是有心了,正巧本宫也觉得这宴会上似是缺了点什么,倘若能有皇嫂的赏赐自是增色许多。”   领头太监听了长公主的话,便对身后的宫人一摆手,宫人们立刻有条不紊地将皇后所指定的菜肴摆放在每一桌上。   原本都在安静等候皇后赐菜的众人因着这道菜的摆放上桌,不由得发出声声惊呼,待得宜婉长公主看见那道菜,脸色登时气得通红。   竟是一道刚刚褪去鸡毛便再无任何其他操作的山鸡!   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场面竟略微有了些混乱。   梅亭嘉倒没被这样的惨状吓到,毕竟前世流落在外什么可怖的场景她没见过?只是她也略微惊讶了一番。   当今圣上登基已有十年,之前的文会宴都是皇后娘娘主持,突然变成了宜婉长公主,皇后娘娘内心若有愤懑大家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这位娘娘居然这么堂而皇之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梅亭嘉皱起眉,梅如瑾与梅诗音已然有些瑟瑟地凑到梅亭嘉身边抓住她的手,而梅绛璃与姜婉虽然害怕,但是也还秉着对各自的厌恶,强自支撑着。   宫人们放完山鸡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太监开口问道:“梅家小姐在哪里?”   此言一出,焦点再次回到了梅亭嘉这里——虽然在场的梅家小姐并不止一位,但是能入得上面眼的除了梅亭嘉,大家也想不出别的人选。   有些小姐方才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现在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看好戏的意思,说不准皇后娘娘会出手教训这位梅大小姐,以再次打宜婉长公主的脸。   姜婉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那太监,随即便往后退了一步,她安慰自己,太监喊得是梅家小姐,与她并无关系。   与那些小姐一样,梅绛璃也笃定梅亭嘉是要倒霉了,原来那时庆王的视若无睹对自己是这样一种保护啊!   “长姐,你怎么不吭声呢?”幸灾乐祸的梅绛璃对梅亭嘉道。   三小姐梅诗音与四小姐梅如瑾连忙紧握住长姐的手,生怕她出去受了委屈。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无人出去显然是不现实且极度失礼的,梅亭嘉安抚了妹妹们一句,才福身道:“小女在此。”   太监上下打量了梅亭嘉一眼,一双三角眼中闪过一道利光,质问道:“你便是梅家小姐?可别想欺瞒咱家!”   宜婉长公主狠狠地将手中的象牙玉筷往桌上一掷,又将那触目惊心的山鸡往下一掀,才怒视着太监道:“放肆!谁准许你这狗奴才在这里大呼小叫?”   太监又重新面对了宜婉长公主,还是一副眯着小眼睛万事不管油盐不进的模样:“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不规矩的小姐进行教导的,还望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不规矩的小姐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由得唏嘘起来。   方才还是大出风头,现在居然就要面临着被阉人斥责,想来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梅绛璃心里激动得不行,她原本以为没了系统,自己根本无法在文会宴上彻底搞垮梅亭嘉,现在没想到居然天降正义,这让她怎能不兴奋?   宜婉长公主自然也知道皇后试图拿梅亭嘉做筏子,她看着这太监冷笑一声道:“倘若本宫不同意呢?”   太监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地道:“公主殿下如果坚持要保这个不守规矩的小姐,奴才也不能说什么,只是……”   话说到这儿,他淡淡地瞟了梅亭嘉那边一眼,才又开口道,“便由姐妹来代为受过也是使得。”   这话一出,与梅亭嘉感情一向不错的二位小姐都没敢第一时间站出来说话,而梅绛璃更是眼中一亮。   她向前走了一步,就在别人以为她要代姐受罚之时,梅绛璃突然举起手对着梅亭嘉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与此同时,小花厅外响起了一个男子的痛呼声,众人循声看去,竟瞧见芝兰玉树的庆王捂着脸颊一脸疼痛,而被打的梅大小姐眸色冷淡,好似挨打的不是她一样。 第19章 荀臻一听说性情暴躁……   荀臻一听说性情暴躁的皇嫂让人来砸场子,便赶紧起身往小花厅处赶,虽说他这么直白地出现在女宾处不太好,但总比让事情下不来台强。   路上荀臻还在琢磨,按皇后的直性子,本该在皇兄下旨让宜婉皇姐主持今年文会宴时便闹起来了,结果等到了现在着实不符合她的性格。   庆王殿下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小花厅门口,结果刚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便突如其来地犯了怪病——无缘无故他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   待得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场景,似乎这又算不上无缘无故,毕竟方才真正挨了一巴掌的人是梅亭嘉。   庆王的出现使得在场的人都起身行礼,连那一进门就嚣张无比的太监都老实下来。   荀臻皱着眉将众人叫起,冷声道:“这是在做什么?王别,你不在坤宁宫伺候皇嫂,跑这儿来做什么?”   王公公恭声道:“回庆王殿下,奴才正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荀臻打断了:“本王问你,不在坤宁宫伺候,跑出来做什么!”   王别一愣,声音更加恭谨:“奴才是奉……”   荀臻再次打断道:“怎么?你现在连本王的话都听不懂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该放出宫了?”   王别这下不敢说话了,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荀臻磕头。   荀臻看也不看王别一眼,向着宜婉长公主一拱手道:“皇姐息怒,这奴才不懂规矩,回头我自会请皇兄责罚他,现下还是宴会要紧。”   自己发怒半天也解决不了的人,庆王几句话便让他没了动静,宜婉长公主说心里不复杂都是骗人的,只是这位皇弟毕竟是来解围的,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是自然。”   荀臻又扫了一眼那桌子上极其不体面的山鸡,又开口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快撤下去!”   宫人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将那山鸡拿了回来。   荀臻吩咐这些事儿的时候,并没有将众人叫起,因此众人也不知这位殿下脸上是什么表情。   有小姐大着胆子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结果便瞧见庆王向着那顺毅伯府大小姐走去,惊得登时低下头,但没过多久又惦记着抬头看。   荀臻伸出手将梅亭嘉扶起,低声道:“你无事吧?”   梅亭嘉声音淡淡:“小女无事,谢殿下关心,只是这样于礼不合,还请殿下……”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得眼前的男子一声轻笑,这一声倒是与她记忆里的某一声渐渐重合。   “是我想找你,谁敢说三道四?”   若是说之前,梅亭嘉入了庆王的眼都还只是众人捕风捉影,那么今日庆王的话便是为这种说法填上了有力的佐证。   梅亭嘉猛然抬起头,似是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便瞧见了男子刚毅的背影。   见庆王只跟梅亭嘉说了一句话就要走,梅绛璃再也忍不住,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样理也不理是不是太过分了?   “庆,庆王殿下!”梅二小姐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在此时却显得异常突兀。   荀臻脚步一停,却并未回头,只是叫过贴身小厮夏放吩咐了几句什么,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那位小厮夏放则躬身走到长公主身边,寻着张徐公公不知说了什么。   庆王离去后,那位王别公公也不敢再停留,带着宫人如何来的便有如何走了。   但是这次的文会宴已然被毁掉了气氛,饶是宜婉长公主尽力活跃气氛,在场的小姐们也勉力配合,也无法如同往日那样。   梅绛璃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座位上,她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的长姐,又众目睽睽之下叫住庆王被对方无视,现在的她没有系统要如何度过这一劫?   陷入沉思的梅绛璃连上首的宜婉长公主叫她都没有听到,还是旁边的丫鬟沧海与巫云大着胆子推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长公主神色不豫地道:“身为贵女毫无长幼尊卑,本宫同你说话竟然要再三叫你才有反应,这样的人才文会宴可容不起,来人,将梅二小姐送回顺毅伯府。”   梅绛璃呆了一瞬后,连忙跪下哭求道:“公主殿下恕罪,小女年幼无知,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别同小女计较。”   历来还没有哪个贵女在文会宴上被送回去,梅绛璃虽不清楚自己开的这个先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她有一种几位不祥的预感,这让她完全顾不得什么尊严。   往常梅绛璃还能演出个贵女模样,当面对危机时,她则半分模样都装不出。   宜婉长公主冷眼看着梅绛璃,这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听从皇后身边太监的话,这无疑是给了她一个耳光。   为防梅绛璃向梅亭嘉求情,长公主命手下的人快速地将梅绛璃送出小花厅,而梅二小姐被拖出之时还只顾哭喊,完全没想起来要向自己的长姐求救。   梅亭嘉朝着宜婉长公主福身下拜:“小女心知二妹今日实在冒犯,不敢求公主原谅,希望殿下开恩,让小女送一送二妹妹。”   宜婉长公主看着眼前得体大方的少女,内心的怒火平息了几分,她笑着点头道:“难得你愿意不计前嫌,本宫自是不会反对。”   梅亭嘉没让两个妹妹陪着,至于姜婉,她更是从头到尾也没想起身,只在心中暗暗窃喜,梅绛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有的小姐看着梅亭嘉的眼中多了几分敬佩,现在倒不比后世有什么圣母的概念,大度能容人还是个美好的品德。   梅亭嘉追上梅绛璃时,已经是在秋中园外。   梅二小姐由于挣扎得太过厉害,被太监们用绳子捆住了刚搥进马车,梅亭嘉便走了出来,喊道:“诸位公公请慢。”   太监们自然认得梅大小姐,说起来这对姐妹也算是这届文会宴上一绝,姐姐风头无两,妹妹却丢人至极。   梅亭嘉看着太监们笑着走到一边,将空间留给这姐妹俩,自己则将马车帘子掀开,正好看见了狼狈不堪的梅绛璃。   看见梅亭嘉,梅绛璃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愤恨,随即便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由于她的嘴被堵住了,并不能说出话来。   梅亭嘉将她的眼神变化看得分明,不由得一声哂笑,伸出手去将她嘴上的东西拿了下去。   “姐姐,你救救我,你帮我在公主殿下面前求求情,我,我不能被送回去啊!”手被缚着她无法去拽梅亭嘉的衣袖,只得尽量用哀求的语气。   梅亭嘉掩唇一笑,开口问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   梅绛璃顿时就是一噎,随即她楚楚可怜地道:“姐姐,虽然我刚才打了你,但是,我是为了保住我们所有的姐妹啊!我……”   说到这儿,她便被梅亭嘉那嘲讽的模样刺激得再难继续。   梅亭嘉看着眼前的女子,已然没有了刚一重生时的愤慨,原来没了神器,这个女子竟是蠢得会自找死路的人。   “救你?将你救下,然后等着你再算计我?”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梅绛璃那层拙劣的皮,梅亭嘉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人,“凭你的脑子,还没本事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下半辈子伴着青灯古佛清醒一点吧!”   梅绛璃沉默一瞬,随即尖叫出声:“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是你害我!”   梅亭嘉看着状若疯癫的梅绛璃摇了摇头,前世的自己竟然毁在了这种人手上。 第20章 老夫人虽然存了踩着……   老夫人虽然存了踩着伯府小姐捧姜婉的心思,但是她绝不想小姐们一蹶不振,因此看见梅绛璃被太监五花大绑送回来时,她顿时眼前一黑。   太监们一五一十将梅绛璃做过的事对老夫人和盘托出,如何掌掴嫡姐、如何勾引庆王,不必添油加醋,如实说出已经足够老夫人崩溃。   太监们把人一放下,转身便离去了。   梅绛璃看着神色可怖的老夫人,胆寒地向后蹭了蹭,这老祖母本来就是一脸凶相,眼下生起气来更是骇人。   “去请家法。”稳定了心神的老夫人对着身边的方嬷嬷道。   梅绛璃拼命地摇头求饶,但是于事无补,很快,老夫人便拿到了家法,对着梅绛璃的身上狠狠地招呼了起来。   梅绛璃哀求不成,扯着嗓子骂了好一通!她倒是也顾不得自己还得扮演伯府二小姐,一通现代的脏话脱口而出,听得老夫人疑惑又恼火。   别看老夫人年纪大了,打人的劲儿是半点不少,没过多久,梅绛璃便连骂人的劲儿也没有了。   “把她头发剪了吧!也别送去城外家庵了,就在府中后院的柴房修行。”将家法递给方嬷嬷,老夫人喘着粗气对着方嬷嬷吩咐道。   方嬷嬷一怔,确认道:“老夫人,您是说要将二小姐的头发剪去?”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怒道:“你是聋了不成?这等小蹄子难不成还要供在家里让她继续当小姐?”   方嬷嬷不敢再多问,只得赶紧下去准备。   梅绛璃何等挨过这等苦楚,即便在现代,她家境一般,家中父母顶多只是上手打几下,绝不会拿个棒子这么往死里打。   眼下她听得自己挨打还不算,居然还要被剪了头发送去当尼姑,不由得勃然大怒,可是系统不在手中,别说是报复老夫人,便是要渡过难关都是妄想。   就在此时,一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张姨娘自后院跑过来,哭着将梅绛璃揽在怀里,疼得梅二小姐一声哀嚎。   张姨娘却顾不得此刻疼痛不已的女儿,这皮外伤养养总会好,可若是被剪了头发送去修行,这女儿的一辈子还怎么活?   “老夫人!二姑娘可是伯府的二小姐,怎能去当姑子呢?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处,您将她打成这样子还不够吗?”张姨娘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冲着老夫人一通喊叫。   老夫人气得直喘粗气:“反了,反了!一个下贱妾室,也敢同我这么说话?”   此刻顺毅伯还在府外与他的狐朋狗友们玩耍,并不知自己府中已经是乱作一团,而张姨娘也心知肚明,没有顺毅伯,她对上老夫人多半是要吃大亏。   这时,缓过几分力气的梅绛璃开口道:“祖母还是省着力气吧!孙女无能,被人赶回来,可是没被赶回来的,惹的麻烦未必比孙女小。”   此话一出,老夫人顿时就是一呆,在她看来,被从文会宴赶回来已经是够丢脸的事情了,怎么还能够有更大的麻烦?   见老夫人上钩,梅绛璃毫不犹豫地选择移祸江东,她冷笑着开口道:“孙女之所以掌掴长姐,是因为皇后娘娘使人来责骂长姐,孙女为了保住家中名声,只得大义灭亲。   至于勾引庆王,长姐倘若规规矩矩,又怎会惹来皇后责罚呢?”   梅绛璃的话无疑让老夫人更加绝望,一个开罪了宜婉长公主,一个惹了皇后不快,顺毅伯府怕是就要毁在这两个不孝女手里了!   见老夫人的怒火已然完全转到了梅亭嘉身上,张姨娘连忙将女儿扶起,对着老夫人略一福身便往后走,而老夫人也无暇再计较这个已然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孙女。   “教了十几年的大家小姐,到最后都不如我的婉儿懂事乖巧!好不容易有庆王的青睐,这下怕是全完了!”老夫人气得唠叨出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酒过三巡,宴会散去,男宾处倒是未受太多影响,照理举办了赛诗会以及考究文章,只是女宾处却因着变故只草草展示了诗词。   散去时,小姐们都是一脸郁闷,下次文会宴便是三年以后,有许多人便成亲不能再参加了,一时之间她们也不知该怨恨谁毁了今年的机会。   待得轮到顺毅伯府的小姐上马车时,安静了全程宴会的姜婉突然拉住了梅亭嘉的手。   “表妹,还是你来坐这第一辆马车吧!”   突如其来的推拒让梅亭嘉一愣,随即她便是一笑道:“姜表姐为何突然要换马车?”   姜婉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表妹才是顺毅伯府的大小姐,婉儿只是他乡来的孤女,不配坐在这第一辆马车。”   此刻来往的人不少,有人听见姜婉的话不由得好奇地望过来。   三小姐梅诗音皱起眉,开口道:“姜表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来时都这么坐了,怎么回去反而说上配不配了?”   姜婉被梅诗音说得不由得咬住自己的嘴唇,她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梅亭嘉,但飞快地又低下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来时,是姑奶奶抬举婉儿,这方才文会宴结束,婉儿明白了,婉儿终究是不配的。”   且不说这话多让人误会,单就是姜婉现在的形态便足以让直性子的梅诗音恼火,多亏一旁的四小姐梅如瑾将自己三姐的手抓住,才没让梅诗音当场发作。   梅亭嘉眼中的笑意淡了,她知道祖母让姜婉参加文会宴的用意,是想让这位表姑娘在京城寻上一门好亲。   可是这位表小姐毕竟才学有限,宴会上表现平平,现在当着人来人往的这番作态,无非是要踩着她博得旁人的同情与怜悯了。   “姜表姐,祖母必然不愿看到你自怨自艾,你这么说岂不是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好意?我便当什么都没听见,快些上车不要耽搁旁人时间了。”   梅亭嘉说完,便不给姜婉再与她纠结的机会,径直向着第二辆马车走过去。   路过的人纷纷朝着这里打量着,让姜婉顿觉难堪不已,只得灰溜溜地上了马车。   待得一行人回到伯府中,正厅灯火通明,老夫人带着不少下人等在那里,看着竟有一丝肃杀的气氛。   方才暴打过梅绛璃的家法就明晃晃地摆放在一边,看样子今晚上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   见几个孙女走进来,老夫人原本准备立刻发作梅亭嘉,但是她猛然想起最近这个孙女很是不服管,因此便先行将其他几个孙女遣回房中。   心知不会有好事,但是梅诗音与梅如瑾无法忤逆老夫人,只得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倒是姜婉红着眼圈并未离去,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倒也没强行让她离开。   紧接着她又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下人都赶走,包括棠诗与菘词,被下人硬生生地拖走,然后自己才拿起家法,一言不发地走到梅亭嘉身边,狠狠一棍打在她的身上。   老夫人也不与梅亭嘉说话,她心知这个孙女伶牙俐齿她说不过,因此直接就上手,却不想眼前的孙女面不改色,倒活像是面对邻国拷打的忠贞之士一般,一时间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   明明姜婉来了以后,与梅亭嘉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眼下见梅亭嘉受罚,她却莫名地心旷神怡起来。   只是按照她一贯的表现,此刻要是袖手旁观是不对的,于是姜婉弱弱地开口道:“姑奶奶,您不要动怒,表妹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便让她给您赔个不是,可千万别打坏了她呀!”   不得不说,姜婉这话说得十分巧妙,老夫人一看面不改色的梅亭嘉,心里更气了。   眼见着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再度打了两棒子,姜婉无法,只得掩面装作哭泣的模样。   再看梅亭嘉,一声求饶都没有十分硬气,唯独脸上有几分倔强受辱。   老夫人越看越气,就在她又高高举起了棍子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庆王驾到——” 第21章 荀臻原本就在前往顺……   荀臻原本就在前往顺毅伯府和打道回府之间踌躇,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急需要证实一下。   犹豫不决之下,殿下只令马车缓缓向顺毅伯府前行,以方便他随时反悔。   结果他还在思考着此事倘若被证实要如何做的时候,背后突然如同是挨了一闷棍一般,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于是荀臻也顾不得再过多纠结,直接开口吩咐道:“去顺毅伯府。”   车夫早就不耐这如同是龟一般的慢速了,听闻殿下吩咐便立刻赶往顺毅伯府。   背后的疼痛一棍接着一棍,以至于荀臻根本顾不上等伯府下人的通报,径直便闯了进去,果不其然正好看见就在前院正厅教训孙女的老夫人。   老夫人乍一见这位芝兰玉树的庆王殿下冷着一张脸走进来,人当即便呆愣住,手中的家法棍子也掉在了地上。   荀臻微微一皱眉,平复了一下自己因受伤外加疾行而有些紊乱的呼吸,才开口道:“看来本王还是晚了一步。”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但是并无人敢出言问庆王殿下是何意,倒是荀臻直接解释道:“今日宴会上,皇嫂一时不察听信了小人挑拨,对梅大小姐有所冤枉,本王紧赶慢赶着前来想着说开误会,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现在还留在正厅的下人自然也都听见了方才梅绛璃的一席话,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基本上还都与二小姐有关,下人们原本以为已经对自家二小姐的秉性有了一个很清楚的认知,结果今日发觉他们的认知还是不够。   倘若没有庆王前来澄清,二小姐那番话足够令生气的老夫人活活将不会求饶喊冤的大小姐打死!   下人们当真是不敢想象,为何一向姐妹感情很好的几位小姐会突然间算计起对方的命来!   老夫人听得也是怔愣,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庆王殿下本也不想管一个老太太心情如何,只是他毕竟擅闯人家府邸在先,于是又找补了一句道:“看来是老夫人治家严谨,不过还是饶了本无过错的梅大小姐吧!”   见庆王给了台阶,老夫人便顺势道:“多谢庆王殿下告知,不然老身是要犯下大错,快扶大小姐起身,让张医女来给小姐看看。”   这时,梅亭嘉突然开口道:“祖母责罚孙女是天经地义,孙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医女便不必了,也是给孙女一个教训。”   老夫人又听愣了,若是以前这个大孙女说出这番话来她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前一阵子的姜婉事件已然表明这个孙女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那么现在她为何要这样说呢?   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庆王,老夫人自以为自己懂得了梅亭嘉的心思,不由得暗自不悦起来,她就说这个丫头怎么会转了性子,归根究底竟是想踩着她这个祖母来博得庆王的好感!   此时,老夫人还不忘在心底暗自夸了姜婉得体,殊不知这位表小姐已然把眼睛长在了荀臻的身上,只是眼下无人注意到她罢了。   见老夫人沉默不语,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连忙找补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您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该与自个身子过不去啊!若是留了疤又怎生是好?”   只一句话便显得如同是梅亭嘉小肚鸡肠在计较一般。   梅亭嘉还真没有老夫人想得那些心计,她单纯是因为自己身上并没有伤疤不想被人看破而已,不过听方嬷嬷这么说,她心中倒是有了个法子。   左右她现在也不想再做个任劳任怨的好孙女,不如就顺着老夫人与方嬷嬷的思路说下去,直接把这位好面子的老祖母激怒,她必然就不会再想着为自己治伤了!   只是梅亭嘉还没等说话,便听得身侧的庆王低声一笑,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   “既然梅大小姐是因着皇家无辜受过,便由本王请来医女为梅大小姐诊治吧!”   庆王殿下这一发话基本上就算是拍板定下,下人们都默默感叹自家大小姐好命,有庆王撑腰,姜婉更是艳羡不已,十分希望入了庆王的眼的人是她。   只是这种好运与恩典在梅亭嘉这里便是十分厌烦,她终于没忍住,嗔怒地瞪了荀臻一眼。   荀臻原本便一直盯着梅亭嘉,见她瞪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眼唇一笑,开口道:“本王还有一些话需要单独与梅大小姐说,不知老夫人……”   庆王这个要求定然是很失礼,只是谁敢拒绝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呢?老夫人纵使是再不甘心,也得带着下人走得远远的,将这地方腾给荀臻与梅亭嘉。   梅亭嘉还在地上跪着,荀臻也将身边人屏退了,便自己走到她的面前,向着她伸出了手。   梅亭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修长,便是微微有些茧子也没影响这只手的好看。   轻叹了一口气,梅亭嘉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着这位殿下的力起了身,荀臻还微微用另一只手扶了她一下。   待得站定,梅亭嘉开口问道:“庆王殿下有什么话要跟小女说?”   荀臻低下头看着梅亭嘉道:“梅大小姐的背上其实无伤吧?”   梅亭嘉心底一惊,警惕地抬起头望着荀臻:“庆王殿下莫要同小女开玩笑。”   荀臻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跟梅亭嘉道:“如若你方才真的受伤,那么我碰你后背那一下你该感觉到疼,事实上,你似乎毫无所觉。”   梅亭嘉完全不知什么时候荀臻碰了自己的后背,她也无法确定眼前人是不是在诈自己,只得保持沉默。   荀臻却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梅大小姐,此事是真是假你完全瞒不过我,一会儿医女来了一看便知。”   梅亭嘉终于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这不留疤痕的体质看似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从另一方便却也成了桎梏。   “殿下聪明机警,小女瞒不得您,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要与小女为难?”   荀臻不置可否地挑眉道:“你觉得这是为难?也许用你的法子会逃过今日这一劫,那么以后呢?”   庆王殿下一句话把梅亭嘉说得陷入了沉思,她也不是不知道这并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臻看着沉默不语的梅亭嘉,似是无意识地向她靠近了几步,然后才低声道:“我可以让你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   听见这句话的梅亭嘉皱起眉,她望向荀臻道:“那我要付出什么条件呢?”   此时的夜色已然不算早,乍一看去像是满月的玉盘细看去还是有些缺憾,忽而一阵晚风将梅亭嘉的青丝微微吹起,让她不得不分心去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却在此时听得眼前人轻得几近于无的一句话。   “嫁我为妻。” 第22章 庆王离开顺毅伯府后……   庆王离开顺毅伯府后没多久,一位赵姓医女便到了顺毅伯府,她是专门来为梅大小姐看伤的。   老夫人一直守在梅亭嘉身边——梅亭嘉入了皇家的眼已然成了定局,老夫人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做出了一副慈祥老祖母的模样。   只是赵医女毫不客气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就连近身服侍梅亭嘉的下人也不能留下,她则独自一人给这位大小姐看伤。   被赶出门外的老夫人气血翻涌,她望着梅亭嘉紧闭的闺房门,突然一阵心惊。   倘若这个丫头嫁入庆王府,也把王府大门像今日这样对伯府人紧闭要如何是好?   这一瞬间,老夫人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医女从里面出来了,淡淡道:“已经上好药了,大小姐现在需要多休息,今夜便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老夫人原本还准备去看看梅亭嘉,再好好关心一番拉拢一下这个丫头的心,结果被赵医女这句话堵得说不出口,只得愤愤地离去了。   棠诗与菘词得知了赵医女会住在嘉瑛阁一段时日后,便将东厢房收拾齐整。   老夫人回房的路上,姜婉还扶着她。   老夫人看着青春正好的姜婉,突然就感慨道:“我有五个孙女,到最后竟都不如我的婉儿靠得住!”   姜婉看着老夫人,突然楚楚可怜地道:“如果婉儿生病时有姑奶奶在旁关心,婉儿定然开心极了,表妹她怎会舍得将姑奶奶拒之门外呢?”   姜婉这话可谓是正中老夫人的怒火点,就连方嬷嬷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不知这位表小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老夫人一声冷哼:“呵,自然是攀上了庆王就趾高气扬起来了!”   姜婉心突然一紧,随即便温婉一笑道:“这怎么可能呢?即便是有幸入了庆王殿下的眼,也是姑奶奶培养得好呀!婉儿看表妹她不是这样的人。”   老夫人被姜婉的话说得心中熨帖,但是嘴上还不肯服软,只冷声道:“她若是像你这么懂事便好了!”   姜婉柔柔一笑道:“婉儿心中就是这么觉得,倘若以后婉儿有什么好前程,定然是要先报答姑奶奶的。”   姜婉的话让老夫人方才那个念头更加清晰,她并未回应,只是轻声笑了笑,便让姜婉回屋去休息。   宿醉回来的顺毅伯是第二日才知道家中的一系列变故。   听闻二女儿做的那些蠢事,顺毅伯暴跳如雷,如若不是张姨娘拦着,他现在都能冲进璃鸳阁把梅绛璃打上一顿。   而听闻大女儿今日的待遇,顺毅伯则如梦初醒,一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待得回过神来,他二话不说便找到老夫人,要他娘开了公中金库给梅亭嘉赏赐。   老夫人起先还没觉得不舒坦,毕竟她也有安抚梅亭嘉的意思,可是当顺毅伯决定要将两套牡丹宝石头面都给梅亭嘉的时候,老夫人的脸沉了下来。   顺毅伯还在挑选着要给长女什么东西,根本没顾得上看母亲的脸色。   最后还是老夫人直接开口道:“那牡丹头面是两套一模一样的,没必要都给了嘉丫头吧?留下来一套给她的姐妹。”   旁边站着的方嬷嬷立马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要说是打算给伯府小姐,那直接说妹妹就行了,毕竟大小姐是长姐,可老夫人说的是姐妹,那不就是要给表小姐?   顺毅伯看了看那头面,不赞成地道:“娘,儿子没记错的话,这两套头面都是庆王殿下送来的吧?既然是殿下送的,自然要都给嘉丫头。”   说到这,顺毅伯还不忘找了些后账:“要儿子说,当初那八匹水青色纺轻罗就不该那么着急地分给几个丫头!”   老夫人气得胸口疼,当初自己分的时候这个儿子一声不吭,现在跑过来马后炮,真是让老夫人寒心。   待得将金库逛了一遍,顺毅伯挑出来的东西都能装整整一大箱了。   别看这位伯爷平日里只会和狐朋狗友玩耍,这看东西的眼光还真不赖,这其中不少都是珍贵又好看的饰品,基本上都是老夫人原先看好了要给姜婉做嫁妆的。   老夫人内心不满,可也不敢跟儿子执拗,便将这事记在了梅亭嘉的头上。   收到自家父亲命人送来的一大箱首饰珠宝绫罗绸缎,梅亭嘉一丁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自家父亲是什么秉性她再了解不过,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让她白拿?倘若她不能嫁入庆王府,得原样还回去不说,还得被斥责。   可若是她真的嫁入庆王府,想必自己就会成了顺毅伯府的跳板,由着顺毅伯向庆王予取予求。   其实两辈子活下来,梅亭嘉不是不明白家中培养她们这些姑娘的想法,也知道这种情况无论是嫁入谁家都难以避免,只是那毕竟是皇家的庆王,惹怒了可是会没命的。   梅亭嘉还没能下定决心,便令菘词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存进自己的小金库。   结果这顺毅伯在府中喜气洋洋不说,到了外面也与自己的酒肉朋友们一顿吹嘘。   虽然有人不信,但是架不住有的人消息灵通,荀臻宴会上维护梅亭嘉、结束后又夜入顺毅伯府这两件事并不是秘密,于是有不少人信了顺毅伯,争着请他喝酒玩乐。   一时间顺毅伯府在京都城是风头无二。   随着京都城的温度越来越热,顺毅伯的这桩吹嘘之事慢慢便放得有些发腐发臭——原因无他,庆王再没有什么动作,皇家也没有赐婚圣旨下来。   有些慌张的顺毅伯顾不得礼法,径直闯入了嘉瑛阁。   彼时梅亭嘉正在看书,见父亲直接进门,先是皱了皱眉,才起身行礼。   顺毅伯开门见山地质问道:“庆王为什么没有来提亲?”   梅亭嘉反问道:“爹爹听谁说,庆王殿下要来提亲?”   顺毅伯既慌张又害怕,他这才发觉自己从头至尾都没有从谁口中明确地得到过“庆王要娶他女儿”这样的话。   看着顺毅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梅亭嘉的眉便皱起再未松开:“父亲不会自己将这话宣扬出去了吧?”   顺毅伯被梅亭嘉这话问得脸一红,随即他感觉不对,自己明明是来要说法的,怎么反而被这年纪不大的女儿给质问了?   摆出父亲的威严,顺毅伯高声道:“为父问你的话你还没答!这便是你学的规矩么?”   梅亭嘉面不改色,连声调都未变:“父亲不知从哪里听来捕风捉影的话,便来质问女儿,让女儿无法回答!”   顺毅伯急道:“你这么说,便是没有庆王求娶一事了?”   梅亭嘉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回道:“父亲如若有疑问,可去问问庆王殿下。”   顺毅伯有些崩溃地坐在了椅子上,这话完全就是没用的废话,他如果是庆王的老丈人,那还能与这位王爷说上话,可他只是个破落户,哪来的面子能去问庆王?   再看一眼长女那淡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顺毅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怒道:“既然如此,这阵子为父送来的东西,你再送回给你祖母吧!”   梅亭嘉听着父亲拂袖而去后将房门摔得噼啪作响,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3章 赵医女到底用什么……   赵医女到底用什么法子与庆王府联系,梅亭嘉并没有过多关注,她也就不知道,赵医女在写给荀臻的信中,忧心忡忡地添上了这么一句。   “梅家小姐忧思过甚,生趣寥寥。”   赵医女也不知自家王爷接到信后会作何决策,只是当日下午,便有宫里的太监来送了些上好的膏药,据说用过不留疤痕。   梅亭嘉接过膏药后,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   赵医女则默默叹气,自己传的信明明说的是梅家小姐有心病,王爷怎么托人送来了治外伤的药呢?难道这位小姐需不需要治明面上的疤痕王爷还不清楚么?   不过很快,赵医女便为自己的想法打了脸,之后的一个月,荀臻每日都会托人给梅亭嘉带来一个小玩意儿,贵重倒也说不上,胜在奇巧新鲜,基本上是京城独一份。   若是说文会宴结束后庆王到访顺毅伯府还只是被极少数人知道,那么经过了这一个月后,庆王殿下对顺毅伯府的某位小姐的心思几乎是无人不晓。   虽然梅亭嘉一直卧床养着,但是对于外面地情形却也十分清楚。   棠诗端着水盆走进来为梅亭嘉擦脸擦手,然后低声叹道:“小姐,奴婢听后院的张三子说,伯爷这几日春风得意,日日喝得大醉才回来,回来时还带着不少钱财。”   梅亭嘉表情未变,似是早都预料到这样的场景。   顺毅伯这阵子的确过得相当舒适。   从前的顺毅伯府只不过是这京都城诸多权贵中微不足道的那么一户,哪怕就是在顺毅伯自己结交的狐朋狗友圈子里,顺毅伯也不是中心。   哪像如今,不仅昔日的朋友捧着他,就连六部尚书都请他过府赴宴,底下的一些小官小吏更是想尽办法给顺毅伯塞好处,只期盼他以后成了庆王的老丈人能多多美言几句。   这种情况不消几日,顺毅伯所得到的财物已然几倍于赏赐给梅亭嘉的那些。   一月后,梅亭嘉的身子也逐渐好转,能够渐渐出门走动,结果她第一个碰见的便是一脸憔悴的张姨娘。   作为自己也有女儿的妾室,张姨娘原本是看不惯梅亭嘉的,只是伯府对于妾室管束相对还是严格,纵然张姨娘内心不喜也不敢对小姐们做什么。   眼下张姨娘倒是庆幸起来,幸亏曾经她没得罪这位大小姐,眼下还有向她求情的余地。   只是张姨娘却没瞧见,当她盈盈下摆时,梅亭嘉的眼底是一片漠然。   “姨娘的意思是,让我去跟祖母求情,放了二妹妹?”   虽然梅亭嘉话中的冷意明显,但是张姨娘却顾不得许多,现下梅绛璃的伤也好了许多,老夫人便催着要把她挪去城外家庵,那种地方怎么能是她才十三岁的女儿待得地方啊?   “大小姐,妾身求你,璃儿她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妹妹啊!”   梅亭嘉听得不由得失笑,将身侧已然露出愤怒表情的丫鬟们安抚下去,她淡淡地开口道:“二妹妹好像没把我当成是姐姐呢,姨娘,那日晚上她对祖母说了什么,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张姨娘顿时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一双虽然好看却染上太多算计的眼眸不住地转来转来。   待得她反应过来,梅亭嘉已然从她身侧走过,张姨娘顾不得许多,竟一下子扑了过去,将梅亭嘉的腿抱住了。   “不行,大小姐,你不能不管璃儿,你是要做王妃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妹妹凄苦一生呢?”   梅亭嘉被她这一扑差点没站稳,多亏赵医女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这位姨娘,您僭越了。”扶住了梅亭嘉的赵医女冷声道。   毕竟是宫中出身,身上的气势一起足够唬住几乎没出过后宅的张姨娘了,她呆愣愣地放开了手。   梅亭嘉感觉到了腿上一松后,突然轻笑一声道:“姨娘何不求求姜表姐?她得祖母看重,有她为二妹妹说话,想来祖母会改变心意。”   张姨娘呆了一瞬,随即恨恨地咬起牙来,姜婉与梅绛璃发生过口角,那个小家子气的女子怎会帮助她的璃儿?   回了嘉瑛阁,棠诗没忍住怒道:“二小姐对小姐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小姐没做些什么已经是大度了,张姨娘怎么还好意思求小姐救她的女儿?”   梅亭嘉一声轻笑道:“跟她们生气又是何苦?既然能做出颠倒是非害人的事儿,你还指望着她们能自省不成?”   棠诗觉得自家小姐说得有道理,但是她还是意难平。   赵医女看着梅亭嘉的眼神却更加忧虑起来。   她是个医者,只会在意病人是否健康,眼下赵医女倒宁愿希望这位梅大小姐对庶母庶妹痛恨报复,这样起码看起来有人的鲜活气儿。   梅亭嘉不知赵医女的担忧,回到嘉瑛阁便径直走向书阁去看书,赵医女偷空瞧上一眼,看得还是佛经,不由得更加叹气。   不过这样平静的时光连一下午都没能维持,菘词便一脸看好戏地道:“小姐,有个大笑话。”   梅亭嘉翻书页的手一顿,眉目间隐约有了几分笑意:“什么笑话?莫不是张姨娘和姜表姐打起来了?”   菘词惊奇道:“咦?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还有人比奴婢提前告诉您?”   一直就服侍在梅亭嘉身侧的棠诗笑道:“哪里有什么人来报?定然是小姐猜到的。”   梅亭嘉轻声笑了笑,昨儿将张姨娘指到姜婉那里,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也没想到居然就能得到这么个结果。   这样看来,张姨娘是真的为梅绛璃着急,而姜婉定然也对着张姨娘暴露些许本性,这才激怒了那位一向爱装柔弱的姨娘。   在张姨娘与姜婉之间,老夫人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地便选择了袒护姜婉。   只是这一次,顺毅伯却没有再让步。   虽然梅绛璃之事连累得张姨娘在顺毅伯这儿有所失宠,但是顺毅伯心中的界限划得十分明白,张姨娘是他的妾室,而姜婉只不过是外人。   待得梅亭嘉将手中一本佛经粗粗读过一遍后,外面已然发展到了老夫人被气到晕厥。   自从庆王驾临过后,伯府可谓是丑态百出,梅亭嘉已然从最开始的难堪尴尬,到现在完全淡然处之。   “棠诗,让王伯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这个时候出府着实算不得什么好时候,但是伯府现在无人敢违抗梅亭嘉的话,王伯自然也不敢,他将府上最舒适的那一辆马车赶了出来,陪着笑请梅亭嘉上了车。   赵医女与棠诗跟随着梅亭嘉,而识字会算账的颂词留在嘉瑛阁帮梅亭嘉清点私库。   马车得了大小姐的指令后便开往了宣成街的奉茗茶庄。   结果马车刚一开进宣成街,便被拥挤的人群堵得再难前进一步。   王伯擦了一把汗,诧异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车上的棠诗听见了王伯的话便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小口看了一眼,果然街上的人接踵摩肩着实不少,不由得皱起了眉看向了梅亭嘉。   梅亭嘉将帷帽戴好道:“无事,我们下去走走也好。”   赵医女与棠诗将梅亭嘉护在中间,王伯将马车赶至一边,吩咐了一个跟随的家丁看着,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下人走在前面开路。   这样的阵仗很难不吸引人注意,有路人分心看了看,一眼便被走在正中间的梅亭嘉吸引住了眼光。   饶是少女已然是尽量穿得简朴素净,但是那窈窕的身段以及出众的气质,让她即便是在不露脸的情形下,都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个美人。   王伯开路的时候不忘打听了一下,然后往自家小姐这边凑了凑道:“小姐,奴才听闻前面是成国公府四小姐在散财呢!”   梅亭嘉听得奇怪,不知道这散财是个什么说法。   然后便听得身侧的赵医女声音有些冷地道:“这谢四小姐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在宣成街救济穷人,大把的银子直接发下去,小姐不必在意。”   众人听出赵医女言语似乎对这四小姐十分不喜,都知趣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毕竟是天降横财,来领钱的人将宣成街挤得水泄不通,饶是有几位男子开路,一行人走得也不算快,眼看着都瞧见了奉茗茶庄的牌子了,突然有一个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从天而降,揽过梅亭嘉的腰径直便往远去飞去。 第24章 从看见奉茗茶庄的……   从看见奉茗茶庄的一瞬间放松,到梅亭嘉被男子掳走,快得只在一瞬间,仅仅是普通男子的王伯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得发觉事情不对时,梅亭嘉已然被挟带着飞出很远。   棠诗差点叫出声,幸亏理智尚存,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子,想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顿时人群中便是一阵惊呼,对着那飞天的二人指指点点。   梅亭嘉猛然身体离地时惊慌了那么一瞬,下意识地抓住了男子的衣袖,待得她看清楚这人是谁时,梅亭嘉恨不得直接摔在地上。   “梅大小姐可要小心呢!”感觉到怀中女子似乎有所挣扎,沈青云有些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梅亭嘉抿着嘴不再出声。   但是沈青云却没想放过她,低声冷哼道:“怪不得梅大小姐不肯点头,原来是有了更好的归宿啊!”   梅亭嘉皱着眉还是不说话。   怀中人的沉默不语似乎没能影响得了沈青云的状态,他小声地戏谑道:“不知过了今日,梅大小姐的庆王妃之位还稳不稳当?”   梅亭嘉正想回应,奉茗茶庄的二楼飞出来一个身影,只一脚便踢得毫无防备的沈青云松开了手。   一股淡淡的檀香浮现在梅亭嘉鼻尖,她蓦然便安下心来,抬起头去看拥着自己的男子。   荀臻此刻却并没有看梅亭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将狼狈跌在地上的沈青云盯住了。   沈青云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有心思去看是谁把自己一脚便踢了下来,结果他神色一变:“庆王殿下。”   原本察觉到天上有人在飞时,底下的人已然惊慌起来,结果又有一个身影直直坠下,更惊得百姓们纷纷避让,现下一声“庆王”让大家伙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   倒是那边做散财童子的谢四小姐听得庆王在这边,顾不上身边下人的阻拦,提着裙摆往这边走过来。   荀臻拦着梅亭嘉压根没落地,只轻飘飘地回到了茶庄靠着街的那间包厢。   对于这种形势,沈青云心中不悦,无奈荀臻这一脚着实太重,他努力了几次都没能起身,最后还是一个黄杉男子走过来将他扶起。   沈青云的目光还停留在荀臻二人身上,对于男子的道谢也是漫不经心,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这个扶他起身的人。   结果下一刻他便感觉自己胳膊一阵剧痛,再一脸诧异地望向扶着自己的人时,不由得再次惊道:“韦二?怎么是你?”   韦衡,承恩伯府的二少爷,梅亭嘉的二表哥,原本脸上还挂着几分笑意,听得沈青云这么说,顿时轻轻挑眉将手一松。   沈青云再度跌在地上。   “沈四,小爷知道你是个疯的,可万没想到,你疯到连命都不想要了!”   听着韦衡怒气冲冲的话,沈青云倒满不在乎地笑了:“韦二,我方才抱了你的什么人,让你这么生气啊?”   韦二少自然听得出沈青云这混蛋语气下的威胁,如若他再动手,那么眼前这位就要当着诸多围观百姓的面,大声宣布出梅亭嘉的身份了。   荀臻让梅亭嘉先坐下,自己则居高临下地望着沈青云道:“本王记得,你父亲镇西侯对本王说,沈四公子不会武功,今日之事,不知是本王看错了,还是镇西侯在欺瞒本王。”   这下轮到沈青云咬牙了,虽然他才认下镇西侯时间不长,但是镇西侯这个父亲着实尽责,对他也很好,沈青云自认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倒霉。   强撑着从地上起身,生得邪肆的沈四公子虽然一身脏污却还是好看得紧,朝着二楼的荀臻行了一礼后便扬长而去。   韦衡冲着沈青云的背影比了比拳头,这才准备回到奉茗茶庄,结果步子小的谢四小姐谢瑜才行至跟前。   “殿下呢!”谢瑜看都没看韦二少一眼,一把将人推开便四下找寻了起来。   韦衡看了看这眼里根本没有旁人的谢四小姐,皱起眉摇头欲走,却突然被这位祖宗拽住了衣袖:“庆王呢?”   韦二少连忙将谢瑜的手甩开,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后,才开口道:“在下不知。”   然而他的表情看见谢瑜眼里分明就是有鬼,谢瑜顿时不依地道:“你这分明便是知道,否则你四下里看什么?”   韦衡一脸地欲言又止,结果被没什么耐心的谢四小姐吼了一声道:“有话快说!”   韦二少立刻道:“这位小姐,在下还未娶妻,你这拉拉扯扯的,对我的名声不好。”   “噗嗤!”   有胆子大的人还没走,听闻这番话顿时笑出了声,这位少爷也太能开玩笑了,一个男子与女子比起来,怎么看也是女子的名声更怕受损一些吧?   谢瑜先是一怔,随即脸便红了,怒道:“你混蛋!”   韦衡耸了耸肩膀,成国公府的小姐他可惹不起。   按理说,闺中小姐是不会这么轻易被认出来的,但是架不住谢瑜与旁人不同,每隔上一段时间在宣成街发钱已然让这位小姐声名远播,是有名的活菩萨。   看着韦二少转身没入人群,剩下的人居然围着自己指指点点起来,谢瑜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也顾不得再去寻找庆王,连忙也走了。   就坐在二楼的梅亭嘉虽未露面,但是却将楼下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蹙着眉问专注品茶的荀臻道:“谢四小姐似乎有要事要寻殿下?”   荀臻修长的手指显得茶杯格外小,听闻此话他抬眸望了梅亭嘉一眼,轻声笑道:“她没什么正经事,你不必在意她。”   梅亭嘉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垂首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荀臻却也不在意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不是醋意横生,他将目光放在她摘下的帷帽上,开口询问道:“如今是七月,你出门带着帷帽,不会觉得闷热么?”   梅亭嘉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拉走,她失笑道:“这是规矩,岂能因着闷热便不遵守?”   荀臻闻言,呷了一口茶水,然后低声道:“在我身边,你只需待得舒适便好,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梅亭嘉一怔,说起来这还是庆王提出要娶自己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尽管方才看着像是无事发生,但是眼前人只用了一句话便让气氛重新暧昧起来。   梅亭嘉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左右出来的本意也是要给庆王一个回应。   “小女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庆王殿下能否告知,为什么是我呢?”   听到梅亭嘉的问话,荀臻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同样的问题,孝统帝也是问过荀臻的,那时荀臻对着自己的皇兄是和盘托出的。   只是听了缘由的孝统帝却依旧反问道:“倘若是因为你的怪病与她有关,你大可只将她留在身边便行,并不需要以正妃之位聘之。”   待得荀臻从与皇兄的对话中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已然等了有一会儿了,他思索再三,才开口道:“自是因为你值得,本王需要一个端庄娴静的王妃,而你也需要有人来助你解决现在的局面不是么?”   若是梅亭嘉仔细一听,必然能发觉荀臻的话与方才有所矛盾,只是眼下她也被这种形如交易似的的回答弄得心神有些乱。   不过只一会儿她便平静了心绪道:“殿下的意思,小女明白了,那么承蒙殿下信任了。” 第25章 荀臻站在茶庄二楼目……   荀臻站在茶庄二楼目送着梅亭嘉在下人的护送下远去,一回身便看见了若有所思的夏放,不悦地清咳了一声。   夏放一惊,然后面不改色地找补道:“王爷何不问问王妃,与那沈四公子有何纠葛呢?”   夏放的一声王妃让荀臻不自觉地眉头舒展,他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才开口道:“她与沈四自然毫无瓜葛,本王没必要多问。”   荀臻的自信让夏放陷入了沉默,紧接着,他便听见荀臻吩咐道:“去查查这沈四。”   夏放连忙应声,心中却忍不住腹诽,不是说信任梅大小姐么?那做什么还要查沈四公子呢?   梅亭嘉出了茶庄时,发觉外面的人少了许多,想来时散财的谢四小姐不在了,百姓们也就不再聚集在宣成街。   待得走到停在街头的马车前,梅亭嘉一眼便瞧见了等在那里的韦二少。   虽然韦氏夫人日日青灯古佛,鲜少管自己的女儿,但是承恩伯府却待梅亭嘉极好,梅亭嘉也与舅家人关系甚笃,眼下见了韦衡,梅亭嘉忙笑道:“二表哥!”   韦衡也是一脸笑意:“你难得出府一回,倘若不趁机见你一面,下次可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下人们皆识趣地走到远处,将地方留给自家大小姐与韦二少爷,就连赵医女也没有仗着身份留在梅亭嘉身侧。   韦衡这才开口道:“你上次来信说的,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开个铺子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其中最费力气的,是要如何拿到印信。”   印信是什么,梅亭嘉是知道的,这本是由京兆府批下来的公文,有了印信便可在京都城经营商铺。   只是梅亭嘉之前想过许多困难,万没想到最不容易的竟会是印信。   韦衡领会到了梅亭嘉的意思,自嘲地道:“伯府没落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现在已然落魄到连办个印信都不能了。”   梅亭嘉皱眉道:“二表哥,此事应当与身份无关。”这京都城里的商户千人不止,也不是人人都有着高贵的身份,照样办下了印信,没道理承恩伯府按着条件不能办。   韦二少沉思一会儿才开口道:“只是那京兆府尹朱太壮一口咬定不给批。”   朱太壮这个名字让梅亭嘉不由得笑出声,随即她便正色道:“二表哥与这位朱大人是否有嫌隙呢?”   韦衡想了想后摇头道:“与他都是第一次见面,哪儿来的嫌隙呢?父亲应该也不会与人争执,大哥那个书呆子便更不会了。”   梅亭嘉失笑道:“哪有你这么说大表哥的?”   韦二少扬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对大哥的形容有什么不对。   “既然这样的话,此事便暂且搁置下吧!麻烦二表哥替我跑这一回了。”   韦二少连忙摆手道:“一家人你说这些做什么?不过,这事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韦衡说话时十分严肃,梅亭嘉还真以为这个二表哥有什么好法子,忙瞪大眼睛道:“表哥的意思是?”   韦二少忽而挤了挤眼睛,嬉笑道:“倘若你今日见的那人肯出面,那这事儿必然是会成了。”   梅亭嘉原本还期待着盛满期待的眼眸登时灰暗了下来:“二表哥莫要开玩笑,本就是我一时突发奇想,麻烦表哥是因为我们至亲,叨扰庆王又怎么好意思?”   韦衡皱起眉,直说道:“我瞧着你与庆王的事多半是板上钉钉,那以后便是夫妻,夫妻之间又说什么叨扰呢?”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位二表哥能说出这番话来她并不惊奇。自从她的外祖承恩侯起,韦家便一直是京城贵妇们最为艳羡的一个人家。   韦氏男儿不纳妾不设通房,娶妻也不看门第,只任府中男子自己去选,因而两代都是有名的神仙眷侣。   夫妻感情如此好,自然事事不必隐瞒。只是方才的庆王已然把话跟她说得明白,自己入庆王府时要做好一个王妃的,庆王殿下又怎能同意她一介女眷开商铺呢?   “人和人是不同的,总之,表哥切莫去麻烦殿下。”   见梅亭嘉坚持,韦二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表兄妹二人又草草聊了几句,便提出了分别。   待得梅亭嘉回到顺毅伯府时,伯府上下已然是归于宁静。   梅亭嘉却被管家梅六请去了顺毅伯的书房。   顺毅伯自然不会因着长女出府责备她,甚至现在他都不会过多盘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只是一脸愁苦地望着梅亭嘉。   梅亭嘉表面镇定,心中却是一紧,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父亲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吧?   顺毅伯不知长女心中的想法,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嘉儿啊,爹有个不情之请……”   这个开场白更是让人担忧,梅亭嘉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祖母她病了,眼下需要人在她身边侍疾。按理说这本该是你母亲的事情,只是她的情况你也知道,因此只能劳烦你去照料她一二了。   不过你放心,也不需要你劳累,诸多杂事都有丫鬟们在,你只要陪着你祖母解解闷就成。”   顺毅伯的态度谦卑极了,一点都没有父亲的威严与架子,但是梅亭嘉也是心知肚明,这自然是庆王殿下的功劳。   原本以为顺毅伯所求更多,甚至于为自己求官,现下听来只是为老夫人侍疾,梅亭嘉身为晚辈孙女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应下。   见梅亭嘉同意,顺毅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多少有点得意。   他原本担忧梅亭嘉会记恨老夫人将自己打伤不肯同意侍疾,眼下看来这个长女是个大度的,估计也是个好拿捏的。   寿康堂里早已经将厢房收拾好,虽然老夫人不喜孙女带着丫鬟来,但是由于梅亭嘉现在的身份特殊,她也点头允许棠诗菘词一起过来。   一同陪同梅亭嘉前往寿康堂的还有赵医女。   这位医女并没有离开伯府,众人似乎也已经默认了她便是大小姐的专用医女。   一到寿康堂,梅亭嘉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见梅亭嘉便起身柔声道:“表妹好。”   梅亭嘉与姜婉见了礼,才望向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老夫人。   姜婉垂泪道:“姑奶奶她身子突然就这样了,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梅亭嘉还没说什么,屋里的下人都有点听不下去,表小姐这话说得好似她一点都不清楚老夫人是因为什么病的一般!   的确,表面上看老夫人是被顺毅伯气得,但是顺毅伯之所以跟老夫人闹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表小姐与张姨娘发生了冲突?   张姨娘只是妾室没错,可是表小姐毕竟不是伯府正经的小姐,说起来姨娘算是表小姐的长辈,表小姐怎么能直接就跟张姨娘吵起来了呢?   下人们心中吐槽不断,但是表面上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看不出一丝不满来。   梅亭嘉看向垂首站在一边的张医女,开口询问道:“姑姑,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张医女连忙回道:“启禀大小姐,老夫人是急火攻心,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看着梅亭嘉与张医女说话并未理睬自己,姜婉难堪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自己方才也试图跟张医女攀谈,可是她对自己便没有这般恭敬,这让姜婉心中十分不舒坦,只是当她的目光触及老夫人那张脸上,突然便平静下来。   姑奶奶已然答应了她,会让她成为尊贵的人上人,到那时,无论是梅亭嘉还是张医女,都需要仰望着自己!   没过多久,老夫人便悠悠醒转,她一反常态地拉起梅亭嘉的手寒暄着,将一旁的姜婉忽略得彻底。   梅亭嘉心中存了些许疑惑,却并不立刻戳穿,配合着老夫人说笑,一时间祖孙二人之间是前所未有的慈爱。   这样的侍疾持续了几日,圣旨到了,孝统帝正式册封顺毅伯府大小姐梅亭嘉为庆王正妃,二人将于黄道吉日八月初十正式完婚。 第26章 满打满算,离大婚也……   满打满算,离大婚也不到两个月,伯府上下顿时都有点震惊。   这阵子大家伙已然心照不宣,自家大小姐迟早是要成为庆王妃的,只是这圣旨一出众人都觉得低估了大小姐在庆王心中的地位。   如此急切地想要成婚,庆王殿下想必极其喜欢自家小姐吧!   伴随着圣旨前来的还有四位宫婢二位宫嬷嬷,只不过现下梅亭嘉人在寿康堂,她们只得暂且住在嘉瑛阁等着梅亭嘉。   赵医女去瞧过那几人一回,然后她悄悄告诉梅亭嘉,四位宫婢看着眼生,但是那二位宫嬷嬷她在皇后宫中见过。   文会宴上,梅亭嘉曾差点被这位皇后娘娘为难,到如今她也没能得来这位后宫之主的一句解释,这让她无从判断谢皇后到底是想借她针对长公主,还是干脆就是针对她本人。   但是不管如何,赵医女的特地提醒便是要让梅亭嘉有所防范。   不过很快,姜婉便取代了宫嬷嬷吸引了梅亭嘉的注意。   起初本是二人商量好,每人一日陪伴老夫人,可是仅仅过了几日,老夫人便以都在身边热闹为由,让她二人同时陪伴。   梅亭嘉起初并未觉得不对,老人家生病了想要热闹一点她能理解,于是她提出不如让三小姐梅诗音等人也来侍疾,却被老夫人含糊其辞地拒绝,这才警惕起来。   几日下来,梅亭嘉却没发觉什么异常,唯一可称得上不对的地方,便是老夫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姜婉多说话,而是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关心备至。   赵医女以为老夫人看诊为由,在老夫人的卧房呆了一下午,并未发觉什么不对,最后只能将老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归因于,得知这个孙女的确将要成为庆王妃的讨好。   尽管老夫人曾经对自己有些苛责,但是当她又露出慈祥的一面时,梅亭嘉发觉自己有些难以招架,不知不觉间便软下了态度。   这日老夫人正与梅亭嘉以及姜婉说着十几年前的趣事,忽然听得方嬷嬷进来禀告道:“启禀老夫人和大小姐,今儿该送二小姐去家庵了,只是现在张姨娘正拦在后门,赶车的王五不知该如何决断,特来问询老夫人。”   原本还笑容满面的老夫人立刻板起脸来:“该如何做,还要我特意教么?”   一贯雷厉风行的方嬷嬷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一脸为难地望着屋中的三位主子。   老夫人说完那句话便厌烦地闭起眼睛,结果却久久没听见身边有动静,便再次睁开眼睛,发觉方嬷嬷还在,而梅亭嘉与姜婉皆是低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让王五把人送走?”   见老夫人动了怒,方嬷嬷不敢过多犹豫,应了一声是连忙下去了。   出了这么一遭,老夫人也没心情再与晚辈说笑,于是挥手让梅亭嘉与姜婉都去休息,她想自己静一静。   只是她二人出了老夫人的卧房后,老夫人又将郑嬷嬷叫到床榻边长吁短叹起来。   “老夫人若是想要饶过二小姐,现在派人去说还是来得及的。”郑嬷嬷不如方嬷嬷机灵,从老夫人的抱怨中听不出她真正的意思,便试探着提议了一句。   老夫人皱起眉道:“璃丫头在文会宴出了那么大的丑,又得罪了宜婉长公主,我若饶过她,谁来饶过伯府?”   郑嬷嬷被说糊涂了,有些呆愣地看着老夫人道:“那您?”   老夫人没好气地白了郑嬷嬷一眼,如果郑嬷嬷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她必然不会用着她这么多年!   “方才我特意给嘉丫头留了那么久的时间,就是等她为璃丫头求情,可是她居然一言不发,让我十分失望。”   郑嬷嬷这时候倒是机灵起来,替梅亭嘉说话道:“许是大小姐也顾虑着宜婉长公主,这才不敢向您求情呢!”   老夫人轻咳一声道:“那这问题便更大了!倘若其他伯府有求于嘉丫头,她若也以皇家不准的借口搪塞又如何?身为伯府的女儿,就该有不顾一切为伯府博好处的觉悟!”   郑嬷嬷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但又不是那么十分清楚,便又问道:“那老夫人预备怎么做?”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倘若嘉丫头没办法做到,那也只能换一个人了!”   梅亭嘉回到东厢房,又收到了荀臻托人送来的糖人,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殿下这是拿人当小孩子了么?”   来送糖人的小厮叫秋收,见未来王妃露出笑容,便也小心讨好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糖人是在一家名叫三桂香的铺子买的,那掌柜的是远近闻名的糖艺大师,近来年事已高很少再开门,今日好不容易只做了这一个,便被王爷买下送给小姐了。”   听得这糖人居然还有些来历,梅亭嘉眉间笑意更浓:“这么一说,我还舍不得吃了。”   秋收笑道:“眼下这天儿还热,小姐可千万别放在一边舍不得,如若坏了才更是让人心疼呢!”   梅亭嘉笑着让棠诗给秋收打赏,自己则又将这糖人好好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喜欢。   秋收得了赏更加高兴,说话也随意起来:“说来大小姐可别笑奴才傻,这老夫人的院子里奴才还是第一次来,方才差点走错了屋子认错了人。”   赵医女笑着道:“瞧瞧这个人,得了些好处便开始胡说了,走错了屋子倒也有情可原,认错了人又是什么说法?”   秋收便道:“奴才可没有胡说,就对面那间屋子,奴才猛一看只瞧到一个背影,跟小姐还真是想象,许是您的姐妹吧?不过自然是不敌大小姐的花容月貌。”   一开始大家都把秋收的话当成笑话听,只是渐渐地便觉出不对劲儿了,赵医女看了看梅亭嘉,然后跟秋收道:“行了,小姐要休息一会儿了,你也快回去跟王爷复命吧!”   秋收连忙应声退下了。   棠诗把门关起来,这才走到梅亭嘉身边皱眉道:“如果秋收所见没错,对面那间屋子里住的不是表小姐么?”   一句话令原本就安静的东厢房更是鸦雀无声,赵医女眉头紧蹙道:“小姐明艳,表小姐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被认错的样子,除非……”   说到这儿,赵医女便噤声不言了,只看向了梅亭嘉。   梅亭嘉心里清楚,自己与姜婉不说是天差地别,也是毫无半分相似之处,若是能看错,除非是她穿了与自己相似的衣衫。   只是,姜婉如若真的蓄意模仿自己,她的用意是什么呢?   思虑再三,梅亭嘉对棠诗与赵医女说道:“毕竟是没影的事儿,暂且不要声张。”   接下来的日子,老夫人还是只与梅亭嘉说话,而姜婉似乎也没什么不满的样子,只是梅亭嘉分出几分心思观察了姜婉,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似乎是一直在窥探自己,同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心中存了这么个疑惑,梅亭嘉发觉老夫人的话题似乎也别有用心起来。   不是打听她的日常喜好,便是问询她的穿衣偏向或是口味,起先梅亭嘉还以为是来自老夫人的关心,现在看来,倒像是被姜婉提供什么信息一般。   梅亭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第27章 “祖母,棠诗她偶感……   “祖母,棠诗她偶感风寒,孙女让她回了嘉瑛阁。”   老夫人的正房内,梅亭嘉低眉顺目地禀告道。   老夫人皱起眉,疑惑道:“虽说现在是七月了,但也还热得紧,那丫鬟怎生便得了风寒了?”   梅亭嘉叹气道:“孙女也不知,不过经赵医女之手看的,想来不会有错。”   老夫人缓和了神情,这孙女能让赵医女为棠诗看病,说明这丫鬟很得她看重,这让老夫人心安许多,知道眼前人有把柄便好。   “既然如此,你且在从嘉瑛阁里调来一个丫鬟吧!”老夫人和蔼地道。   梅亭嘉起身福礼:“谢祖母,孙女已然令二等丫鬟春樱前来寿康堂,人应当马上就到了。”   老夫人一愣,竟不是另一个一等丫鬟菘词么?   不过她也没准备干涉梅亭嘉的决定,只笑着点点头。   祖孙三人闲话了一阵,方嬷嬷面色不是很好地走进来道:“启禀老夫人、大小姐,嘉瑛阁那边来人了,只是……”   方嬷嬷地欲言又止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她皱着眉道:“只是什么?”   方嬷嬷便开口道:“来的不只有春樱,还有一位叫春桃的,说是从宫里来的。”   春樱春桃,这相似度极高的名字让梅亭嘉根本不必在场就能想象得到,宫嬷嬷是以什么理由将这春桃也顺手塞过来。   老夫人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梅亭嘉,忽而开口道:“让那春桃进来,我瞧瞧。”   方嬷嬷应声而出,不多时便带了一位身材纤细得的女子进来。   春桃一进正房,侍立的下人都是一愣,原因无他,这个宫婢生得实在太过妖艳美丽,再一联想这人以后是要随着自家大小姐嫁入庆王府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春桃自知自己的容貌一向惹主子们不喜,一进门便十分谦卑地下跪道:“奴婢春桃,参见老夫人,大小姐。”   姜婉咬了咬牙,这阵子她人虽然在寿康堂,但每每有下人请安必定会将自己忽略,眼下一个妖媚婢子居然也是如此!   老夫人没叫起,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将这春桃来回打量了几下,才开口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春桃身子一抖,忙柔声道:“启禀老夫人,奴婢是奉张嬷嬷之命,特来服侍大小姐。嬷嬷她说,奴婢等人好歹是宫中指过来的人,总闲在嘉瑛阁不好。”   老夫人一声嗤笑,这丫鬟将宫里抬了出来,不光是她,就连梅亭嘉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到底是服侍还是添堵,便只有那二位宫嬷嬷自己心里清楚了。   梅亭嘉看着对春桃的到来并没什么在意的,倒是老夫人挥手让梅亭嘉自己先回东厢房安置两个丫鬟。   寿康堂的正房十分气派,但是原本并不住人的厢房就不算宽敞了,之前也只是赵医女陪伴梅亭嘉居住,而棠诗住在下房,现如今春桃与春樱仍旧是如此。   春桃只在正房时跟老夫人提了一嘴宫里,再之后便对着其他人十分客气,并没有仗着出身宫里欺负她人。   倒是被特意点过来的春樱有些魂不守舍,偏偏春桃又不肯拔尖,事事只在春樱身后,使得春樱只得硬着头皮服侍梅亭嘉。   梅亭嘉自然清楚春樱为何不敢面对自己,前世梅绛璃跑到将死的自己面前炫耀时,身旁带着的一队丫鬟里便有一个熟面孔,自然就是这个春樱。   现如今她将春樱叫来也不是无意,有些钉子就得早早拔去,总不能带着她去庆王府!   春樱感觉到梅亭嘉在打量自己,心中更是紧张,她手上还端着一杯热茶,是梅亭嘉特意指明要喝的,只是眼下这位大小姐却只看着春樱没有动作。   半晌,梅亭嘉低声道:“张姨娘又同你说了什么?”   春樱惊得手一松,滚烫的热茶便全洒在了梅亭嘉的胳膊上,吓得她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小姐饶命啊!”   梅亭嘉一声痛呼,那边的赵医女便立刻赶了过来,先是一脚将春樱踢到旁边,才扶住梅亭嘉叫了一声:“小姐!”   春樱的啜泣声响起,她觉得自己今日大约是要死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赵医女冷冽的声音响起:“笨手笨脚的废物,去外面跪着!”   “姑姑!”梅亭嘉开口道,“算了,春樱也不是有意的,罚俸半月即可。”   赵医女皱起眉却没反对,只冷声道:“小姐宽厚,你还不快滚?”   春樱连滚带爬地出了东厢房。   现下天儿也还热,平常都是开门开窗,因此梅亭嘉这一声清晰得很。春樱爬出去时,正赶上对面的姜婉出来看热闹。   “这是怎么了?”姜婉远远地对着慌张的春樱问了一句。   春樱根本不敢在这时候开口,生怕自己的声音响起让里面的主子变了主意,因而竟将这位表小姐忽略个彻底。   直到回到下房看见正在洗衣裳的春桃,春樱才大声哭出来。   春桃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扶住了春樱柔声宽慰道:“春樱姐姐这是怎么了?别哭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许是春桃的声音太过温柔,让春樱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竟抽抽搭搭地和盘托出道:“我把小姐的胳膊烫伤了……”   春桃顿时就是一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烫伤这种东西可是要留疤的,而皇家不会要一个有疤的女子。   一时间,春桃的心中闪过了许多想法,但是却并没表现出来,依旧温声安慰着痛哭流涕的春樱。   入了夜,整个寿康堂都熄了灯,东厢房也不例外,只是梅亭嘉与赵医女却并未入寝。   “小姐,那春桃悄悄地摸回了嘉瑛阁,想来是给那俩嬷嬷报信去了。”   梅亭嘉面无表情,半晌才出声,说得却并不是通风报信的春桃:“我还以为那春樱是何等心机深沉之人,没成想只这一下便慌得什么都跟人说了!”   赵医女静静地望着梅亭嘉没出声。   老夫人的别有用心赵医女是能看出来的,皇后娘娘的虎视眈眈她也清楚,但是当听闻梅亭嘉准备用一石二鸟同时解决这两方的恶意时,赵医女不由得一呆。   待得她听了梅亭嘉详细的计划,赵医女发觉自己忽然佩服极了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算计人说起来不算太难的事情,可是如果想要同时谋算多方人心自己还不会付出任何代价,那便是难上加难,而眼前人给她的计划恰恰就是如此。   当然赵医女也不知道,现在梅亭嘉的伤痛都是庆王担着,不然她也不会得出无代价的结论。 第28章 待得次日,梅亭嘉再……   待得次日,梅亭嘉再出现在老夫人的房中时,姜婉已然在了。   她应该是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以至于梅亭嘉一进去便引得老夫人打量着看了过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姜表姐今日可真早。”   老夫人朝着梅亭嘉招招手,一脸担忧地道:“嘉丫头,我听姜婉说,听得你昨儿在房中痛叫了一声,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梅亭嘉连忙摇头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并未受伤,只是做了噩梦惊醒罢了!”   姜婉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她故作亲密地挽起梅亭嘉的胳膊,果然瞧见她神色一变。   “表妹不必不好意思,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儿!”   梅亭嘉勉强让自己的面色如常,然后抬起手将姜婉的手拉开,淡淡一笑:“姜表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她这一抬手,倒让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瞳孔一缩:她分明瞧见大小姐衣袖里若隐若现有纱布!   看了一眼不肯承认的梅亭嘉,方嬷嬷十分聪明地没有当场揭穿——毕竟老夫人好不容易同大小姐缓和了关系,她何苦捅出这件事情来再让她们相争?   老夫人看了一眼姜婉,又笑着对梅亭嘉说:“看你脸色的确不佳,不如今日便回去歇息吧!”   梅亭嘉与老夫人推拒了一番后,才福身行礼回了东厢房。   待得梅亭嘉离去后,姜婉立刻开口道:“姑奶奶,婉儿瞧着表妹像是手臂受伤了的样子,您看……”   老夫人皱眉道:“若是如此,她何必要瞒着我?”   姜婉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旁人知道,表妹带着伤还服侍姑奶奶,定然会夸赞表妹懂事。”   对梅亭嘉本就有成就的老夫人自然而然地脑补出下一句话——别人自然也会认为她这个当祖母的苛刻,一点都不体恤受了伤的孙女。   方嬷嬷见表小姐又开始挑拨老夫人与大小姐的关系,不由得皱起眉,只是她一个当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也站在一边的郑嬷嬷开口道:“说起来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好像春樱被罚俸了半个月,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方嬷嬷有点听不下去,说起来什么猜测都不如她亲眼瞧见的纱布有力,可是她却不准备把这事儿说出来。   方嬷嬷也是为老夫人着想,眼下伯府以后的前程定然都是在大小姐身上,以往老夫人与大小姐有些不愉快,现在好不容易有缓和的机会,何苦为了些小事再闹起来?   于是方嬷嬷开口道:“奴婢倒觉得这事儿是子虚乌有,倘若真是春樱伤了大小姐,岂会只罚俸半月?”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方嬷嬷一眼,开口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梅亭嘉回到东厢房时,赵医女便低声道:“小姐,春樱刚刚出去了。”   春樱去见了谁,梅亭嘉心里清楚得很,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忽而开口道:“姑姑,对不起。”   赵医女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姑姑一身精湛的医术,却要蹉跎在这里陪我算计,想来真是替姑姑不值。”   赵医女怔了一怔才笑出声道:“看来小姐也有左性的时候,这天底下到何处不需要算计?但凡是有人在的地方便会有争斗,小姐难道以为我在宫中时便能过得上平静日子么?”   梅亭嘉被赵医女说得也笑了:“姑姑说得有道理,倒是我小肚鸡肠。”   赵医女索性握住了梅亭嘉的手道:“左右在哪里过得都不是安生日子,倒还不如在小姐身边,好歹……”   说到这儿,赵医女又笑了,那笑容里看着倒有几分诚挚:“但愿这话不是我托大,好歹小姐对我倒有几分真心。”   春樱是在下午的时候才鬼鬼祟祟地回到寿康堂的,当她回到下房时瞧见了屋子是空的,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虽然到寿康堂是来服侍大小姐,但是在梅亭嘉给老夫人侍疾时,她们是不必跟着去正房的,所以每每白日一整天都可以在下房休息。   春樱也是挑准这个时候才去见张姨娘,结果一回来发觉春桃不在下房,她顿时便猜想可能是大小姐提前从正房回来了。   不敢再多耽误,春樱立刻赶去东厢房,果然瞧见梅亭嘉在床榻上小憩,而春桃正在一旁打着扇。   一见春樱,一旁看书的赵医女忙放下手中的医书,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却也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   待得梅亭嘉醒来后,竟也没对突然失去踪迹的春樱盘问,宽容得好似春樱并不是个普通的下人一般。   这份让其他下人眼热的待遇在春樱本人这里却是如坐针毡,她跟着梅亭嘉也有好几年,从来没觉得这位小姐是个糊涂人,眼下这种情形简直让她承受不住。   另一头的张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是皱起了眉。   伯府对妾室管束得紧,按说她一个妾室想在嫡出小姐的院落里安插眼线可谓是比登天还难,然而巧合的是,她无意间得知春樱与她院子里的豆儿居然是私交甚笃的姐妹。   用着豆儿的性命相要挟,再加上些银钱,张姨娘终于是把春樱买通。   由于眼线难得,张姨娘平日里从不敢轻易动用春樱,生怕被人察觉,直到最近,梅绛璃在文会宴上惹了大祸触怒长公主,而她自己也面临失宠,这才想起要启用这一张底牌。   可是张姨娘毕竟只是个眼界不高的妾室,平日里即便是得宠,也不过仗着几分姿色以及顺毅伯昏聩,她想出的翻身办法竟是让春樱随着梅亭嘉陪嫁后去爬庆王的床。   春樱当时便吓得腿软,以至于后来被调到寿康堂更加紧张,实在是这个要求太过于骇人。   结果今日又与春樱碰面,张姨娘得知春樱把梅亭嘉烫伤后,心中气恼起来。   倘若梅亭嘉嫁不成庆王或是不肯带着春樱出嫁,那她与璃儿要如何翻身?   张姨娘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自己会真心盼望着梅亭嘉得到好处。   就在顺毅伯府后宅的女人们心思各异之时,宫里再次来人。   这回并没有上一次的恭敬,只有一个生得凶狠的嬷嬷带着八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嬷嬷,毫不客气地对顺毅伯府大小姐梅亭嘉提出验身。 第29章 “原本皇恩浩荡免……   “原本皇恩浩荡免去验身这一项,只是皇后娘娘思来想去,还是验一验得好!”   验身嬷嬷生得有些凶狠,身后还跟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以及四个虎背熊腰的太监——在皇宫中这个体型的太监着实少见,甚至伯府下人们都在怀疑他们只是穿了太监服的侍卫。   等到这嬷嬷将话说完,听着的人顿时都吸了一口凉气。   寻常人家顶多查验一下出嫁女是否为处子,可是这皇家却远不止如此。   “要嫁入皇家的女子不比等闲,身上可是半点疤也留不得,倘若奴婢从梅大小姐的身上发现伤疤,那这婚事也是要再议的。”   验身嬷嬷话说得生硬,砸在了伯府人的头上,引得人一阵不适。   要论起教女之严,顺毅伯府是数一数二的,而眼前人咄咄逼人得好像已然抓到了大小姐不干净的把柄。   验身嬷嬷可不管伯府人的心情,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主子不喜梅大小姐,那她当奴婢的就要多给这个人添堵,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四个嬷嬷在验身嬷嬷说完话后,就准备冲上来抓住梅亭嘉。   梅亭嘉冷声道:“嬷嬷这个架势,是准备让她们现场在我身上掐出些伤口么?”   验身嬷嬷一怔,极不情愿地让嬷嬷们退下——虽然皇后娘娘在场的话真有可能这么做,但是她一个当奴婢的不能做下这种对皇后名声有损的决定。   梅亭嘉自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她本就高挑,眼下更是脊背挺直下巴微抬,看着无比高贵傲气。   “若是非要验身,也不是不可以,还请嬷嬷将皇上的圣旨拿出来。”   验身嬷嬷神色一变。   这册封庆王正妃的圣旨,是庆王殿下亲自向皇上求的,其中所有决定也都是庆王本人点头皇上也同意的,包括不给梅亭嘉验身这一项。   虽然帝后情深,但是皇上也不是为着爱妻就对弟弟出尔反尔之人,因此这圣旨嬷嬷手里还真没有。   不过她反应也好,立马半点气势也不输地道:“奴婢奉的是皇后娘娘的口谕。”   梅亭嘉轻声一笑道:“小女只认皇上的圣旨,嬷嬷还是请回吧!”   验身嬷嬷万想不到梅亭嘉还没嫁入庆王府就敢如此对待皇后娘娘,登时气得瞪起眼睛来:“大胆!你居然敢如此蔑视皇后娘娘!”   梅亭嘉不慌不忙地道:“嬷嬷此言差矣,小女不过是唯君命是从。”   一个“君”字大过天,验身嬷嬷也无法多说什么,她只得静下心来思考了一番。   眼下梅大小姐这个态度,说明之前得到的消息八成是对的,她身上必然有伤,还是会留疤的那种,所以才会如此推三阻四不许人验身。   验身嬷嬷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身上,一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梅亭嘉用“君”来压她们这些奴婢,那她也可以用“孝”来压这个大小姐!   “老夫人,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大小姐考虑,毕竟查验清楚也省得日后流言蜚语出来。”验身嬷嬷转向了老夫人,还不经意地看了看就站在一边的姜婉。   “何况,庆王爷已然认准了顺毅伯府,就算梅大小姐不成了,您也可以选择其他的小姐嫁过去。”   说是这么说,验身嬷嬷心里明白,皇后娘娘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庆王,因此不管是其他哪个女子,她都不会同意。   老夫人自然不会知道皇后的心思,验身嬷嬷这句话可谓是直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倘若真能通过这种法子选其他人,不比她之前打算得保险得多?   梅亭嘉都不必去看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动了心,脸上摆出慌张的神情,然后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看了看满眼哀求的梅亭嘉,轻轻闭了闭眼,开口道:“嘉丫头,嬷嬷说的话也有道理,你还是随她们检查去吧!”   梅亭嘉的眼中渐渐涌出泪水来,并不全是做戏,她一想起前世老夫人决绝的嘴脸,再一想起今生也总是暗戳戳地试图放弃她的老夫人,便悲从心中来。   见梅亭嘉落了泪,老夫人转过身去,令姜婉扶着自己,想把这处地方留给验身嬷嬷与梅亭嘉。   梅亭嘉擦去眼泪,开口道:“祖母请留步,难道您老人家不想看看结果么?”   老夫人脚步一停,她已然默认梅亭嘉身上有伤,自然不想留在这里,免得被她哭闹纠缠。   验身嬷嬷听出梅亭嘉话中似有服软之意,不由得一笑道:“大小姐识趣便对了,况且圣旨也只是说不必验,而非不许验啊!”   梅亭嘉淡淡地瞥了验身嬷嬷一眼,然后开口道:“既然嬷嬷方才说,我若不可以,还能让府上的小姐们代替,那是不是要一起都验一番?”   验身嬷嬷一怔,原本只是搪塞的话却被梅亭嘉仔细深究起来,倘若她要是不点头,那么那位老夫人怕是会瞬间反水,于是验身嬷嬷笑着道:“自然可以,老夫人,不如把府上的小姐都叫出来?”   老夫人皱着眉望向了梅亭嘉,她就知道这个冷心肠的丫头要出幺蛾子!眼下验身嬷嬷盯着,她要如何让姜婉也名正言顺地被验身?如若这一次验身没有姜婉的份儿,那以后庆王妃的人选也与姜婉无关了!   但是验身嬷嬷已然这么说了,老夫人也不好推拒,只得命人将三小姐梅诗音与四小姐梅如瑾请出来。   梅亭嘉淡淡一笑,这才带着两个妹妹跟着验身嬷嬷走进了正院用来休息的三玄居。   姜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内心十分不甘心,可是身侧的姑奶奶却好似失了声一般根本不言语。   她想了想,索性心一横也跟着迈步要进去,却被生得雌雄莫辩、声音浑厚的嬷嬷拦住:“伯府小姐验身,旁人莫进!”   姜婉大窘,只觉得侍立的下人们都在笑话自己,一时间红了脸也红了眼,根本不敢抬头。   老夫人见姜婉居然自己行动也有所不喜,但是毕竟是娘家来的小姑娘,她便向着姜婉招手道:“婉儿回来!这是我们顺毅伯府的表小姐!”   原本拦下姜婉的嬷嬷却没什么反应,毕竟就算伯府正经的嫡小姐也比不上成国公府小姐的一根头发丝儿,何况只是个表小姐?   三小姐梅诗音先是红着脸走了出来,随后便是四小姐梅如瑾。   老夫人见两个孙女的神情,便知道她二人验身是过了。   想来也不意外,毕竟是伯府娇养着的小姐,她二人又不似梅亭嘉是嫡长女总受些无妄之灾,自然浑身光滑无疤。   老夫人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望向三玄居紧闭着的门,想来现在便是梅亭嘉在验身了,那么一会儿也就出结果,她需得好好想想如何把婉儿推出来。   就在此时,管家梅三远远地道:“启禀老夫人,庆王的车架快到门口了!” 第30章 不止老夫人,就连几……   不止老夫人,就连几位守在门口的太监嬷嬷都是脸色一变。   为免梅大小姐跟庆王求救,宫里的皇后娘娘是特地打听过,赶在荀臻忙政务的时候才打发人来验身,可没想到庆王殿下还是来了。   老夫人看了姜婉一眼,暗示的意味十足——她倒是忘了自己的二孙女被遣回来时还有一个罪名便是勾引庆王,眼下她居然想要姜婉去吸引荀臻的注意。   姜婉领会到了老夫人的意思,顿时也紧张起来。   老夫人令梅三去迎庆王,然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三玄居,期望快些出结果,最好是庆王一进门,便听见那验身嬷嬷宣布结果。   结果倒还真如老夫人设想的那样,庆王自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与此同时,三玄居的门也开了。   梅亭嘉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出来,让老夫人心提得很高,这个表情估计就是被发现了伤疤。   验身嬷嬷紧跟着也出来,她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得老夫人一怔。   “嬷嬷,将结果说一说吧!”见验身嬷嬷不开口,梅亭嘉冷笑了一声道。   验身嬷嬷看了看梅亭嘉,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三位小姐都是冰清玉洁白璧无瑕。”   白璧无瑕这四个字把老夫人震惊得忘了反应,怎么会这样?   姜婉定力不足,更是直接便惊叫出声:“这,这不可能!”   她这一嗓子,梅家小姐们都是一脸不满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一声清咳,嗔怪地瞪了姜婉一眼,才勉强开口道:“那,那自然是……”   “极好”二字还没说出口,庆王人就到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士兵。   “把他们统统给本王拿下!”荀臻冷声下了命令,兵将们一拥而上,将宫里来的嬷嬷与太监们抓了起来,有试图反抗的当场打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直姿态很高的验身嬷嬷有些腿软,她胆怯地看着一眼脸色极其不好的庆王,行礼道:“奴,奴婢给庆王殿下——啊!”   请安的话都没说完,夏放的巴掌到了,他练了多年武,就这么一巴掌直接打得验身嬷嬷摔倒在地,久久不曾回神。   别说是被抓住的宫里人,伯府上下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倒是梅亭嘉先反应过来,刚要屈膝行礼,便感觉男子的手将自己扶住。   “全部送去慎刑司。”男子的声音清冷,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冤,冤枉啊!”反应过来的宫人们立马开始哀哀地喊冤,一点都看不出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验身嬷嬷也有了反应,她肿着嘴含糊其辞地搬出了皇后,以期望庆王能够手下留情。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自皇后二字从她嘴里说出,夏放便冷着脸又补了两脚,这才准备将这一票宫人押走。   梅亭嘉见状,连忙开口道:“慢着。”   夏放非常识趣地听了未来女主人的话,停下了脚步。   梅亭嘉转过头去对着荀臻盈盈下摆道:“启禀殿下,我房中倒是还有一些人,烦请庆王殿下替小女带回给皇后娘娘吧!”   荀臻顿时想起赵医女给他传的信。   信上用极其欣赏外加敬佩的语气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了他的准王妃实行了什么样的绝妙计划,彼时的庆王殿下正带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咬牙切齿地看着。   只是放下信,荀臻发觉自己的满腔愤懑根本无处诉说。   倘若被人得知,自己会代一个女子疼痛留疤,那么恐怕连累着梅亭嘉也会陷入险境,因此除了他的皇兄,荀臻根本无法将这件事宣之于口。   想来想去,庆王殿下也只能再三祈求自己未来的小王妃不要再用这种苦肉计。   见荀臻居然陷入沉默,梅亭嘉蹙起眉,难不成这位殿下居然还想让自己带着皇嫂的眼线嫁入庆王府么?   这时,荀臻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梅亭嘉点头:“那便依你。”   说着,他又叫起来一队内侍,将宫中送来的宫嬷嬷与宫婢全都抓了出来,那艳若桃李的春桃也在其中,但是庆王殿下根本没分给这个美婢一丁点眼神。   待得夏放将验身嬷嬷并其他人一同带走后,荀臻才望向了早已瑟缩不已的老夫人。   “老夫人,今日之事你为何不拦着那起子奴才?”   老夫人内心叫苦不迭,且不说她并没有太多的心思阻拦,即便是她有,她如何能与皇后的人抗衡呢?   只是身为伯府当家人以及准王妃的祖母,老夫人心知自己并不能这样说。   老夫人陷入了沉默,姜婉却没体会到姑奶奶的为难,直接开口道:“王爷请不要怪罪姑奶奶,那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人啊!”   在姜婉想来,即便是一开始庆王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也会询问一下自己是何人,那么她便顺其自然地可以在庆王心中留有一丝印象。   来不及阻止姜婉的老夫人心一凉,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得荀臻开口道:“原来是碍于皇嫂的面子啊!那么本王亲自拜托老夫人,护住你的孙女本王的王妃,不知老夫人能否接受?”   老夫人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荀臻又是一笑道:“亦或是老夫人需要本王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本王只认梅亭嘉,她平安顺遂地嫁入庆王府,顺毅伯府便是本王的岳家,倘若她有任何闪失,那顺毅伯府于本王不过是一门罪人!”   庆王殿下的语气听着是云淡风轻,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在笑,但说出的话无疑不让顺毅伯府的人浑身一寒。   老夫人更是受不住地往后一仰,被方嬷嬷扶住了。   荀臻说完这段话后也不等老夫人给他回应,便又回身将梅亭嘉拉住,低声道:“你跟我来。”   梅亭嘉只得被他拉着一路离开了旁人的视线,眼前的庆王殿下才停下来。   “殿下有何事非要避着人说呢?”有些狼狈的梅亭嘉忙整理自己的衣裳首饰,颇有些不满地道。   荀臻看着容貌姣好的少女,心中又是悸动又是无奈,只得开门见山地道:“以后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儿了!”   梅亭嘉手上的动作一怔,随即便明白,定是赵医女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庆王殿下。   对于赵医女的行为,她倒没什么情绪,毕竟赵医女本就是庆王的人,她当初告诉这位赵姑姑自己的计划时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只是梅亭嘉没想到,庆王这第一句话不是责备也不是嘲讽,竟听起来像是关心。   她已然忘了自己上一次被人关心是什么时候了,哪怕是在伯府最受器重的时候,也无人对她表露过这种情绪。   梅亭嘉低下头,有些冷情地道:“多谢庆王殿下,不过小女现在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我不怕疼。”   “可是我怕!”荀臻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更是让梅亭嘉怔愣,“我怕你受伤,因为你受伤的时候我会疼。” 第31章 待得老夫人在方嬷嬷……   待得老夫人在方嬷嬷与姜婉的搀扶下回到寿康堂,发觉东厢房竟然已然是人去楼空。   老夫人心中涌上一丝古怪,偏在此时姜婉又怯生生地开口道:“没有姑奶奶的命令,表妹就这么搬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姜婉不说话倒还好,一出声老夫人便想起今日她接连犯蠢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   面对老夫人姜婉格外会察言观色,一看老夫人不悦,她立刻低眉顺目地道:“是婉儿失言了。”   一见姜婉露出这种近似于卑微的神色,老夫人的心一紧,蓦然便想起自己初初嫁入侯府时,娘家人在这座府邸卑躬屈膝的模样,顿时便不忍心接着斥责她,只挥手让她回房。   老夫人躺在了床榻上闭起了眼睛,半晌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床。   经过这么一遭,她与嘉丫头是再度离心,眼下离大婚只有一个月,能不能把梅亭嘉的心暖回来还未可知。   方嬷嬷端着一碗补汤走了过来,刚要开口让老夫人喝汤,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差点将汤弄洒。   “你去嘉瑛阁让嘉丫头过来一趟!”   方嬷嬷应声道:“奴婢知道了,这补汤老夫人记得趁热喝。”   老夫人不耐地摆摆手,方嬷嬷便退下了。   刚一出寿康堂,方嬷嬷的脸便垮了下来,刚出了那一档子事她根本不好意思上嘉瑛阁的门,可是又无法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梅亭嘉却点头了。   祖孙俩再度同坐一室,心境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老夫人破天荒地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只留自己与梅亭嘉独自相对。   “好,好个嘉丫头,好个庆王妃,你当真是好心计。”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冷笑一声道。   梅亭嘉垂眸道:“祖母的话,孙女听不懂。”   老夫人眉眼一厉道:“你听不懂?好,那祖母便一一说给你听好了!   那些宫人本是皇后娘娘的人,倘若没有她们传信,皇后娘娘不会认定你身上受伤然后派人来给你验身!你用了什么手段骗了皇后又骗了我,还要我接着跟你细说么?”   梅亭嘉听着老夫人这控诉的话,竟是细细地笑了:“祖母,你大约是记错了,孙女没有欺骗过您,孙女不是告诉过您,我没受伤么?”   老夫人顿时语塞,梅亭嘉的确对自己说的是没受伤,可老夫人却以为她是搪塞推脱不敢承认。   梅亭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补充道:“倘若祖母是其他什么人误导了,那也不该怪在孙女头上吧?”   老夫人被梅亭嘉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她确信这个孙女分明就是故意,可是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半晌她才开口问道:“你敢让我盘问春樱么?”   梅亭嘉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鬓发,然后开口道:“祖母开口孙女自然遵从,只是方才春樱被张姨娘叫走,孙女不知她这会儿有没有回来。”   老夫人皱起眉,并没立刻反应过来嫡出小姐的二等丫鬟为什么会被一个姨娘叫走,但是当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时,看向梅亭嘉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忌惮。   梅亭嘉站起身道:“如果祖母没有别的事情,孙女便先回嘉瑛阁了,孙女的嫁衣可还没绣完呢!”   老夫人气得直咬牙,忽然她对着梅亭嘉的背影道:“你这是半分后路也不留了?得罪了皇后娘娘又想与娘家撕破脸,难道庆王会钟爱你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一生?”   梅亭嘉身形一顿,随即轻声一笑,并未回答老夫人的话。   原来在老夫人的眼里,她得罪人的门槛如此之低,只要不乖乖被算计,就是得罪人了。   老夫人看着毫不犹豫便离去的梅亭嘉,气得连连捶胸,外面的方嬷嬷与郑嬷嬷连忙小跑进来将老夫人扶住。   “老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老夫人手指着梅亭嘉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放下。   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使了这么一计,不但除去了她嘉瑛阁里来自皇后与张姨娘的眼线,又顺理成章地摆出一副被她这个祖母伤了心的模样!   倘若以后嫁入庆王府,她更是有理由拒绝娘家的要求了!   顺毅伯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伯府时,伯府早已经是一片平静,他并未觉得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直到被老夫人请去了寿康堂。   “什么?您,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伤了嘉丫头的心呢?”   听完老夫人的话,顺毅伯酒醒了一大半,不由得埋怨了起来。   老夫人气得倒仰,她真想一五一十地跟这个儿子说说,他那个好女儿设了什么计!只是看了看眼睛都还迷蒙着的顺毅伯,老夫人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个时候,说这些无用,你想想要如何挽回吧!”   顺毅伯也一肚子气,可是又不能对着自己的母亲发作,只得来回转了几圈后,开口道:“现如今只能从韦氏身上做文章了。”   听到韦氏,老夫人的眸色一暗,但却并未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虽然顺毅伯与老夫人说得容易,但是当他走到了已然十几年没有来过的蔓直阁时,还是产生了一股子胆怯。   “伯爷,小的去敲门?”梅六见自家伯爷一直徘徊没有动作,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顺毅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吧!”   梅六上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女子疑惑地问道:“是谁呀?”   梅六连忙道:“瑶琴姑娘,我是梅六,伯爷来看夫人了。”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门,生得一张鹅蛋脸的瑶琴低眉顺目地道:“奴婢参见伯爷。”   顺毅伯轻咳一声,端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尽管这些年来蔓直阁一直都不缺打扫的人,但是这一处因着主人的心灰意冷还是显得格外萧条枯萎。   顺毅伯越走向正房,胆气越是不足,直到他听见一阵清晰的木鱼声,这才蹙起眉推开了门。   韦氏夫人一身灰色衣衫跪坐在蒲团之上,并未因来人而停止自己的动作,这倒让顺毅伯兴师问罪的话说不出来了。   “夫人,嘉儿她,要出嫁了。”思来想去,顺毅伯选择将最重要的事先说出口,本以为面前的女子会有所触动,却不想她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一刻不停地敲击着木鱼。   顺毅伯的怒火再度被勾了上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将韦氏夫人手中的木鱼打落,然后才怒道:“我在跟你说话呢!嘉儿要出嫁了你不闻不问吗?”   瑶琴一声尖叫想要冲过去保护韦氏夫人,却被梅六拉着走远:“这是伯爷与夫人的事情,咱们当下人的不要掺和。”   韦氏夫人这才睁开眼睛看了顺毅伯一眼,淡淡地道:“出嫁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么?”   只一句话便让顺毅伯失了声,半晌才颓然地道:“孩子是无辜的。”   韦氏夫人道:“不错,是我有罪。”   顺毅伯望着已然年华不再的女人,忽然就想不起与她初见时她的模样。   自己曾经不惜违逆母亲也要娶过来的女子,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第32章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顺毅伯并没能暖回韦氏夫人的心,老夫人与梅亭嘉的关系也依旧尴尬,但是这嫁妆必须要开始准备了。   老夫人与顺毅伯站在公中的金库里发生了分歧。   顺毅伯认为这是极好的机会再度挽回长女的心,毕竟他坚信梅亭嘉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是给她带了足够多的嫁妆,她以后不可能忍心置伯府不顾。   但是老夫人却非常实际地告诉他,别看现在金库里东西不少,待得少爷小姐都娶亲之后根本剩不下什么!   而且老夫人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她还想着为姜婉也备上一份嫁妆——虽然嫁庆王看着是没戏了,但是丰厚的嫁妆老夫人觉得还是要有的。   顺毅伯平日里不管家,还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钱财这么不称手,他思来想去开口道:“前阵子我不是带回来不少东西么?”   那些都是别人为了巴结顺毅伯特地送上来的金银首饰,自然都是上等佳品。   老夫人忙开口道:“你带的那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再说了,嘉丫头以后是要做王妃的,就带着转手送来的东西岂不是被别人笑话?”   顺毅伯被说动了,他点头道:“母亲说得有道理,那便留给三丫头她们。”   老夫人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个儿子心里从来就没想过她娘家的姜婉。   母子俩倒也没过多先纠结旁的归属,只商议一番后决定给梅亭嘉置办五十箱嫁妆。   顺毅伯内心觉得这似乎有点少,但是被老夫人掰着手指一顿哭穷也就接受了。   结果第二日庆王殿下的聘礼就便开始陆续到了顺毅伯府。   之所以说是陆续,是因为装聘礼的红木箱子是皇家规格的,两个士兵才能抬得起一抬,一日八十八抬连送了十天,把围观的百姓看得眼红不已,直说顺毅伯府真是祖坟冒青烟,居然能得庆王这样的女婿。   这聘礼第一日到伯府时,顺毅伯与老夫人还暗自安慰自己说没差太多,结果连着送到第六天的时候就顶不住了。   全京城都看见了庆王殿下送了多少聘礼过来,这大婚当日伯府要只给出嫁的大小姐带那么点玩意儿,不得被人活活笑话死?   偏在此时,承恩伯府令二少爷韦衡带着府上下人给大小姐梅亭嘉送了二百箱添妆。   顺毅伯立马便跟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看着嫁妆得加!要不然差庆王殿下送来的聘礼太多不说,就连他承恩伯府的添妆都不如,这说出去哪里像话?”   老夫人心在滴血,但是又无法反驳,只好点了点头,母子俩又开了金库,咬着牙把嫁妆的数目添到了三百箱。   顺毅伯府的府邸不算小,但是这么多金银珠宝堆起来还是显得府上有些逼仄,而且庆王殿下怕这么多钱财惹来盗贼,还派了八百士兵在伯府周围守着。   等到看见所有的聘礼,顺毅伯与老夫人终于是喜笑颜开了。   相比之下,嘉瑛阁的梅亭嘉便平静许多,她细细地将自己的大红嫁衣一针一线地绣好,又跟着新来的教习嬷嬷认真地学了规矩。   这位嬷嬷姓秦,是当今太后的陪嫁,陪伴太后在深宫几十年,从低位嫔妃一路走到太后之位,不必多说旁人都知道秦嬷嬷对太后的重要。   现如今太后将秦嬷嬷送到了梅亭嘉身边,是出于对庆王殿下的重视,也是对小儿子媳妇的看重。   秦嬷嬷认真地为未来的庆王妃介绍着皇室成员以及性情忌讳,以相助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能在婚后尽快融入皇室,与其他人有个良好的相处。   只是秦嬷嬷想起了那位厉害的皇后,再看了看眼前瞪着眼睛极其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解的小姐,怎么都觉得梅大小姐前路堪忧。   赵医女还留在嘉瑛阁未走,倘若她要是得知秦嬷嬷的想法,必然会暗自偷笑,这位主儿已然让宫里那位吃瘪过一次了!   经过一系列周密的筹备,庆王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一清早,自顺毅伯府到庆王府这不算短的路上便铺上了簇新的大红地毯,惊得路人甚至不敢伸出脚在上面踩踏。   人还未动,嫁妆先行,一向接着一箱,第一箱进入庆王府时,从顺毅伯府出来的才仅仅是第一百箱。   运送嫁妆便花去整整一个时辰,着实为顺毅伯府挣足了面子。   等到了钦天监占卜出来的吉时将至,庆王荀臻一身大红喜袍,骑着一匹由西北大宛族进贡而来的汗血宝马,向着顺毅伯府走去。   有不少百姓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传说中的庆王殿下,只见他嘴角噙笑,眉目如画,不由得为他的风姿所感叹。   待得到了顺毅伯府门口,人们才把视线放在了孝统皇帝特地为自家弟弟大婚打造的花轿上。   花轿的四角悬挂着红玉灯笼,里面各有一个一个憨态可掬的婴孩;轿身是以梓木为材,由上等工匠雕刻了麒麟送子以及象征富贵的牡丹花——虽然庆王已是位极人臣,但孝统帝还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更上一层楼。   一番礼仪过后,花轿起轿,由顺毅伯府抬往庆王府。   老夫人与顺毅伯站在门口望着花轿远去,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这个大孙女出嫁可谓是真的走了,连象征性地哭上一声都没有。   再四下里看看,韦氏夫人当真是狠心绝情,居然今日都没出蔓直阁一步。   花轿上的梅亭嘉手中拿着寓意平安的果子,才慢慢留下眼泪来。   前一夜,她悄悄前去蔓直阁想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却还是被韦氏夫人拒之门外。   “我是个失败的女子,一生无用,在你大喜的日子便不为你沾晦气了。”   回想着母亲那冷静却带了一丝寂寥的声音,梅亭嘉只觉得内心凄楚,当初外祖在世时,只有外祖母一个妻子,舅舅亦是如此。   自小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娘亲,想必以为自己也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却不想被父亲无情地打破。   有的人心宽想得开,但是有的人却会为一次失败而抱憾终身,更何况于女子来说,这婚事便是一生一次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梅亭嘉不知道自己会是如何,她握紧了手中的果子,又或是,不想受到伤害的方法大概是别把心付出?   伴着一路敲敲打打的声音,她不住地胡思乱想,很快便到了庆王府,随即她听得轿门被人打开了。   围观的众人不住地小声议论,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像是个知情人一般,开口便道:“我听闻庆王殿下特地让人将迎亲中所有可能对王妃产生危险的环节都去了!   什么颠轿、踢轿门、射轿顶,一应不许施行,真是拿这王妃当成眼珠子一般爱护。”   他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唏嘘,有得以出门的平民女子更是一阵艳羡。   便是没什么本事的寻常男子,都不会为自己的妻子做到这般体贴,可是那位出身贵重的庆王殿下却做到了。   一根红丝绸将一身正红嫁衣、身段窈窕的王妃从轿中请出,另一端则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握住,慢慢带入那豪华的王府中。   此时,孝统帝与皇后谢氏正端坐在王府正厅的主位上,作为高堂等候着庆王夫妇的拜见,而真正的高堂太后娘娘则因为抱病没有出宫。   “梓潼!”孝统帝唤自己的皇后,“今日毕竟是荀臻的大喜之日,你别总是沉着脸。”底下到底还有宾客坐着,都是宗亲皇族,孝统帝的语气很轻柔。   谢皇后不管不顾地冷哼:“倘若今日携手进门的是我的小妹,我定然开心。”   孝统帝也有了几分恼火:“我不是同你说过,荀臻不喜欢你的妹妹!”   谢皇后听出身边人的怒气,她反而委屈道:“皇上当初迎娶臣妾时,说过会一生都会臣妾好!”   提及当初情窦初开的美好时光,孝统帝的怒火平息了几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自是对你好的,可这不代表我要拿荀臻的一声讨好你啊!”   这话一出,谢皇后又是要恼,孝统帝连忙道:“底下人都看着呢,若是要说也回家说!”   帝后相争,饶是没那么激烈也足够引起赴宴的人不安,就在此时,庆王引着庆王妃到了。 第33章 虽然梅亭嘉的脸在盖……   虽然梅亭嘉的脸在盖头之下,但是众人已然能感受得出庆王与庆王妃的登对,纷纷满意地笑了出来。   荀臻一眼便瞧见谢皇后一副死了亲人的模样,虽然内心隐隐有些烦躁,只是自家皇兄在旁边坐着,他也不好发作,便只装作不曾瞧见的模样。   礼毕,王妃被扶着送入洞房。   洞房是由荀臻惯常居住的朝昇居所改成,基本做了个大变样,梅亭嘉盖着盖头看不清,扶着她的秦嬷嬷都大吃一惊——这儿的摆设与王妃的闺房嘉瑛阁有九成相似。   这边刚坐下,门口就传来了冬忍的声音:“奴才冬忍见过王妃,王爷说了,倘若王妃腹中饥饿便自行用些东西,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梅亭嘉倒是不怎么饿,听得这句话还是心头一暖。   秦嬷嬷便将放在一旁的点心拿过来给梅亭嘉,却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待得又等待了好一会儿,门口终于是有了动静,梅亭嘉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人还未到跟前,那股子檀香气却先到了,说来也是奇怪,她在这屋中并未闻到相似的熏香味道,就好似这味道是这位庆王殿下自带一般。   待得庆王走到近前,梅亭嘉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这檀香本是佛家常用之物,酒气又是佛家所禁,现如今二者竟出现在一人身上,居然莫名和谐。   将大婚程序一一走过后,荀臻拿着用来挑开喜帕的玉如意,久久没有动手。   下人们都是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催促这位王爷,倒是梅亭嘉内心不安,总想着莫不是他悔了不成?   倒是荀臻先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没什么事儿的下人都听话地出去了,倒是还有任务在身的嬷嬷们迟疑了一下,只是转念一想,当今圣上大婚时便不同寻常,这对皇家兄弟一样地不爱守些规矩,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嬷嬷们也走了,这屋内只剩下新婚的夫妇二人。   梅亭嘉更是紧张,想来这位王爷就要露出他真实的想法了么?虽然她已然做好了就算是个挂名王妃也无妨的准备,但是当这种事儿真的可能会发生时,梅亭嘉发觉自己心里还是有些酸涩难过。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一片光亮,入眼的竟是荀臻那张有些局促不安的脸。   “王爷为何要先行遣散下人?”倒是梅亭嘉先开口问了。   荀臻回过神来,桃花眼中流露出几分窘意:“想着你平日里已经是好看之极,若是盛妆怕是不知该如何绝色,倘若我在下人面前看得入迷失态,难免惹人笑话。”   梅亭嘉被荀臻说得低下头说不出话来,但是没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眉眼弯弯地道:“殿下说起情话来,还真是熟稔。”   荀臻被少女明媚的笑容弄得恍惚了一瞬,随即笑着道:“我说的是真话。”   梅亭嘉微微颔首,也不说自己是信了还是不信。   门外,一堆脑袋叠在一起紧贴着窗口,最下边的是简郡王世子荀火:“哎哎哎,我求求你们了,轻点吧!老子要被压死了。”   最上面的恪郡王世子荀陌:“没动静呢!荀臻别不是不行吧?”   这一句话把一群偷听的世子们都惊着了:“荀陌你不会说话就别放屁,怎么能说男人不行?”   偏在此时,他们听得一个好听的女声微微急促地说了一声:“王爷,别!”   世子们顿时来了劲儿,这是正戏来了!顿时又重新贴着墙听着。   然后只听得头顶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整壶凉水自最上面的恪郡王世子到最底下的简郡王世子,一个没落的全都浇到了!   “嗨呀!”   一壶水惊起了一片世子爷,个个都跑出几米远外,打扫着自己身上的水迹。   荀火反应过来,指着一脸笑意的荀臻道:“你,你至于吗?咱们谁成亲不被听墙角?偏你要泼水?”   荀臻反唇相讥:“咱们?荀火,你可还是个没媳妇儿的呢!”   简郡王世子败下阵来,荀陌看了看,笑着道:“旁的就不说了,这庆王妃与你当真是天生一对,太过狡猾!咱们还学会声东击西地晃咱们了?”   荀臻回过头去望着梅亭嘉,新婚的夫妻俩交流了一下眼神,梅亭嘉便自庆王身后出来,大大方方地面对着诸位世子道:“这位世子爷的话可就冤枉妾身,妾身明明是在提醒诸位啊!”   一身大红嫁衣、美得惊人的庆王妃已然使得众人一震,待得这话一说,世子们更说不出话来,听起来好像的确是他们想歪的。   荀臻又将自己的王妃挡住,看着外面的人道:“赶紧散了,你们谁成亲时我去听墙角了?就是有来有往也谈不上吧?”   世子们更说不出话来了,他们与荀臻的关系倒是不赖,只是这情谊的确不是一起瞎胡闹打下的,于是都推搡着离开了。   出了院子时,荀火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发觉那屋子里已然暗下来了,不由得轻声一笑。   朝昇居内灯光虽被吹灭,但是龙凤红烛还燃着,有些昏黄的光线渲染得新房的气氛有些暧昧。   荀臻望向重新端坐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她肤如凝脂眉如远山,双眸灵动如同山涧清泉,鼻子挺翘好似林间翠竹,着了一点口脂的唇嫣红若桃花,只一张脸便叫人有一种看尽天下美景意犹未尽的感觉。   梅亭嘉感受到男子的视线似乎是胶着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慢慢地红了脸。   荀臻忙转过身去,不觉有些懊恼,自己往日里不是这样,现在倒显得像是急色之徒。   偏生此时,身后的女子却又柔声开口道:“王爷,安寝么?”   荀臻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渴,他伸出手预备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身后的女子却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侧,心有灵犀一般地也伸向了那茶杯。   两只手不约而同地捧在了一起,荀臻有些滚烫的大手覆在了梅亭嘉略微有些凉意的手指上,让庆王殿下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冷么?”   梅亭嘉被荀臻问得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道:“王爷可是在说笑?现在是八月,怎么会冷?”   话音刚落,梅亭嘉便感觉到自己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一道看不清的烟雾细细密密地将自己笼罩起来。   “这样还冷么?”   梅亭嘉有些羞恼起来,她低声嗔道:“王爷都不听人说话的么?”   荀臻一声轻笑道:“我想听你方才说的那句话。”   梅亭嘉好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自己方才说了不冷的话,可是眼前人分明并没有听进去,于是便试探着又问道:“王爷,安寝么?”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男人的胸膛一紧,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梅亭嘉人已在那红彤彤的喜塌之上。   帷幕落下,掩住一榻春光,只听得女子细细密密的低吟:“王爷,别……” 第34章 次日一早,庆王需带……   次日一早,庆王需带着庆王妃一同入宫拜见太后,此外也要正式拜见皇上与皇后。   梅亭嘉在秦嬷嬷与棠诗菘词的服侍下将重达十几斤的王妃朝服穿在身上,累得鼻翼上起了一层薄汗。   一旁早已习惯穿着朝服的荀臻笑着拿过一方手帕,走到梅亭嘉身边,轻轻地为她擦拭起脸上的汗来。   梅亭嘉望着神色认真的荀臻,白皙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王爷,我自己来吧!”   荀臻躲开梅亭嘉欲拿走手帕的手,低声道:“如果可以,我还想为你画眉簪发,只可惜我于此道一窍不通,也不能在今日耽搁你的时间。”   梅亭嘉想低下头,无奈头上的发冠仿佛重若千斤,让她做不出这个动作,只得看着荀臻细细地笑了起来。   荀臻伸出手去,让梅亭嘉拉着自己的大手,他则带着第一次穿上全套王妃朝服的她慢慢行至轿子前。   这顶轿子也是现成打造的,原本府中并无此大轿,这是专门为王爷与王妃二人合乘所制作,里面宽敞无比,坐起来也是一等一地平稳舒适。   荀臻与梅亭嘉并肩在马车内,而马车正全速往皇宫内院赶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就算有零星的马车经过,也会因着马车上“庆”字灯笼而让开。   只是快要到皇宫时出了意外,有一辆马车横在了庆王府的马车前。   “王爷,那边是成国公府的马车,车上是……”   夏放前去探看后,回来向荀臻禀告,只是说到车上人身份时,他看了一眼梅亭嘉,然后没了下话。   荀臻皱起眉,原本没什么事儿的,被这货这么一停顿反而暧昧了起来。   梅亭嘉轻声笑道:“怎么吞吞吐吐的?莫非车上的是成国公府四小姐谢瑜?”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荀臻怎么听也不像是有醋意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   “夏放,让她避开。”   正为难着的夏放听得自家王爷清冷的话语,不由得一怔。   他倒不是在意谢四小姐的感受,而是这位小姐一旦见不到王爷便会闹起来,虽说现在街上人不多,那也不妥啊!   只是荀臻一副“本王意已决”的模样,夏放没有多言,又行至成国公府的马车前。   谁知,谢瑜居然下了马车,就那么站立在庆王府的马车前,开口道:“小女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王妃”二字似是用了极大力气财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庆王妃给过她多大的委屈。   梅亭嘉小声叹了一口气,庆王殿下是个优秀的男子,倾慕他的女子众多她十分能够理解,只是一想到自己还要承受着这些人的敌意,便不觉有些疲累。   荀臻误会了梅亭嘉的叹气,他连忙解释道:“我与她当真没有半点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梅亭嘉被荀臻的模样逗笑了,曾几何时她还以为荀臻是个高高在上的风流公子,只是待得她分出些心思去探听了一下有关庆王的传闻,发觉并没有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王爷的话妾身自然是信的,那眼下要如何?”   荀臻转过头,脸上的小意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声道:“继续前行。”   车夫听了庆王的话,看了一眼还维持着行礼状态的谢四小姐,挥了挥马车让马儿微微偏离一点方向,然后自谢瑜面前飞驰而过!   幸亏这条通往皇宫的路一向都被打扫得干净,不然这位小姐的衣裙以及脸上都要沾染尘土。   谢瑜的丫鬟们这才敢过来扶住自家小姐,看着她双眼含泪的模样,丫鬟们不解极了,她们的主子往日里哪怕在皇后娘娘和国公爷面前都是一副极其要强的模样,怎么偏生在庆王面前毫无尊严呢?   冷面对待了一个妙龄少女后,荀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见梅亭嘉不住地张望着他,一双桃花眼还十分无辜地看了回去。   梅亭嘉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装作自己没有看过他。   荀臻被梅亭嘉的模样逗笑了,方才那怎么也捂不热的模样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位可是皇后的妹妹,你想想皇后做过什么,便该知道,她的妹妹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虽然知道身旁的女子是个机智的,但是荀臻也怕这姑娘轻看了那谢瑜,便开口警醒她道。   谢四小姐倾心庆王,而梅亭嘉是庆王妃,两人立场便是对立的这不必说,只是若是让梅亭嘉斩钉截铁地将谢瑜当做是坏人,她却还有所犹豫。   原因无他,她想起那日出门时在宣广街碰见这位谢四小姐在给穷苦百姓发钱,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该是恶人。   梅亭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岂料荀臻却笑出声道:“穷苦百姓?天佑四年万国来京之前,京都城便被严格规划过,三条宣字头的大街重新整治,一应不许人在那儿乞讨,所以宣成街哪儿来的穷苦百姓?”   梅亭嘉怔愣住了,耳边只听得荀臻颇为嘲讽的话。   “她若真有心,东西南北四个大城下无数街道,每一条街上都有揭不开锅的人家,也有残疾乞讨的乞丐,她为何不去?无非是相助那些人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能够在宣成街往来的百姓家中至少是富足,其中还不乏官宦,她每每在那里助人,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整个京都城。”   荀臻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厌烦,这种把戏皇后与成国公府乐此不彼地玩了许多回,硬生生地打造出一个所谓人美心善的大家闺秀,来逼着他娶那谢瑜。   梅亭嘉沉默了,怪不得那日赵医女对着谢四小姐的态度如此轻蔑,合着这看似是一场善事,实际上却只是一场表演。   不多时,荀臻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说到底她想怎么散财是她的事儿,与我们无关,你只要别被她那个样子骗了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就成。”   梅亭嘉一个没忍住又笑出了声,这男人明明方才还义愤填膺地说了不少,现在又开始看开了!再者说,这女子本性如何理应是像她们这种同在后宅生活的女子最为清楚,怎么到了她这儿,成了要让自己夫君教着了?   荀臻被梅亭嘉笑得有些不自在,略微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无人,便反手将笑着的女子往怀中一带。   梅亭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发觉这男人的手似乎不是那么太老实,然而一时半会儿却没感觉出有什么。   荀臻的桃花眼里染上几分疑惑,她昨日明明就是这两处怕痒得很,怎么今日反而淡定起来了?   梅亭嘉终于反应过来荀臻想做些什么,本就灿若桃李的脸上因着笑意更是动人起来:“从前有隔靴搔痒,现如今还有王爷您,居然想隔着这么厚重的朝服闹妾身!” 第35章 新婚的夫妻二人先是……   新婚的夫妻二人先是去了皇上所在的上安宫,而谢皇后也在此处。   待得行礼过后,孝统帝含笑嘱咐了几句,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让小夫妻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只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兄弟俩诡异地对视在了一起。   一旁的谢皇后冷哼了一声道:“早听闻庆王对王妃一往情深,还以为庆王妃是何等风姿之人,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虽说在场只有帝后二人,但是宫人也还有不少,皇后居然就这么公然表达出对庆王妃的不满,令许多宫人暗自心惊。   梅亭嘉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自从经历过这位皇后大剌剌地毁掉文会宴一事后,她便对这位尊贵国母的行事作风有了一定的了解。   刚想回话的时候,身侧的荀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臣弟与皇兄乃是兄弟,眼光自然是相近。”   庆王殿下的话语漫不经心,却将皇后也讽刺了进去,只见谢皇后脸色铁青起来,她伸出自己带着指套后长得过分的手指,指着荀臻道:“你,你!”   孝统帝沉下脸,他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这上好的瓷杯登时便碎了。   谢皇后看向了孝统帝,一脸委屈地道:“皇上,你看他!”   太监总管连忙上前来收拾碎瓷片,生怕伤到了这一殿的贵人。   孝统帝警告地看了谢皇后一眼,然后才对荀臻道:“朕与你的眼光都是极好的,荀臻,别忘了朕方才的话,早日生得世子郡主,好了,带着弟妹去见母后吧!”   旁人以为皇上再三强调庆王的后嗣是为了皇室能早日有下一代出生,只有荀臻知道,他的皇兄这是在看他的笑话!   谁人不知女子生产时的痛楚极大,现下他这种情况……   庆王殿下根本不敢细想便觉得自己已然是哪儿都痛了,他连忙跟孝统帝道别过后便带着梅亭嘉出了上安宫。   梅亭嘉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神色一变,不由得担忧地问道:“王爷,是不是您冒犯皇后惹得皇上不悦了?倘若是这样,以后您还是……”   话还没说完,荀臻便摆手道:“皇兄哪里会那么小心眼?再说了,他的媳妇儿不来招惹我的媳妇儿,我岂会先出言讽刺她?”   梅亭嘉被庆王这极其具有烟火气的称呼弄得脸色一红,随即便暗暗感叹,当今圣上与庆王的兄弟情分果真是很好,甚至胜过许多平常勋贵家。   在去往太后慈安宫的路上,荀臻简单地向梅亭嘉说起了皇后的事情。   于是梅亭嘉便得知,这位性情有些暴躁、行为十分随性的皇后娘娘当年与孝统帝乃是一见钟情,皇帝陛下三书六礼将这位谢小姐立为正宫,又为她空置了三年的后宫。   然而这位谢皇后却一直无所出,最后连皇后的父亲成国公都抵不住众人的议论,带头恳请孝统帝选秀封妃,早日养育子嗣。   孝统帝顶着众臣万民的压力又推了三年,才进行了登基后的第一次选择。   为此,谢皇后对孝统帝心生怨恨,原本耿直的性情渐渐转化成了暴躁易怒,选进来的后宫也被她在三个月内统统寻理由罚去冷宫。   “皇兄当时什么都没说,只嘱咐内务府不许克扣冷宫用度,自那以后,这位皇后娘娘便越来越说一不二,皇兄鲜少会拂了她的意。”   庆王殿下说起这位皇嫂时,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的尊贵。他倒不是觉得谢皇后无子善妒不配为后,只是被疯狂逼娶其妹后,才失去了对谢皇后的耐心与好感。   梅亭嘉听到这儿后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原来贵为一国之君的皇上也会如此专心地对待妻子。”   她再度想起了整日青灯木鱼的母亲,原本对于韦氏夫人,梅亭嘉心中有怨,毕竟她过了许久没有母爱关怀的孤独日子,只是这并不妨碍她心疼婚事失败的母亲。   荀臻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梅亭嘉,再度将她的手握紧,将两人的每一根手指都交缠在一起。   新婚的夫妻俩正缓缓地走在红墙绿瓦的宫道上,忽然有一行人迎面走过来,与庆王夫妇打了个照面。   “宜淑见过庆王兄,这位想必便是嫂嫂了吧?”为首的少女年纪似是与梅亭嘉相仿,生得英气勃勃,一开口便知其性格爽朗大方。   荀臻笑着点头道:“数你聪明!嘉儿,这是宜淑长公主。”   庆王殿下自然而然地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称呼其王妃的闺名,让宫人们都偷笑起来,看样子庆王夫妇的感情极好。   梅亭嘉顾不得与荀臻计较称呼,朝着宜淑长公主福了福身。   宜淑长公主笑着道:“母后已然等庆王兄许久了,今日我便不耽搁你们功夫,他日再找嫂嫂好好相聚。”   话说到这儿,宜淑长公主忽然又促狭地望着庆王殿下道:“母后方才还跟我念叨着,这下王兄成婚她可以期望着早日抱孙子了!”   荀臻一惊,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疼痛起来。   待得宜淑长公主离去后,梅亭嘉轻轻拽了拽荀臻的衣袖,小声道:“王爷怎可那样称呼妾身?”   荀臻偏过头去看着少女精致的脸庞,笑道:“不然要如何称呼?是夫人,还是娘子?”   梅亭嘉说不出话来。   荀臻又说道:“你这妾身的自称又是跟何人学的?我们家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既然已经成了夫妻,那便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若是太过客气,我可是承受不住。”   梅亭嘉弯了弯嘴角,她可是记得那日奉茗茶庄这位王爷的话,明明是要个端庄的王妃,她岂敢不守规矩?   慈安宫里,原本抱病的太后娘娘此刻面色红润,但这是被气的。   虽说先帝在时,太后娘娘的宫妃生涯过得十分辛苦,但是丝毫没有影响这位娘娘豁达的性子,后来自己的儿子孝统帝专宠皇后不纳后宫,太后娘娘也不干预。   但是现在,她还是对谢皇后这个儿媳妇心生不满,倒不是因为皇后无所出,而是她手伸得太长。   “哀家真是不明白,谢氏自己同皇帝是两情相悦,却热衷于强行为荀臻宜淑他们指婚,到底是怎么想的?”太后对着心腹嬷嬷许嬷嬷抱怨着,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许嬷嬷连忙劝道:“太后娘娘息怒啊!一会儿庆王与庆王妃就要来了,您这样王爷看着会担心的!”   太后这才平复了几分怒气,果然没过多久,新婚的小夫妻俩便相携着到了。   太后越看这对小儿女越欢喜,其实人们都喜爱成双成对的,太后娘娘也不例外,这便是她不爱干涉儿女婚事的缘故。   自己硬要插手造成一对怨偶,哪里比得上他们自己寻来一对佳偶天成来得养眼呢?   “你叫亭嘉是吗?很是个好孩子!倘若以后庆王欺负你,你便来告诉哀家,哀家教训他!”没过多久,太后娘娘便表明了自己偏帮儿媳的态度。   梅亭嘉笑着道:“那,那我就谢母后疼我了。”   荀臻故作忧愁地叹了一口气:“那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苦了?”   名为婆母,但实际上在太后娘娘这里的气氛要比是妯娌的皇后那里轻松,新婚的夫妇二人陪着太后有说有笑地过了一上午。   午膳时,太后本想留小儿子与儿媳在慈安宫用膳,却被荀臻笑着回道:“母后,这好歹算是我成亲后与她第一顿午膳,我已然另行安排好了,改日我们再入宫陪伴母后可好?”   太后佯装恼怒:“好了,哀家算是知道了,你这个儿子白养了,快些走吧!对了,早日给哀家添个孙子孙女!”   荀臻:…… 第36章 出了慈安宫后,梅亭……   出了慈安宫后,梅亭嘉才低声道:“不过是一顿午膳,王爷何须另作准备?”   荀臻轻声一笑道:“我不曾准备什么,方才的话是诓母后的。”   梅亭嘉顿时疑惑起来:“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荀臻看了一眼正处于不解的身边人,弯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我是为了你啊!   昨儿早早就起身准备大婚,想必你没用过什么东西。虽说我嘱咐了你让你用膳,但料想以你的性子也不会吃。昨儿晚上临睡前也没见你吃什么,早膳就更不必提了,满打满算这午膳才是你这两日用的第一顿。   原本今日进宫我便不准备留在宫中用膳,省得你不敢尽兴地吃。”   梅亭嘉怔怔地听着荀臻碎碎念地数着,心中百感交集,她从不曾有人会看穿自己有些别扭的性子,更不曾想过有人会为着别扭的自己花心思。   回到庆王府的第一顿午膳果然如同荀臻说得那样,只是些家常饭菜,并不曾过多准备,但是反而让梅亭嘉心中踏实,用膳时也自在许多。   庆王大婚后有三日休沐,也就是陪着新妇新婚第三日回门后,这假期才结束。   然而对于梅亭嘉来说,荀臻的休沐可算不上她的休息日,新上任的王妃要整理自己的嫁妆不说,还需要尽快熟悉王府的人员以及财产。   不仅如此,庆王殿下还大方地将自己的小金库钥匙撇下一大半来,这就让梅亭嘉的任务更加繁重。   所幸十几年来梅亭嘉一直用功学习,在管家理财方面还是颇为得心应手,令王府得脸的嬷嬷们也十分拜服。   梅亭嘉在认真查看账本时,百无聊赖的荀臻也没去别的地方,只窝在一旁瞧着她。   原本就生得好看的佳人凝起眉来认真做事的模样要更加迷人,荀臻不觉便看得呆住了,引得前来襄助的嬷嬷们一阵偷笑。   荀臻蓦然回神,先是懊恼了一瞬,随即倒也想开了——在自己的家里,看着自己的媳妇儿入了神,这算是什丢人事么?   一开始梅亭嘉倒是被荀臻的目光干扰了好一会儿,不过她一旦认真起来,便也不受外界影响。   效率极高的新晋庆王妃没过多届便理清楚了自己那不算少的嫁妆——其实也是有偏向的,比如承恩伯府送来的她便没有花时间去细细比对,顺毅伯名下的稍加用心,唯有以老夫人名义出的她才再三查看。   梅亭嘉生怕老夫人在这嫁妆里做什么手脚,惹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现下她正看着荀臻扔过来的账本,当翻看到古董本子时,才发觉了一丝古怪,不由得疑问一声:“咦?”   荀臻倒是反应神速:“怎么?”   梅亭嘉看了看账本,又看了看荀臻,还是决定直接问道:“这前几日王爷怎么调了这么多古董出去?”   “额,这个……”荀臻顿时语塞,想了一想后才笑着道,“要成亲了高兴,送了些小玩意儿给别人。”   原本梅亭嘉该为他这个说法感到怀疑的,只是庆王殿下的用词把庆王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玩意儿?”梅亭嘉难得地露出了些震惊的神色,“画圣寻子的绝笔之作《墨莲》,书圣段明的成名之作《无为》,前汉传了十六代的皇后凤冠,这些,都是小玩意儿?”   荀臻一愣,虽说庆王爷的小金库有数不尽的古董珍宝,但若是说这些都只算是小玩意儿,那着实也太托大,方才也不过是托词,他倒没想到自己的王妃如此眼尖,一眼便将最珍贵的几样辨认了出来。   “这,这当然不是小玩意儿,只是,只是荀火那个小子纠缠我很久,我依靠新便送他了。”想来想去,荀臻毫不犹豫地将简郡王世子拖出来顶缸。   梅亭嘉迟疑着点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毕竟是庆王自己的东西,怎么处置是他的自由,自己也不过是问一问去处,也无权干涉。   见梅亭嘉继续看别的,荀臻长出了一口气,想着那些古董真正的去处,不出声地笑了一笑。   庆王殿下认认真真地休息了两日,也看着自家精明能干的王妃仅仅用这两日便将王府上下的事务弄得明明白白。   有些奴才看王妃年纪不算大,家世也不算显赫,便起了歪心思想要忽悠梅亭嘉,都被她一一指出来扔给原本管理王府内务的赵嬷嬷与钱嬷嬷。   赵嬷嬷是太后指下来的,而钱嬷嬷却是皇后的人,平日里这二位嬷嬷就没少明争暗斗,但你来我往地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梅亭嘉的到来让这种微妙的平衡发生了改变,赵嬷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投靠了庆王妃,而一直还想着谢家小姐为王妃的钱嬷嬷则是有些别扭。   梅亭嘉来的第一日便发觉了这二位嬷嬷的不对付,但是她倒也没忙着先出手改变嬷嬷们之前的格局,也没表现出偏帮着哪一方,谁名下的人出了问题,她都是一样责罚。   待得第三日一早,庆王与庆王妃便为着回门做好了准备。   荀臻于这些规矩上一向是放荡不羁,自从知道梅亭嘉在顺毅伯府过得并不好,堂堂小姐甚至还会受皮肉之苦后,他便对伯府没什么好感。   甚至他还建议梅亭嘉,不如他们直接回承恩伯府算了。   这个提议当然是被梅亭嘉否决了,这庆王大婚,几乎全京城人都在盯着,这个时候倘若在回门闹出些什么不对,即便是他们自己无所谓,想必有些臣子以及居心叵测的人也不会接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日自己也许在顺毅伯与老夫人面前矮了一截,但现在有荀臻在,家中长辈再想对自己如何,也要掂量一下这位。   待得马车到了顺毅伯府门口,阖府上下的主子都等候在门口,等荀臻与梅亭嘉下了马车,又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顺毅伯与荀臻在前院书房对坐,而梅亭嘉则与老夫人还有自己的妹妹们在后院聊天。   顺毅伯虽读书不行,但是他往日里与自己的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恭维人的话是张口就来,把荀臻听得微微皱眉了,他才嬉笑着收回自己的恭维话,然后准备向庆王殿下求一个官。   自从圣旨一下,他便打算好了,一定要进户部,毕竟那可是管钱的地方。   好不容易铺垫完,顺毅伯刚准备开口切入正题,便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有一个女子歇斯底里地喊着:“庆王殿下,妾身有要事禀告!殿下!”   顺毅伯皱起眉,这声音很熟悉,他自然知道这是他宠了十几年的妾室张姨娘的,可是她不是被老夫人禁足了么?   荀臻皱起眉,原本并没有见这个身份不明女子的打算,可是她的下一句话令庆王殿下变了颜色。   “殿下,你忘了你日日梦见的人么?”   起初荀臻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女人在说什么,待得他想起自己有一阵还莫名梦见过这伯府的二小姐时,脸色陡然黑了下来。 第37章 后宅这里的梅亭嘉与……   后宅这里的梅亭嘉与老夫人倒是气氛融洽,这大概便是浸淫后宅的女子独有的本事了,无论之前发生过多少不悦,只要她们有心便可以装作是无事发生。   不过这种和谐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很快便有下人慌里慌张地禀告道:“老夫人不好了,张姨娘跑去前院冲撞了庆王殿下!”   “什么?”老夫人顿时站起身,咬牙切齿不敢相信。   虽然梅亭嘉出嫁已然暗示了老夫人,张姨娘在嘉瑛阁安插过眼线,但是老夫人并没有立刻就惩治张姨娘,直到那春樱的尸体自后院的井里浮上来。   老夫人没听张姨娘的辩解便将她禁足起来,眼下这人居然出来了,还跑去了前院,无疑是给了老夫人一记重重的耳光。   梅亭嘉心中好笑,眼下对于张姨娘最好的出路便是蛰伏,只是她似乎是被自己那位父亲宠坏了,一丝委屈都受不下,但凡处境稍稍不好就要挣扎着翻身,反而让自己越来越不利。   不过也罢,张姨娘越闹腾,她对这对母女便能越放心一些。   盛怒过后的老夫人忙看向梅亭嘉道:“王妃,这妾室行事鲁莽无状,回头老身自会教训她,庆王殿下那边可得请王妃多多美言几句啊!”   梅亭嘉精致的眉眼间笑意如同初春的雪,转瞬间消融得一丝不剩:“呵,祖母,我与您同在这后面,连前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您便让我在王爷那里求情,倒真不怕王爷连我一起迁怒啊!”   老夫人一噎,她只是想着要如何让伯府不被庆王厌弃,似乎没想过眼前这个孙女会被庆王如何对待。   思考片刻,老夫人赔笑道:“王妃这就是说笑了,王爷待您的心全京城都看得真真的,岂会为您一言半语而迁怒呢?”   梅亭嘉站起身,她就怕娘家人这么想,以为自己在荀臻那里多么重要,便仗着自己做出许多不应当的事情来,最后还是得自己兜着!   “祖母,今日我便同您说清楚,大婚之所以是因为庆王殿下的地位摆在那里,无论谁也庆王妃都不会改变!   而孙女我之所以侥幸能居此位置,乃是庆王想要一个端庄懂事的王妃,所以倘若顺毅伯府试图以庆王岳家自居胡作非为,下场是什么,您应该明白!”   老夫人忙低下头小声道:“王妃的意思,老身明白了。”   梅亭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是什么性子她这十几年还能看不透么?她根本不指望自己这三言两语能让老夫人醒悟,只不过是提前打个知会罢了。   看着梅亭嘉被嬷嬷丫鬟簇拥着走了出去,老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这丫头果然便如同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即便是拿了家中大把嫁妆,也并不懂得为家里考虑。   待得梅亭嘉行至前院时,正赶上荀臻一脸怒意地从顺毅伯的书房里走出,而张姨娘似乎已经被拖回到了她应该在的地方。   “梅氏,走吧!”   紧跟着荀臻走出来的顺毅伯以及带着丫鬟婆子跟着过来的老夫人都听见了庆王殿下冷硬地称呼着梅亭嘉,不由得心中一惊。   老夫人偷眼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庆王,心中暗自琢磨,莫非梅亭嘉所言是真,庆王当真会迁怒于她?   梅亭嘉一开始也被荀臻这冷酷的态度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多问缘由,只低眉顺目地跟在荀臻身后,任谁瞧见了都会觉得庆王妃日子过得辛苦。   顺毅伯想出言留一留这新婚的夫妇俩,然而才一张口便收来庆王身边随从警告的一眼,登时便吓得不敢再出声,只得默默地跟在后面送二人出府。   待得到了马车跟前,庆王殿下更是没管她的王妃,直接便上了车,而梅亭嘉则是被丫鬟与嬷嬷扶着上了车。   顺毅伯与老夫人对视一眼,都庆幸他们特意将庆王府的马车赶进府里,原本是为了喂养跑路的马以讨好庆王府,现下却避免了被旁人发觉庆王妃惹了庆王不喜的事儿。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已然惹得庆王不悦的人刚一上马车便被庆王殿下握住了手腕。   “啊——”突如其来这么一遭让梅亭嘉被惊着了,下意识想要叫喊出声,却被这男人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嘴唇:“嘘,你现在若是出了动静,可就前功尽弃了。”   梅亭嘉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待得马车离了顺毅伯府,梅亭嘉才得以自由开口:“王爷您的意思是?”   荀臻轻声一笑道:“你便当我是多心怕多事吧!你父亲方才向我求官,话里话外倒是盯着户部,如若不是他那个姨娘出来打岔,怕是直接就开口了。   寻常的闲职给了也无妨,只是这户部非同小可,我今日没开口,怕是他日他可能会求到你头上,索性我今儿演上这么一出,他们暂且也就不敢烦你了。”   梅亭嘉又是一怔,原本今日突然被他喊梅氏的时候,心中还猛然一跳难受了一会儿,现下听了他这个解释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荀臻只看了一眼梅亭嘉的表情便移开了眼——原本美丽的少女做出这幅为你深受感动的模样着实让血气方刚的庆王殿下难以招架。   一时间并肩而坐的夫妻俩之间充满着有些暧昧的气氛。   直到听得一阵喧哗声,梅亭嘉才惊觉不对,不由得蹙起眉道:“这似乎不是回王府的路?”   荀臻笑道:“自然不是,我带你去个地方。”   梅亭嘉看了看一脸神秘的庆王,低声道:“您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   荀臻一愣,随即朗声大笑道:“若是卖了你,我也不必活了!”这姑娘流落在外,倘若受个什么皮肉之苦倒也罢了,万一有个性命之忧,自己是不是也活不成了?   梅亭嘉脸色一红,心中暗道他果真出口便是这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待得马车停下后,梅亭嘉掀开帘子细细地看了,才回头道:“是家饭馆?王爷您带我来这儿是做什么?”   荀臻干脆直接凑过去扶着她下了车道:“是为了赔罪。”   梅亭嘉又被他搞糊涂了,无奈地一笑道:“您今儿怎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呢?”   荀臻又耐心地同她解释道:“再怎么说,今日也是落了你的面子不许你娘家人的晋升,该我向你赔罪。”   梅亭嘉听得心中一阵暖意,半晌却又开始发冷,她抬起头道:“王爷何必要为我废上这么多心力呢?”左不过是个面子王妃罢了,庆王现下做得一切倒让自幼没能品味过多少关怀的她有些难以抵挡。   荀臻笑而不语,只推着她慢慢往里走去。   下人们识趣地没跟上来,而二人则上了二楼,顿时大厅的嘈杂便被隔离开来,只留下一片清幽雅静。   带着巨大的好奇心,梅亭嘉被荀臻带着在一家名为春满楼的雅间门口停了下来。   这家酒楼着实不错,直到门口她才听见隐约的说话声自门缝中零星飘出,可见二楼的安静并非是没有客人。   荀臻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梅亭嘉皱起眉,刚想说可是这间有人,却忽然福至心灵,将耳朵轻轻贴近了门仔细听着,半晌一双好看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不可置信:“您,您是请了……”   荀臻一笑,伸出抚上她那随着头部动作便不停晃动的流苏嵌珠金步摇,那本是早上他挑出来的一支,她便笑着戴在了鬓间。   “嘘,快些进去瞧瞧吧!”   梅亭嘉压下心中的感动,轻轻推开门,果然便瞧见正笑吟吟等着她的承恩伯府一家人。 第38章 一见梅亭嘉,莫氏夫……   一见梅亭嘉,莫氏夫人便激动地叫了一声“嘉儿”,被承恩伯提醒了才发觉不对,忙歉然一笑道:“是妾身失礼,参见庆王殿下、参见庆王妃。”   荀臻看了一眼同样眼圈微红却说不出话的梅亭嘉,一笑道:“都是一家人,承恩伯夫人不必多礼也无需拘束。”   饶是如此说,承恩伯等人看着还是有些拘谨,倒是韦二少自来熟地为荀臻倒了一杯酒,又对着自家娘亲道:“爹娘,王爷都已然这么说了,您二老如若还不放松些,岂不是连累得王爷王妃也不好受?”   他这么一说,莫氏夫人倒是多了几分平时的模样,柳叶眉一竖,斥道:“你胡说什么?快闭嘴!”   一时间气氛轻松许多,荀臻与承恩伯父子三子饮酒谈论,而梅亭嘉则与承恩伯夫人坐在一起说些悄悄话。   莫氏夫人拉着梅亭嘉的手,低声问道:“王爷他待王妃可好?”   舅母温声软语的问候,让梅亭嘉眼圈一红差点掉下眼泪来——她今日也不是没有回门,只是在顺毅伯府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而老夫人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让她寻机会在王爷面前提携娘家,根本没有在意她过得如何。   见到梅亭嘉的模样,莫氏夫人却是误会了,她还以为是荀臻对她不好,心中还有些许纳闷。   且不说大婚的隆重,单看是庆王殿下特意请来她们一家人与梅亭嘉见面,便不像是不好的样子啊?   不过莫氏夫人只疑惑了这么一会儿,便拍了拍梅亭嘉的手低声道:“王妃无需委屈,妾身替你劝王爷。”   梅亭嘉连忙拉住莫氏夫人的衣袖,阻止道:“舅母您误会了,王爷他待我极好,我这样只是因为许久没有长辈这样关心我。”   莫氏夫人沉默了一瞬,很显然她也是明白顺毅伯府是个什么德行的,又拍了拍梅亭嘉的手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这时,男子们谈论着的事情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王爷,这次尉迟将军能否回到京都述职呢?”   前面说了些什么,梅亭嘉并没有听见,只听得舅舅颇为上心地问荀臻这么一句话,而庆王殿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尴尬。   韦二少是个人精,忙对父亲道:“爹,此事自有皇上裁断,您便是问王爷他也未必知晓啊!”   尉迟将军这个名号让梅亭嘉愣了一瞬,随即便想起从前有女夫子来教她们学规矩时,口中必会提到的一位尉迟家小姐。   之所以会提到她,只是因为这位尉迟小姐乃是贵女中的一个反叛,她从来不学诗词歌赋规矩管家,只喜好兵法武功,还未及笄便混在一众士兵中间跑去前线,更是在尉迟老将军身故后直接越过自己的哥哥接管了尉迟老将军的军队。   这样近乎传奇的经历在女夫子们的嘴里自然没有多好听,她们只是以尉迟小姐现如今快三十岁还未成亲的事情来告诫贵女们不要向她学。   承恩伯却没领二儿子的情,他固执地看向荀臻,似乎一定要庆王殿下给他一个回答。   荀臻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韦二少爷说得有理,此事本该由皇兄裁断,不过本王也知道近日尉迟将军在合磬关剿匪有功,定会尽力为她争取。”   待得日头西落,春满楼里的家宴才算是散去。   梅亭嘉偏过头看了一眼荀臻好看的侧脸,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又低下了头,倒是荀臻发觉出身边人的不对,笑着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被发现了的梅亭嘉犹豫了一小会儿,索性也就大方地询问道:“王爷与那尉迟将军可是有旧?”   荀臻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戏谑的笑意:“想知道?”   梅亭嘉被他的语气说得脸色微红,恼怒地嗔怪道:“王爷若是不想说,只当妾身没问便好了!”   荀臻忙拉住她的衣袖轻声宽慰道:“你看,我又没说不说,怎生这么急躁?”   梅亭嘉颔首垂眸,她不敢承认自己是因着庆王听得尉迟将军后片刻的失神而挂怀在心。   “那尉迟将军今年已然二十有七,我不过刚十八岁,又怎可能有什么旧?是皇兄。”庆王殿下面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毫不犹豫地将孝统帝的旧日往事抖了个干净。   “她与皇兄年纪相仿,当年习武时也曾一起过,为此惹了那位的忌惮,这才久久不能回京述职。”   梅亭嘉诧异地眨眨眼,忍不住开口道:“那位竟然连这朝政都要干预么?”   荀臻叹气道:“虽是朝政,但是与池将军毕竟是女子,皇后她身为一国之母,自然对天下女子都有管束的权力。”   梅亭嘉沉默下来,对谢皇后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知。   宜婉长公主是和亲过的人,于国有功却还是被谢皇后当众折辱,而这尉迟将军也是守卫边关的人,却也被谢皇后以私愤阻碍前程。   若是旁人定会觉得这样的谢皇后简直是无法撼动,可是梅亭嘉却觉得,这看似像是体现着谢皇后的尊荣,却也是谢皇后的催命符。   这天底下当真会有人会无怨无悔地娇惯包容另一个人么?   荀臻发觉到身边人的沉默,他伸出手将梅亭嘉交叠在膝上的玉手握住,神色坚定地道:“你放心,皇后若是为难你,我必定会护你周全。”   梅亭嘉望着荀臻却突然一笑道:“皇后娘娘再为难我,也不过是言语辱之,我不在意便是,即便是她动手打我,那累得也不过是她自己。”   庆王殿下顿时便觉得心头一阵气闷,他的小王妃这么淡然可如何是好?他要如何在不说出实情的情况下让她懂得爱护自身呢?   荀臻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事儿难办,她又不在意虚名,有时候他都怀疑梅亭嘉是不是偷偷在研读佛经。   就在庆王夫妇都思虑万千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荀臻皱起眉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放回道:“王爷请稍等,属下这便去看看。”   半晌,夏放又回到了马车前,低声禀告道:“启禀王爷,前面似是宜淑长公主碰见了麻烦。”   荀臻与梅亭嘉对视一眼,又听得夏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笑道:“这个宜淑,总动不动偷跑出宫,这下可算是碰见麻烦了,嘉儿,我下车去瞧瞧。”   梅亭嘉点了点头道:“我与王爷一同去看看吧?”   荀臻摇头道:“围观的人不少,莫要冲撞了你,还是就在车上等我吧!”   梅亭嘉好笑地点头,心中却想着自己又不是有了身孕的人,哪里就怕了旁人冲撞呢?   宜淑长公主今年不过十五岁,她生母早逝自幼长在太后身边。虽然太后娘娘不是她的亲娘却对她很好,以至于宜淑不似其他公主一般循规蹈矩。   今日她再度自己偷偷溜出宫来玩耍,却被人暗中偷去了荷包,以至于在酒楼用过膳后付不出银子,被众人围观着看店家谴责她。   荀臻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却有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快了庆王殿下好几步,那人正是镇西侯府四少爷沈青云。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们一群人跟个姑娘家为难,不过就是一顿饭钱,我来给。”   宜淑正孤立无援之中,忽然有个生得俊美异常的公子哥挺身而出,一张俏脸上便多了几分红晕,正待开口道谢之时,却听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舍妹的事便不劳旁人了,六妹,还不快过来?” 第39章 沈青云皱着眉看着眼……   沈青云皱着眉看着眼前气度非凡的男子,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记恨。   宜淑长公主却顾不得再多看一眼那男子,忙快步走到荀臻身后,讨好地叫了一声:“庆,三哥。”   荀臻命夏放去给掌柜的结账,又责怪地看了一眼宜淑道:“娘知道你又偷跑出来么?”   宜淑暗暗想着她哥真是傻了,若是太后知道那还叫偷跑么?不过她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便笑着道:“娘她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荀臻一声冷哼道:“胡言乱语,你嫂子在马车上,去找她吧!”   宜淑听见梅亭嘉在,顿时将沈青云抛在了脑后,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便随着夏放去找庆王府的马车。   沈青云耳力好,也听见了庆王殿下的话,丹凤眼开始不自觉地四下搜寻起来。   荀臻发觉出沈四贼心不死,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开口道:“我倒是没想到,沈四公子居然还是个乐于助人之人。”   围观的人群早在荀臻让人去结账时便散去了,因而荀臻便直接道出了沈青云的身份。   庆王殿下能够不管不顾,可是他沈四却不行,因而沈青云还是得老老实实地道:“公子过奖了,在下也是见令妹孤立无援,不足为道。”   荀臻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热天却仍是一身玄色长衫的沈青云,毫无温度地一笑道:“既然沈四公子这么说,我也不好为违了你的心意强行道谢,就此别过。”   沈青云躬身送荀臻远去,才一脸阴鸷地起身。   庆王对他的态度恶劣他倒是也能理解,谁让他曾经动过庆王妃呢?不过但愿荀臻的王爷之位能够永远坐稳,不然那一日,他沈青云势必要将今日之辱百倍偿还。   待得荀臻走回到自家马车前,里面小姑娘神采飞扬的声音清晰可闻。   “庆王嫂,改日我带你去城外玩好不好?我们不去护国寺,那儿没什么意思,你知道付家庄吗?我带你去付家庄探险……”   荀臻终于是听不下去了,掀开马车帘子冷脸瞧着宜淑道:“你还是先想想今日之事要如何向母后交代吧!”   宜淑长公主立刻泄了气,她轻轻挽住梅亭嘉一个肩膀发起呆来。   梅亭嘉见状不由得轻声一笑道:“王爷何必凶宜淑呢?这样吧,我知道松香园的荷叶糕口味极佳,不如买上一些带回去给母后?”   宜淑的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说起来我原本也是要给母后带东西的,只可惜我这荷包丢了。”   荀臻毫不留情地揭穿宜淑道:“你要给母后带东西?你本是偷跑出来岂会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   宜淑皱起眉看着荀臻道:“庆王兄!”   梅亭嘉也轻轻拽了拽荀臻的衣袖道:“王爷!”   被妻子和妹妹这样盯着的庆王殿下没能捱上多久便闭起了眼睛:“也罢,这便去松香园!”   待得将宜淑长公主送回到宫里再回到庆王府,天都已经黑透,府中下人赶紧服侍着王爷与王妃沐浴休息,毕竟明日庆王殿下的休沐便结束了。   一夜无话,待得次日一早,梅亭嘉便与荀臻一同起身,亲手服侍着庆王殿下将朝服穿戴整齐,又顶着荀臻炽热的目光低声嘱咐道:“王爷早点回来!”   从前的荀臻无论是上朝还是办别的政务,都是穿戴好了带上人直接便离了王府,从未有人柔声软糯地叮嘱他,一时间庆王殿下心肠便软了,竟生出几分不想走的心思来。   梅亭嘉狐疑地抬起头,便瞧见荀臻一双桃花眼内情意如同是日头照耀下潋滟的水波一般,光华流转动人心脾,她忙又低下头,轻轻推了推他道:“王爷该走了,一会儿便迟了。”   荀臻回过神来,叹道:“从前我以为自己风风火火毫无牵挂的日子不错,现下看来是当时太过年少轻狂。”   梅亭嘉脸颊微红,索性背过身去道:“我只知道,倘若那些大人得知王爷如此,定然会说我的不是。”   虽然她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这却是事实——如果一向勤政的庆王成婚后便懈怠,旁人不会说庆王如何,只会说王妃狐媚,诱着王爷不务正业。   荀臻却自负地扬眉道:“那些个老头子,嚼别人的舌根也就罢了,倘若胡言乱语到你的头上,我必叫他们没了头上的官帽。”   梅亭嘉慌忙四下里看看,索性现如今在内室侍奉的都是她的亲信,外头守着的也是庆王的人,不然传出去可就糟了。   荀臻笑道:“慌什么?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经得起仔细深究的?他们若是来招惹我,我翻出来他们自己不光彩的地方也算不得过分,又不是栽赃陷害。”   梅亭嘉见他越说越不像,忙红着脸推着他出了门道:“原本还想着晚上烫一壶酒给王爷喝,现下看来您已经醉了,不必要酒了。”   好不容易将荀臻请走,梅亭嘉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莞尔一笑,去了书房准备接着理一理账本。   结果刚到书房坐下,便有宜婉长公主府的人带着宜婉长公主的拜帖上门了。   “启禀庆王妃,我们公主殿下并宜淑长公主还有几位君主都在长公主府等着您呢!”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年纪看起来不大,一本正经却又声音稚嫩地传着话,逗得一众丫鬟嬷嬷都忍不住失笑,倒把人家小太监哄得脸红起来。   梅亭嘉也无奈地一笑,放下手上还没拿热的笔道:“罢了,你们别闹这位小公公了,我去一趟便是。”   穿戴整齐后梅亭嘉上了马车。   皇族府邸都是围着皇宫而建,长公主府亦是如此,只不过相对边缘一些,毕竟是最近才建好。   待得梅亭嘉走进公主府时,远远地便听得一阵敲锣打鼓的唱戏声,不由得笑了笑。   张徐早就等在这儿了,一见到人便笑着将梅亭嘉请进去。   宜婉长公主正看着戏,见梅亭嘉来了,忙招呼道:“弟妹快过来坐。”   这个称呼让梅亭嘉的脸色一红,毕竟上次与这位公主殿下见面时可不曾料想她们会变得如此亲密。   待得梅亭嘉走到宜婉身边,长公主便笑道:“我想着今日庆王弟他要上朝,怕你自己一个人在王府太闷,特叫你来凑个趣儿。”   梅亭嘉笑道:“多谢宜婉皇姐。”   宜淑也凑过来道:“嫂嫂,今日来表演的叫三庆班,听说是现如今京都城里最红火的戏班子,不输皇宫里的戏子,那台柱子名叫霍生,是个秀美异常的男旦。”   梅亭嘉听着宜淑头头是道地给她讲述这三庆班的来历,心中却想着问一问她昨日回宫是否有被太后责罚,但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上一句,只好暂且放下。   方才梅亭嘉没到时,宜婉长公主只令三庆班随意捡了几首小曲唱来听听,现下人已经来齐,长公主便让他们唱了最近新编的戏《三生缘》。   这出戏讲的是一对才子佳人三世相恋却都错过的故事,一共分了三幕,每一幕便是一世。   众人正看到第二幕的高潮处,张徐苦着脸走了过来,在宜婉长公主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就只见长公主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梅亭嘉。   梅亭嘉感觉敏锐,便对着长公主低声问道:“皇姐,发生何事了?”   宜婉长公主很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回答道:“是坤安宫的总管太监王别,说皇后召你入宫。” 第40章 皇后召见定然是没什……   皇后召见定然是没什么好事,可是梅亭嘉却不得不去——如若是在庆王府,她完全可以推说身体不舒服,可现下是在长公主府,如果梅亭嘉拒绝,必然会令这对姑嫂更添矛盾。   宜淑长公主提出要同梅亭嘉一起去坤安宫,被梅亭嘉拒绝了,原因也简单,那谢皇后的飞扬跋扈是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宜淑跟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又何苦连累这个小姑娘?   “宜淑难得出宫与皇姐一同看戏,切莫因为我早早回去不尽兴,我这便先行离去,改日再来拜访宜婉皇姐。”   梅亭嘉告辞离去之时,宜婉长公主脸色黑得可怕。   她自然不是冲着梅亭嘉这位新入门的弟媳,她所不满的是那位一次又一次落她面子的一国之母!   梅亭嘉出了长公主府,一眼便瞧见了那位生得刻薄阴邪的王别王公公。   四月的文会宴上,王别曾被庆王训斥,然而他似乎并未受到更多的惩罚,眼下甚至还能以趾高气扬的模样对着庆王妃。   “王公公请稍等,待得我回王府换上一身衣裳再同你进宫。”今日来长公主府梅亭嘉倒也没太过用心打扮,眼下要进宫面见皇后,她不想留下任何话柄,故而对王别说了这样一句话。   谁知王别却阴恻恻地开口道:“若仅仅是奴才在,自然该等庆王妃,可是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难不成庆王妃还要一国之母候着你?”   秦嬷嬷不悦起来,倒是梅亭嘉若有所思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当即决定妥协,径直让马车赶往皇宫。   这一幕被不少守在长公主府门口的下人看见,都暗自感慨皇后的人真是嚣张。   许是方才梅亭嘉的退让令王别更加轻蔑这位庆王妃,待得到了皇宫门口,他又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这里可是皇宫,难不成庆王妃还要坐着马车去见皇后娘娘么?”   秦嬷嬷怒道:“放肆!庆王府……”   她本想说庆王府的马车有皇上的特旨,可在皇宫内任意行走,但是话还未完便被梅亭嘉握住手摇了摇头,便生生收回去没有说出口。   王别看了一眼秦嬷嬷,心中不屑。他知道这个老嬷嬷是太厚的人,曾几何时太后娘娘还试图把这个老婆子塞到皇后身边,自然是被皇后娘娘拒绝了,现在也就这小家子气的庆王妃那这嬷嬷当个宝。   梅亭嘉顺从地自马车上走下来,引得宫门口守门的侍卫们一阵脸红——他们虽说也见过了不少贵妇女眷,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庆王妃当真是惊艳众人,怪不得庆王爱重。   当然,他们也将坤安宫太监的嚣张跋扈看在了眼里。   顶着初秋还算大的太阳,梅亭嘉开始步行前往位于后宫中心的坤安宫,无人为这位新晋的庆王妃打伞,只有秦嬷嬷勉强伸出手为梅亭嘉遮挡。   许多宫人都瞧见坤安宫的王公公带着那娇嫩如画的庆王妃一步一步地往坤安宫去了,想着皇后娘娘往日的作风,她们也不敢出声。   待得终于到了坤安宫,一行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尤其是那生得肥胖的王别。   可是当他回头望向梅亭嘉时,却发觉庆王妃仍旧是干净清爽,看着像是与旁人不在一个季节。   梅亭嘉淡淡地瞥了王别一眼,如同是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一般,然后才慢慢走向正殿,刚一靠近便听得一阵姐妹之间的嬉笑声,她顿时便想到了那位对庆王情根深种的成国公府四小姐谢瑜。   “启禀皇后娘娘,四小姐,庆王妃到了。”平复了自己呼吸的王别对着里面通报道,没过多久,一身鹅黄衣衫娇俏可人的谢瑜便走了出来。   谢四小姐今日早早便进宫拜访皇后,她在放了冰块的宫殿中呆了许久,原本是想着以逸待劳,用自己最好的状态来面对糟糕的庆王妃,却不想梅亭嘉虽打扮草草,看着却仍是精致美丽,令人无法直视。   谢瑜一时间竟卡了壳,待得王别清咳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对着梅亭嘉盈盈下摆道:“小女谢瑜给庆王妃请安。”   梅亭嘉望着谢四小姐一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婚第二日路上偶遇时,这位谢四小姐叫她时还是十分勉强,现下居然便已经这么自然得体,看样子不是个简单的。   王别笑着道:“四小姐有心了,这外面天热,您还是先与庆王妃进去再说吧!”   谢瑜也歉然一笑道:“瞧我,见到庆王妃开心得跟什么似的,都忘了让您进来。”   待得梅亭嘉进了正殿,王别竟带着所有宫人都出去了,临走时还将宫门也关上,幸亏这殿中冰块足够,不然四下关着定然将人热出好歹。   谢皇后脸上的笑容淡去,嗤笑一声道:“庆王妃总算是来了,让本宫这个皇后好等!”   谢瑜连忙嗔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说好了让庆王妃与我认识,您干嘛凶她?”   皇后这才颜色稍霁,睨了梅亭嘉一眼道:“今日若不是瑜儿求情,本宫必定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梅亭嘉瞧着谢皇后姐妹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目的几乎呼之欲出,不由得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宽容,倒真让妾身感到吃惊呢!谢四小姐,你想要与我认识是么?”   谢皇后皱起眉,她明显感觉到梅亭嘉的语气不对,一点也没有谦卑恭敬之态,不由得暗自揣度自己将宫人全部遣下去是否不对,也许有宫人在,这个女子还会装模作样一番。   谢瑜却并未发觉出梅亭嘉态度有什么变化,她忙笑着点头道:“是呀是呀,小女仰慕庆王妃已久,很想与你认识一下。”   梅亭嘉好笑道:“可是,我仔细想来似乎曾与谢四小姐一同参加过不少人家的宴会,都未曾能与谢四小姐结识,想来你我是没这个缘分的。”   谢瑜的脸登时变得苍白不已。   的确,京都城勋爵人家不少,宴会自然不缺,总有会那么几次二人都出席的,只是那时的谢瑜与梅亭嘉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成国公府并不仅仅只是谢皇后这一座靠山,大公子谢恒是上一届的探花,现如今正在翰林院就职,只待历练几载后便进入六部,而二公子谢渊也是远近有名的才子,下届科举必然能高中。   谢瑜出身这样如日中天的皇后母家,又怎会纡尊降贵地与没落伯爵府小姐结交呢?   皇后见谢瑜被梅亭嘉呛声,不由得怒道:“放肆,本宫的妹妹愿意与你结交是给你面子,梅氏,你可别不知好歹!”   梅氏这个称呼倒让梅亭嘉眼皮一跳,猛然间想起在顺毅伯府那一幕,可是那已然被证实了是荀臻在做戏,她便很快平复心情,对着谢皇后笑道:“妾身还不知,原来谢家的小姐要比王妃尊贵得多啊!”   谢皇后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不过她倒也不惊慌,嘲讽地一笑道:“总有贱人以为嫁入皇家便飞上枝头,却还认不清自己不过是个没毛的山鸡罢了!梅氏,今日你恭恭敬敬地认下瑜儿,本宫尚且可让你在庆王妃的位置上忝居一阵儿,倘若你再多言,本宫今日便废了你!”   “废了我?”梅亭嘉并未如同皇后猜想的那样害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出了声,“妾身倒第一次瞧见像皇后娘娘这般热衷于自掘坟墓之人,还真是好笑极了。”   谢皇后被梅亭嘉的态度激怒,勃然大怒道:“放肆!本宫倒要看看,是你先下坟墓还是本宫先!”   谢瑜站在一边有些瑟缩地望着突然便吵起来的梅亭嘉与谢皇后,如果梅亭嘉当真就这么被处死倒是合了她的心意,但是她也有那么一点为自家姐姐担心,怕皇后惹祸上身。   她正在这边犹豫,却不想梅亭嘉居然点了她的名字:“谢四小姐,看着皇后娘娘一片拳拳爱妹之心,你难道便不感动?你怎好再一直坑害于她呢?”   谢瑜听了梅亭嘉的话,不由得花容失色:“庆王妃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是你自己惹怒娘娘的!”   梅亭嘉望向脸色铁青沉默不语的谢皇后,笑道:“娘娘您瞧,这便是您不惜与皇上翻脸也要成全的妹妹,她甚至都不想知道,她到底坑了您什么。”   谢瑜脸色苍白地跑到了谢皇后身边,抓住她的衣袖道:“姐姐,你可不能听她胡言乱语啊!她,她这是在离间我们姐妹感情!”   梅亭嘉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闭上眼睛等着谢皇后发落。   今日这出戏她看得明白,所谓的结交不过为了给谢瑜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待得谢瑜成功接近了庆王以后,她梅亭嘉便是挡路的绊脚石,迟早要被踢开。   梅亭嘉从来不曾妄想自己会独占庆王,但是她不会甘愿做别人的牺牲品,这一世谁也别再想害她死于非命!   谢皇后只要一日得势,以她的小肚鸡肠自己便永无宁日,那便不如来一记险招——就在今日彻底将谢皇后激怒,左右自己体会不到皮肉之苦,还能给谢皇后添上一条折辱王妃之罪,她不信孝统帝会永远隐忍着这位一国之母。   这时的谢皇后居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让梅亭嘉与谢瑜都是一阵难熬。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张口便是阴私算计,真是令本宫恶心!”终于开口的谢皇后让谢瑜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她将手边的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才看了一眼一边的谢瑜。   谢四小姐会意,立刻高声道:“快来人啊!庆王妃毁坏了御赐之物,冒犯了皇后娘娘!”   谢皇后听着外面一阵动乱,想来是她宫中的人要进来了,便望着梅亭嘉淡淡一笑道:“也许你有几分小聪明,但是本宫会让你知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你的那些小心思都是无用之物。”   梅亭嘉面无表情地任由坤安宫的宫人们将她拖出去,看来谢皇后是准备用杖刑将她活活打死。   她倒是也好奇,在自己没有痛觉的情况下,是不是还能被打死。   梅亭嘉原本到长公主府便只带了零星几个下人,等到进了坤安宫能被允许跟随的只剩下秦嬷嬷一个,现如今秦嬷嬷独木难支,根本无法抵挡得过坤安宫的众多宫人。   梅亭嘉被绑在长椅上时,人也没有过多挣扎,只是颇为忧愁地想着,今日出来看戏班子演戏还没看够,现下自己便要给人演戏了,真怕一会儿她演得不像露出破绽来。   但是当长棍打在身上时,梅亭嘉发觉自己根本不必演,这种有些发闷的触感带着屈辱的味道足以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庆王妃的咬牙不吭声被众人看作是在忍辱,谢皇后冷冷地道:“是个硬气的,给本宫用力点打!”   过了许久,坤安宫的宫人都记得这个略微灰暗的下午,一言不发的庆王妃伴着秦嬷嬷的哭喊声成了坤安宫往后许多年的梦魇,而他们也始终难以忘怀,那一日脸色铁青双眸赤红的庆王荀臻。   谢皇后姐妹俩正看着梅亭嘉凄惨的模样,忽然便有一个玄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两脚便将正施刑的太监从坤安宫正殿门口踢到了墙边。   只见那两个太监毫无反抗地飞起,犹如假人一般重重地砸在墙上,再掉在地上时已然不动了。   谢皇后被吓得忍不住大叫了起来,谢瑜也不由得连声道:“刺客!有刺客!”   荀臻忍着背部的剧痛将梅亭嘉抱在怀里,低声道:“嘉儿别怕,我来了。”   梅亭嘉睁开眼睛,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她想要抬手抹去眼泪却被荀臻抱得很紧无法动手,只得低声道:“王爷我无事,我,我也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   荀臻听得难受不已,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痛还是心如刀绞。   谢皇后终于看出来人是谁,不由得冷下脸道:“放肆,谁准许你庆王擅闯坤安宫?”   荀臻望向有些气急败坏的谢皇后,冷笑道:“想来能让皇嫂检讨自身的人还没出生,本王也懒得枉费力气与您多说。”   说罢,庆王殿下抱着自己的王妃转身就要走,把谢皇后气得几乎晕倒,她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你,你居然敢就这么走?”   荀臻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微哂道:“的确还有件事忘了,多谢皇嫂提醒。”   说罢,只见一队杀气腾腾的大内侍卫自坤安宫门外鱼贯而入,二话不说便将皇后宫中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任凭谢皇后如何训斥也不管用,如若不是谢瑜死死躲在皇后身后,怕是连她也要一并被带走。   荀臻余光扫到谢皇后仍旧努力护着那谢瑜,不由得嘲讽地一笑道:“皇嫂倒也还有几分人情味,只可惜被你护着的人心里能有几分想着你呢?”   同样是挑拨的话先后从庆王夫妇的口中说出,让这话可信的力度增加了几分,同时莫名显得这对夫妻十分相配。   谢瑜脸色苍白,却不敢再出言为自己辩驳——眼下这种可怕的场景,她真是恨不得不被注意到。   待得出了坤安宫,梅亭嘉小声道:“王爷,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荀臻却仍旧抱着梅亭嘉,他并未低下头看她,只将自己的下颚留给她:“无妨,你只需虚弱地靠着我便好。”   梅亭嘉低下头,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得发起呆来。   只这一句话她便明白,这个男人清楚她的目的,也清楚她一切心机与算计。虽然是皇后堂而皇之毫不掩饰地欺辱她在先,可是梅亭嘉也不曾料想,荀臻会帮着她。   庆王殿下抱着脸色苍白的庆王妃从坤安宫一路走到了宫门口,高调地令许多宫人都瞧见了,再结合庆王妃进宫时受到的种种刁难,已然坐实了谢皇后折辱妯娌的事实。   待得到了马车上,荀臻才将梅亭嘉放开。   梅亭嘉望着面无表情的荀臻,心中猛然觉察出不对来,他似乎是在生气。   “王爷,你不是在忙政事么?怎么到了坤安宫来?”梅亭嘉多少有些怯生生地开口问道,想来想去她又加上了一句:“况且,你这么闯进坤安宫,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荀臻的语气有些生硬,却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既然带了大内侍卫,便说明并非是我一人的主意,你无需担心。”   梅亭嘉垂下眼眸,荀臻的意思她明白了,既然大内侍卫进了坤安宫,说明皇上也下了旨,只是她也听得出来庆王情绪不对,这人到底是因着什么在生气呢?她思索再三,又开口道:“方才的事,妾身可以向王爷解释。”   不知不觉间她的称呼又变回了妾身,令荀臻的眉头轻轻皱起,但是他却没有开口纠正她,只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在听。   “谢四小姐想着近水楼台,妾身拒绝了,但并非是因为妾身善妒。那成国公府小姐想来决计不肯为侧妃,妾身只为自保,倘若将来王爷有了心悦之人,妾身还是会好好对待她的。”   梅亭嘉每多说上一句话,荀臻的脸色便黑上几分,待得她将话说完,庆王殿下已然如同是砚台一般。   “你当真会好好对待她?”荀臻的声音依旧冷硬,如同是一把钝刀悄无声息地割在了梅亭嘉啊的心上,她来不及体会自己为何会心痛,便忙不迭地点头道:“妾身绝无虚言。”   荀臻转头凝望着梅亭嘉,桃花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好好对待自己?”   一时间马车里静谧无声,只听得交错的呼吸声,缓急有序相得益彰。   梅亭嘉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攥紧,连带着整个人都无法思考,荀臻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的心悦之人是……   梅亭嘉越来越不敢想,待得这种紧张的情绪慢慢爬上她的小脸,她才勉强岔开话题道:“王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坤安宫?”   不得不说,梅亭嘉这话题转得极为生硬,但是荀臻却配合了她:“是你的表哥韦二公子找到了我,说是你被皇后的人带走了,我才赶去坤安宫,现下他应该还在王府等着你。”   梅亭嘉惊讶道:“二表哥?”   韦衡找她想必是店铺的事情有了进展,只是让她惊讶的是,她的二表哥居然能联系得到荀臻。   其实上次奉茗茶庄外,梅亭嘉便隐约感觉到韦二少与庆王爷似乎有旧,只是当时碍于身份不好开口询问,现在倒是可以问上一问。   只是还不待梅亭嘉开口,荀臻却再次是再度提及了方才的话题:“你还不曾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梅亭嘉垂眸,半晌才抬眼看向荀臻道:“妾身的体质王爷是知道的,这才斗胆破釜沉舟。”   庆王殿下的暗示可以说是非常明显,可是梅亭嘉还是选择了回避,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做不到虚与委蛇,便只能这样守住自己的心。   方才荀臻还只是身上疼痛,现下心里也隐隐作痛了。换成他是梅亭嘉,在不知道自己的疼痛转嫁到身边人之前,也不会放着这天然的优势不利用。   说起来,还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马车里瞬间便沉默了下来,直到夏放过来才打破了宁静。   “启禀王爷,护国寺派人请您回去决断。”   荀臻看向了梅亭嘉道:“我怕是不能送你回府了,这便走了。”   梅亭嘉目送着荀臻骑上马远去才坐回到马车内思考起来。   说起来她与荀臻初见便是在护国寺,只是庆王殿下似乎将这件事忘得彻底。原先梅亭嘉还以为是荀臻风流健忘,现下看来可能与梅绛璃那神器有关。   梅亭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神器如此了得,竟能连人的记忆都抹去,真的会永远消失么?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看来自己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待得马车回了庆王府,韦二少已经在正厅等了有一会儿了,他颇为无聊地盯着装潢出神,然后发觉庆王殿下不愧为这大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仅仅是这么一个待客的正厅,便有许多常人难以一见的宝贝摆着,一点也不怕招贼。   韦二少又想到了前一阵儿庆王殿下拿给他的那些古董珍宝,自己碰一下都觉得烫手,那位爷却毫不在意地扔给了自己。   再一想想那些都还是要送人的,他这心里便更震颤了,虽说送的也是自家人。   就在此时,他等的那位自家人回来了,韦衡忙收起思绪起身迎着:“韦衡见过庆王妃。”   梅亭嘉无奈道:“二表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韦衡笑道:“礼不可废。”   表兄妹二人简单一番寒暄后,韦二少便直入正题:“今日我出来得够久了,索性便直接同你说,印信批下来了,店铺我也看好了,一共三间,其中有一三层小楼的铺面在宣正街,剩下两间都在宣成街,不过是一首一尾。”   梅亭嘉思索片刻道:“宣成街那么热闹,能盘下来两间铺面已经是极好,一首一尾并不耽误什么,说不定都可以开同类铺子。至于宣正街嘛……”   梅亭嘉陷入了沉思,宣正街是京都城三条大街中的其中一条,比不得宣成街热闹人多,但却也举足轻重,原因无他,这条街上的铺面卖的都是贵重物品,诸如定制的家具、铁器,亦或是当铺。   韦二少却对梅亭嘉关于宣成街铺面的想法更感兴趣,他问道:“你且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梅亭嘉暂且将宣正街那一间放下,开口道:“若是挨得近,那开成同一类必定会彼此影响生意,可这一首一尾便不耽误什么了,倘若都开上相同名目名字的店铺,那人们无论从哪边进了宣成街,最先看见的都是我的铺子,这名头不是更好打响?”   被梅亭嘉这么一说,韦二少也觉得这位置算是不错,眼看着梅亭嘉又要陷入沉思,他忙开口笑道:“表妹,你不好奇我是如何拿下这印信的么?”   梅亭嘉一怔,她猜到这其中也许有庆王殿下的手笔,之所以没说是怕伤自家表哥的自尊,却不想他自己提了出来,于是便捧场地问道:“那二表哥可愿说说?”   韦衡便朗声笑道:“你万万想不到,这是那朱太壮自己亲自上门递到我手上的,我不收,他还硬求着我收下来!”   韦二少得意的模样看得梅亭嘉低头一笑,同时心中也更加肯定,定然是荀臻出手,不然这朱大人顶多是不再为难,又岂会亲自送上门?   紧接着韦衡收了笑容,一脸正色地道:“还有一件事是朱太壮亲口告诉我的,他之前之所以不肯松口,是因为受了成国公府的吩咐,表妹,这成国公府你可是知道的吧?”   梅亭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岂会不知道呢?原来谢家早已经将手伸得这么远,竟然连承恩伯府都暗中针对上了!   只是成国公府现如今蒸蒸日上,两家伯府加在一起也不够看,而梅亭嘉也做不出仗着荀臻的势报复人的事,只得暂且将这件事记下。   “真是对不住表哥,是我连累你,倘若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便……”   梅亭嘉的话还未说完,韦衡便不悦地打断了她:“你叫我一声表哥,就是认我一家人,再说这些外道话便没意思了。”   梅亭嘉无奈,只得笑着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对了二表哥,你是如何找到王爷的?”按说荀臻办差最不济也是在六部,那可不是她这个没有官身的二表哥能去的地方。   韦衡诧异道:“怎么你还未听说么?”   梅亭嘉神色一凛,忙全神贯注地听着韦二少说话。   “最近护国寺里发生了一起失窃案,那小贼身手了得,被数十个武僧围攻尚且不落下风,最后伤了一半的僧人逃走了,据说他还得手了。”   “护国寺的僧人可都是练过许多年功夫的,由此可见那小贼当真是厉害,可是这也不足以惊动庆王殿下吧?”梅亭嘉只思索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口质疑道。   韦二少四下里看了看,很快便发觉自己多余做这一动作,毕竟这是庆王府,大可以随意说话,便笑了笑道:“的确本该如此,只是据传那丢了的东西是大宁的国宝。”   梅亭嘉惊道:“什么?大宁何时有了国宝?不对,倘若真是国宝失窃,怎么可能会传扬出来?”   韦衡沉默不语,梅亭嘉当即顿悟,想来这正是事情的棘手之处,才必须要出动庆王爷亲自去处置此事。   韦二少又略微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梅亭嘉这才得知承恩伯夫人给二表哥下了死规定,不许他再日日从早到晚在外面闲逛。   “我娘说了,这样找不到好姑娘做媳妇儿。”   想着临走时韦衡说的话,梅亭嘉不由得笑出声,舅母这个人虽然严厉,但有时候却也风趣得紧。   待得回到朝昇居,梅亭嘉在棠诗与秦嬷嬷的服侍下卸了妆,歪在床榻上小憩。   她原本并不想睡得太久,可谁知才躺下没多久便身子一沉,还做了个纷繁复杂的梦。   梦里的她依旧站在朝昇居前,但里面的摆设已然与她熟悉得千差万别,而歪在贵妃榻上的女子也变了模样,梅亭嘉仔细看去,竟是她今日才惦记过的梅绛璃。   一身王妃打扮的梅绛璃很显然是前世时候的事,可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精致美艳,竟一如今生失去神器般普通平庸,眉宇间也是充满了愁绪。   画面一转,竟有一大队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冲进了庆王府,他们见人便乱杀乱砍,好似只会杀人的机械人一般,待得他们将梅绛璃抓住,梅亭嘉竟听见她高声喊道:“我不是庆王妃,我与庆王没有关系,我还没被他睡过不是他的妻子!”   只是那些士兵根本不听梅绛璃分辩,还是高高举起了砍刀。   梅亭嘉身子轻飘飘的,想出言阻止都没办法发出声音,不过转瞬间这画面再度改变,竟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原野上仔细看去横竖倒了一地的尸体,遍地都是粘稠的血液,似乎是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而被众兵将护在最中间的那一位,赫然竟是荀臻的脸。   “王爷!”梅亭嘉终于被吓醒了,她大叫着醒过来,正好与秦嬷嬷四目相对。   “王爷还没回呢,王妃您是不是梦魇了?”秦嬷嬷望着已然出了一身薄汗的梅亭嘉,一脸担忧地问道。   梅亭嘉还有些怔愣,听得秦嬷嬷的问题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来,唬得秦嬷嬷赶紧把人扶住了连声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她是怎么了?   想起梦里那无比真实的场景,明明一直神采飞扬的荀臻却无知无觉地躺在一众尸体中间,那张好看的脸已经被血污掩盖住,梅亭嘉便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   见梅亭嘉久久没出声,秦嬷嬷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只是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服侍梅亭嘉喝了过后便静默又温柔地守在一边。   半晌,梅亭嘉终于是恢复了常态,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了嬷嬷,外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秦嬷嬷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低声道:“奴婢方才得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吵了一架,负气出了坤安宫,然后便下旨将皇后娘娘禁足三个月。”   梅亭嘉顿时又是一怔,然后她便想起,眼前的秦嬷嬷毕竟曾是太后身边的人,有人脉能打听到宫里的事情太常见不过。   不过禁足这项惩罚倒让梅亭嘉觉得有些意外。   别看根本不足以跟皇后指使手下奴才折辱亲王妃的罪名相抵,但是想想皇后娘娘平日里的待遇,再思及之前她毁了文会宴都只是被皇上口头斥责,这已然是极大的改变。   坤安宫里一改平日的喧闹,寂静得令人感到可怕,谢皇后呆愣愣地坐在华贵非常的凤座上,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气,偏在此时她身侧的嬷嬷却凑过来问道:“娘娘,您看四小姐她……”   “四小姐?”谢皇后木然地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仿佛她不认识这是谁一样。   那嬷嬷却还没发觉出皇后的不对,接着道:“四小姐她现在难过得紧,娘娘您看是不是先送小姐出宫去?”   谢皇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四小姐,刚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自己带进宫的嬷嬷居然想的是她的妹妹。这时,庆王夫妇的话又在谢皇后的耳边重新回荡起来。   “滚出去!”   嬷嬷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结果下一瞬茶杯就砸上了她的头:“本宫叫你滚出去,你没听见么?”   嬷嬷顶着一头血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谢皇后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脑海中想起了方才的场景。   怒发冲冠的孝统帝用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注视着她,问她为何要那么做,而谢皇后只觉得荒谬异常。   “那不过是伯府之女,庆王拿她当宝也就罢了,皇上竟也要护着她?”   孝统帝皱了眉:“你在说什么怪话?她与你同为皇家儿媳,你即便是心里没有一家人的概念,也不该难为同是离了自己娘家嫁入夫家的女子!”   谢皇后忍不住好笑出声:“难为?你这样质问我,难道便不是难为我?”   往日里谢皇后一旦对着孝统帝反问,他便会不忍,便会退让,便会对她心生怜惜,可是今日,那一国之君却是满眼地疲惫。   他不再亲昵地称呼她为梓潼,而是冷硬地道:“皇后,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对朕说失望,心寒,以至于有些时候,朕都忘了当初求娶你时,你是不是自愿了。   这些年,你先是与母后相争,逼迫她老人家退让至八苦山上祈福多年;然后又盯上了荀臻,明里暗里强行撮合他与你的妹妹;后来你又插手宜淑的婚事,想让她嫁给你的庶弟;更别提问你压着尉迟虹不许她回京以及文会宴上对宜婉的折辱,而这些,朕都不曾说过你一句重话,原以为你能体谅得到朕的迁就爱重,现下想来,你许是与旁人异样,都觉得朕窝囊无用。”   谢皇后听到这儿便想反驳,然而以往会让着她的孝统帝眼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母后、荀臻、宜淑、宜婉是我的亲娘与兄弟姐妹,我自私地向着谁让我们是有血缘的一家人,从前我曾为他们遮风避雨,如今他们为我受你些委屈也不算过分,可是同样都是嫁进来的庆王妃凭什么要被你羞辱?”   谢皇后张了张嘴,根本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来应对孝统帝这一番责问。   可是孝统帝却话锋一转,说出了令谢皇后至今仍心悸不已的一段话:“当然,我今日来并非是想责骂你,阿婉,这个皇后既然这么痛苦,那你便不要做皇后了,来人——”   谢皇后呆了一瞬,她以为自己终于是要被眼前的男人废了,可是他却叫来了太监总管道:“拟旨,朕,孝统皇帝荀椡,于社稷无功,于家族无德,现禅位于……”   孝统帝临时起意的让位圣旨并没能念完,便被谢皇后尖叫着打断,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那一瞬间她竟跪着扑过去抱住了孝统帝的腿,以求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太监总管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他也庆幸自己没能听到接下来那个人选,否则这条命是不必要了。   耳边只有老太监一个人哀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声音,孝统帝并未有什么反应,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谢皇后心知肚明他是在等自己表态。   如果她点头,她便不再是这大宁皇后,不再有这荣华富贵的生活,只拥有眼前这个男人。   谢皇后承认那一刻她犹豫了,她害怕了。如果孝统帝不做皇帝,他与她势必也不能再出现在人前,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她突然便不敢把以后的未来都压在这个男人身上,尽管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纵容了她十年之久。   当谢皇后也说出“请皇上三思”的话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孝统帝变了,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中不再有情,他说要将自己禁足三个月,而她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   直到此时谢皇后才知,当枕边人要给她一击时,才是真正的狠绝。   皇后失宠的消息如同是长了腿一般跑遍了皇宫内外,就在大家伙还心存犹疑这是不是谣传之时,孝统帝的又一道圣旨坐实了这一说法。   在边关守卫了七年之久的尉迟虹尉迟蒋将军,终于被恩准回京述职了。 第41章 荀臻没有回府用晚膳……   荀臻没有回府用晚膳,他令夏放带了口信回来,自己今日可能不回府。   想着梦里那可怖的场景,梅亭嘉便心悸不已,她再三叮嘱夏放一定要保护好王爷,才目送着这个侍卫长远去。   再回想起下午所做的那个古怪的梦,梅亭嘉皱起眉,倘若梦中真是前世后来的事,那梅绛璃所言又是什么意思?她与庆王真的是表面夫妻,还是她为了逃命信口胡说呢?   不过无论如何,依梦中场景,前世大宁必定经历了一场浩劫。   一想到荀臻可能会因此丧命,原本坚定自己要守住一颗心的梅亭嘉便无法自拔地难过,亏得自己重生一世,却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倒还不如那异世孤魂的梅绛璃,手中还有个神器可用。   思及此,梅亭嘉忽然动了一个大胆的心思,她垂眸冥想了片刻,才又睁开眼睛,原本的不安已然被她深深地压了下去。   困难面前,消极的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梅亭嘉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   待得到了就寝的时辰,荀臻还是没有回,梅亭嘉叹了一口气,独自安寝。   当棠诗与秦嬷嬷将床帏放下,原本两个人睡都绰绰有余的床榻只剩她一人时,梅亭嘉还是有些孤寂心酸,她赶紧将思绪转向了别的方面。   自己的铺子初具雏形,往后要忙碌的事情还不少,这样想着想着,她竟渐渐有了困意。   睡意迷蒙之间,床帏忽然被轻轻掀开,梅亭嘉警惕地睁开眼睛,却瞧见了一脸疲倦的荀臻,她颇有些惊魂未定地叫了一声:“王爷,你回来了。”   荀臻身形一顿,随即声音沙哑地应道:“吵醒你了?”   梅亭嘉试图坐起身子,但却被荀臻轻轻阻止了,她只得躺在床榻上瞪着有些湿漉漉地眼睛道:“不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王爷可用过晚膳?”   饶是梅亭嘉以为自己已经口齿足够伶俐,荀臻还是听出了一股子明显的迷糊,他不由得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长发道:“现在是三更,我用过晚膳了,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快些休息吧!”   外侧重新有了男子的体温,梅亭嘉蓦然感到一阵心安,重新合上双眼,却不知待得她熟睡后,身边的男子撑起身子来凝望了她许久。   第二日梅亭嘉醒来,身侧已然空了,她伸出摸了摸,发觉并没有什么温度,仿佛从来没有人似的。她不由得蹙起眉,昨夜难道竟只是她做的一个空梦不成?   恰在此时,秦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梅亭嘉望着床边发呆便笑道:“王妃醒啦!王爷天还未亮便出去了。”   梅亭嘉这才点点头,在秦嬷嬷的服侍下起身洗漱穿好衣衫,开口道:“嬷嬷,我今日要出府一趟。”   虽然曾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是秦嬷嬷从不仗着身份过多干预梅亭嘉,她只是叮嘱道:“奴婢听王爷说,最近京城不□□稳,王妃如若出府还是要多带一些人比较好。”   梅亭嘉也是从韦衡那里听说了护国寺闹贼一事,那人还未被抓到,庆王又是负责此事,她身为庆王妃自然要万分小心。   马车与人手准备好,梅亭嘉便带着棠诗出了门。   得知梅亭嘉要去家庵看梅绛璃,棠诗便开始焦虑起来,她有心劝梅亭嘉三思,却又不敢左右她的决定,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倒把梅亭嘉逗笑了。   “你且放心吧!咱们带着这么多人岂会有事?”梅亭嘉安慰了棠诗一句。   大宁崇尚佛祖,几乎每家贵族勋爵都有自己的家庵,然而不少人家的家庵也变了味道,就比如顺毅伯府的家庵,坐落于城郊偏僻之地,主要目的已经由修佛转变为惩罚犯了错误的女眷。   这家庵是个两进的院落,院墙一看便很有岁月斑驳的痕迹,令人不敢靠近。   待得走到近前,还能隐约听见女子的恸哭声,就算白日里都让人觉得阴森。   梅亭嘉看了一眼王府的下人道:“去敲门吧!”   王府下人面不改色地敲敲门,半晌便听得里面有个女人凶神恶煞地问道:“谁呀?”   下人冷声道:“庆王妃驾到,赶快开门。”   原本还嫉妒不满的女人立刻打开了门,明明是一副凶相却硬要摆出笑脸来:“哎呀,哎呀!奴婢奴婢王氏参见庆王妃,庆王妃贵人怎么驾临这里,哎呀,这真是……”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正经主子的王氏激动得语无伦次,梅亭嘉看了身边人一眼,棠诗便走上前去递给王氏一个荷包道:“我们主子想见见二小姐。”   王氏堆着笑的脸一僵,随即便磕巴道:“这个,这个……”   棠诗眉眼一厉:“怎么还如此推脱?莫非二小姐不在这里了?”   王氏连忙摆手道:“姑娘这是说哪儿的话?在的在的!奴婢这便带着王妃去见她。”   家庵的奴才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帮助梅绛璃逃跑,只是本着以往的惯例,进了家庵的女子绝无再翻身的可能,因而她们好好地将梅绛璃磋磨了一番。   结果没想到,顺毅伯府的确没想起来这个庶女,那千尊万贵的庆王妃居然先想起来这个妹妹了。   越往里走,那股子腐朽的味道便越明显,梅亭嘉皱起眉,在这样的环境里,梅绛璃必然吃了不少苦头,依着她的心性也势必会更加记恨自己。   王氏一路走还一路为自己提前辩驳着:“二小姐来到这儿,我们都是尊敬的,只是王妃您也知道,家庵就是这么个地方,没有小丫鬟服侍着,有些事情得二小姐亲力亲为……”   她絮絮叨叨的话梅亭嘉略略听了听,也没过多回应,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里面那进院落的下房。   王氏硬着头皮敲响了梅绛璃的房门道:“二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先是一点点动静,随后便好似有什么猛兽出山一般,声音巨大地冲到了门前,吓得棠诗连忙走在梅亭嘉身前将她护住。   “是伯府来人接我了!是伯府来人接我了!”梅绛璃的声音十分沙哑却又难掩激动,她大力地将门扯开,所有兴奋的情绪在看见梅亭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梅绛璃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王氏急坏了,她生怕梅绛璃得罪人会算在她头上,刚想出言劝阻的时候,却听得庆王妃温声道:“你且先下去吧,我们姐妹二人说说话。”   王氏无奈,只得福身退下。   梅亭嘉看了棠诗一眼道:“你也下去吧!”   棠诗的眉宇间涌上一股担忧,但仍旧听话地退下,不过她也没走得太远,只和王府下人们站在门口,这样既听不见这对姐妹俩说什么,也能在梅亭嘉吃亏时第一时间冲上去。   梅亭嘉望向眼前的梅绛璃,原本她这个二妹妹长相便普通,在家庵里被磨砺了这么一段日子,连年轻朝气都没有了,一眼看去竟泯然于众人,半分伯府小姐的气度都瞧不见。   “二妹妹近来可好?”梅亭嘉的声音柔和,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然而这已经足够激怒梅绛璃。   她用看此生仇敌的眼光怒目瞪着梅亭嘉,这分明便是得了势的恶毒女配跑到女主面前耀武扬威,梅绛璃是真想直接动手,只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系统苏醒在即,她不能冲动。   梅亭嘉将梅绛璃的神色变化看得分明,心下不由得沉了几分。   梅绛璃是什么性子,只需相处几日便摸得十分清楚,眼下她之所以愿意隐忍,想来是神器将醒未醒。   “二妹妹想来还不知道吧?伯府已经在给三妹妹她们议亲了。”梅亭嘉淡淡地开口。   梅绛璃终于是有了反应,她嗤笑道:“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梅亭嘉不由得笑出声:“与你无关么?二妹妹可能不知道,我们勋爵人家议亲讲究长幼有序,轻易不会跳过,除非被跳过的人死了。”   梅绛璃愣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你,你骗人……”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二妹妹这么想,那就当做我没来这一趟好了。哦,对了,二妹妹许是还不知,张姨娘已经被父亲禁足,永世不得出门一步。”   说着,梅亭嘉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梅绛璃拉住了衣袖。   梅亭嘉垂首看向梅绛璃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那上面满是细小的伤疤,一看便知她这阵子没少做粗活。   梅绛璃原本并不相信梅亭嘉的话,可是当她提到张姨娘,她还是动摇了——原本梅绛璃来家庵的日子不算难过,因为有着张姨娘的打点,只是最近,这打点没了,梅绛璃才愈发被折磨起来。   梅绛璃狐疑地望着梅亭嘉,说起来她与这人上次说话还是在文会宴的时候,她记得那时的梅亭嘉说出的话句句狠厉,梅绛璃着实不相信梅亭嘉会突然变得好心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对,梅绛璃突然想起一件被她都遗忘了的事情,那便是系统休眠前在庆王荀臻脑海中植入的有关于她梅绛璃的梦境!   她越想越觉得大概便是如此,定然是梅亭嘉嫁入王府后,庆王却根本不碰她,甚至于夜里还念叨着她梅绛璃的名字,所以梅亭嘉才跑来看自己,她其实是想要求助!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将内心的激动压下,梅绛璃问道。   梅亭嘉将梅绛璃所有的神情变化看得分明,她微微一笑道:“那便看二妹妹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了?”   梅亭嘉的话里操控的意味十分明显,如果可以选择,梅绛璃真想让梅亭嘉赶紧滚出她的视线,可是她不敢拿自己宝贵的生命来赌博,只得极不情愿地点了头。   梅绛璃想,横竖她的系统要醒过来了,不如先依附在梅亭嘉身侧,待得自己安全后再收拾梅亭嘉。   庆王府的马车来得匆忙,走的时候却将梅绛璃一并带走了。   王氏低着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多说,生怕被梅绛璃想起然后受罚。   不过此时的梅绛璃更不敢出声,她生怕被王氏等人察觉然后告到伯府那里她走不成。   在双方都有些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梅亭嘉顺利地带走了梅绛璃,原本她还想趁着今日去看一看铺子,但是看看并不算很老实的梅绛璃,她当即便决定先回王府。   梅绛璃原以为自己随梅亭嘉回去最不济也能有个好一点的地方吃住,却没想到梅亭嘉竟直接将她关在了王府的地牢。 第42章 接下来的几日里,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庆王殿下似乎格外的忙碌,不仅回府的次数在减少,停留在府上的时辰也越来越短。   但是荀臻的努力并没有得到正向的回报,护国寺一案似乎更加扑朔迷离,更糟糕的是,原本被保密的信息也莫名宣扬了出去,以至于现在京都城里不少百姓都知道,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大盗还未被缉拿归案,一时间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   梅亭嘉将梅绛璃带回来后,并没有急着询问她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而是先将她晾在了地牢里。   皇后被禁足后,钱嬷嬷老实了许多,梅亭嘉没费太多功夫便将庆王府的内务尽数掌握在手中,一时间王府上下井井有条,比起先前府上没有女主子的时候是焕然一新。   将府上的事料理得差不多后,梅亭嘉开始着手自己的店铺。   宣成街的两间商铺是上次她与韦二少重点谈论的,以韦衡的想法是要开上一些利润丰厚也比较有风险的生意,反正背靠着庆王也不怕被人找麻烦。   只是梅亭嘉却不想麻烦荀臻,尽管她与他已然成为了夫妻。   原先在闺阁之时,梅亭嘉对于做各种精致点心便十分感兴趣,只可惜伯府也讲究君子远庖厨,闺中小姐们也不提倡下厨,因而她便将此事搁浅。   现如今梅亭嘉出嫁,又凑巧碰见开明的荀臻以及不必日日服侍在侧的太后婆母,自然便起了将爱好重新拾起的心思。   不过点心铺子却是不比其他,前期的准备工作着实不少,要甄选入口放心的用料不说,还需琢磨糕点样式,这便涉及了要请到专业的糕点师傅。   所幸梅亭嘉对此热枕极高,倒也不嫌事情琐碎,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往外跑的次数倒多了起来。   这日梅亭嘉刚命人刚马车套好,外面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宜淑长公主到访。   梅亭嘉轻声一笑道:“快请公主进来。”   宜淑一进门便看见打扮妥当的梅亭嘉,忙开口道:“是我来得不巧了么?庆王嫂似乎是要出门?”   梅亭嘉道:“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今日出门,母后可知道么?”   宜淑红了脸,握紧了手中的帕子道:“庆王嫂怎么也取笑我?不过今日的确是得了母后恩准才能出宫来找你。”   不过紧接着,宜淑的笑容淡去,她叹了一口气道:“母后要为我议亲了,这才许我多走动走动,一旦亲事定下,我便要待嫁不能出宫了。”   梅亭嘉望向眼前带着愁绪的少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道:“你这样可是有什么心事?”   虽说宜淑与梅亭嘉见面次数不算多,但是公主殿下却明白得很,孝统帝现如今在世的兄弟姐妹稀少,这妯娌也便算是知心人。   有着谢皇后的比照,温和大方的梅亭嘉极好相处,宜淑长公主也就不避讳地开口道:“心事倒也谈不上,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说起来,提及感情这个话题梅亭嘉也算是一穷二白,可是此时她却莫名能理解宜淑的心思。   微微叹了一口气,梅亭嘉只能开口劝道:“凡事最怕想得偏了,母后她也是一番好意,你如若有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她必定会好好考量。”   宜淑却是淡淡一笑:“但愿如此,算了,今日出去也不是要惹嫂嫂为我心烦的!你原先准备去哪里?我可否与你一起呢?”   梅亭嘉便笑道:“原也没准备去哪里,只是想着出去逛逛。对了,我可是还记着宜淑长公主说是要带着我出去转转呢!”   宜淑这才开怀起来,朗声笑道:“去!说去便去!我宜淑长公主可是个说话算话之人!”   姑嫂二人一拍即可,就着之前套好的马车便出了城,自然这一趟得用的随从带了不少,不仅有王府的侍卫,还有公主殿下的暗卫。   起先梅亭嘉知道宜淑也有暗卫时,着实惊讶了好一阵儿,毕竟暗卫不比太监,大宁虽民风开放但也讲究男女有别。   不过待得她想通后,却不得不感叹起孝统帝的开明来,毕竟在他那里,所谓的声名枷锁远不如人身安全重要。   可以说,倘若没有谢皇后,那么孝统一朝的皇家绝对可以算作难得的和谐之家。   梅亭嘉边与宜淑说笑边感慨,这世间之事大抵很难有十全十美。   宜淑果真带着梅亭嘉去了那付家庄。   说起来,这付家庄也只是个普通不已的农庄,里面大约住了十几户农家,不过选出的那位里长倒是颇具头脑,将农庄上下好生拾掇一番,又选了别具姿色的农女以及郎君专门做服侍的人,一时间倒引来不少达官贵人游玩。   付家庄凭借这个点子阔绰起来后,临近几个农庄有样学样,只可惜没能红火多久便破败下来,唯有这付家庄一直受人欢迎。   原因倒也简单,付里长是个很有坚持的人,旁的农庄盈利后便开始有意迎合,把农庄弄得十分贵气,恰恰起了反作用,而付家庄即使是改变,也是为了农庄耕地纺织方便,倒令人看了个新鲜。   待得梅亭嘉与宜淑走进去,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付家庄的不同。   一路上也碰见不少农人,但是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忙绿着,种田浇水插秧有条不紊,丝毫不受外来人的影响,他们也不会停下行礼,仿若不是真人只是一道风景线。   梅亭嘉倒是有些明白,为何京郊只能有一个付家庄了,旁的农庄就算仿得再像,也不敢全部学去,毕竟上面能容忍一个新鲜有趣的付家庄,不会允许各个农庄都没有规矩。   宜淑长公主所谓的探险,也不过是略微近距离地同生长在田间的动物接触,她时而招呼远方警惕不已的狸猫,时而又逗逗虽然走过她身侧却冷艳不理她的大黄狗,整个人快乐极了。   梅亭嘉虽然没同她一起动起来,但是她站在一旁也被这情绪感染,嘴角上始终噙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令她笑意暗淡下来。   “镇西侯府沈青云参见庆王妃,参见宜淑长公主。”   梅亭嘉回过头去,便瞧见那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正在行礼,她下意识起了想躲开的心思,却不想那边的宜淑长公主竟凑过来高兴道:“沈四公子是何时过来的?”   沈青云丹凤眼低垂,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一点也不复梅亭嘉曾见过的邪魅张狂:“启禀公主殿下,在下刚到,见二位在此,特来请安,不想却叨扰公主与王妃的兴致。”   有宜淑在,梅亭嘉不好对沈青云有什么态度,她只是淡淡一笑,任由身侧的宜淑与沈青云交谈,但很快她便发觉出一丝怪异。   宜淑在面对沈青云时,完全没有刚到庆王府的颓然压抑,这让梅亭嘉产生了一丝不好的猜测。   “上次幸亏沈四公子解围,我还没谢过公子。”宜淑原本的声音是嘹亮大方的,但是现下对着沈青云却是柔声细语,像极了女子面对心上人的态度。   沈青云也温文有礼的回应着,不知情的人必定会以为他是个翩翩君子。   梅亭嘉就这么听着公主殿下与沈四公子一来一往地交谈,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索性便直接开口道:“公主,我忽而想起,王爷临走时对我说想用松香园的点心,现下时候不早了,如若不快些回去买了,怕是铺子要关门了。”   宜淑长公主听了眼中浮现出一丝不舍,不过转瞬即逝。她落落大方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去吧,沈四公子,我们先行告辞。”   宜淑怕自己流露出太多不应当的情绪,飞快地便转身走去马车那里,倒留下梅亭嘉落在了后面。   沈青云眼含深意地盯了梅亭嘉一眼,忽而低声道:“庆王妃何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   原本要走的梅亭嘉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轻嗤一声:“自是如同上次沈四公子做的那样啊!”   沈青云面色一沉,梅亭嘉那窈窕的身影渐渐盈满他整个眼睛,他今日之所以敢当着梅亭嘉的面便搭讪宜淑长公主,本是笃定这种闺阁女子万万不敢冒着不要自己名声的风险出言阻止,只是现在他好似看错梅亭嘉了。   梅亭嘉坐回到马车里的时候,明显感觉出宜淑的情绪再度低落,她倒也不点破,只是就着松香园开始娓娓道来她的点心经。   所谓庆王想吃不过是梅亭嘉随口扯的幌子,不过她是真想再上门好好看一看松香园的糕点。   宜淑毕竟年龄不大,听着梅亭嘉绘声绘色地讲着点心,没过多久便重新快活起来。   待得到了松香园,梅亭嘉选了几样招牌的糕点,令宜淑各带一份去给太后,剩下的则自己带回庆王府慢慢研究。   到了晚上,荀臻居然回来了,他眼底一片青黑可见是最近休息得不好,梅亭嘉忙起身将他迎进屋来,吩咐下人端茶送水。   荀臻握住梅亭嘉的手腕,只微微一用力便将她纳入怀中。   “别忙了,陪我安静呆上一阵儿就好。”   梅亭嘉便静静地靠着这个淡淡檀香味的怀抱,思考再三,还是将今日的事情同荀臻说了。   庆王殿下刚刚放松的眉宇再度皱起,他开口道:“宜淑虽不是母后亲生,但自幼便长在母后膝下,与嫡出公主无异,她的选婿必然是要从世家大族的嫡子里面挑选。”   曾几何时谢皇后还试图让宜淑下嫁她的庶弟,这种想法简直便是异想天开,皇家公主何时轮到臣子如此轻贱?   如果按照正常的选婿流程,沈青云后被认回的私生子身份根本不足以出现在人选之中,所以这样一来他的目的是什么便不言而喻。   荀臻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梅亭嘉修长的手指,脑海中想的却是他曾经对沈青云的调查。   镇西侯这个私生子的身世要说离奇也不算,丢人却是有一些的。   原来这位镇西侯曾经有一位十分爱重的妾室,那小妾生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可是似乎对镇西侯并无情意,竟趁着镇西侯军营练兵时偷偷跑了,据说跑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身孕。   为着这个小妾的事,镇西侯初初几年没少被人笑话,不过这位侯爷看起来也不在意,这不今年找回了儿子还依旧十分看重。   荀臻动用了自己手下的力量将沈青云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朝天,却发觉一丝疑问都没有。   从小妾出逃到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于见过的有头有脸的人,全部都能查得到,而沈青云从小到大的生平经历也能事无巨细无半点遗漏地被知悉。   唯独镇西侯在庆王面前撒了个慌,说是儿子不会武功,但却被荀臻撞见沈青云武功不错,不过镇西侯很快便承认,是自己不想这个儿子也入军营才胡言乱语。   就在荀臻陷入了沉默时,梅亭嘉却犹豫再三终于迟疑着开口道:“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同王爷说,我曾经在护国寺见过一身夜行衣的沈四公子。” 第43章 在说之前,梅亭嘉很……   在说之前,梅亭嘉很是纠结犹豫了一番,毕竟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太容易说不清楚。   不过当她下定决心开了个头,后面便流畅得多了,她仔仔细细地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前因,不过是再三强调自己与他并无太多关系。   荀臻若有所思起来,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看得梅亭嘉莫名有些紧张,结果下一刻她又听得身侧的男人低声道:“所以那日,他求娶了你?”   梅亭嘉先是一怔,随即恼怒地皱起眉:“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说这样的话,你倒不如当做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荀臻感觉到怀中的佳人要挣脱自己的怀抱,忙手臂一紧搂住不放道:“你看你,我不过是随意一说怎么就恼了?况且……你听不出我这是吃味么?”   男人的话在耳边兜兜转转,终于像是实质化了似的,轻轻砸得梅亭嘉脸红起来,她垂下头瓮声瓮气地道:“听不出,只觉得王爷像是兴师问罪。”   荀臻微微探了探身子,下巴靠在了梅亭嘉的肩膀上,轻声道:“那娘子可就冤枉我了。”   庆王殿下原本的声音就带着一丝沙哑,刻意压低的时候更是特别,令梅亭嘉想起了松香园的千层酥,使人平白生出想将这声音咬碎的冲动。   待得醒悟到自己想了什么的梅亭嘉更是脸热,她连忙将荀臻的头轻轻推开,起身道:“我,我买了些糕点,我去拿给你尝尝。”   望着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小王妃,荀臻不由得朗声一笑,随即他便想到了那沈青云,一张俊脸登时又黑了下来。   镇西侯是现如今为数不多手中还有兵权的武将,这便意味着仅凭怀疑是不能将沈青云定罪的。   沈青云突然盯上宜淑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护国寺进贼并非是一次两次,孝统帝早便将那国宝秘密转移到了皇宫之中,因此上次贼人得手的不过是个空盒子。   国宝不在护国寺,很容易便会推测出在宫里,因此沈青云蓄意接近宜淑倒是也有了动机,只是庆王殿下却没想到沈青云居然会选择这样有些下作的手段。   拿回点心的梅亭嘉已然平静许多,她将手中的盘子放在荀臻面前的木桌上,开口道:“王爷是不是寻个机会提醒宜淑一下?”   即便是没有疑似偷国宝这样重大的事情,那为人轻佻的沈四公子看着也不像是良配,梅亭嘉觉得此事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荀臻却摇了摇头道:“无凭无据的,提了容易与宜淑起了嫌隙,你最近辛苦些,多进宫绊住宜淑,待得再过上几日,我自有法子让沈青云露出马脚。”   梅亭嘉轻声一笑道:“一切全依王爷。”   荀臻又握住了梅亭嘉的手道:“你可还记得回门那日与承恩伯一家相聚时所提到的尉迟将军,她怕是这几日便要京都城,皇兄有意为她开一个接风宴,现在还没定到底由谁来办。”   原本于国家有功的将军们,由皇上亲自招待也不为过,只是尉迟将军毕竟是女子,最好的人选该是皇后,不过谢皇后现如今的状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即便她未被禁足也不会好好办这场宴会。   梅亭嘉思索片刻才开口道:“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去办?”   荀臻叹了一口气道:“母后年纪大了,不好劳动她老人家,这样算下来也只能麻烦你,可是你与尉迟将军素昧平生,她性格又有些怪癖,怕是会让你难堪。”   梅亭嘉料想荀臻所说的性格怪癖,绝不会是指尉迟将军离经叛道不似正常贵女的行为,那么想来便是这位女将军本身性格的确不好相处,那她确实是要多花一些心思。   “尉迟将军为国有功,便是有些脾气也是应当的,我岂会与她为难?”   梅亭嘉说的是真心话,她比这位尉迟将军小了十余岁,却还常常听得女夫子们批判她的话语,可见她少女时期过得更加艰难,这种情况下人性子孤僻乃是理所当然。   梅亭嘉的话说得通情达理,听在荀臻耳朵里却无端刺耳,他低下头,暗自嘲笑自己多心多思。   夫妻二人又简单地交谈了几句才熄灯就寝,次日一早,荀臻又是早早出门。   梅亭嘉醒来时,身侧已然空了许久,她不由得无奈地一笑,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放松,身为妻子基本的义务都没有尽,   秦嬷嬷倒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是王爷对王妃的体谅,什么繁文缛节都不如小夫妻俩感情亲密来得要紧。   梅亭嘉穿着得当后正准备进宫,便有太后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让庆王妃多带些行李入宫小住几日。   起先梅亭嘉还犹豫了几下,那传话的太监便躬身道:“启禀庆王妃,这是今儿早晨庆王殿下同太后娘娘商议的,您尽可放心。”   梅亭嘉这才点头,命棠诗去收拾东西,同时也在心中思量着,太后身边的人当真都是伶俐万千,这传话太监如此,秦嬷嬷也是如此。   她又想起皇后之前拒绝太后放人的事,不由得猜想起来,倘若谢皇后身侧有太后的人提点,她是否还会一步步行至今日的境地呢?   想到这儿,梅亭嘉不由得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以谢皇后的性格,绝不会出现这种可能。   她这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棠诗便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秦嬷嬷上前来扶着梅亭嘉出府上了马车。   刚出庆王府不久,便听得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声。   下人去探了探,回来禀告道:“启禀王妃,这声音是宣成街那边传过来的,说是成国公府的四小姐又在散财呢!”   梅亭嘉皱起眉,这事儿谢瑜已然孜孜不倦地做了许久,原本谢瑜的目的是为了积攒好名声让她自己成为庆王妃,现下这条路基本上可以说是死了,她为何还在做这件事?   难道是这位四小姐当真在发善心?   这时,慈安宫的太监在外面道:“王妃有所不知,原本庆王殿下大婚后这四小姐心灰意冷了一阵子,只是前不久皇后被禁足后才再次出来,这其中有什么关窍,奴才就想不明白了。”   他是否是真的想不明白,梅亭嘉无心深究,只是这一番话倒是透露出来一个有些惊人的信息。   谢皇后失宠,成国公府许是动了想把谢瑜也送进宫的心思。   原本上次自己挑拨谢皇后姐妹关系只是想着令谢皇后不要一门心思地帮着自己妹妹介入别人的婚姻,只是没想到,自己与庆王的话可能要成真。   梅亭嘉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地试图帮着谢皇后解围,于是她只笑了笑,当作是自己什么都没听出来。   马车径直到了慈安宫,梅亭嘉下了车便听得宜淑的声音响起:“母后,儿臣想出宫。”   太后不紧不慢地道:“出宫做什么去呀?”   宜淑自然不会将心事直说,便推说道:“儿臣想去看看宜婉皇姐。”   太后便开口道:“嗯,说起来哀家也许久没见宜婉了,怪想她的,来人啊,传旨让宜婉长公主进宫陪哀家小住几日。”   梅亭嘉不由得掩唇一笑,心想着这宜淑一会儿可别说想要见她,不然又要被太后娘娘拆台一次。   结果宜淑并没能与梅亭嘉心有灵犀,她很快便听得宜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那真是甚好,对了,儿臣还想着去见见庆王嫂呢!”   这会儿梅亭嘉也不急着进去了,她索性令慈安宫的宫人们暂且也别通报,一心等着太后的话。   果不其然太后又赞同道:“你说得倒也是,这样吧,哀家将亭嘉也召进宫来住上一阵子,你看好不好?”   宜淑长公主拉长了声音道:“母~后~,那庆王嫂与庆王兄新婚燕尔的,您怎么好分开他们呢?”   太后娘娘不满道:“哀家听说荀臻那个臭小子日日在外面忙着,把那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儿扔在王府独守空房,简直过分!哀家偏把亭嘉召进宫来,让他自己在那偌大的王府呆着去。”   宜淑长公主似乎还想开口,这时又听得太后道:“算算时候,这人也该到了,小许子,你快出去看看,庆王妃是不是被拦在宫门口了啊?”   听得这话,梅亭嘉才笑了一笑道:“快去通报吧!”   慈安宫宫人忙转身进去,心里还想着,那日见庆王夫妇来请安时,觉得庆王妃端庄大方,今日一看倒也是个会逗趣的。   宜淑不折不挠地还想劝说,结果宫人进来禀告,说庆王妃已然在慈安宫门口等着了。   “母后,您原来早就叫了庆王嫂了?”   太后伸出手去点点宜淑挺翘的鼻子,然后开口道:“快让庆王妃进来做,阿禄,去看看东厢房那儿是不是一切都备好了。”   这时梅亭嘉也到了太后近前,忙开口道:“母后不必如此费心,倒让儿臣汗颜前来打扰了。”   太后高兴地拉住梅亭嘉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是哪儿的话,哀家也不是那喜欢磋磨儿媳的恶婆婆,唤你来住势必得打点好了,岂能让你待得还不如在家中快活?”   见梅亭嘉来了,宜淑倒也不急着要出宫了,她凑在太后与梅亭嘉身侧说着笑话,结果没过一会儿,宜婉长公主果真也到了。   太后娘娘高兴不已,毕竟她寡居以后,慈安宫便从没这么热闹过——原本她这个年岁该有小娃娃们承欢膝下,但是孝统帝无子嗣,荀臻又才成婚,于是便让这位太后显得有些孤单。   这人一多,原本有几分心思是出宫解闷的宜淑也不再提出宫,太后又叫了戏班子和杂耍团进来表演,一时间慈安宫内热闹非凡。   看戏的间隙,太后同梅亭嘉说起了要迎尉迟将军一事。   “此事本该哀家或是皇后出面,只可惜哀家身子骨不争气,皇后又是那副样子,因而这事儿只得落在亭嘉身上,哀家想着宜婉与宜淑你们便与亭嘉一起办这事,等到宴会散了亭嘉与宜婉再回府去,如何?”   太后这么说,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她。   宜婉长公主是个乐意开宴会的主儿,宜淑怕闷,现下有个事情可以打发解闷,她倒是也不张罗着要出宫了。而梅亭嘉这边,有两位长公主相助也是件好事,一时间众人都十分满意。   待得正式筹备宴会时,王妃并公主们都犯了难。   宜淑双手托腮,叹气道:“我听说那尉迟将军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啊,宜婉皇姐,你说说呢?”   宜淑与梅亭嘉年岁相仿,也就宜婉勉强与尉迟虹算是同龄人。   宜婉被妹妹问得身子一抖,登时便皱起眉道:“我与她也不算相熟,毕竟那时候……”   话说到这儿,宜婉竟沉默下来,宜淑与梅亭嘉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能是宜婉长公主不爱与尉迟这样性格的人交往。   可谁知下一刻,宜婉长公主颇有些委屈地道:“那时候她可瞧不上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们。”   梅亭嘉与宜淑面面相觑,没想到尉迟将军竟如此骄傲,连公主也瞧不上,可是仔细想来却又似乎能够理解。   毕竟舞刀弄枪与胭脂水粉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宜婉话匣子一打开,那抱怨的话便一箩筐地往外倒,于是梅亭嘉与宜淑被迫听了“宜婉与尉迟恩怨二三事”一下午,关于宴会的细节竟是一点也没讨论出来。   待得姐妹谈话结束后,三人才惊觉事情不对,最后梅亭嘉拍板道:“这样吧,明日去取了以前宴会的明细来瞧瞧,起码先将宾客与宴会菜式准备好,到时候再看要不要添上什么新鲜花样。”   宜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看新鲜的就算了,别到时候她尉迟虹不满意拂袖离去,那可就真新鲜了。”   皇家日常一言一行基本上都被负责记录的史官们尽数记载下来,每一卷都放在藏书阁中,有关于宴会场景的记录也是如此,次日一早,她们便打发了宫人去藏书阁里取记录。   结果这宫人却空手而归,原因是要想取藏书阁的记录必须得有皇后娘娘的懿旨。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梅亭嘉几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其实此次宴会她们能预想得到会有来自皇后的阻力,但是没想到居然在藏书阁便受了阻。   宜淑低声道:“我原以为会在调用内务府的时候出点麻烦,却没想到这么早便……”   宜婉沉默半响,冷笑一声道:“这倒是符合她轻易不饶人的性格。”   梅亭嘉皱起眉道:“眼下皇后已然被禁足,按说应该不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干涉,想来这是以前的命令。”   一提到谢皇后,宜婉长公主便没有好脸色,她嗤笑道:“这倒是奇了,宫里头举足轻重的地方多了去了,她盯着不起眼的藏书阁做什么?”   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解答的,毕竟能与谢皇后这等人物思想共融的人,这世上大概还不存在,就连曾经与她相爱至深的孝统帝都办不到。   一阵沉默过后,宜婉长公主道:“罢了,去找皇后这事是万万不能做的,惊动皇兄也不值当,干脆便按着京都城贵族宴会的样子扩大些规格来办好了。”   虽说梅亭嘉是第一次操办宫宴,但在二位公主的帮助下倒也顺利。   奇怪的是,她们预想中的皇后阻力几近于无,这就使得那藏书阁一事显得格外突兀蹊跷。   九月初一,尉迟将军正式抵达京都城,当天夜里宫宴便开始,京都城内有身份的勋爵以及官员都出席在内。 第44章 宴会伊始,一应宾客……   宴会伊始,一应宾客都落座就位。   梅亭嘉坐在上首位置,一偏头便能将在场所有人尽收眼底,她刻意多看了成国公府的位置几眼,果然便瞧见了盛装打扮的谢瑜。   她垂眸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情绪,结果便听得身侧的男子低声道:“紧张么?”   梅亭嘉一怔,不由得浩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荀臻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我以为是你第一次办宫宴,怕出了什么岔子。”   梅亭嘉看向面前精致的菜肴,温婉一笑道:“有母后指点以及二位公主帮忙,想出岔子怕是也难呢!”   庆王夫妇俩正在低声说话,忽然便听得门口一静,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言语,都猜想是尉迟将军到了。   由于这阵子宜婉长公主不住地渲染,梅亭嘉对这位女将军产生了一丝畏惧,宜淑那边也是一样,以至于尉迟将军进来的一瞬间,梅亭嘉竟有一种想要低下头的冲动。   不过她也没有真这样做,而是淡定地看着那一身劲装雌雄难辨的将军。   早些年的宜婉长公主与尉迟将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一个是绝代风华的美人,一个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可是现下,人们竟从这二位的脸上看出了相同的衰老与憔悴。   眼下孝统帝还未到,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曾出席,在场身份最高的人要数庆王荀臻以及王妃,但是尉迟将军却目不斜视地向着宜婉长公主走去。   没少听宜婉讲述尉迟虹是如何看不上自己的梅亭嘉顿时紧张地绞起了手帕,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宜婉长公主也有些紧张,她与尉迟虹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一别好几年就更别提了,她想要做什么呢?   只见尉迟虹干净利落地朝着宜婉行了个大礼,口中朗声道:“微臣给宜婉长公主请安,公主殿下为国和亲,微臣心悦诚服敬佩不已。”   毕竟是当将军的人,虽说是女子也是声若洪钟,一时间有些喧闹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宜婉长公主怔愣住了,眼圈不自觉地变红了。   她回到大宁的时日不算短了,饶是有孝统帝与荀臻帮衬着,她也明显能感觉到京城贵族对她有所排斥。尤其是文会宴上谢皇后的一番行为,更是让宜婉长公主沦为笑柄。   虽说宜婉长公主自己心中豁达,不将这些事情长久地记挂在心,但终究是挂怀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曾与自己不算投缘的尉迟虹能大庭广众地说上一句公道话。   梅亭嘉长舒了一口气,对荀臻低声道:“王爷还说尉迟将军性子怪癖,我瞧着分明不是如此。”   荀臻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此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出言武断。”   经过这么一出插曲,倒让宴会气氛其乐融融起来,毕竟主人公都态度温和,旁人自然更没有不愉快的理由。   孝统帝随后驾临,不过这位帝王一向宽和,不至于令宴会拘谨难办。   尉迟将军的性子似乎是真的转变极大,梅亭嘉并宜淑一同去寻她说话时,她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对,倒是宜婉叹气道:“你从前明明是一副极其不愿与我们结交的模样!”   尉迟虹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愧意:“从前年纪小,过于自大,总觉得自己高只待嫁人的姑娘们一等,这几年听闻宜婉长公主之事,才知自己眼界狭隘。”   宜淑便笑道:“如此还要多谢皇姐,替我们扭转了尉迟将军的印象。”   梅亭嘉也道:“虽说世间之人各司其职都是本分,但是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境界也是不一样的,并不能叫做狭隘。”   庆王妃与两位长公主拥着尉迟将军说话,等闲女眷自然没有资格插话,而上首的孝统帝也不准备出言打断。   先前的宜淑还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慢慢地她便只听着,而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搜寻着。   邀请沈青云是她一时心血来潮,却不想她的宜婉皇姐以及庆王嫂竟都点头同意,眼下她正是在找这个人。   沈青云惯常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加之长相很好一贯都很显眼,宜淑没费多大功夫便在一个偏远的角落里发现了他,而恰好此时,沈四公子也抬起头与宜淑的视线正撞在一起。   沈青云微微弯起自己的丹凤眼,看着像是在笑一般,令宜淑脸色一红。   “那人是谁?看着好生眼熟。”   娇羞中的宜淑忽而听得身边的尉迟将军疑惑的话语,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她们的聊天已然停止,竟然都注意起了她的动作。   宜婉长公主便笑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镇西侯府四公子,是个新认回来的。”   尉迟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嘴上却说道:“怪不得,我就说我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位公子的,想来是因为他与镇西侯模样相似吧!”   宜淑原本懊恼自己的少女心事被人发觉,可是眼下几人都更关注沈青云本身,无人把她与他联系在一起,这让宜淑长公主更加失落。   于是她也开口道:“我怎么瞧不出沈四公子与镇西侯相像呢?旁的不说,单是眼型便是千差万别。”   宜婉长公主笑道:“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嫡亲的父子哪有不相像的道理?不过是镇西侯年纪大了,那沈四公子还风华正茂罢了。”   梅亭嘉却好似受了什么启发一般,默默记在心中打算回头说与荀臻。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妇人起身到了孝统帝面前,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包括梅亭嘉几人也不再注意着那沈青云。   “臣妇成国公府周氏参见吾皇万岁。”   在场即便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周氏是何许人也,但联系上成国公府以及这妇人的穿着年纪,也都猜得到这人便是谢皇后的母亲成国公夫人。   上首的孝统帝此刻放松得紧,他单手撑着头,正漫不经心地同荀臻说话,忽然听得周氏的请安,眼也不眨地道:“嗯。”   这下轮到周氏尴尬不已,从前皇上待成国公府的人不说是恭谨,也至少从未如此慢待过,现下就这么微微地一声知会儿,让周氏夫人险些说不出下话来。   然而她毕竟记挂着自己的长女,硬着头皮开口道:“臣妇想见一见皇后娘娘。”   在场更是安静,有人不禁暗暗议论起这成国公夫人不知是太过嚣张还是不识眼色,居然在尉迟将军的接风宴上提及皇后。   京城谁人不知,谢皇后妒忌尉迟将军与皇上曾经一同习武,压着不许尉迟将军回京述职?想来尉迟将军最不愿听到的便是皇后这两个字。   更有甚者大着胆子看向了尉迟虹,却发觉这位将军手里把玩着酒杯,似乎对周氏夫人的话一点也不在意。   孝统帝的脸色也是半分未变,轻飘飘地道:“朕知道了。”   周氏夫人一怔,知道了算是什么回答,她到底是能去还是不能去呢?   可是眼下气氛着实怪异得很,耳边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周氏夫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方开朗之人,面对这种场景只想快些没入人群之中。   谢瑜看着窘迫不已的母亲不由得轻轻咬唇。   其实这一次进宫她便觉察出一丝不对,从前她与母亲进宫都是被人捧着,哪像这次被冷待不说,甚至还要被私下议论。   难道这便是长姐失宠以后的待遇么?她垂眸想起那日听得父亲与兄长们议论皇上身边不可无人,然后便又带着她出门。   谢瑜猜测出家中的意思,原本她是极不情愿的,现如今她却有些动摇了。   宜淑原本还有些兴致去瞧周氏夫人出丑,不过看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无趣,毕竟眼下难堪的人并不是谢皇后本人,宜淑还不至于对着一个老妇人幸灾乐祸。   她重新去在人群中寻找沈青云的身影,却发觉那个玄色男子不知何时已然不在原本的位置上了。   “咦?”宜淑疑惑出声,却惊动了身侧同样无心看周氏出丑的梅亭嘉:“发生何事了?”   宜淑不好意思对梅亭嘉说起自己在偷看旁的男子,只得笑了一笑道:“无事,是我看错了。”   方才都讨论过沈青云的梅亭嘉几人听了宜淑的话,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并没有戳破宜淑的话。   周氏夫人尴尬回到座位后,宜淑也没见沈青云回来,心中烦躁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个人去哪里了?   梅亭嘉看见宜淑心不在焉地模样,便开口道:“宜淑是不是有些闷?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宜淑看了看一旁的巡展,笑了笑道:“庆王嫂还是多陪庆王兄说说话吧,我带着宫人出去即可。”   梅亭嘉目送着宜淑的背影远去,不由得担忧地对荀臻道:“这样真的可以么?不会伤到宜淑么?”   荀臻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只要宜淑对沈四起了心思,那便难免会伤心伤情。”   梅亭嘉沉默下来,所以就要利用宜淑来引得沈青云露出马脚么?她说不出这件事对还是不对,倘若她是宜淑,知道自己被利用后,怕是也会伤心难过吧!   一出大殿,便有一阵凉风吹过,头脑混沌的宜淑顿时感到一阵舒适,倒是她身后的宫人赶紧就要给她披上一层外衣:“公主小心着凉。”   宜淑推拒道:“我不要,你且远点跟着我。”   太极殿前偌大的空地,足够宜淑精心。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自己与那沈四公子即便是两情相悦,也是希望渺茫,更何况……   一想到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宜淑原本已然平静的脸上又泛起红晕。   走着走着,宜淑便听得有男子惊喜地叫了一声:“公主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宜淑回过身望去,便瞧见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隐匿在夜色中,可他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一时间宜淑长公主竟有些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回道:“里面太闷热了,我出来透透气。”   沈青云走到宜淑身侧,有意无意地离得她很近,他低声道:“原来在下倒是有幸与公主有着同样的感受。”   他这话本意是为了拉近与宜淑的距离,却不想宜淑面露歉意道:“原本沈四公子不喜这样的场合,倒是我多事了。”   沈青云一怔,他开口问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宜淑垂眸低声道:“邀你出席,是我的主意。”   说完这句话,宜淑便害羞的低下头,她自觉这几乎快要暴露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沈青云却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少女,也没心思去品味少女心事,他原以为今日是庆王的试探,于是便谨慎小心不敢乱走,却不想是宜淑长公主的心意。   想到这儿,沈青云突然开口道:“在下有一夙愿,不知可否请公主殿下帮忙?”   宜淑眸色暗淡了一瞬,她原本还紧张着倘若沈青云问她原因要如何回答,眼下这人却是岔开了话题。   她垂眸想了想,便认定这大约就是他在委婉地回绝,心里难受却也很快便接受了,也罢,横竖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倒也干脆。   “沈四公子且说来听听,我不确定一定可以帮忙。”想通了的宜淑公主温婉一笑,如此回应沈青云的话。   沈青云微微蹙眉,这不像是对他有意的女子应该有的反应,一时间沈四公子倒有些拿不准该如何行事,不过他也没犹豫多久便开口道:“不知公主可曾听过有一本叫做《孤山北行》的书?”   宜淑有些尴尬,她功课不算上佳,自然是没听说。虽说方才已然想开,但是要在心上人面前展露无知还是有些做不到,她思索再三道:“可是一本游记?”   沈青云莞尔一笑道:“公主博学,正是。”   宜淑暗自出了一口气,竟叫她蒙对了。   沈青云接着道:“在下寻这本游记寻了许久,可惜市面上各大书肆都没有,后来书肆老板告诉在下,这本游记只有一本孤本,现如今存在藏书阁之中。”   宜淑一怔,这藏书阁她以前一年到头也不曾听过一回,最近几日倒是频频被提起。   沈青云注意着宜淑长公主的反应,见她沉默便又开口道:“不知公主殿下可否带在下前去一观呢?”   他难得提出请求,宜淑倒是有心相帮,只可惜自己的确办不到,只得有些难堪地道:“非是我不帮公子,只是那藏书阁连我也不能随意进入,需要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才能进入。”   沈青云心头一跳,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现如今谁不知谢皇后已经被禁足,那皇后娘娘的懿旨多半就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怕是孝统帝不许人进出藏书阁。   就这么一瞬间,沈青云心头已然千回百转了许多个念头,到最后他却只面露遗憾地叹息道:“如此,想来在下此生也无缘得见那奇书一面了。”   女儿家对于“此生无缘”这种话总是敏感的,失落的沈四公子就着斑驳的月光又十分容易迷了人眼,宜淑心一横,转身道:“罢了,我去求求皇兄。”   沈青云一怔,慌忙伸出手去拉住宜淑的胳膊,岂料惯性太大,竟直接将公主殿下拉进了怀中。   宜淑几乎是下意识地挣脱了沈青云的手,又快速地后退几步,才心惊胆战地回头去看那远远跟着的宫人,心中懊恼着想来定是被人看见了。   沈青云开口道:“公主殿下,在下……”   宜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便是。” 第45章 宜淑说到做到,转身……   宜淑说到做到,转身便要给沈青云带路,只是没走上几步便被身后人再次拉住了胳膊。   她已然不似第一次时那么紧张,红着脸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他的手轻轻挥开:“怎么了?”   沈四公子承认一开始他的确心动不已,如果能就着这位公主的手将藏书阁翻找一下,指不定会有收获。   可是刚走了没多久,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尤其是方才,宜淑长公主已然撞在他怀中,那远远跟随着的宫人却依旧毫无动静,像极了一个局。   “公主殿下,在下再三思量,觉得这个时候离席前往藏书阁恐怕不太妥当。”   突然改变态度的男人令宜淑头一次正大光明地看向他,只是沈青云比她更加坦然,一双丹凤眼毫不回避地与宜淑对视,在静谧的夜里平添出几分暧昧。   宜淑败下阵来,她垂眸低声道:“随你便是。”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宜淑终于觉得有些冷了,她淡淡一笑,也没再与沈青云说什么,便转身往大殿方向走去。   远远跟着的宫人立刻迎上来,却听得这一向温和的长公主冷声道:“今日之事,本宫不希望任何知道,你懂么?”   宜淑长公主鲜少如此一本正经的自称,宫人一时胆寒,忙点头应是,并非常识趣地替宜淑披上外衣。   这回宜淑没拒绝,周身被暖意包围后,她忽然便是一笑。   虽说太后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但这也双方努力的结果,宜淑并非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姑娘,相反她很容易感知身边人的情绪。   她不是没见过恩爱夫妻在一起模样的人,沈四公子要么便是于她无意,要么便根本不是温柔体贴的人。   想来哪一种都让宜淑无法接受,她掩下心中的失落慢慢走着。   沈青云还不知,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本性已然被人家发现,他暗自长出一口气,开始琢磨身前的公主到底是被人利用还是有心同谋。   自宜淑走出去后,梅亭嘉这心便提了起来,而她身侧的荀臻却是若无其事。   “你呀,以后定然是个爱为儿女操心劳碌的娘亲。”耳边传来男子略带调侃的声音,令梅亭嘉微微红了脸:“王爷,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荀臻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为宜淑挂怀,我很开心。”   梅亭嘉一怔,随即便也明白了荀臻的意思,他许是以为自己担忧宜淑,是因为他的缘故。她不由得低下头暗自腹诽,自己明明只是与宜淑投缘。   两人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这话,宜淑竟回到了大殿中,光从她的外表很难看出她方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青云也才回来,一前一后倒也不至于突兀到被人注意到,梅亭嘉便看向荀臻道:“看样子,王爷的计划许是失败了。”   荀臻敏锐地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庆幸,思来想去大约是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对宜淑是一种利用,她不愿这样做。   “原也不是什么周密的计划,毕竟今日的主角该是尉迟将军。”   梅亭嘉微微颔首,也不知这话里有几分是为自己开脱的意味,不过身边人很快又说了一句话:“看宜淑的模样,倒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梅亭嘉再向宜淑长公主看去,正好与对方的视线相撞,宜淑大方地朝着梅亭嘉一笑,半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模样。   待得宴会散去,梅亭嘉被宜淑拥着向慈安宫走去,将眼巴巴的荀臻抛在了后头。   简郡王世子荀火凑上来嬉笑道:“想来男子也有不容易的时候,这妻房与婆母姑姐相处得不好,你看着头疼,这相处得太好呢,又没你什么事儿了。”   荀臻一言难尽地看着挤眉弄眼毫无世子风范的荀火,叹气道:“你与其担心旁人,不如回去担忧一下你老子。”   荀火抽气道:“你,你说什么呢?”   荀臻淡淡地瞥了荀火一眼道:“你一个世子整日里就热衷于家长里短,简郡王岂能不愁?”   荀火立马抬手抱拳:“告辞!”   今夜梅亭嘉还是住在慈安宫,不过明日她便要收拾行李回到王府了,太后也不会总拘着这对小夫妻不许亲近。   入了夜,梅亭嘉这里刚刚准备就寝,外面竟传来宜淑的声音:“庆王嫂,你可睡下了?”   梅亭嘉忙应道:“未曾。”   秦嬷嬷也忙去开门,梅亭嘉便瞧见了穿得单薄的宜淑:“怎么穿这么少便跑出来了?当心着凉啊!嬷嬷快让公主进来,给她倒杯热茶。”   宜淑笑道:“嫂嫂不用忙了,我就是来同你说上几句话的。”   梅亭嘉见状便对着秦嬷嬷道:“那嬷嬷暂且休息去吧!”   宜淑对着秦嬷嬷一笑,然后便走到梅亭嘉的身边慢慢坐下道:“是我打扰嫂嫂了。”   梅亭嘉摇头道:“你说的哪里话,让我猜猜,你想说的是关于沈四公子的事?”   宜淑一愣,随即便低头道:“倒是瞒不过嫂嫂,想来庆王兄也是有所察觉了。”   梅亭嘉拉住了宜淑的手道:“你是什么想法,不妨对我说说。”   宜淑便苦笑道:“想来我也只能对你说,母后她不会在意这些,而皇姐她……”   说到这,宜淑叹了一口气,才重新开口道:“宜婉皇姐是和亲过的人,我若拿这件事与她诉说,会令她不快。”   梅亭嘉连忙道:“你怎么总这样想,宜婉皇姐她不会与你计较。”   宜淑笑道:“嫂嫂说的是,可是皇姐大度我更不能不在意她的感受。”   梅亭嘉没应声,只是拍了拍宜淑的手。   宜淑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袒露自己的心迹,只是转念一想,她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再多扭捏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便开口道:“我坚持邀请沈四公子,想来嫂嫂这么聪慧定然已经心照不宣,今日我出去也是去寻他。   只是我却发觉,他许是对我半分感觉也没有。”   梅亭嘉心头一跳,想起荀臻今日还说并非是一无所获,现如今她便得到了这么个消息。   她并没有出言打断宜淑的话,只听得她低声地倾诉着。   宜淑一直住在皇宫中,被孝统帝与谢皇后的爱情故事耳濡目染着,虽然谢皇后曾经试图乱点鸳鸯将宜淑许给谢家庶子,但也不妨碍宜淑羡慕这位皇嫂。   “庆王兄与嫂嫂感情也很好,我便想着自己也能嫁得一位意中人便好了,只是我却没想到,一厢情愿要比两情相悦来得要早。”   梅亭嘉叹一口气,其实按照以往家中的教导,她应该说上一句,对于女子来说,情爱并不重要,只有正室的地位与管家的权力才是最真实的。   可是面对眼前的宜淑,她说不出这样的话,而且想想那沈青云,梅亭嘉也不愿用这种话再让宜淑产生别的想法。   “宜淑,既然如此便要让及时止损,不要让自己沉沦太多,不要等到无法回头的时候。”   皇宫的夜比旁的地方要安静许多,甚至连那鸟儿与蝉都通起人性来,并不敢在这个地方发生一丝声音。   而这处厢房里,梅亭嘉与宜淑沉默下来,便只将彼此的呼吸声听得分明。   也不知这沉默持续了多久,宜淑忽然粲然一笑,似乎是真心想开的模样:“我明白了,庆王嫂,谢谢你。”   梅亭嘉目送着宜淑离去,她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有哲理能点醒人的话,也许宜淑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   次日一早,梅亭嘉便同太后告别,在宜淑依依不舍的目光出了宫。   “你们先将行李送回王府,我去街上转转。”梅亭嘉想到自己被扔下许久的铺子,对跟随的下人道。   送行李自然用不了多少人,大多下人还是跟随着梅亭嘉,包括秦嬷嬷与棠诗。   梅亭嘉原本是想要去宣成街,然而这个方向最先到的是宣正街,她想起自己在这儿也有一间店铺,还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便走进去随意逛了逛。   宣正街的确不如宣成街喧哗,但是一路的铺子都极具质感,一看便非等闲。   梅亭嘉是知道铺子的具体位置的,只是当她按照韦衡所说的找到那本应空荡荡的店铺时,却怀疑是否自己找错了。   棠诗看了一眼王妃停下来的地方,笑着道:“主子是准备买些古董么?”   秦嬷嬷不由得笑道:“这天底下还没有哪家古董铺子里的古董比咱们家王爷的收藏名贵呢,王妃倒不如去王爷的私库里瞧瞧。”   梅亭嘉一言难尽地将这铺子看了好几眼,确信自己的确没找错,只是这儿怎么变成古董铺子了?   她继续往前走了走,这家铺子还没开张,但是透着一楼镂空的窗子往里面望去,能看见有不少古董规矩地摆在架子上。   梅亭嘉皱起眉,并非是所有古董都是孤品,但是那墙上挂着的《墨莲》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幅,可是庆王不是说送给简郡王世子了么?   秦嬷嬷与棠诗对视一眼,然后走上前道:“王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梅亭嘉回过身,对着秦嬷嬷摇摇头,心中却震惊不已。   如果她没猜错,荀臻骗了她,但却是为了将这些名贵的古董送给她。   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梅亭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着宣成街走去。   护国寺失窃案刚出那几日,街上着实冷清了一阵,可是当大家伙发觉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后,宣成街又慢慢恢复了繁华。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觉,这宣成街似乎是有些热闹过了头。   秦嬷嬷低声道:“王妃,老奴瞧着这宣成街像是多了许多外地人。”   说是外地人,其实嬷嬷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人,只是通过隐约几句语音分辩出不是京城本地人。   梅亭嘉微微颔首,略微提高了警惕。   她的铺子位置还是很好找的,自从上次与韦二少谈过,他便很快将两间铺子按照她的想法布置好。   梅亭嘉正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小店铺,忽而看见一个玄色身影伴着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店铺前走了过去。 第46章 梅亭嘉皱起眉思索再……   梅亭嘉皱起眉思索再三,在沈青云的确有问题的情况,派人跟上去瞧瞧似乎是理所应当,只是她想想似乎有些介怀的荀臻,又不确定自己干涉此事是否正确。   不过只一会儿,她便暗自笑自己多虑,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哪里有那么疑虑?   思及此梅亭嘉便走出店铺,结果却发觉那个玄色身影已然不知所踪,倒是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里面隐约还有女子的哭泣声。   梅亭嘉皱起眉,偏在此时又听得一个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响起,说出的话语下流难听:“哪里来的不识抬举的小娼妇,方才还喊着卖身救母,结果对着我们爷就矜持了,你是来卖身还是来挑汉子?”   另一个小厮听着年纪大些,说话更是嚣张跋扈:“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们爷可是顺毅伯府的二公子,是庆王妃的亲弟弟,岂容得你说不?”   梅亭嘉的神色一冷,韦氏夫人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她怎么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么一位蛮横的亲弟弟?   人群中的女子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恸哭声,想来是小厮强行动手抢人,梅亭嘉皱着眉看了身后的下人一眼,便有一个嗓门大的喝道:“住手!”   小厮下意识停手后恼羞成怒,开始回头找是哪个多管闲事喊这一嗓子,结果小厮们傻了。   刚刚被他们拿出来借势的庆王妃居然就一脸寒意地站在他们身后。   人群自觉为梅亭嘉让开了一条通道,使得她将那正要耀武扬威的人看了个清楚。   梅亭嘉看见那个子不高的少年后,只觉得一阵好笑,原来这是顺毅伯府的庶次子梅盛,而他的生母嘛,正是那受宠十几年前不久刚被废弃的张姨娘。   梅盛看见梅亭嘉也愣住了,说起来对于这位长姐他内心还是十分复杂的,毕竟自己的姨娘以及二姐落得今日的结局或多或少都与她逃不开干系。   不过他只迟疑了一瞬,便走到梅亭嘉面前极其亲热地唤了一声道:“长姐。”   梅亭嘉看都没看梅盛一眼,只走到那跪坐在低声掩面哭泣的女子面前道:“是你要救母亲?”   女子这才抽噎着道:“回贵人的话,正是。”   梅亭嘉看向棠诗道:“给她些银钱,带她去找大夫。”   梅盛原本正为梅亭嘉不理自己难堪,一听她要将人放走,连忙嚷开了:“长姐,你怎么能放这个小贱人走?”   秦嬷嬷看了看梅亭嘉的脸色,忙呵斥道:“大胆,什么时候轮到区区庶子来教王妃行事?”   围观的人一阵窃窃私语,方才听梅盛身边的小厮那样喊话,他们还以为这小少爷是顺毅伯府嫡出的少爷,结果竟是个庶子好高骛远借着嫡姐名头欺压弱女。   梅盛听得周围人的议论,心中十分生气,倘若这说话的人是棠诗,他可能直接就会动手,可是换做是宫里出身的秦嬷嬷,梅二少爷只好隐忍下来。   见那女子离开,梅亭嘉才把目光放在了梅盛身上,恰好便瞧见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不服气。   “来人,把二少爷绑起来,我们去顺毅伯府。”   梅盛一怔,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要绑我?”   回答他的是庆王府下人的一拥而上,梅盛本就文不成武不就,身边小厮也只是花架子,很快便被拿下了。   梅盛想要叫骂,却被梅亭嘉冷冷地盯了一眼:“若是出声,便把他嘴堵了。”   庆王妃带着闹事的弟弟走了,但却是一副要问罪的模样,这让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起王妃不徇私来,倒也有那眼里看不见好的嘲讽道:“谁知是不是做个样子,带回府去便万事大吉了呢?”   他这话一出便被嗤笑道:“人家好歹拿出银钱来安抚了那小女子,要教训庶弟的姿态也有了,你又做了什么?”   被骂回去的人灰溜溜地离去,人群也慢慢散开。   倒是不远处的店铺里,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微微眯了眯他那丹凤眼,淡淡一笑道:“看样子,她与娘家关系也是一般,难不成真以为庆王能依靠一生?”   他这一开口,身侧的男子们都疑惑地望向了他,口中说了句大宁人都听不懂的话。   庆王府的马车回府送好行李后,便又出来接自家王妃。   由于梅亭嘉就在街头,因而马车很容易就接到了她。   梅盛眼睁睁地看着梅亭嘉坐上马车,却只让自己步行跟着,不由得生气地道:“你这样未免太——”   “过分”二字还不曾说出口,说到做到的梅亭嘉便令下人拿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就这么一路动静不小地赶往了顺毅伯府,不少人都瞧见那小霸王似的梅盛被毫无颜面地带回了家。   顺毅伯自然是不在家的,而老夫人正在忙着操心姜婉的婚事,突然听得梅亭嘉回家了,一时间还有些高兴,倘若能让庆王妃帮着给姜婉掌掌眼也是再好不过。   结果老夫人便看见了令她十分崩溃的一幕。   顺毅伯府的二少爷像个犯人一样被拖回了府。   虽说老夫人不喜张姨娘,但对于孙子还是十分疼爱的,一见这幅样子顿时便心疼起来:“这,这是做什么呀?”   梅亭嘉望着老夫人道:“倘若不是今日偶然出门瞧瞧,我还不知自己的名头被人肆意玷污践踏,祖母,您莫非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要让阖府上下连带着我一起去死么?”   老夫人怔愣住了,梅亭嘉的伶牙俐齿她是领教过的,可是今日的严厉她还是第一次见,一时间竟有些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只嗫嚅道:“这,这说的是什么话……”   梅亭嘉索性将梅盛往老夫人面前一推道:“祖母瞧瞧,这可是顶着我亲弟弟名头在外欺男霸女的二少爷呢!今日我带他回来您老人家心疼,他日惹了皇上不悦,您要如何收场?”   姜婉一直就紧跟着老夫人,见老夫人被质问得说不出话,便站出来道:“梅表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即便是二表弟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姑奶奶的错呀,他还小呢!”   梅亭嘉皱起眉,秦嬷嬷便出言道:“表小姐慎言,我们王妃管教家里人,断没有旁人来说三道四的道理!况且表小姐的称呼也该变一变了。”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一脸委屈就要落泪的姜婉,又看了看狼狈不已的梅盛,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梅亭嘉果真是对家里太过苛责。   可是与心里想法完全相反,老夫人开口却道:“庆王妃的意思老身明白,定然会好生管教子孙,不为庆王妃惹麻烦。”   梅亭嘉毫无感情地一笑道:“祖母这话有失偏颇,管教子孙并非只是为我,也是为顺毅伯府少生事端。”   说罢,梅亭嘉转身便要离去,老夫人见状又出言道:“王妃请留步,老身还有一事想问,您带走璃丫头是意欲何为?”   梅亭嘉诧异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却见她浑浊的双眼里竟是真心实意地担忧,不由得心下疑惑,但面上却不显半分:“祖母无需多虑,我还不至于害二妹妹的性命。”   老夫人无言,没有什么理由再挽留梅亭嘉,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才敢命人为梅盛松绑。   梅盛一得自由便委屈地嚷开了:“祖母你可得为孙儿做主啊!今日之事明显是长姐找茬!”   姜婉突然开口道:“二表弟,她可不是你的长姐了,我们得唤人家一声庆王妃。”   她这话说得尖酸又阴阳怪气,然而此时老夫人的心神都在梅盛身上,顾不得体会姜婉的不对,她心疼地道:“你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何事了?”   梅盛想想今日街上的事,有那么一丝心虚,这时他刚被松绑的小厮出言道:“启禀老夫人,今日街上有个卖身救母的女子,我们爷给了她银钱便要带她回府,谁知那女子出尔反尔又不肯跟我们爷走!”   老夫人等人自然不会向着一个民女说话,何况小厮这话听着完全就是民女的不对。   梅盛见老夫人信了自己人的话,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他倒也不期望老夫人能真的在梅亭嘉面前替他找面子,只要老夫人不再继续教训他便可以。   回到庆王府的梅亭嘉眉头紧锁,这段时间老夫人对梅绛璃的态度她看得清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是绝对不会再有“璃丫头”这样亲昵的称呼的。   若是张姨娘还在,她可能还会怀疑是张姨娘说了什么,现下张姨娘已然被送到田庄里,必然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   自从带梅绛璃回来已然有了好几日,梅亭嘉便决定去瞧瞧这个颇有神通的二妹妹。   庆王府的地牢此刻除了梅绛璃并没关旁人,不算小的黑色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每日甚至连送饭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见。   然而今日她却被眼前猛然出现的亮光惊得闭起了眼睛,再睁开时,便看见了一身华服美得惊心动魄的梅亭嘉。   梅绛璃不由得暗自唏嘘,这样的场景才像极了那些庶女文的开头,只是她不会重生才来复仇,她很快就要让梅亭嘉万劫不复。   梅亭嘉看着更显狼狈与憔悴的梅绛璃,心里却半分感觉也没有。   梅绛璃一声冷哼:“你现在得意了?”   梅亭嘉远远望着满脸怨恨的梅绛璃,垂眸低声笑道:“你许是误会了什么,二妹妹,每个人生来都是要为了自己好好过日子的,你莫不是以为我活着便是为了打击你吧?”   梅绛璃皱起眉,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当真要比冷嘲热讽还令人难受,她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呼唤一声自己的系统。   就在她被梅亭嘉带过来的第二日,她的系统便苏醒了,这让梅绛璃几乎认定梅亭嘉是故意暗算自己。   只是转念一想,梅亭嘉理应都不知系统的存在,又岂会算着日子把她拘起来。   是的,梅绛璃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从家庵里出去时,她还窃喜着以为是逃离苦海,只是她现在后悔万分,倘若自己还在家庵,凭着系统她说不定已然回到顺毅伯府继续做她的伯府小姐。   系统应声,但却没给梅绛璃带来她想要的好消息:“没有技能能伤害到梅大小姐,你可以取得她的好感,令她放你出去。”   梅绛璃面目扭曲起来,她死都不会讨好梅亭嘉。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梅绛璃愤怒地喊道。   梅亭嘉淡淡地开口道:“不如我们来谈一样交易如何?二妹妹,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样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它神通广大能助你心想事成。”   梅绛璃顿时呆住,方才她还暗自说服自己梅亭嘉不知系统存在,现在对方竟说了出来,这让她眼前一阵绝望。   在看不出眼前有什么希望的情况下,她握紧了手中的碎瓷片决定铤而走险,于是梅绛璃奋力向前一挺身子,用着自己仅存的力气向着梅亭嘉全力奔去。   梅绛璃看着明显是没反应过来的梅亭嘉,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第47章 梅绛璃孤注一掷地朝……   梅绛璃孤注一掷地朝着梅亭嘉出手了。   她并非不知道这样做风险十分大甚至无异于找死,可是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梅亭嘉掌握了,这便等于这条命随时都在她的手上。   梅亭嘉冷眼瞧着目露疯狂的梅绛璃,面不改色地等她狠狠地冲到自己面前,才伸出手去架住她。   “二妹妹,你想做什么?”   天牢的光线不足,眉目如画的梅亭嘉在梅绛璃面前森然一笑,看着竟有了几分惊悚的感觉,梅绛璃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见了鬼一般。   庆王府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连个与梅绛璃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本就在家庵被折磨得心理脆弱,现下更是被刺激了个彻底。   于是梅绛璃彻底发疯了,她挣脱梅亭嘉的束缚,不管不顾地朝着她抡胳膊,连脑海内系统连连的阻止都听不进去。   梅亭嘉只好躲避着她,然而一个正常人是无法招架得住一个疯子的,一个不慎,梅绛璃手中的碎瓷片划过了梅亭嘉的手腕。   “我割到了!你死定了!”梅绛璃也感觉到自己得手,抓着梅亭嘉的衣袖不放,只等她失血过多而亡。   梅亭嘉看着梅绛璃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极了,她反手将梅绛璃往后一推,透支了体力的梅二小姐便坐在了地上。   “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见外面的风景由你决定。”   梅绛璃坐在地上发呆,仿佛没理解梅亭嘉的话一般,但是看见梅亭嘉转身欲走她又一挺身子去拽她被自己伤到的手腕。   梅亭嘉面色未改,而梅绛璃就着因她到来才点起的微弱灯光看得分明。   那手腕光洁如玉,根本没有半分伤痕,更别提流血。   “这,这不可能!”   梅绛璃喃喃出声,涣散的瞳孔渐渐惊恐地睁大,她望着梅亭嘉尖叫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妖怪!”   梅亭嘉将自己的手抽回,另一只手在手腕上轻抚几下,然后低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来历,也配说旁人?”   袅袅婷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梅绛璃眼前,地牢又重新归于宁静与黑暗,梅绛璃却觉得周身寒冷无比。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系统,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来历,除非那个人根本不是人!   穿越后一直自信无比的梅绛璃又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慌,甚至比上次圣旨赐死时还要令她六神无主,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剧情会崩得她连修补的机会都没有,然而明白于她也是无用,她现在毫无办法。   梅亭嘉出了天牢的一瞬间,有些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自己的秘密被死对头梅绛璃发现了,她却并没有多少惊慌。   是因为梅绛璃现在是她阶下囚的缘故么?可是只要人活着这秘密便有泄露的危险,而下手除去她么……   梅亭嘉发觉自己竟下不去手终结一个人的性命,她不由得苦笑一声,许是自己伪善吧!倘若梅绛璃是被别人所杀,自己可能不会有半分触动,可若是换作要她自己下手便无法施行。   又走了几步才瞧见守着门口的秦嬷嬷,后者连忙走上前扶住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好的梅亭嘉。   主仆二人慢慢往朝昇居走去,结果还没到院门口,便瞧见一脸惊慌的棠诗从里面出来。   “发生何事了?”梅亭嘉开口问道。   棠诗连忙道:“主子,王爷回来了,他受伤了,流了许多血,现在在东暖房呢,您快进去瞧瞧吧!”   梅亭嘉一怔,脸上登时血色更尽,但脚下却多了许多力气,她也不用秦嬷嬷扶了,自己快步便走进了东暖房。   荀臻就躺在窗边的卧榻上,而他面前有两个太医模样的人正愁眉不展。   “殿下这伤口虽然不大,可是就在腕间,极为凶险啊!”   梅亭嘉一怔,腕间?她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腕,这会是个巧合么?   另一个太医还想念叨什么,夏放眼尖地看见了梅亭嘉,忙开口道:“奴才给王妃请安,王爷,王妃来了。”   荀臻原本正苦着脸听太医们唠叨,一听夏放的话忙起身道:“快让王妃进来,胡太医徐太医,你们先退下吧!”   二位太医沉默了一瞬,内心忍不住腹诽,王爷怎么体会不到他们当大夫的为病人操心呢?这样欢喜的语气是为了什么?   如若荀臻知道太医们的心声,定然会好笑,自己明明是为了他的王妃。不过庆王殿下不可能具备这种能力,也就简简单单地任由心怀不满的太医们走了出去。   梅亭嘉对着出门的太医们略微颔首,有心想问一问,但是荀臻那里还等着,她也就直接走进去。   伤是她刚受的,伤口模样她虽然不可能想象得到,但是位置她记得分明,与荀臻包纱布的地方是一个。   荀臻看着梅亭嘉怔怔地望着自己伤口的样子,心中蓦然一惊,勉强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我无事,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梅亭嘉喃喃出声,很快又回过神来道,“王爷莫要玩笑,这旧疾可不是这么个用法,您是不是受什么伤了?”   荀臻叹了一口气,随口诌上一个意外倒也不算难事,只是他不想再继续隐瞒眼前的人。   想也知道今日她又出了意外,自己这边才会再次无端受伤。   荀臻沉默着看了夏放一眼,夏侍卫长极不情愿却只得认命地解释道:“启禀王妃,王爷他今年害了一种怪病,总是无端留下伤口以及疼痛,今日是又犯了这个病。”   不算很大的房间里顿时一阵寂静,夏放得了荀臻的眼神示意,行过礼后退了出去,还顺便将门关好。   荀臻望着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已经放空的梅亭嘉,半晌她却突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她的这声笑完全听不出任何不好的情绪,可是荀臻却平白觉得一阵压抑,他试图向她走过去,却被梅亭嘉阻止:“王爷别乱动,碰坏了伤口便不好了。”   荀臻狐疑地望着梅亭嘉,沙哑着声音道:“你……”   梅亭嘉走到荀臻身边,扶着他慢慢躺下,才开口道:“我无事,王爷不告诉我的顾虑我明白,这毕竟事关王爷的身家性命,不直接跟我说再合理不过。”   荀臻只觉得心中苦涩,夫妻之间本不该这样防备,他那时到底还是小肚鸡肠了。   “嘉儿,我……”   梅亭嘉笑了一笑,轻轻抵住他的嘴唇,她似乎从未这样大胆过,一直都是守礼的模样,眼下这样一动作倒让荀臻心头猛然一跳。   “王爷也不是一直便隐瞒着我,仔细想来您说了不止一次,是我愚钝了。”   荀臻确信自己十分不愿意听见梅亭嘉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虽然她不曾故作客气地说什么妾身,可是他就是感到有一丝无形的隔阂在二人中间生起。   “不是,是我不曾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是我不对,我……”荀臻闭了闭桃花眼,开始检讨自己。这件事对于一个手握实权的王爷来说本该十分艰难,但是荀臻却并没有什么纠结地便说出口。   梅亭嘉再度中止了荀臻的话,这一次她轻轻探出身子,以自己的唇衔住了荀臻有些干裂的下唇,她的双眼亮得惊人,饶是做着形同勾引的事情,却还依旧清澈。   唇上柔软的触感久久不去,荀臻只觉得自己似乎处于两军阵前,交战的双方都擂鼓不止。   眼前的男子那好看的眼眸里情绪多变,由惊讶到沉迷,由被动接受到反客为主,梅亭嘉轻轻闭起眼睛。   对于她来说,总算是弄明白庆王殿下非娶她为妻的缘故了。失落也有,毕竟那带着情意的窗户纸被捅破后,真正牵线的还是利益,这样干脆的事实的确让人不适。   可是梅亭嘉并非无法接受这样的婚事,相反,她很快便觉得心安下来,比之飘渺无形随时容易飘散的情意,弄清楚自己的优势怎么能算是坏事。   “所以今日又是因为什么受了伤呢?”   荀臻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把玩着梅亭嘉的头发,颇有些无奈地问道,他下意识总是觉得梅亭嘉是又使了什么苦肉计,可是又想不到还有谁要让她这样设计对待。   梅亭嘉只笑了笑,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好奇地道:“王爷是从何时开始如此的?”   荀臻又再度发觉了梅亭嘉岔开话题,他倒也不强求她回答,顺着她的问题回忆了一下,便回答道:“具体是哪一日我还真不记得,大约是今年二月初才第一次有这种情况。”   梅亭嘉盘算了一下,发觉二月正是她刚重生的时候。   庆王殿下索性把自己的几次无端受伤都详细地与梅亭嘉说了,听得梅亭嘉有些羞愧,这其中不乏自己蓄意设计的,那时还以为是没什么,却不想有人在背后替她担着。   庆王受伤的消息传到宫里,孝统帝心中明白荀臻是为何受伤,但却无法隔着弟弟叮嘱弟媳妇一切小心,只得将上好的伤药送去庆王府。   荀臻只在王府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出了门,而梅亭嘉在他走后才发觉自己忘了询问他宣正街的古董铺子是怎么回事。   梅亭嘉暗自笑自己健忘,然后便开始为点心铺子琢磨起原料来。   庆王名下的田庄不少,其他各色铺子也是应有尽有,如果梅亭嘉愿意,她完全可以从庆王这里自给自足。   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荀臻的产业放在了一边。   天气渐渐转凉,九月一到,顺毅伯府便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今年是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再加上这一年府上出了一位王妃,铁定是要为老夫人大办一场的。   待得九月初六,老夫人寿辰的前一日,老寿星却突然到了庆王府。   彼时的梅亭嘉正忙着算上一季的账,见老夫人到来便停了手边的事,将老夫人迎到前院的正厅。   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上庆王府的门,王府的雍容华贵就连当了几十年老太君的老夫人也有些眼热,更别提她带来的姜婉。   起初,梅亭嘉以为老夫人来是为了姜婉,谁知老夫人一开口,她便不由得沉下脸。   “老身今年五十岁,不知还有多少寿数好活,此生老身万事圆满,只一点心愿,希望能在寿宴上看见阖家团圆……”   老夫人絮絮叨叨着说了一段话,虽然还没将目的明说但梅亭嘉已然懂了老夫人的意思。   梅绛璃的神器定然是再度回到她的身边,老夫人才会重新燃起对这个孙女的喜爱。   梅亭嘉看了看目光恳切的老夫人,忽然便觉得十分想笑,自己的祖母话说得真挚,仿佛当真是想念梅绛璃,只可惜这一切也不过是梅绛璃的算计。   站在一边的姜婉听得老夫人口口声声暗示着想念梅绛璃,不由得目光一黯。   她根本想不通自己的姑奶奶怎么会突然又喜爱起梅绛璃来,但是毫无疑问,这对于只有靠着老夫人喜爱才能在伯府立足在京城活下去的姜婉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老夫人说完话后,发觉梅亭嘉并无反应,于是心一横竟起身给梅亭嘉下跪行礼,口中依旧哀求。   梅亭嘉自然不能看着老夫人这样跪拜自己,她令几位嬷嬷上前扶起老夫人,然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自会如祖母的意。” 第48章 老夫人一怔。   ……   老夫人一怔。   有时候人便是如此奇怪,在她心里已然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那便是梅亭嘉忘恩负义不好说话,结果眼下自己还没怎么哭求便得到了同意,老夫人的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怀疑。   “恕老身僭越,璃丫头她是否还人世健康无虞呢?”   梅亭嘉听得一笑:“祖母的意思,竟是疑心我会害自己的妹妹?”   老夫人忙不迭分辩道:“老身不敢,只是璃丫头她年纪小,难免冲撞了王妃。”   梅亭嘉微不可闻地叹气,现下便又发觉出这体质的不好之处,不然大可以告诉老夫人梅绛璃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疯狂事情,光明正大便可以回绝了。   “祖母放心便是,我与您心尖上的璃丫头不同,不是个会将狠主意打在自家姐妹身上的人。”   梅亭嘉的话令老夫人微微愧疚了一下。   从小到大,身为长姐的梅亭嘉都是无端受罚的那一个,纵然她自己的仪态规矩已然做到最佳,却还是要因为底下妹妹们的不是一同被责罚。   而出嫁前也是被梅绛璃一次次地挑衅,真要说起来,对自家姐妹下手的那个人应该是梅绛璃。   梅亭嘉见老夫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接着问道:“不过说起来,祖母是完全原谅二妹妹冲撞长公主冒犯庆王之事了么?”   老夫人沉默不语,明显是纠结起来。   姜婉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开口劝了一句:“姑奶奶,按说婉儿是外人,不该插嘴,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如若惹得皇家不悦,不止顺毅伯府遭殃,怕是梅,怕是王妃也不好做。”   老夫人自然不会觉得姜婉不该说话,她自己也开始犹豫,明明璃丫头是犯了大错,可自己为何突然便这么想念她呢?   此时,梅亭嘉适时地提了一句:“祖母不是处置了张姨娘么?想来她说些什么,您应当是记得的。”   张姨娘说了什么?老夫人再度陷入回忆中,那疯婆娘满口庆王中意的本是她的女儿,每晚梦见的也是她的女儿。   老夫人一直以为这是张姨娘魔怔了在胡说,毕竟庆王做了什么梦张姨娘怎么可能知道呢?只是当她看见梅亭嘉的表情后,心里猛然一惊,这事儿该不会是真的吧?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有时候偏心,但是身为伯府掌权几十年的女主人她并非没有半分头脑。   既然梅亭嘉能心平气和地说起这件事,那便代表庆王与梅绛璃并无关系,那么庆王如若真的梦见梅绛璃,便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丫头在捣鬼。   在老夫人深思的时候,梅亭嘉淡淡地看了姜婉一眼,开口询问道:“最近祖母是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想起二妹妹了呢?”   姜婉看了一眼似是没听见梅亭嘉问话一般的老夫人,于是开口回道:“婉儿也说不准,仿佛是某一日醒来就突然十分想念二表妹,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为巧妙,梅亭嘉都不曾想到自己与这个不算对付的姜婉居然能一拍即合。   老夫人听得这话,心中又是一惊,难道说璃丫头当真是做了什么邪门的事情?   见老夫人已经是心乱如麻,却还坚持着不肯松口,梅亭嘉索性也不勉强她,只寒暄了几句后便送老夫人出了府。   初六日这一早,顺毅伯府便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若是往常,顺毅伯府老夫人的寿宴定然不会引来如此多的贵客上门,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在出了一位庆王妃后,顺毅伯府很快跻身于京城新贵,人们纷纷上门给老夫人贺寿,给的是庆王殿下的面子。   梅亭嘉与荀臻起身得很早,只是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出门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毕竟作为老夫人寿宴身份最高的人,他们不适合到得太早。   出门时,荀臻看了一眼队伍最后的那辆小马车,又望向梅亭嘉低声道:“你若是不愿带着她也无事,一切有我为你解释。”   梅亭嘉轻声一笑:“王爷的好意我明白,只是这内宅女眷之事我总不好还要王爷来烦心。”   荀臻叹气摇头,又看了一眼那极不起眼的灰色小轿。   他对这位梅家二小姐的印象除了鬼祟外便再无其他,庆王殿下想,也许择日应该将近来一切古怪都向坐禅大师咨询一二。   庆王夫妇的车架还没进顺毅伯府所在的这条街,便有望风的下人瞧见赶着回去禀告顺毅伯与老夫人。   阖府上下的宾客主人都起身至门口迎接庆王与王妃。   老夫人昨日回府后思考许久,再加上有姜婉吹了耳旁风,已然对梅绛璃没那么热衷,结果一夜过去她又好似忘了昨日发生什么了似的,再度念叨起梅绛璃来。   姜婉原本只是配合梅亭嘉给梅绛璃上眼药,现在她是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位二表妹可能是会妖法。   待得庆王夫妇到了门口后,老夫人忍耐不住抬起头去瞧车架,发觉最后面还跟了个小轿子,顿时便放下心来。   马车帘子一掀,庆王荀臻先行下了马车,他刚要回身去搀扶梅亭嘉,却瞧见自己的王妃给自己使眼色,不由得收回自己的走。   梅亭嘉由棠诗搀扶着下了马车,顺毅伯府的人高呼行礼后,荀臻叫了起,众人才又重新回到府中落座。   女眷们是在后院,由老夫人主持着,只是老夫人似乎光顾着找寻梅绛璃,竟连梅亭嘉都冷落了。   梅亭嘉淡淡一笑,一点也没有被冷落的不悦,她对棠诗道:“快去把二小姐带进来吧,别让祖母久等。”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眷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经过文会宴那一遭,梅绛璃可谓是京城名人,只不过这名声都是烂的,纵使今日来参加老夫人寿宴的以夫人为主,但是谁没听说过梅二小姐种种疯癫的作为呢?   眼下见顺毅伯府老夫人居然还心心念念着这么一个女子,不由得纷纷暗自嘲笑她没眼界。   老夫人此时却完全没心思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望着消瘦不已的梅绛璃,仿若是久旱之人见了甘霖,那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璃丫头啊!快让祖母瞧瞧,怎么瘦成这幅模样了?我的璃丫头啊!”老夫人几步走下去将梅绛璃拉在手里,竟当场哭出声来。   这下连顺毅伯府的下人都发觉出老夫人不对劲了,二小姐没被赶出去之前,老夫人对她都没这么亲厚,更别说二小姐还犯了那么大的错。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狐疑地打量起老夫人与梅绛璃来。   梅绛璃被老夫人以超乎常理的热情抱住了,心中有些厌烦又有些无奈。   系统原本便是个半成品,折耗损伤再苏醒后能力更是下降得厉害,她不得不只能选择一个人来刷好感。   梅绛璃选择了老夫人,毕竟她是顺毅伯府的女主人,还是梅亭嘉的长辈,只有她能在梅亭嘉面前说上话救自己出去。   可是梅绛璃没想到,梅亭嘉三言两语就能将老夫人的心意改变,使得自己不得不加大了攻略力度,以至于一下子过了头,变成现在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   张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她连忙走过去将老夫人扶住道:“老夫人,这寿宴还办着呢,您快让二小姐坐下陪您说话吧!”   老夫人泪眼涟涟地道:“好,好,璃丫头,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那一桌的客人立刻变了脸色,她们自然是今日到场之人中身份最高贵的,现在却要跟梅绛璃这样不体面的女子坐在一起?   贵妇们不情愿的模样被梅绛璃看得分明,可是老夫人却浑然不觉,还拉着她要去坐,让她体会到了作茧自缚的感觉。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坐过去将会面临着一波又一波地羞辱与嘲讽。   梅亭嘉将梅绛璃的表情看在眼底,她开口道:“祖母,二妹妹好歹也是未出嫁的小姐,且让她坐到一边去吧!”   对于皇权天威老夫人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梅亭嘉此时便代表着皇家,因此旁人的话老夫人许是不会在乎,但是梅亭嘉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于是便让张嬷嬷将梅绛璃引到了梅家小姐们所在的那一桌。   三小姐等人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她们后半辈子要说个什么亲事还得由老夫人决定,她们哪里会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梅绛璃见梅亭嘉只一句话便能让处于自己系统影响下的老夫人听话,不由得咬起牙来。   系统苏醒后,她第一时间便问了有关于庆王梦境的问题,却得到一个让她吐血不已的回答。   梦境系统只不过给了一个庆王对梅绛璃产生朦胧好感的引子,倘若梅绛璃能借此机会与庆王相知相许,那么梦境也会一直根植于庆王脑海,好令庆王对她更加情根深种。   可是引子的确有了,她们姐妹四人出席了宜婉长公主的宴会,可是那日她却为了与梅亭嘉斗气,将自己粗俗蛮横的一面暴露得彻彻底底。   这梦境与好感相辅相成的链子一旦断开,后面是怎么接也接不上的,所以现在的庆王已然许久不曾做过有关梅绛璃的梦,而他的心上人也另有其人。   梅绛璃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冒死令张姨娘孤注一掷却害了她,原来这个系统早已经失败,至于这另有其人的心上人,梅绛璃恨恨地望了梅亭嘉一眼。   五小姐梅若瑜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二姐你瞪谁呢?”   小女孩的声音清亮得很,登时便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梅绛璃连连摆手道:“我,我没瞪,是她看错了。”   梅若瑜不服气地道:“我明明没看错,你就是瞪祖母那一……呜!”   四小姐梅如瑾连忙捂住五妹的嘴,省得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上首坐着的人除了老夫人与梅亭嘉,都不曾与这梅绛璃相识,而剩下这二人无论她瞪得是谁,都落实了这是个狼心狗肺的女子。   梅绛璃简直难堪极了,她终于明白梅亭嘉怎么会那么好心带她出来,原来是早料到了自己被会众人羞辱!   想到这,梅绛璃索性放下筷子朝着老夫人行礼道:“祖母,孙女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说罢,她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梅亭嘉,她就不信梅亭嘉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限制自己的行为!   老夫人看了一眼梅亭嘉,发觉她没什么反应后便应允了,梅绛璃便匆匆走出设宴的小花园,在这熟悉的府中闲逛起来。   就在她怎么也无法排遣自己心中的愤懑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二小姐,请留步。” 第49章 宴会过半后,梅绛璃……   宴会过半后,梅绛璃才红着脸回到花厅,而这一切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梅亭嘉也瞧见了梅绛璃这一看便有问题的模样,微微皱起眉望了望无所觉的老夫人。   老夫人虽也注意到梅绛璃,但是她依旧是那副极其心疼的样子,梅亭嘉不由得垂下眼眸,如此看来一会儿走时说不准还有得闹腾。   待得宴会散去,老夫人看着梅亭嘉欲言又止,而宾客们也想等着庆王与庆王妃离席后再动身。   梅亭嘉淡淡一笑:“我许久未与祖母和姐妹们好生聊聊了,有意多留一会儿,各位夫人还是先行离去吧!”   贵妇小姐们面面相觑之时,有王府下人自前院过来,说是庆王有要事与顺毅伯商量,也要留下一会儿,夫人小姐们这才放心地离去。   梅亭嘉莞尔一笑,荀臻与她那个以吃喝玩乐为人生主要目标的父亲能有什么话商量呢?   待得宾客尽数离去,伯府下人们开始收拾残局,而老夫人则在孙女们的簇拥下回了寿康堂。   路上老夫人便几次想提起让梅绛璃留在家中,但却被梅亭嘉轻松地挡了回去——她只需提及家中小姐包括姜婉的婚事,便让老夫人没办法只顾着梅绛璃。   宴会伊始还懊悔自己似乎有些释放过头的梅绛璃,此刻看着老夫人居然还惦记着其他姑娘,顿时又觉得系统的效果不够,只可惜现在她注定无法培养出一个只为她而活的奴隶。   姑娘们的亲事注定是掌管后院的老夫人重中之重,待得初初谈完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前院的庆王也派人催促梅亭嘉快些回府。   梅亭嘉这才起身道:“祖母,王爷那边已然着急了,我这就走了,改日再回来看祖母。”   此话一出,梅绛璃立刻哀求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连忙开口道:“王妃,老身许久不曾与璃丫头……”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登时全散去了:“祖母,您是要跟我抢人了?”   平心而论未出嫁的姑娘一直被长姐带在夫家是极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在显著的地位差距面前,老夫人愣是没能说出肯定的话来。   梅绛璃眼巴巴地看了老夫人好几眼,却发觉徒劳无功,不由得失望地闭起眼睛跟着梅亭嘉往外走。   “二妹妹机关算尽原来只为自取其辱啊!”梅亭嘉轻飘飘地道。   梅绛璃很想冷冷地瞧上梅亭嘉一眼,只是她现在怎么也摆脱不了自己的心慌,勉强回了一句:“你还是少幸灾乐祸得好。”   梅亭嘉轻轻一笑,不再搭理梅绛璃。   待得上了马车,荀臻轻揉着自己的眉间,看着像是极为烦心的模样。   梅亭嘉不由得歉然一笑道:“与父亲说话让王爷费神了。”   荀臻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梅亭嘉道:“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岳丈大人他,很是有趣。”   除了有趣二字,荀臻倒也说不出老泰山别的优点了,毕竟顺毅伯当真是文不成武不就,也没什么正经的人生目标,与荀臻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梅亭嘉略略叹了一口气,她父亲是什么她还能不知道么?偏生可笑的是,他还试图以庆王岳丈的身份进入户部这等油水极厚的部门。   荀臻发觉梅亭嘉似乎在苦恼,便轻笑一声道:“罢了,别想这些,我倒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梅亭嘉道:“王爷请讲。”   荀臻便道:“我有心找个时候带你去护国寺一趟,见一见坐禅大师。”   坐禅大师这等人物,梅亭嘉以往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现如今自己居然有机会能够一见,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不过梅亭嘉很快便反应过来,荀臻带自己去见这位有着得道高僧之名的大师,想来是要彻底解决一下二人体质的问题。   见梅亭嘉沉默不语,荀臻叹了一口气,大手覆在了梅亭嘉如青葱般的手指上:“你是不是不愿?”   梅亭嘉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王爷何出此言?能够得见坐禅大师是我的缘分。”   看来自己的铺子要快些进行了,这样便是有了条后路,前世那种一旦被家族抛弃便毫无活路的日子,梅亭嘉绝对不会再过。   荀臻叹了一口气,身旁的女子心思总是藏得这样深,偏偏最近他事情繁多,根本无暇与她交心相对,只得等这一阵忙碌过去再说。   想到自己的铺子,梅亭嘉忽而想起一件事,思索再三她开口问道:“王爷,前几日我在宣正街闲逛,发现了一间古董铺子。”   荀臻在听见宣正街三个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是想给眼前人一个惊喜,只是既然已经被她发现,再遮掩反而显得不好。   “既然你发觉了,我便直说了,那是我送给你的铺子,之前你发现不见了的古董,也都是放在那铺子里了。”   在发觉那古董铺子后,梅亭嘉便做过猜测,这也是其中一条,只是那些古董实在是太过贵重,梅亭嘉也不敢笃定荀臻真的会送给她。   眼下真的证实后,梅亭嘉心中涌出一股感动。   虽说钱财代表不了一切,但是能舍得放钱财出来,庆王对他们的婚事必定是极其上心。   只是感动过后,梅亭嘉还是理智地开口道:“王爷的心思我十分感动,只是还请王爷将那些古董收回王府吧!”   荀臻眉眼间笑意淡了,他问道:“为何?”   沉下脸的庆王殿下其实是有几分骇人的,只是梅亭嘉却似乎分毫不曾感受到:“王爷可曾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怕这等珍贵的古董在我的铺子里会惹来灾祸。”   荀臻皱着眉道:“怎么会?我不信这京中还有人敢冒犯到我庆王府的头上。”   梅亭嘉暗暗叹了口气:“可是,我并不想用庆王妃的名义开店铺。”   马车里顿时一片沉寂,荀臻那一向对着梅亭嘉都是温柔缱绻的桃花眼内一片死气沉沉,半晌他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来处置那些古董便是。”   庆王的不悦饶是反应力不及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又何况是梅亭嘉呢?她轻轻低下头,正思考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叫声:“有刺客——”   这一声令方才还有些别扭的荀臻立刻回神,他反应神速地将梅亭嘉往怀里一带,同时一躲,堪堪躲过了射进马车里的一箭。   庆王府的马车虽然坚固,但破绽之处颇多,毕竟这只是作为出行用的马车,只一瞬间荀臻便做出判断,弃了这辆看似安全实则禁锢的马车。   他将二人身后的靠垫顺着马车窗扔了出去,待得听见带着风声的箭支将靠垫射个对穿,荀臻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带着梅亭嘉自马车门飞快冲出。   外面夏放已然领着王府的侍卫与跳在明面上的黑衣人缠斗了起来,而暗处试图放冷箭的人瞧见荀臻带着王妃出来,更是瞄准了夫妻俩。   今日是来参加老夫人的寿宴,荀臻自然不会带什么兵器,只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打开进行抵御。   夏放见自家王爷出来,忙带着人前去保卫,却听得荀臻吩咐道:“护好王妃。”   若是从前,梅亭嘉必然会让荀臻不要管自己,然而她现在已然知道自己的伤都是由荀臻代为受着,便没有推拒。   黑衣人们始终都把重心放在与荀臻缠斗上,这让众人更加认定了这是一场针对庆王殿下的刺杀。   梅亭嘉起初还在揪心地看着荀臻,结果她便发觉庆王殿下打这些宵小游刃有余,便把目光望向了停在后面看起来孤零零的灰色小轿。   这轿子看起来安静得很,仿佛里面没有人一般,梅亭嘉微微皱眉,连求救也没有,梅绛璃会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么?   护卫梅亭嘉的人原本机警地望着四周,此时那顶灰色小轿突然有了动静,梅绛璃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杀气腾腾地向着梅亭嘉冲过来。   护卫立刻冲上前去试图将梅绛璃拦住,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前方,便没注意到有个黑衣人乘着夜色悄悄地靠近了梅亭嘉。   荀臻越打越发觉不对,这群黑衣人说起来功夫也不算弱,不然不能与他缠斗这么久,不过很显然,这群人也没有尽力,倒像是在拖延着什么。   庆王殿下自然无法在瞬间猜出这些人的目的,但是他心中惦念着自己的王妃,便下意识地去瞧梅亭嘉在的方向,结果便看见了那惊险的一幕。   梅亭嘉原本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直觉回过身,跟这位从头到脚只有一双丹凤眼露在外面的人看了个眼对眼。   黑衣人原本应该在梅亭嘉后背重重地捅上一刀,然而对上这张脸他突然便犹豫了。   梅亭嘉发觉自己与这人距离实在太近,逃开已经很不现实,于是她干脆略一歪头拔下了头上的钗子。   沉迷眼前人美貌的黑衣人惊觉不对,结果胳膊上一阵剧痛,看着雍容的女子竟然狠绝又利落地出手了。   “小心!”下人们轻而易举地将梅绛璃制伏后,才发觉这像极了调虎离山,再回头看去,果然王妃陷入到了危险之中。   变故就在这么一瞬,许多人连梅亭嘉刺伤黑衣人都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又瞧见自家王爷飞快地掠过来。   那被刺伤的人见状反而不再犹豫,直接对着梅亭嘉出手,而与此同时,荀臻也到了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几声闷哼同时响起,黑衣人已躺在地上,而荀臻的脸颊上竟挂了一个明晃晃的伤口。   这个角度倒是巧妙得很,旁人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那黑衣人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是伤在了谁的身上。   梅亭嘉呼吸一滞,她明明失去了痛觉,可是此刻看见荀臻那张好看的脸上因为自己挂上伤痕,她却感觉自己也疼得厉害。   荀臻抱着梅亭嘉俯视着躺在地上的男子,一如那日在奉茗茶庄外的那样,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脸上被伤到,也不曾想过未来会不会留疤。   原本还只能与庆王打个平手的黑衣人们见状立刻一窝蜂冲上来,想将被打倒的人抢出来,然而此刻他们面对的是因主子受伤而红了眼的王府侍卫们。   更加激烈的打斗在这条格外寂静的街上持续着,原本负责打更的更夫听得这个声音远远便跑开,也不知是去躲避还是报官。   梅亭嘉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道:“王爷,我们,我们快回府去瞧瞧。”   如果荀臻当真因为她而留下无法祛除的疤痕,梅亭嘉只会愧悔终生。   地上的人突然一声冷笑,毫不掩饰的声音听着分外熟悉。   其他的黑衣人不断地倒下,终于有人忍耐不住,用大宁人都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句什么,将倒在地上的人喊得一愣。   荀臻皱起眉,这似乎听着像是南商的话。   地上的男子将眼底的不甘心压下,狠狠一甩手便释放出一阵白灰,他则趁机跑走。   荀臻并未追上去,而是冷冷地看了看剩下那些一脸死志的黑衣人,吩咐道:“将他们压去大理寺的天牢。”   有下人指着被打晕的梅绛璃道:“王爷,这人如何处置?”   荀臻只看了一眼便望向怀中的梅亭嘉。   梅亭嘉忙开口道:“王爷,可以放我下来了。”   荀臻仿若未闻,重新又问了一句:“你要如何处置她?”   梅亭嘉心中清楚,今日梅绛璃行为反常,她冲出来的时机也与那黑衣人配合得刚好,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思索再三,她抬起头道:“王爷,她毕竟是一介女眷,关押在大理寺不好,不如带回王府审问。”   话虽如此说,梅亭嘉心中可没有半分心疼梅绛璃的想法。她了解现在这人多少是有些失心疯了,如若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难免她会胡言乱语不说,更怕她会借着手上神器逃之夭夭。   荀臻点点头,示意下人们按照王妃说得做。   梅亭嘉掏出手帕,轻轻摁在了荀臻的伤口上,她也不敢用力,只想用帕子擦干他脸上的血迹。   “王爷,”她重新提起方才没来得及被回答的话,“快些回府叫太医吧!”   荀臻微微眯起眼睛任由自己的王妃为自己擦拭伤口,听得她这番话,他才睁开双眼道:“不回府了,连夜去护国寺!” 第50章 荀臻的伤口倒也不算……   荀臻的伤口倒也不算大,很快便止住了血,可是马车里的夫妻二人心情都无法放松。   身为庆王的荀臻武艺出众,身边随从暗卫不少,如若有心人想直接伤害他是难如登天。可是现在,能够通过梅亭嘉伤害到荀臻的这个秘密被明显别有居心的人知晓了。   纵然荀臻可以为梅亭嘉安排上许多保护的人,但是难免百密一疏,毕竟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下手总要容易许多。   马车赶得飞快,也就不免颠簸,梅亭嘉忍住些许的恶心,回想起了方才那极为眼熟的黑衣人。   她倒也未花多少心思便回想起一个人,同样的黑衣,同样的丹凤眼,梅亭嘉轻轻蹙眉,看了看身侧同样沉思的荀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猜想告知。   只思考了一瞬梅亭嘉便下定决心开口:“王爷,方才那个黑衣人……”   荀臻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都知道。”   那沈四平日里也就那一副打扮,再加上还有双眼睛露着,谁能瞧不出呢?   脸上的伤口已然只剩下细密的丝痛,可见伤口不深。自己抱着梅亭嘉泄了一部分力道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那沈青云许是也没下狠手。   荀臻脸色铁青了起来,梅亭嘉能逃过一劫当然是好事,可是身为男人,有其他男子对自己的妻子觊觎留情,还是让庆王殿下难以开怀。   深夜里飞奔的马车在街道上的奔驰的声音显得格外喧闹,而马车里却是一片寂静。   梅亭嘉看了看似是有所筹谋的荀臻,便将那沈青云从脑子里丢开,专心思考起今日的事情来。   她虽不知老夫人寿宴到底请了些什么人,但是以顺毅伯府如此在京城的地位声势,想来镇西侯府也会赏脸出席,那么沈青云也有可能出现在顺毅伯府。   她又想起今日寿宴上,梅绛璃曾离席片刻,想来便是那时与人有了商量。   梅亭嘉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似是对如何处置梅绛璃有了计较。   庆王夫妇在回程路上遇袭一事很快便传开了,一同被人知晓的还有庆王夫妇在护国寺呆了一夜,日出时分才回府。   荀臻与梅亭嘉也顾不得休息,一个进宫,一个则去了王府的地牢。   这回的梅绛璃可没有上次的好待遇,自回来她便被绑在了刑架上,虽然并未用刑,但这么绑上一晚上也令她十分不好受。   梅亭嘉望着一脸苍白却闭着眼睡着的梅绛璃,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满脸恭敬的人,那人会意,将手边的一桶凉水朝着梅绛璃劈头盖脑地浇了下去。   梅绛璃惨叫出声,迷蒙半天才瞧见面前的梅亭嘉,而此时梅亭嘉已然让所有人退下,自己独自面对被绑起来的梅绛璃。   “贱人!你敢这么对我!”梅绛璃下意识怒目骂道。   梅亭嘉的手边就放着一些行刑用的刑具,她随意拿起一根鞭子,在手上掂了掂,才笑着看向梅绛璃道:“你方才说什么?”   梅绛璃有些惧怕地咽了一口口水,但是她想了想,虽然书里剧情说梅亭嘉是个恶毒女配,但是她穿越这一年发现,这个女子在老夫人面前任打任骂,顶多只会回嘴,着实懦弱得很。   于是她强撑着道:“贱人,你敢打我?”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自己脸上挨了一鞭,顿时火辣辣的痛感袭来,让梅绛璃无法控制地流起眼泪来。   梅亭嘉甩了甩鞭子,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兵器自然用得不惯,不过打被绑起来的梅绛璃倒也用不上多高深的功力,她看向梅绛璃道:“怎么?方才那一下,二妹妹是没觉出疼来?”   梅绛璃见梅亭嘉又要扬鞭,慌忙哭叫起来,只可惜这里并无人搭理她的救命声。   “你,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梅绛璃一边哭一边质问梅亭嘉,那模样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梅亭嘉坐在了梅绛璃对面的椅子上,她看着梅绛璃淡淡一笑道:“做什么?送你归西啊!”   梅绛璃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看梅亭嘉的模样,发觉她不似在开玩笑,立刻叫道:“你,你不怕祖母怪罪于你吗?”   梅亭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开口道:“怪罪我?二妹妹明明是死于刺客误杀,祖母为何要怪罪于我?”   梅绛璃慌了,她不得不承认这对于梅亭嘉来说是个极好的名头,既不会背上杀害妹妹的恶名,又可以解决了自己。   虽然初初穿越时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死了就能穿越回原本的世界,可是当了一年有大小姐后,她已然不愿意再回现代去做一个月薪三千的小柜员了。   她有金手指,虽然一开始出了些岔子,但是现在系统已然复苏,她只要能保住这条命,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差。   梅绛璃还在做着这样的幻想,却已然忽略了重新复苏的系统能力已经下降得太多太多。   “长姐!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忍心就让我死呢?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保证……”   “以后不再打扰你”这句话还未说出口,梅绛璃便被梅亭嘉不耐烦地打断:“亲妹妹?丁慧慧,你不过才来这里多久,就忘了自己是谁么?”   丁慧慧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有人会叫出她现代的名字呢?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梅亭嘉,心中闪过无数的猜想,她也是穿越的人?还是自己的熟人?   “你,你怎么知道?不,不是的,我就是梅绛璃,我已经就是她了!”   丁慧慧语无伦次近乎癫狂。   梅亭嘉无心为丁慧慧进一步解惑,她站起身便要出去——她本就与这恶毒心肠的异世孤魂无话可说,今日前来也不过是看一看她这困兽犹斗的模样。   丁慧慧见梅亭嘉要走,心里害怕极了,她非常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很快地打动梅亭嘉的心,那么待得梅亭嘉走出这扇门后,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她不想死。   丁慧慧拼命地转动自己不算聪明的大脑,想着要如何能让梅亭嘉心软,突然她想起前不久梅亭嘉提出的交易,连忙大声喊了起来。   “长姐!不,庆王妃!你不是想要用我的神器吗?我可以为你所用,只要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命,其他从长计议!丁慧慧心中这样想着。   梅亭嘉果然停住了脚步,让丁慧慧产生了一丝希望。   然而梅亭嘉却对丁慧慧的神器没什么兴趣了,她想起自己之前梦到过的场景,已经贵为庆王妃的梅绛璃被乱军抓走后砍死。   如果神器当真能够改变这件事,那梅绛璃又怎会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丁慧慧,你的神器现在还有多少用处,你是心知肚明吧?”梅亭嘉望着眼中满是希冀的丁慧慧冷冷一笑,前世那全盛的神器只需一个神通便叫自己万劫不复,而今生,这丁慧慧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在老夫人身上下文章。   然而这效果也不过是寥寥,毕竟老夫人潜意识里畏惧皇权的心态都没能被神器消弭,梅亭嘉岂能推断不出神器已然神力不再?   丁慧慧傻眼了,没想到自己的绝地反击反而让自己所有的长处优势都不复存在!   抛下那心如死灰的丁慧慧,梅亭嘉走出了阴暗的地牢,望着那碧蓝如洗的天,她忽然便想要流泪。   前世,顺毅伯府的小姐妹们原本都是相亲相爱毫无算计,自这异世孤魂占了梅绛璃的身子后,她借着姐妹们的信任狠绝地将伯府小姐们一一毁掉!只留她一人独占伯府所有资源。   梅亭嘉垂下眼眸,任由赶过来的秦嬷嬷扶住自己,心中却唏嘘地想着,也不知原本的二妹妹到底去了何处。   就在梅亭嘉感慨万分的时候,皇宫里的荀臻霍地站起来道:“皇兄请三思!”   孝统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冷静:“朕已经想了好几年了,荀臻啊,所以你必须要好好保重你自己,还有,早日填个儿女,好让皇兄放心。”   荀臻皱着眉道:“皇兄正值春秋鼎盛,定然会有自己的子嗣的。”   孝统帝连连摆手道:“朕什么情况,朕心里清楚。”   荀臻被孝统帝的模样气到了,他只以为是孝统帝还对那嚣张跋扈完全不讲理的谢皇后情根深种,那人到底哪里值得这位皇兄如此深情?   兄弟俩关系一向不错,荀臻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便直接问了。   孝统帝听了弟弟的问话,先是一愣,半晌后笑出声道:“你这小子,朕不上你的当,我心里清楚得很,你根本不耐烦听我与她的故事。”况且此事也并非是谢皇后一人之责,只是这一句孝统帝并非说出口。   荀臻沉默,孝统帝的确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对于自己皇兄与谢皇后的你侬我侬并不感兴趣,只是想劝说孝统帝收回心意。   孝统帝自书案后走出,负手行至窗前,皇帝的寝宫原本规划分明,然而他这窗前却有一棵歪歪扭扭极不好看的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孝统帝一声长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事本也不必要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荀臻默然不语,很快他开口将这个话题转移。   兄弟二人谈起了现如今朝中硕果仅存的几位武将中,名声最大的那位镇西侯。   不过英雄迟暮是在所难免,这位也在慢慢权力边缘化的侯爷再次出现在皇上与王爷的口中,还是因为自己新认回来的那位行事古怪的儿子。   昨夜不止梅亭嘉认出黑衣人是沈青云,一个照面下的荀臻也认出来了。   从夜袭护国寺偷大宁国宝,到蓄意接近宜淑,再到昨日,这位沈四公子似乎越来越不掩饰他的目的不纯。   “尉迟带回来的消息,据说南商老皇帝病重,几位皇子争皇位争得厉害。”孝统帝思索再三,告诉了荀臻这样一条消息,然后孝统帝又加了一句,“尉迟说,看沈四十分眼熟。”   荀臻联系昨夜那些黑衣人对着沈四说的话,听着也像是南商话,顿时便有了一个猜想:“所以有一个可能便是,南商皇子争位另辟蹊径,将主意打到大宁身上?”   孝统帝不置可否地道:“虽说如若是朕,此时势必不会分心在京城以外,不过天底下千人前面,就是有人思路迥异也不足为奇。”   荀臻握紧了拳头,五年前大宁与南商一战大败,不得不将宜婉长公主送去和亲,这是每个大宁男儿的耻辱,现如今南商大乱在即,不趁此机会给他们重重一击,荀臻怎么甘心?   这时孝统帝开口问道:“昨儿你连夜去了护国寺,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第51章 荀臻一愣,随即便笑……   荀臻一愣,随即便笑道:“坐禅大师的性子皇兄还不了解么?他的确是有法子,只是并未告知。”   孝统帝也笑了:“是了,这的确符合大师的性格,不过想来理应如此,毕竟得以探知天机已经是赏赐,倘若再事事泄露,岂非辜负天之美意?”   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要轻松许多,毕竟昨夜荀臻马车到护国寺外发现山门大开,原是坐禅大师对此事心中有数,他也就略略放心。   没过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请安声:“奴才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宜淑长公主。”   病体康复的太后精神矍铄,带着如花般娇艳的宜淑出现在了孝统帝的寝宫。   一见荀臻的样子,太后便红了眼圈:“怎么好端端地遇到了刺客呢?你都受了伤了,你的王妃亭嘉她可还好?”   荀臻被自家母后拉着仔仔细细地看,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他顺势扶着太后坐下道:“母后勿要担心,我没事,她也没事。”   但是这句话并不能安慰太后的心,她依旧担忧地拉着荀臻不住地絮叨关心,令庆王殿下愁苦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兄。   孝统帝淡淡一笑,与同样满面笑意的宜淑对视一眼,才开口问道:“母后,荀臻他真的无事,您今日身子可大好了?”   饶是太后关心小儿子,也不能不搭理身为皇帝的长子,于是她便回过身去与孝统帝说话。   皇帝陛下三两句话便带着太后说到了宜淑的终身大事上,太后本不欲在今日提起这个话题,但是看着小儿子的确无恙,这兄弟俩又一直追问,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今宜淑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招个驸马成亲了。”   孝统帝笑着称是,而知道内情的荀臻看向一旁站着的宜淑,却发觉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并未瞧出半分不愿。   荀臻舒了一口气,倘若宜淑想开那是再好不过。   孝统帝与荀臻对视一眼,当即便敲定了一个非常近的日子,由太后娘娘亲自主持一场皇家宴会,来为宜淑长公主挑选夫婿。   虽说荀臻的伤不算严重,但毕竟是伤在脸上,于是孝统帝给这个弟弟三日休沐。   待得回到王府,荀臻径直回到朝昇居,他出门前知道梅亭嘉去见了她那个二妹妹,虽说他叮嘱了梅亭嘉让她多带些人,但是身体上的伤害可能会避免,心中的难过却躲不去。   当荀臻踏入他们的卧室时,却瞧见梅亭嘉歪在贵妃榻上,面前放着一本杂书,她正用修长好看的手指认真地翻阅。   梅亭嘉的神情放松不似作伪,荀臻一怔,随即笑着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在看什么呢?”   梅亭嘉蓦然抬头,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王爷怎么突然就进了屋,吓了我一跳。”   荀臻促狭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拿走她面前的书道:“倒要瞧瞧你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认真!”   梅亭嘉倒也不准备瞒他什么,她笑着道:“这是本志怪小说,正看到骇人的地方,王爷就进来了。”   荀臻便道:“这倒难怪你反应这么大,说起来是我的不是。”说着便低下头去仔细瞧那本书,只看见一行字——“那王氏竟借尸还魂归来。”   “怎么好端端的看起这些故事来了?”   庆王殿下随手将书放在一边,径直便也挤在了贵妃榻上,可怜小小一张榻要被这夫妻二人一齐躺下。   梅亭嘉被气笑了,她试图起身却被荀臻反手搂住,象征地挣扎几下没能成功后,她索性就随他。   荀臻便对着梅亭嘉道:“三日后要在皇宫举办一次宴会,为宜淑招驸马。”   梅亭嘉讶然:“宜淑她,同意了?”   荀臻点点头。   梅亭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宜淑长公主招婿宴会的消息将传得纷纷扬扬的庆王夫妇遇刺案盖了过去,然而在举办之前,梅亭嘉一直筹办的点心铺子悄悄地开张了。   她不想以庆王妃的名义开铺子,现在这种时候正是好时机,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刚遇刺的庆王妃还有心情开店铺。   点心铺子名叫五味斋,一首一尾直接开了两家分店,开张前七优惠力度大不说,还将店中一些招牌糕点放在门口供来往的人试吃。   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五味斋这两项政策一出,先将客人招揽了不少,而梅亭嘉事先取了不少经,还在操办宫宴时在御膳房观摩了许久,因此五味斋的糕点味道与形状都是一绝。   此外,她还极其讨巧地让人做了些形状可爱的面点放在一边,几乎没有孩童能若无其事地从五味斋面前走过。   上午开张的五味斋还不到中午门前便人头攒动,人们都有凑热闹的心理,越是这种情况便越不缺人赶去看新鲜,因此对比下来,其他点心铺子冷清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按理说新鲜感总会过去,但是架不住梅亭嘉准备工作做得太好,每一日的优惠与试吃品都不一样,因此很快便在刚开业时打开了知名度。   然而顾客是固定的,都去了五味斋其他点心铺子自然损失许多,于是便有人动起了歪心思。   不过这一切梅亭嘉并不知道,宜淑长公主的招婿宴她这个庆王妃作为唯一一个娘家嫂嫂是一定要出席的。   不同于其他宴会,这次的宴会是在御花园举办,而且是在白天。   京城适龄的青年才俊们难得有机会到御花园一游,都表现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一时间看起来倒是有些太过相似。   宜淑看得兴致缺缺,太后倒也不逼迫她,只慈眉善目地跟梅亭嘉宜婉说话。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御花园一角,旁人没注意,倒是宜淑发现了,她挺直了身子细细看了一眼,发觉真是她猜想的那一位,不由得皱起眉。   上次尉迟将军的接风宴,她已然看出沈青云对自己无意,这几日宜淑也曾不死心地往宫外跑了跑,未曾偶遇到沈青云。   可是眼下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招婿宴会呢?   宴会即将开始之前,人越来越多,索性大宁皇宫的御花园够大,要不然还真放不下这么多青年男子。   宜婉微微皱眉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太后笑道:“是皇上他们兄弟俩的主意,说是咱们长公主跟谁都是下嫁,索性便让京城所有适龄的未婚子弟过来给咱们瞧瞧。”   宜婉长公主与梅亭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一丝笑意,倘若那位谢皇后得知这个说法,想必能够活活气晕过去。   梅亭嘉倒是想法更多一些,她心中清楚,孝统帝与荀臻可不会真的不在意宜淑夫婿的身份,这么说怕只是让沈青云出现的理由。   如果他抗旨不遵,那么直接便可以将他抓起来,如果他出席,荀臻也有办法令他当场露出马脚来。   宜淑听得太后的话,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人会来。   不过饶是宜淑看起来像是想通了,却依旧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沈青云的身影。   很快她便注意到,在近似接踵摩肩的人群,沈青云每每被人撞到胳膊,但会微微蹙起眉,仿若是胳膊受伤未愈一般。   宜淑有心为沈青云叫个太医瞧瞧,可是这种场合她若是过度关注一人,无疑会传出令人误会的信号,因此只能暂且忍耐。   宜淑的沉默很快被太后察觉,她开口问道:“这么多好男儿,竟没有我们宜淑喜欢的么?”   宜淑打起精神笑着道:“母后说得儿臣好像十分轻狂一般,只是现下毕竟还未正式开始,他们走来走去的,儿臣也看不清。”   太后点点头:“说得倒也是,来人啊,去请请皇上与庆王。”   孝统帝兄弟二人因前朝政事未完还没到场,这招婿宴会迟迟未开便是因为此。   宫人应声,结果还没走出几步,门口便传来了太监的唱礼声——“皇上驾到!庆王驾到!”   方才这御花园看起来还是有些乱糟糟的,然而这一声便令除了太后以外的所有人下跪行礼,声音也是齐整响亮。   太后身侧的女眷自然不必如公子哥们一般行大礼,等到孝统帝走到了座位上叫起时,她们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倒是跪在地上的男子有少数几人起身动作迟疑又不稳,被上面的主子们暗自记下,直接划除驸马的人选。   这下男子们也不走来走去了,着实方便上首的人们仔细观察。   梅亭嘉望着眼前形如选秀的场景,不由得低下头微微一笑,正在此时,居然有一队太医走了进来。   在场的男子们都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那太医们,直到听得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道:“既要成为长公主的驸马,自然不能身有隐疾或顽疾,太医们便是为各位公子检查这一项。”   这下连太后都忍不住笑出声,她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皇家兄弟俩,不由得微微摇摇头。   宜淑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她更在意宜婉长公主的感受,不过当她看过去后,却发觉宜婉正与梅亭嘉窃窃私语,两人均是脸上带笑,想来也是在讨论这有些奇怪的招婿。   沈青云冷起脸来,他几乎已经确定这就是在针对他。   原本那日失手后,他最好的选择便是立刻出城逃遁,可是他一时犹豫,想着回镇西侯府再看上镇西侯一眼,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晚了,荀臻命人将京城所有城门都把守了起来。   不过那时沈青云倒也不慌,毕竟荀臻没有证据,至于梅亭嘉用簪子留在他胳膊上的伤口,他根本没有在意,这种小伤没几日便好了。   紧接着便是宜淑长公主的选婿宴以及招所有适龄公子无论嫡庶尽皆入宫的旨意下达,沈青云这才发觉不妙,然而更不幸的是,他本以为很快就好的伤口居然变得又红又肿,只轻轻一碰便疼痛难忍。   沈青云冷眼瞧着太医越走越近,自己手上的伤口只要一看便会知道怎么回事,想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不过还好,他已然将最重要的信息传了出去。 第52章 就在太医马上要验到……   就在太医马上要验到沈青云之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位墨色衣袍的男子突然爆发了。   “启禀皇上,在下不服气!在下堂堂七尺男儿,岂可如同秀女一样被检查?”   在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纵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也对此不服气,毕竟宜淑再尊贵也不是嫡出的长公主,可是他们却不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毕竟再看不起女子,秀女也不是寻常公子哥可以议论的,那可都是皇上的女人。   不过对于这“仗义执言”的人,其他人却没多少敬佩的心思,相反,他们都在心里暗自嘲讽:这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二愣子。   孝统帝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总管方长,方公公便立刻躬身道:“回皇上,说话的是武阳伯的嫡长子刘铭,奴才还记得……”   话说到这儿便没了音儿,孝统帝不悦道:“有话便直说。”   方长连连躬身道:“奴才该死,奴才记得武阳伯的妹妹便是成国公夫人。”   孝统帝微微皱眉,成国公府曾经打过宜淑的主意他没忘,谢皇后想让宜淑下嫁给成国公的庶子他也记得,今日武阳伯嫡子这样的态度难免不是受了谢氏一族的影响。   得到孝统帝示意的荀臻看向了刘铭:“你是何人?”   刘铭顿时就是一愣,虽然他父亲只是伯爵,但因为与成国公府有姻亲,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他着实不信庆王真的不认识他。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这武阳伯家的公子自诩身份不一样,可是庆王殿下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只怔愣一会儿,刘铭便受到了太监们带着呵斥声的催促,立马恭敬地回道:“在下是武阳伯府长子刘铭。”   荀臻轻声一笑:“本王还当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连官身都没有的伯府公子,怕是你这堂堂七尺男儿只学会了说人闲话吧?”   庆王的话引得一阵哄笑声,刘铭涨红了脸却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   太监们得了孝统帝的命令冲将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刘铭扣住,太医匆匆上前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后回禀道:“武阳伯长子别处康健,唯有脑子不太灵光。”   笑声持续响起,刘铭更是抬不起头。   不过他这样难堪的场景也没能持续多久,这检查结果一出刘铭便以言语不敬为由立刻被逐出了宫。   刘铭一被拖走,他原来站的地方空了出来,于是上首的几位便与沈青云直接面对面。   太医们向着沈青云走去,而荀臻则也锁定了这位沈四公子。   沈青云反抗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坦然地任由太医们检查。   荀臻微微皱起眉。   “这,沈四公子这左臂似乎近日为钗环所伤……”   太医们话只说到这儿便不继续说下去,倒引得些不知内情的人暗自猜想,要如何才会被钗环所伤呢?定是招惹了一些烈性女子啊!再联系这位沈四公子一贯在外的花名,众人都是暗自偷笑。   宜淑听得脸色一白,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垂首似是仔细查看自己的蔻丹一般。   谁知上首的庆王殿下却是脸色一变,随即便冷笑着开口道:“不知沈四公子这伤口从何而来?”   沈青云心中也不由得冷哼起来,这庆王也是会演戏的!只是这个问题的确是棘手不已,他自是不会自己承认,可若是要编个瞎话么,他暗自看向并未看着自己的宜淑长公主,恐怕自己原本有关于这位公主的筹谋也就失败了。   沈青云只沉默了一瞬,便听得一旁的庆王妃开口道:“沈四公子这伤,看起来似是十分严重的模样,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拖累成大病啊!”   荀臻看了一眼梅亭嘉,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既然如此,皇兄,不如开恩准许沈四公子在太医院医治吧!”   孝统帝含笑道:“镇西侯乃是我大宁功臣,他的儿子自是该有这等待遇,来人,带沈四公子去太医院。”   其他贵公子愣住了,方才那情况本该是这沈四如同武阳伯那位一样失了主子们的心才是,怎么转眼间还得起优待了?   顶着旁边人艳羡的目光,沈青云有些咬牙切齿,他自是明白这一出并非什么好意,只是为了将他囚禁在宫里,可是他连抗旨不入宫都不能办到,更是无法拒绝这恩典。   被人半请半胁迫着带出御花园时,沈青云猛然看向了梅亭嘉,却发觉那个女子根本没看自己一眼,而是含笑与身边的公主说话。   沈四公子一被拿下,后面的人无论是孝统帝与荀臻还是宜淑本人都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倒是太后带着几位女眷仔细地商讨着,真心为宜淑操心着未来的婚事。   这场招婿宴从未时三刻一直开到酉时一刻,许多人神采奕奕地来,走时已经有些疲态。   倒是年纪最大的太后兴致勃勃,坐了一下午也没觉得累。   梅亭嘉与荀臻一齐出了宫,坐上了回庆王府的马车,一路上她只听得身边的男人毫不吝啬地不停赞美自己。   “事先不曾与你通过什么消息,你还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可见亭嘉蕙质兰心,你我也是心有灵犀。”   梅亭嘉好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好听话仿若是不要钱一般说了这么多!”   荀臻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马车里的气氛情意绵绵,等回到了庆王府,梅亭嘉便瞧见了一脸紧张的棠诗。   虽然没打算以庆王府的身份经营店铺,但是梅亭嘉并未瞒着棠诗与菘词,毕竟铺子也要有人帮忙,所以梅亭嘉微微一皱眉,便猜到大约是铺子惹了什么麻烦。   轻轻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荀臻,梅亭嘉深吸一口气道:“有何事你直接说吧!”   棠诗便一五一十地道:“启禀王妃,是关于五味斋的事,今儿下午有人在五味斋门口闹事,说是他家的老母亲吃了五味斋的点心后腹痛不止,要五味斋赔他的钱!”   梅亭嘉眉头更是紧蹙,赔钱什么的都是小事,眼下最严重的便是作为点心铺的五味斋如果出了这种客人吃坏东西的事,想开下去要难上加难。   “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梅亭嘉并没问这事是真是假,毕竟传谣容易辟谣难,这种事既然已经发生,即便是假的也没办法完全澄清,只得用强有力的善后措施挽回潜在顾客们的心。   棠诗便道:“这事已经闹腾了三刻钟了,听掌柜的派来的人说,那围观的人着实不少,还有不少人连问都不问便嚷着让五味斋赔钱关门的。”   梅亭嘉思索片刻,便开口道:“棠诗去拿我的帷帽,我们出府一趟。”   棠诗应了一声是,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在一边默然无语的荀臻,心说自家主子不必请示一下庆王的么?   梅亭嘉这才恍然自己似乎有些心急得将荀臻忽略了个彻底,忙回身道:“王爷,我……”   荀臻摆手道:“我知道,我同你一起去。”   梅亭嘉一怔,犹豫了一瞬道:“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王爷劳碌一日还是先行休息得好!”   荀臻本想坚持,只是当他看见梅亭嘉脸上的表情后,却改口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你多带上几个人,若有什么不对,立刻令人来找我!”   梅亭嘉心中一暖,她莞尔一笑道:“多谢王爷关心,王爷放心,我是不会直接出面的。”   目送着换好衣衫的梅亭嘉出了门,荀臻轻叹一口气,叫过夏放吩咐道:“你去找京兆府尹,让他速速派人去宣成街。”   这边的梅亭嘉细细地听了棠诗与五味斋的人将情形一一道来,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人闹事的时候原本并不算人最多的时候,却快速地聚集了不少围观人群;他仅凭着一张嘴空口说,既没有大夫作证也没有老母亲相随,却有许多人立刻便相信了他的话。   种种迹象表明,定然是五味斋这几日的火爆抢了其他铺子的生意,惹了别人的算计。   有了这个猜想,梅亭嘉特地命人去街上几家名声比较大的点心铺子里看看情况,而她则从五味斋的后门进去。   眼下五味斋门口还围着不少人,不过现在则是真正的百姓居多,毕竟这个时辰晚膳已过,无事的人都会出来散步遛弯,见到热闹自然便去围观。   掌柜的还在门口苦口婆心地进行解释,然而那闹事的人既不肯拿五味斋的赔偿,也不肯进店内详谈,看起来竟好似只想在这门口将事情闹大一般。   梅亭嘉站在二楼窗边看了一会儿,命活计去将掌柜的请上来。   掌柜的一听是东家来了,自然是转身就走,谁知那男子更是叫嚷起来,说什么掌柜的是要逃避责任了。   掌柜的犹豫再三,还是横下心回身去见梅亭嘉。   一见梅亭嘉,他便想屈膝行礼告罪,却被梅亭嘉阻止了:“现在不是赔罪的时候,况且今日之事是五味斋树大招风,这更说明掌柜的经营有道。”   新开业的铺子本应是蒸蒸日上之时出了这样一档子事,掌柜的心里又自责又害怕,生怕东家怪罪他,可没想到梅亭嘉居然这么说,他心中十分感动。   梅亭嘉便对着掌柜的道:“我已经安排好人,你一会儿下去这般问他……”   掌柜的原本还有些慌张,越听越觉得佩服,最后已然是安下心来。   五味斋门前,那男子还在肆意辱骂五味斋,从点心样式到点心味道,从掌柜的到活计,没有一样能够逃过,结果冷不丁听得身侧有人疑问道:“哎,你不是松香园的学徒吗?怎么跑到五味斋这买点心了?” 第53章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声音却嘹亮得很,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那正在闹事的男子。   男子顿时便是一慌,自己虽不是松香园的学徒,今日闹事却也与松香园脱不开干系,这哪里来的小姑娘怎么会一言便攀扯到松香园呢?   不过这男子倒也机灵,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蛮横地道:“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在这里胡乱瞎说?莫非是这五味斋的人派来搅浑水的?”   说罢,他便做好了与这个一看便伶牙俐齿的丫头斗嘴一番的准备,可谁知这小姑娘竟扁扁嘴大哭了起来。   “便就是我错认了你,你说一声便是,为何要凶神恶煞地给我扣名头?”   百姓们本也被男子的态度吓了一跳,眼下又见与他年纪体型都相差甚远的小姑娘哭得伤心,不知不觉便偏向了弱者。   那闹事男子听得百姓们已然在说些自己太过分的话,不由得心惊起来,忙也哭着腔调道:“我也不过是为我家老母亲着急而已,这事情还未解决,你又在在这里说些旁的,我一时心急啊!”   掌柜的一听闹事男子这么说,忙出来道:“如此你便说说,你想要个什么解决?”   闹事男子四下里看了看,眼下围观的百姓已经不少,想来松香园为首的其他铺子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于是便起了一阵贪心劲儿,开口便道:“我要你们五味斋赔我白银三百两!”   围观的百姓顿时一阵抽气声,这三百两已经够十几口的人家锦衣玉食地过上三年,这男子的母亲仅是腹痛不止他便如此敢要?   掌柜的却微微一笑道:“倘若令堂当真因着我们五味斋的糕点而疼痛难忍,五味斋不止会赔偿三百两,还会负责为令堂寻医问药,直到她身体康健,来人,跟这位客人去他的家中,服侍着那位夫人去回春堂。”   围观的人们一愣,顿时便眼热起来,要知道无论是三百两还是在回春堂免费医治都是常人无法轻易触碰的,以至于有些人瞬间便不在意五味斋糕点的问题了。   糕点再不好又不能吃死人,可若是真的买到了不好的糕点,那这收获可比付出得要多太多!   那闹事男子脸上的笑意都还没能完全收回去,听得旁人的议论纷纷,顿时发觉大事不妙。   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了败坏这五味斋的名声,让这间铺子在宣成街甚至京都城开不下去,可是这掌柜来上这么一出,倒让今日都徒劳无功了。   不过很快,闹事男子便发现他的霉运远远没完,因为掌柜说到做到,并不顾他的推脱,硬是要随他回家去看望他的老母亲。   可是他的老娘可是活蹦乱跳地在家好好待着呢,他怎敢真的带这些人上门?更别提还带去给大夫们看病了!   闹事男子飞快地思考起来,他若是想同时拿到松香园的赏钱以及五味斋的赔偿,那必然要将五味斋点心有问题这件事坐实且宣扬出去,因此在五味斋掌柜走过来时,他一下子便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众人被吓了一跳,退了好几步才去听男子的话,便只听得他高声哭着自己的母亲有多可怜。   这下都不必梅亭嘉请人去质疑了,有百姓便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既然这么心疼你母亲,怎么不快些带你母亲去看病呢?”   掌柜也顺势强调道:“你放心,无论令堂需要多少药钱,我们五味斋全都照付,不光如此,令堂休养所需要的补品也由我们五味斋出钱。”   越这么说,围观的人们越是羡慕,而地上的男子越是觉得烦躁不已。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不过却与方才完全不同,眼下围观的都是真正的百姓,而且舆论风向也转了天。   一直在楼上旁观一切的梅亭嘉淡淡一笑,虽然那男子还在负隅顽抗强自坚持着,但是五味斋已然完全将口碑扭转过来了。   同样旁观了全程的棠诗却担忧道:“主子便不怕有人为谋私利来讹诈五味斋么?”   梅亭嘉笑着拍了拍棠诗的头道:“傻丫头,既然敢给出这个条件,自然是会再三谨慎,岂能轻易令人讹去?况且五味斋敢将赔偿条件开得如此优厚,变相便是在说明我们的糕点绝无问题。”   棠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还是觉得有些憋闷,毕竟只是让这闹事男子说的话失去效用,真正背后搞五味斋的人还没能得到教训。   主仆俩正在这里说着话,下面忽然又是一阵噪杂,待得往下看去,梅亭嘉微微一怔,竟过来了一队京兆府的衙役。   看见衙役的一刹那,闹事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之所以有胆子来闹事,松香园给出的好处诱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便是松香园的人保证他不会被京兆尹的人抓住,可是现在他看见了什么?   五味斋的掌柜也是难以置信,他不是没让伙计去京兆尹报官,可是那边说是不管这档子事,现在人怎么又来了?   不过掌柜也不会与人摆脸色,忙几步迎上去道:“见过各位官爷,可把诸位盼来了。”   他这话说得倒也巧妙,把方才的事轻轻揭过,给了衙役们一个台阶。   为首的那位对着掌柜一笑算是领了情,然后他走到闹事男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天子脚下胆敢行讹诈之事,来人,把这大胆狂徒捉拿起来带回京兆府审问!”   “不不不,官爷明察,草民才是苦主,是这五味斋——啊!”   男子还想往五味斋身上泼脏水,却被衙役蛮横地一脚踢得惨叫出声,围观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手吓到,纷纷向后退去,更有那胆子小的已经开溜。   闹事男子也不敢挣扎,毕竟京兆府的人可是真会不留情地动手,不过他也还硬撑着没把松香园供出来。   京兆府以讹诈的名义将闹事人带走,引得还在五味斋门口的人们面面相觑。   掌柜见状,忙开口道:“今日之事让各位看笑话了,相信是非曲直官府会给我们一个说法!这样吧,今日五味斋所有糕点买一斤送一斤!”   正嘀咕着的百姓们顿时顾不得什么真相不真相,纷纷涌入了五味斋。   梅亭嘉带着棠诗自后门出了五味斋,想着方才突然到来的京兆府衙役,心中微微叹气。   庆王府内,荀臻听了夏放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宣成街上发生的事,不由得蹙起眉。   他明白倘若亮出身份,那松香园即便是十几年的老铺子也要避让三舍,可他也知道,梅亭嘉必然不愿这样做。   荀臻想起枕边人精致的容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所幸他们日子还长,他有的是时间暖化梅亭嘉的心。   梅亭嘉回到王府后,得知荀臻还在书房,思索片刻改了路径。   “你回来啦,事情都解决了?”荀臻正在看书,见梅亭嘉进门便放下书中的书卷,笑着问道。   书房本就处于清幽之地,再加上荀臻与梅亭嘉在读书算账时都喜静,因此书房里伺候的人不多。   梅亭嘉走到荀臻身后,轻柔地为他按揉起肩膀来:“嗯,多谢王爷。”   荀臻眯起眼睛感受着梅亭嘉的双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游走,正觉得心中盈满幸福之时,就听得身后人对自己道谢,不由得无奈地道:“你又是说些什么呢?”   梅亭嘉笑道:“我嘴笨手也笨,王爷若是要见怪,那我只能受着了。”   荀臻将梅亭嘉的手轻轻握住,叹气道:“你只想凭着自己解决事情,可是我身为你的夫君也想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你,嘉儿,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敛去,有些愧意地道:“我知道,是我待王爷太多生疏,只是,自小见我母亲与父亲长期分离,我便,我便……”   她怎么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既能很好地表达自己又不会令荀臻太过不耐,结果便成了一副词穷哑然的模样。   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她无法说出口,因着前世的遭遇,她骨子里都是那种被所有亲眷放弃的感觉,如果前生的梅亭嘉便学会提前自己布置好后路,那也不至于一被赶出伯府便活不下去。   荀臻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无事,我们来日方长。”   夫妻二人默契地转了话题,梅亭嘉将今日的事细细地说给荀臻听。   荀臻蹙眉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事端看你想怎么解决了,如果你想让那松香园开不成的话,也是可……”   梅亭嘉轻轻掩住荀臻的口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却也是最没什么好处的法子。”   闹事男子进了京兆府,要不了多久便会将松香园供出来,只是梅亭嘉却清楚,想凭着口供定罪却是有失偏颇。   那松香园是十几年的铺子,在京中有着相当一部分主顾,贸然将之打压关闭,便宜的是其他略逊一筹的点心铺子,刚开业不久的五味斋没有太大竞争力吃下松香园的主顾。   “我本就有和那松香园合作的想法,只是初初开张,对方不会理睬不说,主动上门也落了下乘。现在有此事在手,我倒能与那松香园好生谈谈了。”   荀臻起初还认真地听着梅亭嘉的分析,很快他便分神了,原因无他,实在是此刻认真讲着自己想法的女子太过于光彩夺目,她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光芒,引人沉醉。   梅亭嘉说完后便笑着道:“王爷,你觉得……”   她本想问他,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可妥当,结果话说到一半,剩下的话语便被那人吞入腹中。 第54章 许是宜淑长公主招婿……   许是宜淑长公主招婿宴的刺激,没过几日,朝中又起了让孝统帝选秀纳妃的心思。   于国事上孝统帝并无太大的纰漏,只唯独这一样,近而立之年膝下还并无子嗣,这简直是大宁所有臣子最为操心的一件事。   前几年不是没举办过选秀,可是那时谢皇后还在,选上去的好姑娘无一例外都近不了孝统帝的身。可是现在不同了,谢皇后被禁足,岂不是大好的时机?   消息传到庆王府时,荀臻正窝在梅亭嘉身侧看她双手如飞地打算盘。   女子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流畅地滑动着,像是在起舞一般,看痴了庆王殿下。   梅亭嘉算过一页帐后才发觉身侧男子的神情,不由得笑道:“王爷怎么这幅表情?”   荀臻便说道:“自是你拨动算盘珠子的模样太好看了,我便看得呆了。”   梅亭嘉脸颊一红,嗔怪道:“说什么呢?”   夫妻俩正情意绵绵地说着话,外面来了人向庆王禀告,说是大臣们向孝统帝上了折子要办选秀。   梅亭嘉皱起眉,看向荀臻道:“这,皇上会同意么?”   荀臻淡淡一笑道:“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区别?倘若皇兄有意,宫中不是也有妃嫔?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   梅亭嘉知道荀臻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些大臣,不由得叹气道:“皇上倒是一往情深,只可惜……”   话说到这儿,她便闭口不言,但是荀臻明白她的下话。   选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各家有适龄女儿的都激动不已。   有句俗语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虽说前几次也有选秀,可那时谢皇后风头正盛,选进去的连孝统帝的面都见不到就进了冷宫,而现在嘛,皇后被禁足,皇上枕边空虚,是再好不过的得宠机会。   次日一早,荀臻便出门办差,而梅亭嘉则准备去宣正街看一看那间三层小楼,上次与荀臻一谈后,她将贵重的孤品撤回了府,还留了一些相对不那么贵重的在那边。   结果还没能出门,下人来报说是顺毅伯府老夫人上门拜访。   梅亭嘉轻声一笑,让老夫人进来。   被梅绛璃用神器一番折腾过后的老夫人变得十分憔悴,原本十分精明的眼眸也愈加浑浊,看得梅亭嘉一阵唏嘘。   “不知祖母今日到访所为何事?”其实梅亭嘉猜得到老夫人的来意,只是她还是象征性地问道。   老夫人最近觉得迷糊极了,姜婉跟她说前一阵儿她对梅绛璃喜爱有加,可是老夫人现下根本一丝都想不起有这回事。   见到梅亭嘉的一瞬,她将梅绛璃赶出自己的脑袋,对着梅亭嘉道:“老身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求王妃,这不是要选秀了么,府上正好有适龄的女孩,想问一下王妃的意见。”   梅亭嘉笑道:“祖母当真是想问我的意见么?”   老夫人自然只想借着庆王妃的势更好地送女入宫,可是既然话说到这儿,她也只能应道:“这是自然。”   梅亭嘉看出老夫人言不由衷,她又是一笑,随即又道:“祖母是想送哪个姑娘入宫呢?”   老夫人沉默一瞬,才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是你姜表姐姜婉。”   在她看来,这入宫为妃嫔是女子们最好的前程,本该向着自家女儿,可是姜婉已经十八岁了,议亲也不甚顺利,老夫人只能先考虑她。   梅亭嘉猜到人选,只是怕老夫人还想送三小姐梅诗音才没有先开口,眼下听得只有姜婉一人,便说道:“那姜表姐可愿意?”   老夫人道:“婉儿自然是愿意的。”   梅亭嘉点点头,老夫人愿意,姜婉也愿意,她若是出面做这个恶人反倒是不美,只可惜这妃嫔梦恐怕很难做。   “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只管送姜表姐入宫便是,只要她体貌端正入选不难,只是这位分我便说不上什么话了。”当然,更别提入宫后的宠爱了。   老夫人心上一块石头落下,难得生出了几分心思来关心梅亭嘉,只是说出口的话还是让对面的人蹙起眉:“眼见着王妃大婚也有好几个月了,不知您可否有身孕了?”   梅亭嘉面色一僵,用帕子捂住嘴清咳一声道:“未曾。”   老夫人担忧地道:“王爷他年纪也不小了,您可要抓紧啊,不然今年的选秀怕是有人会提议给庆王府进人。”   梅亭嘉被老夫人说得冷下脸来,尽管她明白这是老夫人的杞人忧天,毕竟皇后禁足,这皇家不会有人忙着给庆王添人,至于大臣们一定也是先注意皇上的,可她还是心惊了一下。   “多谢祖母担忧,我心中有数。”   老夫人看了看今日十分好说话的梅亭嘉,差点冲动地说出口想要让梅诗音入府帮衬梅亭嘉,只是她还有几分理智在,将这话咽了下去。   说完事儿老夫人便起身告辞了,梅亭嘉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出府看铺子。   今日陪在梅亭嘉身侧的是棠诗,她本想开口安慰一下自家主子,谁知马车刚驶进宣正街时,梅亭嘉的心情竟已经恢复了。   “我看还是将剩下那些古董也带回来,毕竟王爷私藏颇多,卖掉哪一样都是可惜,至于那间铺子么,三层倒是可以做个多样功能的铺子。”   棠诗听着梅亭嘉说起对铺子的思路,也将方才的事情丢开了,仔细认真地听着梅亭嘉说话。   “以往女眷们逛街都是一间一间地逛,莫不如我将那绸缎庄珍宝阁胭脂铺放进那三层店铺,方便不说,还是个新鲜的噱头。”   棠诗对于经商方面的事不擅长,只是愣愣地听着梅亭嘉说得头头是道,双眼敬佩地道:“小姐想的很好。”   梅亭嘉知道这丫头的情况,她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二:“不过噱头归噱头,要想打开市场,还是要有过硬的商品,况且我们这一间铺子位于宣正街,这位置可不算好。”   棠诗还是呆愣愣地点头,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宣正街。   梅亭嘉下了车后便是一怔,铺子外面居然已经有一辆看着挺豪华的马车停着,门口也站了好几位下人守着。   “这是怎么了?”这个阵仗让梅亭嘉没贸然上前,而棠诗则站在梅亭嘉的身前护着她。   不过梅亭嘉这行人偏偏停在这里也够引人注意了,很快便有下人向着梅亭嘉这儿走过来。   王府的下人们都涌在自家王妃身前挡着——也不知这都是谁家的,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像好人的下人立马停住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请问,夫人是这间铺子的东家吗?”   王府下人们没敢吱声,都望着自家王妃。   梅亭嘉见这下人虽然生得凶,但说话倒也还算有礼,便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的棠诗,温声道:“正是,不知你有何事?”   她这句话一说,就瞧见那些紧绷着的下人们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立刻放松地笑起来:“这可太好了,总算是把东家盼来了!”   梅亭嘉瞧着这些人的模样好笑,然后她便听得先前跟自己说话的下人道:“启禀这位夫人,我们主子是扬林侯爷,您许是没听过我们主子,他生平就爱收藏个古董字画……”   梅亭嘉听到这儿便明白了这些下人的意思,不由得为难起来。   她就是怕荀臻的古董招来什么人的惦记,才着急地将那些好东西撤回府中,没成想还是被人盯上了,说起来剩下的也不是什么珍品了啊!   抬眼看了看面带期待的下人,梅亭嘉觉得十分为难,虽说荀臻再三强调将那些古董送给她,但是她着实不想拿荀臻这么多贵重东西,更别提将这古董字画卖出去了。   然而那扬林侯本是武将出身,为人有些霸道,倘若回绝了他怕是日后这铺子也开不安宁。   “不是我不体谅扬林侯一番爱物之心,只是这铺子虽是我的,那古董却不是……”   下人听了梅亭嘉的话,还以为她是故意推脱,忙着急道:“夫人夫人,我们侯爷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钱财不少,您随意开价,侯爷绝对付得出!况且他也不是要什么孤品珍品,只是看上了那一对广口青瓷瓶。”   梅亭嘉回忆了一下,那对青瓷瓶倒还真不算贵重,是前朝之物,青瓷也算普遍,唯一的价值便是那瓶身美轮美奂的图案,两两不一,拼凑在一起是一副完整的水墨画。   “这样吧!我去问问这古董的主人,改日再来给你答复可好?”   下人一听有戏,忙喜上眉梢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梅亭嘉笑着摆手,令人去开了那铺子,准备将古董慢慢搬回王府,谁知扬林侯府的下人们也凑上来道:“不知夫人要运去哪里,让奴才们帮一把手吧?”   梅亭嘉连连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家下人便足够了。”   扬林侯府的人见梅亭嘉坚持,也不好强求,纷纷对着梅亭嘉行礼后离去。   梅亭嘉将铺子里的古董带回庆王府后,便专心地操心起那综合性的铺子来。 第55章 回到庆王府的梅亭嘉……   回到庆王府的梅亭嘉忽然来了兴致,准备去厨房亲自下厨做上几道点心。   只是一进厨房,梅亭嘉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不由得皱起眉来。   “这厨房怎么有一股子酒味,是谁在这里喝酒了?”   王妃的斥问让厨房的人都是一抖,不觉都看向一个方向。   梅亭嘉望向那跪在一边神情有些迷蒙的男人。   “奴,奴才没喝酒,奴才是,是琢磨晚上的菜式。”那男子姓王,是王府的大厨之一,说是琢磨菜式倒也过得去,只可惜他一张口便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任是谁也能看得出他在说谎。   梅亭嘉将王大厨看了看,发觉他眼底一片青黑,明显是没休息好的模样,思索再三,她开口道:“我瞧着你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样子,今晚上便不必你来准备了,回房歇着吧!”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这位新王妃虽说不是那狠厉之人,但是也是规矩严苛赏罚分明,那王大厨分明说了谎,王妃怎会轻轻放过?   王大厨似是也没想到梅亭嘉居然就这么放过他,正愣了一会儿才行礼出了厨房。   由于与王府是雇佣关系并非卖身为奴,因此王大厨一路到了王府后门。   看守后门的张五见王大厨出来得这么早,还开口问道:“王叔今儿怎么这么早便完事了?”   王大厨明显心不在焉,被问这么一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张五摸着脑袋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是,是有点不舒坦。”   见王大厨这幅样子,张五也不好再拉着他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王大厨神色恍惚地往家走,他之所以这幅模样是有原因的。   他本是个鳏夫,只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结果前不久,他的独女被人掳走了。   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王大厨也不敢相信天子脚下居然能发生这种事,可是空荡荡的屋子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王大厨颓然地窝在凳子上,挺威猛一个汉子眼眶渐渐地红了。   他正伤心着,忽然感觉到屋顶有动静,王大厨瞪大眼睛,却被掉落的灰迷了眼睛,他这才确定自己这间小破屋上面是真有人。   王大厨警惕地坐起身,好人可没有爬人家房顶的。   他刚想出声询问一下,结果嘴巴还没能张开,家里好端端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提着剑对着王大厨便刺。   “妈呀!”王大厨顾不得伤心,叫了一声便钻到了桌子底下。   这黑衣人着实功夫了得,只一剑便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王大厨傻了,眼看着跑也跑不脱,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等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王大厨迟疑着睁开眼,才发觉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个人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俩对一,黑衣人处于绝对的劣势,既没有办法将人打败又没办法顺利全身而退,他的招数渐渐凌乱起来,最后被人发觉了破绽,手中的剑被挑飞。   黑衣人见状十分果断地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   王大厨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变故,确定要自己命的人死得透透的了,才爬出来想对着后来的人道谢。   “王大厨不必多礼,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其中一位摆摆手,用极其熟稔的语气说道。   王大厨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另一位给了同伴脑袋一巴掌,才笑着道:“王大厨许是不认识咱们,我叫徐前,他是徐后,我们是奉庆王妃之命前来保护王大厨的。”   王大厨一怔:“王妃?”他脑海里想起根本不敢让人直视的贵妇人,心中不由得唏嘘起来。   明明自己带着酒气出现在王府厨房是触犯了规矩,可是庆王妃却瞧出自己的不对,还派了人过来救了他一命。   徐前又问了一遍道:“王大厨最近可得罪人了?”   王大厨将自己的思绪收回,仔细回忆了一下,苦着脸道:“哪里敢得罪人呢?我实在想不到啊!”   徐家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明白王大厨说的是实话,毕竟这位大厨手艺不错,平时为王府做事手里闲钱不少,却连女子都不找,这样的人的确很难想象他会惹什么是非。   徐前想了想,又想出了一个问题:“那最近你身边可有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王大厨眼圈又红了,他看向眼前这二位,犹豫再三才将自家闺女被人掳走的事情说了。   徐家兄弟大惊,徐后便道:“怎么都没听王大哥提起过此事?”   他自然地将称呼变得亲近,王大厨也发觉出不对,只叹气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我哪好意思四处说啊?”   其实王大厨已然打定主意,这几日便求求庆王殿下看能否帮他寻找一下女儿,结果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家兄弟对视一眼,又道:“王大哥不曾报官么?”   王大厨脸上现出愤怒的神情:“我告到京兆府,可是京兆府的人只是推脱!”   话到这儿,徐家兄弟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帮忙的,于是他们让王大厨找个大箱子装黑衣人的尸体,又让王大厨跟着他们回王府。   事已至此王大厨也不敢再推脱,毕竟他的命要是没有了便再也别想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梅亭嘉将点心做好后心中十分满足,就等着荀臻回来一同品尝,结果这时他派出去的徐家兄弟回来,而且还是“满载而归”。   王大厨臊眉耷眼地站在一边,这事他要是跟王爷直说还好一些,对着美丽端庄的庆王妃他便开不了口。   梅亭嘉暂且让王大厨平复心情,把目光放在了大箱子上:“这是何物?”   徐家兄弟有些后悔这么唐突便将箱子扛过来,万一吓坏了王妃可如何是好?   可是王妃开口问了他们也不能装作没听见,便实话实说道:“启禀王妃,我们兄弟到的时候,正有一黑衣人欲对王大哥行凶,被我们抓住他那人便自尽了,这便是那个人。”   此话一说,梅亭嘉身边的丫鬟们脸色一变,更有那胆子小的惊叫出声。   梅亭嘉倒是神色未变,毕竟她自己便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何好害怕旁人尸体的呢?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要开箱看看,只是开口道:“既然如此,去给王爷传信,让他带回个仵作瞧瞧。”   话音刚落,就听得这院落的照壁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要瞧些什么?”   梅亭嘉抬头望去,竟是荀臻回来了,忙几步上前迎了迎他:“王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荀臻发觉院子里人不少,但是他毫不避忌地笑道:“在外面感觉到家里有人惦念,便提前回来了。”   梅亭嘉红了脸,低声道:“王爷,还有人在呢?”   荀臻勾唇一笑,这才看向院子里。   王大厨在庆王殿下这不说是熟人,也算是有点印象,因此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地上的大箱子。   “这是何物?”   有自家王爷在,徐家兄弟便放开许多,弟弟徐后直接大手一挥将箱子打开了。   “啊——”   娇滴滴的小丫鬟们尖叫出声,荀臻下意识将身侧的梅亭嘉揽入怀中,大手覆上了她的双眼道:“嘉儿莫怕,我在这儿。”   梅亭嘉连尸体的影子都没看见,她自然也不害怕,但是被庆王殿下保护着的感觉着实很好,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我知道,有王爷在,我不怕。”   荀臻得了梅亭嘉这句话,嘴角再度一弯,随即严厉地看向徐家兄弟道:“冒失,快关上。”   冲动行事的徐后又挨了兄长的二踢脚,委委屈屈地将箱子关上,认认真真地跟主子们请罪。   荀臻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大厨道:“王大厨先跟我去书房,徐前,你跟你弟弟把这箱子抬头,夏放去找个仵作来,冬忍,着人把这儿收拾干净。”   庆王殿下一系列的命令将这有些诡异的场景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又将怀中的娇妻抱了抱,安慰了一句才带着人离去。   棠诗这才胆战心惊地走上来,声音颤抖地问道:“主子,这倒是是发生何事了?”   梅亭嘉皱起眉道:“暂且不知,不过王爷会跟我说的。”不知为何,她对荀臻会知无不言这件事确信不已。   见小丫鬟们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就连秦嬷嬷脸色都有点苍白,梅亭嘉又嘱咐人去厨房做些安神汤来,让大家都喝了早些休息,省得晚上做噩梦。   独坐在朝昇居中看着糕点的梅亭嘉心绪有些乱,她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发生,可是这没头没尾地她根本猜不到。   荀臻回府时天还大亮着,但是当他走进朝昇居时已经是月上西楼了。   “等了许久吧!这是你做的?”荀臻一进屋便瞧见了坐在桌边的梅亭嘉,忙大步走过去温声道。   梅亭嘉摇头道:“不久,好在这桂花酥不是趁热吃的点心,王爷现在用正好。”   荀臻拿过一块吃了起来,赞叹道:“你的手艺当真是极好。”   梅亭嘉轻声笑了笑,然后便直接问道:“那王大厨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荀臻便细细地跟梅亭嘉将事情都讲了个清楚。   王大厨的女儿被掳走已然有三日了,贼人张狂得很,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冲进了王大厨的家里便将姑娘抢走。   后王大厨到京兆府报官,当天府尹还好声好气地说一定会破案,可待到次日王大厨再去询问,京兆府竟变了个态度,径直将人打了出去。   梅亭嘉听到这儿便皱了皱眉,说实话京兆府的敷衍态度她不是没领教过,上次是因着成国公府背后搞了小动作,这次又会是谁呢?   荀臻说完了王大厨,又说起了那服毒自尽的黑衣人:“那人的身份要不了多久便会明了,我瞧着他左肩上有一朵印记,定是什么人家的家奴!” 第56章 曾经辉煌无比的坤安……   曾经辉煌无比的坤安宫因着主人的禁足显得冷清异常,虽说草木并未荒芜院落也不曾败落,但就是让人瞧着与从前不同。   谢皇后呆坐在凤座上一言不发,而一旁的谢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走到她面前道:“娘娘,用些膳食吧?”   谢皇后抬眼看了看谢嬷嬷,将这老嬷嬷看得浑身一冷。   自从那日孝统帝拂袖而去,谢嬷嬷被谢皇后发作了一番后,她便始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听说,皇上又要选秀了?”谢皇后开口询问道,声音嘶哑难听。   谢嬷嬷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后会不会又迎来一顿迁怒。   “呵!”见谢嬷嬷不言语,谢皇后一声冷笑,“你不答本宫也知道,迟早都有这么一日,这一日终于来了。”   坤安宫的正殿里一阵沉寂。   半晌,谢皇后又开口问道:“成国公府打算送谁来选秀啊?”   谢嬷嬷一惊,唯唯诺诺地道:“娘娘说什么呢?成国公府有您哪里还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皇后打断了:“谢嬷嬷,这种很快就会被戳穿的谎言,本宫劝你别说。”   谢嬷嬷把刚才的话咽下去了,心中简直苦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国公爷的亲生女儿除了娘娘,便只有四小姐了。”   从前的谢嬷嬷的确时常与成国公府联系,只是自从皇后禁足,她也成了聋子瞎子,因此只能这样猜测。   而此时的成国公府,被众人猜测着会是选秀人选的四小姐谢瑜双眼呆滞地坐在自己的闺房里,而她的身边是成国公夫人刘氏。   “原本你父亲就不准备将你送进宫,那深宫哪里是你这个性格的姑娘能呆的地方?”   这本是好意,可是谢瑜接受不了。   追逐庆王多年,固然是有少女情怀在,但是最实际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庆王荀臻是这大宁除皇上外地位最高的男子,二便是受了自家长姐与皇上那神仙眷侣般的感情。   既然孝统帝是如此情深之人,那么他同胞弟弟想必也是如此。   事实证明,荀臻还真也是个专情之人,只是他专情的对象与她谢瑜没有一丝关系。   前一阵时间,她突然听见不少人说,父亲准备将她送入宫,谢瑜为此难过失落过,到最后她却说服自己接受,还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以后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的母亲居然告诉她,父亲从来就不准备送她入宫。   “那,那父亲准备送谁?”   刘氏听得谢瑜的话神色恍惚了一瞬,想起那位被掳来的,与长女相貌非常相似的平民女子,顿时便一阵心惊胆战。   她理解不了国公爷所说的富贵险中求,她只觉得危在旦夕。   “娘,我想出去转转。”见刘氏夫人闭口不言,谢瑜也失去了追根究底的勇气,左不过便是那些堂妹庶妹,这样想来不知道倒是更快活一些。   刘氏夫人回过神来,看着沮丧的小女儿也舍不得再过多拘束她,便开口道:“去吧!多带些人,路上小心。”   庆王府里的梅亭嘉也刚刚带着人上了马车,她昨日与荀臻提了一嘴扬林侯之事,自然得到庆王殿下的一句:“一切由你做主。”于是今日,庆王妃命人去给扬林侯府去了信,自己带上这一对青瓷瓶先往四季春去了。   待得梅亭嘉到了约定好的包厢内时,却瞧见了一位身着水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这位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再三确认过包厢没错后,棠诗出言询问道。   那男子听到声音后,立刻起身行礼道:“参见庆王妃,在下是扬林侯府长子纪勉,奉父亲之命前来与王妃交易广口青瓷瓶的。”   梅亭嘉一怔,随即便释怀。   她本以为不会有人能从这一对不算贵重的青瓷瓶上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转念一想,自家那财大气粗的王爷在宣正街的铺子里放了不少贵重古董,旁人许是不会发觉,那位酷爱收藏古董的扬林侯会注意到却不算奇怪。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扬林侯会让纪大公子过来。”   纪勉温润一笑道:“本该是家母前来,只是她身子有些不适,家父想着王妃既然没有声张,想来是不愿事情外传,便令在下前来。”   梅亭嘉淡淡一笑,昨日听荀臻说,这位扬林侯本也是武将出身,不想却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由于来人是扬林侯的公子,梅亭嘉与之只草草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纪勉又道:“还有一事是在下出门前家父再三交代过的。”   说着,他轻轻击掌,便有一位年纪不算大的女子从纪大公子的小厮们身后走出。   “她叫妙娘,本是我扬林侯府的家奴,生得一双巧手,尤其擅长做钗环首饰等,我扬林侯府女眷不丰,留此家奴也无用武之地,还望王妃不要嫌弃,收下妙娘。”   梅亭嘉一愣,望向了那生得相貌平平的妙娘,她身材娇小,看着镇定,只是握在一起的双手暴露出她的局促不安,再仔细看去,那双手上老茧横生,倒的确也像是做工的手。   怔愣这么一瞬后,梅亭嘉忙推脱道:“既是擅长做首饰的,想来扬林侯夫人定然爱重不已,我又怎好夺人所好呢?”   纪勉便开口道:“王妃有所不知,我母亲不爱拆坏之物,这家奴留在我扬林侯府也是屈才,还请王妃不要推辞。”   本来要结束的会面因着这叫妙娘的家奴又僵持了那么一会儿,梅亭嘉虽是极力推辞,架不住纪勉也坚持得很,最后她只得点头将妙娘收下。   梅亭嘉与纪勉一前一后地走出四季春,在门口道别过后便各自离去。   妙娘看着梅亭嘉的眼神有些胆怯,让梅亭嘉不由得笑道:“你若是在王府呆不惯,我可送你回扬林侯府。”   妙娘连忙摇头:“王妃息怒,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未减:“那你为何这样小心?莫非是你家公子是夸大其词,你其实手艺并没那么好?”   妙娘原本还是小声小声地说话,结果一听得这句话连忙摆手道:“不,并非如此,是奴婢太过胆小。”   梅亭嘉摇了摇头,笑意渐渐缩在眉眼之间:“也罢,你总得慢慢习惯,回头你把你需要的东西报给棠诗,我命人给你带去,许是接触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会好些。”   妙娘愣住了。   这位可是说是飞上枝头的庆王妃,在各府女眷的口中都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形象,再加上宫里那位谢皇后也是栽在这位手上,任是谁都觉得是梅亭嘉手段太高超。   种种传言之下,妙娘脑补出的庆王妃是个极其严厉的女子,她这才紧张不已,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王妃责罚。   可是梅亭嘉这如沐春风的态度令妙娘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待得回到王府,梅亭嘉先将自己房中的一些材料送给了妙娘:“我之前自己随意琢磨了下,只可惜不得章法,现如今先送与你。”   妙娘呆愣愣地看着怀中的材料,这与她往日用的可差着好几个档次。   梅亭嘉原本想着自己好看首饰不好,自己绣工不错说明手上也是有几分灵巧的,想来自己做些首饰应该也行,只是一上手她才发觉并没这么简单。   棠诗目送着妙娘出了屋后,疑惑地道:“主子,奴婢瞧着这妙娘好像一副心中有事的模样,奴婢怕她辜负了您待她的宽和。”   梅亭嘉笑道:“这算什么宽和?倘若她真如纪大公子所说,是个做首饰的好手,那我待她再优厚些也是使得的。”   她此刻心情不错,昨日刚刚想着要如何能在宣正街开上一家综合性的铺子,今日便有妙娘送上门——没什么比独家好看的首饰更能吸引女子的视线了,那时即便宣正街位置不算好,也能招徕到客人。   待到傍晚,荀臻回到了府中,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意。   下人们见状纷纷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被正在气头上的庆王殿下发落了。   梅亭嘉倒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她自然地挽住荀臻的胳膊,将他带到饭桌前,上面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爷用膳吧?”梅亭嘉温声道。   荀臻看了一眼自家王妃的脸,将火气往下压了压,控制着音量叹道:“我吃不下,气都气饱了。”   梅亭嘉挽着荀臻的胳膊摇了摇,小声撒娇道:“可是我饿了,王爷可以陪我一起么?”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娇柔模样,令荀臻微微一愣,心中的火气不知不觉地消了许多,他轻笑出声,伸出手在梅亭嘉的额头轻轻一点:“王妃如此说,那我还怎么舍得拒绝?”   庆王殿下与庆王妃入座就餐,荀臻一直也不用梅亭嘉服侍布菜,两人看着十分和谐地用完这顿饭后,便去了府上的小花园闲逛消食。   下人们都远远地跟着二位主子,以便他们更自在地交谈。   此时天短,用过晚膳天色便黑了,不过王府处处都有灯笼悬挂,看着倒也亮堂,梅亭嘉与荀臻并肩而行,她想了想问道:“王爷现在可以说说,为何生气了。”   过了气头的荀臻再想起那件事倒是没觉得没那么气愤了,于是他便生出闲心来打趣梅亭嘉道:“说起来,用晚膳前,你为何不许我说给你听?”   气头上的人都是越想越气,倒不如转移注意力做些别的事情,梅亭嘉看着已然有心情玩笑的荀臻,也促狭道:“自是怕王爷的事情让我同你一起怒不可遏,令两个人都吃不下饭,那岂不是太亏了?”   庆王殿下朗声大笑,所幸庆王府足够宽敞,他的笑声不至于吵到旁人。   “今日,有人奏请宜淑长公主和亲南商四皇子,理由是为了两国邦交。”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她冷声问道:“是谁的提议?”   “成国公府的大少爷,谢翰林谢恒!” 第57章 “什么?你要出征?……   “什么?你要出征?”   梅亭嘉一脸担忧地望着荀臻,她可还没忘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可怖的梦,无知无觉地荀臻死在了战场上——那时她还在想一切太平并无战事,可是眼下南商出言挑衅,荀臻居然要主动出征!   庆王殿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娇妻道:“如若可以,我也不想同你分开,可是与南商一战无人挂帅出征,我必须要站出来。”   梅亭嘉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大抵所有的王朝都是这样,军事实力最强的时候是开国初期,待得王朝安定后,文官治理天下久了,武将们就会被排挤得无处可站。   现下也是如此,拿得出手的武将也就成国公与镇西侯,可是和亲一事是成国公府大少爷提出来的,谢皇后那现在也还禁足着,即便是成国公说自己会全心全意带兵出征,皇帝也不敢相信。   至于镇西侯,他那位极度可疑的四公子被抓起来后,他便开始称病不朝,想也知道他定不肯出征。   梅亭嘉思来想去,竟只有她的枕边人,身份尊贵又文武双全,最适合带兵反击蓄意挑衅的南商。   “可是,可是我担心。”梅亭嘉闭了闭眼,最后终究是没能将自己那个梦说出口。   荀臻嘴唇弯起,伸出手掐住了自己这个一向端庄的妻子的脸颊:“你放心好了,我朝只是暂且无将帅,将士们还是十分孔武的,再加上我,这南商一战必然不在话下。”   梅亭嘉知道荀臻是安慰她,只是眼下再继续唉声叹气也无用,她便明朗地笑了笑,低声道:“就知道哄人。”   一夜无话,第二日荀臻早早便起床进宫了,走之前嘱咐了梅亭嘉多睡一会儿。   “宜淑今儿许是会来找你。”   梅亭嘉略略睡了一会儿便起身打扮妥当,其实不必荀臻说,她也猜到了这个小姑子会来找她。   果不其然,刚用过早膳,便有下人前来禀告,说是宜淑长公主到了。   梅亭嘉忙起身将宜淑迎了进来。   宜淑今日穿得有些素净,但神色却不算憔悴。   “王嫂,又要来打扰你了。”宜淑笑着开口,声音淡淡的。   梅亭嘉握住了宜淑公主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宜淑你放心,你定然不会……”   她想说宜淑长公主定然不会嫁入南商,受那人生地不熟的苦楚,可是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宜淑长公主打断了:“王嫂,你不用安慰我了,如果皇兄无法,我会嫁的。”   梅亭嘉一怔,随即思忖起来,难不成皇上与荀臻都不曾与宜淑通过气,说他们不准备让宜淑和亲的么?   如果这对皇家兄弟口风如此严密,那说明可能是另有所图,那么梅亭嘉还真不能轻易将这件事透露给宜淑知道,于是她拍了怕宜淑的手道:“宜淑,如果你能这样想,那我真是敬佩你。”   宜淑笑了笑道:“能让王嫂敬佩,宜淑真是荣幸之至,毕竟庆王嫂你现在可是经商有道,连母后都知道你的五味斋生意火爆得很。”   梅亭嘉又愣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事,这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宜淑眼中闪过一丝打趣:“原来庆王嫂是想瞒着我们呀,那你回头可要好好教训一下庆王兄了,这还是他说来哄母后开心的。”   “他可真是的,为了哄母后开心就夸夸其谈,五味斋充其量也不过是还好。”既然是出自荀臻之口,原本打算隐匿下来的梅亭嘉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说道。   宜淑弯了弯唇角:“所以呀,王嫂您还是教训王兄吧!对了,王嫂能不能带我去你的铺子里逛逛?”   即便宜淑不提,梅亭嘉也是准备同她一起出去散散心的,闻言便欣然应允。   庆王妃与长公主二人坐着轿子一前一后从庆王府里出来,没过多久便到了五味斋。   不同以往顾客爆满的热闹,今日的五味斋冷清极了,铺子里的小厮与掌柜尽管极力地在忙,但是肉眼可见也是无事可做下找出来的消遣。   梅亭嘉与宜淑对视了一眼,忙走了进去。   小厮并不认得梅亭嘉,一见有客上门立刻激动地招呼道:“夫人好,小姐好,瞧瞧想吃些什么,咱们五味斋的点心不仅好吃还好看呢!”   他这句话说完,愁眉苦脸算账中的掌柜才抬头看人,结果脸上的苦闷立刻变成了心虚:“哎呀,东家,您怎么来了?”   梅亭嘉皱眉问道:“张伯,今日店里怎么没人?”   张伯叹了一口气,请梅亭嘉与宜淑上了二楼,才开口道:“东家有所不知,咱们这条街的不远处开了一间新的点心铺子,才开了几日时间,却把我们的生意都抢走了!”   “啊?”开口的却是宜淑,“是什么铺子这么厉害?叫什么?”   一提到这个,张伯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愤慨来:“他们,他们叫无味斋。”   “什么?”宜淑长公主没太听清,“他们也叫五味斋?”   张伯摇头道:“不,不是,他们叫无味斋,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个无。”   宜淑公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梅亭嘉,嘀咕了一句道:“真奇怪,一个点心铺子叫什么无味啊,这样会有人去才怪!”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定然会有那好奇之人因着这个名字前去光顾的。”   张伯道:“不止如此啊,我们的五味斋刚刚有了名气,又杀了老牌松香园的锐气,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起了这个仿照的名字,将不少不知情的客人引了去啊!”   宜淑气愤道:“岂有此理?嫂子,以咱们的身份岂能让他们骑在头上?我找他们去!”   公主殿下就要动身,梅亭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妹妹莫要冲动,无论是仿名字也好,引人兴味也罢,都只是一个引子,能将客人都抢去,说明他们的点心味道应该远胜于我们。”梅亭嘉冷静地道,“如果贸然上门,只会留下话柄。”   她劝住了宜淑后,看向张伯道:“张伯,有没有去那个无味斋看过他们卖的是什么样的糕点?”   张伯闻言又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东家,不是我偷懒没去,实在是排不上队。”   这下连梅亭嘉也惊讶了:“什么?他们的生意居然好到排不上队的地步么?”   张伯点点头:“不敢胡乱夸大欺骗东家。”   宜淑皱眉道:“那点心究竟能好吃到什么地步,居然会到了排不上的地步?”   张伯想了想又开口道:“不止啊,我原本还想着在一旁等一等,即使尝不到味道,看看样子也行,可谁知买了无味斋点心的顾客都刚拿到便狼吞虎咽地吃了,根本都留不到外面啊!”   “这么夸张?”梅亭嘉瞪大了眼睛,随即皱起眉来低声道,“这事儿一定有古怪。”   沉思的梅亭嘉让张伯不敢再开口打扰,宜淑也静静地等着梅亭嘉想好办法再开口。   不过梅亭嘉一时间倒真还想不到什么,她暂且将无味斋抛开,开口道:“这样吧张伯,最近我再想想新样式的糕点,你呢想一些优惠活动,回头我们再看。”   张伯忙应下来,心中也安定许多,他就怕梅亭嘉束手无策甚至要关铺子,那样他便又要重新再找工作了。   梅亭嘉给宜淑带了几样招牌点心,让她带回去给太后。   二人令轿夫到那家无味斋那里看了一眼,果然店门口是人山人海,别说轿子进不去,怕是连个人都很难轻易走到前方去看个清楚。   梅亭嘉喃喃道:“看样子这无味斋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雇了一些人在门口,现下看来挤成这个样子应当不是如此。”   后面轿子的宜淑也瞧见了这个场景,她极其不满地道:“堵成这副模样,难道京兆府衙门的人都不会来疏通一下么?”   公主殿下本来心情就不算好,经历了这件事后更是郁闷,抱怨的声音就大了一些,被路过的行人听到了,就以一副“你少见多怪”的口吻道:“哎呀,还京兆府衙门呢,衙差们都赶着去排队了,谁还管这个啊?”   宜淑长公主惊道:“不是吧?居然这么夸张么?”   路人只随口答了一句便无心继续与宜淑说话了。   梅亭嘉发觉堵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收获,反而还会因着挡了别人的路而引起公愤,便令轿夫赶紧回王府。   被无味斋一事打了个岔的宜淑公主倒将心思从和亲上放松了许多,她忧虑地看向梅亭嘉道:“王嫂,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啊?”   梅亭嘉对宜淑笑了笑道:“暂时还没想到,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出法子的,你就快带着点心回去看看母后,省得她老人家为你担心。”   宜淑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告别道:“那王嫂我先走了,实在不行我就向皇兄请旨,关了那家无味斋。”   对于宜淑这简单粗暴的做法,梅亭嘉虽不认同但却并未驳斥她的一番好意,只是打趣道:“那我就谢谢宜淑长公主为我出头啦!”   宜淑这才笑出声道:“庆王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   送走了宜淑后,梅亭嘉才开始静心思索起无味斋的事情来。   现如今这种狂热的局面定然有些古怪的,只是她一来瞧不见他们的点心,二来也尝不到,实在是说不出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一有事情琢磨,时间便过得很快,待得荀臻回来时,梅亭嘉根本没觉得过了有多久,还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荀臻故作不满道:“看来王妃是嫌弃我了呀,我这都走了快一日了,从天刚亮出门到天都黑了才回,你居然嫌我回来得快了?”   梅亭嘉也知晓荀臻是在逗她,便假装害怕地道:“我可并没有这个意思,庆王爷难道现在要降罪于我了么?”   荀臻看起来思考得极其认真:“那我可得好好地想想了,就罚你……”   他故意拉了一个长音,虽然明知他也不会罚人什么,梅亭嘉还是有些紧张起来。   庆王爷瞧出自己的王妃有些紧张,脸上的故弄玄虚全都化为了开怀的笑:“就罚你在我出征这段日子里,好好地保重自己,一丁点伤与痛都别有。”   梅亭嘉一怔,顾不得思考他说得后半句话,满脑子只有出征二字。   “皇上他允了你出征的请求了?你什么时候走?你……”梅亭嘉的问题有很多,她还想知道他可以带着多少人去迎战,这个数目会不会是足够让人安心的数字,可是她本能地停住了,并不愿打听这种军事机密。   倒是荀臻不在意地笑了笑,开口道:“皇兄他允了,我三日后会秘密地走,而随我出征的主力军会是驻扎在边境的梁家军,足足有二十万,这次定然会十拿九稳,你实在无需太过担心,照顾好你自己。”   梅亭嘉仔细地听着,当听得荀臻自信地说“十拿九稳”时,她浑身一抖,忙握住他的手道:“我,我知道你本事了得,也知道将士英勇,可是你也千万不要轻敌,南商人狡猾得很。”   荀臻的桃花眼内光华流转,他反手握住梅亭嘉的手,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一边说着知道,一边将梅亭嘉拥入怀中,夫妻俩就这么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半晌,梅亭嘉觉得自己心绪有些平静了,才红着脸从荀臻的怀中退出来,起身道:“你还没用晚膳吧,我去让人端进来。”   “哎!”荀臻反手又把人拉回来,笑道:“何须你去叫呢?夏让,去厨房说一声。”   外间的夏让闻声退下,倒是梅亭嘉不好意思起来:“你这个随从耳朵倒是灵的。”毕竟荀臻方才这句话声调只算平常,外面的夏让居然能听见。   荀臻道:“夏让与冬忍的功夫都是不错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随侍左右,所以你更不必担心了。”   梅亭嘉低声道:“我倒也不是担心了。”   荀臻挑眉:“嗯?”   庆王妃瞧见庆王爷这幅模样,嗔怪地一推他的眉心,还是小声道:“我们平日里的话岂不是都叫他们听了去?”   荀臻眉宇间又多了许多笑意,他轻咳一声才开口道:“放心,他们不敢乱说。”   梅亭嘉沉默,这是乱说不乱说的问题么?这人就是在和她装糊涂吧?   荀臻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倒是还有件事要与你说,皇兄准备在这两日就选秀,只在京城范围内小选一次,到时候母后会出面主持,还得劳你与宜婉皇姐一同陪伴在母后左右。”   梅亭嘉又是一愣:“这个时候?”她原以为出征在即,皇上会暂时推掉选秀。   荀臻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时候,而且还会大张旗鼓地来选,不然我如何偷偷摸摸地出京去呢?”   梅亭嘉明白了,原来皇上与荀臻是准备打南商一个出其不意。   这时,下人陆陆续续地端着菜进来,荀臻与梅亭嘉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是一夜过去,荀臻还是一大早就进了宫,而梅亭嘉则睡到了自然醒才起身用了早膳。   她在府中坐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呆着着实无趣,便收拾齐整准备出府去瞧瞧她那在宣正街的铺子进展如何。   这回她再出府时,身后便跟了两名虽然穿着府上下人衣服,却明显能看出身份不一般的男子,是荀臻留下来保护梅亭嘉的人。   出了王府后没多久,梅亭嘉便发觉出事情不对来,外面实在是太过安静,她开口问走在轿子旁的棠诗道:“今儿人是不是很少?”   棠诗的声音充满着疑惑,甚至还有着一丝害怕:“夫人,岂止是很少啊,简直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梅亭嘉皱起眉,往日即便是宣正街不如宣成街人多,也不会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步啊!   她吩咐轿夫走快点,很快就到了铺子门口。   轿子都还没落下,棠诗便惊叫道:“糟了夫人,咱们铺子里的工人都不见了!”   梅亭嘉闻言赶紧出来了,这时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工人从铺子里跑出来,给梅亭嘉行了礼道:“不知夫人今天到来,草民去把他们叫回来!”   梅亭嘉便问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这工人目光躲闪起来。   棠诗斥道:“夫人问话,你还敢吞吞吐吐不说实话?”   这工人无奈,只得如实道:“他们,他们都去无味斋排队买点心了。”   “什么?又是无味斋?”梅亭嘉眉头再度蹙起,这个店铺着实太过古怪,居然将有任务在身的工人都勾了去,那点心该是何等的好吃?   工人开了个头,后面的话说得就顺畅多了:“是呀夫人,那无味斋开业第二日,有个叫阿虎的买了一包回来分给大家吃,草民年纪大了牙不好也不爱吃甜的就没要,可谁知他们吃了竟精神抖擞地大赞好吃,结果就都跑去买了。”   梅亭嘉若有所思地念道:“精神抖擞?”   工人以为是夫人怀疑自己的话有问题,忙强调般地解释道:“是啊夫人,吃完点心后他们真的是精神了很多,干活都有劲了!”   梅亭嘉狠狠地一握拳,心道糟糕,她顾不得再跟这工人多说,转身便上了轿子,吩咐轿夫道:“快些进宫去!”   轿夫们还从未见过这一向从容淡定的王妃如此着急失态过,个个都飞快地跑起来。   棠诗被甩在了后面,只得了梅亭嘉一句“事态紧急,你慢慢地赶上来便是”。   轿夫们脚力不错,很快便到了皇宫门口。   庆王府的超然地位自然也惠及王妃,现下皇后又不掌权,梅亭嘉几乎轻而易举地便进了宫。   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去见了皇帝。   皇帝一愣,这个弟妹一向端庄,按理是不会这样贸然求见他这个大伯哥的,想来定然是有急事:“快让庆王妃进来。”   梅亭嘉一进上安宫便直接跪下道:“妾身恳请皇上派人彻查无味斋。”   皇帝沉吟道:“无味斋?”   梅亭嘉连忙点头。   皇帝便皱眉道:“弟妹你有所不知,御膳房已经跟朕提过无味斋这家点心铺子,说是点心做得极好,要在选秀时呈上来的,你现在说要调查,可是这间铺子有什么问题?”   听罢这话,梅亭嘉更觉得棘手,京中不少百姓为无味斋的点心如痴如醉如狂似癫,倘若这点心若是进了皇宫,甚至进了皇上的口,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样无法控制的事情。   梅亭嘉当下便将无味斋的古怪地方一一道出,紧接着补充道:“皇上,妾身疑心无味斋在点心里加了会令人生瘾的东西,长期食用怕是会对人的身子有极大的损害。”   皇帝沉思起来,半晌他开口问道:“弟妹,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梅亭嘉眼中划过一丝沮丧,摇头道:“妾身汗颜,就连这个铺子也是昨日才得知,着实来不及收集证据就赶着跟皇上禀告了。”   皇帝再度沉默。   就这么一会儿,梅亭嘉已然觉得皇上不会相信她了,毕竟她这是无凭无据,她也想好了倘若皇上不肯相信,她便去和荀臻说这件事。   这时,庆王妃才突然想到自己的夫君,进而她发觉庆王殿下人居然不在上安宫。   “皇上,妾身斗胆相问,庆王殿下去了哪里?”梅亭嘉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皇帝一怔,随即朗声笑道:“弟妹,你莫不是怕朕不相信你,不肯去调查无味斋,才想问庆王弟的下落吧?”   梅亭嘉脸颊一红,连忙否认道:“妾身岂会怀疑皇上,只是想问问庆王殿下。”   皇帝还是笑着的:“原来如此,看见弟妹你如此关心庆王弟,想来你们夫妻感情极好,朕便放心多了。”   这话说得梅亭嘉更是不好意思,她索性不再与皇帝纠结荀臻的去向,而是转而又问起了方才的话题:“那皇上您准备对无味斋如何呢?仔细想来若是仅凭猜想的确是容易打草惊蛇毫无所获。”   皇帝颔首道:“此事倒也不难,朕会命御膳房以皇宫选中无味斋的点心为由仔细查探一番的,这样吧,朕立刻就派人前去查探,弟妹,你来时可确认过那无味斋还在营业?”   梅亭嘉忙点了点头,这事儿都不必近前去看,只需远远地瞧上一眼门口那水泄不通的人群便知道,一点也不会叫无味斋的人发觉。   皇帝温声道:“那正好,即便是他们动作再快也能打过措手不及,如若有古怪也很快查出,没有的话也不至于闹得太过难看。”   梅亭嘉喜道:“皇上英明。”   孝统帝笑意温和:“对了,庆王弟他现下在西城大营中与人说话,想来很快就会回府了。”   得了答案的梅亭嘉再度下拜:“妾身知道了,那妾身告退。”   如若不是事关紧急,孝统帝与梅亭嘉是不会这样单独相见的,因此皇帝陛下也就没多留这个弟妹。   梅亭嘉从上安宫出来,才觉得心中轻松不少,由着棠诗扶着她慢慢地走了一会儿。   结果没过多久就碰上了眼圈红红的宜淑。   宜淑长公主一见梅亭嘉便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住,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擦了擦眼泪道:“对不住庆王嫂,我吓到你了。”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然后让棠诗走得远了些,才问道:“好端端地这是哭什么呢?”   宜淑长公主垂头丧气道:“亏得我昨日同你说得那样洒脱,今日听得皇兄已然应下南商的请求,甚至还将我的生辰八字写好了要送去南商,我这心里,便有些委屈起来。”   梅亭嘉自然是知道真相的,她不禁在心中盘算,看来皇上是打算做戏做全套,狠狠地迷惑南商一下了。   她看了看难过不已的宜淑长公主,心中也不好受起来,她知道怎么回事,却不能现下告诉宜淑,以免事情暴露出去,只得柔声宽慰着她。   姑嫂二人携手走了好一会儿,宜淑长公主的情绪才又平静下来。   “庆王嫂,我已然好了,真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来陪我。”   梅亭嘉笑道:“这是什么话?倘若将来我若有事需要宜淑你陪伴,你难道会推辞不成?”   宜淑连忙道:“自然不会啊!”   梅亭嘉道:“那便别说这种话了,多对不起咱们的关系。”   她二人正笑着说话,荀臻身边的夏让来了:“启禀王妃,王爷已然回府了,问王妃何时回去。”   宜淑捂住嘴嘻嘻地笑了两声:“庆王兄也真是的,这么一会儿都离不了,哎呀,庆王嫂你还是快些回去陪他吧!”   她与梅亭嘉推搡着闹了一会儿,才目送着梅亭嘉的背影远去。   待得梅亭嘉走后,宜淑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淡了。   其实方才她那样难过,也不全是因着知道自己和亲南商已成定局,而是她还抽空去见了一眼被关起来的沈青云。   宜淑心知自己应该对不爱自己的男人早早死心,可是能将感情收放自如的人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而她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便想着再去见他一面。   地牢里的沈青云狼狈又不羁,不仅是落在宜淑这个有心人的眼中、想必陌生人瞧了也会赞叹一句,这沈四公子虽在牢狱之中却也不损风华气度。   他并没有看她一眼,在听得她即将和亲南商时,竟然还露出笑容来恭喜她。   宜淑再难在地牢停留,踉跄着离去。   她明白,自己那初次的心动终于彻彻底底地化为泡影,也许这种事常见得很,但是却依旧伤人心。 第58章 梅亭嘉回到王府时,……   梅亭嘉回到王府时,就瞧见荀臻倚在二门处活像个“望妻石”,不由得笑出了声。   荀臻听闻妻子的声音,忙走过来问道:“你去哪儿了呀?”   梅亭嘉看着荀臻的眼神里有几分稀奇,毕竟鲜少得见庆王殿下这有些撒娇的样子,她笑了笑道:“本是去看铺子的,却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事儿,便进宫向皇上禀告了。”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荀臻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带着十分的不满。   梅亭嘉有些疑惑地道:“方才还好好的,你这时怎么了?”   荀臻一边将她拉进屋里坐着,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他话说到这儿,梅亭嘉却觉得自己似乎有所领悟,便抢了他的话道:“哎呀,你放心,我这回都是暗中观察着的,你应该感受得到我没有一丝危险吧?”   荀臻一愣,几乎忍不住要朗声笑出来,但是面上却还强自装得严肃,摇头道:“不是呀,我是生气你碰见不寻常的事儿居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   这个问题可着实难到梅亭嘉了,她想到无味斋的阴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的确是皇上,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这种搞不好会动摇京都城的事情,她当然只能想到皇帝陛下。   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是真切地在委屈着。   梅亭嘉垂眸想了想,顿时决定用一个女子都爱用的法子。   “你,你居然不是先担心我会受到危险么?”   当机立断决定倒打一耙的庆王妃娘娘语气委屈极了。   庆王殿下呆住了,居然还可以这样?   最后,此事以庆王殿下温柔小意地安慰了庆王妃娘娘告终。   梅亭嘉将无味斋一事告知了荀臻,夫妻两个倒是一致认定,有皇帝陛下出马,这事儿必然能得到一个圆满的解决。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御膳房与孝统帝的暗卫们一齐查验,却没能在无味斋查出任何的不对。   梅亭嘉觉得十分难以置信,因为食用无味斋点心的人那不正常的亢奋状态已然是十分明显,可是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无味斋的用料都没有任何问题。   眼看着选秀之日将到,太后索性召了梅亭嘉住在宫里两晚。   梅亭嘉现在却担心起来,毕竟没在无味斋的点心中查出古怪,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些点心将要被带进皇宫用于选秀大典,可是这种事情能容许它发生么?   不过她也没能担忧这件事多久,选秀的事儿紧接着便压了下来。   饶是此次参选的人已然算是少数,这事情还是不少,梅亭嘉与宜婉都只是新手,跟在太后身后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意思。   太后都忍不住笑道:“罢了罢了,让你们两个来做这事儿的确是难为你们了。”   梅亭嘉与宜婉相视一笑,随即她低下头翻看起秀女名册,然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姜婉。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淡了,没想到她祖母还真有这个本事把这位表小姐送进来,只是她忍不住冷笑起来。   皇上分明只拿这次选秀来吸引南商眼球、掩护荀臻行军,会不会真的选出秀女都不好说!即便是会选,以那姜婉的作风与心计,怕是会被这皇宫里的其他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梅亭嘉想起老夫人特地上门说得那些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次负责选的主要是太后,她可没有本事左右太后的心意,一切都看那姜婉自己造化罢了。   梅亭嘉把姜婉这一页翻过去,随即又想起荀臻,想来他现在已经出发了吧!也不知这一次他要去多久,说起来二人自成亲后还从未这样长久地分离过。   她的脑子不自觉地想起那一次可怕的梦,随即便是身子一颤。   旁边的宜婉感受到梅亭嘉的不对劲儿,忙问道:“亭嘉,怎么了?你冷了?”   梅亭嘉回过神来,将那可怖的场景赶出脑海,并且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才开口笑道:“没有,只是方才有些走神。”   宜婉自然是瞧见了刚才梅亭嘉看的那一页,毕竟她停留在那一页的时间要长一些,也就理解她的走神,她拍了拍梅亭嘉的手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不必太过焦虑。”   梅亭嘉心说自己怎么可能为姜婉忧心呢?不过这话不好现在同宜婉说,便对着她笑道:“皇姐说的是。”   将秀女名单粗粗看了一遍,梅亭嘉叹道,虽然仅仅是在京城,但是参选的女子也不少了,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其中不乏像成国公府四小姐谢瑜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   宜婉却毫不顾忌地冷笑道:“谢家人怕是疯魔了,当初这谢瑜追着庆王弟那么久,现下却要送进宫来,当他谢家女是什么香饽饽么?”   梅亭嘉还没开口,太后便说话了:“宜婉,你说什么呢?那谢四小姐与你庆王弟可半分关系都没有。”   宜婉闻言,忙对着梅亭嘉笑道:“瞧我这口无遮拦的,跟庆王弟可没什么关系,亭嘉你可别生气。”   梅亭嘉笑了笑:“我怎么会那么小气呢?”   太后笑眯眯地道:“行啦,不说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了,今日宜婉和亭嘉都早些休息,明儿白天可是得问话看人忙上一整日呢!”   宜婉与梅亭嘉都起身向太后行礼,然后各自回了在慈安宫暂住的厢房。   梅亭嘉刚刚坐定,秦嬷嬷便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很是难看。   “嬷嬷,有话就直说吧!”   秦嬷嬷便开口道:“王妃,姜姑娘求见您。”   比起梅亭嘉与宜婉,秀女们自然是早早住进了储秀宫以理清皇亲关系学习皇家规矩,于是梅亭嘉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姜姑娘是何许人也,随即便是一声冷笑。   “嬷嬷,你帮我出去告诉她,秀女岂能随处乱走?看在我与她有亲的份儿上,这次便不予计较,若有下次,我也救不了她!”   秦嬷嬷应了一声是,紧接着便出去见姜婉。   比起梅亭嘉的话,嬷嬷说得更加严厉骇人:“姜姑娘,您学了这么久规矩,不会不知道秀女在宫中胡乱行走可是要重打二十大板再扔出宫的吧?”   此话一出,秦嬷嬷满意地瞧见姜婉的脸色白了好几分。   随即她又开口道:“王妃娘娘好心,念在姜姑娘与王妃有亲便帮姑娘一次,今日之罪她不予计较,倘若他日姜姑娘再犯宫规,那王妃娘娘也无能为力了!”   姜婉顿时惊呆了,她此次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求得梅亭嘉的帮助,可是她说什么?居然帮助就只是饶了她这一次的不守宫规?   回过神来的姜婉立马就想吵闹,不过很快就被秦嬷嬷那阴冷的目光吓得闭起了嘴巴。   “姜姑娘,请回吧!”扔下这一句话后,秦嬷嬷便转身回了慈安宫。   望着秦嬷嬷的背影,姜婉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在心中暗暗发誓,倘若自己入选一定不会放过梅亭嘉!   然而待得她回到秀女们住的储秀宫时,还是得温声细语地与自己同屋的人道:“是我思虑不周,梅表妹她已然睡下了,不过她身边的嬷嬷还是对我很客气的。”   同屋的秀女表面上艳羡,心中却哂笑不已,现在才什么时辰,秀女们大多都没入睡,王妃娘娘岂会睡得这么早?   无论选秀前一晚众人如何心思各异,这一夜还是很快过去,次日一早,秀女们便早早起身恭候在元德殿外。   太后倒是精神,许是因着年纪大一些的人习惯早起,她笑眯眯地看着宜婉与梅亭嘉:“昨夜睡得可好?现在困不困?”   梅亭嘉摇了摇头,倒是宜婉叹道:“的确是许久不曾起得这样早了。”   时辰一到,秀女们就六个一队地进到大殿里给太后相看。   元德殿是专为选秀而设的宫殿,大殿非常宽敞,上首的座位也设置得非常高,总之秀女们一进来面对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四处空荡无依,而负责选秀的主子们高高在上,任是秀女心性如何坚韧,在这一刻总会难免生出些畏惧。   更有那心理承受弱的甚至会当场失态,所以这部分人会被直接筛选出去。   关于这场选秀,孝统帝是半点交代都没有,只嘱咐一切随太后心意,因此并没有什么需要关照着的人。   太后起初还兴致勃勃地一一看着,梅亭嘉与宜婉时不时地补充一下关于秀女的身世,后来已然上了年纪的太后就有些乏了。   “成国公府四小姐谢瑜——”   太监倒是深谙主子们的心理,恰在此时叫了这位。   果不其然,显露疲态的太后来了精神,看向了下首的谢瑜。   皇后失宠外加与庆王彻底失去可能,让曾经娇贵美丽的谢瑜憔悴了不少,眼下要来参与姐夫的选妃更是让她觉得有些羞耻。   然而情绪再不好,她也得恭敬有礼地向太后行礼。   上首这三位见到谢瑜便没有不烦她的——太后是因着她是皇后之妹,梅亭嘉自然是因为谢瑜对庆王的穷追猛打以及对自己的敌意,而宜婉则是因着谢家提出让宜淑去南商和亲迁怒谢瑜。   总之谢瑜一经行礼并没有被立刻叫起,使得旁人一下便体会出上位者们为难的意味来。   梅亭嘉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谢四小姐,轻轻地闭起了眼睛。   在成国公府提出要让宜淑和亲后,明眼人应当看得出来,谢家再想得孝统帝的看重怕是难了,这时候被送进宫里来的谢瑜看着风光,其实也就是个弃子而已。   太后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因而饶是对谢瑜不满,她也没难为她太多,只是让她多行了一会儿礼后便将其叫起,不轻不重地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她退在了一旁。   谢瑜难堪地咬了咬嘴唇,等在了一边,心中想的却是来之前她的父亲成国公对她说的话。   “瑜儿,虽说你大哥向皇上进言令宜淑长公主和亲,看着像是绝了你的路,但是这是一步险棋,皇上许是会打着牵制谢家的想法将你留下。   只要你能顺利进入宫中,利用你姐姐的余威,定然也能在皇上的心中留下地位。”   任是哪个心高气傲的贵女听了这近似于要她为人替身的话都会觉得恼怒,谢瑜也不例外,可是她反抗不了谢家,十几年来她的荣华富贵都是谢家给的,与谢家翻脸她根本没有一点活路。   于是谢瑜只得捏着鼻子认下父亲这个设想。   现在她忍着其他秀女嘲讽的目光站回去,心里却希望父亲的话能够成真好让她一雪前耻。   谢四小姐过后许久都没有能让太后精神一震的女子,直到太监尖着嗓子道:“顺毅侯府表小姐姜婉。”   这个身份都足以引起一阵议论,毕竟在场的秀女们都是自家的亲生女儿,鲜少跳出来一个表姑娘,自然是突兀得很。   不过窃窃私语也只是那么一瞬,众人很快便想起这顺毅侯府是庆王妃的娘家,而庆王妃此刻还在上面坐着呢!   姜婉盈盈下拜,对身后秀女一概不理,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借上梅亭嘉的东风,无论她愿意与否。   “小女顺毅侯府姜婉给太后请安,给宜婉长公主请安,给庆王妃表妹请安。”   她十分讨巧地这样称呼梅亭嘉,笃定她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翻脸。   梅亭嘉的确是没准备跟姜婉计较这个称呼的问题,毕竟她与她的确是表姐妹关系,过于纠结显得她十分小气。   可是今日在场的太后与宜婉都不是那种与家中媳妇儿为难的婆婆与小姑子,她二人对视一眼,宜婉便先笑着开口道:“表妹?亭嘉,原来这位是你娘家的表姐啊!”   梅亭嘉看了一眼一脸得色的姜婉,也笑着回宜婉道:“不错。”   这时,姜婉还不忘插嘴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小女与表妹的关系十分亲密呢!”   她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反正梅亭嘉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与自己关系不好。   梅亭嘉淡淡地看了姜婉一眼,的确也如姜婉设想的那样没说出什么否认的话。   倒是太后和蔼地道:“原来是嘉儿的表姐啊,既然是这样的亲戚关系,进宫服侍皇帝也不像样子,来人,把姜姑娘礼送出宫。”   姜婉起初听见太后也同自己说话,脸上的神色当真是眉飞色舞,可是听到后来她如同变脸一般面色如土:“太后娘娘,小女,小女冤枉!”   她只知道被遣送出宫不得入选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想来想去却发觉自己着实没什么话好说,只得不伦不类地喊了一声冤枉。   太后一脸惊奇地道:“这孩子莫不是开心糊涂了?哀家这是恩典,可不是惩罚你呀!”   宜婉也笑着附和:“的确如此,亭嘉是庆王弟的正妃,怎好叫她关系不错的表姐来进宫做宫女呢?”   按说皇宫内的一切都要比外面尊贵许多,不过这话是宜婉长公主说的,太后也深以为然,谁也没办法说皇家人是妄自菲薄。   姜婉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十分不明白为何三言两语之间自己便再没了一丝机会,明明梅亭嘉并没有出言拆台啊!   想到这儿,她满是希冀地看向梅亭嘉,希望她能为自己说上一句话。   梅亭嘉与姜婉那满是哀求的眼睛对上后,她温婉一笑,看着像是要如姜婉意的模样,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姜姑娘完全绝望:“还是母后思虑周全,多谢母后为儿媳考虑。”   姜婉顿时泄了劲儿,而这时来“礼送”她出宫的宫人也到了,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位表小姐架了出去。   在场的秀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姜婉的表现自然也让她们觉得不适,可是现下她们更为不适的是太后与宜婉长公主为庆王妃出头的态度!   试问哪个女子不想要这样的婆婆与小姑子呢?   除开姜婉这一遭插曲,剩下的便更加顺利了,太后并没有当堂宣布谁入选,而是留着秀女们用了一顿晚膳。   几十个莺莺燕燕聚在一起,饶是都是世家贵女并不吵闹,那声音也不小,好在宫中地方不小,完全容纳得下这些人的身影与声音。   御膳房精心制作的菜肴一道道地被呈上来,紧接着梅亭嘉便瞧见了无味斋的点心,这是作为饭后的小点,她心中猛然揪紧,怎么无味斋的点心还是被端了上来么?   宴会很快开始,一群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连带着表演些拿手的节目,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梅亭嘉只有一双眼睛,自然看顾不过来这许多人,只能在太后与宜婉长公主试图将筷子伸向点心时出言打断。   可是这毕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她垂眸思索片刻,索性自己夹了一块点心,假作放在嘴里后很快又呕了出去。   “这,这是什么怪东西?怎么这么难吃?”梅亭嘉这一声动静不小,底下的秀女们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恭敬地望过来。   宜婉长公主大大咧咧,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竟伸出筷子准备尝一口:“这点心怎么了?”   梅亭嘉心跳如雷,忙伸出手去摁住了长公主的手道:“皇姐还是莫要尝试了,味道奇怪得很,我现在还——呕!”   为了阻止宜婉,她还又作呕几声。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梅亭嘉,突然眉宇间就多了几分喜意,她连忙吩咐道:“既然庆王妃用不得这道点心,来人,都撤掉吧!”   太后的懿旨秀女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不过在心里更加羡慕梅亭嘉。   按说庆王妃不爱吃只需撤掉她自己那一桌不就好了?她们这些秀女桌子离得那么远,这点心又没有刺鼻的味道会飘到庆王妃那里,何必需要一起撤掉呢?   可是太后就是这么看重这个儿媳的感受,她一觉得不舒服,太后立刻便让这道点心在这大殿内绝迹,总之想来更是令人眼热!   梅亭嘉松了一口气,宴席刚开不久,按照用餐顺序吃了那道点心的怕是不多,这个时间撤去估计也能保全大多数人。   宴席终于再无波澜,秀女们又回到了储秀宫等待结果。   梅亭嘉与宜婉本来准备今日离宫回府,但是太后娘娘却笑眯眯地叫来了太医。   宜婉一惊,顿时担心地问道:“母后为何叫了太医?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梅亭嘉也担忧地道:“想来是一日选秀下来让母后有些劳神了。”   太后朗声一笑,随即道:“你们别紧张,哀家叫徐太医来是为嘉儿诊脉的。”   梅亭嘉一愣:“我?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宜婉便笑着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了,亭嘉,你今日席上见呕,是不是有了喜事?”   梅亭嘉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随即她便尴尬起来,自己那呕吐也是装出来的啊,怎么可能会是有喜呢?“不是啊,我,我前几日刚来过了月事。”   太后与宜婉脸上的喜色一僵,想来梅亭嘉自己说的应当不会有错,那今日还真只是一桩乌龙!   不过太后的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笑着拍了拍梅亭嘉的手道:“无妨,这事儿也不必着急,反正你今日也不太舒坦,让徐太医给你瞧瞧。”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慈安宫的太监去请他的时候就说明了是为庆王妃诊脉,人精似的太医当场便猜测了原因,结果一上手后,他都跟着失望起来。   “启禀太后,王妃她只是饮食不善,有些不适罢了,待得微臣开上几粒开胃的丸药给王妃服用几日便可痊愈。”   此话一出,太后与宜婉的脸上都是一阵失望,原来梅亭嘉并不是有喜了。   梅亭嘉被这气氛弄得都有些微微歉疚了,太后却拍了拍她的手道:“罢了,是哀家太过紧张,你也不必着急,你与荀臻都还年轻呢!”   徐太医被请了下去,太后又留了梅亭嘉与宜婉多住了一晚才让她二人回府去。   梅亭嘉回到王府时就瞧见夏让与冬忍全都在府中等着,不由得吓了一跳,低声问道:“你们没跟着王爷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夏让便开口道:“启禀王妃,王爷让我等在府中保护王妃,他说,倘若我们消失不见那便说明王爷也不在京中,许是会打草惊蛇。”   这话听得梅亭嘉眉头一皱,果不其然,一个身形酷似荀臻的男子又走了出来,乍一看旁人还真以为是庆王殿下。   梅亭嘉面上了然,心中却更加担忧,她原以为夏让与冬忍这两个功夫极好的侍卫会跟在荀臻身边,可是并没有,那么荀臻现在身边岂不是无人保护?   想起那一日的梦境,梅亭嘉的心中又涌起了无限的忧愁。 第59章 选秀结果对于梅亭嘉……   选秀结果对于梅亭嘉来说并没有什么可好奇的,不过秦嬷嬷倒是消息灵通地对自家主子说了。   “谢四小姐入选了,不过被分配在了坤安宫。”   梅亭嘉听得啧啧称奇,不禁为孝统帝这个安排叫好,让谢瑜去坤安宫服侍谢皇后,对于这对姐妹来说都是不小的折磨。   即便是孝统帝真有心收谢瑜为妃嫔,在谢皇后宫里住着的谢瑜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对姐妹指不定还会因此反目,更加不会达成成国公心中的设想。   梅亭嘉感叹了一会儿,又问了秦嬷嬷宜婉与宜淑的动向。   宜婉长公主自选秀后便在公主府内称病不出,不过倒是有一种说法是她瞧见妹妹重蹈她的覆辙一时急火攻心。   而宜淑则如同是真要出嫁的待嫁女一般,忙碌着准备成亲所需要的嫁衣等物。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秘密只能自己知晓的感觉太过磨人。   她正与秦嬷嬷闲话着,便有下人躬身在外请示:“启禀王妃,顺毅侯府老夫人到了。”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淡了,这位老祖母今日的来意她再清楚不过。   “嬷嬷,你出去帮我接待一些祖母,就说我正在午休。”   秦嬷嬷应声退下,心中却欣慰得很,自家主子终于学会拒绝娘家那位略微有些不识好歹的老夫人了,回回想上门就上门,不这样来一次,想来那顺毅侯府老夫人完全忘了上门拜访旁人之前要先递拜帖!   老夫人今日前来的确如梅亭嘉所料的那样,是为姜婉讨公道的。   虽说姜婉被送回来时,宫里的人态度很是客气,但是身为待选秀女当场就被遣返这件事任是如何美化也不是件好事,老夫人当场便发了怒。   姜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哭哭啼啼地给梅亭嘉上了许多眼药,老太太头一热,第二日就跑了来。   结果这回她可不似前几次那样轻而易举地就见到梅亭嘉,而是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冷板凳后才等来秦嬷嬷。   秦嬷嬷说话的语气带着皇宫出身的高高在上,让头脑发昏的老夫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她的这个大孙女现在已然不简简单单只是她的子孙晚辈了,她现在是王妃,皇家地位是要凌驾于个人之上的,而她居然还想着要来训斥她!   秦嬷嬷看着老夫人的神色变化,心中冷笑了一声,她就没瞧见过这样糊涂的老太太,真正能够依靠的儿孙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却疼着那些个野路子!   老夫人想明白后,很自然地就怀疑起姜婉的用意来,她再也做不下去,便起身想要告辞。   秦嬷嬷哪能就这样让老夫人走了,她忙笑道:“老夫人这是哪儿的话?您来一次不容易,岂能连王妃的面都不见就离去呢?您放心,咱们主子午休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能出来见您。”   老夫人脸上都流了不少冷汗了,闻言却还得笑着道:“怎么王妃现在午休的时辰补不长么?要不要老身做些药膳来给王妃调理一下身子?”   秦嬷嬷笑道:“老夫人有这份心便好了,王府什么都不缺的。”   老夫人被不软不硬地说了这么一嘴,尴尬地坐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梅亭嘉才神色慵懒地走了出来,秦嬷嬷忙走过去将她扶住。   往日里梅亭嘉不怎么愿意被扶着,不过今日这也是在老夫人面前摆这么一个架势。   “祖母来了,倒是我疏忽您了。”   梅亭嘉淡淡的一句话,让老夫人心里一惊,她连忙笑道:“这是哪儿的话,是老身有些唐突了。”   梅亭嘉看着老夫人的反应,就知道她是被秦嬷嬷说回了神,想来也不会再提姜婉的事了。   “祖母来得正好,最近得了几道好吃的点心,味道不输松香园,您带回去尝尝吧!”梅亭嘉说着,让人将她五味斋的点心拿了进来给老夫人带回去。   老夫人接了点心便自然而然地起身告退,一个字都没提姜婉。   待得老夫人走后,秦嬷嬷对梅亭嘉道:“王妃,依老奴之见,那表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安分的,若是任由她留在顺毅侯府,怕是日后老夫人会再受其蛊惑!”   梅亭嘉笑了笑道:“这回祖母回去可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待姜婉了,嬷嬷你且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姜婉就会被赶出侯府!”   姜婉被宫里送了回去,足够老夫人明白谁才是顺毅侯府的靠山,再加上姜婉定然不知死活地在老夫人面前上梅亭嘉的眼药,这个行为也会在老夫人心里留下一根刺。   梅亭嘉计划得周全,老夫人也的确是如她所想的那样,一门心思地想要回去与姜婉算账,可是没想到,眼看着老夫人就要回到顺毅侯府,突然惊了的一匹马朝着老夫人撞了过去。   满腹不满的老夫人当场就被撞得昏迷了过去。   顺毅侯府的人六神无主起来,有人主张把老夫人抬回府,有人说是要么回到王府去请王妃找人瞧瞧,还有人要去请太医的,一时间就在街头乱作一团。   最后还是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站出来拍板,让人将老夫人抬回顺毅侯府去,她去街上找大夫。   送走了老夫人的梅亭嘉原本动了去看看铺子的心思,可是她转念一想,那无味斋来历奇怪,现在她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   为此梅亭嘉还特地派人去自己的五味斋传话,让掌柜的带着伙计暂时歇业一阵子。   庆王妃这边刚打定主意自己也窝在王府不出门后,老夫人出事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秦嬷嬷皱眉道:“明明老夫人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昏迷不醒了?”   梅亭嘉也觉得事情古怪,不过来传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服侍了老夫人几十年的,她想来不会咒老夫人。   “姜嬷嬷说,是有一匹惊了的马冲撞了祖母,不止祖母昏迷,连跟随的下人也伤了好几个。”   秦嬷嬷若有所思起来,随即她愁道:“王妃刚决定要不出府,老夫人那边就受伤了,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是君臣有别,老夫人受伤梅亭嘉也不能无动于衷地一眼不去看,这样旁人会议论庆王妃是个不孝之人。   想来想去,梅亭嘉只得叹道:“这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情,明日我就回侯府看看祖母。”   秦嬷嬷还是觉得内心不安,她开口道:“可是最近京中也不算太平,不若王妃也如宜婉长公主一样称病好了,之前在宫里您也叫了太医,这说起来倒也可信。”   这个想法梅亭嘉在心头过了一下,随即便摆了摆手道:“即便我此刻真是身上不好,祖母病了我也不好称病不去看,这是孝道,不过嬷嬷放心,我们多带一些人去即可。”   次日一早,梅亭嘉便出发了。   原本按着庆王与庆王妃的感情,王爷理应会陪着王妃回府,可是这一大早皇宫里就有圣旨将庆王殿下召入宫中,庆王无法只得留下自己贴身的侍卫保护王妃。   梅亭嘉心知肚明,那假冒庆王的人肯定不能陪着她回娘家,这无异于自曝身份。   不过秦嬷嬷却怕王妃多心,笑着安慰道:“咱们王爷得皇上器重这才一大早就入了宫,不过他还是在意王妃您的,不然也不会将冬忍与夏让都给了王妃您,要知道他们可从未离过王爷左右。”   这话却让梅亭嘉想起现下不知到了哪里的荀臻本人,顿时更加担忧起来。   回顺毅侯府的路上倒是没什么意外,待得梅亭嘉到了顺毅侯府,却发觉府上的人都在门口等着她,就连老夫人房里的嬷嬷也在门口等着。   “父亲。”梅亭嘉皱着眉叫了顺毅侯一声,“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祖母如何了?”   顺毅侯居然还笑了笑道:“臣得知王妃要回府,特带着阖府上下在此等候您。”   梅亭嘉恼怒起来:“胡闹!祖母那里才是重中之重,父亲怎能本末倒置?”   顺毅侯被长女训得脸上一僵,他也是听闻长女极其受皇家重视宠信,才想着多多讨好她,可谁知这人居然不领情?   梅亭嘉闭了闭眼,只觉得糟心极了,不过为人子女,她无权过多教训她的老子如何为人处世,她也不想多费这个心思,便不再理会顺毅侯径直走向老夫人的房间。   寿康堂一如她出嫁前那般陈设,不过现下药味浓得厉害,颇有一种老夫人已经不好了的感觉。   姜嬷嬷跟在梅亭嘉身后为她解释道:“大夫来看过,说是老夫人颅内有血,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梅亭嘉皱着眉在寿康堂内停留了一会儿,又亲手服侍着老夫人用了一碗药后才缓缓地走出了卧房。   姜嬷嬷有心跟在梅亭嘉身后服侍,却被她劝阻了:“不必了,嬷嬷在这儿服侍祖母便好,对了,表姑娘她人呢?”   姜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忿,怒道:“老夫人昏迷后,表姑娘只来了一次便推说身体不舒服!”   其实从老夫人昏迷被抬回府到梅亭嘉今日前来拢共也才不到一日的功夫,按说来上一次也不算怠慢,但对于姜婉这个比亲生孙女还受老夫人疼爱的女子来说着实就寒酸了。   梅亭嘉点点头,心中却开始思忖起来。   姜婉那个性子说是凉薄也不为过,现下不愿再在老夫人跟前虚与委蛇无非是觉得老夫人再也不会醒来。   那么她如果还想在侯府立足,势必要找新的靠山。   梅亭嘉眉头皱得更紧,眼下还有谁在侯府里说一不二呢?   顺毅侯的脸在梅亭嘉的脑海停留了一瞬,成功让她浑身一寒,随即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那姜婉说不定是在府外也有了什么靠山。   正想着姜婉这个人,外面便进来了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看起来娇俏粉嫩可爱至极,可是却与屋中这药味弥漫的气氛极其不相符。   梅亭嘉这才恍然惊觉,方才门口站了那么多等候的人,唯独没有姜婉。   姜婉看向了梅亭嘉,脸上竟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小女见过庆王妃。”   梅亭嘉抿了抿嘴道:“倒也不必如此,宫中你尚且还敢称我一句表妹,怎么在家里反倒客气起来了?”   姜婉薄唇微启:“那如何能一样,现下是身份不同了!”   这话几乎是在梅亭嘉本就敏感的心思上挑逗了,她皱起眉来上下打量了姜婉好几眼后,才微笑着道:“的确是不同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太后承认过的亲戚了。”   姜婉的脸色一变,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没觉得太后那是承认,她只觉得那是对她的侮辱。   可是梅亭嘉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姜婉浑身一凉。   “对了,太后她老人家也还惦记着姜表姐你呢,特意指了几位身世品性俱佳的世家公子,让我介绍给你。”   这要是之前听得这番话,姜婉定然会兴高采烈,可是现下她却如丧考妣,脸上半分喜色都没有。   姜婉的表情尽数落入到梅亭嘉的眼睛里,让她一阵阵反胃,看样子这位姜表姐当真是为了留在侯府对顺毅侯出手了!这让梅亭嘉作呕不已。   姜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嗦着道:“这,小女谢过太后恩典,只是现下姑奶奶她正卧床不起,我若是就这么谈婚论嫁岂非是太过不孝?”   这听起来倒是个极其正当的理由,可是梅亭嘉刚从姜嬷嬷那里得知了姜婉对老夫人已然不上心,又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话呢?   “原本该是祖母为你操心这件事的,不过她老人家现下病着,只好由我来了。”梅亭嘉压根没搭理姜婉说的那些话,只笑着补充了一句,“祖母那样宠爱你,必定不想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话都被梅亭嘉说到这个地步,姜婉发觉自己如若再推辞也只是强词夺理,只能唯唯诺诺地暂且应下,想着事后去求助顺毅侯。   见姜婉无心再留下,梅亭嘉笑了笑挥手放她离去。   待得姜婉离去后,梅亭嘉脸上的笑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棠诗扶住了自家王妃,低声道:“主子,太后真说要给表姑娘介绍世家公子了么?”在她看来,姜婉身世又不好,性情也极差,从前还与自家小姐为难过,她怎么也不愿这个人有此殊荣。   梅亭嘉的眉宇间怒意流转几乎要无法抑制,这话自然是她说来诓骗姜婉的,可姜婉的表现却越发印证了她心中那个猜测。   她原本想着看上老夫人一眼就回王府,这回出了这件事后,梅亭嘉改了主意,决定在侯府多停留半日再回。   她带着王府的人回了自己出嫁前居住的嘉瑛阁。   嘉瑛阁此刻被打理得极好,仿佛主人还在一般,梅亭嘉带着棠诗与秦嬷嬷还有一些婢女进去小憩了一会儿,结果醒来时便听得顺毅侯在外面等着。   梅亭嘉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她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就瞧见自己的父亲满头大汗地等在门口。   “父亲这是怎么了?去前厅说吧!”梅亭嘉不带温度地笑了笑,走到了前厅坐下。   顺毅侯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女,很快又低下了头,他发觉梅亭嘉现在的模样和气势与她从前在家时真是天差地别,让他这个做老子的都不敢直视。   顺毅侯的沉默引得梅亭嘉轻笑了一声:“父亲怎么不说话呢?”   “啊!是,是这样,我是为了你姜表姐的婚事而来!”   已经不惑之年的顺毅侯乍一看还年轻得很,可是当与他近距离地坐在一起,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模样,梅亭嘉就会真切地发觉自己的父亲老了。   可是她并没有半分发觉父亲年迈后的酸楚,而是对姜婉升起了一股子由衷的厌恶。   眼前人年纪大了且不说,还是姜婉的长辈,她是如何能对他下得去手的?   顺毅侯因着不敢再多看女儿一眼,于是也不曾发觉梅亭嘉脸上的表情有异样,而是自顾自地道:“你有所不知,你祖母已然为你表姐选好了一门亲事,待得她醒来过后就会议亲了,所以你还是回了太后娘娘的好意吧!”   他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言辞天衣无缝,毕竟梅亭嘉也不可能会说老夫人醒不了的话。   可是梅亭嘉的声音却陡然严厉了起来:“此事为真?”   顺毅侯连连点头确认。   梅亭嘉便厉声道:“父亲,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您也不知道劝着她一点吗?既然姜表姐之前要入宫选秀,如何还能又去相看人家?这是对皇家的蔑视与欺瞒你知不知道?”   顺毅侯一下子就呆住了,将梅亭嘉的话想了想,这不就是说侯府欺君的意思?   “不,不是啊!你姜表姐她不是被……”顺毅侯手足无措起来,想说姜婉不是被临时遣送回来,理应算不得秀女。   可是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梅亭嘉打断了:“父亲,倘若祖母没有和那人正式议亲的话,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再提起,如果要是已经议亲——”   说到这儿,梅亭嘉便没了声音,听得顺毅侯一阵心惊,忙追问道:“那会如何?”   梅亭嘉直直地看向顺毅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啊父亲!”   顺毅侯一下子呆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对于姜婉,他从来没有生过什么龌龊的心思,毕竟这不光是他的晚辈,还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孙女。   可是昨日,他原本与自己的好友计划先吃喝一番,然后入夜便去青楼消遣,为此顺毅侯与其他人用了不少助兴的酒菜,结果他还没等去青楼,家里便传信来说老夫人昏迷不醒。   这下顺毅侯便不能与好友去青楼了,只得先行回府看顾自己的老母亲。   严格说起来,顺毅侯对于照顾老夫人方面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身为人子他肯定是要留在府中的,因此他没在老夫人房里待多久便被下人请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闲下来,顺毅侯喝的那些鹿血酒啊,牛鞭汤啊,就开始起作用了,燥得这位侯爷几乎要在府中跑起圈来。   从不会踏入顺毅侯院落的姜婉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顺毅侯视野中的,她当时穿得极其轻薄,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动人。   于是顺毅侯当场把持不住,这么一出丑闻便发生了。   梅亭嘉冷眼瞧着顺毅侯冷汗直流,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将这一桩丑事压下。   顺毅侯身为当朝侯爷,也是她的父亲,她没办法对他做什么,可是姜婉这个白送的表姐梅亭嘉对她可没什么心软的感觉。   亲手处置过梅绛璃的梅亭嘉并不介意再除去姜婉,可是她看了看顺毅侯,心中却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顺毅侯一边回忆着昨夜那不堪入目的一夜,一边听着梅亭嘉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着欺君的下场与满门被砍头的惨状,只觉得恨不能一切都没发生过!   “王妃,嘉儿,嘉丫头,你得救救爹,你得救救你的娘家啊!你姜表姐她,她……”   要顺毅侯对着亲生女儿说出他与姜婉之间的事,着实是难为了他,他结巴了半天,最后也只开口道:“姜婉她已非完璧之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梅亭嘉的表情,因此也就没注意到,梅亭嘉在听见这个本来十分骇人听闻的消息后,脸上根本没有一丝震惊。   “父亲啊,你身为侯府之主,怎能不管好姜表姐呢?这如果传扬出去,三妹他们要如何嫁人呐?”   听得梅亭嘉的话后,顺毅侯怔愣住了。   姜婉进宫选秀是要验身的,她失身只可能是出宫后这短短一日的事情,那么他已然是变相在承认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可是梅亭嘉分明是没看出他的意思,顺毅侯不相信这个能在皇家站稳脚跟的长女会是如此听不出话音儿的人。   顺毅侯惊疑不定地频频看向梅亭嘉,他那一向不怎么动的脑袋前所未有地开动起来,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惊恐地看向了梅亭嘉。   梅亭嘉看了看顺毅侯:“怎么了父亲?莫非您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顺毅侯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垂眸道:“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   同顺毅侯说完话的梅亭嘉便准备回王府,她看了看身边的秦嬷嬷,嬷嬷则笑着点点头。   “祖母晕着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我将秦嬷嬷留在这儿,等祖母醒了再回来。”   顺毅侯听得了梅亭嘉的话,心中却是一惊,这分明是梅亭嘉留下来监视他的眼睛吧!所谓等祖母醒了再回,说明白一些便是等他处置了姜婉吧!   梅亭嘉没顾得上顺毅侯的心思,对着秦嬷嬷点点头后转身离了侯府。   夏让与冬忍紧随其后,一副卫护的姿态。 第60章 梅亭嘉从顺毅侯府出……   梅亭嘉从顺毅侯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有些泛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着探望祖母一眼便离开,却不想出了姜婉一事耽搁至今。   她刚刚坐进轿子,夏让便走了过来在外面低声道:“启禀王妃,方才奴才与冬忍在侯府被下人劝了些酒,奴才二人假意喝了,却分辨出那酒里似有迷药。”   梅亭嘉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   从老夫人受伤到姜婉一事,顺毅侯府有一些成分不明的人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思索片刻,低声嘱咐了夏让了两句。   没过一会儿,夏让与冬忍便在其他下人的搀扶之下下了马。   夏让禀告的时候声音很低,即便是就在不远处的棠诗与秦嬷嬷也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还以为夏让是来向梅亭嘉告罪的。   秦嬷嬷皱起眉抱怨道:“夏让与冬忍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喝酒喝得这么醉呢?这样要如何保护王妃?”   虽是如此说,王妃都没有说什么,嬷嬷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下人将夏让与冬忍暂且扶到了一边。   这时,梅亭嘉开口道:“让夏让与冬忍在这里醒酒吧,我们先走!”   秦嬷嬷一怔,她总觉得现下离了这两位武功最为高强的侍卫会出事,可是又没有让堂堂王妃等下人醒酒的道理,她没有什么理由阻止梅亭嘉。   王府一行人又重新向前走去,刚转过一道街便又停住了。   “糟糕,前面怎么那么多人?”棠诗惊叫起来,她踮起脚来看了看,发觉街口那边被堵得水泄不通。   有下人过去探听了一下,回来禀告道:“启禀王妃,前面是一家叫无味斋的点心铺子在做活动,因而引得不少百姓都去试吃。”   秦嬷嬷只觉得今日事事都不顺利,她不由得怒道:“这叫什么话?快去将百姓驱散!”   “罢了嬷嬷!”梅亭嘉在这时开口道,“既然百姓有此热情,我们何必要打扰百姓呢?我们绕路走吧!”   “可是……”秦嬷嬷想劝梅亭嘉改变主意,毕竟这条回府的路是最为热闹安全的,倘若绕路难免要走那相对偏僻的路。   不过今日的梅亭嘉显得格外说一不二,秦嬷嬷也不敢出言驳了她的意,只得老实地跟着走。   王府之人转到了宣路街,走了一段路后周围彻底黑了下来,风一起倒有些阴森的意味。   “不好!保护王妃!”打头的下人登时察觉不对,立马高喊了一声,引得所有王府下人都警戒起来。   有几名身穿粗布的男子手持长棍站在前面,长相倒是都其貌不扬,但是双目带着凶光倒让人过目不忘。   “咦?”方才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指着男子们诧异道,“你们,你们不是那些无味斋的伙计吗?”   他不喊这一嗓子可能还会对峙一会儿,这一句话一出这些男子立刻身形一动开始动手,站在前面的王府下人反抗不及,当时便被打倒在地。   棠诗惊叫一声,然后她护在了轿子前。   秦嬷嬷一把将她拽开,责怪道:“你这丫头真是自乱阵脚,这么一挡岂不是拦住王妃逃生的路?”   话音刚落,梅亭嘉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可是她却并没有逃走,只是站在轿门口注视着缠斗在一起的人。   无味斋的伙计们瞧见梅亭嘉出来,立刻调转目标朝着她攻了过去。   这下连秦嬷嬷都淡定不了,她一声尖叫想要冲到梅亭嘉的面前,结果却被她一手挡住:“无事,嬷嬷放心。”   秦嬷嬷有些怔愣地看着镇定自若的王妃,十分不明白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不过下一刻嬷嬷便知道缘由了。   原本酒醉不醒的夏让与冬忍居然双双出现在这里,有他们的加入,无味斋的伙计瞬间便被压制住了。   梅亭嘉淡淡地开口道:“原本正愁没有什么理由拿下你们这古怪的无味斋,现下你们送上门来倒也了了一桩心事。”   *   无味斋的伙计夜袭庆王妃一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孝统帝第二次下令搜查无味斋,没有任何准备的无味斋登时被查得一清二楚。   于是京都城围观的百姓都瞧见大桶大桶的罂/粟粉被抬了出来,原来无味斋做点心之时放了这种会让人上瘾的药物,难怪会令人狂热到不正常地追捧!   无味斋被封了铺子,店铺里一干人等全被打入了天牢。   有经常光顾的百姓听闻自己可能成瘾,顿时都哭天抢地起来。   梅亭嘉正坐在王府的书房里看着账本,忽然有下人前来禀告:“启禀王妃,顺毅侯府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府上的表小姐突发疾病走了。”   梅亭嘉翻书的手一停,想不到她的父亲动作还算快,她以为他还要犹豫纠结几日呢!   秦嬷嬷便开口道:“王妃要去看看么?”   梅亭嘉合上书道:“自然是要去瞧瞧了。”   顺毅侯府里挂起了白布,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顺毅侯老夫人仙逝,待得打听清楚是府上那位才十八岁的表小姐后,不由得纷纷感叹起来,这么年轻竟然就走了。   梅亭嘉的轿子到了侯府时,顺毅侯带着府上的人在二门处候着了。   她一下轿便看了一眼顺毅侯,随即便皱起眉来:“父亲,祖母可还好?”   顺毅侯面色凝重:“回王妃的话,娘她还未醒,婉儿她却生了急病,唉!”   梅亭嘉垂下眼眸,随即也一脸哀切地道:“真是祸不单行,父亲,带我去瞧瞧姜表姐吧!”   顺毅侯忙引着梅亭嘉道:“王妃请。”   见顺毅侯一副坦荡的模样,梅亭嘉又对自己的猜想产生了些许怀疑,莫非她的父亲当真是老老实实地处置了姜婉?   待得梅亭嘉到了停放姜婉灵柩的屋子里,她登时就了然了,转头问顺毅侯道:“父亲,怎么这么快就封棺了?”   顺毅侯便回道:“启禀王妃,我找了一个相士算过命,婉儿的灵一定要快些出了,不然我们侯府会有血光之灾啊!所以我便早早封了她的棺木,今日便下葬。”   梅亭嘉走到了棺木前,伸手覆了上去。   顺毅侯顿时就是一惊。   “这样啊,只可惜我连姜表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梅亭嘉声音哀戚,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顺毅侯暗暗出了一口气,随即附和了几句。   “对了父亲,现下祖母病着,母亲又不肯出面,府上内务无人打理,我瞧着三妹妹与四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她们锻炼锻炼如何?”   见梅亭嘉不再纠结姜婉的棺木,顺毅侯更是放松,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忙点头道:“王妃所言极是,只是三丫头与四丫头毕竟年纪还不大,之前从未有过管家经验,我怕她们一时之间会手忙脚乱啊!”   此话可谓正中梅亭嘉下怀,她笑了笑道:“如果父亲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二位妹妹的。”   顺毅侯哪儿敢说他介意,忙点头应了。   梅亭嘉还待字闺中之时,那时的顺毅伯府不过是普通的勋贵人家,无论是下人的数目还是质量都是一般,不过梅亭嘉出嫁后,晋升为侯府的顺毅侯这儿可谓是水涨船高,连下人的数目都翻了一番。   被叫出来的梅诗音与梅如瑾显得有些拘谨。   梅亭嘉看见两个妹妹的样子,心中叹息不已,曾几何时家中的姑娘虽是性格各异但都受长辈器重栽培,可自从姜婉来了以后,掌管内宅的老夫人就将大部分心力与资源都倾斜了娘家的姑娘,以至于将梅家小姐们忽略了个彻底。   现下梅诗音与梅如瑾本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老夫人从前无心现在无力,顺毅侯又不靠谱,她们的生母只是妾室没有资格,以至于把好好的姑娘都耽误了。   她对着两个妹妹招招手,笑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莫要紧张,想想从前祖母是如何教我们的。”   梅亭嘉的话语轻柔,仿佛她仍是那个一直照顾她们的长姐。   梅诗音眼圈一红,随即她忍下自己的眼泪,不愿被一边的下人看了笑话。   梅如瑾便没有想得那么多,直接低低地哭了出来。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少女的心思本就敏感,家中明晃晃地区别对待就不说了,那姜婉为人又与谦卑南辕北辙,想来就知道她们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有曾经的底子在,再加上梅亭嘉的引导,没过多大一会儿,梅诗音与梅如瑾便忘却了悲伤认真地查探起府上的事务来。   梅亭嘉如同是闲聊一般与梅六聊了一会儿,关于顺毅侯的所有事他都是一清二楚,可是他却不敢同梅亭嘉如实全部都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昨日一切正常。   梅亭嘉找来看守侯府前后门的下人盘问了一番,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启禀王妃,昨日您走后,府上就没进出过什么人,奴才不敢欺瞒您。”   秦嬷嬷取来了进出门的记录给梅亭嘉看,她翻到最新的一页,发觉果真进出的人寥寥,正大门根本没有记录,而东西门也不过只有一个采买的下人出门,后门也只记录了一个挑府上秽物的粗使下人。   采买的下人是空着手只带着银子出去的,倒是那个挑秽物的会带个大木桶出去,不过那股子味道一定不小,难不成姜婉还会藏进那里面不成?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梅亭嘉还是命人去叫这个下人想要问一问他。   结果下人没叫来,倒是听到风声的顺毅侯赶了过来。   他不复梅亭嘉一进门时的谦卑,眉宇之间尽是怒意,他声音颤抖地对梅亭嘉:“恳请王妃移步书房详谈。”   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表现,梅亭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将这边的一切暂时扔下,梅亭嘉淡定起身,跟在顺毅侯的身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顺毅侯便再难克制,直接雷霆大怒道:“枉我还真以为你是好心帮助三丫头与四丫头,合着你还是别有居心!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了你的表姐你才安心?”   梅亭嘉笑了笑才开口道:“这样说来,姜表姐是还在人世了,父亲你保下她,是出于亲情不忍下手呢,还是有别的考量?”   这一句话就把暴怒中的顺毅侯问得老脸通红!结巴了半天,他才勉强开口道:“自然是因着亲情。”   梅亭嘉了然地点点头:“虽说从前父亲待姜表姐未见有多亲厚,但她是您的晚辈是不争的事实,她今年不过十八岁,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呢!”   顺毅侯几乎不敢抬头看长女的眼睛,生怕她看出来自己是在说谎,自己只是想把身为晚辈的姜婉放到别院养起来变成自己的禁脔。   “照这样说来,的确是不该让姜表姐赴死,还好有父亲在,免得我铸成大错。”   梅亭嘉的话听着是顺自己的意的好话,可是想着刚刚她那突然回马枪的行为,顺毅侯可不敢再相信梅亭嘉了,只警惕地望着她。   梅亭嘉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昨日同我说话时,言谈之间将错事发生的责任尽皆推给了姜表姐,结果我一走,您又心软起来,可见昨日之言也不属实,看来我需要找到姜表姐仔细问问当时的情况。”   顺毅侯一怔,心中盘算起来。   他昨天的确没跟梅亭嘉说谎,也没有蓄意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不怕梅亭嘉去盘问姜婉,只是害怕梅亭嘉会说话不算数,直接绞杀了姜婉。   顺毅侯脸上的纠结被梅亭嘉尽数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她几乎当场都要笑出来。   事到如今,她这个父亲居然还体会不出,自己对姜婉的残忍狠厉是为了保住不中用的顺毅侯一条命,他居然还想着要保住姜婉然后舒舒服服地享齐人之福。   梅亭嘉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她明明是死过一回的人,而前世自己也的的确确被所谓的家人放弃了,今生居然还学不会壮士断腕,还为着保住这所谓的家人绞尽脑汁。   顺毅侯这时抬起头,便瞧见自己的长女居然脸上带着笑意,他顿时琢磨起来,难不成她是真的准备放过姜婉?   这时,梅亭嘉开口道:“父亲放心吧,我是真心的,对了我想将三妹妹四妹妹与五妹妹接到王府去,待得祖母醒转我再将她们送回。”   她虽然没说接三位小姐去王府做什么,但是这个归期很明显就是代表了她要亲自教养妹妹过问她们的亲事。   顺毅侯大喜过望,觉得梅亭嘉是真的不再介意了,便开口道:“王妃如此想,那我便欣慰多了,你若是想见你姜表姐也不是不成,我可以带你去。”   梅亭嘉点点头道:“那便有劳父亲了。”   *   姜婉被装进空桶里连夜运到了城外的废水池边,又被顺毅侯的亲信梅六接到了别院,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事发突然,顺毅侯不可能准备上好的房间给姜婉居住,因此安置她的别院十分简陋,甚至都还没能收拾齐整,连被褥都散发着常年不用的发霉味道。   贴身丫鬟更是没有的,甚至为了不走漏风声,连姜嬷嬷都没能跟着她。   坐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姜婉委屈地哭了出来。   别人若是知道她委身于顺毅侯,必然会笑她不知廉耻,居然勾引自己的长辈,可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姜婉难道会喜欢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吗?如果是,当初她根本不会逃婚出来,直接乖乖嫁给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便好了!   姜婉伏在床榻之上呜呜地哭着,入宫选秀是她人生最为巅峰的那一点,如果可以顺利入选,她日后必定富贵不缺,可是这一切都被梅亭嘉毁了!   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要入宫为妃,又不是跟梅亭嘉抢庆王,她为何要那般吝啬不肯相助呢?   从宫中被赶回来以后,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让姜婉明白,自己完了,自己不会从老夫人这儿再得到一丝一毫地优待,说不定还要被赶回老家去!   姜婉岂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一时走投无路之下,她走了最为下作的一步,就是爬了顺毅侯的床。   可是她没想到,饶是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安稳度日,梅亭嘉居然还要赶尽杀绝要了她的命!   姜婉哭得梨花带雨,终于哄得顺毅侯决定要铤而走险,他把姜婉装进了空木桶里,想要冒充污秽之物令粗使下人不知不觉地把她带出去。   为了瞒住那个下人,木桶的外边自然是无法干干净净的,她就那样强自忍受了这一切,躲在木桶里直到下人把她送到废水池边又被梅六支走,她才得以解放。   姜婉又惊又怕又委屈,在屋子里慢慢地睡着了,一直睡到了门口一阵嘈杂。   她猜想是顺毅侯来找自己,便打起精神来笑靥如花地跑出去想迎接他。   结果姜婉便瞧见了一身贵气仿佛高不可攀的梅亭嘉。   曾经的姜婉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是折腾了一夜后的她狼狈不堪,身上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酸臭味,衣裳也是皱皱巴巴,妆容更是没有,站在梅亭嘉的面前根本瞧不出二人是表姐妹。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姜婉的歇斯底里被梅亭嘉看在眼中,她淡淡地道:“自然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不!这不可能!”姜婉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几步,可是她心里明白,如若不是顺毅侯说的,梅亭嘉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来的。   梅亭嘉也向前逼近了几步,姜婉便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别,别杀我!”   “姜表姐不必如此惊慌,我今日来并不是要对你如何,相反,我是想给你一个好好活着的机会。”   姜婉狐疑地看了看梅亭嘉——她并不敢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因而还是不断地看向门口,期望顺毅侯会出现。   梅亭嘉轻笑一声:“不要看了姜表姐,如果父亲会出现,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望向姜婉,似是毫不嫌弃地对她伸出手:“姜表姐,我想了想,只听父亲的一面之词便将你定了生死这对你并不公平,因此才来问问你的说法,倘若你要是一味只想父亲不想要这个机会,那我现在便离开。”   余光瞄到姜婉似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梅亭嘉又补了一句:“当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便不能保证了。”   姜婉的脸色一僵,随即她开始思考起来。   的确如梅亭嘉所言,顺毅侯如果靠得住,今日梅亭嘉便不会找到这里来了,自己现在对于顺毅侯还是新鲜的都不能让他按抵住梅亭嘉的压力,更何况以后呢?   姜婉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别无选择。   认清这一事实后,她并没有去握梅亭嘉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们去里面说吧!”梅亭嘉瞧出姜婉似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好心地朝着里面的椅子指了指。   姜婉点了点头,恭声道:“王妃先请。”   梅亭嘉笑了笑,也没跟她客气,径直走了进去在主位上坐下,姜婉紧随其后。   “麻烦姜表姐将门关上吧,我想这种事情你应该不愿意敞着门说。”   姜婉看了看梅亭嘉,不得不说她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所想,让她根本无法抵抗,于是姜姑娘又将门关上了。   只是姜婉并不知道,她将门关好起来,被梅亭嘉断言绝不会出现的顺毅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在窗户之下站定细细地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几乎都不需要梅亭嘉去刻意引导什么,姜婉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顺毅侯的身上。   她的深夜上门是为了辞行,她的痛哭流涕是因为害怕,她的顺从也是因为对顺毅侯的不敢反抗。   顺毅侯几乎要把眼睛瞪裂,他万万没想到姜婉居然会如此抹黑他,最后他听着她低低地道:“王妃,您应该明白的,倘若男子没有那个心思,身为女子是强迫不了他的。”   “贱人!”顺毅侯气得直接推门而入,一把抓起姜婉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嘴巴。   姜婉直接傻住了。   梅亭嘉看着顺毅侯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这便是她的父亲,一个极其下作没有任何担当的男子。   虽然姜婉的话可信度极低,但是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的,如果男子不愿女子是无法强迫的,而她的父亲在欲火焚身之时连伦理纲常都不顾,翻脸无情时又毫无形象地对女子下手!   梅亭嘉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而缠斗在一起的顺毅侯与姜婉竟无人注意到。 第61章 这阵子顺毅侯的日子……   这阵子顺毅侯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身为王妃的女儿肉眼可见的疏远,嫡亲的母亲昏迷不醒,而自己还不顾廉耻地睡了自己的晚辈。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顺毅侯上了头,直到手中的姜婉没了气息,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亲手杀了这个女子。   顺毅侯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四下看去,发觉梅亭嘉已然不在屋内,心中升起了一丝庆幸。   希望这个女儿是走了,那样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件事情瞒下。   顺毅侯将姜婉的尸体扛起,鬼鬼祟祟地摸出门去,准备将她随意地埋起来。   结果刚刚放下姜婉,他便听得自己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嗤笑。   “父亲行事当真是叫女儿摸不透啊!堂堂一个侯爷,明明可以吩咐手下人去做的事儿,您却偏要亲力亲为。”   顺毅侯一个没站稳栽倒在了姜婉怒目圆睁的尸体上,登时又把自己恶心得往后爬了几步,才勉强定下神来望向梅亭嘉:“你,你没走!”   梅亭嘉神色冷然:“想着父亲还有好戏给女儿看,女儿怎么能早早地走了呢?”   她望向了地上的姜婉,此刻这个姑娘已然死得透透的,却让梅亭嘉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   俗话总说人死债了,当一个人生命已尽,原本那些恩怨似乎在一瞬间淡化许多。   梅亭嘉垂下眼眸来,倘若不是姜婉把主意打到她的父亲身上,做出这等有违伦常之事,她本可以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时,顺毅侯不知被这充满窒息感的沉默逼迫着想了些什么东西,突然爆发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想对我做什么?”   梅亭嘉回过神来望向狼狈不已的生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厌烦。   她向后退了一步道:“父亲多心了,我又能对您做什么?眼下家中妹妹尚且需要议亲,父亲您身为侯府主人,近日里便不要四下随意走动了。”   顺毅侯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居然要将自己禁足,忍不住愤怒地向她冲了过去:“早知你是如此不孝女,当初我就该将你掐死在襁褓里。”   看似孤身一人的梅亭嘉身边突然跳出二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不由分说地将顺毅侯制服。   动弹不得的顺毅侯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女儿,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怪不得你这个逆女胆敢如此对待自己的娘家,合着是觉得自己在婆家有依靠了是么?”   他仗着梅亭嘉并不敢真正要自己的命,大声道:“你以为自己凭什么可以长久地得到当朝王爷的喜爱?他迟早有一日厌弃了你,到时你既无宠爱也无倚仗,有的是凄惨的日子过!”   顺毅侯毫无顾忌地满口诅咒自己的女儿,引得压制他的皇家暗卫都有点听不下去,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气,便令顺毅侯将口中的咒骂转换成了惨叫。   梅亭嘉却异常平静:“将顺毅侯送回侯爷,通知府上的人将三姑娘与四姑娘接来王府。”   她转身慢慢地走出这座别院。   暗卫眼中的怜悯她并非是看不出来,可是梅亭嘉当真没有半分波动——听听咒骂又有什么要紧?前世里她倒一直是被人交口称赞的伯府大小姐,还不是照样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即便是今生失了荀臻宠爱困顿于王府后院又如何?还能惨得过前世曝尸街头?   *   回到王府的梅亭嘉疲惫地坐在书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尽管已然想得清楚,但没有谁愿意经历这样的对峙,与自己的生身父亲。   这时,门外传来小姑娘的呢喃细语,是三姑娘梅诗音与四姑娘梅如瑾。   “参见王妃。”   梅亭嘉走到门口,就瞧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朝着她盈盈下拜,原本不佳的心情登时好转不少。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她笑着看向梅诗音与梅如瑾,拉着她们的手进了书房。   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庆王妃要举办宴会。   京城往年的宴会不少,不拘是什么季节,也不论是什么名头,目的几乎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为各家适龄儿郎姑娘说和亲事。   只不过今年与南商关系紧张,看着像是随时要起战事的样子,让京中贵族们不敢置办宴会,生怕惹了圣上的厌弃。   现如今庆王妃打了这个头阵,京城夫人小姐们倒也没什么顾忌,纷纷盛装打扮出席宴会。   这种宴会庆王殿下不出席也是理所应当,梅亭嘉着重了解了有适龄儿郎的人家,将那几位夫人作为主要的聊天对象。   众人对于庆王妃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妹妹这一事都心知肚明,家中没有儿郎的便自觉地当起陪衬。   而有意与庆王妃结亲的夫人们也没闲着,与王妃闲聊的同时,还不忘背后叮嘱带来的姑娘们多和梅家二位姑娘说说话,了解一下那两位姑娘品性如何。   对于夫人们的小算盘,梅亭嘉心知肚明却并不反对,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她也相信二位妹妹的表现必不会让人诟病。   只是这边正相谈甚欢的时候,秦嬷嬷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梅亭嘉随意地扫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性格最为胆怯的四妹梅如瑾居然也在其中,不由得蹙起眉呵斥了一句:“四妹,平日里你最是谨慎端庄的人,怎么今日这般糊涂,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便跟人打起架来?”   在场的夫人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别看庆王妃明面上训斥自己的妹妹,可是仔细一品正是将与之发生冲突的那位架在了火上——试问得是多么大的刺激才能让一向谨慎的姑娘一反常态同人打架呢?   梅如瑾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并没有攀咬与之打架的姑娘,而是实实在在地跪在地上道:“小女言行无状,请王妃责罚。”   见梅如瑾宁可受罚也不开口分辩一句,梅亭嘉心中一凛,明白怕是四妹碰见的事情难以宣之于口,便开口道:“既然如此,罚你禁足三月抄写经书,静静你的心。”   这发展倒是看得夫人们都是一愣,如果她们没记错,今日要相看的姑娘里便有这位梅四姑娘,结果庆王妃明明上一句话都为其铺垫好了,下一句话风向居然就变了?   梅如瑾恭恭敬敬地磕头领罚,眉目之间不见一丝不服,虽然仍旧是狼狈模样,但这份镇定倒是让不少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岂料这时,坐在人群中的一位夫人突然开口道:“妾身知道在这会儿子纠结小姑娘们的纠纷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只是倘若不明白地给她们一个教训,怕是难以起到警示的作用。”   梅亭嘉蹙眉望向说话的人,发觉自己似乎从未见过这一位,便笑着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   即便是庆王妃态度再好,这个问题也足够让这位夫人难堪,她的脸色一阵青白,才不情愿地开口道:“妾身是,户部侍郎夫人谢安氏。”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却并非是因为户部侍郎这个官位,而是那个“谢”字。   众所周知,庆王府与成国公府两家关系尴尬,任是谁都不觉得谢家还有脸派人来参加庆王妃举办的宴会。   梅亭嘉了然地点点头,她倒不觉得谢安氏前来是受了成国公府的授意,毕竟那户部侍郎虽然姓谢,也不过是谢家的旁族庶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怕是这谢安氏一家是为了巴结成国公府,才跑来她的宴会上闹事。   想到这儿,梅亭嘉便拿定主意,笑着道:“原来是谢侍郎夫人,既然夫人这样说,那么便由谢家姑娘来说一说,你与本王妃的妹妹因何起了争执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年纪不算大的谢家姑娘身上,引得模样还算娇俏的姑娘登时白了一张脸,手也无措地揪起了手帕。   这样的场景固然是有些可怜,但是这确实她的嫡母亲手给她的困境,怨不得旁人。   这谢家姑娘紧张的时间越多,旁人的情绪便越觉得不耐烦。   谢安氏为了给这个庶女使眼色,几乎快把眼珠子飞出来了,终于谢姑娘有些怯懦地开口道:“是,是因为,梅四姑娘她突然冲上来打小女……”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人忍不住发笑,谢姑娘自己也说不下去,很快又闭上了嘴。   梅亭嘉不紧不慢地道:“倘若谢姑娘觉得不知从何说起的话,那么便告诉本王妃,你当时在跟什么人一起做什么吧!”   众人听着品出一丝不对来,明明庆王妃也不知情形到底是如何,可这问话却仿佛已然确认了就是自己的妹妹先动的手。   即便是为了不失礼于人,可是现下毕竟还要为梅四姑娘相看婆家,庆王妃为了所谓的守礼将妹妹的后半辈子都葬送,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不过,她们很快发现,哪怕是在庆王妃有意多打自己妹妹板子的情况下,那谢家姑娘还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梅亭嘉轻笑了一声,对着谢安氏道:“这可就奇了,谢夫人,你家的姑娘本王妃许是问不出话来,还是你这个嫡母来吧!”   谢安氏面色铁青,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走到了谢家姑娘的面前狠狠地扭住了她的胳膊,将小姑娘掐得一声惨叫。   众夫人被这一出嫡母当场刻薄庶女的戏码看得惊住了,在场的谁不要个体面?哪怕是看不上家中庶女也没有当场动手的。   只是转念想想这谢安氏做下的事儿,众夫人又觉得有些理解,倘若她是个要脸面有脑子的,也不会出现在庆王妃的宴会之上了。   梅亭嘉再度蹙起眉,刚要出言阻止,便瞧得谢姑娘含泪跪在地上道:“启禀王妃,小女不过是同自家姐妹说些闲话,梅四姑娘上来便抓住小女打骂,小女当真是冤枉。”   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在场有那等没脑子的男子许是会被她迷惑,不过众夫人都是整治过不少家中这样的小妾庶女,自然不会上她的当。   “好好的大姑娘怎么在别人家里说闲话的?”   “可也不知道这谢家姑娘说了什么,惹得那文文静静的梅四姑娘动了怒。”   旁人的声音不断灌入谢姑娘的耳朵里,让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她不忿起来。   这些人也太过势利眼,不过是瞧着那梅四是王妃的妹妹便刻意巴结,不说她动手打自己的事,只咬定自己说人闲话不对,这可太没天理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扬起下巴望向了上首的庆王妃,恰在此时梅亭嘉也开口问道:“你说了什么闲话呢?”   “小女不过是,说了一桩当姨夫的同自己的外甥女不清不楚的事罢了。”   谢姑娘的声音甚至有些许得意,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拿住了庆王妃的死穴。   在场的夫人们乍一听见这样肮脏的事情,都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即将出口的惊呼声掩盖了回去。   虽说这谢姑娘不曾直言她说的到底是谁,但是联想一下没能按捺住自己先行动手的梅四姑娘,这答案呼之欲出。   那不检点的姨夫怕是就是最近称病的顺毅侯——恰巧最近他府上的表姑娘姜婉还因病暴毙。   许多看似没头没尾的事情其实只是差了那么一道关窍,现下谢姑娘的话便是将一切串起来的钥匙,都不必太过费劲,许多夫人便能联想出事情的真相。   有胆子大的夫人望向了上首的庆王妃,却发觉她面不改色,不由得暗自佩服,大约这便是她能够嫁进皇家还得皇家看重的缘故吧!   梅亭嘉弯了弯唇角,看向了谢姑娘与谢安氏道:“没想到谢姑娘一介闺阁女子,平日里居然拿这等肮脏的事当闲话,谢夫人你还真是教女有方。”   谢安氏连忙准备出言反驳,但是梅亭嘉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从主位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这对母女面前,双目灼灼地望向谢姑娘与谢安氏道:“本王妃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既然今日谢姑娘含沙射影地在我庆王府提及了,那么不好好查清楚这来龙去脉,倒也说不过去!”   不止是谢安氏母女,在场的夫人们几乎没有谁能理解庆王妃的想法。   换作是她们,即便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们都得把这件事压下去,以免影响家中声誉,怎么庆王妃还是一副要彻查的模样? 第62章 梅亭嘉端坐在主位之……   梅亭嘉端坐在主位之上,在她的身边是宫里来的秦嬷嬷以及原本王府的赵嬷嬷。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诸位夫人们见状顿时都沉默下来。   谢姑娘被推到了正中间,谢安氏则被几位嬷嬷抓住暂且押到了一旁。   这样的阵仗,即便是掌管内宅许多的当家主母碰见,许是都要腿软发虚一阵,何况谢姑娘这等年轻女孩子?   不消梅亭嘉盘问,她便身子发颤地瘫在地上。   “说说吧!什么姨夫甥女的,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梅亭嘉今日染了大红色的蔻丹,纤纤玉手轻放在扶手之上显得格外白皙——然而瞧在谢姑娘的眼里,便止不住联想着,这是庆王妃染上她的血的模样。   她方才可是对着那梅四指名道姓地骂她爹了,现下再重复一遍岂不是要死人?   踌躇再三,她打定主意不开口,毕竟说了便是板上钉钉,不说顶多便是态度不佳不一定没命。   梅亭嘉一眼瞧出她的打算,轻笑一声道:“既然谢姑娘不说,那便由园子里听见的下人说说吧,倘若她们哪里说得不对,你再反驳便是。”   谢姑娘一惊,旁边的下人已然开口说起来了。   这档子事毕竟肮脏,下人便尽可能言简意赅:“启禀王妃,谢家姑娘的原话是‘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洁净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老子与母家来的外甥女胡搞,你是他女儿,谁家敢娶你?’——谢姑娘当时就是对着梅四姑娘这样说的。”   这下人当真算是人才,不仅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谢姑娘的话,就连语气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偏生脸上表情还是十分恭敬谦卑的。   谢姑娘面如土色,连个反驳都不敢说——庆王妃早就有话,她反驳也得说出个子午卯有来,她从哪说去?   诸位夫人们又暗暗地议论起来,横竖这一遭事闹得,梅四姑娘敢不敢求娶是两说,这谢姑娘是谁家都不敢碰了。   梅亭嘉听了这番话,面色微微一变,脸上带上了几分怒意:“这样的话,莫说是本王妃那年纪尚轻的四妹妹,就是我听了,也忍不住想动手啊——谢姑娘,你是从哪儿听了这样的话呢?”   谢姑娘只顾伏在地上默默地哭,还是不敢言语。   这话她是无意间听父亲与嫡母闲聊知道的,哪敢说出来叫庆王妃知道?   秦嬷嬷皱起眉道:“庆王妃问话,谢姑娘也敢不答?看样子你谢府的家教问题真不少!”   她便说着抬起手来,身后便有两个婆子走上前去,一个摁住了谢姑娘以防她乱动,另一个则左右开弓掌嘴。   大约十下便停了下来,不过娇滴滴的谢姑娘脸上已然微微红肿。   “这回谢姑娘可曾想起来了些什么吗?”   谢姑娘无奈,只得断断续续地道:“我是听母亲,听母亲说的。”   事到如今她即便是不想牵连家里也没办法,不过她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只供出了嫡母谢安氏。   梅亭嘉轻轻笑了一声,心道真在深宅内院的,哪怕表面上是个大大咧咧没心计的,心里头也有几分算计,就说眼前这谢姑娘吧,一通巴掌好像还把她打通顺了,这会子还想着要借刀杀人除去嫡母。   “既然谢姑娘这样说,将谢夫人请上来吧!”   谢安氏重新被押了上来,一眼瞧见谢姑娘脸颊红肿的模样便是一惊,心下忍不住腹诽,这庆王妃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打人?也真是嚣张!   不过她这为庶女打抱不平的心,在听得秦嬷嬷的话后便歇了。   “你这死丫头,怎生满口胡言?我何时说过这等话?”   倘若不是嬷嬷们压着,她怕是都要直接上手狠狠挠谢姑娘一顿。   这对母女的反应着实有些逗人,可是碍于上首的庆王妃还是一脸严肃,诸位夫人只好将笑意藏在自己的眼底心中。   梅亭嘉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蔻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今儿给她涂的姑娘是个新手,刚涂完的时候还没怎么,现下看却觉得有些不太平整。   “谢夫人若是说不出什么来,那便打发人去户部请谢大人——横竖今儿本王妃也不顾什么了,必要将这件事挖掘清楚才行。”   谢安氏一下沉默了,叫她家老爷过来做什么?一家三口跪在人家王妃脚底下求饶?那这脸真是丢得一干二净。   最后她只得嘀咕着说是在街上听的。   可是庆王妃打定了心思要刨根问底,问她是哪条街哪一处哪一日甚至精准到时辰上。   扯个谎话容易,可是方寸之间扯出来一个既取信于人又圆满没大破绽的谎话那可就难了。   谢安氏原本未必编不出来,可是方才一通闹腾耗了她一大半精力,现下脑子空空,只得极没体面地改口道:“不,不是,是妾身记错,妾身是听,听我家老爷身边的钟贰说的。”   其实她这话跟招认了没什么区别,那钟贰是何许人啊?但凡在京都城里住久了的都知道是户部尚书的忠犬,平日里进出坊间都顶着那位谢大人的名号。   *   既然涉及到了外男,诸位夫人即便听闲话的心思再盛,也不得不纷纷提出告辞。   那位户部尚书被请来庆王府的时候,人还梗着脖子一脸正派:“庆王妃出面请臣过府恐怕不太妥当——”   一大串之乎者也引经据典便往梅亭嘉身上砸,话里话外尽是这个王妃不□□分的意思,直到他瞧见灰头土脸的妻女才住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巴。   “本王妃对谢大人不甚了解,原来一品王妃尚且还得被你这二品大员教导,那么你的妻女无凭无据编排本王妃的父亲,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这一大巴掌甩出来的时候迂回曲折,可打在谢大人脸上可就是直挺挺又有力,登时让这喋喋不休的男子哑了火。   半晌,谢大人讷讷开口:“王妃恕罪,微臣回去定然好生教导妻女,必不叫她们再——”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梅亭嘉打断:“谢大人当真是个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这般轻拿轻放,你将我庆王府当成什么?”   庆王妃那原话也不是那么说,不过被她这么一改,又是一记耳光打在谢大人脸上。   谢大人沉默半晌,有些憋闷地道:“微臣无状,还请王妃示下。”   梅亭嘉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会图轻省,怎么身为户部尚书竟连家中亲眷都不知如何处置么?那谢大人不如辞了这官吧!”   她左一句话右一句话也不说如何处置,就只是刺着谢尚书,几乎将这内心轻蔑后宅女眷的尚书大人说得火冒三丈了。   “庆王妃,您!您——所言极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失了理智,只硬气了一瞬便软下态度来,垂眸躬身道:“微臣让王妃决断并非是图轻省,而是内子与小女言行无状冒犯的是您,自然是由您来处置比较妥当。”   见谢大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梅亭嘉这才轻飘飘地开口道:“既然谢尚书这样说,本王妃也并非是不通人情,方才谢夫人已然招供,是听谢大人身边的钟贰说的这浑话,现下谢大人便将这钟贰交给本王妃吧!”   说来说去,饶了这样大的圈子,梅亭嘉也不过是为了将那钟贰从谢尚书的身边要过来。   她早就疑心顺毅侯府里不干净,许是什么人都有,可是她身边出嫁女过多对娘家插手不好不说,那些人也不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   不过这钟贰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谢尚书却是面色一变道:“启禀王妃,那钟贰是微臣随从,跟了微臣几十年,微臣怎可……”   梅亭嘉也不听他继续叙述主仆情深,只朝着谢安氏与谢姑娘指了指道:“忠仆是难得,可你的妻女你就不管了么?”   她的意思分明是用钟贰换谢安氏母女。   谢尚书暗自咬了咬牙,如若可以他当真是不想要这愚妇与蠢女,可是他心中明镜似的,他今日若是为了下人放弃正妻与女儿,明日这件事传遍京城,他便别想在这天子脚下立足了。   想来想去根本无法明面拒绝,他便迂回道:“既然王妃要求,微臣不敢不从,明日便将钟贰送到府上。”   谢大人面上是顺从了,心中图的却是拖延这半日一晚,他直接找上成国公府求助,到那时庆王妃也奈何不了他。   岂知梅亭嘉一眼看穿他的算计,笑了一声道:“这是怎么说的?即便就是面圣求见也没有过一日的说法,合着谢大人府上一个奴才这样金贵?”   她这样比对着,谢尚书站都站不稳,忙一下子跪在地上,口中连声“微臣不敢”。   梅亭嘉又是一声冷笑:“谢大人是存心糊弄本王妃了,看样子跟你好说好商量也是白搭,来人啊,去户部尚书府上把那钟贰找出来。”   今日之事本就算得上事发突然,谢尚书在户部被传来庆王府时,绝想不到会牵连上钟贰,故而还无人去户部尚书府上给这位作威作福的大管家报信。   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抓回来了,不过状态倒是不太平和。   谢尚书眼睁睁瞧着这奴才手刨脚蹬的狼狈模样,心下急得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打他一顿。   也亏得抓他的人把嘴捂住了,不然这钟贰指不定还会吐出什么辱骂之言!   梅亭嘉冷眼瞧着这奴才模样,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恐怕谢尚书这个主子并不足以让这个奴才这样放肆。   她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将这奴才放开,果不其然那钟贰立刻便是一副斜眼看人的模样——他倒没胆大到直接对着庆王妃如何,不过奉命拿他的王府下人被他瞪了个遍。   “奴才参见庆王妃,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说话的语调有些吊儿郎当,但勉强还算是恭敬。   梅亭嘉目光在这奴才身上扫了一扫,没叫起,而是看向了谢尚书一家三口:“本王妃言而有信,既然抓到了他,你们可以走了。”   谢尚书怔愣一瞬,随即差点将牙咬碎。   朝着那钟贰望上一眼,果不其然这蠢东西正瞧着自己瞪眼睛。   谢尚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钟贰的确是没有脑子,不然也不会从成国公府发配到他这里来,他对此束手无策,只得朝庆王妃行了个礼,便带着妻女离去。   *   次日一早,庆王府的官司就有了新进展。   庆王妃命人将那钟贰绑着扔在了成国公府门口,自己则一个帖子递到了成国公夫人那里。   换成当年谢皇后还在的时候,身为庆王正妃的梅亭嘉未必进得去成国公府——指不定还要因着谢瑜的缘故受奚落。   然而如今不同,自从谢家大郎提议让宜淑长公主也和亲后,成国公府是每况愈下,又被梅亭嘉这样先礼后兵了一下,连做瘦死的骆驼的资格都没有了。   成国公夫人神色难看,却不得不对着庆王妃打起精神来。   只是她有心寒暄周旋,梅亭嘉还无意与之废话,开门见山地提起了钟贰。   成国公夫人自是一脸疑惑:“庆王妃这话,妾身可就听不太懂了,钟贰,这是何许人呐?”   梅亭嘉弯了弯唇角,淡声道:“早料到国公夫人会这样说,本王妃早就替你查清楚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字一句都是清清楚楚:“钟贰原名赵强虎,本是成国公身边的小厮,十年前因为欺辱良家妇女锒铛入狱——其实是被成国公偷梁换柱藏在了谢尚书的府上,哦,那时候他还不是户部尚书。   这钟贰啊,脸皮厚又心狠手黑,没两年便将京都城附近的人牙子生意都握在了手里——不如国公夫人猜一猜,这样有什么好处?”   成国公夫人已然是面如土色,被庆王妃这样一问,居然下意识身子一颤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按说堂堂国公夫人不该如此堂皇,可是这件事实在非同寻常——就连贵为皇后的长女以及长子都不知道,庆王妃是如何得知?   梅亭嘉又是一笑:“夫人是没听清本王妃的话啊,猜测而已——我就猜,这样做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京都城各大贵族世家府邸之中安插自己的人,国公夫人说说,有没有道理呢?”   成国公夫人霍然起身冷声道:“妾身好心招待庆王妃,却不想听了您一通无稽之谈,就这样恶意猜测,这样的话,妾身可要送客了!”   她的模样有些外强中干,甚至试图端茶送客的时候还失手将茶杯打翻。   褐色茶水洒了一地,在静谧的屋中滴滴答答的水声听着有些瘆得慌。   梅亭嘉站起身扬了扬唇,叹道:“夫人啊夫人,你以为本王妃特地到这儿来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想要试探你么?对了,昨儿晚上您就没见到成国公吧?”   成国公夫人一怔,却还要坚持着道:“国公爷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二人说话的屋子内便涌入了许多禁卫军,引得本就面色不好的国公夫人脸色更加苍白。   “早在抓到钟贰的时候,本王妃便向圣上禀告了——成国公大约是昨儿就得到了消息,现下他已然带着谢家大郎逃出城去了。”   成国公夫人浑身的力气仿若在瞬间被抽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梅亭嘉俯身道:“而你,堂堂一品诰命夫人,皇后娘娘的母亲,已然成为了弃子。”   成国公夫人起初还是喃喃着不可能,听得庆王妃这话后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这,这不可能——即便是,即便是那钟贰掌握了人牙子生意,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国公府根本没有必要离去!”   “是啊!本该是这样的,哪怕钟贰还是国公府的家奴,他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也许都不能牵连满门,可是谁让国公爷贪得无厌,还让他通过谢尚书在国库里掏了不少钱呢?”   这一点便是连成国公夫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了,她顿时呆住了,又喃喃道:“我不知道……”   这回她是真的蒙在鼓里,可是圣上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位夫人了。   梅亭嘉瞧着富丽堂皇的成国公府被一点点地抄家,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从当初被皇后信手欺辱拨弄,到现在看着成国公府这座大树倒下,这一日倒也还不算久。   梅亭嘉垂下眼眸,转过身慢慢往外走去。   现如今除了远方的荀臻,她的心中便无别的挂念了——却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出了成国公府的大门,庆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那里,在棠诗的搀扶下,梅亭嘉上了马车,轻轻闭起眼眸道:“回王府吧!”   马车缓缓驶动,起先还是正常的速度,到后来却越来越快。   梅亭嘉诧异地睁开眼,刚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身边的“棠诗”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眼睁睁地瞧着那人将脸上的皮撕下来,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   “你是谁?” 第63章 过了晌午,正是一日……   过了晌午,正是一日之中人们最为倦怠的时候,庆王府的马车悠悠地驶向了南城门门口。   四城的守城士兵早得了圣旨,进出的马车得细细地排查,故而哪怕庆王府地位超然,他们也尽职尽责地拦下来看了看。   姓张的校尉瞧见庆王妃娘娘身边就带了一个丫鬟,便开口道:“王妃容禀,咱们京城里出了点事儿,现下城里城外都乱着,您有什么事要出城的话,带这两个人恐怕不太行,不如末将派几个人护送您吧?”   车上的庆王妃闭目养着神,一副劳神在在的模样,倒是她身旁的丫鬟开口了:“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我们王妃只是去庄子外看娘家妹妹,不好麻烦您手底下的士兵了——奴婢瞧着今日城门处事儿也挺多的。”   生得秀美的丫鬟笑眯眯软乎乎地说这话,忙了好一阵儿的校尉别提心里多滋润了。   想想倒是真有这档子事,之前顺毅侯府有位二姑娘不知犯了什么事儿给搁在了外面庄子上——那姑娘还未成婚,一群大小伙子呼啦啦地跟在王妃后面看的确不妥当。   “既然这样,那姑娘您一路警醒着点——对了,这烟花本是用来联络的,末将斗胆请王妃收下,如若碰见什么事儿,直接拔了引线扔外面就成。”   自然还是由丫鬟接下来,笑着对校尉说了声谢,庆王府的马车便又“嘚嘚”地往城外去了。   张校尉瞧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牙花子道:“要不怎么说是王妃娘娘呢?哪里瞧得上我们这等小人物,就是连说句话也不乐意。”   而此刻,被校尉暗自吐槽高傲的庆王妃方能出声,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可也不知道挟持了她的姑娘是个什么人物,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也就罢了,方才在城门前,她上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她居然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动作都不能。   更刁钻的是,她越是试图动一动想开口,就越觉得喘不上气来,到最后差点生生憋死。   难怪人家坐进马车来,一不给自己捆上,二不给自己下药,有着这般本事哪里还用得着?   梅亭嘉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那能救命的烟花——自是被这不知名姓的姑娘揣了起来。   她收回视线来,琢磨着要用什么法子求救。   大约是庆王妃算计琢磨的模样太显眼,一直沉默寡言的姑娘突然冷声开口威胁了一句:“我劝庆王妃你莫要使什么小心思,没得自己多吃苦头!”   她本意是想让梅亭嘉老实些,却不想这“苦头”二字反而提醒了她。   想来是荀臻走了许久,又或是最近日子过得“平和”,梅亭嘉竟将自己这特殊的体质忘了。   想到这儿,她垂下眼眸来思索片刻,继而嗤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同我说话?本王妃劝你识相些,快些放了我,我还能饶你一命。”   活了两辈子,见过的恶心人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梅亭嘉略略想了想,便拿出来一副最为气人的面目对着那姑娘。   虽说这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可年纪毕竟还不大,又是被自己案板上的鱼儿甩了尾巴,自然被激怒了,伸出手照着梅亭嘉的腰际狠狠掐了一把:“您到这会儿还摆王妃架子呢?”   梅亭嘉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痛,口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绞尽脑汁搜罗了曾经流落街头时听来的肮脏话,又杂糅了些许梅绛璃与姜婉的做派,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便足以能将成了佛的菩萨气得人神共愤。   这姑娘起先下手还有顾忌,后头几乎都是死手——当然被庆王妃扭着身子躲了过去。   梅亭嘉约摸着这些应该是足够引起荀臻的警惕了,便换上一副被打服了的模样求饶。   只可惜激怒旁人容易,要哄可就难了,这姑娘上来那股火完全听不进什么软和话,仗着本事在手这王妃又跑不掉,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治她一番。   这下梅亭嘉可有点慌,明明感受不到痛的身子似乎也有点酸溜溜的劲儿了——这荀臻得遭多大罪啊?   求饶的话愈发真情实感起来,引得马车忽然一停。   带着斗笠的车夫充满戾气地将马车帘幕掀开,低声道:“闹腾什么?”   这人的声音着实耳熟,梅亭嘉有些怔愣地望向那人。   那车夫倒也没扭捏,一把将斗笠扯了下来,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脸来:“庆王妃,梅大小姐,许久不见了!”   梅亭嘉心底猛然一跳,下意识道:“是你?沈青云,没想到你还有逃出来的本事!”   沈四公子那双眼睛泛出几缕光彩来,将有些狼狈的庆王妃上下扫了几眼,才笑道:“原以为你成了王妃就忘了我呢,现下倒还算有几分良心。”   眼下还不是“寒暄”的时候,沈青云扔下几句阴阳怪气教人直返酸水的话后,继续出去充车夫去了。   倒是方才疯癫着打人的姑娘住了手,一双眼睛顶着梅亭嘉,里面的情绪复杂极了。   这样的眼神梅亭嘉觉得熟悉极了,没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沈青云行事是恶心了些,可是就凭着那一副样貌,也能招徕一些姑娘的青眼。   她这会儿心里倒是平静了不少——求救的信号已然发出去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沈青云一露脸的时候,梅亭嘉心里倒也担忧这人会不会做出点下作事来毁了她的清白,不过掉过脸来瞧见车上姑娘的表情,她倒也放松了,既然有这一出那她就有法子利用这姑娘保护自己。   那沈四公子不知道是手不熟,还是有别的算计,将好好的一辆马车赶得颠簸极了。   梅亭嘉有心想掀开帘子瞧瞧外面的情况,又见那姑娘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想了想笑道:“姑娘劳驾,您瞧瞧他是不是迷路了,这走得太不对劲儿。”   说着她还干呕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现下实在不舒服。   这姑娘听了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什么叫他啊的,显得好像多亲近似的,这庆王妃顶着个贵女的名,怎生这样不要脸?   虽是心中这样想,但是大抵痴情的傻姑娘总是会不得以地“爱屋及乌”,她瞪了梅亭嘉一眼才轻轻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冷冰冰硬邦邦地道:“没事,你不必管。”   梅亭嘉是想着趁她看的时候自己也看上一眼,只可惜姑娘极其有经验,不算胖的身子将缝隙堵得严实。   左右无事可做,她便真的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着的梅亭嘉被一个大力扯下了马车,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拖进了另一辆马车之中。   “嗨,换辆车而已,何必这样粗鲁?吓得我还以为怎么着了!”   她小声嘀咕着,又重新靠在了马车壁上睡起觉来。   梅亭嘉刚闭上眼睛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感觉这不起眼的马车忽地一沉,似是有人上来坐在了一边。   这绝对不是方才那个姑娘了,以她的体重弄不出这样的动静。   梅亭嘉抬眼瞧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嘴角含笑的沈青云。   她此刻手里湿漉漉的一片,许是被人拖下来时剐蹭到了哪儿,这会儿她也觉不出疼来,只是再度感慨荀臻不易。   这时,车里的人淡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自打我入狱了,可就一直想着梅大小姐你了。”   梅亭嘉又抬眼,只见沈青云一双丹凤眼微微弯着,眼尾处红润润的,那薄情的嘴唇此刻略略有些干,结果这人伸出舌尖来轻轻舔了一下。   这一幕看在仰慕他的人眼里指不定是什么样的美景,可是梅亭嘉又上来了一股恶心劲儿,忙背过身子干呕起来。   沈青云脸黑了一片,冷声道:“梅大小姐,我这会儿是给你体面给你脸,你可别逼得我什么都不顾,伤了你就不好了。”   梅亭嘉平复了这股恶心劲儿后,耐着性子应付他:“沈四公子,您这般人才,勾勾手指就有不少姑娘家喜欢,何必总盯着我这么个出嫁的妇人?当初那宜淑公主难道不好么?”   沈青云傲然扬起下巴:“宜淑公主算是什么?我南商皇族岂会娶你们宁朝的公主?”   关于这人的身份,荀臻与她猜测过的,也的确觉得他也许并不是镇西侯的四公子,南商皇族这个可能也是想过,然而现下,确认了的梅亭嘉心里并没有什么喜意。   想想就知道,如若不是确信自己十拿九稳跑不掉,他哪里会交这个底儿呢?   “成吧,那我也是不配的,你还是——”   梅亭嘉的话没能说完,沈青云便探过身子来,浅浅的呼吸打在她脸上,低声道:“那可由不得你。”   说着,他那只手不规矩起来,摸上了梅亭嘉衣裳的扣子就要解。   庆王妃人淡定得很,缓缓地衣裳里抽出自己血淋淋的右手来往沈青云脸上一推,引得这位沈四公子急急往后避开,瞧准了她手上的血后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梅亭嘉的脸不红不白,缓声道:“沈四公子的想法我大约猜到了,特地告诉您一声,我来了月事,不方便陪您。”   沈青云听得呆住,女人家的月事是怎么回事,他朦朦胧胧也是知道的,所以方才她……   “你,刚才,不是,你怎能如此——”   想说“放浪”两个字吧,可是人家这般做是为了不和他干那档子事,真要论还论不上,顶多能说这人她,她太……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反而越想越恼火,为了不同他交/欢,这女人居然这么狠么?   “呵,你莫不是想错了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停手?”   察觉到了自己的犹疑落在对面人的眼里许是会引来她的嘲笑,沈青云忙重新狠厉了神色威胁道。   梅亭嘉抿了抿嘴唇道:“你停不停手,我一介弱质女流说不上什么话,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与信期的女人同房可是倒大霉——你最近没想着盘算别的什么吧?”   这一句可是死死地戳中了沈青云的要害——他特特地从大牢里逃出来,怎可能只是为了掳走一个女子?   马车里沉默了半晌,沈青云狠狠地瞪了梅亭嘉一眼:“饶你几日!”   马车帘子一掀,男人飞快地下了车,留下梅亭嘉劫后余生地长处一口气。   手上的鲜血红彤彤的,倘若方才那个姑娘还在,自己这个谎话必然就得露馅。   *   破旧的马车在京郊处停留了一晚上,直到次日凌晨才继续往城外走。   这个点看似稳妥,其实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赶在第一波往城门口去,盘查得定然是一日之内最严的时候。   梅亭嘉也想不出,沈青云能有什么法子在这时候出去。   马车渐渐走到了京城城门处,先前那姑娘半夜上的车,现在又故技重施将梅亭嘉治住了。   庆王妃失踪了一下午外加一夜这个消息早就被孝统帝知道了,这会儿城门盘查得更加严,几乎进出的人与马车每个人都会被捉住细细地盘问。   待得轮到了这辆破旧的马车,沈青云跳下了车,朝着守城的士兵们扯了一通谎话。   士兵们不为所动,指了指马车就要看人。   冷着脸的姑娘看了看梅亭嘉——昨儿夜里她上来的时候,将这王妃的华贵衣裳扒了,换了一套平民百姓的衣裳。   她颇有些不忿地想着,虽然这个女人嘴不好性子也烦人,但不可否认她生得真是美,即便是平平无奇的衣裳被她穿了,也一股子贵气在里面。   除非那些士兵是瞎子,不然即便是从未见过庆王妃,也会从她这般气度上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姑娘很着急,梅亭嘉也跟着着急,很显然她对于守城门的士兵们寄予厚望。   眼看马车帘幕要被掀开,只听得远远一句大声叫喊传来:“成国公!发现成国公父子的踪迹了!”   搜寻庆王妃与捉拿成国公同样都是大事,可若是问士兵们更爱做哪一样,无非是后者。   不过是圣上的弟媳妇儿,哪里比得上成国公这等叛国违逆的人物功勋来得大呢?   梅亭嘉显然也是料到这一点,将眼底的希冀尽数收了,老老实实地靠在马车壁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月信这件事顶多可以拖上七日,七日以后沈青云如若再动歪心思,她该如何应对呢?   马车飞快地驶动,另一位姑娘有功夫在身,轻易便稳住了身形,可苦了梅亭嘉,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那姑娘是真的无情,轻飘飘地看了梅亭嘉一眼,理也没理她。   梅亭嘉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便有了主意,大声喊道:“哎哟,可疼死人了!”   姑娘被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地训斥了好几句也于事无补,这看似尊贵的庆王妃瞧着倒像是坊间泼妇,一个劲儿地打滚哀嚎。   前世里梅亭嘉流落街头两三年,起先还秉承着伯府小姐的气度,后来很明显地发觉那就是个笑话,为了少吃亏,她完全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马车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外面的人,沈青云极其不耐烦地探头进来怒道:“闹腾什么?”   瞧见他,那姑娘的态度没这么冷硬了:“主子,我也不知道,这泼——这王妃突然抱着肚子喊疼。”   沈青云一脸狐疑地瞧着梅亭嘉,半晌冷哼一声道:“你不过就是来了月事,又跟我作什么?”   梅亭嘉尚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姑娘的脸色变了,瞧着梅亭嘉的眼神都咬牙了——这世间到底哪有这样无耻的女子,居然把自己来了月事这种事告诉旁的男子?   沈青云本来不打算搭理梅亭嘉,但见她捂着肚子极其不顾形象的打滚,心下又有些起疑。   莫非她真的不舒坦?   抓梅亭嘉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对她做什么,他还有别的计划,如果还没等到南商这女人就出了什么好歹的话,那他的计划可就崩了。   “罢了!先停在那树林里,我派人给她找个大夫来。”   马车缓缓地进了林子,另一个一直不说话的男子去了前面,沈青云与那姑娘下车在周围忙活了好一阵。   梅亭嘉趁此机会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去,只见这树林不深,依稀可以瞧得出那边的村落,她心神一动,叫痛的声音更加大了些。   果不其然那头有村民听了呼叫声,几人一伙地走了回来,引得梅亭嘉心里一阵激动。   这时,姑娘掀开马车帘子重新坐回了车里,瞧着她这幅痛苦模样却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梅亭嘉哼唧了半晌,村民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到了附近。   可奇怪的事儿发生了,那些人明明听声音就在马车附近,却徘徊起来。   “嘶——老于啊,你听方才那声儿,是不是就在这一带啊?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你可别说话了,这林子里闹鬼吧!”   紧接着几个爷们撒丫子就跑,越跑叫声越惊惧:“鬼打墙,是不是鬼打墙!”   梅亭嘉默了默,抬眼再看时,就瞧见那姑娘一脸嘲弄地望着自己。   庆王妃自己倒不觉得太过羞赧,事发突然不知晓敌人的全部手段哪里算得上什么丢人事儿?   她装作不知道那姑娘在嘲笑自己,继续捂着小腹哼哼唧唧。   不一会儿,另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大夫到了近前,梅亭嘉被姑娘推搡着到了马车边,伸出白皙的手臂给那大夫把脉。   留着小胡子的大夫一手诊脉一手捋胡子,半晌沉吟道:“这位夫人中气不足气血两亏,腹痛应是体寒所致,药倒不必开了,只需热热地熬上一碗姜汤便成。”   毕竟民间的大夫不比宫中的太医,他们看病瞧病都顾念着百姓家底,能尽量用便宜的法绝不多坑钱。   沈青云细细地听了,似笑非笑地看了梅亭嘉一眼,随即笑道:“那多谢大夫了,我这便给您诊金。”   大夫点着头道:“使得使得,我的诊金不多,只要——”   他刚刚比划了一个手势,胸口便被一把剑刺了个对穿,登时眼睛瞪得溜圆。   梅亭嘉被这变故吓得惊叫一声,继而怒目望向沈青云。   那厢的沈四公子已然收了剑,掏出一方普通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见梅亭嘉望向他,便抬眼朝着她温润一笑道:“我不希望再瞧见梅大小姐你耍什么小心机了,你瞧,你每自作聪明一次,就有一个无辜的人为你而死,你内心不觉得愧悔么?”   梅亭嘉垂眸望向地上死不瞑目的大夫,又轻轻扫了沈青云一眼,低低笑了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的,人是你杀的,我愧疚什么?你我还没到这样同心一体的地步呢!”   说罢她将马车帘子一放,白着脸坐回到了马车上,也不顾还审视着自己的姑娘,双手捂住了脸颊。   马车又重新缓缓地驶动了起来,一路往南走去。 第64章 结局(上)   南商与宁朝交界处的天……   南商与宁朝交界处的天方镇,是这一代最为繁华的去处之一,同时也是两国交恶时最为遭罪受苦的去处。   原本最近是风调雨顺的和平日子,可是一个惊雷暴雨的日子,将一切祥和都打破。   南商的青巾军趁着夜色攻城,直打得守军措手不及、丢盔卸甲。   原本安稳睡着的天方镇百姓们,深夜被青巾军攻进城来烧杀抢掠,登时哭嚎声、呼救声响做一片,好好的一个太平小镇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原来,不止是宁朝将宜淑长公主的下嫁当作是一道幌子,南商亦是如此。   轻而易举夺下天方镇的青巾军,将小镇内洗劫一空,又捉了不少老弱妇孺,用几个木头笼子装着,好似带牲口一样,带着往北走去。   几年的安稳日子带来的不仅仅是兵强马壮,还伴随着人心的慵懒,宁朝百姓对于战争的抗拒要远胜于实力处于下风的南商。   甚至于驻扎在边关的边军也失了一些血性与站意。   青巾军又接连拿下了两座小镇,才在沅州府碰上第一支像样一些的部队。   隔着高耸的城墙,宁朝将士乍一看上去红光满面气色极好,当将军的甚至脸上横宽,生出了即便是穿着铠甲也微微隆起的肚腩。   “这群南商狗,也太不是个人!”   气急败坏的校尉章昌差点当着将军的面爆出粗口来——只见城楼底下数以万计的青巾军黑压压的,最前面却跪着一排老弱妇孺。   尽管沅州府城墙之上还放着两门火炮,但很显然,将军韦凝下不去手。   “将军!”   生得眉目清俊的白面书生蹙着一双细细的眉,低声劝慰道:“属下知晓您心肠软,可是如若犹豫不动手,便是中了南商人的诡计!”   动手何尝又不是另一种中计?可是那样好歹还占得一样先机,总比这样犹豫着等到后面的援军尽数到来再被人家尽数歼灭得好!   韦将军嘴唇微微抖动——如若是五年前的他绝不会如此纠结,可是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过下来,他闭上眼睛尽是百姓安乐祥和的模样。   这底下跪在的人,每一位的身后都有为数不少的亲朋挚友,一个人的死去从来都不是他本人的事。   他身后还承载着无数人的痛苦——韦凝已然习惯了安逸和乐的日子,他不再似曾经那般杀伐果断,能眼也不眨地承受下如此多的怨恨与眼泪。   底下的青巾军还继续用着蹩脚的大宁话叫着阵,听着是很滑稽,但是无人笑得出来。   “将军!”书生谋士有些着急,“您这样等着也不是法子啊!”   他们在得知天方镇被攻陷的时候便命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报信——可是大家伙心如明镜,即便是朝廷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调兵遣将筹备粮草也要时日。   韦凝闭了闭眼,高高举起了手。   只要他这只手落下,两门炮火便会对着底下的青巾军以及那些无辜的百姓发射——首当其冲的自然只会被缚住无力反抗的弱者。   这时,井然有序的青巾军内一阵骚乱,一道黑色的口子生生将大军撕裂,引得韦凝眼中溢出热泪来!   “居然是庆王殿下!是他带兵过来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似是一张无形的莲花台,将一身黑甲的荀臻托在了上面。   即便是最为胶着的战局,转机也是一瞬便定,突然冲出来的黑甲军与边军里外夹击,将这一支先锋尽数歼灭。   混在人群之中的战俘被救下来大半,却也是个个气息虚弱——任是谁在鬼门关前走这么一遭,都会觉得如此。   韦凝大开城门,带着士兵恭迎庆王进城。   铠甲之上尽是血迹的荀臻,脸却还算干净,一双好看的眼眸里杀气还未褪去。   面对着韦凝的跪拜,他微微蹙起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剧痛自腰间蔓延开来,随即又是一阵密集如雨点的闷痛,似是什么人在对他拳打脚踢。   猛然变色的庆王殿下引得身边的亲兵神色大惊:“王爷您怎么了?”   荀臻抬起手道:“无事,莫要声张,我们先进城去。”   撑着剧烈的疼痛进了城,逃过一劫的将士百姓们都是跪着的,因而暂时无人察觉庆王脸色的异样。   “韦凝,你可知错?”   庆王有些冰冷的声音传进了韦凝的耳朵里,似一盆凉水直接浇了下来,他默然一拜道:“末将知罪。”   上首久久没有回应。   韦凝起初以为是庆王殿下在思索如何处置自己,心下已然愧疚丛生——阵前罚将势必会动摇军心,可他优柔寡断不罚又不可。   自己给这位殿下带来麻烦了。   可是很快,他便发觉并非如此。   一阵惊呼声传来,韦凝抬起头,就瞧见庆王嘴角殷红,整个人轻轻往后仰去。   城内一下子便有些骚乱。   韦凝急忙命人将庆王殿下送到了沅州知府的府邸,又找来城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为突然昏迷的庆王诊治。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眉头紧蹙,半晌他脸色灰败地起身道:“恕在下医术不精,察觉不出庆王殿下有何病症。”   韦凝十分着急地大声道:“如何会察觉不出呢?王爷无故吐血,是中毒还是内伤?总会有迹可循吧?”   老大夫被他这一声吼得重又凑到床榻前,半晌他咬牙道:“在下斗胆,能否瞧瞧王爷的身上?”   韦凝默了默,与荀臻身边的亲兵对视一眼,二人点点头。   随着黑色厚重的铠甲被一层层卸去,设想之中的狰狞血腥半分都没有发生,直到庆王殿下的中衣被脱去,屋子里才响起一阵抽气的声音。   只见庆王白皙的胸膛腰腹之上遍布着伤痕——当兵多年的人自然都分辨得出,多是淤青与鞭痕。   倘若庆王刚刚结束一场与纨绔子弟的群殴,那么身上带着这些完全不稀奇,可问题是他才从战场上下来啊!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被扎出个窟窿来都是正常,可这新鲜的鞭伤与淤青就完全古怪了,方才谁也没什么机会与庆王殿下近身肉搏。   一阵沉默之后,床榻上的荀臻醒了。   他四下里看了看站着的人,又垂眸瞧了一眼自己敞开的衣襟,闭了闭眼道:“扶我起来吧!”   亲兵闻言立刻将庆王扶起,韦凝见状忙开口道:“王爷,您这会儿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荀臻便摆了摆手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韦凝听命,本王现在将手底下的一万五黑甲军交由你统帅,你务必要将沅州府守住半个月。”   韦凝愣了愣,王爷的意思是……   果不其然,下一瞬荀臻便道:“本王有事儿,需得尽快返回京都城一趟。”   *   走了这半路,梅亭嘉几乎已然能够确信,成国公府必定与南商皇族有不可告人的勾结关系!   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从官道大摇大摆地一路南下,而明明各城池也是一副戒严的模样,却愣是没能从这座马车里将庆王妃解救出来。   梅亭嘉起初还不服输地试图逃跑,可是沈青云同样心狠手辣——树林里将无辜大夫害死后,梅亭嘉没跑一次他都会当着她的面将无辜的人杀掉。   “梅大小姐,庆王妃,你莫非当真这样狠心,非要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么?”   他照例慢条斯理带着一丝优雅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同时还不忘轻飘飘地对梅亭嘉这样说。   梅亭嘉垂下眼眸来不愿再去看沈青云一眼。   沈四公子却悠然自得地放声大笑,将酒壶高抬,酒水胡乱地沿着他的下巴微微向下流去。   梅亭嘉抬眼看了看马车内眼露惊艳的姑娘,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现下却是有些担心起荀臻来。   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能遇上她们这毫不起眼的一行人。   进到青州府内,沈青云与车上的姑娘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梅亭嘉也知道,过了青州府,只要再走过一个沅州府,南商便近在眼前了。   梅亭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青州府大多数以定族人为主,这阵子恰又是定族人的大日子——安定节。   眼下州府内大街小巷处处挂满了红色灯笼,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上了年纪的都穿上了定族服饰,瞧着甚是鲜艳好看。   梅亭嘉难得被允许掀开马车帘子看上几眼,脸上倒一直都是挂着笑。   同一马车的陶姑娘瞧了,嗤笑一声道:“庆王妃的心胸还真是让人佩服,倒也笑得出来。”   梅亭嘉放下了马车帘子,淡淡地看了一眼陶姑娘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在马车里哭哭啼啼么?我倒是都成,不过怕是那样你不太好过。”   一句话就把这姑娘气得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这一路上,陶姑娘没少跟梅亭嘉找茬——尽管她眼瞧着这位庆王妃对她心上人没什么意思,但是心里这股子憋屈劲儿就是过不去。   不过她倒是有分寸了许多,尽管每次主动发起的冷嘲热讽都被梅亭嘉顶了回来,她也没有动手。   梅亭嘉瞧着陶姑娘的侧脸,不出声地笑了笑。   沈青云很快找到了一处客栈落脚。   刚一进门,梅亭嘉便发觉这处客栈并不寻常,大约是南商在这里的一处据点,不由得蹙起眉来。   掌柜亲自将沈青云一行人迎上了楼,态度恭敬又谦卑。   他特地命人将一处没挂牌的房间打开给梅亭嘉居住。   她一进去便愣住了,这处外表看起来与其他房间无异的屋子,里面却如同是铜墙铁壁,几扇窗都用木头钉得死死的,一个角落还堆放着不少绳索铁链与刑具。   梅亭嘉不由得猜想起来,这间屋子之前到底关过多少无辜的人?   怔愣的片刻,她被身后的陶姑娘一把推进了屋里:“老实点!”   紧接着她听见外面落锁的声音,不由得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想要逃跑便更难了。   她在床榻之上坐了一会儿,又走到了窗边,费劲儿地将窗户推开了一个小缝。   都还没来得及往外看上一眼,身后的门上一阵推拉声,竟是开了一个不算大的小口。   “我方才不是让你老实点么?你是不是活得腻了?”   陶姑娘的小脸出现在那个口上,瞧着竟有几分滑稽,梅亭嘉转过身子离得窗边远了些。   说实话她方才也动了用那铁链子一类的厚重物件将木板砸开的心思,不过这样一看,她可能刚一动铁链便会被发现。   梅亭嘉坐在了床榻之上,眼睁睁地瞧着陶姑娘离去。   她轻轻地捂住了脸,回想起这一路上的遭遇。   尽管她已然拼命告诉自己,她想逃命是没有错的,沈青云胡乱杀无辜的人就是想借机操控她,可是她毕竟不是他那种毫无底线的人。   午夜梦回之时,梅亭嘉也会噩梦连连,梦中因她而死的人们一身鲜血地要她偿命。   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让他们去找沈青云算账的话,因为潜意识里,她也忍不住觉得也许真是自己害了人。   这样思绪来回拉扯的日子当真是对人心境的一种极大消耗。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就着外面载歌载舞的声音,她在这儿犹如牢笼的屋内慢慢地睡着。   这种情形之下,梅亭嘉睡得也不算沉,因此很轻易地便察觉到有人进了这间屋子,坐在了床榻边上。   她顿时就是一惊,连忙睁开眼睛,同时戒备地卷起被子往床里滚了滚。   那人的身上一股酒气,说话的语气一如这一路来的吊儿郎当。   “梅大小姐,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梅亭嘉冷冷地望着他,一声都不吭。   沈青云却犹自哂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心机颇深,一路上被看得那般严,也有本事把求救的信息传到庆王荀臻那里去——不过你可白费心机了。”   黑夜里,男人的轻声低吟也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梅亭嘉就那样呆愣愣地听着他声音含笑地说着。   “他倒是真的在乎你,居然临上战场带兵回返——这样一来,我们埋伏在他回程路上的人可就有下手机会了呢!”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恶鬼哭嚎一般,听得梅亭嘉浑身发抖。   “拜你所赐,现下你们前线军队失了主帅,军心大乱,任我大商铁蹄踏平——梅大小姐,我早就说过,似你这般的女人,便不要总想着动你那点可笑的心机,你只会害人罢了。” 第65章 结局(下)   梅亭嘉呆愣住了,沈青……   梅亭嘉呆愣住了,沈青云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愿相信,可是她也明白,这并非是空穴来风。   沈青云还在不断地向床里靠近,不大的床榻之间充盈着酒气以及男人的气息。   梅亭嘉垂下眼眸来——明明重生以后她已经失去了痛觉,却在这一刻心痛到了窒息。   眼前似是又浮现出许久以前做的那个梦,荀臻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周围尽是亲兵的尸体……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男人的手指紧接着抚上了她的脸。   “啊!”   沈青云一阵惨叫,随即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怒目望着梅亭嘉——面前的人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块铁链,上面血迹斑斑。   他的声音引来了陶姑娘,她一进门便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一愣,竟没有立刻上前关心自己的心上人。   他需要自己的关心吗?大约是不需要的吧!   陶姑娘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的全心全意他看不上,那边的不情不愿他却要求着勉强着。   见陶姑娘过来,沈青云觉得甚是丢脸,没好气地训斥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陶姑娘站着没动,沈青云又待高声训斥,这时外面居然又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   接连这两声,客栈里的人即便是睡得再熟也都醒了,一个接着一个出来抱怨:“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虽说此处是南商在宁朝的据点之一,但都是照常开店,现下这些客人天南海北哪儿的都有,一时间内寂静的夜里热闹起来。   掌柜立马打发几名店小二查探声音的来源,自己则凑到沈青云的屋子里,想关怀一下这位主子。   结果他就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慌张起来,好不容易瞧见陶姑娘,一把拉住便问道:“姑娘,殿下人呢?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陶姑娘冷冷地甩开掌柜的手,一脸嘲弄地笑了笑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呢?他眼下正快活着呢!”   掌柜一愣,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便决定不去打扰殿下——结果他这个想法刚起,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他忙深吸一口气,准备对殿下说些打趣的话,结果刚转过身笑了两声,便瞧见沈青云一头一脸的血,手还捂着后脑勺,顿时就是一惊。   掌柜没忍住望向了陶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快活?   陶姑娘理也没理他,转身回了房,将门狠狠地一关。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殿下?”   知道这会儿不是跟一个姑娘较劲儿的时候,掌柜连忙收回视线扑到了沈青云的面前,却被他一个大耳刮子打得转了一个圈。   “闭嘴,蠢货!”   男人的声音极低,一把推开看着要倒的掌柜回了自己的屋。   掌柜原地蹦跶了两下,不负众望地摔倒在地。   他望着店里的棚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刚想挣扎着起身,只听得楼梯口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引得他一惊,又重新摔了回去。   “掌柜的!”   店小二们惊魂未定地上楼找人,扯着大嗓门试图把掌柜的叫出来,结果为首的那位一脚踩在了软绵绵的东西上,才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声。   “掌柜的,您怎么在地上躺着啊?”   被店小二们扶起来的掌柜立马变了一副神色,也道:“闭嘴,蠢货!”   一阵沉默过后,掌柜没忍住又骂道:“让你们闭嘴还真闭嘴了?查到什么了不说说?”   店小二们有些委屈地对视一眼,推了一个倒霉蛋出来,期期艾艾地道:“掌柜的,地字三号房的客人死了。”   *   沈青云本打算次日一早就离开,然而深夜发生的凶案生生将他的脚步拖住了。   官兵将这座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客栈不说,还要接受好几次的盘问。   掌柜只来得及将关着梅亭嘉的那间屋子好生收拾了一番,好让那里瞧不出什么刑房的痕迹,至于旁的则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头部伤口被包扎的沈青云,自然成为了衙役们重点观察的对象,尤其是在他们拷问他伤口从何而来的时候,这个人居然还不肯说实话。   掌柜心急如焚,照这样下去,他们难保不会暴露啊!于是他盯上了陶姑娘与梅亭嘉,试图让她二人出场为沈青云作证。   陶姑娘笑了一声道:“我说姜叔,您当扯个慌那么容易么?主子是何等机智之人,他什么借口想不出?这会儿没放回来,岂不正是说明这南商衙役并非好糊弄之人,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   掌柜被怼得哑口无言,将视线放在了梅亭嘉身上。   这姑娘现下脸色一片苍白,一看便是深受打击的模样,不过她还是感受到了掌柜的视线,冷笑一声道:“若要我去,我便实话实说,他欲非礼于我,被我自卫打伤。”   掌柜默了默,是,这样说的确洗刷了殿下杀人的嫌疑,可是调戏良家妇女就不需要治罪的吗?   他愤愤地摔上门出去,在门口地上骂道:“呸,娘们就是靠不住!”   屋里的梅亭嘉与陶姑娘面面相觑,也不知为何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半晌,梅亭嘉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自从昨夜从沈青云处听了那样一番话,今儿又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后,她精神十分不济。   “我还以为,你得一直对他死心塌地呢!”   听得梅亭嘉的低声质问,陶姑娘秀丽的小脸上下意识闪过一丝愠怒,紧接着又黯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你们宁朝?”   梅亭嘉扬了扬眉,听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故事。   这份熟悉与前世没有分毫关系,而是今生就看过相同的套路——当初沈青云是如何打动宜淑长公主的,那样的事便在眼前的陶姑娘身上一模一样地发生过。   那人似是天生就知道,如何若即若离地让女人对他动心。   “我从前真的以为他心里有我。”   陶姑娘轻轻垂下眼眸来,颇为讽刺地笑了笑,因为从来没瞧见过沈青云对人动心的模样,因而他无论怎么表现,她都信了他。   梅亭嘉默了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莫不是以为,他心里有我吧?”   陶姑娘苦笑了一声,注视着梅亭嘉道:“你?恐怕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个玩物——可是庆王妃,我恰恰也是从你身上看见,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尚且还不如他对一个玩物。”   被称为玩物的梅亭嘉丝毫不在意,她垂下眼眸道:“陶姑娘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一个……”   趁着沈青云被衙役们绊住,梅亭嘉好好地将陶姑娘与他的关系挑拨了个彻底——说起来倒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只需将沈青云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足以让正常的姑娘明白。   半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是一群穿着衙役服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在梅亭嘉与陶姑娘身上转了转后,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拉了出去。   一如梅亭嘉所盼望的那般,衙役将二人分开进行审问,她立马对这些人表明了身份。   岂料负责审问她的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梅亭嘉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被关了太久,又刚刚经历过一次绝望,以至于现下一发觉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竟忘了谨慎试探。   果不其然那衙役笑得够了后,对同伴道:“那个破头的倒没说瞎话,他婆娘是真的有病,居然说自己是庆王妃。”   梅亭嘉蹙起眉来,没想到沈青云自己深受怀疑的同时,还能有心思为她挖个坑。   现下她手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衙役们又将她当作是个得了癔症的,这要如何是好?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青州府出动了一大半人马驻守在这客栈时,又有一处发生了凶案。   沈青云巧舌如簧,直说这样的话他们这个客栈的人理应洗脱了嫌疑,该放他们离开。   跟着起哄的客人不少,再加上他舍得使银子,衙役们一合计,便抬手放行。   梅亭嘉眼瞧着逃生的希望又没了,整个人差点直接病倒,引得沈青云十分不情愿地为她请大夫,如此又耽搁了两日的时间。   待得两日后,梅亭嘉病情好转,一行人坐进马车要出城时,才得知这两日内又发生三起命案,青州知府干脆封了城。   站在城门前望着铁面无私的青州守军,沈青云几乎按捺不住当场暴起的冲动。   可是眼瞧着城楼之上为数不少的士兵,他轻轻闭了闭眼,命人将车赶了回去。   这回他走得是客栈的后门,还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后门,一进去便直接摸到了后院的水井。   掌柜蹙起眉道:“殿下,现下外面时不时就有官兵巡逻,若是轻易动用此处,怕是会惊动他们。”   沈青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连与这个蠢货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掌柜见他十分坚决,只得硬着头皮将水井之中的水抽干——原来此处只是一口不算深的枯井,里面还藏着一处地道,为了掩人耳目,掌柜每隔几日都会添上新水。   这动静着实不小,没过一会儿前面便响起了询问声。   掌柜出了一头的汗,只觉得今日小命休矣,那厢沈青云却还催得很急,最后更是躲过他手中的器具,自己亲手折腾起来。   “你去前面应付一下。”   掌柜应声离开,后院只剩下巨大的抽水声。   梅亭嘉的眼珠一转,紧接着就被沈青云抽空打晕——   “真是麻烦,都这样了还无时无刻想着逃跑!”   沈青云蹙眉望着昏倒的梅亭嘉,他原以为告诉她荀臻可能死了的消息能让她一蹶不振的。   前面的掌柜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想来定是拦不住那些衙役了。   沈青云小声骂了一句废物,一把抓住梅亭嘉便往井下一跳。   陶姑娘也跟着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拦住:“你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姑娘愣住了,尽管已经接受沈青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事实,她也绝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了他的弃子。   这会儿沈青云已然搬开挡着地道入口的砖石扛着梅亭嘉走了进去,陶姑娘的眼中逐渐闪出一丝火气来,她四下里看了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院子角落里的大水缸上。   带着梅亭嘉没能走上几步的沈青云,忽听得身后一阵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一股水流自身后瞬间冲刷过来,将沈青云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被他扛在肩头的梅亭嘉自然也没能幸免,被这么一下弄得悠悠醒转。   沈青云蹙起眉,心头瞬间积起了一股火气,然而现下并不是与那陶氏计较的时候,他只得闷头继续往前走。   湿着鞋袜,扛着姑娘,还要摸着黑往前走,这无疑是难上加难,沈青云很快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阵喧哗,不由得黑了脸。   “这个贱人!”   他只敢小声骂上一句,脚上却加快了脚步——一个不小心还踩在了一处石头上,将右脚歪了一下。   忍着钻心的疼痛,沈青云手上死死摁着要挣扎的梅亭嘉继续往前走。   突然,他后心一凉,紧接着比脚上疼数倍的痛楚席卷了全身,令他瞬间脸色苍白。   “你——”   梅亭嘉冷声道:“我这样的女人,也能伤了你这种自负无用的男人。”   *   受了两处伤的沈青云很快被后面的人追上。   当他被带出了水井后,瞧见院子里坐着的男人时,更是目眦欲裂:“荀臻!”   庆王殿下却理也没理沈青云,径直走向了梅亭嘉,一把将自己的王妃揽在怀里。   沈青云心下更是怒火中烧,半晌他竟是一声轻笑:“亏得堂堂宁朝王爷如此不挑,把被本殿下用过的残花败柳当作宝,你可真是——”   荀臻冷眼望了他一眼,开口道:“本王想南商五殿下大约是失心疯了,一个太监似的人物难不成还想毁了谁的清白么?”   沈青云却以为荀臻是在说气话侮辱自己,想大声笑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只得勉强弯了弯唇角,做出一副嘲讽的模样:“可怜啊,你就这样自己安慰自己吧!”   一身湿漉漉的梅亭嘉身子一抖,紧接着她的眼睛被荀臻的大手遮住。   随即男子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姑娘的啜泣声,梅亭嘉认出那是陶姑娘的声音,忍不住开口问荀臻道:“王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荀臻却温声道:“嘉儿,你受惊了,这些事情你暂且不要想了,以后我慢慢对你说,现在我带你去休息。”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冷淡,引得梅亭嘉心中一紧——虽是觉得照着他以往的性子,他理应不会怀疑自己才是,可这毕竟事关名节……   梅亭嘉轻轻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解释一番的时候,身子却猛然腾空——她被荀臻抱了起来。   “不要说话。”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让梅亭嘉心中更是忐忑。   荀臻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梅亭嘉走上了二楼拐角处的第一间客房,而这座客栈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王爷,我……”   见荀臻一脚将房门踢上,梅亭嘉便立刻试图开口为自己解释,却不想他猛然探过身来轻轻衔住了她的嘴唇。   “唔……”   她没忍住发出细细小小的声音,引得荀臻更是激烈,待得一阵眩晕过后,原本面色苍白的梅亭嘉两颊染上些许绯红,瞧着甚是好看。   荀臻瞧着自家王妃娇艳欲滴的模样,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额头轻触她的,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嘉儿,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是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   梅亭嘉愣住了。   尽管二人大婚后一直蜜里调油,梅亭嘉也知晓他为人温润,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可是因着前世被自己家人抛弃的经历,她的内心一直保存着一个角落,那里充满着戒备。   可是现如今,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将角落轻轻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垂下眼眸来,听着荀臻轻声细语地道:“嘉儿,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梅亭嘉眨了眨眼睛,将几乎涌到了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轻轻靠在荀臻怀里道:“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   孝统五年春,大宁大败南商,将这个一向不安分的邻国彻底打得服服帖帖。   统帅庆王用兵如神,一时间博得了众多百姓的爱戴。   就在庆王殿下班师回朝的那一日,前成国公府被查出通敌卖国、拐卖人口、贪污国库等十二项大罪,全家都被推到了菜市口问斩。   曾经风头无两的谢家就这样自取灭亡了。   谢家问斩后的第二日,谢皇后在坤安宫上吊自尽。   消息传到庆王府的时候,梅亭嘉刚刚从自己的店里回来——最近因着荀臻凯旋,百姓们兴致高涨,京都城内各大店铺的生意都变好许多。   而她之前的点心铺子,以及新开的商铺都极受青睐。   梅亭嘉一直未曾让店铺挂上庆王府的名儿,因此备受欢迎全是因着店里的东西质量上乘,这让她心满意足。   不知是不是最近生活美满,在听得谢皇后死讯的一瞬,梅亭嘉竟有一丝怅然。   自古以来,能似孝统帝这般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其实是凤毛麟角,按说这对帝后本该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却不想到最后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轻轻垂下眼眸来,伤怀的模样引得身边的棠诗关怀道:“王妃,您怎么了?”   梅亭嘉似是被惊醒,忍不住失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感伤。”   现下再想想却是奇了,她自认重生后的自己已然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屡次三番折辱自己的人感慨呢?   棠诗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说实话最近的王妃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瞧见个落花也要叹气“正是百花争春,它却落得这般早”——如此看见能对谢皇后一个人如此也不稀奇。   主子别不是病了吧?   她忧心忡忡地扶着梅亭嘉,口上却还不忘转移话题开导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对了王妃,这个时辰约莫王爷要从宫里回来了,您要不要去前院等一等呀?”   梅亭嘉闻言,顿时将其他的想法都抛诸脑后,同棠诗一起去了前院。   眼看着天儿是越来越暖,今儿的日头也是极好,梅亭嘉索性就命人搬了摇椅,自己沐浴在暖洋洋的春光之中等着荀臻回来。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悠悠睡去,门口才有了动静。   棠诗好笑地看了一眼熟睡的梅亭嘉,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   荀臻摆了摆手,棠诗便会意地退下,将前院留给王爷与王妃。   庆王殿下凝望着自家王妃的睡颜,轻轻弯了弯唇角,弯腰想将她抱到内院。   结果双手还没能触碰到人,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阵酸痛,引得荀臻当时便愣住了。   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但是他并非受伤,怎会好端端地腰疼?   垂眸望向摇椅上睡得自在的人,庆王殿下嘴角高高扬起,想来又是代她受过。   思索片刻,荀臻探出手去轻轻捏住梅亭嘉秀气的鼻子,半晌就瞧见她细眉紧蹙,口中呢喃道:“唔……”   他也没有难为梅亭嘉太久,待得她悠悠醒转后,便松开了手,笑吟吟地望着她。   梅亭嘉因着困意迷茫的眼睛顿时便是一亮,忙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她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身子愈发笨重,也才只睡了这么一会儿,便起身都困难,引得荀臻低笑一阵后,伸出手来将她扶起来。   “王爷何时回来的?圣上与您说什么了?”   提及孝统帝,荀臻脸上的笑意淡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皇兄的状态很不好。”   仅此一句,梅亭嘉便明白荀臻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夫妻二人就着和暖的春光相拥着说了一会儿话,才相携着往正院走去,结果没走几步,梅亭嘉便是眼前一黑。   荀臻被吓了一跳,忙高声道:“来人,传太医!”   庆王殿下的声音着实惊慌,引得府上的下人急匆匆地忙乱起来,就住在别院的太医也紧张地一溜小跑来给庆王妃看诊。   他一进正院,率先瞧见的是一脸苍白庆王殿下。   太医犹豫片刻,决定先关心一下这个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便开口询问道:“不知王爷您哪里不适?”   荀臻望向太医的眼神里充满嫌弃,他刚想开口让这太医少在自己身上花功夫去瞧瞧王妃的时候,一阵反胃的感觉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庆王爷一副要吐的模样,太医略微有些受伤的同时,心下也更加担忧,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不过他虽是有心帮王爷把脉,但毕竟还记得自己是来为庆王妃瞧病,只得狠狠心往里间去了。   隔着一方薄薄的丝帕,太医蹙起眉来细细地把着脉。   屋内的丫鬟嬷嬷都是一脸紧张,并且随着太医愈发紧皱的眉头,她们心中的着急有增无减。   棠诗轻轻地擦了擦汗,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小姐没事儿。   她一紧张,内心对梅亭嘉的称呼便又变回了曾经在嘉瑛阁时的模样。   这时,棠诗忽听得太医说了一句什么,忙开口道:“什么?您是觉得这帕子太滑了是么?奴婢去换一条来。”   太医好似看傻子似的瞧着王妃身边的大宫女道:“我是说,王妃的脉象是滑脉,王妃娘娘有喜了!”   *   庆王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室已然是十几年不闻婴孩的声音,无论是孝统帝还是宜婉长公主,膝下都无所出,倒是隔了两三辈的旁支皇亲人丁兴旺。   因而梅亭嘉这一胎极受关注,也极受重视,以至于庆王殿下提出要休沐一年陪伴王妃这件事,在众人眼里看着也不算太过分。   然而只有王府的亲信才知,自家王妃这一胎怀得那叫一个轻松,什么孕吐反胃啊,什么胃口不佳啊,什么辗转难眠啊,什么腰酸脚痛啊,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每日轻松极了,甚至还想往自己的店里跑,自是被下人们齐齐拦住。   倒是打着陪伴王妃名头的庆王殿下很少见,就连王妃身边得用的丫鬟嬷嬷都很难见上他一面。   梅亭嘉命人熬了些口味清甜的羹汤,又备了些软糯香甜的糕点,将下人都打发了,自己端着进到正院后的小暖阁里,看望蜷缩着在床榻之上的荀臻。   “夫君,起来吃点东西吧!”   梅亭嘉将端盘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声音含笑地道。   荀臻脸色蜡黄,却还有力气起身,手指点点梅亭嘉,声音沙哑道:“夫人甚是可恶,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不说倒还好,这样一说反倒让梅亭嘉觉得有趣:“我只是难得瞧见夫君这般脆弱的模样嘛!”   她端起盛着羹汤的碗,现下正是温度适宜的时候,便盛了一勺喂在庆王唇边。   荀臻难得平静地将一整晚羹汤用完,轻轻握住梅亭嘉的手腕,将她揽在怀里叹道:“不过才三个月的功夫,就已经是这般折腾,倘若一朝分娩之际……”   只是提到那两个字,荀臻原本蜡黄的脸色都瞬间一白——他的确是没见过人生产,但是他长了嘴会问,得到最委婉的答案也是生不如死。   梅亭嘉听着荀臻的心跳声,抬头道:“不然,我们去护国寺……”   她的话尚且还未说完,便被荀臻截了过去:“不去——既然已经知晓那般痛苦,就是有法子我也不会换给你来受。你呀,便将今日这样的羹汤多做几盅与我可好?”   梅亭嘉轻轻点点头,夫妻二人就这样一同默默地等候着他们的小生命到来。 第66章 番外(前世)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庆王殿下要大婚了,王妃是顺毅伯府的二小姐梅绛璃。   从一介普通的庶女,到尊贵的庆王妃,梅二小姐可谓是京都城内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但凡提到她的人没有不倾慕她的美貌、拜服她的才学的,在她的衬托之下,顺毅伯府其他几位小姐,尤其是那早已被赶出府的嫡长女梅亭嘉,要么恶毒要么愚蠢,让人心生感叹。   用一句略微有些俗气的话来形容,那便是“歹竹出好笋”——梅二小姐自然便是那万里挑一的好笋。   大婚这一日,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在万众瞩目之中,梅二小姐的轿子出了顺毅伯府。   而此时,梅绛璃的脑海也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恭贺宿主已经打出完美结局,七号万人迷系统现在与您解绑,请您好好享受余下的人生吧!”   依靠着系统才走到今日的梅绛璃听闻要解绑,心下略略有些不舍,便道:“一定要解绑么?”   脑海之中没有答复,梅绛璃努力地感知了一下,才发觉系统走得当真是十分干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抱着的玉如意紧了紧,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堂堂亲王妃,这是她在现代拼搏奋斗十辈子也达不到的地位,一朝穿越手持系统,她轻轻松松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办到了!   这时,送亲的队伍突然一个急停,轿夫们措手不及,将轿子里的梅绛璃颠了一下——她手中的玉如意就那般摔在了地上碎成两端。   梅绛璃顿时怒火中烧,掀开轿帘高声训斥道:“你们怎么走路的?是想将本王妃摔死吗?”   一旁的喜娘忙冲过来规劝道:“哎呀王妃娘娘,这大喜的日子您怎么能说那个字呢?您……”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这会儿出嫁的新娘也不能掀开轿帘更不能掀开盖头,不过这些话都在看见碎掉的玉如意时忘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不吉利与晦气加在一起,也没有御赐的玉如意碎了这一件糟糕。   喜娘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梅绛璃见状,一脚将玉如意扫回自己的裙摆下面,训斥喜娘道:“还愣着做什么,看看前面到底能不能走!”   喜娘唯唯诺诺地离去,心中惊涛骇浪地往前走。   有人伸手拦了她一下:“妈妈,您还是别往前去了……”   这人是好心相劝,却不想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喜娘不领情,硬是要往前去,结果冷不防瞧见一具女尸,登时吓得一声惨叫。   严格说起来这具女尸看着不算吓人,甚至依稀可以瞧出来她面容姣好,乍一看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哪怕地上躺着的是个绝色天仙,也改变不了横尸街头这件事的可怖。   喜娘连滚带爬地回去请示梅绛璃,说是不是绕路比较好。   梅绛璃自然是觉得喜娘不可理喻,不顾她的劝阻生生下了轿子前去查看。   她一眼便认出,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竟是已然被她用手段赶出府去的梅亭嘉!   “来人,把她给本王妃拖去野外喂狗!”   梅绛璃当真是怒不可遏,心道这个贱人不愧是天生的恶毒女配,哪怕死了都会给人添堵!   一身喜服的送亲人们都是犹豫,这大喜的日子碰见尸体就已然够晦气了,还要拖着人家去喂狗,岂不是半点德都积不下来?   可是未来的庆王妃坚持,他们也不得不照办。   送亲路上的小小插曲被众人埋在了心里,待得将花轿送到了庆王府后,未来的庆王妃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花轿。   周围立刻一阵赞美的声音响起。   梅绛璃听着许多人都在夸自己貌若天仙的话,嘴角更是高高扬起,忙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姿态万千地跨过火盆,接住了一根红绸带。   可是细看之下,庆王荀臻的脸上却并无半点喜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在方才等着送亲队伍来的时候,荀臻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顿悟的感觉。   庆王殿下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种滋味,就像是一直走在迷雾之中的人突然间没有过度的,就看见了一个清晰的世界——那一瞬,比起欣喜更多的就是茫然。   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摆不出任何笑脸,他甚至忍不住抓住身边的人问一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在拉住红绸带的一瞬,那股了然的感觉更是强烈,以至于荀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趁着这股劲儿直接出家了。   不过他到底不是那般自我的性子,强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走到了皇兄与皇嫂的面前行礼。   孝统帝此刻脸上笑意也是寥寥,他望向站在下面的一对新人,第一个念头并非是开心,竟是荒唐。   以至于皇帝陛下并没能第一时间叫起。   屋里的其他人本也一脸高兴,可是被圣上与庆王这对尊贵的皇家兄弟这样一闹,竟是人人都笑不出来。   最后,还是谢皇后冷哼一声道:“本宫听闻梅二小姐貌若天仙身姿窈窕,今日一看,竟是本宫对窈窕二字有什么误解么?”   听得谢皇后开口,梅绛璃心道不好——谢皇后的胞妹爱慕庆王,不过那个女人已经被她用系统弄到青楼里去了不足为患,只是眼前这位谢皇后嘛……   因着妹妹的事儿,她一向不喜自己——梅绛璃本来准备将她也扳倒,却不想这谢皇后很难对付,系统也说她身上背着女主气运不能妄动。   没办法,梅绛璃只得用怀柔政策,憋憋屈屈地讨好了谢皇后。   按说到如此二人的关系即便不似其他人那般要好,她也不该是如此态度啊?果然女人最爱难为女人,又时常出尔反尔阴晴不定。   梅绛璃是真想让谢皇后也变成梅亭嘉那样,只可惜现下系统已然解绑,那样的盛况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她委委屈屈地屈膝一拜,开口道:“多谢皇后娘娘指教了。”   谢皇后闻言,竟是扑哧一笑道:“这一口破锣嗓子还要扭捏撒娇,真是让本宫作呕,圣上,本宫实在是坐不下去了,这便回宫了。”   她站起身走到了荀臻面前,低声道:“你不要本宫小妹,却要了这等货色,原也是个眼瞎的。”   谢皇后的话被梅绛璃一五一十地听进了耳朵里,她一时没忍住无语地笑出了声:这女人的嫉妒心也太可怕了一点,自己现下的声音明明已经被改造成空谷黄莺了好吗?   庆王妃那嘶哑的笑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引得大家面面相觑起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他们怎么记得这梅二小姐明明是身段苗条的美人儿,可站在庆王身边的那个姑娘,虽说算不上过度肥胖,但与苗条也是不挨着。   而且,梅二小姐的歌喉那可是在国宴上表演过的,如同空谷幽兰动听极了,哪里是这般鸭叫?   莫非新娘被人换了?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可能,登时就打了个寒颤。   堂堂庆王妃居然能被掉包,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很显然孝统帝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他看了一眼荀臻,示意他立马掀开盖头来。   荀臻会意。   彼时,梅绛璃正满心不忿地想着谢皇后这个贱人该如何去死——虽说她现下没本事做到了,但是想一想总归还可以。   于是众人便瞧见盖头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充满复杂而又扭曲的表情,能瞧出几分狠毒却还有几分高兴,简直是骇人至极。   正屋里还站着几位年纪不大的小皇亲,是专门给庆王与庆王妃说吉祥话讨喜庆的,结果这些个小“喜神”一见盖头下的人,登时被吓得嚎啕大哭。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哄孩子的哄孩子,喊护驾的挡在孝统帝与庆王面前,还有人躲了出去。   梅绛璃被人群冲撞到了门口,一脸纳闷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有刺客?殿下——”   她说着说着就要到荀臻身边去,却不想被护卫冷声喝止。   “你到底是什么人?将原来的庆王妃藏在哪里?”   梅绛璃被吓了一跳,才知道他们防备着的刺客竟是自己,一时间心虚不已,梅亭嘉的脸不住地在眼前闪现着。   半晌,她猛然直起了身子——自己何须害怕呢?那梅亭嘉本就是个从中作梗的恶毒女配,自己提前让她杀青,省得她这个女主只能占继妃的名分又有什么不对?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庆王妃啊!”   孝统帝与荀臻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将梅绛璃暂时关起来。   是夜。   梅绛璃百思不得其解,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此刻她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中,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即便是白天也没有光亮。   突然,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丫鬟低声道:“二小姐。”   梅绛璃听出是陪嫁丫鬟沧海的声音,忙扑了过去道:“沧海,是你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谢皇后在害我?”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谢皇后有这个本事让孝统帝指鹿为马,继而将她关起来。   梅绛璃现在慌张极了,这三年来她除去每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依靠系统,没有系统她当真体会到了寸步难行的滋味。   沧海却沉默了一瞬,才悄悄地塞进来一面镜子道:“二小姐,奴婢冒死过来见您,是想跟您说,不是谢皇后害您,而是您,您,唉,奴婢说不清楚,您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堂堂一国之君要想调查一件事,自然是很快就出了结果。   护卫们连送亲路上撞见的女尸身份都查了出来,然后给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庆王妃绝无可能被掉包,这个与众人记忆里南辕北辙的女子,就是顺毅伯府的二小姐梅绛璃。   孝统帝沉默半晌,猛然一拍桌子道:“不,庆王妃就是被一个巫女掉包了,现在那个巫女已经被关起来了,至于庆王妃——”   说到这儿,孝统帝犹豫了片刻,按照他的本心是想将这门婚事作废,好让胞弟有机会再娶一位正常的元妃。   可是按照方才那样的说法,原“庆王妃”就是受害者,若要作废婚事,很显然对“她”是不公平的。   这时,荀臻开口道:“皇兄所虑,臣弟明白,的确不能将梅二小姐之事泄露,否则会令所有人恐慌,臣弟倒有一法。”   他跪在了孝统帝的面前道:“对外宣称庆王妃已死。”   孝统帝默了默,轻轻点了点头。   皇家兄弟二人是在王府正院的厢房说的话,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陪嫁沧海原本就在此屋中——白日里那阵混乱将她吓得胡乱找了个柜子藏起来,结果却凑巧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小姑娘想了想,虽然主子身上古怪,可是毕竟是她的主子,便想着去给梅绛璃一些提示。   却不想她镜子递进去了,光亮也给了,里面的梅绛璃却揽镜自照露出一丝笑意来:“我这不是挺好看的么?”   沧海被吓得坐在了地上,她看得出来梅绛璃并非是说假话,难不成在她的眼里,她的模样与她们这些旁人看见的不一致?   这会儿子小丫鬟可顾不上什么主仆情意了——况且梅绛璃这个人性子摆在那儿,乍一成了人上人她对丫鬟们是真没什么宽和体谅的。   沧海撒丫子就跑了。   三年后。   自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庆王荀臻得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地牢里关着的女人死了。   “王爷,她死前一直念叨着她是‘庆王妃’,要什么‘细桶’帮她。”   很显然荀臻对于护卫嘴里的词也是迷茫:“那是什么人?”   护卫摇摇头道:“属下不知,不过那个人好像答应她了,因为属下听见她说‘好,我等着你来救我’。”   荀臻轻轻蹙起眉,开口道:“故弄玄虚,横竖现在人已经死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活死人的神仙?”   自从梅绛璃被关起来以后,因她引起的混乱逐渐地平息下来——曾经最为严重的时候,京都城的人们都将顺毅伯府的二小姐当作是神一样膜拜,现下这股莫名的崇拜渐渐地消散了。   甚至有些百姓的记忆里都没有梅二小姐这个人了。   庆王殿下无视了这桩插曲,不过很快顺毅伯府的人闹上了门。   孝统帝为了安抚梅家,将顺毅伯的爵位提到了侯爵,所以现在应该称为顺毅侯。   他带着自己的老母亲跪在了庆王荀臻的面前,开口便道:“启禀殿下,微臣怀疑庆王妃尚在人间。”   荀臻望着躺下的“岳父”以及那位眼中混沌的老夫人,他们的神色似乎又像是曾经万众为梅二痴狂的时候了。   他蹙起眉道:“哦?顺毅侯这般说有何依据?”   顺毅侯便道:“微臣的依据便在庆王妃的棺材之中,微臣认定,那里面是空的!”   屋内除去庆王荀臻与顺毅侯母子外,还有不少下人,闻言都是脸色一惊。   荀臻却淡声道:“依顺毅侯之见,你是想要开棺验尸了?”   顺毅侯半点犹豫都没有地道:“正是。”   荀臻看了看一脸义正言辞的顺毅侯,他半分都没有为自己留后路,看起来完完全全只是一个没有灵魂与脑子的先行兵。   他垂下眼眸道:“既然顺毅侯坚持,开馆也不是不成,不过她毕竟不仅仅只是你的女儿,更是本王的王妃,你这般冒犯她,待得查明以后,本王定会禀告皇兄除了你的爵位!”   按说这样严重的威胁,哪怕这对母子异常坚持,也该略微犹豫一下,但是荀臻没从他们身上看见任何一丝犹豫。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庆王妃的墓边,将本已经安眠于地下三年的棺椁再度打开。   只见一副白骨静静地躺在那里。   顺毅侯母子登时哑口无言,恰在此时却起了一股阴风,呜呜的声音倒是像极了什么人在哀嚎。   荀臻冷冷一笑道:“倘若顺毅侯不信,大可滴血于骨头之上,验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顺毅侯还真这样做了,结果显而易见,那滴血融入了骨头里,这的确是他的血亲。   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的梅绛璃就瞧着这一幕,她呆愣片刻后,恨声道:“梅亭嘉!为何你死了都还能挡我的路!”   她的声音只化作一阵风声,慢慢地,她的灵魂也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