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零供销社一枝花》 作者:夏端   文案:   沈白露是农村供销社的售货员,肤白貌美,待人亲切,追求者众。   遭女同事妒忌,截胡了原本恩爱白头、富贵无边的好姻缘,并且嫁了个渣男,弟弟妹妹前途受到影响。后来渣男贱女苟合,把她气死在千禧年。   沈白露投胎做了二十来年白富美,却意外被勾错魂。她决定重生到1981,做回供销社的一枝花,争取本属于自己的姻缘,远离渣男,保护弟妹。   这天,供销社进来一个身形挺拔、眉目深远的回乡探亲军人。   “你好,同志,我想买十尺的确良。”   良缘出现,沈白露主动出击,一次偶然,发现他也是个重生的,只是暂时失了忆。   *   在这个物质贫乏却又充满机会的八零年代,小人还是那样猖狂,沈白露、方垒为守护爱情与家人,南下奋斗,随后回来收拾屑小之辈……最终沈白露也成为百货界首富。   (男女主两世同名)   一句话简介:双双重生   立意:努力奋斗过上好日子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白露,方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一封奇怪的信   下午五点的阳光,透过东阳公社供销社的大门和窗户,斜斜照进里面。   进门从左往右的长长半回形柜台上,琳琅满目地依次摆放酱醋调料、烟酒饮料、糖果饼干、碗筷杯盆、生活杂货、日化药品、纺织用品、布匹、鞋子。   沈白露主要负责的柜台是日化用品和药品,什么肥皂、香皂、电池、风油精、雪花膏之类的日常消耗品都归她管。   今天并不逢圩,且过了繁忙时段,店里显得十分清闲,有事的售货员跟会计对好账,把柜台请别的售货员代看一下,就可以提前下班。   布匹柜台的王见娣,正在跟纺织品柜台的邓雪梅聊天。   王见娣有些不情愿地说:“唉,我表妹就要临盆了,我妈让我给表妹送两斤红糖。”   负责糖饼柜台的刘福兴朝她看了看,笑着说道:“嗐,两斤红糖是吧,我这就给你称了。”   “这不还没生嘛,急什么,等她生下来再买了送过去也不迟。”王见娣有些嫌弃刘福兴的没眼力见,“再说我也没带糖票啊。”   刘福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装不懂,继续笑眯眯:“要糖票吗,我这儿有,要不先给你垫上。”   王见娣翻了个白眼,嘴里喃喃道:“懒得理你,要不你钱也一块帮我出了呗,我替表妹感谢你。”   *   沈白露听着他们的聊天,倚在柜边翻阅从邓主任手中借来的报纸,上面清晰分明写着今年是1981年。   改革开放三年了,工业制造水平逐渐增强,白糖、红糖还有各类糖果的供应能力比六七十年代已经提高了许多,但是糖票依然还在配合使用。   她已经重生三天,靠着她坚持写的日记,渐渐恢复了近期的记忆,也对未来抱以期待。   邮递员大叔走了进来,走到沈白露柜台前,手里扬着一封信:“小沈,你的信!”   沈白露看着那封白色的信,一脸疑惑:“这是给我的信?”   邮递员大叔笑道:“上面的地址和名字都没错,白纸黑字写着‘沈白露’收,当然是给你的!我本来明天再送的,顺便下班过来买东西,就拿给你。”   也是稀罕,重生后这么快就收到别人写给自己的信,信封右上角贴着一张毛爷爷的肖像邮票,看起来倍感亲切。   只是,不对吧,信的寄信地址栏只写了“东阳公社”,邮编、邮戳也都显示是东阳公社邮政局,这也就意味着写信的人是在东阳公社寄出的。   沈白露觉得蹊跷,因为日记里和记忆中,她可没有跟本公社的谁通信。何况,既然都是同一个公社的,直接当面来找她不就行了吗?再不济,也可以托个愿意跑腿的小孩送信过来呀。   通过邮局的方式费钱又费时间……   正觉得迷惑时,冷不防伸过来一只手,把信从沈白露的手里抽了出去。   “哇,哪个小伙子写给你的情书?”邓雪梅嚷嚷叫开了。   激得沈白露心里一阵厌恶。   “咦?就是我们公社的人寄来的呀!快拆了看看!”   沈白露迅速把信夺了回来,一把揣进了裤兜里。   “上班呢,不看这个。”   邓雪梅还在不断地吵着:“肯定是喜欢你的哪个小伙子在信里跟你倾诉衷肠。”   王见娣也很喜欢看这种年轻人感情的热闹,在一边起哄架秧:“露露,待会儿看看是哪个小伙子,也是奇怪,既然都是同一个公社,不能大大方方地见面聊吗?”   沈白露无语地说:“还没看内容,你们怎么就断定是那种信,你们的思想觉悟真不高,说不定是我同学写给我的呢?”   邓雪梅虚情假意地说:“没办法啊,你是咱们供销社一枝花,招人喜欢是很正常的。”   沈白露内心冷笑:招人喜欢,也招你妒忌……   *   她在六零年白露这天出生,千禧年被渣男贱女气出一身病,年纪轻轻四十岁就走了。   然后千禧年投胎到好人家,享受到了二十一年白富美的人生,可惜被勾魂使者搞乌龙,勾错了魂。   获得重生机会时,沈白露想起了当初遭受的种种屈辱,问勾魂使者能否重生回1981年。   使者大约因为失职而懊恼,无奈地跟她说:“可是可以,但是没有必要啊,又回到过去挨苦日子做什么?这二十来年的白富美生活它不香吗?”   沈白露咬了咬牙:“这样的生活虽然很好,但享受过了,没有什么遗憾。而那一世有太多遗憾,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嫁给那个人渣,不会轻信那个贱人同事。”   使者沉默半晌,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你有这个志气是好事,跟你说实话吧,当年你的良缘,其实是另外一个军人小伙子,你们在一起,必定夫妻恩爱,超级有钱,能享尽荣华富贵,还十分长寿。”   “可惜你们阴差阳错,原本要相亲的,却被人截胡了。那个小伙子也没有娶对妻子,家中鸡飞狗跳,他爱人守不住寂寞,他的事业也一塌糊涂……”勾魂使者本不能透露太多,但说着说着就说上了头。   沈白露就知道,错过了那次相亲,便错过了一生。   当年邓雪梅对她妒忌成狂,什么都要跟她争抢。卫生院院长的爱人明明是介绍军人方垒给她的,却被邓雪梅暗中使坏,告诉媒人:“露露有对象了,不如介绍给我吧。”   方垒似乎迫于家庭压力,和邓雪梅相完亲,就把婚事定了下来。   沈白露从来没有见过方垒,只能咽下这口气,用两人没有缘分来安慰自己。一年后接受了罗华光的追求,跟他结婚,并且去了县城供销社。   讽刺的是,邓雪梅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她曾随军过一段时间,因为吃不了军营的苦回来了,后来又嫌农村供销社越发没前景,便来县城插手沈白露的婚姻……   这对渣男贱女!沈白露恨得直咬牙。   勾魂使者说:“这次重生回去,你可千万要把握好缘分,圆满了这一世才好。”   沈白露点着头:“这次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哪怕不结婚,也不会让自己受那委屈。”   使者一听,忍不住又多说了句:“听我句劝,还是结个良缘吧。”   “为什么?”   使者叹道:“你不懂这命运,它是半点不由人,你这一世找其他人或者不嫁人,都无法圆满,那个小伙子也是如此,你们是彼此成就的。”   ……这么玄乎?   *   回想到这儿,沈白露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邓雪梅还在一旁吵嚷不停,门口有位白衣灰裤的中年妇女,肩上挂着一个布袋子,瑟缩着走了进来,她的眼睛有些畏怯,环视一周后,直奔沈白露的柜台。   沈白露微笑问:“要买点儿什么呢?”   “同志——”她怯怯唤了一声,“我想买块香皂。”说完望了望沈白露身后货架上摆着的一排香皂。   当时供销社里一共进了两种牌子的香皂:海鸥香皂和绿宝香皂,都用油纸包着,十分简单。   但是大部分的村民并不会用香皂洗澡,觉得太贵了,消耗不起。   “你要哪种呢?两种香皂有贵的有便宜的,便宜的是绿宝,五毛二一块,贵点儿的是海鸥,五毛七。”沈白露利落地把两块香皂都摆在了柜台上。   “那就绿宝吧。”她说。   “好的,一共五毛两分。”   中年妇女掏出泛黄黑的手绢,手绢里包着一把略带褶皱的钱,她从里面找了五毛两分,递给沈白露。   她还笑着说:“其实我们都不用这些,是我女儿回来了,想要这个。”   沈白露笑笑:“你真疼女儿!”   又问:“还要不要买别的?肥皂要吗?四毛四一条。”   妇女想了想,摇头说:“暂时不用,家里还有。”   *   中年妇女一走,沈白露借着去方便的空当,把信拆开看了看。   读第一遍,感觉没看明白,又读了第二遍。   读完之后脑海浮现了宝强的那张表情包。   啥啥啥,这写的啥?   完全看不懂。   简单地概括,就是很文艺青年,非常文艺青年……   信纸写了两页,全篇空洞无物。   都在表达对她的心情、憧憬。用了各种唯美浪漫的语句来形容,却在最后连自己是姓甚名谁都不肯告诉。   看得沈白露满脸的黑人问号。   这种畏缩的信,让沈白露感觉对方也挺猥琐的。   沈白露想撕了这封信,但是又觉得有必要留个证据,万一哪天这个文艺青年露出真身,却死不承认,还给自己带来种种困扰……   所以思考再三,沈白露没有撕掉信。   *   回到柜台,大家在准备下班,各自把货款与销售记录拿到会计那儿登记入账。沈白露做完这项工作,回宿舍拿了饭盒,去公共食堂吃晚饭。   走在路上,邓雪梅一个劲儿问那封信是谁写的。   沈白露不由好笑:“你怎么就这么关心这事呢?”   “好奇嘛。”   “不知道,是匿名信。”   邓雪梅愣了一下:“匿名信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留名字的信,雪梅这你都不知道!”王见娣心直口快,又道,“呀,看来是个腼腆的小伙子啊……露露果然是咱们供销社的花,长得漂亮,追求的人就是多。”   邓雪梅无故遭怼,心中很不爽,沈白露瞟了一眼邓雪梅,看到她脸上渐渐不悦的表情,心中感觉有些爽!   正走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也刚下班呢!”   沈白露转头一瞧,心情不由沉了一沉——   这个挨千刀的罗华光! 第2章 逢圩日   罗华光的身高五官都一般,皮肤因为在单位上班,显得白一些,倒也称不上丑,甚至有几分模样。   他仗着县工商局局长姐夫,进了公社里的工商所,还混成了正式工。   所以当年邓雪梅暗地里喜欢他,处处和沈白露过不去,只不过后来发现了更好的方垒。   如果不是沈白露知晓前世今生,可能她对罗华光也并不是那般讨厌,毕竟这个年代的农村人能捧着铁饭碗,吃上公家饭,出门到哪里都要受人高看的。   沈白露一见到罗华光冲她笑,便感觉一股子油腻感扑面而来,令她浑身不适,略带颤微地抖了一下,转过身极不自然起来。   罗华光涎着脸问道:“露露,你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吗?”   “我哪有说今天回家?”   邓雪梅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人家是明天回家,后天她爷爷过生日。”   “哦,我记错了!”   虽然才重生三天,但是沈白露感觉出来了,邓雪梅是真的很爱跟沈白露抢。   比如供销社的同事交代沈白露什么任务,邓雪梅都要抢着说:“让我去吧。”   两个人柜台挨着,有时候明明是来买日用品的顾客,也被她抢先问:“买毛巾吗?”   因为供销社的邓顺发主任是她大伯,所以她也格外嚣张一些。   沈白露夹在邓雪梅与罗华光中间,走路都感觉不适,最后干脆绕到了王见娣身边,没话找话地问道:“王姐,今天的布料卖得怎么样?”   “还可以……”   *   一行人很快抵达不远处的公社公共食堂。   公共食堂是当初吃大锅饭时建立的,吃大锅饭的政策取消之后,食堂没有拆,留给了公社里的几个机关单位员工做公共食堂,比如工商所、邮电局、粮站。   农村供销社虽然不算机关单位,但也是有地位的,为了解决员工吃饭问题,供销社主动交伙食费,让食堂提供一日三餐给员工。   沈白露要了一份米饭,一小碗冬瓜豆腐汤,一份四季豆和一小勺辣椒小炒肉。   吃饭的时候,王见娣打趣着:“辣椒炒肉全是辣椒,不见一点儿肉。”   罗华光也死皮赖脸地跟她们坐在一起,问道:“晚上公社里的放映员要去新桥村放电影,露露你要不要去看?我借辆自行车,载你过去。”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追逐公社的电影放映员,去各个村子里看露天电影,成为一种乐趣,哪怕走上两个小时,也不在话下。   沈白露正想拒绝,却听见邓雪梅娇而妖的声音:“嚯,你在约她看电影呢?你们有情况。”   沈白露无语地道:“我可没空去,雪梅一直想去,不如你们去吧。”   邓雪梅赶紧欣喜地接过话:“好呀好呀,罗华光你是不是能借到自行车?那我们都不用跑腿了!从这儿到新桥村,也要走两个钟头呢!”   罗华光看了一眼邓雪梅,她年纪比沈白露大一岁,皮肤略黑,轻微龅牙,哪里有皮肤白嫩,唇红齿白,眼睛水汪汪的沈白露好看。   可是这会儿想拒绝又拒绝不了,只低低地问沈白露:“你真不去啊?你要是去的话,那辆自行车是可以载两个人的。”   “真的不去了,明天是圩,我还要赶回家,今晚得早些睡,你们两个去吧。”   罗华光尴尬地笑了笑,只好作罢。   吃饭的时候,邓雪梅还大大咧咧地说:“你知道吗,露露今天收到了一封情书,是封匿名的信,还是我们公社——”   “雪梅!”王见娣见状不妙,止住了邓雪梅的说话。   许是见沈白露的脸沉了沉,邓雪梅这才没有再说下去,干干地笑了几下,随后埋头吃饭。   一吃完饭,邓雪梅生怕罗华光会早些离开,在水池洗完饭盒就把它交给沈白露带回宿舍,随后紧紧跟着罗华光。   看着他们离开,沈白露反而放下心来。   前世的时候,一开始罗华光伪装得很不错,积极又上进,这才蒙骗住了大家的眼睛。谁想结婚后他就本性暴露了,贪财又好色,成天只想坐享其成,看到别人干个体经营发财了,自己也私下和人合伙做生意,偏偏肚子里又没有什么斤两,最后赔了个底儿掉。   这会儿干脆就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得了。   让他们天长地久,不要祸害好人。   *   宿舍是那种上下铺,正值6月,蚊虫四起,沈白露洗完澡,洗了衣服后,就躺在蚊帐里写日记。   写着写着,情不自禁又把那封信给翻出来看了看。   果然还是看不懂。不过有一说一,字还是写得挺不错的,有些像楷体。   有一点她很确定,反正不是方垒写的。   现在这会儿,方垒应该还在部队。   按时间线,卫生所所长的爱人,是在立秋之后才来跟她介绍对象的。   结果相亲前一天,爷爷摔伤了腿,她不得不回家去照顾爷爷。   次日赶去公社时,又在路上被罗华光纠缠不休,因此误了相亲。导致方垒见到的,并不是沈白露,而是邓雪梅……   *   东阳圩逢5、10一圩,翌日,即6月30日,就是东阳圩日。   东阳公社地处两省交界,与四县接壤,宽阔的公路穿过圩市,交通便利,周边又有数个集市没有发展起来的公社,因此一到东阳圩日,集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供销社里更是人潮涌动,挤挤挨挨。   尽管时下物质供应依然欠缺,但是个体发展正在渐渐兴起来,小吃摊与一些手工艺制品、六畜市场发展得越来越旺,人们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再加上马上就到双抢的农忙季,到时候没有时间过来赶集,大家都在囤一些东西。   一大早,所有售货员吃过早饭后就来到了柜台前,严阵以待。   两个小时后,沈白露站在柜台后,忙得腰酸背痛。   她今天卖了好多瓶风油精、清凉油、十滴水。夏天日头毒辣,十滴水防中暑很有效果。   不一会儿,摆出来的十滴水就卖完了,沈白露推开身后的一条仓库门,朝里面喊了一声:“段叔,十滴水卖完了,快拿货出来!”   段大叔是供销社里的备货员,这会儿正忙里偷闲地躲在里面喝茶,听到后笑吟吟 :“这么销啊!幸好昨天从县里批了些回来。”   才搬了一箱十滴水出来,烟酒柜的售货员在那边举着一包蓝色包装的烟,扯着嗓子问会计:“这个牌子的香烟是不是涨了一毛啊?”   “不是一毛,是五分!”会计扯着嗓子回。   沈白露面前又涌了一波抢十滴水的人,还有几个顾客大约是沈家村的人,认识沈白露,亲切叫着“露露”,沈白露一时想不起来谁是谁,通通热情而笑容满面地应声。   老段见状说:“别急,还有货,一个一个排队来。”   说完又叮嘱:“小沈,你得把账记下来啊,到时候要盘点的,别对不上数。”   沈白露戳了戳面前的记账本:“知道,都记着呢!”   大家都忙得手脚并用,旁边的邓雪梅正在卖毛巾,这个季节毛巾、汗衫也是畅销货;王见娣的柜台前也有很多妇女要扯布……   沈白露正拿着算盘给一个顾客算账,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露露。”   下意识先应答,然后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爷爷!”   面前这位身材干瘦,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正是沈白露的爷爷沈重德。   见孙女一直在忙,他也没有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手里拿了条扁担和两个叠在一起的米箩,笑得一脸菊花褶子。   沈白露找了顾客钱,才对爷爷说:“我傍晚会跟小雨一起回家,她下午考完期末考就过来。”   “哎好。”   沈白露又赶紧从裤兜里掏了五元钱,递给爷爷:“爷爷,这钱你拿去买猪肉、豆干、面条吧,用来明天做菜。”   沈重德连忙拒绝:“不用,我有钱,我今天卖了一担米。”   现在新的粮食马上就出来,村民基本都会把多余的粮食卖给粮站换钱。   “拿着吧,你现在就去买,我等下再去就买不到好的猪肉了。”   好说歹说,沈爷爷才把钱拿了,沈白露又买了十滴水、肥皂之类的给爷爷,看着他放在米箩里,走出了供销社。   *   一直到下午两点,进来买东西的人才渐渐变少,食堂把几个售货员的饭菜送过来,大家才吃午饭。   大约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圩市渐渐散场,供销社里的顾客也不多,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售货员们终于得空歇一歇,沈白露转了转脖子,松了松筋骨。   邓雪梅也找到了空当,朝沈白露说道:“露露,你昨晚没去看电影真是可惜了。”   “怎么呢?”   “罗华光载着我去新桥村,同去的还有几个机关单位里的人,大家看完电影,因为有人认识新桥村的亲友,我们便一起去他亲友家里坐了一会儿。他们院里的毛桃已经熟了,便摘了半桶子毛桃给我们吃,真是热情又好客。”   “我们当然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啊,就凑了一块钱,拿给他们了。”邓雪梅说的时候,还特别指明,“凑钱的事儿,还是罗华光提出来的呢!他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沈白露听着哭笑不得,暗道,你干脆说你喜欢罗华光得了呗,我又不阻止你,反而举手双手赞成。 第3章 买这买那就回家   挨近五点的时候,圩市渐趋安静,供销社里会计在点钱记账。   沈白露掏出了兜里的糖票和糖果票,问向刘福兴:“刘叔,要不先给我称两斤半白糖和一斤糖果吧。”   “糖果你要什么味儿的?”   “我看看。”   木格里满满装着好几种样式的糖,最前边有白花花的白糖,暗红色的红糖,结成块的冰糖,后面及上方的木格,则摆着几色口味不一的糖果,有黄油味的,奶脂味的……还有水果味硬糖。   沈白露刚重生,对这些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但是对农村人来讲,看一眼都能把人馋死,一则没钱,二则没糖票,吃不起,不少小孩驻足柜前,却只能眼巴巴地流口水。   “给我称半斤奶脂糖,半斤水果硬糖吧。”   “好嘞,奶脂味的两块五一斤哦,要贵点儿。”他利索地抓起了一把糖,放到了称盘上,还挑了一下,多放了两颗。   “早前就听说明天是你爷爷生日,待会儿就回家给他过生日?”刘福兴一边称一边问。   沈白露点点头:“嗯,我在等我妹妹放假。”   “白糖要两斤半啊?买这么多……”   “到时候要给姑姑和叔叔做回礼。”   刘福兴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沈白露却无奈地笑。   沈爷爷膝下有五个孩子,排行是大姑、二姑、沈白露爸爸、叔叔、小姑。这三个姑姑可不是省油的灯,除了大姑老实点儿,二姑是蛮横的,三姑是精明的,加上还有个时常觉得爷爷偏心的婶婶……当初罗华光便是讨好了她们,才让人人都向着他说话的。   刘福兴娴熟地用纸包好糖果和白糖,沈白露掏出一把散票,数了钱给他,还客气地说:“刘叔吃糖吧。”   “不用,我呀天天沾着这些糖都够了,给你家人多吃点儿。”   沈白露又问了问烟酒、碗筷柜台的售货员,他们都客气地回绝了。   拿着三包糖回到自己的柜台,沈白露又大方地打开糖果包装,请王见娣吃糖。王见娣毫不客气,拿了一颗奶脂糖。   “诶?雪梅刚才说去方便,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她刚才回来过一趟,说有事,把钱跟单子交给会计就下班了。”   王见娣哼哼:“真会享福啊!”   片刻后,门外来了四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朝店里探头探脑。中间有个鸭蛋脸女孩,冲沈白露甜甜地笑了一笑,清脆的嗓音喊道:“姐姐。”   *   沈春雨手里拎着个深红色的塑料水桶,斜挎着一个布包,桶里装满了东西,包里鼓鼓囊囊,她把桶子放下,对旁边三个同样年龄的女孩子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沈白露听到妹妹的叫唤声,抬起眼,见黄毛丫头正嘻笑着走过来。   沈春雨今年十四岁,正是长身体之时,却有些面黄肌瘦。她穿了件红白的格子上衣,黑色裤子,脚上一双白色塑料凉鞋,鞋带子都断了,被麻线补了一下,并且明显短了许多,看着都挤脚。   “放假了?”沈白露问道。   “嗯。”   门外几个女孩子,也笑嘻嘻地看向里面,小声地讨论:“她就是春雨的姐姐吗?好漂亮呀!”   沈白露笑了笑,原想打开买的那包水果硬糖,停了停,打开奶脂味的抓了几颗给妹妹:“快去请你同学吃糖吧。”   沈春雨跑出去把糖分给了小伙伴,然后又走进来。   “小雨,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跟会计对一下账。”   “好,我的箱子跟同村的小月一起担回去,我先在外面等你。”   沈白露看着妹妹的凉鞋,说道:“等一下,先给你买双新凉鞋吧,你这双也太短了。”   卖鞋的售货员在对账,由王见娣代看。沈白露一边收拾自己柜台抽屉里的货款,一边对王见娣说道:“王姐,给她拿双水晶塑料凉鞋吧。”   这种水晶凉鞋几乎是最新款的,价钱比不透明的塑料鞋贵五毛,沈白露自己脚上穿的还是去年的旧凉鞋。   沈春雨有些迟疑:“姐,会不会太贵了。”   “没事,也差不了多少,今年买宽松一些的鞋,明年没有坏的话你还能穿。”虽然五毛钱能买许多东西,她的工资主要用来供弟妹读书,也得紧着花,但是看到这个妹妹,总想给她好一点儿的东西。   王见娣打量了一下沈家妹妹,笑道:“我估摸着你得穿37码的凉鞋,来试试这双怎么样,你要什么颜色?”   “紫色的这双!”   拿过去试了一下,刚好宽宽松松又不至于脱脚。   妹妹跟小伙伴展示新凉鞋,沈白露回宿舍取之前囤的两个橘子罐头,一些日用品等东西。   出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姑娘因不同路离开了。沈春雨把新鞋收了起来,依然穿着旧凉鞋,地上放着她和沈小月的木箱子,用棕绳系着,凑成一担,箱子上面绑着草席。   沈白露比她们高一头,见状说道:“等下我来挑吧,先把担子绑紧一些。”   正在整理时,罗华光远远看见沈白露,迅速走了过来。   “露露,这是你妹妹?放暑假了?”还嬉皮笑脸地问,“用不用帮你挑?”   沈白露听了就觉得生理性厌恶,瞪了他一眼,扁担递给他:“那你挑啊?”   罗华光大约没有料到沈白露会真的让他挑,脸上尴尬起来,他也就随口问问……他笑了笑:“天色不早了,你们路上当心,我得去食堂吃饭了……”   沈春雨问道:“姐,他是谁啊?”   “别理他,一个无赖渣渣。”   *   沈白露担着箱子前行,结果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两个小木箱子里放的都是书,重是重了些,但加起来也没有百斤,只是因为她一直在供销社里上班,很久不干农活不挑重担,加上才重生,00后白富美早已经忘记了挑担的滋味。   此刻扁担压在肩膀上,沈白露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坠,肩膀处有说不出的疼,挪来换去,才走一里,就大汗淋漓。   小月长得比较结实,见她十分吃力,说道:“露露姐姐,还是我来挑吧,我虽然比你矮,但力气比你还大。”   沈春雨也说:“我姐这几年很少干重活,还是我们轮流挑吧。”   顷刻,沈白露觉得自己简直是个five……要两个妹妹来挑重物。   东阳公社地处南方丘陵地带,偏生沈家村在距离圩市较远的地方。虽然村里通了路,方便拖拉机通行,但是山路十八弯,走大路要走两个小时,间或走小路也要一个半小时。   沈白露见天色渐晚,不敢穿树林子走小路。   歇脚的时候,沈白露取下挂着的军用水壶,递给妹妹和小月:“给你们喝这个。”   沈春雨只喝了一口,眼睛就睁圆了。   “是汽水!”沈春雨欣喜道。   临走时,沈白露特地买了一毛五分钱一瓶的汽水,灌进水壶里。   “给我尝尝。”小月急道。   “别抢,一人喝一半。”   两个小姑娘开心得很,沈春雨问:“姐你不喝吗?”   “我喝过很多了,特地买给你们喝的。”   现代各种饮料,肥宅快乐水、各种口味的奶茶、咖啡……真的,姐姐喝太多了……   天色擦黑,暮色之中,路的前方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沈春雨眼尖,叫唤道:“是爷爷!”   “爷爷来接我们了!”   沈重德二话不说,从小月手里接过了扁担。   “我来挑吧,我怕你们走夜路害怕,过来接你们一下。”   沈春雨乐观地道:“我有手电筒的。”   沈重德笑着说:“就算你不怕,你姐姐很怕黑的。”   从小到大,沈白露都很受爷爷的疼爱。   沈白露的妈妈走得早,爸爸又在她十八岁那年生病走了,她不得不从高中缀学回家挣工分。   但沈白露不是干农活挣工分的料,她天生体质差,一晒太阳就头晕目眩,力气又比别人小,在生产队里是属于拖后腿的。   幸运的是,当时县供销系统调来了一个叫徐文明的干部,以前他下乡时,沈重德在做大队支书,对徐文明照顾颇多,沈爷爷这才去求徐文明,把沈白露送进了供销社去当售货员……   到家后,沈小月挑着自己的箱子和水桶就要离开,因为路上大都是她在挑担子,沈白露叫住了她,给了她五六颗水果硬糖。   小月欢呼雀跃地离开,连背影都显得那么高兴!   *   沈白露跟爷爷进了屋,拿出那包白糖说:“明天给三个姑姑和叔叔各分半斤,还剩半斤就我们自己留着。”   “你姑姑她们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能不高兴么?免得到时候又说露露有那么好的工作,却什么也不孝敬她们,说三道四的。   沈重德又说:“买的猪肉不能过夜,我要处理一下,明天再杀只线鸡,就差不多了,不是大寿都这样丰盛,日子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线鸡?沈白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线鸡是指阉过的公鸡……乍然听到这种久远的叫法,心中觉得有趣。   沈春雨却看到了那罐洗发膏。   小姑娘激动而兴奋地叫道:“哇,海鸥牌的洗发膏了!太棒了!” 第4章 防了一手   “一罐洗发膏就把你高兴成这样!”沈白露揪了揪妹妹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这样黄?营养不够?”   “姐,我从小到大的头发就比你的要黄一些啊。”沈春雨拧开了那罐洗发膏,嗅了嗅,“真香!我刚好晚上要洗头发。”   沈爷爷说:“灶里有热水,现在就可以去洗。”   沈春雨拿着洗发膏和毛巾步履轻快地去打水,沈白露看到日记里写着这次要买洗发香波带回家,想了想,还是买了实惠划算的洗发膏。   现在很多农村家庭根本用不起洗发膏,都用榨完茶油的茶籽饼洗头发。   重生前,自己经常美发店找专人护理头发,即便自己洗也工序复杂,还要擦各种护发素、精油,把一头靓丽长发保养得人人羡慕。   对比一下才知珍惜。   妹妹利索地打好了水端出来,沈白露不由说道:“我也洗头发算了,不过我用茶籽饼洗。”   妹妹一脸惊讶:“姐你为什么不用洗发膏呀?”   “太久没有用过茶籽饼了,突然想体验体验。”   南方丘陵地带,茶籽树满山都是,榨完茶油后剩下的渣渣定型成茶籽饼,超硬一块,得用柴刀砍一小块下来,捣烂了,拿纱布包好浸泡在热水里或者煮在水里,再用这水洗头发……   因为里面含有茶皂素,具有良好的去除污垢的效果,也被人们用来洗衣服。   虽然很费工夫,但是沈爷爷超有耐心地给孙女煮了茶籽饼的水。   洗完后,姐妹俩在屋前空地上,拿干帕子擦湿头发。   院子里种了一些豆角、四季豆、茄子、辣椒、空心菜,趁着夜色看去,它们长势喜人。   沈爷爷在厨房择菜,四季豆丢进搪瓷盆里咚咚作响。   四周虫鸣蛙叫,静谧的山村夜晚,让人觉得格外平静。   妹妹头发半干的时候,沈白露往她头发上搽了点儿茶油滋养滋养,又趁着这会儿头发比较顺,给妹妹编了公主发辫,可惜手艺不怎么好,编到一半就散了。   妹妹一直乖乖坐着,说说笑笑,沈白露感觉自己在打扮一个洋娃娃……   飘来一阵让人发馋的香味,沈白露走到厨房一看,爷爷正在炸香酥肉。   切成块的猪肉,用糯米与粳米混合碾的粉加水拌成糊,再加盐、五香粉、酱油,下油锅后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茶油独特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沈爷爷说:“我还切了一些瘦肉炸着,你们爱吃,还有一半加了盐炒熟,用来明天做菜。”   “你们肚子饿了吧?”   “还好……”   *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白露和妹妹睡同一张床,因为电压不稳,停电了,房间里点的煤油灯,照得斑驳的黄土墙更加晦暗不明。稻草上面铺着竹篾编就的凉席,挂了一方补丁摞补丁的蚊帐。   沈白露拿着蒲扇扇了一下风,问妹妹:“小雨,你的成绩还好吗?这次期末考有没有希望拿年级第一?”   沈春雨吱唔一声:“第一可能有点儿悬,前十应该有。”   “明年就升高中了,暑假抽时间多复习和预习功课,看看晓冬初三的课本。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县高中,再考上大学。”   沈春雨十分乖顺地应声:“嗯,我会努力考上大学的,我想当医生。”   “只要你想读,就一直读下去,读到医学博士。不要考虑赚钱的事,将来很需要医学这方面的人才……”   沈白露说着,想起那一世的妹妹,因为自己嫁错了人,结婚后成天被婆家说贴补娘家太过,导致妹妹不敢要钱,从而营养不良,经常低血糖,最后只考了个很普通的医专,分配到了县医院。   弟弟则被罗华光忽悠,填报了不喜欢的志愿,毕业后分配回县城机关单位,虽然是做着比较体面的工作,但是原本他有更远大的理想。   至今想想,沈白露还是觉得愤怒和自责。她这次选择重生,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也想让弟弟妹妹实现理想。   *   鸡笼里的公鸡鸣叫之时,山的那边泛起鱼肚白,沈白露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厨房里有连续剁东西的声音传来,却困得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剁东西的声音消失了,   沈白露睁着惺忪睡眼来到堂屋门口,见爷爷把牛牵了出来,顺便挑了一担畚箕正要离去。   “爷爷,你去放牛还要割茅草吗?”   “嗯,用来垫牛栏,你再去睡会儿吧,我已经把红薯藤剁好了,你等下把潲鼎里的水煮开,把红薯藤放进去煮熟,再加点糠,我就差不多回来了。”   “好,爷爷当心。”   在家里的长凳上又躺着眯了会儿,这才起来干活。   猪栏里有两头大白猪茁壮成长,每天都要煮一大鼎的猪潲给它们吃。   沈白露在几块土砖垒成的大灶里生了火,一边烧水,一边洗脸刷牙。   沈春雨也起床了,打着哈欠坐在青石门槛上又打了个盹儿。   “小雨,你等下去河边洗干净衣服就可以了。”   “嗯。”   *   陆陆续续,三个姑姑都回家了。大姑带了个小孙子过来,二姑、小姑带的是自己的女儿。院子里登时就热闹起来。   沈白露煮了一锅面条,给爷爷煎了一个鸡蛋。这么多人,面条只能当面汤配饭吃,还要再煮一锅饭,炒两样青菜。   早饭时间,住在百米开外的叔叔沈军红和婶婶黄淑英,还有四个堂弟妹也过来了。一大家子吃了寿面和饭,然后三个姑姑帮着爷爷下地干农活、做家务活、拆被子洗……   吃罢丰盛一些的午饭,几个姑姑都想早些赶回家,尤其是小姑姑,嫁到另一个公社,得早点儿回圩市搭班车。   沈爷爷把分好的几包白糖拿了出来,一人给了一包作为回礼。   这个时候,二姑看到了那瓶洗发膏,说道:“家里正好没有洗发膏了,要不然分点儿给我吧。”   不等沈白露回答,小姑见状也说:“要不这罐洗发膏我们三姐妹分了吧,露露你就在供销社上班,再买一罐便是。”   沈白露心里冷笑了一下,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虽然现在只是一罐洗发膏,但是前后七七八八加起来,就不只是洗发膏的事了。   沈爷爷有些看不下去,说道:“你们买一罐就是,露露那点工资还要送弟弟妹妹上学。”   婶婶听罢又不乐意了,哼哧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向来认为公公就是偏心。   沈白露本就想看看大家是不是老样子才买的洗发膏,加之为这点儿小事在爷爷生日时闹翻不值得。   便佯装不情愿地说道:“这次分吧,下次你们得自己买。”   二姑没有料到以往好拿捏的沈白露会这样摆脸,有些不悦,但是父亲生日也不好说什么;大姑是个老实些的,有便宜占一点是一点;小姑见情况不妙,则打着马虎眼说:“嗯嗯,我们先找瓶子装。”   婶婶也想分,但是那瓶洗发膏三个人分勉强,四个人分就太少了,只得愤愤作罢,拿着那包白糖,顺了几个桃子回家了。   送走三个姑姑,沈白露收拾了一下屋子,爷爷又去放牛了,沈春雨这才郁闷地说:“姑姑们回来给爷爷过生日,都只带几个鸡蛋,几个苦桃子,却从我们家带那么多好东西走。”   “姐你拿出来的水果硬糖、瓜子、花生一下子就吃完了,这些也就算了,那么一大罐洗发膏呢,我才洗了一次,哼,气死我了。”   沈白露笑道:“你这嘴巴撅得都能挂个小油瓶了……”   “姐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因为不值得,只不过有些失望……”   温馨亲情是她想珍惜的,但是对那些不温馨的人,此后都不能心慈手软,否则迎来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妹妹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沈白露笑着说:“你等下再生气,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走进房间里,从布包里取出一瓶粉红色浓稠液体,用洗干净的医用酒精玻璃瓶装着的。   “沈小雨,你看看,这是什么?”   “哇!”沈春雨眼睛都瞪圆了,跑过来又仔细看了看,惊喜地问,“姐,你还买了洗发香波?!”   沈白露眉飞色舞:“当然,我就担心那罐洗发膏要被瓜分掉,所以没有把它拿出来。”   这会儿的洗发水,只叫洗发香波,大多是用白色塑料手提小口径的桶装一大桶再散卖的。农村公销社批一桶回来,买的人大多是在机关单位上班的员工。   “得花不少钱吧!”沈春雨又问。   “嗯,是要花不少钱……不过还好,这也是生活必需品。”   沈白露汗颜了一下,幸好她一个月有二十来块钱,目前弟弟妹妹读书的学费也便宜……用得起“奢侈”的散装洗发香波。   她正是担心姑姑们回来后会跟鬼子进村一般,所以防了一手,没有想到被她防中了。   沈春雨见到这瓶洗发香波,登时也不郁闷了,揪开橡皮塞子,闻了闻。   “换个塑料罐子装,免得打碎了。”   “好!”   “对了,别被婶婶发现了。”   “嗯!” 第5章 红薯干   四点多,沈白露收拾了一下,准备起程回供销社。   从包里翻出那包奶脂味的糖果,叮嘱着妹妹:“这些奶脂糖你一天吃一颗,晓冬过几天就应该放暑假了,到时候再给他几颗。”   沈春雨点点头:“那我分一半给他。”   “那倒不用,你先吃着,晓冬从县城坐班车在圩市下车,肯定会去找我,我买罐麦乳精让他带回来,你们两个人早上冲开水喝,一天一杯,就当牛奶了。”   “麦乳精?”沈春雨睁圆了眼睛,“好贵的!”   “没事儿,不好好补充营养长身体,将来怎么有力气读书工作,这个钱,不能省。”   沈春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说:“姐,早知道,买双普通的凉鞋就好了,洗发香波也没有必要买,用茶籽饼也是可以的……”   这个妹妹,素来节俭,正因如此,沈白露更心疼,想给她最好的东西。   沈白露看着娇憨的妹妹,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姐心里有数。将来会有更多精致、奢华、美好的东西,等那个时候,咱们一定有钱了,不用这么抠抠巴巴过日子。”   真希望那个时候,自己能奋斗成为有钱人啊!   沈春雨听罢直点头。   正说着话,有人在院子门口问了一声:“露露在家吗?”   小月妈手里拿着一个竹篮子,走进来说道:“我还怕你已经回供销社了,还好赶上了。”   “我们家小月也是不听话,你给了她糖她就这样收下了,我早上一直在忙,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沈白露笑道:“昨天小月挑着箱子走了好远,都不嫌苦累。”   “小月那死丫头,读书成绩不好,就是有点儿力气,挑个担子不算什么。”   小月妈是属于那种很实诚的农村妇女,别人对她好,她是一定会报还的,她把那个竹篮放下来,蹲在地上揭开一块布,说道:“这是我去年底晒的红薯干,你带些回供销社吧。”   沈白露瞧了瞧,小半篮子红薯干,因为天气热,红薯干湿湿软软,泛着蜜糖,随便拿一根都黏手。   小月妈还说:“有的上面起了白,但不是霉,可以吃的,你快拿个东西来挑些好的。”   “不用了,你就自己留着吃吧,家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呢!”   “哎呀你不要这么客气,你经常给春雨送新鲜蔬菜,小月和她一个寝室,没少吃那些菜。”   沈白露有些盛情难却,最后挑了一部分,小月妈执意让她多拿些,沈白露推却道:“不用了不用了,够了……”   推了好一阵才罢休,小月妈说:“我也要回去了,等下还要去割红薯藤。我今年插多一些红薯苗,冬天应该可以晒多一些红薯干。”   小月这时候从院门口探出个头,笑嘿嘿地走了进来。   小月妈斥道:“吩咐你挑的水挑好了?”   “挑好了,我过来找春雨玩。”说着从篮子里拿了一根红薯干吃。   “天天记得玩,玩一下记得回去做事。”   “知道了。”   沈白露分了一些红薯干给妹妹,妹妹见她马上就要出发,说道:“姐我送你到村头。”   小月:“我也去。”   *   沈春雨穿着那双紫色的水晶凉鞋,紧紧跟在沈白露身后。   从家里出来,走在村里的大路上,沿路会经过几户人家。他们村聚族而居,都是一个姓,所以基本上沾亲带故,什么叔伯婶子,爷爷大娘……姐妹俩不断打招呼。   还有一些小姑娘看到之后问春雨:“你买了新凉鞋?”   “我姐给我买的。”   “真好啊!”   出了村,一眼就望到东边那条两丈宽的河,河两侧都是稻田,回望一眼村庄,则会看到村子北边、西边都是山,连绵不断的山。   建国后河面上架了一座水泥桥,能容纳拖拉机经过。   桥下清凌凌的河水流过,两岸田野阡陌,稻子渐黄,风景秀丽,果然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跨过桥再往东走一段,就是山路,姐妹这才分别。   *   天还未黑,大路两边有开垦出来的田地,有人在耕作,有人在放牛,山上也不时有人在砍柴、给茶籽树林松土,中途会经过两个村庄,偶尔还能看见一两辆拖拉机,拉着碎石、水泥之类的去搞建设。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圩市上。快靠近供销社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句“露露妹妹”,惊得沈春雨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个罗华光是真的阴魂不散啊,还叫她什么“妹妹”?   沈白露胃里一阵恶寒,直感恶心,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那多生分……叫你妹妹,你不乐意?”   “对,不乐意。”沈白露冷着脸说道,“甚至觉得很恶心。”   大约是没有料到向来待人亲切有礼,脾性温婉的沈白露,也会有如此冷脸的一面,罗华光讪讪地说:“哦,那我还跟往常那样,叫你露露吧。”   沈白露懒得跟他废话,直直朝宿舍走去。   罗华光却一直紧紧跟着,气得沈白露站住,转对身对他说:“你别跟着我了行吗?等下我去跟你们工商所的领导告状,大家脸上都没面子。”   罗华光被沈白露的话唬得愣了一下,甚至有几分委屈:“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啊?我也没做什么啊?”   “那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可我不想跟你说,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罗华光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露露,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对象了?”   沈白露有点想虚构自己有对象了,打消他的念头,又担心方垒出现时闹乌龙,眼下正是节骨眼,不能大意,且再忍耐一下,便说:“我不想跟你磨叽,我找到对象了你自然会知道。”   罗华光又问:“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写信给你的人吧!”   无语……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罗华光,你再造谣,我真的去跟你领导告状了。”沈白露瞪了他一眼,快步跑回了宿舍。   那个年代是有流氓罪的,而且刑罚比较重,罗华光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加之他前世追求的手段,是靠哄骗,而非暴力,所以谅他也不敢造次。   *   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食堂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菜也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   沈白露问师傅要了米饭和汤,还有豆角茄子。   正在吃的时候,冷不防又坐过来一个人。   他友好笑了笑,问道:“你也这么晚吃饭呐?”   沈白露抬眼一瞧,是农技站新来的那位技术推广员楚家丰。   “嗯,回了趟家,刚刚才回来。”   楚家丰是邻县人,对水稻有所研究,作为农业技术人员,派到了东阳公社驻点。   他倒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平日里话不是很多,但是人比罗华光靠谱多了。   “你怎么也这么晚?”沈白露问。   “白天去了一个村庄看水稻秧苗,也是奇了,同时下的种子,有一片田里的秧苗不知道为什么长得格外慢,其他的种子已经在抽叶了,它们这会儿才发芽,甚至发芽率还不高,不知道是浸泡的方法不对,还是盖薄膜太晚了……”一提到自己的专业技术,楚家丰就侃侃而谈起来,“我得把可能存在的原因分析出来,写成报告。”   沈白露对农耕技术知之甚少,但是十分佩服这些敬业的基层工作人员,点头说道:“你们现在应该很忙吧。”   “是啊,马上就到双抢季节了,很多村民都怕误了这个时间,要是到时候秧苗插不了,直接影响下一季水稻,村民心急如焚,我们也恨不得立刻解决……”   南方所种的都是双季稻,7月中旬早稻成熟收割,立秋左右将晚稻秧苗插好,中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倘若晚稻插得太晚,误了季节,阳光、气温都没赶上,谷物合成就大受影响,收成将大减,甚至颗粒无收。   一边抢着收割早稻,一边抢着插下晚稻,便称为“双抢”。   楚家丰说了一大筐话,突然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你应该不喜欢听这些吧。”   沈白露摇摇头,把汤泡在了干饭里,回道:“不会,我也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双抢的时候,我还给我家人送过好多次饭呢!”   有时候稻田距离村庄太远,大人们甚至连午饭都不回来吃,都是小孩送饭送水到田间。   楚家丰笑了笑:“也对,我们都是农民的孩子。”   农技站的另外一名年纪大些的同志也坐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小沈,你爷爷我还认识呢!”   “你是郑叔叔,你以前在我家住过,对不对?”   “你这娃记性可真不错!”   …… 第6章 弟弟、麦乳精   吃完晚饭,沈白露直接回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王见娣与另一个负责碗盆柜台的李孝红,邓雪梅的家离圩市比较近,走回去半个小时,所以她有时候也回家睡觉,次日早上再来。   王见娣说道:“你今天就回来了啊,我以为你明天早上才赶过来呢。”   “明早太赶了。”沈白露翻出袋子里的红薯干,请她们吃。   邓雪梅不在,沈白露便觉得自在一些,三人说说笑笑,展眼便到次日,大家照旧上班。   罗华光被沈白露吓唬一顿后,果然老实了许多,这两日即使在食堂遇到,也没有再涎着脸凑过来,沈白露照常作息,不管他们。   邓雪梅倒是看见罗华光坐在哪个桌,就往哪个桌去凑。还时不时在闲下来的时候,搁沈白露跟前念叨罗华光长,罗华光短的。   她老觉得自己这样能让沈白露心生妒忌,哪里知道沈白露根本不在乎,甚至多次起哄说:“嗯,你们俩真的挺相配。”   和精明有心眼的王见娣不同,李孝红是个直脾气,最见不得邓雪梅这种经常迟到早退还偷懒的关系户。   她在宿舍、食堂里听多了念叨也觉得无比厌烦,有次干脆笑着说:“雪梅,你和你的罗华光怎么还不见家长啊,赶紧把这事定下来吧!”   气得邓雪梅直翻白眼,一天没理李孝红。   李孝红三十出头,平时干活很务实,不喜欢出风头,但回回开口都直中要害,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有次李孝红私下里还跟沈白露聊天,说:“我原本见罗华光是想追求你的,也不知道怎么被她抢了去,不过她是真的很爱跟你抢。”   啊这……沈白露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反正不大可……由他们去吧,他们更配。”   李孝红打量着沈白露,十分真诚地道:“你能这样想,那我还挺为你感到放心的。更好的还在后面呢,不要着急,嫁对人要紧,有的人看着表面光鲜,实际上经不起风吹雨打。”   沈白露听着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想起上次让罗华光挑担那回事,笑着回道:“那是的,有的人嘴上尽说好听的,实际上真的把扁担递给他,他是不愿意帮着挑的。”   李孝红不住点头:“正是,露露,你看得明白。”   *   这天上班,挨近五点的时候,邓雪梅又提前溜了,理由是今天要回家帮妈妈干活儿,让沈白露帮忙看一下柜子。   王见娣走过来说道:“真是羡慕她了。”   没办法,邓雪梅是邓主任的侄女,这层关系,雷打不动。   沈白露不是很羡慕,也不是很在意,只敷衍了两句,看今天的报纸。像这种清闲的时间,还能看看报,她挺知足的。   邓主任走过来巡查了一圈,看到邓雪梅又提前溜号了,不由气道:“雪梅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福兴说:“主任消消气,年轻人能想着回家去帮家里干活,也不算坏事。”   邓主任哼了一声:“她要是真的帮着家里干活,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鬼知道她又去哪里玩了。说年轻,小沈不也是年轻人?你看她哪次溜过?除非家里实在有事,也会先跟我请假。”   这种唱黑脸的模式,大家都明白,不过是骂几句,让其他售货员心里舒坦。   沈白露也不想掺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又是一个逢圩日,大家忙得跟打仗似的,这会儿距离双抢农忙季越来越近,抢购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整个供销社里的货物,不管是草帽还是毛巾,都在疯狂售出中。   沈白露忙得腰酸背痛,傍晚收工盘点时,主任满脸堆笑,说道:“哎呀,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双抢季节,来圩市的人会少一些,大家那时候会清闲一点儿,除了圩日,店里不需要那么多人,要请假回家帮忙的话,就早点儿做打算,我好安排。”   刘福兴多嘴问了句:“今年不用下村吗?”   “当然也是要的,发扬红色背篓精神嘛!”   《红色背篓》是一部电影,讲述了一个农村供销社售货员,在农忙季节,背着货物去村子里售卖,方便群众的故事。   这电影是60年代拍的,此后红色背篓精神成为每个农村供销社都要学习的精神,东阳供销社每年双抢季节,也都要安排部分售货员挑着货物,去偏远没有代销店的小村寨卖货。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今年又有几个村子办了代销店,咱们可以少跑几趟,你们要回家帮忙干农活的话,记得早点儿报上来。”   大家点着头,各自盘算着。   吃晚饭的时候,王见娣问道:“露露,你双抢要回家帮忙吗?”   沈白露点点头:“总要回家看看吧。”   “唉,我不光要回婆家帮忙,还要回娘家帮忙。我表妹估摸着就在双抢的时候生孩子,想想她倒是会生,躲过双抢了。”   *   次日,店里的门已经关上了,大家都在对账盘点,忽然听到外面有个声音喊了一声:“姐——露露姐——”   沈白露发了发愣,沈晓冬今天放假回家了?   打开大门一条缝,沈白露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沈晓冬。   他这会儿已经17岁,高高瘦瘦,像个猴子似的。   单纯的少年冲沈白露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晓冬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班了。”沈白露说道。   等她回到大厅,只听到会计声音十分冷静地说:“小沈你可以下班了,你的货跟钱都对上了。”   “哎好的。”   沈白露回宿舍拿了饭盒、饭票等东西,带着沈晓冬去公共食堂吃饭。   青春期的男生饭量都好大,沈白露看着弟弟吃得很香的样子,问他:“你们现在是发了成绩单,正式放假了吗?”   沈晓冬一边扒饭一边回答:“是的。”   大约是加了豆豉的缘故,今天的辣椒小炒肉做得十分香,也特别下饭,虽然辣椒多,肉很少……沈白露给弟弟又要了一碗豆芽汤,端到他面前。   “那你的成绩怎么样?”   沈晓冬点着头说:“班里第一,年级第三。”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沈白露笑眼眯眯,弟弟的成绩向来很好,学霸的成色。   “你的成绩哪科最好?”   “物理和化学,都是满分。”   “哇,将来做物理学家或者化学家都不错。”   沈晓冬却颇有霸气地正色道:“我想做个航天科学家。”   沈白露惊讶不止,弟弟的志向果然还是征服星辰大海,非常了不起!   “好,姐姐支持你考航空航天方面的大学与专业。将来咱们国家会送无数的火箭、卫星还有人进入外太空,到那时候,这里面也有你出的一份力。”   但是沈晓冬又很快沉默了下来:“只是那样的话,我又不能照顾家里。”   沈白露哭笑不得,这个小孩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幸亏现在大家都好穷,物欲比较低,否则他肯定还要考虑赚钱的事儿。   “家里我来照顾,困难是一时的,你和小雨现在只管把书读好就行了!”   *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沈晓冬执意要回家,沈白露想想要走那么远的夜路,十分担心,坚决不让弟弟回家。   “明天早上回也是一样的,你先在男宿舍里借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吃了早饭,你再回家。”   沈晓冬只好同意。   次日早上,带着沈晓冬去食堂吃早饭,早饭提供包子、馒头、汤粉、稀饭、油条。   沈晓冬吃了一碗汤粉,一根油条、一个包子,沈白露看弟弟吃饭吃得很香,自己的心情也很好,想着弟弟这会儿正长身体,吃得多,将来最好长到一米八,他们家里有高个儿基因,不是没有可能。   楚家丰恰好也走了过来,看着沈晓冬,问道:“白露,这是你弟弟吗?”   “嗯。”   楚家丰趁势坐了下来,说道:“你弟长这么高了,现在在读高中?”   沈晓冬回答:“嗯,下学期高三了。”   “不错不错,马上考大学了!要加油呀!”   吃完早饭,沈白露起身离开了饭桌,带着晓冬回宿舍,给了他一些日用品,诸如牙膏之类的,还有几瓶十滴水和一罐麦乳精。   记忆中最好的是上海牌强化麦乳精,但是供销社里没有卖这个牌子的麦乳精,因为它最贵,销量不是很好!无奈之下只好选了其他牌子替代。   “你今天一回去,过不了几天就开始双抢,这罐麦乳精你和小雨两个人每天早上冲一杯热水喝,这半斤饼干你和小雨一人拿三块,剩下的交给爷爷,双抢时肯定会有领导去视察,肯定会去咱家里坐坐,爷爷可以拿来招待客人……”   “还有记得学习,你英语比较弱……”   沈晓冬连声答应着,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了书包里,他带回家的衣服、书本,则用一个泛黑的布袋子装着。   走的时候,沈白露又临时买了几块油饼给他带回家:“别在路上就一个人吃了。”   沈晓冬拿着油饼跟宝贝似的,笑咧咧说:“知道了姐,那我先回家了,你快去上班吧。” 第7章 买的确良的男人   望着沈晓冬欢快的身影,感觉到少年的蓬勃朝气,沈白露唇角也不禁微漾,这个世界果然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到底,是咱们大家的……   笑嘻嘻回到供销社上班,沈白露打点了一下柜台,因为一整天顾客都比较少,大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忙的时候虽然很累,但是非常充实,一闲下来,就有人想开溜。沈白露倒无所谓,一张报纸她能翻八遍,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邓顺发主任过来巡视了一圈,脸色有些阴沉,说道:“估计今明两天顾客都少,大家做个年中大盘点吧。”   之前每天常规的对账,只是对一下自己登记的账和货款,看能否对上数。   大盘点则是所有的货物都要盘点,每样货品数量少了或者多了,都要登记起来。供销社里允许一定数量金额范围内对不上的坏账,可是一旦超过了,就要扣工资。   有心眼儿的售货员,会抓着这个漏洞,顺手薅一薅羊毛,不过大家都要靠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不敢太过分。   沈白露前方的柜台与后方的货物架上摆着的那些货物,她心里门儿清,少了一样都有数。   由于柜台后有条柜门,上面加了把锁扣,是可以锁起来的,所以沈白露每次下班前,都会把货架上贵点儿的货品放在柜台里。自然,她的账也往往比较清楚。   大盘点下来,沈白露的账损耗比较低。   邓顺发主任看了看会计做出的报表,气得在开会时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的损耗……称斤的时候紧着些称,那些糖进货十斤,你九斤半就卖完了,误差整整半斤呢!”   “还有烟酒柜的烟啊酒啊少了,纺织物里也少了毛巾、手帕……你们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都学学小沈,她的柜台是损耗最少的,当然还有鞋柜,也做得比较好……总之你们都多长长记性,别拿供销社的东西当人情送。”   回回都这么说,大家也习以为常了。只是沈白露被主任这样一表扬,邓雪梅刀一样的目光即刻便杀了过来,嘴角流露的不屑,让沈白露非常讨厌。   *   这天吃完晚饭,沈白露被王见娣拉着去供电站找同学王小梅。   “不能改天去吗?现在天都马上黑了。”   “没事,我就去看看她,和她说几句话。听说她刚从市医院动了个手术回来,现在在家里休养,你就跟我做个伴吧,你之前起夜的时候,我也帮你做过伴啊……”   虽然王见娣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但是一些小忙也乐意帮,有几次沈白露起夜去方便,根本不敢一个人出门,只好把王姐叫醒给自己做伴。   听王见娣这样说,当下也不好再拒绝,只回宿舍拿了个手电筒备着。   供电站距离圩市只有一公里左右,建在圩市后方的一个小山丘上,中间有一段路比较荒芜。   王见娣拎了两个罐头,一点儿水果,二人说话间就来到了电站员工宿舍。沈白露听着头顶高压线中电流经过的“滋滋”声,总感觉心里渗得慌。   进了王小梅家里,沈白露跟在后头。她家十分简陋,员工宿舍只有一个大的开间,炉子搁在门外。进来时有一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大,吓得靠在妈妈的腿边,生涩地看着她们。   “这是老三,老大老二放暑假,都送去奶奶家了。”王小梅说道。   “快来吃桃子。”王见娣说道。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沈白露不住地往屋外瞧。   王小梅这会儿还在康复中,脸色不是很好,说是某处长了个瘤,已经成功切掉了。   沈白露见外边夜幕低垂,撞了撞王见娣的胳膊:“王姐,天马上就黑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王小梅挽留:“你们多坐会儿吧,等小孩他爸下班回来做晚饭,你们吃了晚饭再走。”   “我们已经吃过饭了。”沈白露赶紧答。   王见娣笑道:“这个妹子怕黑,我下次再来找你聊天。”   “噢,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从供电站下坡,路是泥巴土路,两边长了几棵茶树和一些茅草,沈白露恨不得一个冲锋冲下坡。   虽然手里拿着个手电筒,但是照程不远,她就是怕,紧紧挽着王见娣,打着手电左右照照。   好不容易下了坡,来到了有人家住的地方,沈白露的心这才稍稍落定了一下。   王见娣非常无语:“我的天呀,你怎么这样怕黑?胆小成这样……”   “我哪知道……”   直到平安无虞地回到宿舍,沈白露才呼了一口气。   王见娣说:“露露,你这胆子小得,以后可一定得找个胆大的……”   李孝红说:“那当然得找个胆子大些的,男人要是也胆子小,成不了大器。”   其实沈白露也不是胆子小,只是纯粹怕黑罢了……现在这里没有街灯高亮,没有霓虹闪烁,茫茫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怎能不让人害怕。   最近几天都闲,沈白露的发辫编得越来越有水平,寻常的姑娘都喜欢扎两个麻花辫,但是沈白露变着法儿编好看的公主发辫,每回都让王见娣和李孝红称赞:“还是你们年轻姑娘会打扮。”   同时邓雪梅好像更加不屑了,时常当面说她作……沈白露懒得理她,爱美是人之天性,况且只是编个发辫,还没有涂脂抹粉呢,清水出芙蓉,长得好看的人在倒饬自己,丑人都在作怪……   *   进入7月中旬后,双抢农忙季如火如荼地展开,全家老小齐上阵,顶着炽日骄阳,在稻田里挥汗如雨。   来供销社里购买货物的人也越来越少,柜台每日清闲得只需要三四名售货员就足够。   值班、休假、下村的安排表出来了,沈白露的假都排在后面,中间要挑货物下三次村庄,想想都觉得害怕,她这个挑不动货物的废柴。   这天下午,只有沈白露与糖果柜、烟酒柜、鞋柜的售货员在供销社里值班。   五点多的斜阳照进店中,沈白露拿着今天的报纸,仔细研读,从报道中窥见未来政策动向。   报纸上有宣传213个公社改乡的试点成绩,政社分离后,各种办公制度更加优越,效率更高……沈白露不住点头,再过不久,公社便全面取消了。   同时,还有报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下,农民积极性更高,粮食产量也更高。   以及,沈白露还看到一则消息,那就是我国现在种植的大部分棉花是抗棉铃虫的,棉花产量大幅提高,并且随着化学纤维、合成纤维的工业发展,涤纶混纺布产量不断增长,人们对衣服布料的需求,也不再只依赖棉布。   其实沈白露现在就能感受得到,公社进的布匹种类越来越多,虽然布票还在配合使用,但是布料供给已经非常宽松了,涤纶混纺布虽然也收布票,但是能打折收,十尺布收五尺的票。   两年后的1983年11月23日,商业部将会在报纸上宣布,从12月1日起,购买棉布不再收布票,纺织品敞开供应。   沈白露作为重生的人,看到这些新闻,由衷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朝着前进的方向发展,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未来每一天,迎来的都是更美好的日子,更幸福的生活,想到这儿,沈白露鼻子有些发酸,不觉拭了拭眼角。   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挡住了部分光。   沈白露抬眸看去,那是一位个子修长挺拔,肤色有些泛黑,脸容有些严峻,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袖军式衬衫,一条军绿色裤子,脚上一双解放鞋。   这种标准的打扮,加上他端正的身姿,矫健的步伐,浑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军人。   也许是回乡探亲的军人吧,沈白露暗想。   他停在大门正中央,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一遍,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站在日用品柜台后的沈白露身上。   沈白露迎上了他的目光,与之对视了两秒,心跳莫名加快,沈白露赶紧收回眼神。   *   方垒原本是想先去烟酒柜台的,可是看到沈白露,大脑就一闪而过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但终究迷迷蒙蒙,一点儿也不清晰。   在两年前的那场战斗中,一颗子弹擦着方垒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侥幸躲过,却没想到接下来会有一颗手榴弹在身边炸开。   他身手敏捷地跳趴下,头撞到了一棵树上,伤好后仿佛丢失了很多很多记忆,可是又分明说得清自己姓甚名谁,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是如何过来的。   那场战斗,连里牺牲了几个战友,他本只是个排长,侥幸命大,之后休养生息,提干升了副连长。   直到今年才得空回乡探亲。   方垒的大脑隐隐作疼,眼睛看了一下烟酒柜,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沈白露走了过去。   沈白露看着他提步走向自己,接待了无数位顾客,对买卖驾轻就熟的她,蓦然觉得呼吸十分艰难。   “你好,同志,需要点儿什么?”沈白露缓了缓,一惯地亲切询问。   方垒低沉地开口:“你好,同志,我想买十尺的确良。” 第8章 花痴一下   沈白露疑惑地看着他,感觉他的目光仿佛海中幽深的漩涡一般,能把人吸引进去。   他要买“的确良”?可这是日用品柜台。   负责布匹柜台的王见娣回娘家帮忙割稻子去了,让紧挨着的鞋柜售货员朱姐帮忙照料。   沈白露跟布匹柜台之间,还隔了个纺织物柜台,他要买布匹的话,去更近一些的鞋柜问岂不是更方便?   她眨了眨眼睛,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句:“同志,你要买什么?”   “买布,的确良,你可否帮我看看?”方垒看着她,注意到她的发辫十分特别,蜈蚣辫自头顶扎起,自然地盘在脑后,而人的模样更是好看,眉目如画,笑意盈盈。   沈白露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既然他要她帮忙看,那她乐意相助。   “好的,请来这边。”   沈白露走到布匹柜台,和朱姐点了点头,又跟他做着介绍:“这一摞都是的确良布,不知道你要哪种料子?纱卡的还是府绸的?还有,要什么花色呢?”   平日里跟着王见娣没少学习这些硬知识,今天派上了用场。   方垒看向货架上的布匹,嘴巴微张,沉吟半晌,他哪里分得清这些,反正在他眼中不过是布。   沈白露见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有点儿像现代的直男分不清口红色号一样,油然而生出小小的憨厚可爱,便笑了笑,拿出两匹放到柜台上介绍道:“这是纱卡的料子,比较薄一些,一米还要贵几毛,卖得比较少,这一匹是府绸的,用途比较广,卖得比较多。你摸摸看,手感不一样的。”   方垒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并未触碰布料,只说:“那就府绸的吧。”   “花色呢?这一边都是府绸的。”沈白露指了指,看向方垒,笑盈盈地说道。   方垒头大中,又看着沈白露双眸直视自己,不由低了低头:“不如同志你帮我挑?”   沈白露便问:“你是买布送给多大年纪的人?或者给什么人做衣裳的?”   方垒回道:“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有五十多岁的老人家。”   沈白露大概明白了,从布匹里找了找,说道:“那不如这一款吧,白底浅青小花,给大人、姑娘或者小孩做衣服都合适,即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穿也是可以的。”   这款布料她看着也格外眼熟,蓦地想起来,很像某影后演静秋时穿的那件衣服的花色。   方垒点头道:“那就这一款吧,我买十尺。”他拿出了两张五市尺的布票,沈白露看到上面印着的两个红色“军用”的字,更加确定了他是军人。   她热情笑道:“的确良不是棉布,是混棉的,所以不用按实收取布票,可以打折对半用。五尺布票能买十尺布。”   方垒有些惊讶,这些年他都在部队,不知道行情。   “那同志,不如再给我买十尺其他颜色的布……就军绿色吧。”   “哎,好的。”沈白露开始裁剪他需要的布料。   朱姐闲着也是闲着,凑了过来,打听着:“你是不是从部队里回来探亲的?”   方垒看了朱姐一眼,点头道:“是的。”   “你是哪个村的人?”朱姐又问。   一闲着,大家就爱八卦,遇到个稍稍陌生的、奇特的人,恨不得连人家祖上几代都打听清楚。   这次方垒没有回答,只岔开话题跟沈白露说:“同志,我还想买两件汗衫背心,我有票……”   汗衫背心是纯棉的,必须得有票才能买,当时人人以穿白色背心为荣。   “你稍等一会儿,我剪完布再去给你拿。”   方垒买完布、背心,随后去了烟酒柜台,买了一条烟,两瓶白酒,还称了点儿糖果。   沈白露站在柜台边看着他买这买那,默默地想,以他的模样身材,身上散发的气场,坚毅的脸庞,还有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在这个公社里,几乎能秒杀所有她目前遇到的男人。   重生回来的这些天,她还没有遇到这种款式的男人,这么man的气质太少见了!   虽然自己还要去遇方垒,但是对这么man的兵哥哥,多花痴几眼不是罪过吧……   他买这些东西,想必是回家看望父母姐弟的吧……也有可能是看望妻子孩子呢?   沈白露发觉自己也好八卦。   方垒拎着这些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特地朝沈白露看过来,冲她点头示意,随后转身离开。   哦帅哥要走了……沈白露心道,习惯地微笑目送顾客离开,再继续低头看报纸。   *   六点多的时候,挑着货物下村去售卖的几个同事回来了,邓雪梅就在其中,她不住地捶着肩膀,说道:“可算回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说着去买汽水喝。   其实,按照原来的排班表,今天应该是沈白露去卖货,邓雪梅明天去李家冲等三个村寨,但是这三个村寨基本上都在山窝窝里,尽是坡陡路长的山路,堪称最难走的一条。   所以邓雪梅嚷着:“我去年已经去过李家冲了,今年能不能换个地方。”   邓主任拗不过侄女,只好把沈白露跟她对换了。沈白露知晓时,排班表已经更换,邓顺发还严肃地说了句:“就按这个严格执行,谁也不能再调来调去,没有一点儿纪律。”   沈白露心中颇是不爽,但是只能把这个暗亏暂且记下。   李孝红见邓雪梅这会儿还在诉苦,忍不住说:“雪梅你就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挑的都是最轻的。”   邓雪梅气呼呼地说:“挑的最轻,也很辛苦嘛。”   会计一边数着货物,一边说:“今天还可以啊,早上挑出去的货,基本上所剩无几。”   李孝红把所有的货款装在一个布包里,递给会计:“确实还可以,大家对食品的需求比较高,明天你们去另外一片,可以试着多挑些吃的去。”   “哦还有让五金店那边多送些镰刀去。”另一个售货员说。   五金店也是属于供销社的,与粮油店、批发部门市部一起,紧紧挨着沈白露所在的百货店,四个店构成了供销社的全部。   “露露你是明天去下村吗?”李孝红又问。   “是的。”   “除了十滴水,一些风油精、万花油也要多带点儿,经常有人在干活时手脚受伤,还有被蚂蟥咬的人也有很多……”   “嗯,我记下了。”   想想明天要挑担,沈白露现在就觉得肩膀疼。 第9章 “我叫方垒”   次日一大早,趁着太阳还没出,行路凉快,一行人挑着货物出发,每个人的箩筐里还放着几个包子馒头,用来当早饭和午饭。   同行的一共有四人,除沈白露外,还有糖果柜的刘福兴,鞋柜的朱姐,以及备货的段大叔。他们都比沈白露壮实有力,且习惯了挑担子。   刚开始,他们走的是平路,力气也足,刘福兴还有空说笑话。从中学绕过去后,就要开始爬山了。   虽然沈白露挑的那一担箩筐里,装的都是比较轻便的货物,但是山高路远,没走几里,她就有些跟不上队伍,肩上担子似有千斤,上坡时每走一步眼前都仿佛一黑,随时要扑路。   汗流浃背地好不容易一鼓作气冲上了这个坡,站在坡顶,却只看见前方还有无数个山坡,连绵不绝,不休不止。   刘福兴频频回头看看沈白露,催她跟上队伍,沈白露直摇头:“刘叔,你知道我力不足,脚程慢,你们先走吧,等你们休息时,我再追上来。”   结果逐渐地,沈白露与队伍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沈白露累得跟狗似的直喘气,回想起勾魂使者的话,心中不禁直吐槽:是啊,重生回二十一世纪,舒舒服服地做白富美不香吗?非要来吃苦头。   图个啥啊……   肩膀上传递来的重量与疼痛,真的让她吃不消了,一气儿又冲上一个坡后,沈白露觉得再不歇脚,就要挂了。   在路边放下担子,找了块石头坐着歇息歇息,喝口水,吃了个包子。   看着几个同事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赶,沈白露已经累得没办法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废了……只打算闭眼眯两分钟就继续赶路。山路旁边就是高大的松树,松涛阵阵,山风凉爽,真想睡过去啊。   睁开双眼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脸容十分严肃,双目却十分明亮,直直地瞪着沈白露。   正是昨天买布料的那个军人。   沈白露吓得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志,你好……”   见他手上拎着一个大网兜,挎着一个军用书包,网兜里放着一瓶鱼肝油,还有一罐沈白露想念了好久都买不到的上海牌强化麦乳精……   沈白露睁大了双眼,这些都是好东西啊!   “去哪?”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李家冲。”沈白露有些不适,总感觉他在拷问自己。   “我顺路,帮你挑吧。”他酷劲十足地说。   咦?这是天降神兵啊!   今天走的什么好运!   沈白露千恩万谢了一阵,赶紧说:“我的几个同事就在前方,我们供销社担了东西去村里现卖,你帮我追上他们,就换我来挑吧。”   他没有多言,只把自己的东西也放在箩筐里,随后挑着担子健步如飞。   沈白露两手空空,身无一物,都感觉跟不上他的步伐。   心里不停地在呼喊:你这是哪路神仙派来的救兵啊……呜呜呜,太让人感动了!   走了一段路后,沈白露说:“同志,要不换我来挑吧。”   “不用。”他冷硬地拒绝了。   他的脚程实在太快,不一会儿就在三个同事歇息时追赶上了。   刘福兴看了看这个小伙子,笑着对沈白露说:“小沈,你真是到哪儿都有贵人帮呐。”   沈白露不好意思地笑笑:“碰巧走运。”   *   沈白露以为那位军人同志会带着自己的东西先行离开,但是他并没有,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刘福兴问他:“你是当兵的?”   他点了点头。   “这次回乡探亲吗?”   “嗯。”   “在哪当兵呢?”   他没有回答。   大家估摸着他不方便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段叔换了个问题:“你是要回家吗?”   他终于开口说多了几个字:“不是,我去李家冲看望战友。”   沈白露默默地听着,看望战友呐……昨天的布就是买给战友家的吗?还有麦乳精和鱼肝油,这是很贵重的礼品了……看来他对这个战友的感情非常深厚。   刘福兴等人现在才吃早饭,沈白露已经吃过了,但是这个兵哥哥帮自己挑了一程,总得谢谢人家,便拿着包子和馒头递到他面前:“吃个包子吧。”   方垒看了一眼沈白露,眼眸里的光格外凌厉,看得沈白露心里有些发毛。   “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他拒绝道。   “没事,再吃一个吧。”沈白露继续往他跟前送过去。   方垒还是没有拿,只说:“我包里还有,这些应该是你的午饭吧,不用了,谢谢。”他说着,拧开军绿色水壶,喝了喝水。   沈白露见他实在没有半分要拿的意思,只得又包好,放回了箩筐里。   刘福兴还在跟他聊天,问他:“不知这位军人同志怎么称呼呢?”   方垒淡淡地答:“我叫方垒,是隔壁石泉公社的。”   “哦,是石泉公社的啊!又姓方,是方家村的?”   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沈白露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努力维持平静,心却已经快跳了出来。   是他啊!   勾魂使者说倘若嫁的人是他,便能富贵无边,白头到老。   真的是他啊?!   刘福兴也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刘福兴,这是朱大姐,老段。”   他又指了指沈白露,沈白露干脆自动接过话说道:“我叫沈白露。”   虽然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不要紧,我知道你是谁……沈白露已经在脑海里迎风流泪了……有些庆幸自己跟邓雪梅换了差,否则这辈子又要错过他了。   只是,那一世方垒出现的时间是在立秋后,现在他这么早就出现了……   方垒听到沈白露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又晃了晃,却实在跳不出记忆,他有些奇怪地喃喃问道:“白露?”   沈白露爽快地说:“我是白露节气那天出生的。”   “哦,好名字。”   “今天你真是帮了小沈大忙了,小沈锻炼得少,挑不了重担,我们已经给了她最轻松的货物,但她还是跟不上队伍。”刘福兴大大咧咧地说。   沈白露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真是太感谢你帮我挑担子了。”   方垒:“不必谢,你也帮我挑了布料。”   沈白露噗地一声笑出来,搁现在,一字多义谐音梗要扣钱的!   方垒也注意到了这个“挑”字的奥义所在,跟着难得地笑了笑。   沈白露从昨天到现在,都觉得他好冷酷,现在见他微笑起来,有些反差萌。   歇息一阵,继续前行,方垒又接过了沈白露的担子,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跟着刘福兴等人前进。   沈白露走在最后,看着他的身影,内心暗戳戳地想:那个,方垒同志,小女子报恩以身相许,与你共同致富,可还行?   一边花痴一边紧紧跟上,一行人爬上了一个山顶后,隐隐约约便能看到前方山脚下有一个村落,那儿就是李家冲。   *   九点半赶到了李家冲,李家冲一共五十来户人,组了一个生产小队,小队长是个一脸老实相的中年汉子。供销社提前通知了他们村,所以几人还没进村,李队长就在一块晒谷坪里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远远地迎了过来。   进村后,便有人高喊着“供销社的同志卖东西来了”,村子实在不大,又住得集中,只需喊上几声,消息便能传遍整个村子。   李队长热情地把几人引到了路边一户人家屋前,大家就在一株很高的柿子树下放了担子。正是暑热正盛的时节,柿子树高大遮荫,上面的柿子挂果很多,沈白露看了看,品种还是鸡心柿。   方垒放下担子,问向那位小队长:“请问李国勇家怎么走?”   小队长疑惑地看了看方垒:“往上走,看见大松树转弯,左边第三家就是。你是……”   “我是他的战友,过来看望他。”方垒回道。   李队长恍然大悟,连忙伸手去跟他握了握:“哎呀同志你好你好!”   方垒和李队长说了几句,便把他的东西取走,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后去找战友。   沈白露虽然想跟他私下聊聊,奈何没有时间,只能看着他离开。   这会儿很多村民才刚忙完早上的农活,大多在吃早饭,一听到供销社的同志来了,一窝蜂都跑了过来。   李队长吩咐两个青年男子,各拆了一块家中房门的门板扛过来。   门板架在箩筐上,货物就摆在门板上方,做成了简易的货摊。   盐、酱、醋、味精、肥皂、镰刀、草帽、风油精、万花油、毛巾、鞋子、脸盆、茶缸、电池……货物尽量齐全。   老段煞有介事地说道:“为了支持双抢工作,响应红色背篓精神,方便群众,今天供销社特地挑了东西来卖,有的比平时还要便宜一些,有的是应季做促销,大家有需要的,都来看看……”   沈白露听着暗暗佩服,老段的话术真够可以,一套一套的。   前来购买、观看的村民把小摊子团团围住,男性都在看镰刀、烟酒之类的,妇女都在买生活用品,小孩盯着糖果饼干瞧……   柿子树下,好一派热闹景象。 第10章 先下手为强   一个小时后,人们渐渐散去,盘点了一下,老段高兴地说道:“战绩不错,卖出很多东西,我们再等等,没有人过来的话,就赶去下一个村庄吧。”   沈白露跟朱姐一起去村头的那口井,帮大家打水。   山里的井水冰冰凉凉,沈白露虽然戴了草帽遮阳,却也热得满脸是汗,手绢浸湿洗了一把脸,肤色更显红晕。   朱姐笑说:“露露,你这么白,现在晒一下就红得跟搽了胭脂似的。”   沈白露展了展那方小花手绢,回道:“我是一晒就脸红,到时候就转黑。”   “你也是命好,这么难走的山路,愣是能遇到帮你挑担子的人。”   沈白露不好意思笑笑:“嗯,运气有些好。”   拿着四个水壶回到柿子树下,方垒跟他的战友也过来了。   方垒看着沈白露,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就是我的战友李国勇同志。”   沈白露看到李国勇的一瞬间就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战友是负伤复员回乡的。   他的腿有些残疾,站立的时候有些倾斜,左眼一道伤疤自眉间划下,延伸到了左耳附近。   一想到他是为了保家卫国负的伤,沈白露肃然起敬,不禁说:“英雄你好!”   大概他们两人都没有料到沈白露会这样称呼,登时都惊讶了一下。   刘福兴也说:“你是因伤复员的,当得起英雄。”   沈白露有些小小的叹气,因为这个时候国家也穷,因伤复员的军人,每月的补贴不是很大,一直到2010年之后,才小有起色。   李国勇是来买酒的,中午打算跟方垒喝两杯。   买酒结账的时候,方垒和李国勇又为了结账的事你推我让,最后老段还是收了方垒的钱,说道:“哪里好收英雄的钱呢?”   渐渐没有村民过来了,大家收拾着东西,归还了门板,李队长也在一边跟着聊了会儿天。   方垒问道:“你们下一个村子是哪里?”   刘福兴说:“等下去牛角坳。”   方垒又问李国勇牛角坳远不远。   李国勇回答:“远倒不远,只是要爬山。”   方垒沉思道:“我先帮沈同志挑了货送过去,等下马上回来跟你喝酒。”   沈白露听毕,完全愣住,赶紧拒绝:“不用不用,货物已经少了许多,担子与没有这么重了,你还是跟你战友好好叙旧吧。”   但是方垒没有管顾,而是拿过了沈白露的扁担,说道:“没事,帮人帮到底。”   虽然说他主动相帮,沈白露心中万分感激,可是,这样又显得她太废柴了……   在众人笑吟吟的眼神和言谈中,沈白露继续做着废柴,跟随前行。   *   供销社里的几个同志,看着方垒对沈白露这样热心,热心得有些过头,全都笑眼眯眯开玩笑。   朱姐干脆问:“方同志,你有对象了没有啊?”   “没有。”   “我们小沈也没有对象,我看你们就挺合适的。”   沈白露羞得绯红了脸,有些尴尬,心里又有一丝丝喜悦,蜇摸着难道自己果然动心了?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   方垒也很不好意思,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挑担前行。   一直爬到了第二座山的山顶,牛角坳的村庄就在山下。   抵达牛角坳村,已经快十二点了,方垒说道:“我买些东西,然后回李家冲。”   方垒解释了一通,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垒去了李国勇家里,发现战友家比他想的还要贫苦一些,许多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如果在他们村里买的话,李国勇肯定会拒绝会觉得伤自尊,方垒只好借着帮忙挑担子的名义,在这里买。   方垒选了许多东西,食盐、酱油、牙膏、肥皂之类的,装在他之前那个网兜里。   沈白露听了他说的话,一方面是佩服方垒对战友的细心,一方面也想为这些为国付出的英雄做点儿什么,她在现代,好歹也是一个爱国的人……   于是她也挑了几样常用药品,交到了方垒手里。   “这些,也送给你战友!”   方垒有些迟疑,不大敢接。   “拿着吧,我挺敬佩这些英雄的,就当人民群众拥军护军吧!”沈白露二话不说塞给了他。   刘福兴见状,点头道:“嗯,小沈觉悟还是很高的!你就帮你战友收下吧。”   无奈,方垒只好收下了。   方垒正要走的时候,沈白露心里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在身后叫住了他。   “方同志!等一下。”   方垒停下脚步,转过身。   沈白露见他看向自己,心下也紧张起来。虽然还是有些犹疑,但更担心两人就此又错过了,只好鼓气勇气问方垒:“你……什么时候回你们公社?”   “明天一早。”   “那你晚上住哪儿?”   “我还住在公社招待所里。”   “那晚上,我在食堂请你吃晚饭吧,谢谢你帮了我挑了这一路。”   “……”方垒看着沈白露,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却实在没有明确的记忆,他摇头道,“部队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吃群众一餐饭。”   见他这样死守纪律,沈白露郁闷万分:“你现在是探亲回乡,算不得行军打仗时期,你中午都要跟战友喝酒吃饭,怎么就不能跟我吃饭了?”   方垒哑然。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大概六点多就会回去,还有,我想跟你说些事。”   沈白露讲完赶紧溜,生怕他又说一大堆纪律来说服他。   扭头跑回了摊子,又懊丧地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也不知道这个冷毅的人,会不会等她……还有,这样会不会太明显是在倒追,会不会起到反作用,反而惹他生厌?   沈白露心里真愁啊!   朱姐用胳膊推了推沈白露:“人家问你肥皂多少钱一条呢!”   “哦,四毛四!”   朱姐笑着调侃:“方同志一走,你的魂也跑了。”   沈白露听罢,笑笑,没有答话,但心情十分复杂。   *   从牛角坳再移到下一个村子,箩筐里的货物越卖越少,返回的时候,沈白露只需挑空箩筐,轻轻松松上路即可。   他们没有沿路返回,走的另一条路回供销社。   沿途可见大片金黄的稻田,夕阳渐沉,晚风即起,劳作的人却并未急着回家。   旁边割完的稻田里,一位正值壮年的父亲富有节奏地踩着打谷机,传来嗡嗡的声音,一束沉甸甸的稻穗在滚动的滚筒上正反滚一遍,谷子便脱落下来,稳稳落在打谷机后面的板仓里。   有个比沈春雨还小一些的女孩在递稻杆给爸爸打谷子,母亲在抱着稻杆垒堆,爷爷则把板仓里的谷子装进箩筐中……   一家子分工合作,和谐得很。沈白露骤然想起,自己家里当年也是这样,可惜父母都因病无福后来的好生活,也怪不得妹妹想学医……   回到供销社里的时候,正好六点半。   会计已经吃过了晚饭,忙着清点卖出去的货和收回的货款。随后把一沓散钱递给沈白露:“小沈,这是给你的,两块三毛七。”   沈白露眨眨眼:“什么?”   “有位方同志过来,说借了你的钱买货,托我把钱还给你。”   沈白露无比郁闷,这个方垒是真是一板一眼,要跟她算得清清楚楚啊!   “方同志已经回来了?那他在哪儿?”   许会计有些奇怪地看着沈白露:“你们到底有什么账啊?”   “没有账,他帮我挑了担子,我买了点儿东西送给他战友。”   许会计若有所思:“怪不得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刚才从食堂回来时,看到他在食堂外面。”   沈白露顾不上许多,拔腿就往公共食堂跑。   气喘吁吁地跑到食堂,暮色中却看见方垒跟邓雪梅站在一起,那颗心忽地就沉了下来。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又要重蹈那一世的宿命?内心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现在的自己不是那一世的沈白露,一切都能改变。   沈白露原本还有一些纠结和犹疑的,但是看到邓雪梅出现的这一刻,登时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得逞。   于是沈白露突然就燃起了斗志,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直起了身子,朝方垒走过去。   邓雪梅是比较热情的,似乎也知道了他是回乡探亲的军人,问了一些问题,沈白露定定地看向方垒,发觉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都没有怎么搭她的话。   蓦地心里踏实了一些。   方垒看到沈白露后,反倒微微笑了一笑,问道:“你们刚回来吗?”   “嗯,我听会计说你在这里。”   邓雪梅听着二人仿佛熟识,打断道:“你们俩认识?”   “嗯。”沈白露不想说太多,只对方垒说,“你应该没有吃饭吧,我先去取饭盒,你再等我一会儿。”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阻止他们见面。刚才邓雪梅跟他说话时的眼神和笑容,花痴程度突破天际。   女人的直觉不会骗人的……   不过,好在方垒挺信任自己,果然在这里等着。   沈白露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 第11章 手绢   沈白露在宿舍拿了两个饭盒、两张饭票,再匆匆跑回食堂。邓雪梅已经不见,只有方垒一人在原地等待。   匀了一下气息:“走,去打饭吧。”   把一个铁皮饭盒跟一张饭票递给他,方垒却没接饭票。   “我有饭票。”   “什么?”   方垒道:“刚才我已经提前在食堂买了饭票。”   食堂的饭票一般是不对外出售的,估摸着方垒有军官证,才格外通融吧……   沈白露内心发愁,这人是真的铁了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跟她分得这么清楚啊。   各自打了饭菜,端到一张桌子,坐下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这一眼看得沈白露十分不好意思,方垒也几乎从未跟陌生女同志同一张桌子吃饭,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双双埋头干饭!   今天供应丝瓜汤、酱油冬瓜,还有豆角炒肉,这个点过来,瘦肉已经不见踪影,沈白露饭盒里,只有两片比较肥腻的五花肉。   沈白露不大吃肥肉,想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便把饭盒往方垒旁边推了一下,闷闷地问:“你吃肥肉吗?给你吃吧。”   方垒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沈白露不管他吃不吃,直接夹起那两块五花肉往方垒饭盒里放。   “你挑食?”方垒吐了三个字。   沈白露一阵窒息,什么挑食,我这是为了打破尴尬。   “那两块五花肉,就当是感谢你帮我挑担了。”她耐着性子说。   “我只是刚巧顺路,你不必一直放在心上的。”他终于说了长一些的句子。   “……不,要放在心上的。”沈白露倔强起来。   他怔了一怔,又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不过那点儿重量你都挑不动,是得好好锻炼了。”   沈白露听毕有些想吐血,人家重生前没挑过担子,重物都没拎过!   无语凝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钢铁直男?说话这么直接,还句句扎心……   沈白露声如蚊蚋:“我打小体质弱,农活干得少嘛。”   他听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中听,干脆沉默了。   于是两个人埋头继续扒饭、干饭!   沈白露才干到一半,方垒就吃完了。   沈白露诧异地道:“你怎么吃这么快!”   “在部队里习惯了。”   “那你等等我吧。”   “不着急,你慢慢吃。”   气氛这会儿才稍稍缓和下来,沈白露东想西想地找话题,又觉得好难啊,这个时代能有什么话题啊?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好像可以哎……《武林外传》永远的神……   “你家在方家村?”   他点了点头。   关于他的名字,沈白露知道是“垒”,但还是没话找话地问:“那你的名字是哪个LEI字?”   “堡垒的垒。”   “好有意境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我外公。”   ……一番家长里短下来,话匣子总算打开了。   沈白露自报了家门,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他对家里说的甚少,只说有一个弟弟,而他自己已经入伍快十年了……   沈白露点着头,怪不得,他不怎么会跟女生说话。   那就原谅你这么“直男”了。   *   吃完饭,洗干净饭盒,方垒便问:“你上午说有话对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沈白露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事,当时就是看他要走,担心见不到他了,才那样说的。现在乍然被他直接这样问,更是吱唔着说不出所以然。   当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集市上并没有路灯,只有一些房子里透出少许的光,招待所距离食堂并不算远,毕竟整个市集就这么点大。   沈白露沉吟着:“你等我一下,我先回宿舍放饭盒,出来再跟你说吧。”   方垒总感觉这位女同志怪怪的,可是对她有莫名的熟悉与信任,一时有些怔忡。   沈白露翻出了手电,又迅速跑了出去,看得李孝红一脸莫名。   方垒依旧乖乖地站在外面等着,沈白露笑笑:“好了,走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能去哪,但是干站着更尴尬。   方垒奇怪地看着她,没有多问地点了一下头。   *   有个靠谱的兵哥哥在身边,沈白露感觉没必要打光,便把手电筒攥在手里,没有亮灯。   二人不约而同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去,走得再慢也不出十分钟就能抵达,沈白露沉默半晌,不断思索要怎么开口才好。   怎么说呢?直接问他要不要考虑找对象?然后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然而,真的太难开口了!   她在21世纪也只活了二十岁零几个月,还没有和男生交往过,更没有倒追过男生。   可是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QQ、微信、手机,不能即时联系,一旦错过就是永远……勾魂使者的话回响在耳边,跟他能彼此成就,圆满一世,要不,试一试?她确实有些心动,甚至觉得他可以……   大约是受不了一路静默,方垒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沈同志,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话?”   “我……”   停下来看向这个冷酷的人,心里吐槽着,我想告诉你,我们俩在一起的话,将来能发财,你相信吗?   沈白露心里那个愁啊……   思索再三,沈白露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那个,方垒——”   方垒在夜色里看着她。   沈白露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舌头有些打结,真是要命。   怔忡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时,手插在裤兜里,摸到了手绢。   灵光一现,既然话开不了口,那就用实际行动表达吧。   沈白露把手绢拿在手里,递向他:“送给你。”   他不是个傻子,应该知道女生送手绢是什么意思吧。   方垒看着那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有点儿不敢接。沈白露郁闷得半死,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你收下吧。”   “我先回去了。”   沈白露转身就想走,结果被方垒一把抓住了胳膊:“等等。”   方垒拉住了她,又立即松开了手,最后只沉沉地说道:“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   方垒捏了捏那条手绢,心里也有些犹豫和茫然。   他是觉得这位姑娘长得既好看,又热情,但是,他会关注到她,更多的是出于天然的亲切好感。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后来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脑海里总在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仿佛似曾相识,可是搜遍记忆,也没有东阳公社的沈白露……   他们不可能认识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方垒老觉得自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嘴里下意识蹦出来的话,完全是其他战友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   比如什么手机、电脑、网络……no zuo no die,你行你上啊……   看着这个破败灰色的社会环境,他脑子里却飘过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车流穿梭的画面……   战友们只说他是那次头撞在了树上的缘故……但他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平时只好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现在,这个好看的女孩把手绢送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可是,这么快就仓促定下一生,真的可以吗?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不能这么草率……   快到供销社后门时,方垒终于做了个决定,他叫了声:“沈同志。”   沈白露看向他,方垒把手绢递给她:“这块手帕,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白露僵住,脑子里不停地说:“他这是拒绝我了?我辛辛苦苦主动示好,这个傻瓜居然拒绝了?”   怎么办?怎么办?   沈白露完全懵了,脑子也乱了起来。   “不,我送出去的东西,才不要收回。”沈白露有些生气。   见他僵愣着手似乎往回缩,又似乎不知所措,沈白露咬了咬牙:“我要是收回了,我们俩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她说完便扭头跑进了供销社的宿舍后门。 第12章 约定   四周安静得很,有蛐蛐儿在供销社后院的墙角吟唱。   沈白露心中颓丧不堪,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这样把手绢送出去了,还被人拒绝了……   冷静下来,又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尤其是看到邓雪梅出现的时候,就乱了心神,头脑发热。   可是如果现在不急,等卫生院的院长爱人介绍对象的时候,万一又错过见面,被邓雪梅截胡了……   沈白露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思考许久,觉得自己虽然是对他有好感,也想尝试能不能跟他发展发展,但是既然他拒绝,自己也不能这样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明天早上,先去招待所等他,把那块手绢要回来吧。   *   却说邓雪梅今天在供销社里值班,快下班时,方垒进了供销社,跟拨算盘算账的会计问了些话,又从口袋里摸出钱,把钱递给了会计。   邓雪梅只注意到方垒的外形十分抢眼,身高腿长,眉眼英俊,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吃完晚饭出来,又看到他在食堂外边,好像在等什么人,便主动跟他搭话:“同志,你在等人?”   但是他好冷,基本上不说话。   沈白露过来后,邓雪梅觉察到他们的不对劲之处,回到宿舍,才听朱姐说昨天方垒来供销社买了东西,今天这一路上非常照顾露露……   邓雪梅心中登时就不乐意了。   偏生李孝红为了气她,还说了一句:“雪梅,要是你不跟露露换班,说不定今天他帮你挑担子呢。”   朱姐又说:“不过单论外形,这位方同志跟露露还真挺配,我看他们俩也有些意思。”   邓雪梅越听越烦。   待沈白露走进宿舍时,朱姐笑道:“哟,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白露有些疑惑:“啊?怎么了……”   “你不是跟那位方同志在一块儿的吗?”   沈白露原有些不好意思,却一眼瞥见邓雪梅脸色又黑又臭,仿佛自己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看邓雪梅这脸色,便知是心生妒忌了,沈白露心中冷笑不已,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看不惯自己……   李孝红说道:“刚才朱姐还在开玩笑,说要是雪梅没有跟你换班,说不定今天方同志就帮她挑担子啦。”   沈白露干脆笑着说:“嗯,也有可能。”   邓雪梅听毕,把脸盆咣一声拿出来放在地上,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非常不屑地说道:“不就是有男人帮你挑了担子嘛,有什么可得意的,反正天下的男人都对你好,真没劲。”说完拿着衣服去澡堂洗澡,白眼翻上了天。   王见娣刚进来,不解地问:“谁又招惹雪梅了?”   李孝红笑道:“没人招惹她,她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不能走一点儿好运的。”   “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们注意一下团结啊,多让让雪梅,她不懂事。”朱姐说道。   朱姐叫朱新春,有四十几了,她家在两里外,她平时也很少住宿舍,今天上山穿的是一双解放鞋,现在换上凉鞋回家。   沈白露嘴上回答:“好的。”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总是老实人让着精明人呢?   李孝红也在朱新春走了之后,也颇为不爽地叹道:“都是被惯出毛病的。”   *   五点多就有人喊起床,今天轮到王见娣等人挑货进山。   沈白露也起了个大早,来到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坐着一位值夜的男中年大叔,看见沈白露就奇怪地问:“你不是小沈吗?”   “嗯,请问那位叫方垒的军人同志走了吗?”沈白露问道,“我找他有事。”   “方垒同志啊,刚才已经退房走了。”   沈白露心下一空:“往哪个方向走了?”   大叔摇了摇头:“不清楚哦。”见她神色紧张,便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   沈白露没有多停留,二话不说往石泉公社方向跑,沿路有一个卖包子的摊子,沈白露又问向老板:“刚刚有没有一个这么高,带着行李,军人模样的人过去?”   老板摇摇头:“没注意啊。”   一大清早在这条路上奔波,太阳还没出来,自己先跑出了一身汗,一直跑没有房子的地方,也没看到方垒的身影。   他的脚程是很快的,不会已经远走了吧……沈白露有些泄气。   垂头失落往回走,前方有个人停了下来,沈白露定睛一瞧,方垒那张刚毅的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   沈白露先是笑出了声,很快又觉得很委屈,眼泪都盈在眼眶里了。   方垒背着军旅背包,站在距离沈白露不到半米的地方,看着她白净的脸庞渗出了涔涔的汗,又见她委屈巴巴,问道:“卖包子的老板说你找我?”   沈白露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说道:“我有事找你。”   他抢先说:“我刚才在你们宿舍附近转了转,想去找你,遇到昨天的刘同志说你出来了,我以为你去了公共食堂,但是并没有看见你……”   沈白露听见他也在找自己,有些欣慰,又有些疑惑,问道:“你是不是想归还手绢,我昨晚想好了,是我太冲动,你可以把手绢还给我了。”   “不。”方垒似乎没有睡好,脸色显得有些憔悴,却又十足认真,“我只是想跟你告个辞。”   咦?他说什么?   “不是还手绢?”   他笑了笑:“我这次回乡探亲的假期只有四十天,路上已经消耗了几天。我还要先回家帮忙干活,等农忙季过去,我再来找你。”   沈白露见他眼神真诚而恳切,一时发愣,怎么就峰回路转了……她抿抿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路,你也快上班了,先回去吧。”   沈白露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脑子里有个声音:不行不行,还有好多话没有交代,现在不说清楚,到时候又要错过!   “方垒!”沈白露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沈白露一溜小跑到了他面前。   “如果立秋后你来找我,我不在供销社的话,我可能是回家了,如果有人跟你说了我不好的话,也请你不要相信!”   沈白露语速极快,还伴着几丝忧虑:“我知道我这样很不矜持,但是我现在不说,我怕……”   方垒却突地舒展笑容,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怕,那方手绢我先收下,我说过会来找你,就一定会来。”   沈白露打住说话,见他表情十分笃定,心里也对他莫名信任起来。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好!”沈白露点头,“那约定好了,到时候你来找我。”   方垒浅浅地笑了一笑:“嗯,约定好了。”   *   刚才那段话,仿佛耗尽毕生勇气,沈白露往回返的时候,只感觉全身虚脱。   今天店里依旧有四个人值班:沈白露、邓雪梅、刘福兴和李孝红。   在柜台处,刘福兴一看到沈白露,就问:“你见着方同志没有啊?”   沈白露点点头:“见到了。”   刘福兴的褶子脸上泛起一朵花,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啊,可以留个地址,写信往来啊。”   沈白露笑了笑,短短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觉得挺神奇的。   方垒刚才说来找她,应该真的会来,也许他是想趁着这段农忙季好好思考思考,等农忙过后,找她谈谈,再给她一个答复。   这符合正常人的逻辑行为。   那么她也当然不能乱了阵脚,先耐心等着他到来,到时候再跟他好好沟通……如果他们实在无缘,也还有很多选择,如果之后都遇人不淑,甚至不一定非要结婚。   反正接下来公社渐渐式微,而珠三角的工业、商业正在蓬勃发展。她怎么说也是新世纪有文化学识的人,就算混不成大富大贵,衣食无忧总可以吧!命运虽不由人,可是人也不能被这句话完全束缚住了手脚……   想到这儿,沈白露心中踏实了许多,决定不再想东想西,先把这些天的工作做好。   邓雪梅的脸刚开始臭得很,后来又堆满笑容,问道:“露露,你刚才去找方同志干什么呢?”   沈白露:“没什么,就是感谢一下道个别——红姐,你下次是要去哪个村?”   李孝红配合十足地道:“石头寨一带,那条路线有些远……你呢?”   “我要去麻笋寮,那边几个小寮串在一起,也不知道要不要全部跑一遍。”   “全跑一遍也不打紧,他们那儿山不高,又十来户人家一个寮,隔得也近,你们还可以挑一阵就歇一阵,反而不累。”   话题被岔开,邓雪梅气个半死,连着几天天也没给沈白露什么好脸色看。   先前的沈白露太善良,把邓雪梅当老佛爷似的哄着,现在的沈白露,哄个毛线……甚至看到她生气,心里就舒爽。   几日后,从麻笋寮卖完货回来,沈白露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明天起休两天假,再请一天假,回家去帮忙“双抢”,也不知会不会又遇到姑姑…… 第13章 香酥肉、花生饼   一早,沈白露便起床,拿着昨晚准备好的行李出门。先去食堂换了好些包子、馒头和油条,又去买了一斤猪肉,然后回家。   沿途会看到很多赶早劳作的人,割稻的、插秧的、犁田的,一派繁忙景象。   半路上觉得有些饿,便坐在一棵松树下吃了两个包子。   因为昨晚回来得晚,沈白露没空看报纸,便把昨天的报纸一并带了过来。   “英国威尔士亲王与戴安娜将于7月29日在伦敦举行婚礼”的新闻赫然在列。   戴安娜啊!沈白露有些错愕,原来这个时候他们才结婚……   前面是火坑,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沈白露直嘀咕……   院子里晒衣服的竹竿已经挂满了衣服,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乓的声音,沈白露清亮地唤了一声:“小雨……”   “哎——”沈春雨窜出来,笑嘻嘻地叫道,“姐,你回来啦!”   大土灶里,猪潲还没有煮好,不过另一个灶的米饭已经熟了。   “你先洗个手吧,我买了些吃的回来。”   沈白露把东西放在堂屋桌子上,沈春雨抓了一根油条大口咬下去,松软香酥,滋味十足。   “爷爷和晓冬都下田了?割稻还是插秧?”   “今天割我们家的稻子。”   由于父母在承包责任制推广之前就去世了,双抢的时候,沈白露家的稻田是跟叔叔家一起合作收割插秧的,哪块田的稻谷可以割了就一起去割。   看看时间,将至8点半,沈白露取出那块猪肉:“我去做菜了,这块肉你想怎么吃?”   沈春雨:“我还是想吃油炸香酥肉……”   “妹妹呀,你是真的很喜欢吃油炸的东西啊!”   沈春雨笑了笑:“香嘛……”   只不过才一斤猪肉,油炸了没几块,沈白露想了想:“小雨你再去剥点儿花生,我们炸花生饼吧!”   “好啊好啊!”沈春雨拿起一把铁瓢,蹬蹬蹬爬上楼梯,去了二楼的木板谷仓,撮了一些花生下来剥壳。   沈白露见猪食也煮得差不多了,舀了一勺糠放下去搅拌,再把盖子盖上,并抽掉了柴火……   炸花生饼之前,先要把花生浸泡一段时间,沈白露先切猪肉,再加米粉、盐、酱油、五香粉等挂了挂糊。   这时,沈晓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雨,快拿谷耙去晒谷坪。”   沈白露走出厨房,见弟弟一身泥浆,晒黑的脸全是汗。   “我的天呀,这是割的水田啊?”沈白露惊道,割稻子最怕遇到水田了,田里水没干,一脚踩下去,得费老大劲儿才走得了。   沈晓冬也没有想到姐姐会回来,叫了声:“姐——”然后忙着洗手,“别提了,旁边五伯家要犁田,为了早点儿进满水,从我们田里引水过去,还好提前拦了一道坝,只浸湿了一小块田,另一大半都是旱田。”   沈春雨拿着谷耙、竹笊就去晒谷坪里帮忙摊晒谷子,沈晓冬又一把扯下脸巾,洗了把脸。   “你赶紧换条干裤子吧!”沈白露催道,“桌上有包子油条,我去做菜了。”   “嗯。”   土灶用的铁锅很大,没几下就把香酥猪肉炸出来了。   只是炸花生饼有些困难,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实操过,第一锅炸得有些焦,而且花生爆开时会溅油,沈白露吓得不敢近前,后来才反应过来火太大了,赶紧把柴抽了一些出来。   第二锅起才渐渐变好。   吃饭的时候,沈春雨满足得如同过年,沈晓冬的饭量正大,有包子油条垫底,还吃了两碗饭。   沈白露问爷爷:“我们家今年种了多少花生?”   “大概有三分地。”   “这么多!”   “不算多,苗还有些青,不知道8月中旬能不能扯花生。”   ……   *   吃过早饭,沈白露把剩余的猪肉、花生饼放在了米缸里防止变潮。   爷爷、弟弟、妹妹还要继续去割剩下的稻子,沈白露负责在家里喂猪、拢茅草、做饭。   由于打谷机的滚筒打出来的稻谷,往往会带上一些稻叶,或者整束稻穗都被打下来,所以得把它们拢起来集中晒干,再用棒槌把谷子敲下来。   太阳正高挂,沈白露戴了个草帽,在晒谷坪里用竹笊把水稻茅草勾成一团,再用方口筛把谷子筛落下去,将残留在筛子上的茅草抓出来。   热得一身汗,弄到一半,感觉头晕眼花,只好晒谷坪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下乘了乘凉。   梧桐树参天如盖,夏风凉爽,大树底下真的好乘凉,简直能随时睡过去,正闭目养神,耳边却听到有人叫了一句:“露露?”   睁开眼睛,路边站了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挑了一担谷子,瘦瘦的,皮肤晒得有些黑,模样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沈白露下意识地笑:“哎,担谷子回来了?”   她非常高兴地把谷子挑到了树下,把箩筐放下来,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就今天早上。”   “你们家的稻子都割完了吧。”   “还有一点儿,你们家呢?”   ……   聊着日常,沈白露想起来,她叫沈秀兰,是自己小学时就坐一起的同桌。   沈秀兰从小就老实忠厚,也非常善良。   当年他们读小学,每个人都要砍柴给住校的老师烧火做饭,茶籽成熟季节,还要去已经摘过的茶林里找寻漏摘的茶籽,再交给老师榨油。   偏偏沈白露是个干农活很废柴的人,不管是砍柴还是别的,都很不行,时常被其他同学笑话她只会读书,什么也不会。   后来每到集体去砍柴或者找茶籽的时候,沈秀兰就帮沈白露砍柴、捆柴,摘茶籽的时候,沈白露的茶籽太少,沈秀兰便大方地分给她一些,凑足学校规定上交的斤数。   沈白露想起来后,登时也不乘凉了,说道:“走,秀兰,去我家坐坐吧。”   沈秀兰摇摇头:“我得赶紧把这担谷子挑回家晒,要不然都敛不干水分了,我有空再来找你。”   “那好吧!”   沈秀兰挑着谷子往家行去,沈白露也回到晒谷坪,把剩下的茅草整理完。   *   总算可以回家做午饭了,沈白露先去水井里挑水。   水井的水向来冰凉,把水挑回来时,沈春雨和沈晓冬也都已经回家了,一人拿一个茶缸舀凉水喝。   沈春雨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哥,快去把腌好的杨梅拿出来。”   “对啊,忘了这个了。”   于是晓冬抱了一个小土陶做的坛子出来,春雨拿了个长柄勺和一个大碗,揭开盖子,一股子杨梅酸香味儿窜出,还混合着大蒜的味道。   这是杨梅树上摘下来的青杨梅,加上蒜瓣、糖、盐腌制而成的,在这个黄天暑热的时节,舀一勺青杨梅,放在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里,喝了正好解暑。   春雨把杨梅舀出来在大碗里,加了些井水,尝了尝觉得有些淡。   晓冬说:“再多舀点儿蒜籽出来,再加点儿汁!”   “蒜籽都快被你挑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吃蒜籽。”   沈白露也喝了一碗,这种杨梅水口感酸冽,有些像酸梅汤,但是比酸梅汤更加清爽,青杨梅自带的味道,夹杂着小蒜籽的香味……真不愧是解暑利器。   “给爷爷留些……爷爷怎么还没有回来?”   “和叔叔抬着打谷机去叔叔家的田了,下午割他们的。”   “哦。”沈白露说着去生火做饭,弟弟妹妹都坐在屋檐下吹风,喝杨梅水。   *   下午三点多,避开了最热的日头,大家又纷纷出工了。   沈白露也去帮忙割稻子,她割稻子的速度是真的很慢,妹妹倒是手脚麻利,沈白露割一堆,妹妹能割一堆半,而且垒成的堆还比沈白露的齐整。   婶婶黄淑英嘲讽着:“幸亏你是在供销社上班,要是挣工分,真的要饿死了。”   这个婶婶,反正横看竖看,就是见不得沈白露有份好工作,每回见了她都要时不时怼两句。   沈白露哼道:“可能老天就是看我干不来农活,才让我去了供销社吧。”   “哪里是老天让你去的,是你爷爷求人安排你进去的。”   “那也要有这样的时机求得了呀,现在去求,又未必能行了。”   反正婶婶就是觉得爷爷偏心,觉得他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了沈白露一家。   爷爷在一旁公正地说道:“当时徐文明也是可怜露露没了父母,弟弟妹妹又还小,才安排她进去的,要是她爸爸没有走,可能也安排不进去。”   沈白露哼了一声,大声又响亮地道:“要是我爸没走,我说不定已经考上大学了!”   黄淑英登时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负气一般,叫着她大女儿的名字:“小艳,明天你去帮你舅舅家里割稻子,你舅舅那边缺人手。”   沈小艳比春雨小一岁,闷闷地“哦”了一声。   叔叔沈军红说道:“割完这个田再去!明天我也要犁田,自己家都割不完。”   小艳:“哦。”   黄淑英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了。   晚上睡觉时,春雨说道:“婶婶每次讲不过理,就拿小艳出气。”   “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还好叔叔镇得住她……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来乱薅东西走?”   “放心吧,没有,那些麦乳精、洗发香波我都藏起来吃和用的。”   挠了一下春雨的脚底:“不愧是我妹!”   “哈哈——姐你别挠我!” 第14章 借钱   翌日一早,天色微光。   熟悉的剁猪草声音传来,沈白露醒了一醒,又因为实在太累太困,迷糊着再度睡了过去。   天更亮了一些,剁猪草的声音消失,沈白露终于起床了。   “爷爷,你把猪草剁好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我可以剁的。”   “我睡够了。”沈爷爷正好把大水牛从牛栏里牵出来,交代着,“今天要搞犁耙,我得先牵牛去吃些草,等下你叔会过来扛犁头。”   “好。”   沈春雨、沈晓冬起床后,照旧拿着镰刀去割昨天剩下的那部分稻子,沈白露则拎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   河边水浅不急的弯道处,有用青石板做了几处洗衣台,浆洗衣服的妇女、女孩渐渐多起来,热闹喧嚣。   河水清澈见底,十分凉快,沈白露一边快速洗着衣服,一边听那些妇女讲乡野八卦,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那些人的问话。   然后回家生火烧水煮猪潲,半担半担地担着谷子去晒。   一大早上虽然仅仅是做家务,但也忙得跟打仗似的,幸亏爷爷把猪草剁好了,不然她真的会忙不过来……   水田里,沈叔叔在赶着水牛一圈一圈地犁田,寸长的稻管被犁翻至泥土下方,沈爷爷则在挖四个犁不到的田角。犁完田,还要再用木耙耙一遍,最后再打一下滚筒,稻田才会稀烂平整,方便插秧。   稻田里,只有几个半大的娃在劳作,还好的是沈晓冬即将成年,这会儿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劳力,所以踩打谷机的事情都由他来做。   沈白露去不远的菜园里摘了一些青辣椒,紫茄子,再掐了一些空心菜。这些应季的菜长得十分水灵,纯天然绿色无污染。   打算做一道青椒碎末炒茄子,一道清炒空心菜,只可惜没有肉,吃蔬菜配米饭,沈白露的营养是够了,可是还有两个在长身体的小孩啊……   还好的是家里有养鸡鸭,沈白露想着再煎几个鸭蛋吧。将鸭蛋的蛋液煎好铲成小块,再放上切碎的姜、蒜,配上腌好的剁辣椒……这道菜最下饭了,估计沈晓冬得吃三大碗饭!   *   正美滋滋地打着蛋液,厨房门口突然窜过来一个人,吓了沈白露一跳,定睛一瞧,才知是二姑沈赛凤。   “二姑回来啦。”沈白露叫了一声。   二姑点点头:“露露也在家哪?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休三天假在家帮忙。”   二姑笑了笑:“我家里那边今天刚好空出一天,有的稻谷割不得,水田又还没搞完犁耙,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沈赛凤素来自私而蛮横,跟她一比,婶婶都显得老实起来,这次她回娘家,沈白露才不相信她是来帮忙割稻谷的。   沈白露把碗里的蛋液打好,放在了案台上。看到她的瞬间,沈白露连鸭蛋都不想煎了。   “要不我来做菜吧。”   “不用,我来吧——”   沈白露不想让她炒菜,她炒的菜实在不好吃,但是如果不找点儿活儿给她做,她必然又是在屋子里房间里乱窜,去翻找、搜刮东西带走,她真的是那种韭菜割了还要榨出二两油来的人。   “二姑,你帮我搅一下糠,舀出来冷一下猪潲吧。”沈白露吩咐道。   沈赛凤没含糊拒绝,帮着做了些事,见沈白露要做三个菜,还干脆说道:“院里那排豆角不摘就要老了,我顺便撕了再炒盘豆角吧。”   其实三个菜也足够了,毕竟量大,不过沈赛凤是真的说做就做,二话不说就去摘了豆角过来,还嫌厨房太热,一边蹲在厨房门口,一边问了些家常。   沈白露总觉得这个二姑过来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念叨最近怎么穷,处处要用钱。   沈白露心中一咯噔,这是要问自己借钱了啊!   赶紧也接过话:“我也穷得叮当响,工资就那么一点点,还要供晓冬和小雨上学,将来晓冬上了大学,又是一笔大的支出。所以呀,我都已经决定了,谁来借钱都不借。”   沈赛凤没有想到沈白露会噼哩啪啦讲这一通,愣了一愣,随后又满脸堆笑:“露露,你是一个懂事又通情达理的人,你爸妈走得早,爷爷帮你找了份好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发,是我们这些干农活的人不能比的。”   这是要打温情牌和戴高帽啊!   沈白露看风向不对,赶紧又接过话:“二姑,现在农村承包责任制推广开了,只要勤快一些,种田卖米,养猪养鸡,收入也会慢慢好起来,总比我没爸没妈,没有积蓄,还要供弟弟妹妹读书的苦命人强。”   沈白露说这话是有原由的,二姑嫁的男人说白了就是懒,在队里混工分的时候可能还能糊弄一下,一旦搞个人承包了,没有人帮他打马虎眼儿,出多少力,就收多少谷。生的大儿子去年结了婚,性格却也随了爹,是个懒鬼……   沈赛凤谁都指望不上,不但惯着他们,还回回都想从娘家抠东西走。   沈白露那一世没少被她薅羊毛,借了的钱总不归还,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借。   “反正我现在不会借钱出去,一来没钱,二则,晓冬马上考大学,春雨又要考县高中,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呢。”   “话也不是这样说,我这次借钱,也不是用来买吃买喝,是你二姑父他前两天直喊腰疼,想去看看医生。”   “一下子要双抢,容易腰肌劳损,想必也不是大问题,擦些药油就好了……爷爷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沈赛凤根本没有预料到沈白露跟换了个人似的,瞪了一眼,继续说:“也不光是腰的毛病,还想着去捉一对小奶猪养着,年底卖了就有钱了。”   “我实在有我的难处,你都看得见的,我根本没有积蓄,工资一发就用完了,去年你借钱给表哥结婚,现在还没有还我。反正谁来借钱,我都没钱可借。”   幸亏沈白露有个记账本,日记里也会写这些事,不然她可能都要忘了上回借钱没还这茬。   一席话说下来,沈赛凤万万没有想到性格好的沈白露会这样强硬地回复,气得把摘成小段的豆角用力砸在搪瓷脸盆上。   沈白露反正下定决心了,不借!才不理她生气不生气。   *   正好晓冬和春雨回来了,看着二姑一张黑沉沉的臭脸,心中犯着嘀咕地打了声招呼。   沈晓冬闻到了剁辣椒炒鸭蛋的香味,走进来探视了一会儿:“待会儿要多吃一碗饭!”   沈春雨则比较敏感,背对着厨房门口,跟姐姐递了个眼色。   沈白露回了个别理二姑的眼神,说道:“你们谁去给我挑担水……”   “小雨去吧,我今早踩打谷机,踩得腿至今在打颤。”   踩那玩意儿,真的很费小腿与膝盖,所以沈春雨很体贴地拿着扁担水桶去挑水了。   等爷爷满身泥浆地赶着牛回来的时候,沈赛凤假模假样地跟父亲问好,聊了聊家那边农忙的情况。   吃饭的时候,二姑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黑黑沉沉的,端着碗还尽挑鸭蛋吃。沈爷爷素来知晓这个女儿的脾气,并没有多哄她。   *   饭后沈白露在厨房里洗碗,没有管屋里的事,只是突地听到爷爷大声地骂了句:“我就没见过双抢不去帮着下田,一回娘家开口就是借钱的女儿。”   “爸,你这样说我就不爱听了,我要不是遇到困难,也不会来开这个口。”   “你别说了,那么多崽女,我借谁好?我还盼着你们能周济一下我,你们倒好,每每回家都跟鬼子进村大扫荡一样。”   “你上回借了露露的钱还没有还吧,这回就又来借,真亏你说得出口。”   ……   沈春雨也凑到了厨房里,小声地说:“爷爷发火了,二姑要跟爷爷借五十块呢!”   擦,五十块!她怎么不去抢呢?   “说是借了去买小奶猪,养到年底卖了猪就还。”   “真有这个心思,去卖米啊!”   “就是就是!”   估摸着沈爷爷态度坚决,沈赛凤不好跟老子打嘴仗,只好说:“我这是干正经事儿,又不是为了吃喝,你帮着露露找工作,当初想让你给茂茂找份事,你也不帮忙……”   沈重德气道:“茂茂是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也不想学,那也不想干,但凡他勤快点,也不至于还要你来养。”   沈赛凤被怼得没有吭声了。   沈重德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道:“赛凤,我是做过大队支书的人,耳朵没聋,眼也没瞎,你们总说我偏心,我当初还在任上的时候,想让军红多读点书,将来好出去,他不听话,现在知道吃了没文化的亏。当初我也劝你不要嫁,你非要嫁,嫁过去也就算了,我想帮扶茂茂他老子,让他去学着做个会计,结果他去学了吗?”   听着他们扯着这些陈年往事,沈白露直皱眉,幸亏爷爷拎得清……   琢磨着这事应该稳了,沈白露放心地把碗筷放在扁圆竹篮子里沥着,随后拿着扁担准备去挑一担水,又吩咐春雨、晓冬不要去插手他们父女的谈话,只把屋外的猪潲搅一搅,加速冷却以便喂猪。 第15章 借钱后续   沈白露挑水回来,在院外并未听见什么声音,进院门后见爷爷坐在门口抽着卷烟,烟雾缭绕中,觉察到他脸上余怒未消。   “爷爷,我二姑走了?”沈白露放下水桶问道。   “气冲冲地去你叔叔家了,真是养了个不孝的女儿。人家的女儿回娘家不说带些东西回来吧,起码能帮忙做些事,我养的女儿总想回娘家顺钱顺东西走。”   “那你借她钱了吗?”   沈重德嘬了一口烟:“这钱我借不出手,她是不是先问你借了?”   “嗯。不过我也没借,上回借的钱还没还呢。”   “你的钱供他们两个读书都不够,不要借,借给她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知道,我心里有数。”   沈爷爷掐灭了烟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说道:“上午我们还要继续搞犁耙,你们就去秧田扯秧吧,下午就可以插秧了。”   “哎好。”   *   插秧整体上比割稻子要轻松一些,割稻子的话,不论是稻杆稻叶还是稻谷,都拥有非常多的绒毛,沾在皮肤上就发痒,而且还要打谷子、晒谷子,全是要出大力的活儿;插秧的话,只要插下去就完事,后续的施肥、杀虫等管理都是之后的事了,单独一人就能搞定。   扯秧的人员和早上一样,只有几个小兵,除了沈白露三姐弟,还有堂妹沈小艳,堂弟沈小峰。   秧苗绿油油,寸许长,捏着近根部的位置从泥中扯出,比成一束,再握着叶子部分,洗干净秧根的泥巴,用叶子绑起来就大功告成。   才下田没多久,沈白露就感觉小腿上有些异样,抬脚一看,一条碧褐色的蚂蟥正趴在那儿吸血,还好她不怕这玩意儿,抓着蚂蟥便扔上了田埂。   春雨问小艳:“你妈会不会过来?”   小艳这丫头手脚挺利索,一边绑秧苗一边说:“二姑去我家了,在跟我妈说话呢,我妈可能来不了。”   旁边还有个十一岁的小峰在跟晓冬学扯秧苗,听完后阴阳怪气地说:“二姑好像在骂人。”   沈白露笑问:“在骂谁?”   “不清楚。”   她好像是回来借钱的,跟爷爷借,但是没有借到……我怀疑她要跟我家里借。”小艳说。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掺合了。”沈白露说道。   小峰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叔叔家负担也挺大,况且婶婶也不是说借就借好拿捏的,所以沈白露估计二姑姑这次回家,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扯完秧苗回家去做饭时,家里依旧没有人,沈白露提防着二姑随便进屋翻东西,所以干脆把钥匙也带在身上。   让春雨去叔叔家打听,才知晓二姑已经回家去了。   “回家就回家,婶婶借钱给她了?”   春雨摇了摇头:“我看没有借,因为婶婶刚才也在念叨着现在哪里有闲钱借出去……”   “那算了……做饭吧。”   沈春雨一边生火,一边有所顾忌地问:“姐,你说二姑会不会由此就恨我们?”   “恨也不能借!况且借钱这种事,借急不借穷,惯着她就是害她。他们一家子都那么壮实,不勤劳致富,却总想欺负我们这些没爸没妈的小辈,道理摆哪里都说不过去。”   沈春雨听毕不住点头。   *   下午插田的时候,又听婶婶叨了两句二姑借钱的事。   听情形,二姑连午饭都没吃就气得回家了。   爷爷回道:“别管她,我早上就跟她说了,新米都下来了,不会卖旧米?她来一句‘没有旧米了’,我让她买小奶猪就先赊着,挑新米去粮站换钱。”   叔叔也说道:“他们主要还是太懒了,儿子都成家了,两个女儿也嫁了一个,负担哪有我重?”   沈白露默默地插田,没有答话。   由于人手充足,插完秧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   沈白露先和弟弟妹妹去晒谷坪收了谷子,爷爷割了一担红薯藤回来,顺便再摘了些菜回家:几个丝瓜,一个葫芦瓜,还有一些辣椒。   沈白露想着今天已经吃了鸭蛋,丝瓜留着明天做咸鸭蛋汤好了,便炒了一个豆豉辣椒,一个葫芦瓜。   自家腌的豆豉香到没边,隔着院墙也能闻到。沈晓冬嫌碗太小,拿着一个搪瓷做的黄色小圆钵当碗,说道:“腌的菜太下饭了,姐,明天要不再炒个酸豆角吧。”   “可以呀。”   沈春雨笑道:“我发现哥你特别喜欢吃腌的菜。”   “确实好吃嘛!”   沈白露问:“晓冬你什么时候开学?”   “8月16号。提前两周去补课。”   沈白露下意识看了一眼日历,今天已经23号,正是大暑节气,又去翻了翻后面的日历,8月7号立秋,9月12号中秋节……   “今年中秋节这么早,正好逢周六啊。”   沈晓冬说:“不过我应该不会回来过中秋了。”   “那没事,应该也有同学不回家的,你自己买两个月饼吃吧,回来一趟确实费时间。”   “爷爷,中秋节会不会有人来放电影?”沈春雨问。   “中秋前后,应该会来放。”   “那今年这么早过中秋,村里会有人干鱼塘卖鱼吗?”   “也应该会有鱼卖,到时候我买两条草鱼油炸。”   “好啊好啊!”沈春雨欢呼着。   说起过节的事儿,大家的期待值又拉满了,连农忙的疲劳都抵消了许多。   而且立秋后,方垒就应该会去找她了吧。沈白露暗暗流露笑容,希望他带来的,会是个好消息。   *   晚上将近九点钟的时候,沈白露洗完澡,想着明天煮点儿绿豆汤解解暑,便打了手电,去楼上的谷仓里找绿豆,下楼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春雨说道:“姐,秀兰来找你了。”   沈白露一边在门口泡洗绿豆,一边和秀兰说话,还吩咐小雨去拿两颗糖出来。   “不用不用——”沈秀兰连忙拒绝。   秀兰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实腼腆,塞了两颗糖至她手中,她都不舍吃,一把装进了裤兜里。   “秀兰,你不怎么去圩市的吗?我都没有怎么见到你。”   “也去的,只是最近太忙了,活儿太多了,我三个哥都成家了,我爸妈帮了这个帮那个,我也得帮着去干活。”   她一共有四个哥哥,按理来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应该很宠爱才是,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大哥跟她相差十几岁,娶的大嫂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只要看到爸妈对秀兰好一点儿,就开始作妖,后来二哥、三哥也陆续成家,一大家子分了火,秀兰成天被几个嫂子使唤来去,跟丫头奴婢一样,哪有什么宠爱可言。   因为屋子里太闷,外边更凉快一些,便拿了两张条凳,坐在院门外聊天。   下弦月弯在穹顶,星子满天,鸣虫四起。春雨也凑了过来扯闲话,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人,都是邻居之类的妇女,接着小月和两个小姑娘也闻音过来了。   院门口一时热闹得很。   不管是现在还是二十一世纪,其实大家说的都差不多,家长里短,感情八卦,偶尔再说说社会大事……   有个妇女说:“听说隔壁县也有个公社改回乡了,不知道我们公社会不会改回去。”   沈白露回道:“会的,这是大势所趋。”   “真的?”   “报纸上说的。”   “改来改去,不会又回到解放前吧。”有人嘀咕。   沈白露笑得有些抽:“那不会,放心吧,前面几十年,大家都在摸索,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那倒是!起码现在饭是真的能吃饱了。”   有个妇女突然问:“秀兰,你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   秀兰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是的。”   “哪里的?”   “李家湾的。”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了?”   “男方送了日子过来,在九月底。”   这么快!沈白露愣住。   她依稀记起秀兰的婚姻似乎不大好,虽然说农村里夫妻感情不好的大有人在,打架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秀兰似乎是因为没有生孩子,男人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后来沈白露自己的婚姻也充满狗血,又住在县城,就不知道这位小时候经常帮自己的善良好姑娘的情况了。   有妇女说:“我听说男方的妈是性子比较好的?”   “嗯,他们这样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跟你讲,婆婆好就是个宝,你算是捡到宝了。”   沈白露看了一眼秀兰,见她的神色,充满了待嫁之女对婚姻的向往,不禁在心底隐隐发叹,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有人问:“露露,你找对象了没有?”   沈白露囧囧地道:“暂时没有。”   她笑道:“你要找的话,应该可以找个机关单位里上班的。”   “那肯定啊,露露长得这样好看,又有工作,当然不能嫁在农村,继续做农活。”有人接过话。   “呃……随缘吧。”   ……   一直聊到十点钟,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屋睡觉。   沈春雨搬着条凳回屋,沈白露叫了声:“秀兰。”   “嗯?怎么了?”沈秀兰在夜色里转过了身。   沈白露浅笑了一下:“以后你去圩市的话,多进供销社找我吧。”   “好啊。” 第16章 听歌记   太阳渐渐升起,沈白露洗完一桶衣服回来,听到有人吆喝着“卖豆腐”,衣服都来不及晒,拿了一个汤钵带上钱就循声去找那个卖豆腐的。   南方农村磨豆腐卖的人往往半夜起床煮浆,一早就要挑着豆腐担子去圩市或者走村窜寨地卖豆腐。   白白嫩嫩的豆腐切开火柴盒大小一块,整整齐齐码在米筛里。三十块豆腐不到一元钱,沈白露兴致盎然地端着回家。   这个年代乡下磨出来的豆腐格外好吃,煎成两面金黄,再撒上葱花,盖上锅盖焖透,那叫一个外黄里嫩,清香四溢……   弟弟妹妹今天的任务比昨天稍稍轻松一些,早上把秧扯好,上午便可以歇息。   沈晓冬是比较自觉的,一得空就把试卷、资料搬到了饭桌上做题,连带着沈春雨也一起上进。   沈白露凑过去瞟了一眼,见晓冬在做英语试卷。   英语的话,沈白露还是比较精通的,于是耐不住寂寞地跟他讲了讲错题。   晓冬和春雨二人直愣愣地看着姐姐。   “怎么了?”   “姐,你的口语也太流利了吧!比我们老师念的还要好听!”晓冬说道。   春雨也直点头:“姐你的英语成绩是不是很好?”   还行,过了六级……寒假去飞国外旅行也可以跟老外正常沟通没问题。沈白露内心嘀咕,嘴上答着:“还可以。”   沈晓冬皱着眉头说:“我英语最差了,还好它高考算总成绩时,只需乘个百分之三十……”   沈白露却想着,如果自己来参加高考,能考多少分?能不能也上个重点大学?   如果可以,重回校园参加高考也是一条出路。只不过她对商业更感兴趣,现在这几年趁早南下珠三角,抢滩登陆,只要不作死,未来几十年后个个都是大佬……   她已经有做打算,等晓冬考上大学,沈春雨也在县高中读书,跟方垒的事不管成不成,她都想离职南下。   那里的工业与商业发展一派欣欣向荣,哪怕随便做点儿小本买卖,也能赚得比现在多。   *   明天是25号,逢东阳圩,沈白露一早就要上班,不能迟到,所以下午就要回供销社。   吃午饭的时候,忽然想起前世的事,当时爷爷在山上放牛,不小心把腿摔伤了,她心急火燎地回家看望爷爷,这才误了相亲见面的事。   于是交代着:“爷爷,你忙完双抢之后注意一下哦,放牛的时候尤其要小心,不要去山上放牛了,就在平地放吧。”   沈爷爷不是很明白:“怎么了呢?”   沈白露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我找人算了一卦,说你立秋前后有血光之灾,我怕你摔着了。”   沈爷爷将信将疑,沈白露又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过了立秋那几天,你才去山上吧。”   沈晓冬虽然也不理解,但他比较听姐姐的话,便说:“等忙完双抢,我可以去放牛的,一边放牛,一边背单词或者公式,也很有效率。”   *   回供销社的路上一切如常,只是在离圩市还有几里路的时候,遇到了在田间考察的楚家丰和两个他的同事,所以大家便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圩市。   一回宿舍,沈白露放下东西便直奔会计那儿找到了最近三天的报纸。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消遣没了也无妨,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无法获得资讯,所有的信息来源都只能通过报纸。   沈白露深切明白了啥叫“求知若渴”!   报纸上不断地在通报喜讯,说某个地方实行单干后,收获的稻谷比以往翻了倍;还有一些关于工业发展的报道,沈白露仔细阅读着,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邓雪梅下班走进宿舍,盯着沈白露看了看,阴阳怪气地道:“什么嘛,原来你也是会晒黑的。”   沈白露这几天确实晒了不少太阳,戴着草帽,捂着湿毛巾也不顶什么用。   “晒不黑才奇怪吧。”沈白露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看报。   “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喜欢看报纸,以前的你都没这个爱好的。”她又嘀咕了一句。   “人是会变的。”   王见娣也下班了,进来就直奔放饭盒的地方:“走走走,先吃饭去——露露你吃过了?”   “还没有。”   “那走呀,先吃饭要紧,等下又没菜了。”   “人家在冒充大学生呢,读书看报,知识分子。”   沈白露抬起头瞪了邓雪梅一眼:“劝你也多看看吧,不会有坏处。”   “谁不认识字呀……”   沈白露被她的话整得有些烦:“认识字也不代表你能读得懂……”   “你——”邓雪梅气得说不出话。   “哎哎别斗嘴了,赶紧拿饭盒去吃饭呀——孝红,走呀。”   一行人结伴去吃饭,走在路上,王见娣又很八卦地问:“雪梅,罗华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你和罗华光最近是不是闹矛盾了?”   沈白露竖起了耳朵。   “他关我什么事?”邓雪梅没好气地说。   “不是啊,你们之前不是走得很近?”   “哼,那种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放个农忙假就去了县城姐姐家躲着,我想叫他去我家帮半天工,他也不愿意。”邓雪梅十分鄙视地说。   王见娣说:“双抢累死个人,能躲过谁不想躲过啊?他父母虽然在农村,不过听说没承包多少田,姐姐们又嫁得比较好,带着他也捧上了铁饭碗……大概确实不用过双抢的苦日子吧。”   邓雪梅:“小时候不都是这样苦过来的,我看工商所里其他的人都勤劳得很,那个老所长家里也有五六亩的田,为了养家糊口,上完班还要骑车回家去割稻子,就他娇气怕苦。”   邓雪梅一顿嘲讽,让沈白露听得一愣一愣,心道:邓雪梅果然是个精明人,她的骨子里是贱的,易妒忌人,不过她又很现实,没有恋爱脑,分得清罗华光是个什么货色……   只不过,又会不会是没人跟她抢了,她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嗯,还是得提防着,将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作妖。   *   吃饭的时候,大家边吃边聊了会儿这几天的情况,罗华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食堂。   沈白露原本一直在扒饭,没有留意他,冷不防,他却笑吟吟地坐到了沈白露的旁边。   “露露,你前几天回家帮忙了?”他涎着脸问道。   “嗯。”   “辛苦吗?”   沈白露嫌弃的眼神瞪过去:“你说呢?”   “别这样凶嘛,我这次去县城,带了个好东西回来,你猜是什么?”   “不想猜,我不稀罕。”沈白露怼道。   邓雪梅接过话:“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李孝红和王见娣也应声。   他一脸的得意:“我姐夫给我弄了台录音机,还有两盘磁带……”   沈白露想着,录音机、磁带算什么,几十年后这些玩意儿都成历史了。   邓雪梅哇的一声叫了起来:“罗华光你有录音机和磁带?有些什么歌啊?去你那儿听歌去!”   这会儿的录机音、歌带都是稀罕物,邓雪梅也是个爱唱歌儿的,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沈白露不想搭理他们:“我吃好了,你们慢慢聊吧。”沈白露懒得凑热闹,拿着饭盒就去洗。   李孝红说:“等等我。”   *   准备回宿舍早点儿洗头洗澡睡觉,今天真是累坏了。   走在路上,李孝红却小声地说:“你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这儿,某个人简直是逮着你的柜台薅,幸亏你走之前把所有的数目都盘点登记下来了,不然都要算你头上。而且有次被老段抓了个现形,发现她兜里鼓鼓的,一摸才知道是盒香皂。”   沈白露冷哼一声:“主任有说什么吗?”   “主任能说什么,他们都是一家人,让她放回去,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这人人品真的不行。”沈白露摇头。   收拾衣服的时候,邓雪梅走进来,语气还特别温和:“露露,罗华光说可以让我们去他宿舍听歌,但是我一个人去男生宿舍的话不方便,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邓雪梅居然有求于她!   “我不去,我今天太累了。”   “不用今天,可以明天、后天。”   “明天是圩,肯定会很累,而且我不喜欢听歌,你找别人吧。”沈白露坚决不去,“你不是跟公社里妇女主任的女儿赵红霞很要好,找她陪你去吧。”   邓雪梅气气地道:“真不识抬举,人好心好意叫你去呢。”   王见娣却在一旁说:“不是罗华光让你叫上露露的吗?”   邓雪梅噎住,沈白露心里直乐呵:“不管谁叫的,反正我没兴趣,你另请高明吧。”随后拿着衣服、脸盆、桶就去澡堂子里洗澡了。   次日是圩市,农忙季节的圩市,大家行色匆匆,赶紧买完回家干活。   一过了午饭时间,圩市散场,供销社里顾客稀稀疏疏,邓雪梅逮住机会磨洋工。   妇女主任的女儿赵红霞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小声地跟邓雪梅约好了去听歌的时间,又问一旁的沈白露:“露露你去不去?”   “不去,你们慢慢欣赏。” 第17章 打架事件   今天晚上食堂有供应紫木薯,紫色的木薯削了皮切成片搁汤里煮熟,加油加盐,再撒点儿葱花,虽然颜色看着挺漂亮,但是沈白露吃完有些胃胀,便在马路上走了走,消了消食。   回来的路上听到楚家丰喊自己,随便说了两句话,他去食堂吃饭,沈白露回宿舍,同一个方向,便一起前行。   才走了没几步,转了个弯,就见罗华光正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露露,你怎么不跟雪梅她们一起去我那儿听歌?”罗华光说这话的时候,又看了看楚家丰。   沈白露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怎么听歌。”说完也没停留,就朝宿舍走去。   一回宿舍,见邓雪梅和赵红霞坐在床边哼歌。赵红霞也是二十出头,肉脸圆乎乎的,时尚潮流正在萌芽,这个年纪正是追赶潮流的时候。   她们二人都拿着一个小本子,在哼唱:“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沈白露也下意识地接了句:“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唱的正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这首歌在去年被专家定性为“靡靡之音”,遭到了查禁,但是民间传唱度依然高涨,群众冒着风险用磁带翻录邓丽君的歌是一件非常刺激又很爽快的事情。   邓雪梅呆住:“你怎么会唱这歌?”   “嗯,听过,会唱几句。”沈白露问道,“罗华光翻录的带子?”   邓雪梅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很不爽:“你可别到处乱说,他怎么说也是工商所的工作人员,还听被封禁的磁带,影响不好的。”   “我可没这么闲。”沈白露回了一声。   赵红霞又问了一句:“那邓丽君的歌你还会唱什么?”   沈白露看着赵红霞,有些讶然,想说几首,又怕是她80年代才唱的,只好说:“我也就听着调子耳熟,不知道歌名。”   “《在水一方》会唱吗?”   “这首歌也只会哼两句‘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邓雪梅岔开话题:“红霞,我们下回还去罗华光的宿舍听不,他那里还有一盘磁带我们没听过。”   “好啊。”   “晚上你们不去公社书记家里看电视了?”平时这个点,她们都去蹭电视看。   赵红霞说:“书记的爱人不大乐意,还是少去为好。”   当时整个公社的电视机不是很多,机关单位里的工作人员,偶尔会有人买,只不过一有电视机,便会吸引无数人前往,惹得家人也不快。   沈白露对去人家家里看电视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很少去凑热闹。   翌日傍晚,赵红霞又兴高采烈地来找邓雪梅去听歌,还拉着沈白露:“你真不去听歌啊?我昨天听你唱了一会儿,唱得比我好,说不定你一整盘磁带都能学会,我今天还要特地去抄歌。”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粉色书皮的歌本。   “不去了,你们去吧。”   赵红霞不解地问:“露露,你成天只待在宿舍里,做些什么呢?”   “洗个澡洗完衣服,记一下账,就差不多睡觉了啊。”   赵红霞噘了噘嘴:“晚上都不出去?”   “不出去。”   邓雪梅不耐烦地说:“好啦,快走吧,等下天都黑了。”   *   消停了两日,今天实在没有什么顾客,大家都早早就对好账,打卡下班。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楚家丰跟他几个同事都在,李孝红也和农技站的几个人聊得比较多,所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   才刚回宿舍不久,就听到老段在院子里吆喝:“小沈?小沈?沈白露,有人在外边找你。”   “谁啊?”沈白露觉得有些奇怪。   “工商所的同志。”   走出宿舍门,罗华光油腻的脸又出现了,沈白露觉得这人真是,没完没了是怎么着?   “罗华光,你找我什么事?”沈白露没好气地问。   “我听赵红霞说,你也会唱邓丽君的几首歌?什么时候唱给我听听?”他笑着问。   多大脸啊……   “找我什么事?”沈白露直接问。   罗华光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一本相册:“我这次在县城买了两本相册,送你一本吧?”   赶紧拒绝:“不用,你留着送给别的女同志吧,我看雪梅对你有情有意,你们也聊得来,你何不考虑考虑她?”   罗华光却突然笑着说:“你总是跟我提雪梅,你会不会是误会什么了,我跟她没什么,就是正常朋友,你不会是吃她的醋了吧?”   吃她的醋?沈白露发觉跟他是真的讲不通,有些抓狂,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发掉他,只好说道:“你还是跟我保持距离为好,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罗华光愣住,喃喃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喜欢谁?”   “你别管,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反正,你离我远点儿!”   *   次日,挨近天黑的时候,沈白露才回宿舍,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好像是说有人在打架。   很快有人说道:“工商所的罗华光和农技站的楚家丰打起来了。”   沈白露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跑了出去。   他们二人正在食堂到供销社宿舍的路边推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起来了。沈白露去看的时候,楚家丰身强力壮,气势比较强大,把白面书生,不事生产的罗华光给死死钳制住脖子,另外有两个中年人拉住了楚家丰,把他们分开了。   劝架的人说道:“年纪轻轻不要打架,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说。”   楚家丰愤怒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回回这个混球看到我都要翻白眼,今天更是故意吐口水,我可不想忍了,你们问问他,他是什么意思?”   罗华光脸上似乎挨了一拳,脸颊有些发红发肿,疼得直咧嘴:“我吐口水怎么了?又没有吐到你身上。”   “你还敢嘴犟!”楚家丰的拳头又朝他挥了挥。   罗华光吓得往人群里靠,两个劝架的人死死隔开了他们俩。   农技站的郑师傅这时候也过来了,严肃地喝斥道:“家丰!你这个臭小子要反天了是不是?平时你老老实实的,怎么这会儿动手就要打人?”   “他先吐我口水的!”   整个公社的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就这么些,又大多在一个食堂吃饭,所以基本上都是熟人熟脸。   有位公社的刘干事路过,问了问情况:“小罗,你吐口水,就是你先不对了。”   罗华光试图狡辩:“那有时候确实想吐,忍不住啊。”   ……   *   刘干事维持着秩序,对家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年轻人还没成家,血气方刚的,都是误会,没事了。”   又严肃地批评教育两位当事人:“你们这样影响团结,难道非得要惊动派出所的同志才好啊?你们赶紧握手言和,否则我要告诉你们领导了。”   楚家丰和罗华光不得不握了握手,还说:“我会赔你医药费的。”   罗华光则回:“不用了,是我不该朝你的方向吐口水。”   刘干事点头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一个公社上班的好同志,有什么误会解释一下就好了,干什么要动粗呢?”   ……   *   散场后,沈白露回了宿舍,虽然不知道真实原委,但是总觉得罗华光这个渣渣是不是把楚家丰误会成了她喜欢的人。   如果是的话……楚家丰性格比较直一些,唉,还真是连累他了。   邓雪梅当时不在现场,后来才听说这事,次日晚上在宿舍冷嘲热讽:“原来,真的会有男人为了长得好看的女人打架,我看罗华光的脸现在还是肿的。”   王见娣说道:“别听人瞎传,明明他们打架的原因是吐口水。”   “十有八九就是争风吃醋呗,不然罗华光好端端的,干嘛要吐口水啊?那么多时间和地方不吐,偏偏看到楚家丰了就吐?有传闻还说,楚家丰和罗华光都喜欢咱们这里的某个人哦。”   不论哪个年代,清白名誉对女生来说都很重要,这些流言蜚语沈白露中午也在食堂有听到,但是如果不反抗,只会助长那些人的气焰。   所以沈白露用凌厉的目光瞪了邓雪梅一眼:“就算他们是争风吃醋打架,关我什么事?你成天夹枪带棒,只差说我是红颜祸水了。几千年了,男人做了什么混账事,都怪女人头上,你不为妇女同志叫屈,还在这起哄架秧,比外头那些人还要可憎。”   李孝红听着,赞了句:“露露这话说得真好!”   邓雪梅被沈白露利索的话语怼得根本无从接话,气得说道:“我可没指名道姓,你不用出来认领。”   “何必呢,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无辜的妇女同志遭殃。你都说我是我们这里的,你倒是说说,那人是谁啊?”   邓雪梅僵住,说不出一个字。   王见娣劝道:“都消消气,都是同事,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伤和气。”   这事,闹得大家皆不愉快。   沈白露觉得和方垒的感情不落实,只怕将来还会有更多麻烦事情出现。   要不去跟楚家丰解释一声?或者先去找罗华光,让他不要再犯贱?   可是怎么想都有顾虑,正犹疑不定时,李孝红走过来拍了拍沈白露的肩膀,有些深沉地示意她出去说话。 第18章 第二封匿名信   沈白露有些莫名, 只以为李孝红是来拉架的,当时宿舍里气氛十分僵,借坡下驴也是个好办法, 便没有多想地跟着李孝红一直走到了宿舍后门的外面。   李孝红性情耿直, 说话公正, 也不喜邓雪梅的为人, 所以平日里沈白露跟她聊得比较来。   随她走出宿舍后,一直走到了路的对面,在一根电线杆子处停下来, 借着供销社宿舍后门处微微透出来的光,沈白露先是叹了一口气。   李孝红说道:“露露, 你别理会雪梅说的那些传言, 她纯粹就是妒忌。”   “知道, 我心里有分寸。”   她点了点头, 又问:“他们打架的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沈白露有些不解。   “其实你是知道他们打架的根本原因吧?”李孝红说完这话,又认真地道,“露露你是个明白人, 这事不处理好,流言会越传越离谱。跟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兴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沈白露看了一眼李孝红, 灯光有些暗, 但是能看到她眼里反射出的光。   因为这几次,李孝红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所以对其有莫名的信任,沈白露说道:“之前罗华光送我相册, 我拒绝了,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可能这两天恰巧遇到楚家丰的频率多了些,所以罗华光就产生了误会……”   李孝红沉吟:“怪不得……那从昨天到现在,你有去找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吗?”   沈白露摇头:“我想着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我私底下去找他们,反而更加容易让人误会,所以没去找。”   “是的,这个时候你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李孝红哼了一声,“你不知道有的长舌妇非常厉害,红的能说成黑的,你一旦有任何动静,她们都能各种夸张描绘。”   “嗯,我也担心这样,才不敢贸然行动。”   “你性子还好,能稳住。”她停了一停,忽然又说,“不过,露露,我大胆猜测一下,猜错了你不要介意,就当我胡说八道。”   “猜测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对象,是不是方同志?”   呃……这也能一猜即中?她看着李孝红,着重地点头。   李孝红有些欣慰,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那天早上,我也看到他去食堂找人,想着他是去找你了……你们俩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沈白露有些愁愁地说:“就是因为还没有落实,所以我非常被动。”   李孝红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这小子也是个傻小子,漂亮的媳妇也不要……”   沈白露只好解释着:“不过他说等过了农忙,再来找我。”   “原来是这样,那你放心等着吧。”李孝红笑道,“我看你们这事准成!相信我过来人的眼光。反正罗华光我是不看好的,哪怕楚家丰也比他强些。”   “我跟楚家丰就只是偶尔遇到了打个招呼。”沈白露解释着,“算是点头之交吧。”   “这我知道,不过我看他应该也对你有几分意思,但是因为人忠厚些,怕也没敢往那方面想。”李孝红分析着,“你要是想让流言中止,还是得注意保持距离。”   沈白露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   说起来,沈白露和李孝红之前那一世并没有什么沟通,沈白露对她的印象也就跟王见娣、朱新春差不多,同事一场,工作的时候搭个话,方便的时候顺手帮个小忙。没有想到这时候,她会站出来指点她。   从现代管理学的角度来看,李孝红做个中层管理还是可以的,她公平正直,凡事拎得清,虽然在这种讲人情世故的小圈子里容易得罪人,但是在现代职场会是个业务骨干,能带出优秀的员工。   沈白露出了一会儿神,被李孝红用手肘碰了碰:“你在想什么呢?怕我说出去?我可没那种习惯,你放心吧。”   “不是,我知道红姐你不是那种人,只是那些流言我该怎么应对好?”   “你就继续保持沉默,我给你透个风去……”   “透风?要说出方垒的事吗?可万一我们没在一起,岂不是更乱?”   “我说的透个风,当然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只是在人家闲聊是非时,插上一句‘人家露露喜欢的对象另有其人,你们还是不要乱传了’诸如此类的话,帮你澄清澄清。”   这招甚好!沈白露便知道,李孝红果真是个有能力、拎得清的人。   “那,谢谢红姐,真是麻烦你了。”   “这不算什么,不用谢。”李孝红叹了叹,“以前我只见你好说话,性子软,时常吃亏,后来才知道你也是个有想法的,我是不喜欢太软弱的姑娘,太难扶了。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总觉得好姑娘更要性子强一些,不糊涂,有原则,将来遇到什么事,才不至于方寸大乱。”   沈白露拼命地点头,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在上一世并没有帮自己,而现在又仗义出手。   蓦然又觉得无比感动,原本还想说些心里话,因为蚊子实在太多,二人这才折回宿舍。   *   邓雪梅已经躺在床上了,王见娣笑着问:“你们俩有意思啊,出去说什么悄悄话了?”   李孝红说:“能说什么悄悄话啊,就是出去透个气。你表妹不是在坐月子吗?你不抽空看看她去?”   王见娣一提这事就不愉快:“上回我已经让我妈把两斤红糖捎过去了,等立秋了再去看她吧,自己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   “你们家呢?我听说,你公公婆婆只顾着帮你们老大家里做事?”   李孝红把蚊账放下来,回道:“他们帮谁都是他们的自由,还好我家那口子农忙放假比较多,带着几个小的也能撑着。”   李孝红的爱人在水库上班,一家子住在脚程一个小时的村子里。平时李孝红都不怎么念叨家事,沈白露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公婆的事……而她的回答果然充满了情商,心中不由更加佩服起这位大姐来。   有红姐相助,这两天沈白露明显感觉到之前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好了许多,事情很快平息了下来。   罗华光大约也知道了沈白露喜欢的对象并不是楚家丰,但是当众被打是十分出丑的事,他连着几天都非常低调,连饭都是从食堂打了回单位吃。   楚家丰这些天似乎都在田间地头忙,没见到他,但是料想他肯定也会知晓个中情况的。   沈白露不知该如何感谢李孝红才好,几次去食堂时说要帮她给饭票,都被她十分强硬地拒绝了。   “我也没怎么帮你,都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客气。”   沈白露只好把这份恩情先记下来,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做人做事都要更谨慎踏实一些,该硬气则硬气,该融入群众也要融入群众,丢掉先前假清高的坏毛病……   *   30号是圩市,下班对账的时候,邓雪梅跟他大伯请了一天假,再休了一天假。   沈白露看了看8月份的排班表,8月2号,她还要跟几个同事再进山去卖货,这也是今年供销社最后一次卖货。   然后就快到立秋了……农忙季会正式结束,等那时,方垒也一定有时间了吧,可一定要来啊。   沈白露心中默念不已。   结果方垒还没有盼来,第二天就把第二封匿名信给盼过来了。   从邮递员大叔手里接过那封信时,沈白露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字迹,沈白露寻了个空,找了角落看完了信。   对方还是不肯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联络地址,但是写的内容,沈白露稍稍能读懂了一些。   比如描写他内心的:“自从那封信寄到你手中,我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想与你交流的心情战胜了这种不安”。   又比如关心的话语:“最近天气太热,小心中暑”。   言辞之中透露出朴实的情感,字迹也挺好看的。   但是这种匿名的行为,本身就是不尊重人的。   哪怕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该用匿名信的形式来表达,并且“敌”在暗,我在明,哪天突然被对方伤害了都有可能。   沈白露仔细想想,反而觉得有些后怕,吃完晚饭就跟李孝红提了一下匿名信的事,刚好宿舍没人,就把信拿给她看。   李孝红看完信,也十分不解。   “他怎么一直不透露他是谁啊?那他写信图什么呢?”   “不知道,他要是不再写过来,我可能也就淡忘了,结果现在又来一封。”沈白露有些担忧地说,“我还挺怕这种人忽然对我做什么坏事。”   “依我看,对方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我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有李孝红在身边壮胆,沈白露这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张开双臂就给了她一个拥抱,笑嘻嘻地道:“红姐,感觉有你在,真是好。”   李孝红猛然被她抱了一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你这死丫头,突然撒什么娇。”   王见娣走进来看到这副情景,皱着眉说:“你们俩最近神神秘秘的,真不对劲。”   “没有的事儿,那要不也给你一个拥抱吧!”   王见娣一只手挡了挡:“别,也不嫌热……”   …… 第19章 “似曾相识”   8月1日, 建军节。   立秋将至,农忙的节奏渐渐缓下来,绝大部分的稻田已经从金黄色变成了青绿色, 绿油油的秧苗稳稳立在水田里, 格外精神。   还有一小部分稻子还没有割, 勤劳的人儿在互相鼓劲、帮忙。   沈白露今天虽然要照看左右两个柜台, 但是进来的顾客少,她能应付得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外面贴了红纸黄字“庆祝八一”的横幅, 食堂里面的那十几张大桌子上,工作人员正在摆菜, 就连窗口处的大菜盆里, 菜色也多了一道。   一打听, 才知道是公社今天召开在役、退伍军人代表慰问会议, 要招待他们在食堂会餐。   默默地想,方垒是现役军官,又刚巧回乡探亲,想必也会参加他们公社的节日会餐吧。   吃完饭出食堂的时候, 正好遇到一众军人走向食堂,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方垒的战友李国勇。   因他在与两个人谈话,沈白露只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   李孝红问:“那人是你们村的?”   “不是, 他是方垒的战友, 越战负伤回来的。”   “哦。”   *   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李国勇进了供销社,他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放着一个搪瓷茶缸一条毛巾, 是今天发的纪念品。   除了沈白露外,那天去李家冲的老段、刘福兴也在,一起同他聊了几句。   有人要买东西,沈白露去接待顾客,等顾客走了后,李国勇才特地走了过来,说道:“我昨天在我们大队接到了方垒的电话,他说他今天也会过来,让我在这儿等他,并让我转告你一声。”   诶?方垒今天会过来……   沈白露莫名紧张是怎么回事……   李国勇在供销社待了会儿,便去邮局办事了,等再过来的时候,他的身边陪着的人,是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方垒今天穿的是短袖常服军装,虽然没有佩戴军衔,但是看起来依旧特别有精气神。   二人对视了一眼,沈白露抿唇微笑,面带羞色。   王见娣从没见过方垒,但是看情况觉得有些不对劲,打量了他一番,隔着老远跟李孝红递眼色,明白了他就是之前帮露露挑担子的方垒。   当时在店里的几个人,全都盯着沈白露这边,让沈白露感觉非常窘,又隔了这几天没有见面,说话都紧张起来,脑子一抽,说了句:“那个,节日快乐。”然后傻嘿嘿地笑了笑。   方垒看着她,脸上微笑开来,说道:“你几点下班?等下我和国勇去小饭馆吃饭,你也一起来。”   卖糖果的刘福兴是个热心肠,像个“妇女之友”,见此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笑眯眯地走过说:“小沈,你有事的话,现在就可以下班的,我帮你盯着。”   李孝红也走了过来说:“是呀,露露你的事要紧,这边有我们呢,和会计对好账就下班吧。”   就连会计也在里面探出头来,认出是方垒后,过来乐呵乐呵地打了声招呼。   骤然看着所有人都在助攻,沈白露一时反而怔忡起来。   晕乎乎地跟会计对了一下账,然后就下班了。   *   边走边聊,才知道方垒今天在石泉公社开完会议后,刚好有辆车会来东阳公社,就一起坐顺风车过来了。   沈白露原以为要立秋后才能见到他呢,居然提前了几天,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圩市有两家小饭馆,三人进了其中一家,点了苦瓜炒牛肉、红烧鱼等菜,又叫了两瓶啤酒,两个战友同志就打开了话匣子。   大多数的时候,沈白露只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得知他们当时在战场上执行不一样的任务,方垒撞伤了头部,昏迷了几天……李国勇被流弹击中了腿,被弹片划伤了脸。   听他们描述当年战场上的激烈,沈白露五味杂陈,情不自禁地看了方垒一眼,感觉自己其实对他知之甚少,满脑子只有肤浅的想法,不觉惭愧起来。   ……   *   吃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李国勇还要走山路回家,不宜停留太迟,所以六点多的时候,方垒抢着结了账,送他进山路。   沈白露左右也是闲着,便一同去送了送他。   走到中学围墙边的时候,李国勇爽快地说:“你们不要送了,我虽然跛了点儿,但走路也挺快的。”   即将转身时,他又看着他们二人,笑了笑:“你们的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到时候不要忘了请我。”   啊,这……怎么就突然说喜酒了呢?沈白露下意识地跟方垒互相望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方垒倒是大方回道:“放心吧,一定请你。”   看着李国勇一踮一踮地快速朝山中前进,沈、方二人不约而同地说:“走吧。”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沈白露感觉自己不能老装个娇羞的小媳妇,要大方起来呀,于是建议道:“不如我们去学校里走走吧。”   “可以啊。”   正放暑假,中学空荡荡的,入门便一排高大的樟树,吹来凉爽的晚风。   因为学校里还有老师及家属住着,校园代销店还在营业。   沈白露买了两瓶汽水,一人拿了一瓶走着。付钱的时候他还抢着付,见沈白露有些生气才作罢。   *   这瓶汽水真是个宝物一般的存在,沈白露握在手中,心也跟着踏实了许多,打算不再拧七拧八,直接问他一些事。   只是看着他挺直腰背大步向前,全然不顾身后的人,不由发笑起来:“你走得好快啊!像是要赶去哪里执行紧急任务一样。”   方垒回过头,憨憨地说:“不好意思,习惯了。”   沈白露把汽水递给了方垒,说道:“你帮我开一下吧。”   方垒直拉用牙咬掉了瓶盖。   沈白露拿回瓶子,嘴唇抿了抿:“我问你,你这些天除了帮家里干活,有没有想我们的事?”   方垒完全没有料到沈白露会这么大胆直接地发问,有些懵圈,除了憨笑露出大白牙,便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不管哦,你说好了立秋后就给我回复的,你要是完全没有思考,那你怎么给我回复?”   方垒的脸沉了一下,有些怅然地说:“说心里话,我是有思考的,但我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要凉的节奏啊!沈白露心里飘过一阵郁闷,那刚才还说什么喝喜酒……   “其实,不瞒你说,我心里仿佛一直有块很厚很厚的疑云,就这么笼罩着,我一直看不清这块云的后面,究竟遮藏着什么东西。”他一口咬掉了自己的汽水瓶盖,咕咚咕咚喝着汽水。   沈白露听着,感觉咋这么玄乎。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并不是我想太多了,说实话,我当初进供销社的时候,并不打算去你的柜台,我是想先去买些烟酒的,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朝你走了过去。因为看到你的一瞬间,那团疑云仿佛在散开。”   沈白露听着眼睛都瞪圆了:他说的是真的?如果是故意讨人欢心,那他也太会撩了吧!   “那,你的那团疑云到底散开了没有啊?”   方垒摇摇头:“并没有,只是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都觉得似曾相识。”   沈白露晃了晃神,闷闷地问:“你说这么多,其实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现在还不能这么草率地做决定?”   方垒奇怪地看着她:“我没这个意思。”   沈白露单刀直入地说:“反正,你要是拒绝我,你就亏大了!”   “亏大了?这话从何说起?”   沈白露倒是想说个一清二楚,可是,那些事说出来,他也不会信啊!   “反正你亏!”   方垒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我?”   沈白露有些哑口无言,她沉吟半晌,喃喃地道:“你重情重义,对自己的战友很好。还有,你善良热情,帮我挑担子……”   他有些哭笑不得:“帮你挑担,举手之劳而已,何况……”   “何况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一直怀疑自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想帮助你的。”   我去,大家都是好色之徒啊?沈白露无语凝噎……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沈白露也豁出去了:“既然你觉得我好看才靠近我,那不正好说明你审美在线嘛,这算是第三个优点。”   不管不管,你要是真的想拒绝我,我就跟你没完了!   他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冷冷一眼扫了过来:“你说什么?审美什么?”   沈白露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神也太可怕了!   “没、没什么……”这个年代,他哪里听得懂“审美在线”这样的网络用语。   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揪得她直疼。   “不,不对,你再说一遍,快说一遍!”   他的语气与眼神登时十分骇然,吓得沈白露结巴着:“审美……在线……”   “对!就是这种感觉!乌云仿佛就要被风吹散了的感觉!”方垒松开她,双手用力地抱着头,表情有些痛苦。   沈白露一闪而过某个念头,惊讶地问:“你是不是听着这四个字很熟悉?”   “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她又追问。   方垒疑惑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迷茫…… 第20章 来自一个时代   面对方垒充满疑惑的表情, 沈白露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在脑海里迅速地又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随后大胆又小心地问:“方垒,你知道手机、电脑、互联网吗?”   “手机、电脑!”他喃喃重复这几个词, 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疼。   当时他们所在位置是一排低矮平房教室外面的走廊处, 方垒将头抵在了红砖砌成的方柱上, 仿佛要撞柱子似的, 忽地眼神又扫向沈白露,瞳孔掠过一道闪电般的光:“你知道这些东西?”   沈白露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厉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是了是了, 既然自己是重生的,那为何不可能存在其他重生的人?或者穿越过来的人?   他在战场上撞伤过头部, 也许把重生的这段失忆撞没了也说不定?   “我当然知道, 手机最初还叫大哥大, 跟砖头似的, 后来渐渐做得越来越轻便,再后来发展成了智能手机,电脑则——”   “啊——”一阵痛苦的喊叫传来,方垒头疼无比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在砖柱上磕了两下。   吓得沈白露抓住了他的手臂:“方垒,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但是沈白露已经明了,心情是激动的, 也是震撼的。   见他依然痛苦万分, 不忍再刺激他,只好把他拉离了砖柱子,说道:“不要再磕了,瞧你的额头, 砖印子都磕出来了,等下该出血了。”   下意识地抬手给他揉了揉,朝他微微轻笑了一下。   随后两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正觉尴尬时,感觉前方好像有人影闪过,沈白露不禁说了一声:“有人!”   早在方垒把额头抵在墙上,双手抱着头的时候,沈白露便总觉得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偷偷地看向自己。砖柱十分大,如果躲在后面,前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方垒迅疾地朝那边看去,但是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谁?”   “不知道,好像之前躲在砖柱后面,现在已经走开了。”   方垒是上过战场的,在这个环境当中,区区跟踪、偷窥自己的人,他根本没在怕的,移步就要去看个究竟。   沈白露向来害怕黑暗,吓得死死拽住方垒的胳膊:“要不别去了,万一人家有武器,又不怀好意,或者干脆是个疯子可怎么办……”   “别怕。”方垒大步朝前走去,沈白露只好松开了手,紧紧地跟了过去。   方垒一步一探,一直走到最后一根砖柱,也没有发现有躲藏着什么人,又走到了平房外,还是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环顾四周看了看,前方就是篮球场,右边的路边树下有两个老师、家属模样的人在聊天,旁边还有小孩玩耍。   沈白露说道:“也许那个人已经在我发现之前就离开了。”   方垒点点头:“或许是吧。”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沈白露问:“你还头疼吗?”   “被这样一干扰,头倒不疼了。”   往左边走,绕到平房后面,就是大操场,二人绕着操场走了走。   *   大操场绿草青青,有的区域还长出了高高的野草,夕阳渐沉,金光洒在这片空旷的地方。   两人先是沉默,沈白露抿了抿唇,开口说:“方垒,我现在可以肯定,你跟我一样,经历过未来。”   方垒看了她一眼,十分沉稳地道:“其实,我早就感觉我似乎不属于这个时代,刚开始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地说出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我的战友根本听不懂,只认为我把头撞坏了。”   “可是,我又说不清那些东西是什么,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   “你在战场上受过伤,也许撞到了某个记忆分区,把它撞没了。”沈白露说,“还好的是,你人没事。”   “极有可能,可惜不能完全想起来,真是件遗憾又痛苦的事。”   “不要着急,也许哪天就想起来了呢?”沈白露安慰。   方垒抬眸看了看远方:“希望如此吧。”又问向沈白露,“那么你呢?你也是来自未来的人?”   沈白露站住了脚步,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心里却突然有些纠结。   倘若说自己来自未来,或者还说得通,毕竟能用科幻来解释,但如果跟他说,自己是重生的人,根正苗红的方垒,会相信有重生一说吗?他会不会觉得是怪力乱神?破四旧才刚过去哎……万一把他吓跑了呢?   思虑一多,她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犹疑起来,张嘴却说不出话。   “怎么?你不是说我们都经历过未来吗?”   沈白露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如何同你解释,但是你听过量子力学吗?宇宙存在多维空间,在一定条件下,人是可以穿梭时空隧道,回到过去,或者去向未来的……我们也许就是从未来过来的人。”   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可惜沈白露自己也是个半桶水,只能乱忽悠一通。   但是方垒好像非常注重逻辑,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是从未来穿越的,那我为什么会拥有之前几十年的记忆?且家人、战友从来没有怀疑我的来历?”   沈白露顿住,想了想,继续忽悠着:“也许你是以灵魂的形式穿越在了自己身上,刚好遇到战争,把未来部分的记忆丢失了。”   方垒愣愣地消化了一下,似乎能说得通,随后问:“那你呢?你也是穿在了自己身上?”   沈白露并不确定他是属于重生还是灵魂穿越,但感觉二者本质上也差不多,便回答:“是的,我也才过来没多久,所以那点儿货物都挑不动。我所处的时代,交通便利,各种交通工具满街都是,即使是农村也修了公路,农用三轮车拉货很常见,并且网络发达,大家都爱玩智能手机……”   见他依旧茫然,沈白露打住了,问道:“你有印象吗?”   他蹲了下来,捡起一根跑道旁边杨树上掉落的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长方形,问道:“你说的智能手机是这样的对吗?”   “是的——”沈白露也捡了根树枝,在长方形里面添加了几个小正方形的APP,“这些就是手机软件,点开它就能使用各种功能,聊天、网购、看影视……”   他点了点头,有些赞同地说:“是这样,是这样的。”   沈白露还以为他会纠结什么灵魂穿越,看情形完全不纠结嘛,接受度还奇高……索性又画了一台电脑给他看。   秀了一下,沈白露用脚把画的东西擦掉了,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好了,虽然我们俩可能不是同一年过来的,但是所处时代差不了多少。”   方垒没有再说话,十分安静地向前走了会儿。   沈白露担心他有别的想法,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方垒有些凝重地叹了一声:“不,与其说难以置信,不如说果然如此。早在部队,我便觉得我很奇怪,为了弄明白,我翻阅了很多书籍资料,甚至请教过一位略懂灵异玄学的战友……你说的什么量子力学,穿越时空隧道,我虽然不理解,但我相信它的存在。”   听他这样讲,沈白露的心放下来。   妥了。   *   夕阳渐渐隐入远山之顶,方垒想询问她关于未来的事情,但是因为脑海中的画面不是很清晰,有时候也问不出来什么。   沈白露只好大致地描述了一下那时候的景象,比如繁华摩登的都市,川流不息的交通,灯红酒绿的夜景,多姿多彩的生活……   方垒听得直沉默不语,最后突然说了一句:“这些不正是我们这一辈一直在努力奋斗,建设祖国的目标吗?原来真的实现了?”   沈白露听得直击心灵。   是啊!真的实现了!   忽然又想到,话越扯越远了,之前可不是要跟他聊这些的。不管重生穿越这些意外的事,他现在对自己有没有那个想法啊?   “那,方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沈白露唇笑语嫣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男人,用这种诙谐的方式问,也不知道他能不能get到。   方垒用十分有神的目光注视着面前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人,却沉寂如山地没有回答。   沈白露担心他没有听懂,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她低低地绞了绞自己的衣角。   他好像还在顾虑着什么,突地笑着问道:“可是,倘若我穿越过来前就有家有室了呢?”   卧槽!什么?   沈白露脸上的娇羞笑容渐渐褪去,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的节奏啊!   刚才为什么要搞那么清楚,一捋清了,果然就容易产生伦理道德问题……   苍了个天……   却见他脸上笑容暧昧莫名:“呵呵,逗你的。”   沈白露有些生气:“方垒,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回到这辈子是想弥补当初错过你的遗憾,更想跟你一起奋斗出美好的人生,所以才会在认出你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送给了你手绢——但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可以选择自己奋斗。”   她说话的语速极快,怒怒地看向他。   见他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   只感觉自己原本就不应该说那么多废话,正想转头走的时候,被他一把拉至身边,低头亲住了她的唇。   淡淡汽水的味道萦绕在齿间,远山处的夕阳将要消失,几缕橘红橙黄的晚霞飘浮在天边…… 第21章 好对象   杨树叶子在晚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 沈白露有些懵,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尽,暮霭之中, 沈白露很不好意思, 都不敢看向他, 只垂了垂首, 捏了捏手指。   方垒看着她:“还生气吗?”   “也不是生气,你没有记忆,那些顾虑是有道理的。”沈白露认真地说, “之前是我太冒进了。”   方垒又笑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是穿过来的,那个时空的我, 不可能会有家有室。”   “这么肯定?可你拿不出证据。”   他点头答道:“确实拿不出证据, 仅能凭我直觉。”   沈白露张了张眼睛, 走直觉路线?靠谱吗?   “穿过来后, 除了保家卫国,我总觉得我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看到你的时候,那种想法更强烈, 好像应该要跟你一起做些什么事。”   沈白露听着,起初感觉丝丝欣慰,后来一想又不对,不由地哼道:“可是,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把手帕还给我?”   方垒沉默了下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把手帕还给你,其实就后悔了,往回缩了缩,还好你态度坚决一些。”   沈白露哼了两声:“被拒绝很丢脸的。”   “我错了……”方垒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呀!”沈白露朝他手臂掐了两下。   然而他手臂的肌肉十分结实, 很难掐动,沈白露气得直哼。   打闹腻歪了一会儿,他问:“你刚才说回到这辈子是想跟我在一起弥补遗憾的?你能不能说清楚明白些?也许对我的记忆恢复有利。”   沈白露看着他,觉得即使告诉他存在重生的可能,他应该也会接受,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初二人怎么错过,过得怎样不顺,结局如何凋零……   方垒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很久才吁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像天方夜谭?”   方垒却说:“不,你一说,我便更确定了,我极有可能与你一样,也是又活了二十年,才回到这辈子改变人生的。”   沈白露愣愣地看着他:“确实有这个可能,那一世的方垒,比我早走两年。”   如果他也是20岁过来的,那他跟她的人生轨迹应该差不多,不可能有家有室,沈白露松了口气。   “怪不得我看到邓雪梅,也觉得她似曾相识,但是从心底生出厌恶之感。”方垒又道。   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一扫之前的冷酷。   *   夜色越来越沉,只能看到近处几米的物体,   “天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方垒嘴上说好,手却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   沈白露依偎在方垒的胸前,没有再说话,只默默地想了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他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心意,问了一句。   “在想,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方垒非常直白明了地说道:“我会先回家说明情况,再去你家登门拜访,都没问题的话,回部队后,我会跟提交结婚报告的。”   这么快!感觉这才刚开始呢,就已经进入结婚流程了啊!   沈白露有些小小的郁闷,在他怀里拱了拱。   “怎么了,觉得太快了?”   沈白露无奈地说:“人家还没有好好感受恋爱的滋味,你就马上要回部队了。”   “没办法啊,军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苦逼。”他说道。   听到苦逼这个词,沈白露噗哧笑了一下:“你平时也会脱口而出这些现代用语吗?”   “差不多,所以战友都觉得我是个怪人,我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还叹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给你,只能按这个流程来……”   “知道啦!”   如果他们相亲,也会这么快节奏的。见一面,觉得还行,或者双方家长觉得行,就按头同意。   上辈子的方垒,好像就是迫于家人的压力同意的。   想到这里,沈白露问:“方垒,你父母是不是对你挺强势的?”   方垒顿了顿,说道:“其实我上次没有跟你说太多我家的事,不过现在可以说给你听。我妈一生下我就走了,我差不多是我大伯大娘抚养长大的,后来我爸又娶了一个,但是在我弟出生几年后,我爸也走了……我继母待我并不好,大伯为我着想,让我十六岁就去当兵了。”   沈白露无比惊讶,原来他的身世这么凄楚!   “那你现在回家是跟你继母弟弟一起生活?”   “是的,家里的田地我大伯一家帮忙耕种,我弟又才十二三岁,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忙农活。”   沈白露听着蓦然有些心疼,原以为自己三姐弟已经很可怜了,原来他更可怜。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对:“你继母不干活的吗?”   方垒冷哼道:“这是多年争吵的结果,如今她只负责菜园家务,大家相安无事。”   种田的寡妇多了去了,沈白露感觉这个继母也是个极品队伍里的啊……自己如果嫁过去……   想着不觉抱得他更紧了一些。   他笑了笑,揪揪她的辫子:“怕了?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她委屈的,等那时候,我们刚好趁机分家。”   “还有很远呢……先不提这些。”沈白露闷声道,“反正我是不怕的!”   *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天上一轮月亮投射淡淡的光。回去的路有些看不清楚,方垒牵着沈白露的手,二人慢慢前行。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对我产生怀疑。”沈白露说道。   方垒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对你产生怀疑?”   “如今事情发生了改变,我不确定后面会有什么情况,所以先跟你提个醒。”沈白露实话实说。   “好。”他满口答应着,“过几天等我有空了,我再过来与你商量一些事情。”   走进供销社的后门,又回看了一眼方垒。   他笑道:“快回去吧,早点休息,你明天还要早起进山里卖货呢。”   因为邓雪梅请假,王见娣一下班就赶回家了,宿舍只有李孝红一个人。   睡觉的时候,沈白露和李孝红聊了很多,李孝红说:“姐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小方同志看起来就是个有担当的,你跟他在一起,靠谱。”   沈白露却隐隐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只好安慰自己,既然已经进入这一步,就没必要再东想西想了。   *   次日一早,沈白露要挑货去杉树岭一带卖,买了几个包子馒头回供销社准备货物,即将挑担出发的时候,方垒出现在了供销社门口。   昨天全员助攻,现在大家全都心照不宣起来。   打了一通招呼后,方垒问道:“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吧。”   杉树岭跟他家的方向不是同一个,而且路比较好走,没有那么多陡坡,沈白露这些天慢慢的也练了一些力气,便说道:“这次我自己挑就行了,你快回家去吧。”   刘福兴开着玩笑说:“难得他想帮你挑,你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他今天还要回家帮忙插田的……”沈白露解释着,“而且我现在自己能行。”   李孝红打趣道:“这么快就互相体贴了,真不赖。”   沈白露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工作人员已经挑着担子出发了,沈白露也只好弯腰,把扁担架在肩膀上:“方垒,我要出发了,等你有空再来。”   “那行吧,你PanPan路上当心。”   “嗯,你也是……”   *   等回来正常上班,沈白露找了个好对象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邓雪梅只私底下非常不屑地说了句:“父母都还没有见,显摆什么啊?”此外并没有处处跟沈白露过不去,而是很正常地上班,空闲时拉上赵红霞去听歌、蹭电视看。   沈白露感觉不妙,她这是转性子了?还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农忙季渐渐进入尾声,8月5号圩市那天能明显感觉到来供销社的顾客多了许多,料想今天散圩也会散得晚一些。   沈白露正在柜台前忙活,今天来买肥皂、洗衣粉等生活用品的妇女络绎不绝。   正在给一个顾客拿电池,后边一个顾客又说要鞋油,沈白露一并弯腰去柜台里取,站起来递着电池给前面这个顾客,又问那个顾客是不是要这种鞋油……双管齐下,忙得不可开交。   在顾客摸钱出来的时候,沈白露看到前方稍稍空一些的地方,站着个中年妇女,大约40出头的模样,看起来似乎防晒做得好一些,皮肤比时常在太阳底下操劳的同龄妇女要白一些,她一直盯着沈白露看。   沈白露并不认识这样一位中年妇女,她也不像是沈家村的那些婶娘。   暗暗地想,她是想要买什么吗?   收了电池钱和鞋油钱,那两人离开柜台,但是那位中年妇女依然无动于衷,并且被后面来的一个牵着孩子的妇女挡在了她前面。   “想要买点儿什么?”沈白露只好问带小孩的妇女。   “有没有篦梳?”   “有的,这两种有长有短,你要哪种?”   “短的多少钱?”   “两毛。”   ……   那位妇女持续在盯着沈白露看,盯得她有些不自在。送走妇女小孩,又有人上前来买蚊香……   与此同时,邓雪梅的一声叫喊:“张姨——”打破了僵局。   那位妇女看到邓雪梅,总算没有再盯着沈白露看,而是应了一声,移步去了邓雪梅的柜台说话。   沈白露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却没有多想,只猜测她是不是邓雪梅认识的什么亲戚。   柜台前还有顾客不断过来买东西,沈白露无暇去打听她们说了什么,只用心地经营自己的柜台。 第22章 后妈   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时间, 沈白露也没有看到爷爷过来,平常只要爷爷来赶集,不管有事没事, 都一定会进供销社里跟她说两句话。   估摸着家里还在忙, 所以没时间来赶集。   沈白露迅速扒完饭, 飞快去圩市里买了半斤猪肉, 几块豆干,一斤土葡萄,在回沈家村的路口转了转, 遇到了一个正要回家的婶婶。   给婶婶吃了点儿葡萄,问了问, 婶婶说:“你们家里今天好像在犁最后一块田, 你爷爷是没有来赶集。”   沈白露便托婶婶把东西带回家去, 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返回供销社的时候, 却又遇到了上午盯着自己看的那个中年妇女,站在路边,跟卫生医院的院长爱人谢芳聊天。   看到沈白露后,中年妇女隔着一条马路目不转睛盯着她。   沈白露心中诧异,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老盯着自己?心里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多作他想。   一直到7号那天,邓雪梅休了一天假, 王见娣在宿舍闲聊时说:“雪梅最近的假真是多得不得了啊, 她家里早就忙完了,上次还去了她小姨家里帮忙插田。”   沈白露听着登时就觉察不对:“上回?31号和1号那两天假的时候?”   “是啊,怎么了?”   “她跟我说是帮家里插秧啊?”   “那就不清楚了,她回来上班后兴冲冲地跟我说她小姨家那儿有多好多好。”   “哦, 她小姨嫁在哪儿?”沈白露问了一声。   “石泉公社呢,叫什么简村……”   沈白露有些愣住,简村不是属于方家大队的吗?上次听方垒介绍他们方家大队,包括的几个自然村,其中就有简村。   她还瞒着自己,有这个必要吗?   总觉得最近实在有些古怪,还有那个奇怪的妇女……   坐在床边琢磨了一番,突然想到那一世就是院长的爱人介绍方垒相亲,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答案呼之欲出,难道,那个妇女是方垒的后妈?   沈白露脸色变了一变,冷静地捋捋。   所以邓雪梅暗中已经接洽了方垒的后妈?虽然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手段,但她应该讨得了这位张姓后妈的喜欢。   而方垒在2号那天回家后,跟后妈说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她才会过来盯自己?   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沈白露噔的一下,只感觉心中一凉,鸡皮疙瘩都要掉出来了。   虽然不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对邓雪梅来说,这样的事真的干得出来。也怪不得邓雪梅这几天还特别得意,还说什么“还没见家长”之类的话来酸她。   沈白露搓了搓手臂上的皮肤,深深感觉到一阵恶寒。   她相信方垒有主见,能自己拿主意,但是万一这个后妈从中作梗,给她下绊子,处处说她的不是,那么必然会坏事。   嫁不嫁是其次,不能让小人得逞。   沈白露拧眉细思,脸容有些惊诧,李孝红刚进宿舍,就看到了她的奇怪表情,问道:“哟,你怎么了?”   沈白露看了一眼李孝红,双目带着狐疑之光,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说话。   在宿舍外,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李孝红。   “这只是猜想,是我的直觉。”沈白露说,但通常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准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李孝红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推测不无道理,要去证实也不难,跟谢芳打听一下便是了。”   谢芳不是医生,只在医院的食堂里管管账,做些轻松的工作。因为谢芳平时人热衷给人介绍对象的媒活儿,所以还认识挺多人的,又时常来供销社,大家都熟悉。   沈白露问道:“怎么打听?直接找她问吗?”   李孝红说:“不用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问,那多难为情,我明天顺便去卫生院里给孩子他爸开胃药,看看能不能遇到她,顺便帮你打听打听。”   *   李孝红办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说帮着打听,次日便在午后比较闲的时候,跟主任说:“邓主任,我得趁医院还没下班,去给孩子爸开些胃药,很快就回来。”   获得同意后,李孝红去向医院。   沈白露内心有些忐忑,又有些感激,报纸就在手边,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住地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她的帮助,偏偏她帮自己,又真的是不求什么回报,连多说两声谢谢,她都说不用,只是顺便的事儿。   约莫一个小时后,李孝红回来了,还在大门,就朝沈白露点了个头,随后掀开柜台的门板,回到了柜台后。   由于下班后大家都基本上是拿着饭盒去食堂,人多眼杂,李孝红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吃完饭之后,找了个走一走消化一下的借口,拉着沈白露去了公社办事处的空旷大院里走走。   在一棵樟树下,看看四下无人,李孝红才说:“果然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沈白露的心没来由地就沉了下去,后背渐渐生起一股凉意,原来那个女人真的是方垒的继母。   “我当时开完药,恰好在他们医院的食堂外面看到了谢芳,便拉着我聊了会儿天。”   “我问她,最近有没有给什么人做媒啊?”   “那她怎么说?”   “她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就跟我说石泉公社方家大队正好有个人,想撮合她的继子跟雪梅在一起。”   “然后呢?”沈白露急切地问。   李孝红说:“你也别担心,我听谢芳的意思,她说要见见本人才好,最后因为对方要赶班车回公社,就先回去了,事情也没有谈妥。”   沈白露小小地吁了一口气。   “我顺口说,我们供销社的小沈最近也刚谈对象呢,巧的是对方也是石泉公社方家大队的军人,叫方垒,这次回来他们遇到了……”   李孝红这样一说,谢芳就明白了,沈白露的对象,就是她要帮忙做媒的人。   沈白露默想,说出去也好,省了多少麻烦。   李孝红却说:“我是真的小看有的人了,年纪也不大啊,怎么那么多心眼?”   “怎么了呢?”   “据说,雪梅的小姨跟方垒的后妈是一个地方的,两个人还比较要好,这才趁着方垒八一去公社开会,带着雪梅去他家里坐了坐。这一招也太阴险了,直接上门去截胡啊!”   尽管历经过,但这会儿再度体会到人心的恶,沈白露的情绪依然起伏难平。   “人心真的能坏到这个地步!要不是我感觉不对劲,接下来都不知道要被她坑害到哪里去。”   “不过万幸,你和方垒现在算是自由恋爱,何况那边还是个后妈。谢芳说,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要不然还要生生拆散你们。”   *   沈白露恢复了一下心情,说了些感谢的话。   李孝红冷静地道:“先别谢谢,这事儿我觉得没必要先去质问雪梅,她做的都是暗事,就算摊开来讲,她当时去小姨家的时候,你和方垒的事也还没成,所以她是可以不认账的。”   沈白露点了点头,确实,当时他们还不算在一起。   “所以你最好是先跟小方同志取得联系,你们俩最好见个面合计合计,事情就好解决多了。”李孝红理智地分析着。   要跟方垒取得联系,现在并不难,他们方家大队也有一部电话,就在大队办公处,只要让接电话的人跟他说一声,在约定的时间再打过去就好。   供销社里有一部电话,但是沈白露不想在供销社里说这事,便打算去邮电局。   可邮电局这会儿也下班了,要问的话,只能等明天。   李孝红说:“要不就在供销社里问吧,那间办公室老段也有钥匙,主任今晚不在,只要征得老段同意就行了。”   *   回到供销社,李孝红把老段叫了出来:“老段,开办公室的门行个方便打通电话?”   老段问:“你打给谁?”   沈白露原本想说:“是我打。”   被李孝红抢先一步说:“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家那口子。”   开了办公室的门,老段也想在一旁听热闹,被李孝红不客气地请了出去:“我家那口子在水库呢,我有私事问他,很快就好。”   幸亏当时方垒走的时候,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笔记本和笔,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沈白露照着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不一会儿,有个人来接。   沈白露问道:“是方家大队吗?”   “是啊。”   “麻烦你帮我去叫一下方垒,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再打过去。”   “你是哪位?”   “我姓沈,你一说他就明白了。”   *   接线员方大叔从大队办事处走到了方垒家。   张琴正在家门口的猪栏处喂猪。   “垒子呢?”   “谁知道死哪去了。”张琴没好气地说。   方大叔向来知晓张琴口里没句好话,也懒得跟她计较,问方垒的弟弟方凯:“凯凯,你哥呢?”   “去我大伯家了。”   方大叔又走到方大伯家里,正好看到方垒走出来。   “走走走,赶紧的,有人打电话找你。”   方垒一脸疑惑:“部队打来的?”   “不是,一个姓沈的女同志打来的。”   沈白露?方垒忙问:“她还说什么了?”   “半个钟头后她会再打过来,你去坐着等就好了。” 第23章 贵客临门   贵客临门   供销社这边, 沈白露打完第一通电话,和李孝红坐在办公室里等着,老段过来问:“还没打完哪?”   “我家那口子去水库边的村里喝酒去了, 我这不是在等人去叫他吗?”李孝红急中生智地道。   眼看着就要到约好的打电话时间, 邓雪梅却拉着王见娣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怎么神神秘秘的, 原来是来这儿打电话。”   “谁要打电话?”王见娣问。   “我。PanPan”李孝红说。   于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 突然热闹起来……沈白露无语得紧。   李孝红见状,说:“待会儿就要打电话了,你们好歹避开一下啊?”   “你打你的呀, 我又不吵你。”邓雪梅半分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还说, “难道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可是露露不也在吗?”   场面有些僵局, 沈白露感觉邓雪梅根本就是故意过来的, 当着她的面, 跟方垒聊两句,沈白露是不怕的,只不过从一开始就说是李孝红要打电话,老段又在场, 这会儿穿帮了也不好。   沈白露脑子不断转动,看了一眼李孝红,说道:“时间到了,红姐, 你快打吧, 搞不清的话,让他亲自过来呗。”   “亲自过来?”   “是啊,借了你们家的钱,都立秋了还不还, 要拖到白露,拖一个月呢,不如你让他拿欠条过来,你去催……”   李孝红明白了,得了授意,拨通了电话。   “喂,我是孝红。”   “是这样,上回借出去的钱说白露再还?都已经立秋了,又拖一个月……我跟你说不清,你这两天有空最好过来供销社一趟,把借条拿给我,我去催!”   “记着,一定要亲自过来!这几天都可以。”   *   方垒在那边接到电话,有些莫名其妙,说话的人是供销社的那位李孝红大姐?不是沈白露要打的吗?什么拖到白露再还钱?还让他亲自过去供销社……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方垒感觉蹊跷得很,猜测沈白露是不是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只好让李孝红来说暗号。   难道沈白露欠了人家的钱,债主逼得紧?   方垒迷惑不解地挂掉了电话,方大叔挺识趣,没有多问什么,只问了问方垒什么时候回部队之类的话。   李孝红打完电话,又愤愤不已地骂了两句欠钱不还的人。   王见娣安慰了几句,没有任何异样,大家只好纷纷回宿舍。   *   不过是打通电话,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沈白露回去的时候,感觉心累不已,不过还好,这个头算是接成功了,方垒应该懂的吧,就算不懂,也会想要过来弄懂的吧。   回宿舍的时候,跟李孝红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去洗澡时,李孝红说:“哎,当时都怪我不好,我应该说是你打电话的,又怕他们多嘴生事。”   “没事,打了就行了,反正这些事,当面说更好,在电话里沟通也要花费很久,估计段叔也不会答应占电话费的便宜。”   躺着准备睡觉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又从办公室传了出来。   沈白露觉得有些不安,琢磨着不会是方垒打来的吧……   老段开了办公室的门,接了那通电话,随后很快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小沈,沈白露,睡着了没有,快来接电话。”   沈白露一惊,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摸出枕边的电筒,借着光下了床,走到院外。   “谁打来的?”   “你们村的干部,你爷爷出事了。”   沈白露吓得心脏都要停止了,箭一般冲到了办公室,接过电话,急切地问:“我爷爷怎么了?”   下午,沈爷爷去放牛,迟迟没有回家,沈晓冬和叔叔打着手电去放牛的地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只好发动村里几个亲戚去找。最后终于在山上找到了摔伤了腿的沈爷爷。   沈白露吓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问了问,说是跌打老师傅还在诊治,应该没有摔断骨头,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之前特地交代了爷爷不要去山上放牛的,爷爷也照做了,只在山下的一片平地上放牛,没想到牛突然发了性子,冲进了旁边的一片茶树林,又朝山上奔跑。沈爷爷为了追牛也只好上山,虽然把牛追到了,但下坡时把腿摔伤了。   沈白露辗转难眠,次日一早,沈白露就急急回家,不亲自看一眼,总不放心。   *   抵达家里,沈白露看到爷爷的右脚十分肿大,脚面、脚踝、小腿处都涂了一些草药糊糊,有外伤的地方擦的是药油。   看到孙女回来,沈重德皱着眉说:“我昨晚都叫红兵不要打电话去吵你,没有想到他还是打了。”   沈红兵是他们这个房头的三伯,任大队干部,沈白露特地嘱托过三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都要及时跟她说一声。   “你也不能怪他,你都摔成这样,家里还有这么多农活要忙,三伯跟我说一声是对的。”   “也没什么事了,秧苗都插好了,现在大家都在扯花生。晓冬早上已经去扯苗,慢慢弄总能弄完嘛。”   沈白露叹了一口气,又问:“爷爷,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吧,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不用,跌打师傅检查了一遍,说没有伤到骨头,已经帮我把脱臼的骨头复位了,现在只是红肿难看一点,外伤也不严重,用不了多久就好。”   沈白露有些郁闷:“上次我还特意交代你的,没有想到防不住。”   沈爷爷却说:“幸亏是我去放的牛,如果是晓冬去放,摔到了他,那就更不好了,他还要去读书的。”   “不过好好的牛怎么会突然发性子呢?”   “兴许是这些天双抢把它也累着了吧。”   沈白露特地去了牛栏里看了看那头老水牛,这会儿它倒只低头嚼着红薯藤,一脸的无辜相。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啊!”沈白露气气地说道。   老牛眨了眨奇大的牛眼睛,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咀嚼。   *   沈白露去厨房里剁猪草,沈春雨拎着一桶衣服从河边回来了,晾好衣服进厨房帮忙。   “你先去吃油条吧,我买了油条包子回来,晚点煮饭也不要紧。”   沈春雨飞快地去了堂屋,抓着根油条又回到厨房:“姐你不吃吗?”   “我在路上吃过了。”沈白露慢慢地剁猪草,问道,“现在爷爷腿伤了,放不了牛,这牛怎么办?”   “昨晚商量过了,小峰早上放,下午晓冬哥哥放,等晓冬哥哥回校了,我接过班,跟着小月的姐姐一起去放牛。”   “那等你读书了呢?”   “跌打师傅说爷爷的脚那时候也好了。”   话虽如此,沈白露还是有些不放心。   “吃完油条去花生地里帮晓冬一起扯花生吧,顺便带两个包子带点儿水给他。”沈白露吩咐着。   *   今天早上沈白露回来的时候,买了两根排骨,搁锅里焯了水,又把提前泡好的黄豆一同炖着。   豆子混着排骨的香味蔓延进院里,沈晓冬和沈春雨挑着满满的一担花生苗进了院。   “真香啊!” 沈春雨一边说一边把畚箕担子放在屋前,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累死我了。”   沈晓冬说:“幸好前两天下了一场雨,花生一扯就扯出来了,不然我得拿锄头挖个半死。”   沈白露走过去随便揪了一棵花生出来,花生苗的叶子与茎杆绿中发黄,泛着黑色点子,根部挂着许多粒带了泥土的花生。   “这个看起来还可以啊,一蔸苗结了这么多花生。”沈白露顺便剥开一颗花生尝了一下,“嗯,不错,好吃的。”   中午太阳大,三姐弟在家坐个小板凳轻松摘花生即可,摘完的花生苗堆起来风干了当柴火烧,或者拿去垫猪圈牛圈也是可以的。   沈白露又说:“你们现在先摘一些花生洗干净吧,等下煮熟花生吃。”   沈爷爷拄着根棍子慢慢地单脚走了过来,急得沈白露说:“爷爷你就在里面休息吧,别出来了。”   “我只是右脚动不得,又不是不能干活,晓冬帮我拿张凳子出来,我坐着摘花生。”   “哦。”   *   这个活儿的确轻松,早饭过后,锅里在煮花生,一家人只消坐在阴凉处,慢慢地把花生摘下来就行。   沈白露:“争取在午饭前摘完,洗干净还要赶着去晒干一下水分的。”   沈春雨问道:“姐,你当时跟谁算的卦,能算到爷爷摔跤。”   呃……沈白露发了一下愣,只好忽悠:“就是一个过路的江湖术士,我一时好奇排了一卦,他让我近期小心长辈有血光之灾。”   “哦,真的能算得这么准吗?”   “我也不知道。”   沈爷爷说:“有的人还是挺准的,后来破四旧,不让搞这些,现在这两年,他们又开始活动了。”   正聊着天,邻居六婆婆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重德哥哥,你们家来贵客了,”   沈白露只以为是什么下乡的干部过来探望一下爷爷这个老支书,心里没有在意,只是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时,不禁惊了一跳。   “方垒!” 第24章 围观贵客   看到方垒, 沈白露实在意外,都来不及作何反应,只迅速地把摘下的花生扔进箩筐里, 拍了拍手里的泥土站起身迎了过去。   惊讶而又带着几分羞意地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实在太乱, 那通电话打过去, 沈白露觉得他就算第二天去供销社找她, 李孝红会把事情经过告诉他的。不曾想,他居然主动上门了。   方垒手里拎了两瓶白酒,一条香烟, 一些糖果、饼干,一兜子山梨, 还买了一块猪肉, 看到沈白露的时候, 情不自禁笑了笑, 信步靠近。   “我今天一早就出了村,去供销社找你的时候,孝红大姐说你回家了,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 干脆就过来了……”他完全没有尴尬之色,十分从容淡定,说罢望了望正在摘花生的沈晓冬和沈春雨,最后把目光落在沈爷爷身上。   晓冬、春雨面面相觑, 这是姐姐的对象?   沈重德看到这位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也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拄起棍子起身站了起来。   “爷爷的腿伤不要紧吧?”方垒问。   沈重德示意晓冬拢了拢门口杂乱堆放的花生苗,清出一条道,又说道:“快屋里坐。”   方垒先把那些东西一并塞到了沈白露的手中, 再帮忙把沈爷爷搀进了屋里。   六婆婆笑咧咧地说:“重德哥哥,是不是贵客?”   “是是是!”沈爷爷忙不迭回答。   沈白露面对爷爷疑惑但又明了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招呼着:“六婆婆也坐吧,我先去洗个手。”   趁着洗手的空当,心里琢磨着,跟方垒的事,还来不及跟家人报备,他就先登了门,等下该说怎么介绍好呢?这个年代也不兴说男朋友,所以应该说“这是我对象”?   ……好难为情啊,方垒是怎样做到自信又从容的?   偏偏六婆婆的嗓门极大,吼第一声的时候就吸引了旁边的邻居,现下院门口已经探头探脑地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妇女。   沈白露洗净手,甩了两下,冲她们有些无奈地笑笑,走进屋子。   打算硬着头皮,抵住害羞,学方垒那样大大方方,不料方垒真的太淡定自如了,自报家门地说:“爷爷你好,我是露露谈的对象,我叫方垒,家在石泉公社方家大队方家村,现在在部队里任副连一职。”   沈白露情不自禁扶了一把大门,这、这么坦白?!   沈春雨和沈晓冬也笑吟吟地看屋里面的情形,妹妹还在沈白露的身后小声叫了声:“姐——”   沈白露扭过头:“你们俩别摘花生了,去洗手。”   “哦。”   “端盆水过来给爷爷洗一下。”沈白露感觉自己有些慌乱。   沈爷爷喜不自胜,看得出来他应该挺满意的。   方垒是那种会招长辈喜欢的类型,这个年代嫁军人又是十分荣耀的事情,所以六婆婆也仿佛在看自家孙女婿。   “很好很好很可以!”六婆婆说道,“人才真的太好了!和我们露露也很配。”   她说着干脆过来把沈白露拉到了方垒身边,不住地打量,并用恨不得他们原地结婚的口吻赞叹着:“看看他们两个,多配啊!”   沈白露尬得简直能把家里去年才铺上水泥的地板抠出洞来……   须臾,先前围观的那些人干脆大胆地走进了院里,来到了屋子大门处,有几个女性长辈也涌了进来,就近观察,叽叽喳喳说着各种好话。   沈白露感觉大脑都是嗡的,仿佛住进了一群蜜蜂,脸都似乎笑得裂开了,肌肉都要抽筋了……   *   遇到这等大喜事,沈重德虽然喜出望外,但是人丝毫不乱,赶紧吩咐春雨去洗山梨、摆些糖果饼干,把煮熟的花生盛出来招待客人,又让晓冬去代销店里称点儿五香瓜子回来。   那些女性长辈热情又八卦,聚堆着打听了一些事情,闹腾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她们才轰的一下,相互拉着对方,识趣地全都散去。   屋子里渐渐归于平静之后,方垒说道:“花生还没有摘完,我们边摘花生边说吧。”   沈重德见这个年轻人这么会说话做事,满意地点头,客套地说:“哪有让客人做这些事的。”   “没事,我在家里也做这些事的。”   沈白露也不想干坐着,还不如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来得自然,便说道:“就还剩一小堆花生,摘完了也好去洗干净晒干水分。”   于是大家又围着那堆花生苗,摘起了花生。   沈重德说道:“你们大队的老书记方喜平我是认得的,以前我们也在一起开过会……”   “露露也是不懂事,谈了对象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沈白露无语地说:“原本是想今天找个机会说的,不想他先过来了。”   稍待,婶婶黄淑英也带着小艳进了院子。   黄淑英一入院就瞥见方垒果然跟她们说的那样一表人才,笑着边走边说:“爸,我听六婆婆说露露的对象过来了。”   沈重德:“是的,石泉公社的。”   黄淑英趁势蹲了下来帮着摘花生,顺便还问了些详细的问题。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花生就摘完了,时间才十一点半。   方垒主动请缨说:“我担去河里洗花生吧。”他走到旁边,拿了根扁担。   一共大半担花生,上面沾着不少泥土,沈白露和晓冬各拿了一个空箩,一同去洗花生。   沈重德点着头,又跟黄淑英说:“军红在做什么?你们中午都不要做饭了,一起过来吃吧。”   “嗯。”黄淑英支了支小艳,“你快去叫你爸过来帮忙。”   沈春雨把花生苗搬到柴堆旁边,扫了扫地上的泥土,黄淑英则去厨房里烧水,准备杀鸡。   *   河水依旧清凉,三人各自拿着箩筐装了花生,放到水里擦洗。   方垒艺高人胆大,卷起裤管下河里去。   虽然这一块的河水比较浅,但是下面很多鹅卵石,沈白露劝道:“石头很滑,你小心别摔着了。”   “没事,我看着的。”   黄泥水很快透过竹条的缝隙漂了出来,随着河水流走,筐里的花生显得白白净净。洗净后搁在岸边沥了沥水。   沈白露对弟弟说:“晓冬,你先把花生挑回家,在门前的水泥平地上摊开了晒着,我有话跟他说。”   沈晓冬点着头,挑了花生就走,还非常懂事地把两个空箩也一并带走了。   *   河岸边种着一排高大的树,树上有蝉正在鸣叫,走在树荫里,沈白露看了方垒一眼,相视一笑。   沈白露抿抿唇:“我没有想到你会过来,昨晚在供销社里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原本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的,没有想到当时有些人赖着不走,只好让红姐跟你对暗号。”   “你一定听得一头雾水吧。”   他笑道:“刚开始有点儿懵,但后来觉得大约是你遇到了紧急情况,当面说比较好。我还担心是你借了谁的钱被催债,特地带了些钱过来。”   “哈哈哈——”沈白露大笑一阵后,突问,“如果我真的欠了人家的钱,你打算帮我还?”   方垒:“只要我有钱,这次还不清,就慢慢还。”   沈白露看向这个憨憨的人:“真是个实在人。我昨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的。”   “什么事?”   沈白露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在你八一那天过来的时候,邓雪梅去过你家里,你知道吗?”   方垒的表情有些惊讶:“什么?她去过我家?”随即又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去我家的人是邓雪梅?”   “咦?你不知道?”沈白露有些奇怪。   方垒摇摇头,他只是在2号回家后,听邻居提起昨天家里来了一个姑娘,好像是要给他相亲的。   所以他很快跟张琴说:“我已经有对象了,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张琴脸色一变:“你对象是哪里的?”   “在供销社里上班。”   张琴当即不悦,供销社里总共就两个年轻的未婚姑娘,一个长得漂亮,一个长得实在,凡是去过东阳供销社的人都知道。   因为张琴娘家是东阳公社的,跟邓雪梅的小姨是老相识,那天又跟邓雪梅聊得契合,心里挺认可这个姑娘。   如果娶个漂亮的媳妇回家,她是看不顺眼的,便劝道:“你爸走得走,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要娶个只会打扮的媳妇回来,以后天天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是受不了的。”   方垒冷笑道:“你放心,不会跟你住一个屋檐下的。”   张琴听着方垒话里有话,有些生气:“我虽然没生你,但生了你弟,照顾了家里这么些年,你这样跟我说话吗?自从你受伤之后,你就没有再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原来这两年都把钱花在她身上了?”   方垒在受伤之前,确实会寄钱给家里,可是受伤之后,思维已经不同的方垒回想起曾经的种种过往,觉得这个后妈根本不值得他给半分钱,遂再也没寄过钱。   没了方垒的补贴,张琴耿耿于怀,这次更是明显感觉这个继子变化好大,索性想借着这件事情闹开。   不想方垒只留下句:“我的钱怎么花是我的事,我并不需要向你交代。”说完就出门去了大伯家,避免跟她争吵。   ……   沈白露听完,皱了皱眉,默默地思索,这个继母这么厉害,以后可怎么相处。   他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舒展笑道:“你放心吧,是时候给方家清理门户了。”   诶?清理门户? 第25章 入V一更 家丑   家丑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怎么他说出来这么轻松。望着方垒举重若轻的神情,沈白露不由疑惑。   “清理门户?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方垒:“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件事说出来也是家丑, 但是不清不行。”   沈白露一听, 耳朵都支楞起来了, 难道是那种八卦艳闻?张琴看起来就比其他的农村妇女会打扮, 也保养得比同龄人好一些,莫非跟村里的哪个汉子搞在一起了?   虽然很好奇,也有些八卦欲, 但还是努力维持平静,问他:“这么严重?”   方垒没有什么顾忌, 有一说一:“我家的事, 之前多少跟你讲过。”   “嗯。”   早在方垒父亲去世时, 他弟弟方凯不过才三四岁, 张琴人还年轻,人人都劝她改嫁,但是她不愿意,说是要把方凯抚养长大。   当时还是挣工分的时代, 她基本上就是磨洋工、混日子,从不下田,只在队里养养猪,做些轻闲事。每回队里计工分或者分粮食的时候, 她基本上都要争取最多的利益。整个生产队对她意见都相当大, 但是她说自己是寡母带孤儿,不能这样受欺负。见过她撒泼打滚的架势,大家只能摇头,懒得跟她计较。   “后来单干后, 我们家里分到了几亩田,她也不管田地,把田丢给大伯一家管。”   沈白露听着,暗忖这个张琴是真的会享福啊。   “这不是相当于你大伯一家负责她的粮米吗?这么年轻,改嫁又不是不会幸福。”   方垒:“我在部队,家里的事顾不了,我大伯一家也是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作了让步。”   沈白露边听边点头,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光是凭这点就清理门户,好像不够有说服力。   所以她问道:“可是你在建军节的时候,不是还跟我说分家的吗?她是不是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情?才让你想清理门户的?”   方垒吁了一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沈白露一下。   沈白露有些莫名,这是什么意思?伸手折下一根灌木枝,在手里把玩着听他继续说。   方垒语气沉重:“因为打仗与战备,我已经三年没回家,2号那天跟她吵了两句后,去了大伯家。大伯见我有分家的想法,干脆把一些事情告知了我,让我自己定度。我这才知道,原来她这几年根本耐不住寂寞,在隔壁村有一个相好的单身汉。”   果然啊……沈白露目瞪口呆,惊讶地道:“那她到底图什么啊?自己改嫁不就好了吗?”   方垒说:“图舒坦日子。”   “……这话怎么说?”   “之前她在队里混工分,我还不是现在的我,会时不时寄钱给她补贴家用,她又不管种粮食的事,所以日子过得确实舒服,改嫁未必能遇到这样的条件,可能还要生养孩子,所以她一直不想改嫁。”   沈白露啧啧不已:“张琴真的太会享受了!”   方垒吁了一声:“我大伯一家都是忠厚老实的,看在我爸早逝,又有小孩要拉扯的份上,对她一再忍让。又怕我受影响,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我。”   “那现在怎么办?”   方垒坚决地道:“既然她还想横加阻拦我们的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   河里的水不停歇地流动着,偶尔会有一两个干活的人从河边经过,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日头愈烈,树上的鸣蝉唱得更欢了。   听完这些个事儿,沈白露有些发愁。   “可是,你要怎样清理呢?让村干部,家族长辈聚在一起劝说?偷汉子的事毕竟不光彩,你弟弟又还是个未成年,摊开了讲的话,他会不会受影响?万一她不走,或者叫了娘家人上门讨个说法,那可能会闹成械斗……”沈白露忧心忡忡。   “你的顾虑我也有思考过。”他停了一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完毕,你只管听我的好消息吧。”   沈白露叹了一声:“没有想到,难关在你那儿。”   “不把她清理出去,家人抬不起头不说,将来你嫁过去,我怎么能让她给你委屈受。”   哼了哼:“谁要嫁过去了。”   方垒浅浅地笑,没有接她的话,只直直看着她:“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会带上我大伯他们来你家正式提亲!”   提、提亲……这么快!沈白露有些发怔,都不敢与他对视,揪了揪手里的灌木枝。   “你觉得太快了?”方垒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可我假期不多了,不赶紧解决,只怕夜长梦多。”   “……”   说心里话,沈白露也考虑过,倘若跟方垒把亲事谈拢了,起码这段感情有组织保护,那些人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罗华光会死心,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也应该会消停。   她对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安全感,至少感情落实了,会多一分安全感。   沈白露顿了顿:“那,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但你得保证,不管解没解决张琴的事,都要尽可能多地与我联系。”   方垒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遵命!”   *   回家路上,跟来的时候一样,会有人特地嚷得很开:“露露,这是你对象?”随后吸引其他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围观。   沈白露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了表情的脸,又要僵笑着裂开了。   方垒却如同下乡的干部,大方自然地笑着同乡亲们打招呼。   “你好像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既然过来了,当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方垒透露出几分得意。   院中,叔叔沈军红正在拔鸡毛,看到方垒就点头,招呼他往屋里坐。   厨房里,婶婶在往锅里倒油,准备炸香酥肉,春雨在撕豆角。   沈白露忽然想起爷爷摔伤的事,征求方垒的意见:“昨晚有几个亲戚去山里找到爷爷,把爷爷弄回来的。我想顺便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吃餐饭,算作答谢,你会不会不方便?”   方垒爽快地道:“这是应该的啊,没什么不方便。”   黄淑英听见后说:“那样的话,得再煮一锅饭,小艳,去家里把饭锅拿过来,顺便把那半个冬瓜,还有两根黄瓜带过来,加两个菜。”   沈白露见婶婶突然这样无私热情,不禁另眼相看起来。这个婶婶,也不是有多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自己拧巴。   既然要去喊人吃饭,那得赶紧去通知他们,沈白露迅速走出院子,不想方垒也跟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   他是真的自来熟呀,早先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根本是冷酷范儿的,现在越来越像个话痨了……   沈白露带着方垒,转了几户人家,逢人还得介绍一阵。   于是,沈白露明白了,他是顺便来刷存在的!   亲戚家里都拉着方垒进屋坐,沈白露赶紧说:“还得去叫人吃饭,下次再坐。”   绕到九叔家,叨了两句家常,介绍了一下方垒,又问:“九叔,能不能帮我捞两条大些的草鱼?我买了好招待客人。”   强壮的九叔叼着烟,二话不说拿出一把捞鱼的网兜。   他承包了一个鱼塘,养了一池塘的鱼,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割草喂鱼。去年过年卖鱼的收入就非常可观了,今年干得更加起劲儿。   下到池塘里捞了几次,鱼都有些小。   九叔说:“现在的鱼还不大,到了中秋刚刚好,等养到过年,有的又嫌大了。”   最后终于捞了两条差不多大的草鱼,用茅草串起来,递给沈白露。   沈白露掏钱给九叔的时候,方垒说:“我来付吧。”   九叔笑道:“你是第一次上门的客,怎么能收你的钱,不过,下次你再过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拎着鱼回家,把鱼交给叔叔处理。   沈白露卷了卷衣袖,问道:“叔叔,这只鸡打算怎么做?”   “一半煮汤,一半炒着吃。”   “那鸡杂呢?”   “和鸡肉一起炒了。”   沈白露想了想,不如做个酸豆角炒鸡杂,另一半鸡肉焖洋芋。   沈晓冬说道:“这个主意好!”   方垒原打算自己也来帮忙的,被沈白露制止了:“知道你在部队里帮过厨,会的事情多,不过你还是去陪我爷爷说话吧,他一个人在屋里待着都有意见了!”   一大家子齐上阵,总算整了一些菜,堂屋摆了两张桌子。三伯、六叔、三伯的儿子国良等人都过来了,屋子里热闹不已。   沈叔叔问方垒能不能喝酒?   方垒说:“能是能喝,不过下午还要赶路,不能喝多了。”   沈叔叔:“那就喝两杯吧,这种酒还好,度数不高。”   几个男性长辈都坐在一桌,问了些方垒部队里的情况,方家大队的情况,沈白露原本陪坐在一旁,后来干脆坐到了旁边另一桌去。   *   吃罢饭,他们又坐着喝了些茶,黄淑英还帮忙喂了一下猪。沈白露发觉婶婶好像真的变化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方垒跟着沈晓冬去挑水了。   沈白露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妹妹过来说:“爷爷叫你,我来洗吧。”   沈爷爷只问:“露露,你跟他谈了多久了?”   “其实没多久,就前些天才确定的。”   “依我瞧着,人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家里情况怎么样,我想着你们要是作为自由恋爱结婚,也是可以的。小方人很实在,说要先回部队去打结婚报告,最快也要到明年探亲假的时候才能结婚。”   “他跟我说过这些了,我觉得不着急。”   “不过,趁他还没有回部队,最好我和你叔叔、婶婶带上你,去他家里走一趟,见见他家的大人才好。”   沈白露顿住,在当时,女方去男方家里看看也是很正常的流程。只有看了男方的家庭情况,才好决定要不要接受。可是方垒打算先解决张琴的事,如果去的时候,方垒还没有解决张琴的事……   沈白露只好说:“去看看也好,不过等我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再跟你们商量吧。”   沈重德欣慰地点了一下头:“小方人是挺好,但你是我大孙女,我当然要把好关,不亲眼看过,总不放心。”   “可是你的腿脚不方便啊!”   “这个没事,过几天消肿就能点地了,我们到时候坐国良的拖拉机去。”   正说着,方垒跟晓冬各挑了一担水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红薯。   “谁给你的?”   “小月她妈妈刚好挖了一担红薯回来,让我们拿几个。”   “让你们拿就拿啊……你们还真是不客气。”沈白露无语地笑。   方垒:“盛情难却嘛……”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哎。”   方垒:“我现在是上门的客人。”   “……”这人真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第26章 二更 缠绵   缠绵   在家里说笑了一会儿, 下午四点多钟,方垒与沈白露一同回供销社。   走的时候,沈爷爷给了方垒一个红包, 方垒不懂这是什么礼数, 犹豫着不敢接。   沈爷爷说:“这是第一次的见面红包, 不管以后怎么样, 都是要给的。”   方垒只好收下了。   走的时候沈爷爷因为腿脚不灵,只让晓冬和春雨去送送他们。   当天已经是9号,沈晓冬16号就要开学。沈白露说道:“晓冬你15号逢圩就过去吧, 在男宿舍里借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方便坐班车, 也不用你天还没亮就赶路。”   沈晓冬答应着。   送到桥头后, 弟弟妹妹折返回去, 沈、方二人继续前行。   方垒摸出了那个红包, 好奇地说:“我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沈白露听着直皱眉:“你不要这么‘猥琐’好不好。”   “哪里猥琐了,你接了红包不会好奇里面有多少钱吗?”   沈白露看着这个长相成熟的硬汉,内心却跟毛头小伙没区别,不禁说道:“我真怀疑你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也就二十岁, 不能再多了。”   方垒:“极有可能……两块钱啊,不错。”   他把钱塞回红包,递给了沈白露:“给。”   “给我干吗?”   “给你保管啊……”   沈白露微微惊讶,这也太快了吧, 虽然这个行为是好的。   “你自己拿着吧, 按流程,咱俩还不算数,你只是来我家见个面,我爷爷还要去你家考察考察再说的。”   方垒:“那我得加把劲了。”   *   从大路的某处穿过一片油茶树林走小路, 再经过另一个村的田埂、松树林,可以节省半个钟头,沈白露问道:“我们要不走小路?近点儿。”   平时她可不敢走小路,现在有方垒在身边,胆子也肥起来。   方垒点点头,相视一眼微微笑笑,十分自然地拉过了沈白露的手。   油茶树上茶籽果实累累,霜降前后便可以陆续摘茶籽了。   沈白露随手摘了两片叶子,说道:“也不知道你的记忆能不能找回,如果能找回的话多好,我们可以聊很多的话题。”   方垒笑:“你说,我听。”   “光是我一个人说多没趣,我也想听听你在新世纪里是怎么长大的,经历了一些什么事。”   “倘若我又是经历了一个苦命的轮回,跟你恐怕也不是一路人吧。”   “再怎么苦命,你至少也知道手机、电脑之类的,可想而知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那时候,越穷的地方越有扶贫队伍去扶贫,不像现在,大家都好穷。”   说到这的时候,方垒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要是我们将来也一直这么穷,你会不会后悔重生回来?”   沈白露突然觉得他真的好憨啊,坚定地说:“不可能会这么穷的。”   “你真的这样有信心?”   “当然。”沈白露答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下次再问这种假设性问题,那我可要真的生气了。”沈白露脸色沉了一沉,回看着他,“你可以因为记忆缺失怀疑你自己,但是不能不相信我!”   他有些惭愧,随后点了点头:“嗯,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否则也不会去找你买布了。”   沈白露抿唇莞尔:“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个憨憨看起来是个铁血直男,说不来什么动听的话,但是偶尔说句实实在在的,又总能戳中心窝,让人怀疑这是他的套路。   他又憨憨地傻笑了一下,沈白露望着他,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些不对劲,赶紧收回眼神,转身打算继续走路。   但是太迟了,一秒后,沈白露已经被他紧紧抱住,不由分说地在这个略隐蔽的小树林子里,咬住了她鲜艳欲滴的唇。   她起初是有些拒绝的,这儿虽是小路,但时不时也会有人往来,万一被人撞见,多尴尬啊。   可随着那股子力量被挑动起来,沈白露也豁出去了。   缠缠绵绵的一次亲吻,好像相当长久,又仿佛十分短暂。   沈白露催道:“我们该走了。”   他突然说:“要不,我背你走一段路?”   “呃?”   背着走的话,遇到人了倒是好说话,装脚崴了就行。   趴在他背上行了一段路,情不自禁地说:“怎么感觉像猪八戒背媳妇。”   方垒:“我也没丑成猪八戒吧。”   ……   *   下午六点多,正是食堂里人最多的时候。沈白露带着方垒毫不避讳地去食堂吃饭,看到他们关系非同寻常的样子,许多人不时侧目。   供销社的几个同事心中已经有数,李孝红老远就打着招呼:“露露,快坐这桌吧。”   得知方垒已经去见了长辈,李孝红笑眯眯地点头:“看来很快就要吃你们的喜糖了!”   “还早呢,起码得明年去了。”   “只要定下来,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邓雪梅因为想借罗华光的录音机,当时跟他坐在一起,看见沈、方二人有说有笑,两个人的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罗华光自从那次打架事件,遭遇了领导的压力,后来又听闻沈白露跟方垒在一起的消息,心中虽然憋了一口气,但也无可奈何。   邓雪梅那天见张琴过来,原本以为会带给她好消息,抱着非常大的期待,可是此情此景,一目了然。   她愤愤地戳了戳饭菜,看了一眼罗华光,讥笑道:“你的好妹妹有哥哥了。”   罗华光冷笑一声:“你的兵哥哥不也有主了?”   两人扒完饭,不欢而散。   相较起来,楚家丰坦荡许多,他作为技术人员,脑子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工作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到方垒非但不发怵,还十分大方跟他们打招呼,坐在一起聊了些天。   李孝红问:“小楚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楚家丰:“现在农忙季总算过去了,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研究,另外有两块试验田要耕种,所以还是会很忙。”   方垒问道:“研究的是杂交水稻品种吗?”   “是呢,今年春季稻收下来,亩产比去年高了将近百分之十,现在种的是另一个品种,看看秋收时会如何。”   饭后在附近散了一下步,沈白露说道:“等你解决好了家里的事,我才好让爷爷去你家。也不知道你会怎么解决……”   方垒:“先卖个关子,总之很快就见分晓。”   “老这样神神秘秘……”   沈白露想起张琴犀利的目光,心中就有些发毛,劝说道:“总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真担心她气急了,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这你放心,她还没那个胆,况且我也不会跟他们动用武力。”   *   天色将晚,二人沿着路边走了走,一直走到了卫生医院,有两个妇女在医院门口聊天,暮色中,沈白露只听到有个声音喊了一句:“小沈?”   沈白露定睛一看,是院长的爱人谢芳。   “谢阿姨。”沈白露乖乖唤了一声。   “这位是?”谢芳打量着方垒。   “我对象,方垒,石泉公社的。”   谢芳恍然大悟。   另一位妇女见状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着吧,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原本只打算聊两句就走,结果谢芳特别热情,一个劲儿地邀请他俩去家里坐坐:“早就听说小沈你找对象了,没有想到找的是小方,前几天小方的继母还让我来给他介绍对象……今天难得碰到,一定要到家里坐坐。”   院长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在县医院上班,一个在市里工作,还有一个在读大学,暑假没有回来。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人人羡慕不已,谢芳如今没有压力,闲着无事,又有这样的爱好,才到处给人做媒,撮合人找对象。   院长今天出差去了,家里只有谢芳一个人。   屋里整洁干净,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摆在柜子上,二人坐在中式的组合椅上,谢芳给他们倒了茶。   “幸好我当时没有答应下来,想着介绍对象,起码我也得认识双方,见过人长什么样,说话谈吐如何才清楚不是,幸亏我有原则,不然非得整出乌龙来。”   谢芳确实有原则,一点儿也不像有的媒婆,黑的能说成白的,只想着拿红包走人。   方垒非常直接地说:“其实当时张阿姨已经知道我有对象了,却还叫你来给我介绍对象,这说不过去。”   谢芳脸上惊讶不已:“什么?张琴知道你有对象了?”   方垒点点头:“知道的,我已经跟她说了。”   谢芳冷哼道:“这就是她的不对了,你们俩我看着般配,小沈长得标致,人品也贵重,她怎么还看不上了?”   方垒摇头不语,沈白露见状问道:“谢阿姨,你和他继母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只不过她有个嫂子跟我是同村的,所以见过。”   原来如此,还以为张琴跟谢芳非常熟悉,沾亲带故的呢,沈白露默然地喝了一口茶。把这些事摊开说也好,谢阿姨人是善良的,不该被人利用。   离开她家时,谢芳欣赏地说:“我还挺喜欢你们俩直来直去的,大家心中有了底,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更方便。你们不知道,人心很复杂,猜来猜去,把感情也猜没了。”   *   回到供销社后门不远处,方垒在微弱的光线中,对沈白露说道:“这几天我都要处理事情,你先好好上班,我一定在第一时间把结果告诉你。”   “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跟人起正面的冲突。”   方垒笑道:“你放心,我外出有纪律在身上的。”   “那我先进去了,你回招待所的路上小心一些。”   沈白露说完正想走,被方垒一下子捉住了手,行动迅速地再次亲了一下她的唇。   “好了,快进去吧。”   他的眼眸在夜色里反射着星子般的光,沈白露抿抿唇,带着一缕无法消逝的微笑转身:“那我等你噢。” 第27章 三更 去方家村   去方家村   日子在买卖声中划过了几天, 卖卖东西,看看报,跟同事们聊聊天, 沈白露表面如水, 内心隐隐担忧。   邓雪梅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她私底下联手张琴想截胡, 没想到扑了个空,哪里有脸说出来。   最初她一开口就带刺,连着跟王见娣等人说话也不愉快。沈白露懒得理她, 一向打马虎眼的朱姐也当面说她:“雪梅你最近火气怎么那么大?我们可没得罪你。”   大约自个儿调整了两天,后来又跟罗华光搅在了一起, 时常去听歌之类的, 才慢慢地脸上才有一丝笑容。   14号那天, 方垒终于过来了, 沈白露见他一脸轻松地出现在供销社门口,心里便知有了谱。   他却似乎有些匆忙,趁着吃午饭的时间,把沈白露叫出去, 言简意赅地说:“事情已经解决,张琴已经回娘家准备改嫁了。”   改、改嫁了?!沈白露目瞪口呆。从他脸上也看出了几分疲惫,估摸这几天他一定打了一场艰难的“仗”。   “你是怎么说服张琴的?她自愿回娘家的?”   他只笑笑,说道:“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听, 我收到通知, 25号之前就要归队,21号得动身返回。”   又是这么匆忙啊!沈白露怅然。   “明天逢圩,16号晓冬要返回学校,那么17号请爷爷他们去我家坐坐怎么样?”他问。   “我先跟爷爷商量一下。”   “嗯。”他停了停, 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沈白露,“这钱拿着帮晓冬买双回力球鞋吧,我上次听说他也喜欢打篮球。”   沈白露惊讶着不敢接,一双回力球鞋差不多就要十块钱呢!几乎要了她半个月工资。   他不由分说塞到了她手里:“去买吧,球鞋是男人的浪漫,上次我答应过送他的。”   “……”   你快回去上班,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有事打大队电话。”他说完就走,来去匆匆,让人心中依旧不安。   *   8月15日这天下午,沈晓冬来了供销社,沈白露给弟弟买了双回力球鞋,给他备了牙膏、香皂等东西。   从他爱不释手的动作和脸上收不住的笑容就可以看出来,球鞋真的触到他了。   看得沈白露直发笑,呵呵呵,男人的浪漫……   次日一早送他去坐班车,小心地叮嘱着:“学费生活费分开放的吧,不要弄丢了。”   “放心吧姐,丢不了。”沈晓冬笑着说。   沈白露担心弟弟没有零钱买车票,又临时在车窗外,把兜里的一把散票递给了他。   “你好好学习和锻炼,跟老师多沟通,有空就给我写信,中秋不回家的话,买两个月饼跟留校的同学分着吃……”   “知道了。”   下午沈白露早早下班,休了两天假,回家跟爷爷商量去方垒家的事。   沈爷爷的脚已经消肿了许多,一些外部擦伤正在结痂,已经可以拄着棍子点地走了。   他说道:“既然小方时间这么仓促,我们就明天去他们家吧,坐你三伯家的拖拉机去。三伯也是这边的村干部,一起过去也好。”   沈白露想想也觉得可以,遂去大队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通知方垒。   *   早晨,沈爷爷、沈军红、黄淑英、沈白露、沈红兵,还有沈红兵的儿子沈国良负责开拖拉机,一行人从沈家村出发了。   拖拉机冒着黑烟,突突突地颠簸行驶在乡村土路上,一摇三晃荡,沈白露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裂成几瓣了。   方家村距离沈家村不是特别远,步行翻山路两个多小时,开拖拉机走大路用了一个多小时。   快到方家村时,沈白露扶在拖拉机的边栏上,远远地看到了方垒站在村头,身姿如同松柏一般挺拔。   待拖拉机靠近的时候,他又十分矫健地跳上了车,站在了驾驶座的旁边,告知沈国良开到哪个地方停车最好。   沈白露看了看方家村的布局,跟沈家村差不多,村东是一条河,村前是田,村后是山,方姓家族的人都聚居在此。   方垒家虽然没有独立的院子,不过房子右手边只挨着一户邻居,主屋前面砌了一个杂屋,分成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猪圈。房子左手边是一块水泥晒谷坪,晒谷坪的下方有一片稻田,两米的落差,一条水沟在下方流过,屋后是一片小竹林。   站在晒谷坪看过去,目之所及,视野非常开阔。   方家大伯方启兴迎了出来,身后是方家大娘、堂哥、堂嫂……以及方垒的弟弟方凯。   方凯年纪才十三岁,一脸的忠厚相,完全没有随张琴。沈白露看到方凯的时候,心里不禁在想,张琴回娘家改嫁了,那他有没有受到影响呢?   方大伯和方大娘看起来就是老实厚道的人,他们一行人才进屋,大娘跟堂嫂就从厨房里端来了几碗面条,每碗面条下都卧了一个煎鸡蛋。   “来来来,快来吃面条,饿了吧……”   方大娘和堂嫂看着沈白露,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她就坐。   *   沈白露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想法,毕竟结婚这事还早,而且结婚了也不常住在这儿。但是听见两边的长辈开始商谈的时候,沈白露才反应过来:天惹,这是真的要进入谈婚论嫁的步骤了啊!   果然不管是哪个年代结婚,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现在物质虽然贫乏,礼节却比现代还要注重,什么提亲啊,请媒人哪,交换庚帖啊……都按最传统的来,礼节漏了一步,将来都要被人指摘。   沈白露听得头大如斗,眉头直皱,想想到时候结婚,几乎要请全村喝喜酒,要行土味十足的礼……就感觉压力巨大。   方垒凑到耳边,笑问:“你是不是头晕?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再好不过……   沈白露跟着方垒溜了出去,绕到了后面的小竹林,这儿环境十分幽雅。她大口呼吸着,拍了拍心口。   “怎么,压力很大?”他问。   沈白露抓着一根光滑的竹竿,情不自禁摇了摇竹子:“有点儿。”   他笑:“结婚没有这么容易的。”   沈白露:“突然不想结婚了。”   方垒脸一沉:“想临阵逃脱当逃兵了?”   竹林里十分清静,沈白露摇竹子时,有细长的竹叶飞下来。   方垒在她头发上拾掇出一片叶子,温声道:“你先别着急,今天把事情商定下来,你我都好放心,等我那边落实了,怎么结婚,怎么走过场,都听你的。”   看着他如此诚恳,又让人安心,沈白露问道:“你当真听我的主意?”   方垒:“当然,只要在能力范围内,都听你的。”   沈白露噗哧一笑,点头道:“既然最快也要明年,那到时候再说吧。”   正说着话,方凯在林子外喊了一声:“哥,大伯叫你们别在外面待太久。”   “知道了,马上回去。”   *   看着方凯转身离开,沈白露不禁问道:“对了,上次太匆忙,也不方便,你都没跟我说你是怎么解决张琴的呢,还有你弟怎么办?他不难过吗?”   “并没有怎么费工夫,不过是去了趟张琴娘家,跟她娘家人谈了谈,娘家兄弟同意把她带回去再改嫁。我弟早就知道他妈妈做的事了,心里原本就有对她意见。而且他的性格跟我们家里人更相似,平时也对我比较依赖,所以没吵没闹地留在这里,以后吃住在大伯家。”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十分轻松,但沈白露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直到后来,众人吃完午饭后,去大伯家里坐了坐。   堂嫂李文慧一直在张罗,挑着水桶去打水时,沈白露说想去看看这儿的水井,便跟着她一同去了。   在水井边舀水洗手,堂嫂羡慕地说:“你的手真白净。”   沈白露笑了笑:“我一有假就回家干活的,也会晒黑,只不过回供销社上几天班,就白回来了。”   堂嫂:“以前凯凯他妈,基本上在家里都不干活,太阳下山了才去菜园里浇个水,种出来的菜没眼瞧。这次真难为垒子了,能把这尊佛请走。”   沈白露:“是啊真不容易……对了,她没有反抗吗?”   堂嫂:“怎么没反抗,一听说要让她改嫁,就闹开了。你是没有看到她撒泼的架势,当着她娘家人的面也一哭二闹三上吊。”   “后来闹不动了才答应的?”   “不是,垒子把隔壁村那个老单身找来了,还有村干部也请了过来,直接当面撮合他们。”说到这里,堂嫂把声音压低了,“他们两个暗中苟且的事,大家都知道,也告诉了她娘家人,只是为了体面,都没有说穿。而且她娘家兄弟虽然多,但这次理亏,只能帮着一起劝说改嫁。”   “可是,我听说她娘家非常强势蛮横啊!光是兄弟就有五个,这次会这么顺利帮忙劝说?”   “强势是一回事,她父母都不在了,如果被送回娘家,还得由兄嫂养着她,谁愿意养啊?那几个嫂子弟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恨不得赶紧把这个包袱扔了。”   一番话听得沈白露瞠目结舌,方垒一定就是摸准了他们的心理,才会如此从容吧。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琴见娘家兄弟都认怂了,自己哪里还敢怎么样……   “她当时早点儿改嫁不就好了吗?非要弄成这样收场。”沈白露无语地摇头。   堂嫂冷笑着:“当年她父母还在,也有给她张罗找对象,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家,但是她嫌人家穷,觉得还要去侍候人不划算,而且她也不想再生孩子。反正已经生下儿子了,不管她改不改嫁,儿子始终要叫自己一声妈,不怕被人骂没有后代。”   ……我去,这人的思想是真的很超前啊! 第28章 婶婶的转变   婶婶的转变   挑水回家, 方垒站在屋子门口,见沈白露跟堂嫂有说有笑,不禁问:“遇到什么好事情了?”   沈白露看着方垒, 眉毛挑了一挑:“你过来, 我说给你听。”   两间并排的屋子之间, 都会留一条一米多宽的巷PanPan道, 方垒随沈白露来到巷道中,非常疑惑:“出什么事了?”   沈白露佯装生气:“不老实!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你单枪匹马地去张琴娘家会她娘家兄弟,还把那个老单身也一并叫过来了……”   方垒:“堂嫂跟你讲的?”   沈白露没有直接回答, 只撇嘴道:“你的胆子真大,万一出个好歹怎么办?也不怕人家一家子举着扁担把你打出村。”   他挠了挠头:“我估摸着他们肯定不敢动粗, 我怎么说也是军人, 他们多少有些担待, 况且我是去说服他们的, 不是去吵架的。他们听我分析得挺有道理,才同意把张琴带回家,择期改嫁。”   沈白露不满地说:“之前在我们村里,我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也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嘛……”   “那你具体怎么说服她兄弟的?看来你的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   方垒咳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怎么动嘴皮子,就是实话实说张琴在外面有人了,建议他们几个兄弟说服她改嫁,顾及体面, 大家都不必声张, 况且还有个孩子没有成人……”   他简明扼要地讲,个中细节也不肯多透露,最后说:“这事儿他们也心知肚明,张琴才40岁, 往后还有几十年,根本没必要一直做寡妇,况且我在部队,家里没有人管着她,将来出了事,也是给娘家人丢脸的。”   沈白露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知他是个富有逻辑条理的人,又问:“那你去供销社找我那天,怎么行色匆匆的,去处理什么事啊?”   方垒愣了愣:“没处理什么事啊?”   沈白露疑惑起来:“那天你塞给我钱就说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你都忘了?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说不说,说不说。”沈白露气得动手掐了一下他结实的胳膊。   方垒连连躲闪,最后大约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没有什么事,我那天只不过赶去了我外公家。”   方垒的外公家也在东阳公社的某个村,他的名字就是外公取的。   “那你也没必要瞒着我啊,害得我那几天都很不安。”   “当时赶时间,既怕你不接买球鞋的钱,又怕耽误你工作,就没有细说了。”他解释着。   沈白露吁了一口气:“不过两句话的事,你弄得跟保密局似的,让我担心你是不是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完。”   “你球鞋买了没?”   “买了,晓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唉,你们男人的浪漫——”   他嘿嘿地笑了几声:“对了,我跟我外公外婆说起我们的事了,老人家听了后非常高兴,让我带你过去,只怕你还得请一天假。”   瞧他那股子欠欠的得意劲儿,沈白露禁不住又想掐他。   “以后你要是还处处瞒着我,我就——”   大概是怕她又掐他,方垒的动作灵活得紧,两步就走出了巷道,告饶似地说:“就这一次,我下次保证不瞒你,什么都告诉你。”   沈白露原本还想再怼一下方垒的,出了巷道就发现好几个人都看着他们这边,沈白露见状只得装出乖巧的样子。   堂嫂笑着对方大娘说:“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看起来感情真是好。”   “你们两个快进屋呀……”方大娘喊道。   “马上就来。”   *   大概下午三点多,一行人准备回家。   方家集体出动,把他们送到了拖拉机旁边,又帮忙扶着沈爷爷上车。   沈国良拿了超大的“ㄣ”型拖拉机钥匙走在车头前,对准钥匙孔插进去,拧一下可以接通电源,继续拧则启动马达,带动柴油机把车子打着火,拖拉机便又突突突地冒起了黑烟。   说真的,每次沈白露看着这个景象,总是忍不住想笑。   不光她,有的小孩也觉得神奇得很,每回启动拖拉机的时候,都有很多小孩围观。   方垒见沈白露笑呵呵地,也不知她在笑什么,只好在拖拉机的噪鸣声中对她说:“我们明天就过去,你在家等我。”   今天商议好的,明天男方会去女方家正式提亲,按当时的风俗,男方得带上礼物和若干钱去,女方若同意的话会回赠相应的礼物,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沈白露今天过来,对方家大伯、大娘、堂嫂都很有眼缘,起先的尴尬与害羞荡然无存,遂点头回道:“好的呀。”   *   拖拉机颠簸一路,开回了沈家村,沈春雨去放牛了,家里没有人。   搀扶着爷爷回屋,叔叔婶婶也坐了会儿,说了说各自意见。   原本沈爷爷就对方垒这个人非常满意,今天得知后妈已经被打发走了,方家大伯一家子又是很朴实勤劳的人,沈爷爷的顾虑完全消除了。   他说:“我是觉得这门亲事可以,虽然小方没爸没妈,不过他们大伯一家子还是可靠的,他的那个堂嫂也好说话,将来露露生了小孩,她也说可以帮忙带。”   黄淑英接过话:“要是生了孩子,我也可以帮忙带的。”   沈白露听着眼睛都睁圆了,她没听错吧,婶婶居然主动提出要帮自己带孩子?最近这些天婶婶都格外热情,还相当无私。跟以前总觉得爷爷偏心,总想薅把羊毛的模样判若两人。   真的转了性子了?   谁敲打她的?   叔叔?   瞟了叔叔一眼,沈军红抽了一口烟,说道:“我别的都没有留意,只是觉得小方这个人不错,但是他那个弟弟要怎么办?将来还要供他读书,娶媳妇也要靠你们了。”   沈白露沉默了一会儿,她完全没考虑这点。   不过沈爷爷发话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个没有办法,我看那个孩子也是可怜,人是老实样,就是摊上了这样一个妈,只要手脚勤快,人品端正,问题不大。”   沈白露听着爷爷的话,点头赞同。   聊到五点多,黄淑英起身要去菜园里割猪草,临走的时候,沈爷爷说道:“明天上午他们会过来,你们到时候也一起过来吧。”   叔叔婶婶边走边应声,婶婶甚至还说:“露露,你不用去割猪草了,我顺便一起割了。”   “哦。”沈白露愣了愣。   喧嚣终于归为平静,沈白露按了按太阳穴。   头昏脑胀的,谈这些家长里短,真的太累了。   *   次日早上,沈爷爷交代着:“露露,你拿着这些钱给国良,一个是昨天的车费钱,一个让他帮忙去买些菜回来招待客人。”   沈白露说道:“不用你给钱了,我这儿有。”   爷爷坚持把钱给了沈白露:“晓冬开学用了一大笔钱,马上春雨又要开学,你的钱哪里够用,听话,操办你的好事,怎么能用你的钱……”   沈白露被后半句话顿住,老人家说的话,真的好有道理啊!   沈春雨照旧去洗衣服,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地问:“他们说的那个继母,真的有那么厉害?”   沈白露正在剁猪草:“小雨,你怎么也喜欢打听这些闲事了?”   “我在河边洗衣的时候听她们说的。”   “消息传得这么快……”   “姐,万一你真的有个这样的婆婆,可是很惨的,像娟娟她奶奶那样,把娟娟妈欺负得整天掉眼泪。”   沈白露笑笑:“放心吧,那个继母已经送回娘家了,说是要改嫁,横竖和我不相干。”   就算她想跟张琴过过招,方垒还不舍得呢……   “这还差不多!”   跟妹妹闲扯了几句,又想起婶婶有所转变的态度,问道:“你天天跟小艳混在一起,婶婶怎么突然变好了?是不是叔叔骂醒了她?”   沈春雨点了点头:“我听小艳说双抢最后几天,婶婶带着小艳回娘家帮弟弟插田,偏偏那个弟弟又是个白眼狼,嫌婶婶回家帮忙没有带多少钱……回家后,叔叔婶婶两个人为了这些事就吵起来了,婶婶又说爷爷偏心什么的,叔叔狠狠骂了一顿婶婶,还说要离婚……”   哈,原来如此,难怪呢。   叔叔做事勤快,又有泥瓦匠的手艺,一到农闲时节就去给人盖房子,也能额外赚到一些钱,加之平时基本上听她的话,从不无故发脾气,所以黄淑英对自己的小家还是挺满意的。   “叔叔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提出要离婚,把她给吓住了……”沈春雨补充道。   “她本来也是有些自讨苦吃,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回娘家找不自在,小艳那个舅舅才是个极品,人家顶多是借钱,他明摆着就是抢钱嘛!婶婶现在不明白过来,将来只怕还有她受的。”   “小艳说,叔叔不准婶婶再拿钱贴补娘家弟弟,不然知道了就要离婚。”   “怪不得最近婶婶变了个人似的,所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太阳渐高,沈白露煮熟了米饭,择了一盆子空心菜,切了半个葫芦瓜,今天早上吃素一些。   沈春雨拿着竹枝扫把,将院子打扫了一遍。   万事俱备,就等着他们过来了…… 第29章 礼物   礼物   十一点多, 提亲队伍抵达,男方也来了六个人,除方垒、方大伯、方大娘、堂哥、堂嫂外, 还有一个同样开拖拉机的族人, 凑成双数, 图个吉利。又因他们是自由恋爱, 没有媒人在场。只是据说按习俗,将来结婚,还得指定一个人做媒人, 这是后话。   农村提亲,本也简单, 方大伯代表家长, 送了一点儿小礼金、几尺布, 沈爷爷笑呵呵地收了下来。   沈白露看着那块白底浅青小花布, 疑惑问:“这不是你上次买的布吗?原来你不是送给你战友的?”   “原本是想带回家给大娘用,但是没有想到会用在这儿。刚好是你挑选的,有意义一些。”   沈白露轻笑一声:“果然有意义。”   院子的角落有一株枣树,上面的枣子半红, 果实累累,沈白露拿着个小篮子去摘枣的时候,方垒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那些礼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这才是我想送你的礼物。”   他拿着一个小方盒递给了她。   打开盒子, 沈白露瞪大了眼睛,上海牌女士手表!公社都没有卖!   “你什么时候买的手表?在哪买的啊?”   看着沈白露惊讶的表情,方垒笑道:“在广州转火车时,有空去逛了一下商店, 看到后这块手表觉得不错,就买了下来。”   沈白露笑问:“你是不是那一刻就打算买了送对象的?”   他:“有备无患嘛,隔了这么多年没回家,这次回家肯定会安排找对象的。”   “戴上试试,我估摸着你的手腕比较纤细,取了两片表链。”方垒说着,拉过了沈白露的手,给她戴上了手表。   银白链条扣上后刚刚好,沈白露翻动着手看了看,十分中意。   按当时的习俗,女方接受提亲的话,也要回送男方礼物,大多是鞋子、袜子之类的。   沈白露有些惭愧地说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手表,我却没有同等的送给你……你在部队都穿不了外边的鞋子,我又不会做鞋子,只在昨天回来时,仓促买了一双布鞋和一双袜子凑个意思。”   方垒说:“没事,图个吉利就好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别的礼物送了?”沈白露把小篮子递到他手里,“你等我一下。”   “???”   沈白露手里攥着一支金壳钢笔,递给了方垒。   这支钢笔来得比较巧,前两天老段去县城备货,公社里的小干事托他带支英雄牌金壳钢笔回来。   钢笔是带回来了,小干事却被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高端钢笔比较贵,小干事的媳妇说他天天浪费钱,追求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拒绝付款,只让老段去退还。   沈白露看这支笔确实高档,纹路好看,握着也很有手感,那天见方垒用的钢笔十分普通,所以就买了下来,想着哪天送给他。   方垒拿着这支钢笔,笑着说:“那以后我就用这支钢笔给你写信。”   *   因明天还要去方垒的外公外婆家,下午的时候,沈白露随他们一同回东阳圩。   一到圩市下了车,沈白露就直奔供销社的办公室,跟邓顺发主任请假。   “主任,我明天还需要再请一天假,去我对象的外公外婆家。”   邓主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脸面上有些不情愿:“小沈,你这个月的假已经休完了,还要再请一天?那么连续三天都不上班,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知道,不过婚姻的事,是人生大事,一辈子有几次呢?我对象在部队里,几年才回一次家,他又马上就要回部队了,不然我们是可以过些时候再去他外公外婆家的……主任你看就通融通融。”沈白露嘴上求着情,心中是不爽的,他侄女邓雪梅成天请假,也没见他说什么。   这个供销社,是属于集体的,可不是他们邓家私营的。   “去看望老人家,也不是说不该,只是……你看看能不能只请半天?”   “半天……”沈白露非常无语。   “他外公外婆在哪个村?”   “蔡家村。”   “那不算远啊,路也好走,你上半天班,让你对象骑自行车赶过去,看完老人家再回来,完全来得及。”邓顺发自顾自地说,“就这样,请半天吧,我批你。”   沈白露有些郁闷地走到供销社外,对方垒说:“主任只肯批我半天的假,让我上完上午的班再走。”   方垒看着沈白露不悦的脸色,安慰道:“没关系,半天就半天,我明天顺便把行李也带过来,20号就去市里坐火车,提前一天归队也可以,免得来回奔波。”   提前一天?这么快就要走!沈白露的心情真是不愉快,现在供销社根本不忙,主任偏偏要在这里卡她,是何居心啊?   方垒见她不开心,又给她顺了顺鬓边的头发,说道:“乖,别生气了,他们都在路边等我,我先回去,明天上午过来,你安心上班吧。”   沈白露点点头:“那我去借辆自行车,我们骑自行车去你外公家。”   方垒:“那挺好,我走了,你等下记得吃晚饭……”   *   沈白露看了看时间,正是六点出头,供销社的同事也要下班了。   回宿舍后收拾了一下,王见娣和朱姐走了进来,嚷开了:“怎么样怎么样,婚事可定下来了?”   “嗯,已经定了。”   “恭喜恭喜,看来不久就要吃你的喜糖了!”   李孝红听闻之后也十分开心:“定了就好呀,走吃饭去。”   饭桌上,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问了好多小细节,群众的八卦欲高涨着。   王见娣平时最喜欢打听八卦,突然压低了声音问沈白露:“我听说小方同志的继母是张家村的张琴?现在她在娘家等着安排日子改嫁呢!”   沈白露:“王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跟我初中差了一届,以前我们都是搞宣传队的。弄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小方同志的继母!”王见娣啧啧两声,“亏得她现在不算你婆婆了,要不然往后有你好受的。”   公社就这么大,八卦消息很快口耳相传。王见娣说道:“她以前就很风流的,很招男人喜欢,之前就已经嫁过一次,后来离了婚才嫁到方家的。”   沈白露:“诶?原来之前就嫁过一次了?这些我都不清楚,没有细问。”   “你不清楚是正常的,她的事,我们这辈的人清楚得很,反正她这次肯定又要改嫁,她不可能一直在娘家待着,她兄弟虽然多,但嫂子也多啊,你一句我一句都能把她说死……”   王见娣说起这茬,面带微笑,语气中透出几分爽意,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让人不得不猜测,王见娣以前在宣传队里是不是吃了张琴的亏……   果然,朱姐问道:“以前你们一个宣传队,她是不是给你使过绊子啊?”   “那还用说,当时每次都把最苦的活儿丢给我,自己捡最出风头的活儿。”   ……   *   吃罢晚饭,沈白露想去借辆自行车,想来想去,去问楚家丰借是最靠谱的。   不过今天吃饭时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田里还没回来。于是站在宿舍后门处等了会儿,也没有见到农技站的人出现。   李孝红奇怪地问:“露露,你在等谁?”   “我想借楚家丰的自行车,想在这儿等等看,他总要去食堂吃饭吧。”   “你这傻孩子,想借人家的东西,直接去农技站找他啊……还担心别人说闲话?走,我陪你去。”   走在路上,李孝红听沈白露说起请假的事,义愤填膺起来:“这个主任,真的是过分了,多半天假都不给你,也不看看他侄女请了多少假。”   “就是啊,可惜我们老实人只能吃哑巴亏。”   “估计这个主任也是听了他侄女的抱怨,才来为难你的。”李孝红打抱不平地说,“这个供销社搞得像他们家里开的一样。”   说话间就到农技站,刚要进去,正好遇到老郑、楚家丰等人骑着自行车回来。   李孝红叫道:“你们这么晚才回来啊?”   老郑说:“那可不,周家那边新种下的秧苗才几天啊,居然开始生稻瘿蚊了,幸亏报告得及时,不然就蔓延开了,整个公社、整个县都会波及。”   李孝红也紧张地说:“哟,那控制好了没有?”   “控制好了,现在那一片都在大面积刹虫,还得通知各个生产大队,密切注意一下。”   楚家丰问道:“你们过来,是要找人?有什么事吗?”   沈白露听着就知道,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得在田里驻扎了,自行车可少不了,有些不想借了,便说:“没……”   李孝红抢过话:“露露原本想问你借辆自行车的,现在看来,这车你自己也要用。”   楚家丰一头雾水:“你要借车去哪?什么时候要用?”   李孝红见沈白露有些沉闷,只好解释了一二。   “原来是这样,这简单,明天自行车给你,我让郑师傅带我去田里就好了。”楚家丰爽快地说道。   沈白露:“……那谢谢你了,家丰。”   “没事,你找了个好对象,是大喜事,将来请我吃喜糖就好。”   “嗯,一定!” 第30章 依依惜别   依依惜别   乖乖上班, 十二点多方垒过来了,沈白露把柜台交给旁边的钟叔看管,先跟方垒去食堂吃饭。   “自行车借到了吗?”   “借到了, 是楚家丰的, 昨晚就被我推回了宿舍。”   “家丰人不错的。”   “那你的行李呢?”   “放进了招待所, 晚上要在招待所住。”   自行车是单杠的, 凤凰牌,方垒坐在前面,沈白露单边坐在后座上, 一手揽着他的腰,买了些罐头、话梅、糖饼之类的东西, 放在腿窝处, 用手护着。   土路并不好走, 颠得人屁股疼。   不过方垒的腰很细, 而且很结实,沈白露靠在他的背上,问道:“你外公外婆知道我们今天过去吗?”   “知道,我提前打了个电话, 托人转告他们,免得老人家又到处去忙活。”   骑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蔡家村。   这个村距离石泉公社挺近,所以当年方垒的妈妈嫁过去的时候, 回娘家还算方便。   方垒的外公上过两年私塾, 外婆是裹过小脚的,平时只能在家操持家务,看见沈白露后笑得一脸慈祥。   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外婆忽然把沈白露叫进了房间。   沈白露疑惑着走进去, 外婆手掌里有一方用手帕包着的什么东西,掀开帕子,露出一只晶莹光润的白色羊脂玉镯,看模样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   沈白露愣住。   老人家笑眯眯地说:“这个,给你戴着。”   “不不不,外婆,这个太贵重了!”   “没事,戴上吧,我生了三个女儿,唯有垒垒的妈最合我意,但是一碗水要端平,女儿出嫁时,我谁也没有给。可惜垒垒的妈走得早,我也没有别的念想,就盼着垒垒能早点成家。”   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给沈白露戴上镯子。   “你戴着好看的,有你在,垒垒也算有家了。”   一番话说得沈白露鼻子泛酸。   只不过,戴这样贵重的东西太惹眼了,沈白露又把手镯取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装进口袋。   “外婆,这个镯子我先收起来,怕磕坏了。”   外婆点点头:“先收起来也好,等下被两个舅妈看到,又要问东问西。”   沈白露觉得心里压力真是大啊,老人家子女多,孙辈也多,这么贵重的东西,独独给了她,一旦被其中一个人知道这是外婆给她的,非得炸开锅不可。   回去的路上,跟方垒提及此事,方垒说道:“她给你镯子,你收下就是了,据我所知,她的一些首饰,也被大家瓜分得差不多了。”   “这样吗?不过等我经济实力雄厚了,我再戴出来。”沈白露说道,“等那时,穿金戴银,也不怕有人质疑,哼哼。”   方垒蹬着自行车,不由笑开:“你总说我们将来能富贵,现在我还要回部队呢,请问沈同志,怎么富贵?”   “那很难讲哦,也许哪天你就决定退伍了呢,你也在广东,知道那边发展的情况的。”   “这倒是真的,那边工厂建得很快,听说光是深圳,这两年就一下子就涌进了几万人。”   ……   *   方垒所在的部队是广州军区第55军下属的某部队,驻扎地在广东境内靠近广西一带,回程也比较折腾。先从东阳圩坐长途班车去市里坐火车,先坐到广州站,再从广州站转两趟汽车回部队营地。   回到圩市,归还了自行车,天已经黑了,食堂也只剩下一些渣渣糊糊。   方垒说道:“去外面的店里吃吧。”   沈白露笑眼眯眯:“你又请我下馆子哎!”   “也就是炒两盘菜,把你乐得。”   “当然要乐!这次可是单独请我的!不过,我更想吃碗米粉。”   小饭馆除了经营炒菜,也卖米粉,因为比食堂的米粉好吃很多,所以经常会有在单位里上班的人光顾。   沈白露很早就想来尝尝了。   方垒笑着直摇头:“一碗米粉你也不舍得吃了么?”   “也不是不舍得,是每次都顺便被她们拉进了食堂。”   老板笑眯眯地问:“要吃什么?”   沈白露:“一碗三鲜汤粉。”又问方垒,“你是要吃炒菜还是米粉?”   方垒:“青椒炒牛肉配米饭。”   沈白露笑吟吟:“那我分你一筷子米粉……”   老板听毕,格外好心地多抓了一些已经泡发好的米粉,放在沸水里煮熟,捞起装进大碗中,再将猪肉、猪肝、猪小肠放在高汤里煮,撒上辣椒、葱花,调好味,浇在米粉中,便是当地常见的三鲜汤粉。   沈白露拿了个小碗,分了一些给方垒,自己也夹了两片牛肉放在汤粉里。   嗦起米粉来滋味十足,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   吃完后天色已黑,在路上走了走,方垒说:“跟我进招待所吧,我有些东西要拿给你。”   诶?沈白露有些迟疑。   当时没有介绍信等证件是住不了招待所的,没有结婚证也不准男女住一间,但是招待所的前台服务员认识他们俩,也知道他们俩在谈对象,便通融了一下,只让沈白露不要在里边待太久。   进了招待所,单人间只有一张小木床,上面铺着蓝白色的床单,方垒的行李放在桌子和椅子上。   才刚把门关上,方垒就从沈白露的背后抱住了她。   虽已立秋,天气依然炎热,两人又奔波了这么远的路,身上的味道便是最原始的荷尔蒙。   彼此野性的冲动被激发出来,缠绵了许久,最后才停下来。   沈白露是不在意的,感情到位了,一切都可以,只要不搞出人命就行。   但是方垒当下的思想没有这样放得开,他有所纠结,有所心理负担……   “还是等我们结婚了再说吧。”倒在床上,他抱着她说。   明明气息都乱了,居然也能控制住大脑。沈白露有些佩服,又有些不乐意,嘤嘤哼哼地掐了掐他。   方垒疼得叫唤起来。   捶了他一拳:“你这个硬汉,居然怕疼!”   “是个人都会怕疼吧!”方垒直直地看着她,“何况,我对你根本没有办法防御。”   沈白露被这句话突然弄得有些发怔。   “方垒,你在新世纪,一定是个情话高手,那些小姑娘全都被你哄得团团转!”   “我不想哄什么小姑娘,我只想哄你。”   ……沈白露算明白了,他真的太会撩了!   “你绝对有很多女生喜欢!”沈白露笃定地说,“也不知伤了多少小姑娘的心。”   “那你呢?拒绝了多少小伙子?”   “也不多……可惜……最后还是落在了你手上。”她笑着说。   “我有时候其实在想,也许我们不回来,说不定也是有缘相遇的。”他抓着她的纤长的手,玩着手指头说。   沈白露趴在他身上看向他:“你真的这样想过?”   他点点头。   ……这个人的想法,真的,特别浪漫。   *   过了一会儿,沈白露依偎在他胸前:“我该回供销社了。”   方垒点点头。   “明天去市里的班车6点半就发车,你不要睡过头了,让值班的同志叫醒你吧。”   “嗯,你放心吧。”   “我来得及的话就来送你。”沈白露顿了顿,“但其实我不想送人,我讨厌分别。”   一说这话,眼泪就飙出来了怎么回事。   看得方垒心里一阵柔软,探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这一哭,我的心啊……”   “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吧。”他起身下了床翻找东西,随后递了一个黄色的信封给沈白露。   “这上面有我连队的地址,里面还有一些邮票。”   可是沈白露摸着,厚厚实实的,邮票有这么多?好奇打开一看,还有钞票!五块十块的!   “给你买邮票信封的!”他又解释了一句。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盲数了一下,得有一百块了。   “你放起来慢慢用,我在连队里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原本还应该带你去裁身衣裳,买双鞋子的,可惜都没有时间。”   沈白露夸奖着:“还没领证呢,你的工资就上交了,真是位好同志!”   方垒宠宠地笑:“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娶媳妇?”   *   翌日一大早,沈白露就急急往招待所赶,值班的大爷说:“我已经把他叫醒了,估计这会儿在收拾行李呢!”   “我上去叫他下来吧,怕耽误了坐车。”   看到沈白露,方垒有些意外:“你不是说讨厌分别吗?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怕你误了车。”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沈白露说。   递给他一张照片:“我昨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忘记给你照片了。”   方垒看着沈白露的那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长得标致,笑容娇俏,他把照片夹在了军官证上。   “我一定保存好来。”   “你有没有照片?”   他摇了摇头:“没有带,只能下次寄给你了。”   “好吧,下去坐车。”   方垒正要拧开门把手,突然又停下了,放下手提的行李,一把将沈白露抱住,深深久久地亲吻起来。   她的唇十分柔软,他的力恰到好处。   有些贪婪,有些不舍。   这次送他坐车,比上次送弟弟去读书还要难过,方垒探出头出了车窗,沈白露就在车窗下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抓心挠肝地,眼泪掉出来。   车子已经远去,沈白露没有追上去,只立在原地,看见方垒回头注视时深深的眼神。   擦了擦眼泪,啊,下次,一定不要送他了。 第31章 邓雪梅相亲记   邓雪梅相亲记   今天恰好逢圩市, 来供销社买东西的顾客挺多,沈白露无暇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多, 顾客渐少, 她才抽出时间揣着方垒给的一百块钱, 去信用合作社存了起来。   存折里并没有多少存款, 拢共三百多,加上方垒的,也才四百多点儿。   这笔钱, 对有的家庭来说,并不是小数目, 但是家里有两个娃要升高中、大学, 少不得还要想办法再多存些才有安全感。   幸好现在的大学生可金贵, 国家有生活费补助, 以饭票菜票的形式发放,不发现金,家里每个月额外再给点儿现金即可。上回听谢芳阿姨说,她家老三每个月另给十块钱就行了。估摸算一算,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存完钱继续回去上班,一旁的老钟得了空,问道:“小方同志回连队了?”   “嗯,一早就去市里了, 不知买到车票了没有。”   “南下去广州的车次挺多, 应该没问题。”   邓雪梅在一旁酸溜溜地搭了句话:“一年最多才回来探一次亲,好像嫁军人也没什么好,万一碰到打仗……”   老段从储货间走出来,打断她的话:“话也不能这样说, 军嫂光荣啊!而且将来也可以随军。”   邓雪梅说:“随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得升到一定职位,或者够了一定军龄才行吧。而且我听说他所在的连队是在边远深山,光是蚊子都有手指头粗。”   沈白露听后,只淡淡地笑着说:“是啊,条件很艰苦,但是我乐意。”   王见娣在一旁突然来了一句:“雪梅,我怎么感觉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邓雪梅气得用眼神剜了她一眼:“懒得跟你说。”   大家都比较闲,稍远一点儿的李孝红也走了过来,笑着说:“人家雪梅也没酸哪,她肯定可以找个机关单位里的,那能强很多。”   说罢意味深长地跟沈白露对视了一眼。   沈白露回道:“嗯,我也觉得。”   邓雪梅被众人一通开涮,气呼呼地道:“行了,一个个的在这儿磨牙,真没劲!”   *   虽然说沈白露支持邓雪梅跟罗华光两个人在一起,不要去祸祸别人,但是最近两日,又听到传言说罗华光并不搭理邓雪梅,连去他那儿听歌也不让了。   个中细节,沈白露没有去打听,只是感觉邓雪梅这两天的心情确实不大好。   沈白露能不跟她接触就不接触,以免点炸了她这个爆竹。   过了两天,邓雪梅又不在柜台前,由王见娣照看着。   “她又请假了?”   王见娣:“可不,一门心思忙着相亲找对象呢。”   “相亲?”沈白露有点儿惊讶,“我以为她在跟罗华光在自由谈对象呢。”   王见娣小小地哼了一声:“人家看不上她,她憋了一口气,要找个更好的。”   居然看不上她?沈白露听着心里直叹息,这俩人心术都不正,何必去祸害别的好姑娘好小伙呢?就应该凑一起才对嘛。   吃晚饭的时候,王见娣还拿了邓雪梅的饭盒,给她打了一份饭。   沈白露不禁问:“她真的去相亲了啊?”   李孝红说:“我听说是谢芳给她介绍了一个迎春公社的医生。”   居然还是医生,邓雪梅的运气也是好……   “她之前不是跟罗华光看起来走得很近嘛。”   “哼”的一声,朱姐冷笑了起来:“我怎么听说罗华光的姐姐给他介绍一个县城里的姑娘,所以他们二人没有戏。”   王见娣:“你们不知道罗华光家就他一个儿子,几个姐姐都嫁得好,挑弟媳妇也挑得很厉害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八卦花边说得贼溜,听得沈白露一愣一愣的。   说起来,罗华光的几个姐姐,确实个个都牙尖嘴利,沈白露就记得,当时的沈白露,也被她们各种看不起,说她只是长得好看,中看不中用,尖酸刻薄,让人受不了。   稍微平民点的女孩嫁过去,谁不得被喷死啊……   *   邓雪梅在她们吃完饭半个小时后才回宿舍,面色有些疲惫,也有些不悦,看起来是相亲之路走得不顺。   王见娣说道:“雪梅,你的饭在饭盒里,赶紧吃吧,要不然都冷了。”   又多问了句:“今天相的医生怎么样?”   邓雪梅掀开了饭盒盖子:“不怎么样。”   “这话怎么说?”   “太矮了,而且长得也有些难看,要不是他忙得没时间,我才不想主动过去,应该让他过来一趟的。”邓雪梅颇不高兴。   朱姐劝道:“什么好看不好看,高矮胖瘦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这结婚就是过日子,不能太挑剔。”   邓雪梅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哪里挑剔了,这才见面,就那么抠,一点儿也不大方。谢阿姨让他请我吃个饭,他连一条鱼都不舍得点。”   “应该不至于吧,他怎么说也是医生啊,有工资的,怎么会一条鱼都不舍得请啦。”   “谢阿姨只好给他找补说他花钱比较实在,钱都存起来娶媳妇过日子。”邓雪梅吞下一大口饭,“反正鬼才相信了,就是抠门。”   沈白露只默默地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听着八卦,没有发言,耳朵却支楞起来,听得比谁都认真。   虽然说抠门小气的男生,确实是不招人待见的,但是因为指责对方的是邓雪梅,沈白露在心里存个疑,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   邓雪梅吃完饭,出去洗了一下饭盒,再然后收拾衣物去洗澡。   朱姐临出门时说道:“依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好歹也是医生,有工资的,比找个种田的强太多。”   李孝红:“嗨朱姐你可别给她拿主意,不然她会怪在你头上的。”   “也是——哎,我老了,弄不懂这帮年轻人的想法,走了,回家。”   *   果不其然,沈白露猜测的一点儿也没有错,这个邓雪梅,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   次日上完班,邓雪梅又是最早一个溜的。   沈白露等人正要去吃饭,在宿舍后门遇到了谢芳。   谢芳问了声:“雪梅呢?”   “下班回家了。”   “这么快就回家了?唉!”谢芳叹了一口气。   王见娣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听雪梅说,昨天她相的亲不大中意?”   “她是不满意,但是人家男方还跟我传说,让我说合说合。”   几人原本是要去吃饭的,听到有八卦,食堂也不去了,沈白露也在一旁支楞起耳朵听。   李孝红:“雪梅说那个医生太抠了?”   谢芳一听,气得直拍胸口:“哪里是医生太抠了,是她点的菜太多了!”   所有人的眼睛立即就不一样起来,王见娣眼珠子都在发光,问道:“怎么回事呢?”   谢芳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不知道,我们拢共就三个人,点了一个肉菜,一个豆腐汤,一个煎鸡蛋,还有一个青菜,四个菜已经很足足够吃了,她非得还要再点一条鱼……”   大家的表情异样起来。   “你们说,我们吃得了这么多吗?就算她是个大胃王,三餐饭没有吃,饿得前胸贴后背,多吃些米饭配上这些菜也够了不是,非要人家小韩再点一条鱼。小韩又是个实在孩子,直接拒绝说这几个菜够了,不要再点了,她的脸登时就拉垮了下来。”   谢芳几乎是一口气把这段话抖露出来,说完情绪还在激动着。   李孝红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劝道:“老谢,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血压容易升上去。”   “真的把我给气着了,你们都是明白人,我也不是要说她的坏话。就这样,人家小韩也还想再了解了解,她倒好,直接说不行,我还想再来劝劝……现在既然她到处说是男方太抠,这门亲事我看还是算了,我还说什么合。”   李孝红点头道:“雪梅心气是有些高的,她说不行,我看是真的不行。你把自己气坏了也不值得。”   “我做了这么些年的媒,还是头一回遇到喜欢在吃饭时宰相亲对象的,以前见个面就完了,哪里会下馆子吃饭。就算这两年大家能吃饱饭了,也不能糟蹋浪费不是。”   李孝红、王见娣都赶紧认同谢芳的话,谢芳看着静默一旁的沈白露,平息了一下心绪,问道:“小沈,听说方垒回部队了?”   沈白露点了点头。   “还见了家长,定下来了?”   “是的。”   谢芳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哎呀,这是好事情,这是好事情,我呀看好你们!”   众人在一旁跟着聊了几句,谢芳缓了缓心情,最后才说:“你们去吃饭吧,我给小韩回个话去。往后我是不敢再给这样的人做媒了,早晚把自己的名声也给搭进去。”   看着谢阿姨离开的身影,沈白露心中有些暗爽,可算有供销社以外的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了。   李孝红、王见娣也抱着吃瓜的心态看热闹,不过沈白露依然希望邓雪梅跟罗华锁死,不要去祸害他人。   可惜她在这方面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向宇宙发出愿力…… 第32章 方垒的信   方垒的信   开学在即, 8月30号的这个圩市,来给孩子购置生活用品、学习用具的家长格外多。   李孝红所在的柜台,光铁皮饭盒都不知卖出去多少个。   沈白露这儿, 前来买牙膏牙刷等用品的人也非常多。   家里除了沈春雨上初三, 叔叔家的大女儿沈小艳也要在这所初中就读初一, 所以黄淑英来给她添置些东西。   她先去买了个饭盒, 一个茶缸,又过来沈白露这儿,说道:“露露, 给小艳买盒牙膏,一支牙刷。”   沈白露回道:“她和春雨的牙膏、牙刷还有毛巾我都已经备下了, 婶婶你不用买了。”   牙膏、牙刷之类的物品, 供销社里会时不时有员工福利, 沈白露也挺爱囤这些消耗品的。   虽然平日里提防着她去家里薅东西, 但是对上学读书的堂妹,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最近婶婶变了个人,沈白露心里有数,不计较这些小付出。   黄淑英有些意外, 很快藏不住地笑道:“那我也买一盒牙膏吧,家里的也挤不出了。”   “你要哪种?有中华、田七、两面针。大盒划算些。”   “大盒的中华。”   黄淑英付了钱,又把她买的饭盒、调羹、茶缸和一块毛巾递给了沈白露。   “这些东西你到时候一起拿给小艳吧,后天她们开学, 你叔叔接了个泥瓦活要去其他村, 我又走不开,就让春雨带着她来报名,我还要去五金店给她买把箱子锁。”   沈白露点点头,应了下来。   *   9月1日是圩市附近的小学、初中开学的日子, 一大早就看着一些家长或者学生自己,挑着箱子、桶子、草席之类的从供销社门口经过。   一拔一拔的孩子,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沈春雨也一大早挑着自己的箱子和水桶,跟小艳、小月等同村的一起过来了。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停下来,她往里边探了探,随后带着小艳进来了。   “姐,我们去开学了。”   沈小艳也乖乖地叫了声:“堂姐。”   沈白露给了妹妹十元钱,一学期的学费、书本费、住宿费都在里面了,剩下的作零用。   “小艳是新生,你先把东西放回宿舍,然后带小艳去报名,来不及的话,下午再报自己的也不要紧,把钱看好就行了。”沈白露交代着。   “知道了。”沈春雨回道。   “应该没问题吧。”沈白露又问了声。   “没问题啊,我前面几个学期都是自己报名的。”   现在的孩子自理能力确实强,沈白露点点头:“中午你们食堂不开,十二点半过来吃饭,这里还有些东西给你们带去学校,顺便把小月也叫来一起吃饭吧。”   “好。”   ……   王见娣说道:“露露,你真是为了你弟弟妹妹操碎了心。”   沈白露笑了笑:“没办法。”   “弟妹都要开学,你这个月工资得见底了吧。”旁边的钟叔问道。   “哪个月不得见底呐。”沈白露无奈地说。   上午时分来供销社里买东西的人也比较多,沈白露跟大家忙碌了一番。   十二点多的时候,三个小姑娘过来了,她们全都报好了名。   沈白露去宿舍拿了饭盒等东西,还借了一个饭盒,带着三个小姑娘去食堂吃饭。   三张餐票,匀给四个女孩子吃,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中午食堂供应的菜是黄瓜炒肉、炖南瓜,还有一个冬瓜豆腐汤。   现在这会儿的蔬菜,就是各种瓜,小月以前也来蹭过饭,一切都很熟悉,小艳倒是头一回来,看什么都新鲜。   沈白露问:“春雨,你这个礼拜带了什么干菜?”   “炒酸豆角。”   “小艳呢?”   “我妈给我煮了个萝卜干。”   小月不问自答:“我的是豆角干。”   寄宿生都是这样,自带米粮。先用饭盒淘了米,随后放在食堂的四四方方大蒸屉格上,到时候食堂会有员工抬着满是饭盒的大蒸屉格上蒸锅。   吃饭时间,员工又把蒸好的大木格抬出来,由学生去认领自己的饭盒。   所以会有拿错了饭盒,或者饭盒没有盖紧,变成一盒子粥的情况。   沈白露笑呵呵地问:“小艳,你的饭盒要是被人拿错了,没饭吃怎么办?”   小艳还挺机灵:“我用小刀子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不会被拿错的。”   “那万一被人偷了呢?”   小艳:“……”然后又巴巴地问,“会有人偷饭盒吗?”   小月说:“会有,但是比较少。”   “那这种倒霉事应该不会轮到我吧。”   “你还挺乐观。”   *   进入9月后,白天秋老虎会发威,但是早晚是凉爽惬意的。   2号这天沈白露正在柜台前忙活,邮电局送信的大叔笑眯眯地过来了。   “小沈,你的信。”   沈白露下意识地以为又是匿名信,心里不由紧张了一下,却见大叔眉毛挑了挑:“你对象寄来的呐!”   方垒寄来的信?!   沈白露接过信,上面的地址果然是他们部队的番号。   当时就如获至宝,笑逐颜开。   这是方垒写给她的第一封信,这几天,沈白露也有想过写封信给他,但是磨了个开头,又没磨下去,只好等他先寄。   趁着吃午饭,拆了信,里面夹着一张他的照片。   方垒身着军装,精神抖擞,开头称呼便是“亲爱的露同志”,看得沈白露直乐。他还在信中报了平安,还说了一段情意绵绵的话,令人不由自主发出会心的微笑。   王见娣笑问:“露露,小方在信上都写些啥呢?”   “也没啥,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王见娣:“嗐,年轻人谈对象的时候,鸡毛蒜皮也是香的,不过呢,结婚后,又容易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拌嘴。”   朱姐搭过话:“哈哈,你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   沈白露笑了笑,恰好有人来买东西,便没有再接她们的话。   晚上趴在床上写回信,在思考称呼怎么写的时候,停电了……   也是醉了……   *   今天食堂供应煎茄子和辣椒炒蛋,约好要给妹妹送菜。   沈白露一下班就飞快去食堂打了饭菜,按照惯例,分了一半菜给妹妹,自己的那一半放回了宿舍。   拎着饭盒去学校,找到妹妹的寝室,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叫着:“春雨,你姐来了。”   “赶紧吃吧。”沈白露说着,又嗅了嗅妹妹玻璃罐子里装的酸豆角。   “姐,酸豆角炒得可干了,还没有坏。”沈春雨解释道,   “我帮你闻闻,馊了就不要吃了。”   “知道。”   这会儿的学生宿舍是上下通铺,一人占大半张草席宽。要不是供销社宿舍有规定,不准带家人长住,沈白露是想让妹妹有个更好的住宿环境的。   但是,现在吃些苦,对将来也有益无害。   沈春雨吃饭也超快,洗饭盒的时候,顺便把姐姐送出校门。   正走着,在学校小卖部转角处遇到一个人,沈春雨叫了声:“宋老师好。”   宋老师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诡异地朝沈白露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沈白露觉得怪怪的,走过头,才问:“那是教你们的老师?”   “这个学期不教了,之前教我们初一初二的历史。”   “叫什么?”   “宋建国。”   看他的模样,得有三十出头了吧,莫非是建国那年出生的?十有八九。   她又随口问了句:“结婚了没?”   “结了呀,他妻子也是老师,不过是教小学的。”   “哦。”   在校门口,沈白露说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去上晚自习吧。”   *   回到宿舍,饭还有余温,掀开饭盒盖子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聊中秋月饼的事。   王见娣说:“下周就过中秋,也不知道咱们供销社发的福利月饼,会不会是蛋黄月饼。”   李孝红:“我看有些悬,蛋黄的毕竟贵一些,有五仁的就不错了。”   这会儿常见的五仁月饼并非核桃仁、松子仁等高档一些的五仁,里面的馅是花生、芝麻、冬瓜蜜饯、糖桔饼一类的便宜货,四块月饼垒在一起,用油纸包着。   “也说不好是豆沙馅的。”   “呀最不喜欢吃豆沙的了。”王见娣搭着腔,“跟吃豆沙饼似的。”   “露露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沈白露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出苏式鲜肉榨菜、云南火腿、广式冰皮……   “我都行……”   洗漱完毕,沈白露趴在床上继续写回信,捏着笔效仿着写了个称呼“亲爱的垒同志”,却憋不出下面的话。   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信了,新世纪都没有用手写信的方式和人交流。   只好又翻出方垒的信,他的钢笔字非常好看,遒劲有力,十分大气。沈白露照着他写的话,写了些回复,说了一下开学的事,以及下周中秋节,买卖月饼的事。   然后,觉得太素淡,又写了两句自己对他的思念,说了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想你哦”,再画了个微笑脸……   写完后读了一遍,觉得有些尬是怎么回事?果然给情人写信要在感情到位时写。   不过,不错,凑了两页信纸,笑眯眯地盖好笔帽,折好信纸,打算明天一早就投到邮局。   一周多点儿的时间,他就可以收到信了吧,那时候,刚好过中秋。 第33章 中秋节   中秋节   中秋节前的那个圩市, 赶集的人非常多,供销社进货的月饼比往年要多,却卖得比往年要好。   除了五仁的, 还进了一些蛋黄的月饼。有的用简单的油纸包着, 有的用纸盒子包装, 看起来更高档。   供销社为了分散刘福兴柜台的压力, 还把月饼摆在其他柜台,让大家帮着一起卖。   沈白露在买月饼的人群里,看到了大姑和二姑, 二姑自从那次借钱未果,中间有来买过肥皂, 沈白露依旧热情地叫她二姑, 她不好不应, 所以这次再见面, 并没有什么尴尬。   俩姑姑各自买了些月饼,还有些别的东西,拎着走出供销社。   按她们的习惯,中秋节一大早就会回娘家, 吃了早饭才赶回自己家。而小姑嫁得远,会提前一天回娘家,下午再回自己家。   中秋节当天上午,因为有走亲戚的人经过圩市时会进供销社买东西, 所以沈白露等人还要上半天班。   正美滋滋地想着, 不用应付姑姑们真轻松时,方家大娘过来了。   “大娘!”沈白露唤了一声。   方大娘笑道:“我等下要去你家里送节,先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有时间的话, 过去坐坐。”   按当地的风俗,端午与中秋,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回娘家过节,订了亲事的男方,也要去女方家送节。方垒在部队回不来,又无父母,只能由大伯一家代办。   沈白露忙不迭应声。   此后一直忙到中秋节上午,吃了午饭,才带着供销社里分发的月饼、果子福利,又买了些东西回到家中。   当时沈爷爷还没有出去放牛,他抽了一口卷烟说道:“方家大娘前天过来送节了,你知道吧。”   “知道,她进供销社跟我讲了一声。”   “他们家还是可以的,懂礼数,在家里吃了餐饭就回去了。”   沈白露:“嗯——”拿着一筒四个的月饼和一些青橘子、石榴去了叔叔家。   叔叔家只有小艳和几个弟妹在玩耍。   “小艳,你妈呢?回你外婆家了?”   “是的,可能快回来了。”   沈白露吩咐着:“这些东西你们等你妈妈回来再分着吃,不然你妈妈要骂人的,快去放好来。”   小艳点着头把东西拎进了房间。   *   现在这会儿正是把萝卜籽、白菜籽点进土里的时候,等下午日头没那么晒了,沈白露和春雨去菜地里干活。   沈春雨说:“姐你不知道,二姑可能是嫌大家都没有借钱给她,一回来就觉得大家欠了她似的,没个好脸色,还说家里的花生挺多,她种的不够吃,准备带些花生走。”   “那些花生都是爷爷一个人种出来的,她们年轻人有手有脚不多种一些,只想啃老,真是‘孝顺’!下次她们回来过节,得把谷仓门给锁了,不然什么都被她们带走。”   沈春雨说:“其实原本是锁了的,但是要去谷仓撮些花生下来招待客人,她才顺口问今年花生收了多少……”   “还有小姑,昨天回来的,听说他们打算买辆拖拉机。”   沈白露察觉不妙:“不会又要借钱吧。”   “正是,但是还好二姑借钱失败,爷爷说借给谁都不好交代,干脆一个都不借,还让小姑不要去问你借,你没钱。”   沈白露无语道:“小姑爷人虽然借了会还,但是他爱打牌啊,也不是干事的料,小姑经常为了打牌输钱的事跟他吵架……”   沈春雨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摊上了什么姑姑啊,一点儿也不像人家的姑姑。”   沈白露:“那也不见得,你看着人家姑姑好,可能她们也有极品之处呢?”   一边吐槽几个姑姑一边干活,种菜的效率还是很快的,姐妹俩把菜籽点进坑里,撒上一些草木灰,覆上土,再浇一瓢水,就大功告成了。   随后割了一担红薯藤,摘了些秋扁豆和辣椒。准备回家做饭的时候,沈白露想了想,又折回红薯地里刨了几个红薯:“明天我反正休假,油炸几个红薯糍粑给你带回学校当点心吃。”   “好哇好哇!”   “晚上会有人来放电影吗?”   “昨天已经放过了,今晚应该去其他村放了。”   “那算了,我们晚上就好好赏月吧!”沈白露抬头望了望天,云很少,且有微微秋风伴随,晚上必然圆月皎洁,繁星璀璨。   *   晚饭后,沈白露和妹妹把一张小方桌搬了出来,摆上几个月饼、瓜子、青橘、花生、枣子、石榴,坐在桌子边,赏着天上的那轮白玉盘。   今天还算给力,电压挺稳。借着屋里透出来的光,沈白露和妹妹有说有笑。   “中秋节不吃月饼好像没有仪式感,我们分个月饼吃吧。”沈白露说道。   一个五仁月饼分成了四瓣,沈白露给了爷爷一份。   沈爷爷拿着那一小瓣月饼说:“你们慢慢坐,我出去走走。”   姐妹俩坐了没多久,小月、小艳就陆续过来了。   沈白露问小艳:“那些东西拿给你妈妈了没有?”   “拿了。”沈小艳回道,“我妈从娘家回来,一肚子的气。”   “怎么了?”   “好像是受了我小舅舅的气。”   “大过节的你小舅还气你妈?怎么气的?又为了钱?”   “我也不知道怎么气的。”小艳说道,“反正我妈这次回来说小舅的事她再也不管了。”   沈白露摇了摇头,递了一小瓣月饼给小艳:“吃月饼吗?”   “不吃了,我嗑瓜子。”   小月神秘兮兮地说:“村支书家里买了一台电视回来,今天上午的时候,在调试接收天线,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看电视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三个小姑娘呜啦啦地就起身,春雨顺便还抓了一把瓜子,走的时候问:“姐你不去吗?”   沈白露对电视内容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想去看看热闹:“走——等会儿,先把桌子抬回屋里。”   来到村支书家,围观看电视的村民已经挤满了屋子,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摆在柜子上,电视接收天线则在屋子后面的一间小杂屋的屋顶竖立着。   沈白露在门口看到屏幕上好像在放一个潜伏在敌营的电视剧,信号不是很好,一闪一闪有雪花出没。   有村民在讲解昨天那部分演了什么,又有人在猜测男主角接下要会遭遇什么,沈白露听着,还怪有意思的。   看了十来分钟,实在太费眼睛了。   “春雨,回家吧。”   沈春雨还想继续看,但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陪姐姐回家了。   *   回供销社照旧上班,日子一刷便是一天。   说起来也怪,玩手机、电脑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现在没有手机电脑,日子也过得非常快。   沈白露得了空便给方垒写信,无聊时也听大家聊八卦闲话。   邓雪梅自从上次相亲失败,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好像容光焕发了起来。   沈白露瞅着就觉得不对劲。   这天上班时,能明显感觉到邓雪梅在走神,嘴角隐隐约约浮现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她必定是陷入感情中了。   哪个小伙子又要遭她黑手了?   吃饭的时候,沈白露问了问王见娣:“王姐,觉不觉得最近雪梅有些奇怪啊?”   王见娣说:“呀,你也发现了?我也觉得不对呢!”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问她,她都不回答的。”   直到过了两天,赵红霞跑过来,拿着歌本给沈白露看:“露露,你会不会唱这首歌?教我唱唱。”   沈白露一看,《上海滩》!   “这是《上海滩》的主题曲啊,要用粤语唱的。”   “是呀,我看过几集电视剧,女主角好漂亮!但是很奇怪啊,为什么拍的是上海的故事,却要讲广东话。”   沈白露哈哈哈地笑精神了。   “你笑什么啊?”   “香港拍的这个故事,所以演员都讲粤语,不过应该有普通话版本的啊……”   “不知道,我看的就是讲广东话的,不过这首歌很好听——你会不会唱呀。”   沈白露窘了一下:“我的粤语发音也不标准,只能糊弄糊弄。”   “没事,你就糊弄一下吧,唱来我听听。”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沈白露唱了唱。   赵红霞抓了抓沈白露的手臂:“教我教我。”   “教不了,我粤语不标准,教得你更不标准,你下回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歌带吧。你不是之前经常跟雪梅一起去听歌的吗?多听两遍标准的唱法,再学着唱就是了。”   “雪梅?”赵红霞有些不爽地说,“她现在经常跟罗华光两个人关在屋子里,都不带我玩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咦?沈白露眉目一动,整天关在屋子里是什么情况?   “奇怪,罗华光不是说找了个县城里的对象吗?他们搅和在一起,不怕人说闲话?”   “我听说县城的那个对象没有同意。”   “哈——”沈白露冷哼一声,恭喜那个姑娘逃过一劫,“所以雪梅和罗华光又在一起搞对象了?”   “我不知道,谁管他们噢。”赵红霞好像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拉了拉沈白露的衣袖,“哎呀,你我快教我唱歌呀!”   沈白露拿过歌本:“你这么爱唱歌,自己攒钱买台录音机呀。”   “我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还要拿一半出来给我妈,攒不了钱。”   “你妈替你保管?”   “不是,交生活费。” 第34章 雪花膏   雪花膏   得知邓雪梅又跟罗华光搅和上了, 沈白露并未声张,以他们二人的心性,苟且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就算罗华光娶了媳妇, 邓雪梅还是会千方百计与之勾搭。   所以根本不必刻意去参与他们的事, 只静观其变, 看他们自己作死即可。   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供销社里其他人也发觉了他们的情况。   这天在宿舍里,提起罗华光打算买辆自行车的事, 向来八卦的王见娣问:“雪梅,你们俩什么时候公开?”   邓雪梅一脸的别扭:“公开什么?”   “你和工商所小罗恋爱的事啊, 你们不是在一起处对象么?”   “我们又没有在一起。”邓雪梅矢口否认。   “没在一起?你们可真有意思, 都好得跟小夫妻似的, 居然还不是处对象?”王见娣心直口快地说。   朱姐说道:“你们小年轻的世界我们不懂, 不过你可得注意,别被人玩弄了感情。”   沈白露觉得邓雪梅的反应有些不大对,他们俩发展到了哪一步,她不敢打包票, 但是以邓雪梅的性格,她怎么会不舍得公开?   如果罗华光有心玩弄,借着家人不同意,说等过段时间再公开, 最后却不了了之, 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邓雪梅有城府,不是那种恋爱脑,不会对罗华光凡事言听计从, 那么她一直藏而不宣又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邓雪梅听了朱姐的话,却冷冷地笑道:“玩弄?你想多了。”   沈白露听毕,更觉得不大对劲。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沈白露决定依然让他们自生自灭。   *   10月中旬之后,稻田里的谷子渐渐变黄,村民陆续开始秋收。   秋收是比较轻松的,不用赶时间,也不用再插田,看哪块田的稻谷可以割了,便去割。   打完谷子的稻杆,要一小捆一小捆地绑起来,竖立地晾在稻田上,等将来水份晒干了,再挑回家,用来给猪牛垫窝过冬。   沈白露凑了两天假回家帮忙,沿途经过稻田时,一捆捆的稻杆立在收割完毕的田里,看起来活脱脱跟国际象棋的棋子一般。   今年秋天也是大丰收,据说收成比前面十年还要好,沈白露照旧在家负责家务,晒晒谷子,下午得了空去割稻子。   婶婶家两个小点儿的孩子在稻杆堆上蹦跳,又跟小狗似的在立好的稻杆处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沈爷爷一边割稻子一边问:“小方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沈白露:“有啊,有写信的。”   “那就好,现在他们家的田还是由他大伯一家管着,也很辛苦啊。”   沈白露想到个问题,问了一下:“爷爷,田要是自己耕不了,暂时让别人耕,是不是可以收租的?”   爷爷:“收是可以收,旧社会地主家的田就是这样,交给佃户耕种,佃户割稻子后,交一定的谷或者米给地主……”   对哦,沈白露都忘了地主时代的佃户了。   爷爷又说:“但是现在田都分到了农民手上,大家都嫌少,谁会让别人来耕呢?”   “目前是先把他们家的田地交给大伯一家代管着,但是大伯经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方垒在信上说,如果能找得到值得托赖的人,由别人代耕也是可以的。”沈白露解释着。   沈爷爷沉吟着:“这件事,最好能让方垒自己和他大伯家里仔细商量商量。”   “嗯,我也是这样说的。”   *   晚上吃了饭,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秋夜的繁星格外璀璨,沈春雨看着星空说道:“这三颗星星有趣,差一点就连在一条线上了。”   沈白露抬头望去,突然恍然大悟:“这不是北斗七星吗?”   沈春雨:“北斗七星?”   “嗯啊,你看这几颗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斗,你看到的那三颗星星再加上旁边这颗,连起来就是斗柄,斗口指向的那边有颗星星特别亮,那就是北极星……”   沈春雨一脸的膜拜:“姐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沈白露没有想到星空这么明朗,说道:“我也只会分辨这几颗星星……”   在家忙了一天半,下午沈春雨要去上学,沈白露中午做饭的时候,顺便给妹妹炒了一锅茄子干,放凉后装在罐子里。   茄子干香味扑鼻,馋得沈白露禁不住吃了一些。   下午他们出工的时候,黄淑英走了过来,拿着几个拳头大小的凉薯过来说:“给你们几个凉薯,我刚挖出来的。”   这种土凉薯普遍个头不大,但是这个季节挖出来,特别清甜一些。   婶婶走的时候又说:“我们去割稻子了,等下你们喊上小艳一起回学校,有个伴。”   沈白露答应着。   沈春雨说:“婶婶好像是变得会做人了。”   沈白露笑笑,把土凉薯递给妹妹:“你带几个去学校吃吧。”   *   在供销社里上班,日复一日,只是北风渐起,寒冷的冬天就要到来了,天气干燥起来,人的皮肤也经不住北风的摧残。   供销社里很合适宜地进了不少冬天擦脸用的护肤品。   有雅霜牌雪花膏、百雀羚冷霜、蛤蜊油,都是滋润皮肤,防止干裂的。尤其是雅霜牌雪花膏,格外得到女性的青睐。   价格是两块五一盒,很大一罐,许多未婚姑娘,还有年轻些的已婚妇女,基本上都会想办法省出这点儿钱,买上一盒雪花膏搽一搽,防止脸被北风吹裂。   逢圩这天,前来柜台买这些东西的人非常多,沈白露忙得不亦乐乎。   吃午饭的时候,稍稍闲了一会儿,老段过来询问情况。   沈白露盘点了一下:“卖最多的是雅霜雪花膏,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早,等天气再冷一点,买的人更多。”   老段笑眯眯:“看来下一圩还要再多进一些啊。”   正说着,沈秀兰带着她妈妈走了进来,看见沈白露就笑着打招呼:“露露。”   “来得这么晚啊。”沈白露自然地问了句。   “嗯,来早了的话供销社里人又多,还是这个时候过来刚刚好。”秀兰妈说道。   算算日子,秀兰的大喜之日就在近期,她今天就是特地过来买一些出嫁用的东西的。   秀兰妈带上女儿走向了布匹柜台,沈白露对王见娣说道:“王姐,这是我们村的,她马上要结婚了。”   王见娣笑着说:“大喜事呀!哪天的好日子?”   “礼拜天。”   秀兰妈在扯红布,沈秀兰走到了沈白露的柜台,说了两句话。   “露露你有时间的话,去我家喝喜酒吧。”   因为沈白露家跟秀兰家不是一个房头的,两家算是同姓的疏戚,所以秀兰结婚,沈白露家并没有被邀请。沈白露知道她是客气两句,便笑着回应:“嗯,有时间的话我回去。”   她看了看柜台里的那些搽脸的东西,抿抿唇,好像想要买什么,但是又不舍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问道:“露露,今天忙吗?”   “逢圩的日子人会多一些,你们现在这时候过来刚刚好,人不多不少。”   “你的新衣服做好了吗?”   “半个月前就做好了。”   “那就好。”   秀兰妈扯完红布,又走到沈白露旁边的柜台买了新的木尺、剪刀、红伞,这些都是当地习俗中新娘子出嫁时要用的东西。   最后还买了些糖果饼干,母女俩这才走出供销社。   沈白露看了看柜台里的雪花膏,有些怔忡。   沈秀兰一向都非常勤劳节俭,大概看到家里为了她出嫁花了不少钱,才不舍得买瓶雪花膏吧……   *   周五的时候,沈春雨放学回家,过来跟姐姐打了声招呼:“要开始摘油茶籽了,学校放了半天假,让我们今天就回家。”   算算时间,霜降都过了,确实要摘油茶籽了,流传的说法是过了霜降的油茶籽含油率比较高,摘下刚刚好榨油。   “嗯,那你回家帮着做些事吧,我要11月才有时间回家了。”   “好。”沈春雨正要走的时候,沈白露突地又叫住了妹妹。   “春雨你等会儿。”   她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   “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沈白露从柜子下方拿出一盒雅霜雪花膏:“你今天一回去,就帮我把这盒雪花膏送到秀兰手上。”   “哦,她买的?”   “不是,她马上就要出嫁,我想送她一瓶。”   沈春雨的表情有些惊讶。   “她以前帮过我很多的,这瓶雪花膏就算是我私下送给她结婚的贺礼。”沈白露解释了一下,“你跟她说一声,这是我的心意,让她不要客气,脸上搽得香香的好出嫁,以后回娘家了经常去咱家坐坐。”   沈春雨很懂事地点点头,把雪花膏塞进了书包里。   妹妹走了之后,王见娣说道:“哇,露露,你好大方呀!”   沈白露只对王见娣笑了笑。   王见娣:“上回她在你柜台前待了那么久,都没有买吗?”   “没有,所以我想着干脆送她一瓶好了,以前她真的很照顾我。”   “嗯,不错不错,算是你的一点儿心意。” 第35章 劲爆新闻   劲爆新闻   等沈白露11月回到家中, 油茶籽都已经晒得爆开了,露出里面黑色的茶仁,还有个别的爆不开, 得用铁锤砸开才行。   沈白露在家帮忙去掉茶籽壳, 把茶籽仁全都取出来, 茶油都在茶籽仁里, 再晒两天,便可以去榨油了。   现在也PanPan是挖红薯的时候,挖回来的红薯摆在二楼的楼板上摊开, 受干燥北风的影响,红薯自身的淀粉会转化为糖分。转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煮熟、切成条状, 搁在竹团子上, 在冬日暖阳下晒干水分, 或者放在火炭上烘干。   只不过, 沈爷爷又要放牛,还要养猪、种菜,根本没有时间弄这些,沈白露偶尔休一天回家, 也干不成什么事。   小月妈这天拿了小半篮子红薯干过来。   “前些天没有太阳,都是我烘出来的,烘出来的也要好吃一些,你带点儿回供销社去吧。”   “好啊, 谢谢婶婶。”沈白露拿了一部分。   “你就都拿了吧, 特地给你的。我听小月说上次她的菜吃到一半就长霉了,全是靠吃春雨和你送的菜撑过来,这个死丫头也是蠢,不知道托人带信给我, 我好送菜过去。”   “也没吃多少,就送了两天。”   ……   *   天气越发寒冷,李孝红和王见娣是织毛衣的高手,两人下完班,通常会织会儿毛衣再睡觉。   王见娣边织毛衣边聊天:“也不知道雪梅最近发展得怎么样了,我听工商所那边的人说,他们俩的关系谁也弄不清楚。”   李孝红:“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们能瞒多久啊,要么分,要么好,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结婚成一家人。”   “也是。”   “露露,你在做什么呢?”   沈白露正钻在被窝里,趴着给方垒写信,写写日常,诉诉衷肠。最近写感情片段的回信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尬了,写着写着甚至发出姨母式微笑,恨不得整篇小黄文出来……不过他们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所以沈白露只能遏制住写小黄文的冲动,含蓄地在信中撩他。   “啊?我在写信。”   “唉,还是你们年轻人处对象好,有情调。”   日子过得飞快,只是早上起床是个大难题。   根本起不来……   起了床,水管里的水冰冷不已,前一天就要拎着热水瓶去食堂打热水。洗脸的时候掺点儿热水才行。   洗完脸,搽点儿雪花膏,滋润一下,迎着北风去食堂吃早餐。   偌大的食堂窗户玻璃烂了无数,刮北风的时候寒风透进食堂,冷得不行。   将就坐着吃早餐。   邓雪梅早上恰好也在食堂吃汤粉,才吃了一口,就激起一阵反胃,站起来直冲向外边的洗碗池。   沈白露跟李孝红等人面面相觑。   她走了回来,嘀咕了一声:“今天汤粉的配汤,怎么怪怪的?”   出于经营成本考虑,食堂供应的汤粉只有一种配汤,上面漂了些油花、葱花、辣椒等。   王见娣说:“我吃着跟往常一样,你再喝口汤看看,也许不是汤的问题,是粉的问题。”   邓雪梅喝了一口汤,再次呕的一声跑开了。   众人全都明了。   沈白露跟随王见娣、李孝红齐齐站在水池边的台阶上,盯着干呕的邓雪梅,仿佛在围观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在邓雪梅抬起头来的时候,沈白露还发现她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虽然那丝微笑转瞬即逝,但是沈白露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一锤定音,这是她计划好的啊!   王见娣扶过了邓雪梅:“来来来,不要慌,你跟姐说说,是不是有了?”   邓雪梅坐在餐桌边一语不发,心情似乎有些复杂。   “不说也行,去医院检查确定一下吧,姐陪你去,不要急,咱们都是过来人……”   王见娣登时快速地扒了两口粉,拿着个包子就带着她离开了。   沈白露跟李孝红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起来,继续大口吃香软的包子。   事情在沈白露的预料之中。   罗华光可能只想玩玩,但是邓雪梅有城府,自打上回相亲失败,她似乎就想明白了,还是嫁给罗华光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不争不闹,最后以腹中孩子相要挟。   啧啧,沈白露不得不佩服她的招数。   李孝红问:“你怎么看?”   沈白露笑了笑:“我当戏看啊。”   李孝红点了点头:“对,跟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只需看戏就行了。”   “我猜想着,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奉子成婚可是喜闻乐见的事情,就算男的不同意,也有大把的人员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李孝红却说:“不过他那么多姐姐,知道后也不知会是什么意见。”   沈白露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那几个姐姐确实厉害。   “没事,我们看热闹。”   *   快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王见娣才独自回供销社。   沈白露小声问:“雪梅呢?”   王见娣:“去办公室请假了。”   “情况怎么样?”   王见娣沉沉点头,随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个月了?”沈白露对着口型问。   果真是个厉害角色啊!接下来可以嗑着瓜子看好戏了。   大约是因为邓雪梅的妊娠反应有些大,邓主任给侄女放了长假不说,下班后,还亲自去工商所的宿舍里找罗华光。   罗华光一听说雪梅已经怀孕两个月了,登时错愕又茫然起来,先是否认:“不不不,是不是弄错了?”   邓顺发拿着那张化验单:“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会弄错了?雪梅现在身体不舒服,已经回家休息了,你这臭小子做了敢不认账?”   罗华光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也不一定是我的啊?”   气得邓主任想收拾这个臭小子:“你这个没良心的,雪梅从头到尾只跟你处了对象,不是你的还会是谁?”   罗华光语无伦次起来。   “你是个男人,敢做就要敢认!事情好办得很,你们结婚了就是,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结、结婚?”罗华光傻愣在空中。   “不结婚,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可以选?”邓顺发气得敲了敲桌子。   罗华光犹豫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把邓主任推出了宿舍:“你先出去,事情太突发,我也需要冷静冷静。”   邓主任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大概这个年轻人也确实吓得有些懵,遂想叫上谢芳这个专业说媒的一起去做思想工作。   谢芳听了直拒绝:“这事儿我可干不了,还是另请贤明吧,我只会安排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相亲,还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你应该叫个领导干部去,那比我管用多了。”   邓顺发想想也有理,便把公社的妇女主任李吉平拉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妇女主任见的不少,说服人自有一套。   她直接把罗家父母一起请了过来,大家齐聚在罗华光的宿舍里。   李吉平说道:“年轻人处对象,把孩子弄出来了,也是好事,奉子成婚,好事成双,还有多少人可是想怀都怀不上呢。”   “小罗是个负责任的好同志,不像是始乱终弃玩弄妇女同志的人,毕竟这种事情闹开了,对自己的工作前途也受影响啊。”   “我们雪梅也不错,又在供销社上班,虽然不是机关单位,但好歹是正经香饽饽的工作……她伯父又做着主任。所以依我看,你们还是准备打点好,去提亲,不要让女方太没面子……”   李吉平连珠带炮地一顿劝说,罗家父母原本对邓雪梅也没多大的意见,主要是之前罗华光的姐姐不同意,觉得弟弟可以找个县城里的姑娘。   现在眼看着都怀上孩子了,自然借坡下驴,应允此事。   罗华光有父母做主,半推半就地,也只能表示同意。   事情看似圆满解决,邓顺发兴致勃勃地,拎了些罐头之类的去妇女主任家里表示感谢。   *   公社就这么点儿大,劲爆的八卦新闻一传十,十传百地就传开了。   吃瓜群众热烈讨论着,朱姐说:“真是看不出来啊,我前些天问她,她还说两人没在一起,突然间就把孩子都弄出来了。”   王见娣:“你们不知道,我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她真是十分冷静啊,完全没有慌乱,我就明白了,这一定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朱姐无比讶然:“这个雪梅,还真是不可小看。”   “那是的,平时她可不就是最会给自己打算的?”   在大家热烈地八卦时,赵红霞却拿着歌本走了过来。   她好像丝毫不关心这些八卦,只拉着沈白露问:“露露,会不会唱这首歌……”   沈白露看了一眼,还是邓丽君的歌。   王见娣笑着问:“红霞,雪梅跟你玩得好,都没有跟你透露半点情况?”   赵红霞奇怪地说:“为什么要跟我透露情况,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一起玩了,我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孝红哈哈地笑开了:“你这孩子,觉悟还挺高的。”   “啥觉悟,反正我才不会未婚先孕呢。万一男的不要你了,还得动员这个那个去说服人家娶了自己,多没面子啊。”   沈白露不由惊呼:“这就是觉悟啊!”   “哎不要管这些啦,快教我唱歌!” 第36章 邓雪梅VS罗翠莲   邓雪梅VS罗翠莲   短短两天, 眼见尘埃就要落定。   今天逢圩市,老段替邓雪梅看了一天柜台,因为年底办喜事的人特别多, 来买枕巾、床单的人也格外多, 老段都要忙不过来。   沈白露偶尔得了空, 还帮他照顾一下柜台。   不过自己这边也很忙, 那些来买护肤品的年轻媳妇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突然抬头之时,看见沈秀兰站在远远的地方朝沈白露笑了笑。   “秀兰来啦……”   自从她出嫁,沈白露只见过她一回, 还是在她出嫁后不久,她专门过来道谢。   沈白露笑道:“不用客气, 刚好供销社员工有福利, 就给你捎了一瓶。”   话虽如此, 沈秀兰还是很过意不去, 特地给沈白露织了一副毛线手套,今天送了过来。   “哇,你的手艺真好!我都不会织。”   她腼腆地笑笑:“织得不好,有几个地方还漏了针, 你不要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以后回家走在路上刚好可以戴上这副手套。”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你先忙,我去买酱油。”   王见娣也在帮老段给人挑毛线, 直嚷着:“要是雪梅这一休就休到小孩出生, 主任还不得赶紧去找人来顶缺啊,男同志对这些不了解啊。”   老段这时候说:“依我瞧着,不至于休那么久,等罗家人表完态上了门, 她就过来了。”   “老段,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还能有假,不然我天天在这儿卖纺织物,我可吃不消。”   也许邓雪梅也是希望有个说法,才好面对供销社的同事吧,沈白露琢磨着,她的心思可真的太细密了,布局谋划,一步一步实施。   *   忙了一天,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王见娣特特地坐在了工商所的一个老熟人身边,就想着掏点儿什么新闻来听听。   那位老熟人偏巧也是个小喇叭,见供销社的这帮子同事在,有样学样地说开来。   “你们今天是没在工商所,好戏真是一幕幕地上演。”   沈白露支棱起了耳朵。   “怎么了呢老黄。”王见娣问。   原来,对于这门婚事,罗华光的姐姐始终不大乐意,尤其是那个嫁给了县工商局局长的大姐罗翠莲,特地从县城回来了一趟。   她先去工商所见弟弟:“华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跟她搅和在一起?”   罗华光有口难辩:“我哪知道她会真的怀上。”   “这么说来你不喜欢人家?那你怎么愿意娶她?”   罗华光闷闷地躲在一旁抽烟:“那不然怎么办?”   “很简单,让她自己把肚子弄没了。” 罗翠莲十分冷漠地说道,“不过才两个月,弄点儿药就没了。”   王见娣、李孝红听罢,全都鼓大了眼睛。   “这……”几人说不出话来。   “很残忍是吧。”老熟人说道,“我们也觉得这话从那样一个看起来气派十足的人口中说出来太不合时宜了,当时我们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惊到了。”   “后来呢?”   “后来她回父母家,跟父母商量去了。”   罗翠莲会这样狠辣,沈白露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在那一世,便吃过罗翠莲的亏,知道她是个强势又势利的人。   她看不起没有好工作的,看不上长得难看的,同时长得太好看,又经常会疑神疑鬼地怀疑人家是不是会去招惹男人。   沈白露就时常被她说只是长得好看,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却总有这样那样的男人缘,当时的她太软弱,根本不敢顶嘴,有啥都只能忍着。   现在罗翠莲要跟邓雪梅过招了啊……   真刺激,恨不得她们俩能打起来。   李孝红问道:“那雪梅知道了,不得发火啊?”   “发,当然要发,我就说你们错过了这样的精彩画面。”   当天下午,罗翠莲又回了一趟父母家,大概是去劝说父母不要认可这门亲事。中间怎么说的,没有人知道,但是下午又从父母家里回到了工商所,跟罗华光说道说道这些事儿。   偏偏这事儿又不知怎么被邓雪梅知道了,她也赶紧杀到了工商所。   在宿舍里,邓雪梅面对面地刚罗翠莲:“想让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门都没有。这个孩子终究是跟你们姓罗的,罗华光你要是始乱终弃,我告到妇联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罗翠莲气冲冲地说道:“你说是华光的就是他的吗?你水性杨花,还没确定关系呢,就勾引男人,谁知道这是你第几个男人。”   邓雪梅听罢,先是真的很生气,接着却冷静下来:“罗华光,你来跟你姐说说,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华光沉默不语着,邓雪梅冷声道:“我们的事,你最清楚不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姓罗,你也最清楚。我和你在一起承受了多少议论,人人都觉得我伤风败俗,你倒好,任由别人那样说,连你姐姐也怀疑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家的?”   罗翠莲万万没有想到遇到了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一时还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见弟弟沉默的怂样,便知走这条强硬的路行不通。   邓雪梅继续说道:“孩子我是不会去弄掉的,就生下来,我也不在乎撕个鱼死网破,反正我不是吃公家饭的,我怕什么?”   正吵着,罗家父母又赶了过来劝说了一番。   “看在孩子的份上,雪梅也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了。”   罗翠莲气得立马就在工商所里打电话,让她爱人派司机开了公家的车过来,接她回县城。   一场骂战并没有平息,邓雪梅哭闹不止,大家求爷爷告奶奶地哄她……据说黄大姐下班来吃饭,也还没有停止。   这个邓雪梅的战斗力真的是爆表啊!太能豁得出去了!居然能把罗家大姐都撕走。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沈白露感慨不已。   朱姐却很不解地问:“为什么罗家的大姐这么强烈地反对?”   王见娣说:“也许就是对雪梅没眼缘吧。”   “可我还听说,罗家二姐和三姐也不大赞成。”   李孝红说道:“这你们都没有想明白啊,这事儿三个姐姐觉得弟弟是被算计了呗。”   朱姐恍然大悟。   *   不管算计不算计的事儿,目前看来,赢家都是邓雪梅。   罗华光大约对邓雪梅也是有一些感情的,毕竟他们俩不是那种没有见过面没有交流过的人,此前已经相处很久了。   所谓日久生情,在闹了一番之后,罗华光在父母的陪同下,去了邓雪梅家里提亲。   邓雪梅如同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脸傲然地回了供销社。   老段说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天我要又顶你的岗,又要忙备货的事,忙得不行。”   邓雪梅不仅没有道谢,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还说:“没办法啊,我虽然现在可以干活了,但好歹是个孕妇,你们该帮还得帮。”   就连邓顺发主任也跟沈白露与王见娣打招呼:“你们两个的柜台就在雪梅旁边,多照看照看。”   邓雪梅如同皇后娘娘一般的姿态,让王见娣心中很不爽,私下里说道:“谁还没怀过孩子,农村里的妇女七八个月了还挺着大肚子挑谷子挑大粪,她怀着个娃跟龙种似的,依我瞧,干脆不要在这儿碍眼,我干活更顺心。”   沈白露听着心中直发笑。   上回向宇宙发出的愿力,看来还挺管用,这一对渣渣果真锁死了。   真好啊,终于不用祸祸其他的好姑娘好小伙了。   “露露,你怎么看起来不生气?”王见娣疑惑问。   “也不是不生气,她大呼小叫,颐指气使的模样,谁会喜欢啊。”沈白露说道,“不过人多的时候,咱们自己也很忙啊,顾不上别人的柜台是很正常的。况且她马上要搬去罗华光的宿舍住着,起码不在我们宿舍住,能清静着也挺好的。”   王见娣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邓雪梅很快就把她在宿舍里的东西搬去了罗华光的宿舍。   因为罗华光之前喜欢沈白露,邓雪梅还耿耿于怀,特地不让沈白露掺合搬家的事,只让王见娣与李孝红帮忙。   走之前还尖酸地说道:“往后,露露你最好离罗华光远一些。”   别的事,都好说,这样的话,沈白露一听就上火:“这话应该反过来说吧,你最好看紧某个人,最好把他拴裤腰带上。”   “你——”邓雪梅没有料到沈白露会回嘴。   “我什么啊,你怀孕你最大,但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我可以让着你,不代表你可以满口污蔑我的清白。”沈白露利索回道。   邓雪梅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把袋子薅得哗哗作响。   沈白露转身憋了憋笑,怼人果然很爽……也好,不让她看看自己的厉害,她非得天天使唤自己不可。   李孝红悄悄地对沈白露竖起大拇指,也回了句:“雪梅,差不多行了,人家露露也是有对象的人,你这样说是给军人同志抹黑。怎么说也应该是你劝你家那口子不要惦记着别的姑娘,我可是听多了妻子怀孕期间去偷腥的例子。”   邓雪梅脸色一黑,气气地道:“好了好了,快帮我搬走吧。” 第37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热闹不嫌事大   邓雪梅的物品先搬过去, 但是人暂时住在家里,等二人下周登记结婚摆了酒,成了合法夫妻再住一起。   宿舍里没有了时刻抬杠、挖苦、嘲讽的人, 大家说话都放开了许多, 氛围变得越来越和谐友爱。   她在上班时PanPan放话说:“出嫁的时候, 我可不管, 三转一响,必须都要到位。”   三转一响,是指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沈白露在一旁淡淡地道:“三转一响都是六七十年代流行的,现在当然要与时俱进, 怎么着也要弄台电视机, 还有电风扇, 如果可以, 再弄台电冰箱……”   邓雪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就指代一下,电视机肯定要的,已经在想办法弄电视机票了。”   王见娣说道:“一台电视机也要两三百块钱呢,你的日子有盼头。”   邓雪梅一脸得意。   她结婚摆酒那天, 供销社里的大家都要上班,她也一个都没有邀请。只在后来的时候请大家吃了喜糖,买了半斤喜糖,一些瓜子, 装在果盘里, 任由人去拿,也不一个个地端在人家面前请人家吃。   态度傲慢,让其他同事觉得她实在不会做人。   后来才听那位工商所的黄大姐说,当时男方去迎亲, 又被女方家里要了一笔钱才开的门,两边人差点儿没有当面打起来。   为了这些事,罗家姐姐基本没有给邓雪梅好脸色。   结婚完毕,邓雪梅还是会来上班,只不过因为是孕妇,有特殊优待,基本上每天都迟到早退,尤其是人不多的时候,她可能上半天就走了。   连老好人朱姐都受不了了。   “要不说她命好呢,换成咱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敢这样,岗位早被人顶替了。”朱姐有次在宿舍里说。   王见娣却说:“听工商所的人说,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邓雪梅与罗华光时常发生争吵,还有之前邓雪梅遭到罗家反对的事,也时常被她挂在嘴边。有一晚,罗华光不想跟孕妇计较,气得去别的男同事宿舍里挤了一宿。”   “呀,真的假的,这才搬过去几天啊,就闹得这样不可开交了?”朱姐嘀咕。   “就她那副脾气,谁也受不了啊。”李孝红道。   *   这天,罗华光的母亲从家里带了一些鸡蛋过来,邓雪梅当时正好在食堂吃午饭,王见娣说道:“雪梅,你准婆婆过来了。”   邓雪梅态度傲慢地吃了饭,才走出去,连鸡蛋都没有接,只让罗母提着,回宿舍放好。并且最后连饭都没有招呼她吃,就让老人家饿着肚子回村了。   罗翠莲有次回家看望父母才知晓此事,气得要死,憋了一肚子火,跟她妈妈说:“你以后也别对她那么好,生出来是个儿子也就算了,要是生出的是女儿,我看也随了她妈一个样。”   气冲冲从家里来到公社,先是找了弟弟,止不住训斥道:“我就说这个人不能娶,现在好了,将来注定就是一个慈禧太后,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面对指责,罗华光只能抽烟不停。他顾念着邓雪梅的肚子,也不敢对她说重话,怕她一下子撒起泼来,整个工商所都知晓。   大约是越想越气,罗翠莲又进了供销社,当面说了邓雪梅两句。   “雪梅,老人家好心好意拎着鸡蛋去看你,你怎么说也要对人家好一些,也应该要喊她吃饭吧。”   邓雪梅回道:“我哪里知道要招呼她老人家吃饭,她自己又不说,我还以为她还要赶回家做饭给老爷子吃。”   罗翠莲:“就算她要赶回家吃饭,你起码也要问一声,这才是应有的礼数,给人家做媳妇,就是这样对待公婆的?”   邓雪梅面无表情:“我记下了,下次一定招呼她吃饭……”   发生这场小插曲时,大家都在一旁看戏,沈白露甚至还特地远离了一下她们,以免被误伤。   罗翠莲说完就走了,邓雪梅气得直捶柜台,老段提醒道:“哎,小邓,不要用力捶,会把玻璃砸碎的。”   邓雪梅气愤道:“她是谁啊,仗着自己嫁的人是工商局局长,真把自己当官太太了,这也要管,那也要管。”   虽然……但是……朱姐有些劝告意味地说:“雪梅,你年轻,学学这些礼数也不吃亏。”   邓雪梅冷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些礼数,但是当初她老人家也根本看不上我,让儿子去找城里的女孩,我对她那么好做什么?那些事情我想想还来气。”   “那不都过去了吗?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呢。”   “我现在还没过去。”   *   日子在吵吵嚷嚷中飞速度过,邓雪梅的那些事儿,听多了也腻。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就安心了。   天气越发寒冷,早上起来,冷霜把草地都冻成一片白色。   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大早就要爬出被窝可太难了。   沈白露现在穿一件打底衣,套两件毛线衣,再穿了一件卡其布做的外套,勉强御寒。   有那种老式棉衣,暖是暖和,但是十分笨重,卖东西的时候很不方便。幸好她只在室内工作,时常活动着也不见冷。   家在山里,老北风一刮,那才叫真的冷。   沈白露前几天回了一趟家,见爷爷天还没亮就起床干活,劝爷爷早上把牛交给时常跟他一起去放牛的人,每月给他两块钱,人家很乐意。毕竟还要养猪,实在太辛苦了。   沈爷爷嘴上答应着,但每回还是很早就起床牵牛去放,回来再煮猪潲。   沈白露真是无可奈何。   呵气成霜,沈白露有些不抗冻,几乎每次都吃了晚饭,收拾一下就钻进被窝里。这晚宿舍里独独只有她一人,其他人都跑去别人家里玩了。   万籁俱寂,沈白露格外想念方垒童鞋,就提笔写了满满都是思念之情的信寄过去。   她的床刚好对着窗户,透过窗子看出去,又是满天星,明早必然下霜,继而是个大晴天。   有感觉的时候,下笔果然如有神助,人也变得富有文艺腔调起来。   “此刻夜空繁星满天,光华灿烂,不知今夜的你是否跟我在仰望同一颗星星。”   诸如此类,信手拈来。   次日沈白露笑眯眯地把信丢进了邮筒,想着等再接到他信的时候,怕是得1982年了。   *   1982年的1月1日,元旦节。   沈白露终于在报纸上看到了传说中的“改革开放后第一个中央一号文件”,仔细阅读,主要内容便是“肯定多种形式的责任制,特别是包干到户、包产到户”。   元旦这天是星期五,沈春雨所在的中学有庆祝元旦的文艺汇演,晚上七点,在篮球场上方的一个台子上表演。   王见娣闲着无聊,说要去看看,沈白露觉得太冷了,不大想去,被王见娣和李孝红拉着过去了。   沈春雨他们班里有两个节目被选上,一个是两位男生模仿的相声,还有一个是几个女生表演的舞蹈。   沈春雨在文艺方面没有什么天分,所以只带了小凳子,按班级坐在篮球场上看表演。   沈白露没有过去找妹妹,和李孝红等人站在后方,看着台上的同学表演。   非常原生态,时常会有忘词的情况,还有的时候信号不好,麦克风不扩音,或者伴奏的音乐磁带卡带……   虽然不完美,但是气氛到位,看得人乐乐呵呵。   观看的同时,偶尔会走动一下位置,沈白露不知不觉跟李孝红她们分开了。正在看台上的几个小姑娘跳舞时,沈白露总感觉好像有个人在盯着自己看。   舞台上有拉电线,挂了几盏灯,但是在靠后的位置,灯光十分黯淡,沈白露隐约知道那人的位置,但是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沈白露没有再管舞台上的表演,而是捏了捏手里的手电筒,借着故意转身离开的机会,把灯光照到了对方的身上。   那人经由手电筒一照,用手挡了挡手电的光。尽管他的反应十分迅速,沈白露还是认了出来,他就是之前跟妹妹一起遇到过的历史老师宋建国。   沈白露还以为是外边进来看学生表演的人,原来是那位历史老师……   总感觉怪怪的……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沈白露找到了李孝红。   “红姐,要不我们回家吧。”   “这么早,精彩的节目还在后面呢!”   王见娣也说:“是啊,这么早回去多没趣,看这些学生的表演多有意思,就快结束了,我们看完再回去吧。”   沈白露:……   站着又陪她们看了会儿,那道奇怪的目光消失不见,沈白露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老师也太奇怪了吧,难道自己以前见过他?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此前会时常来给春雨送菜之类的,说不定在哪里被他看到过。   不过他好像很少进供销社,即使去想必也是多去烟酒柜台,所以自己并不认识。   沈白露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点子上,台上两个男生在表演相声,在哄笑声中,沈白露继续看热闹。   *   日子依旧一天天地逝去,沈白露收到了某直男同志寄过来的一封信和一张一百元的汇款单。   “快过年了,这点钱给你添置一身新衣裳,买些年货,过个好年吧。”   直男的关爱,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让人感动。   她真的有看中一件新衣裳!   上回跟车去县城进货时,在百货商场看中一件暗红色的呢子大衣,试了试,穿在身上的感觉,跟新世纪里穿那些大牌衣服一样。   质感完全不同于身上的老棉衣,卡其布外套!   当时简直就要流下眼泪。   可惜要价不菲,沈白露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放下了。   现在从方垒寄过来的钱里抠一部分,自己再节约出一部分,应该不算过分吧。   辛苦一年呢……也要适当奖励一下自己……   不要一直这么苦哈哈。   呜呜呜,实在太喜欢那件衣服了。   写了封信跟方垒报告,告诉他自己终于决定要“奢侈”这一回……   不久后,某直男回信。   “记得照张相,寄来让我看看你穿上那件衣服有多好看。” 第38章 买年货   买年货   寒冷的空气中, 嗅出了几丝过年的喜庆热闹气息,来赶集的人脸上的笑容比往日更加充盈。   沈春雨和沈晓冬放了寒假回家,天寒地冻的, 偶尔还下一场冷雨, 去哪都不方便, 两人在家里一边烤火一边学习, 顺便做做家务事。   沈家爷爷时常提及旧社会的穷苦人,要在这个时候清偿欠租欠债,所以过年像过关一样, 而今他老人家早早地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沈白露在家休息的这天,沈爷爷挑了一担糯米谷子去碾米。   届时一部分糯米会碾成粉, 用来做油炸面果子。他之前还在放牛的时候, 摘了一些野生的黄栀子, 这种东西在做果子的时候, 用来染色再好不过。   另一部分糯米蒸熟,放到石槽里捣成泥状,固定成圆形的饼状,冷却之后变成一块块硬梆梆的糍粑。村头利用流水自动舂糍粑的地方, 大家陆续在排队。   冷却好的糯米糍粑要泡在水里防止裂开,吃的时候可以放在炭架上烤成表面焦黄色,外焦里糯,十分香软。   猪栏里有两头大白猪, 一头已经在前不久被村里打屠的订下了, 剩下一头过年前杀。   *   沈白露回供销社上班后,一年里最忙碌的时间到来。   邓主任在这天下班时,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   他看了看日历,说道:“今年元月24号就是除夕, 过年圩从20号起开始,往后天天都是圩市,大家那几天都不能请假,各就各位。”   过年圩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集市,前来购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同时市场积极发展,供销社外边自由做生意的人也达到顶峰。   因为东阳圩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过年前涌来一大批外地的人做生意,从吃的、穿的,到用的、玩的,应有尽有,除了统购统销的粮米、糖、棉布之类的有限制,其他的都已经实现自由流通。   但据沈白露所知,即便是粮米,也早已有人悄悄地进行私下交易,工商所的工作人员这些天也忙得很,天天出动,在集市上严格把关,但是根本逮不住私底下交易的人。   供销社里的货物最齐全,依旧拥有巨大的商业优势,所以从20号起,供销社里天天都是爆满的状态,沈白露等人忙得喝水都没时间。   还好的是,给沈春雨、沈晓冬过年穿的新衣服都已经提前买好,现买的成衣。也有人扯了布料去请师傅做,人工费便宜,所以费用会少一些。不过沈白露看着条绒面料的成衣质量就很好,款式又新,便没有再费心思去裁衣裳。   除了给亲弟妹买了新衣服,那天见到方垒的堂嫂过来买东西时,沈白露还给他弟弟方凯也买了一件外套,让堂嫂带回去给他。   李文慧说道:“难为你还给他买新衣服,凯凯一定很高兴。”   沈白露笑笑:“没事,穿上新衣服好过年。”   除了新衣裤新鞋袜,男孩子热衷买鞭炮,女孩子喜欢买头花。   集市上有卖一种纱质的头花,颜色以大红色、桃红色为主,中指那样宽的一毛钱一寸长,你要多少便剪多少给你,绑在小姑娘的头发上,鲜艳又好看。   沈春雨和小月来赶集时,兴致勃勃进供销社跟沈白露献宝:“姐,我买了花。”   沈白露看了看,笑吟吟地说道:“挺好看的,过年戴起来。”   “爷爷让我告诉你,家里明天杀年猪了。”   “一整头猪都全部留着自己吃吗?”   “不是,之前那一头打屠的已经买走了,明天杀的这头打算卖一边,另一边自己留着。”   “要来圩市卖吗?”   “爷爷说已经有在单位上班的人订下了。”   那样挺好,免得挑来圩市卖也很辛苦。要不是沈白露得上班,她还挺想回家吃杀猪菜的。   “叔叔家也是明天杀吧?”   “嗯,我们家早上杀,他们家下午杀。”   “哦,那连吃两顿杀猪菜哇!”   “嘿嘿——姐你忙吧,我和小月再逛逛就回家了。”   “等等——”沈白露从柜台上拿出了昨天下午清闲时买的红纸,“这些红纸,你回家按去年的大小裁了,让晓冬从对联书里挑选,写一些对联、门联,两张门神也在里面了。”沈白露交代着。   “好。”   “还有,明天杀年猪,后天爷爷肯定要处理那些猪肉,来不了圩市,你和晓冬后天挑一担箩过来,我到时候吩咐你们买些年货挑回家。”   沈春雨赶紧点头。   *   今天忙到了下午四点,才能歇一口气。   沈白露捶了捶肩膀,轻轻甩了甩腿,都快累瘫了。   邓雪梅的孕肚不是很明显,却时常装出一副要累倒的模样,她柜台前的顾客稍稍多两个,便催着王见娣与沈白露:“你们俩帮帮我呀?”   沈白露还没有说话,王见娣先拒绝:“你别矫情啊,你没看到我在忙吗?我哪里有空帮你?”   前段时间去王姐的柜台买布的人巨多,买了布料再去找裁缝做新衣服。现在这会儿买布的人少,但是前来买成衣的人又爆多,她和刘福兴两个柜台几乎是最忙的,连老段都去支援刘福兴了。   于是邓雪梅把目光转向沈白露。   沈白露也在迎接顾客,索性连话都懒得搭理她,只问柜台前的人要买哪种洗衣粉,哪种香皂。   现在人一少,邓雪梅就找着借口说不舒服,又开溜了,老段这个机动人员,只好过来替邓雪梅站岗。   王见娣说:“她一准是去圩市上逛去了,现在大家都在收摊,有的东西会便宜甩卖,要不是主任盯得紧,我也想去逛逛。”   朱姐问:“你们过年打算买多少斤五香瓜子?”   沈白露:“五斤,应该够了吧。”   朱姐却摇头说:“我们去年买的五斤,不够嗑的,今年怕要买十斤。”   好家伙,直接翻倍啊!   过年期间大家都闲着无事,别的零食又贵又分不开,只好坐着嗑瓜子。刘福兴的柜台处,今天搬出来的两口大麻袋五香瓜子,还剩下个底儿。   李孝红说:“今年瓜子比去年也涨价了,去年才七毛五分一斤,今年直接八毛了。”   刘福兴:“这没办法呀,进货贵了,卖的自然也就贵。”又问其他人,“你们谁要买,这会儿不如先称喽,卖到最后说不定都没货了。”   李孝红:“我家的瓜子今天已经买好了,估计现在已经嗑完了半斤。”   沈白露称了瓜子也没地儿放,只好说:“刘叔你记得给我留五斤就行了,后天我弟就来取。”   正说着话,老钟的妻子风一般走进了供销社,大咧咧地说:“老钟,刚刚外面有辆东风牌汽车,从广东拉了一车甘蔗在卖,我看了看,根根甘蔗都很漂亮,也很松脆,大家都在抢,我去买两把,你下班后跟我一起扛回家……”   老段抢过话:“也帮我买两把,我等下去扛。”   然后是王见娣:“我也要两把。”   ……   沈白露加入了买甘蔗阵营。   最后整个供销社派了老钟、老段两个代表去抢购甘蔗,过了快一个小时,两人才走回来。   “我的个天呀,我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老段直摇头,“一堆人闹哄哄地抢甘蔗,不要钱似的,都差点儿打起来了,那三个卖甘蔗的人也被吓到了。”   “那我们的买到了没有哇?”王见娣问。   “买到了买到了,一共二十四把,都堆在那边,老钟媳妇在一旁看着,下班后我们再去搬回来。”   下班后,大家把各自的甘蔗扛回宿舍放着。   这家的甘庶果然很漂亮,粗细适中,一节很长,疤还特别少,拟人的话,用“盘靓条顺”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怪不得大家抢着买。   沈白露买了两把,一把有十来根,打算次日让国良哥帮忙把它用拖拉机运回家。   现在糖限购,想吃点儿甜的很难,吃的水果又贵又少,所以大家都很爱啃甘蔗,过年买两把回家是标配,有的人家能买四五把。   *   晚上闲着无事,沈白露写了个购物清单,让沈晓冬后天按着单子买年货。   两姐弟过来时,沈白露拿出清单。沈晓冬看了看,拿着笔划去了几项:“这些爷爷已经买好了。”   “嗯那就不用买了。”沈白露掏出一把钱,准备给弟弟。   沈晓冬说道:“不用了,爷爷卖猪得了一些钱,早上给了我三十多块,还特地交代我不要花你的钱。”   这会儿的猪肉价一块二左右,过年会稍涨一点儿,一头猪可以卖一百多块。   寻常人家卖猪的钱,除了用来过年,还要留一部分用以捉小奶猪、小孩上学、春耕买化肥农药之类的。   沈白露只好说道:“那你要是不够,再从我这里拿。”   沈晓冬照单购物,沈春雨在供销社外面守着箩筐。   晓冬买好一些东西,就拿过来放着,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东西全部买齐了。箩筐里有饼干、糖果、瓜子、酱油、食盐、香菇、木耳、橘子、苹果……   当时已经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了…… 第39章 过年时意外发现的真相……   过年时意外发现的真相   除夕当天, 供销社还得经营半日才正式放假。   一到十一点,圩市上的人就纷纷散去,等到了十二点, 只余下一些小贩在收摊子, 零星几个顾客在拣便宜。   会计把核算好的工资、奖金发到大家手中:“辛苦一年到头, 领了工资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供销社里又发了一些糖果和饼干作为员工福利, 大伙笑容满面地收着。   食堂中午没有供应伙食,沈白露早上提前留的两个包子硬得像石头,院子里是有一个土灶的, 但是懒得生火烧水蒸了,只拿热水泡了泡, 随便吃了点儿就带着行李回家。   正月初八才上班, 可以在家好好歇上一星期。   *   回到家里, 院门口的春联已经贴好, 沈白露驻足看了看那副对联,“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写得真不错。   沈爷爷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 大鼎里炖着猪脚、猪骨头,白萝卜才刚放下去,香味溢满整个院子。   沈春雨在外边洗大白菜、葱、蒜等,沈晓冬在贴正屋的春联。   沈白露回屋放好东西, 吃了几片油炸的猫耳朵:“唔, 真香。”   厨房里,沈爷爷一边切芹菜一边说:“前几天你九叔家的鱼塘干了,我去捞了一些小鱼,烘干了可以给春雨带菜。”   “怪不得闻到了熏鱼的香味。”   “你饿了吧, 要不要啃两个猪骨头?”   “好啊!中午食堂没开,我就吃了两个冷包子。”   炖得烂烂的香香的大猪骨从锅里捞出来,沈白露直接用手抓着啃,骨与肉已经分离,猪肉入口酥软,香味盈于齿间……   沈春雨:“我也要吃。”   垫了垫肚子后,沈白露挽起袖子开始做菠菜丸子。   五点多,叔叔家的年夜饭先做好,小艳过来叫大家去吃年夜饭。   沈白露家里的年夜饭迟了一点儿,六点多才开席。   吃罢饭,沈春雨洗完澡,换上了新衣裳,沈白露给妹妹编了两条好看的蜈蚣辫,发尾系上她之前买的大红色头花,整个人就光鲜起来。   桌上摆了些糖果、饼干、瓜子、橘子、油炸果子……沈爷爷拿出三个红包,递给了三姐弟,随后又带上四个红包,捎了两挂鞭炮,去了叔叔家,给小孩发压岁钱去了。   沈春雨很快拆了红包:“两块钱!”   沈白露笑了笑,也拿出了两个红包,递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   沈春雨撕开红纸,吸了一口凉气。   “姐,这么多!”   沈晓冬也拆开了一看:“十块啊!”   “姐你发财了吗?”沈春雨问道。   “什么发财,我原本只打算给五块的,另外五块是方垒交代我给你们的。”   “姐夫可真好!”   “还没结婚呢,不算你姐夫。”沈白露笑道。   沈春雨说道:“反正我已经把他当成我姐夫了——对了姐,你不会没有给自己买新衣服吧。”她的脸色有些疑惑。   “买了啊,大家都有新衣服,我不会只顾你们,不顾我自己的。”   “那你怎么不换?”   “等下洗完澡就睡觉了,明天早上再穿新衣服。”   *   大年初一。   一早,沈白露穿戴一新,暗红色的呢子长外套配上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擦过油的粗跟皮鞋。她的皮肤很白,身量又苗条,外套又衬腰身,倒饬好后走到客厅,沈春雨看得眼睛直发愣。   “姐,你真好看!”   嘿嘿笑了笑,踩着地上的鞭炮碎纸,去厨房里帮忙端爷爷热好的饭菜。   大年初一不必放牛,也没有猪要养,沈爷爷很早就备下给牛吃的草料,吃罢饭后去村里的几个老亲友家坐着闲聊。   沈春雨穿了新衣服,跟着小月等人去玩,不一会儿又带着几个小姑娘回到家里,组了一个局打扑克牌。   沈晓冬十分勤奋,大年初一也没有松懈,在外边转了一圈后发现有些无聊,又折回来看书做题。   沈白露问道:“晓冬,她们在一旁打牌,不会吵着你啊?”   “不会,不受影响。”   真能集中注意力……   快晌午的时候,陈向阳在院里叫着沈晓冬的名字。   陈向阳家在隔壁村,高中不与沈晓冬一个班,但俩人联系比较多。这个小伙子个子比晓冬矮一点儿,长得挺结实,笑起来一排大白牙。   沈晓冬这才停下笔,陪陈向阳说了会儿话。   陈向阳看着沈春雨等人打牌,饶有兴趣地在一旁指导。   “哎你干吗出这张,应该继续调主才对!”   沈春雨皱着眉头说:“你不要在这里瞎指挥好不好,打扰人家的思路。”   “不是,你明明出错了嘛。”   沈白露笑呵呵地看着这些小年轻,拢了一个大点儿的炭盆过来。炭盆罩子是木头做的,中间放上炭盆,上面盖上铁丝网格,放在桌子底下。   “来一起烤火吧。”   外面天色阴沉,寒风阵阵,黑云压迫,仿佛要下雪了。   沈白露热了几个菜,又炒了一个大白菜,招待大家吃午饭,随后跟着妹妹等人,去村子里转了转。   大过年的,不走动走动,老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天色似乎更加阴沉了,寒风呼号中,沈白露暗红色的呢子大衣套在身上,搭配起来时髦得很,一些村民看到后直夸好看。   沈白露笑了笑,上回收到方垒的信,她赶紧抽了时间,换上新衣服去公社唯一一家照相馆里拍了照片,但是等洗好的照片拿到手上,邮电局已经放年假了,只好等过些天再给方垒寄过去。   ……   雪花终于还是飘了下来,窝在家中烤火、聊天、嗑瓜子,畅想着晓冬考上大学的美好愿景。   次日醒来,地面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雪,站在高处望向田野里,一片银妆素裹,用来打雪仗,滑雪板是足够了。不过沈晓冬和沈春雨要去拜年,没空玩雪。   给他们备了拜年的年货,同时沈白露自己也要在家里,跟爷爷一起招待前来拜年的亲戚。   *   初六这天,拜年走亲戚的少了,沈春雨在家里跟沈晓冬一起学习。   整理初中所有的书籍时,沈春雨发现自己的初一历史课本和数学课本都不见了,偏巧沈晓冬的初中课本也不齐,便去小艳家里借了过来,以便总复习时有用。   沈小艳的历史课本还夹了一个历史作业本,沈春雨翻了翻作业本,笑着说道:“小艳的历史作业写得好乱啊,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了。”   沈白露凑过去看了一眼,整个人傻愣住。   这熟悉的字迹!   沈白露一把拿过作业本,盯着看了许久,最后又跑进了房间里。   “姐,你怎么了?”沈春雨站在房间外奇怪不已。   “没什么,你别进来,我有事。”沈白露把房门关上,翻出了箱子里存放着的那两封匿名信。   字迹一经对照,不可思议,但又清楚明了。   这样便全都说得通了!   这样的信,必然是有文化的人才写得出来的。也怪不得元旦那天,他会盯着她。可是,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妻子还是一位老师……   沈白露想着有些不寒而栗,这人也太道貌岸然了。他这是走的柏拉图路线?玩精神出轨?   这般一想,沈白露又觉得有些恶心。   拿着本子走出房间,沈春雨十分不解:“姐你去翻什么了?和小艳的作业本有什么关系?”   沈白露回过神:“哦,不是,我看到历史作业,突然想起之前方垒的外婆送我的手镯,去找了一下。”   “哦,没丢吧?”   “没有,还在。”沈白露把本子递了回去。   静默一会儿后:“小雨,这个历史老师人好不好?他跟他爱人感情是不是有问题?”   沈春雨说:“好像不大好,据说经常吵架。”   “经常吵架?为什么?两个人都是老师,日子难道不应该很好过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其他同学说的,家家有本难忘的经,经常吵架不是很正常吗?”沈春雨十分理性地说。   沈白露点点头:“也对。”   “姐你怎么突然对我们历史老师的家事感兴趣了。”   “我才不感兴趣,是上回听供销社里的人讲他们吵架闹离婚,就多问一句。”沈白露继续编造。   “哦,也有可能……”   把本子还给春雨,沈白露走到外边透了透气。   还好的是,她只收到过两封匿名信,跟方垒在一起后,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等等,那天跟方垒在校园里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个影子,想必也一定是宋建国!   真是无语至极,宋建国这是何必呢?倘若他是单身,写那样的信,她都能理解,可明明已经有家有室,还弄这些,这不是害人吗?   唯一庆幸的是,他会写匿名信,表明他也不敢明着来,并且此后没有再寄那样的信了,可见也消停了。   思来想去,这件事情不宜声张,宣扬出去影响非常不好,说不定还会引起他老婆来憎恨自己。万一闹开了,更容易毁了自己的清白,比如被说成是“第三者”……那脏水一盆盆的,洗都洗不干净……   蹙蹙眉,顿觉毫无安全感。   ……突然好想方垒……   还有半年,他应该会回来探亲吧…… 第40章 上班了   上班了   初七这天下午, 沈白露跟沈晓冬一同回到了供销社,明天沈白露上班,沈晓冬去县城上学。   食堂还没有开, 小饭馆也没有营业, 晚上大家只能吃吃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沈白露拿饭盒装了一些米饭和菜带过来。   宿舍的空院子有一个专门用来给大家烧柴火拢炭盆的临时灶。沈白露便在灶上生了火, 找了个小汤锅子, 把自己跟弟弟的饭菜加热了一下。   李孝红也把带过来的萝卜骨头汤热了热,王见娣带了些蒜苗炒腊肉过来,把饭盒推过来说:“尝尝我家的腊肉。”   三人在宿舍里边吃边聊着过年的一些事儿, 其乐融融,气氛不错。   王见娣道:“露露, 方垒的那个继母, 还记得吗?”   “张琴?”沈白露疑惑着, “你不提我真的都要忘了, 她怎么了?”   “之前不是改嫁了么,也在石泉公社。”   “哦。”就是嫁给了她之前相好的那个老单身嘛……其实这个安排对她来说已经非常仁义了,“怎么了?”   “过年的时候,我听人说她不想跟对方过日子, 闹着回娘家,可娘家没父没母,父母的田地又都分给了几个兄弟,谁愿意管她啊?劝说了几句, 又把她劝回去了。”   沈白露皱了皱眉, 这个人还能这么折腾啊?   王见娣有些眉飞色舞:“我就说她特能作吧,简直了……”   李孝红问道:“她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   “大概是男方有些穷,她又是享受惯了的,所以觉得过不下去呗。”   “真是, 图啥呢?”李孝红也很无语,“现在举凡有手有脚的,都能过得比以前好,我家那边最普通的人家,夫妻俩种田养猪,过年了卖一头猪,也可以过个好年。懒人是没救的……”   饭吃到一半,王见娣神秘兮兮地说道:“嘿,跟你们说个更大的新闻,要不要听?”   “啥新闻?快说。”   “也谈不上大新闻,估计你们也想到过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沈白露下意识地猜想着,莫非是那谁的事?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雪梅他们家里三十晚上大吵了一顿。”   李孝红:“三十晚上吵一架,他们可真会挑时间。”   “谁跟谁吵?为了什么吵?”沈白露问道。   “还能有谁,就为了一个炭盆没有拢好,雪梅跟她公婆吵起来了……”   *   起因确实是因为一个炭盆的事,但矛盾积累起来,那是分分钟就要炸的。   邓雪梅在家里基本上什么事情也不干,椅子倒了都不扶一把,衣服掉地上了也不捡的。   除夕当天大家都忙着准备年夜饭,罗华光也是个本性懒惰,只会饭来张口的人,年夜饭全靠两个老的张罗。   因为一时没有顾得上拢炭盆,邓雪梅嘟囔了句:“起那么早,炭盆也不拢一个,坐着冷死了。”   罗母原本就有些受不住,当天忙得不行儿媳妇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如此抱怨,便回了一句:“你们有手有脚,自己不会拢吗?坐着冷死了,这不是还没死吗?我们两个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伺候你们,每天把饭做好端上桌,你们才起床,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邓雪梅回道:“我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蹲都蹲不下来,怎么把灶里的火炭锹出来?”   罗母冷冷地笑了一声:“我看你肚子也不大,怎么就蹲不下了?将来月份大了岂不是站不了?”   邓雪梅听罢,火气就上来了。   “你好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怎么不知道孕妇的难处,亏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说出来的话这么不中听。”   “我大肚子的时候,还要上山下田,洗衣挑担,就没见过你这样懒的大肚婆,什么也不干……”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邓雪梅一向是不肯吃亏的,借着这股子劲儿,又提及罗家看不起自己,欺负自己一个大肚婆啊……   大过年的,为了这些事情吵起来,罗母被气哭,年夜饭做不了,罗父虽然话少,但这几天确实也看不过去,凶狠地道:“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走!”   邓雪梅没有料到公公会这样发狠话,一时吓得愣住,关在房间里哭了半天。   ……   *   “那后来呢?”沈白露也跟着好奇了起来。   “还能怎么着,雪梅还能真的走啊?大过年的她为了这事回娘家,娘家会怎么想?”王见娣嘲讽道,“她当初费尽心思嫁给罗华光,现在挺着大肚子,哪敢真的走。”   沈白露不禁感叹:“没想到,邓雪梅先前一直耀武扬威的,居然也会吃瘪?”   “也是时候吃瘪了,不然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   次日初八是开工之日,邓雪梅并没有来上班,邓主任说:“她身子不舒服,请了一天假,在家休养。”   这种正常操作,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后来,邓雪梅来上班也不过是亮个相,待不了多久就走人,她住在工商所的宿舍里,又有电视机、收音机陪伴,小日子有滋有味,逍遥得很。   并且还几次三番地邀请王见娣等人去她那里坐坐,看看电视,独独没有邀请过沈白露,理由是避嫌。   沈白露直冷笑,邓雪梅为什么认为这样做会气到她?她心里巴不得离他们远一些才好。   某天和李孝红提起这个,李孝红说:“大概她以为全世界都在忌妒她吧。”   大可不必啊。   沈白露忽然想起匿名信的事,沉吟一会儿,说道:“红姐,你还记得我收到匿名信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又收到了?”   “不是,我知道是谁写的了。”   李孝红有些惊讶忙问是谁?听完后一脸的不可思议:“居然是他?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确定是他吗?”   “我对照了字迹,十之八九是像的,加之上次去看元旦表演,我当时想走的原因就是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   “……”李孝红讶然,“怪不得你那时候那么古怪,吵着要回去。”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好久,这事不宜声张,但是又怕给将来埋下祸根。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好。”   李孝红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是对的,这件事怎么处理,依我看,不如等小方回来了,告诉他,给他看看信,征求他的意见。”   要告诉方垒?沈白露呆呆地看向红姐,旋即又觉得确实应该告诉他,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一定可以想出解决办法,就算他去当面对质,自己也有底气。   *   整个正月,供销社里的生意都很平淡,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囤了货,近期确实不需要买什么东西。   几位同事都懒洋洋的,还没有从过年的氛围中走出来。有时候一下班,大家不觉得累的话,会凑在一起打牌。   就在外边走廊下摆了一张桌子,打的打,看的看,热热闹闹,和过年时差不多。   沈白露把自己最近写的信,连同那张照片一块儿寄给了方垒后,很快收到回信,方垒信里十分直白地夸赞了一番,看得沈白露嘴角上扬……   *   进入农历二月,大家的状态才逐渐回归。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桃花李花竞相绽放,田野里遍地开满了紫云英,成片成片,姹紫嫣红,风景甚美。   这种草籽花十分低矮,除了长得好看用以观赏,更大的作用是当肥料所用的。因为它的根茎含有丰富的有机营养素,所以秋收完毕后,很多人都会撒紫云英的籽,春耕时直接翻犁,充作肥料。   不过在春耕前,很多人都会去花田里拍照,尤其是一些学生,约了照相馆的师傅,每人出几毛钱,拍张外景合影照片作留念。   沈春雨毕业在即,这天下午放学后跟班里的一些同学,去花田里拍了照片。   周六放假一拿到照片,就喜滋滋地进了供销社给姐姐看。   沈白露笑眯眯:“好看啊,可惜都是黑白的。”   “留个纪念嘛,照相馆师傅说很少人拍彩色照片,太贵了,要很久才能凑一卷彩色照片冲洗,所以干脆都用黑白的胶卷。”   王见娣也一时好奇地说:“来来来,给我瞧瞧。”   拿去给王见娣看了看,她说:“我也想着哪天去拍张留念,露露你去不去?”   “可以哦,不过咱们也不能一起请假。”   “那没事,挑个人没这么多的时间,就在旁边的田里拍了就回来,花不了多久,雪梅也去吧?”   邓雪梅:“我才不去。”   邓雪梅的肚子已经见大,不知道是因为怀孕的问题,还是夫妻感情不和时常争吵的问题,总之她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好,看起来还有些面目可憎,跟谁都一副臭脸,让供销社里的几个同事也离她远远儿的。   不久后,邓顺发主任找她说过其中的厉害,所以她的态度突然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尤其是回去给她婆婆过完生日,回来也不吐槽与抱怨了,甚至跟供销社里的同志交流也相当友好。   邓雪梅十分奇怪,问李孝红:“这是怎么回事?”   李孝红说:“我也只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邓主任想攀上县工商局局长这棵大树,所以少不得要让侄女跟罗家人关系好一些,让罗家大姐不再跟她呈敌对状态,对大家都好。”   擦,沈白露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人。   这个邓顺发,难道还想借这门亲事,一路高升到县城里去吗?怪不得他当时那么积极地为侄女奔走,亲自去找公社的妇女主任出面解决事情……   这些人,一个两个,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41章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   倒春寒过去后, 终于可以摆脱厚衣服了,身上轻快了不少。   某天,看到李国勇走过来笑了笑, 旁边还站着他的母亲, 一位看起来很朴实的妇人。   沈白露打着招呼, 说有日子没见了, 今天也不逢圩,难得你来。   李国勇掩藏不住笑容地说:“我马上要结婚了,你要是有空, 进山里去喝杯喜酒。”   “呀,恭喜恭喜!”沈白露忙不迭地回应。   李国勇虽然有一点儿跛脚, 不过不算太严重, 而且是为了保家卫国光荣负伤的, 为人老成可靠, 自然会有人看上他的发光的一面。   “方垒知道你的喜事吗?”   “去年底给他写信,告诉他了……我今天带我妈过来买些结婚用的东西……”   他妈妈接过话:“要买些枕套之类的。”   邓雪梅一听,急忙说道:“露露,既然是你的熟人, 要不你来接待吧,我刚好想去方便一下。”   “……”   沈白露给李国勇挑了枕套、枕巾、床单、被罩之类的,又让王见娣帮忙扯了些布料……   李国勇离开之后,王见娣问了声:“他不是方垒的战友么?”   “是啊, 你也记得?”   “上回建军节的时候不是过来了么。要结婚了?”   “是啊。”   “不错不错。”   没几天, 沈白露收到了方垒寄来的信,信中恰好提及李国勇结婚的喜事,让沈白露帮忙包个十块钱的红包给他。   十块钱的红包,非常巨大了。   沈白露把红包备着, 看看能不能碰到李国勇或他妈妈,或者他们村的那个小队长……   不久,李国勇的妈妈过来补买一些东西,沈白露叫住她,把那个红包交给了他妈妈。   她一直热情地相邀:“过去喝杯喜酒吧。”   沈白露笑着说道:“等方垒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找国勇。”   李妈妈不住点头:“一定要去哟。”   *   渐渐入夏,天气晴好,沈白露在供销社的日子过得无惊无险,十分平静。   方垒回部队不久,就打了一份结婚报告,由于沈白露在地方,在今年二月的时候,部队以函调的形式寄到地方,开展政|审工作。   很快公社派了两个干部去家里,还把沈白露也叫回家中,聊了聊天。   沈白PanPan露家庭和个人都清清白白,也没有什么可调查的。   审查过关后,方垒来信说,结婚报告已经盖章完毕了,只等着7月份休假回来结婚即可。   沈白露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啊,这一年过得跟做梦似的。   沈爷爷很高兴,早在5月份就开始做打算。他老人家一过了元宵节就捉了一对小奶猪回来养着,说等到了7月份差不多可以养到一百多斤,就杀一头猪摆出嫁酒席。   沈白露见爷爷这般高兴,想着,既是如此,婚礼土味就土味些吧。   可是心里却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直到6月底,沈春雨中考完毕,沈白露在供销社里上班的时候,进来了三个人,有两人正是上次去沈白露家里调查的同志,即县人武部工作的冯同志和公社里的刘干事,还有一位不认识。   他们一进来,目光与表情都非常严肃。沈白露跟他们对视了一眼,感觉非常不妙。   他们走到刘福兴的柜台,问了声:“你们主任在吗?”   邓顺发闻音从后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打开柜台的门,把他们迎了进去,公社刘干事还走过来点头说道:“沈白露同志也请过来一下。”   沈白露心中一咯噔,忐忑不安地想,难道是上次的审查又出了什么乱子?   不合格,不能结婚?   *   供销社的办公室里,邓顺发极尽客气地为他们泡了茶,沈白露紧张不已地坐在椅子上。   刘干事笑了笑,说道:“小沈,你也不要太紧张了,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要通知你,并且跟你商议商议。”   沈白露犹疑地看向刘干事,刘干事把目光投入人武部的冯同志。   冯同志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沈同志,你不要慌……”   急死了,越说心越慌。   “你跟方垒同志结婚申请已经批准,只是还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据我们了解,你们也已经算订了婚,那么现在就是属于未婚夫妻的状态。”   沈白露听他们拐弯抹角的,心里又着急,直接插了一句:“方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同志的面色有些凝重,点了点头。   沈白露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急速下沉:“他怎么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沈白露拼命把那个最坏的念头摁了下去。   “来,喝喝茶,不要着急——你放心,没有牺牲。”冯同志说道。   “那是?”沈白露能不着急就怪了。   冯同志深深地叹了一声,说道:“方垒同志在前不久的军事训练中,不慎头部受伤,导致昏迷不醒,现在人已经转院至军区总医院。”   晴天霹雳……沈白露听毕,感觉身体都是僵硬发冷的。   “你放心,医生会诊过,生命体征正常,只是未能苏醒,那边单位来电,希望我们这边动员方垒同志的家属去照顾他。”冯同志又说。   沈白露惊诧地看着他们,除了“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另一位不认识的同志说道:“我是石泉公社的干事,去过方垒同志家里了,他们家的情况你也比较了解,我们商量来去,觉得你过去是最佳的。”   刘干事点头:“现在正是大热天,昏迷不醒的人需要家属无微不至地照料,才不至于生褥疮,同时还要保证一定时长的肢体活动……”   所以现在是要她这个未婚妻去广州照顾成了不省人事的方垒?   事急从权,邓顺发很快开具了介绍信,交给了沈白露。   刘干事还说:“事情紧急,晚去一天,都不利方垒同志的身体健康,我们等下就专车送你回家去拿户口薄,再把你送到市里去搭火车。”   邓顺发也十分爽快地说:“小沈,你放心去照顾方垒同志,单位的工作给你保留,把方同志照顾到恢复正常了,再回来安心上班。”   于是,沈白露甚至来不及与供销社里的同事告一声别,就回宿舍收拾了一下行李,坐车回了沈家村。   在车上,刘干事还把公社盖了章的证明函交给了沈白露。   *   在她一心想着等他回来结婚的时候,却等来这样一个消息,沈白露整个人都是懵的。   沈爷爷和沈春雨闻言,也全都十分错愕。   沈爷爷担忧万分,却不抵什么用,只把沈白露叫到了他的房中,拿着一个布包,说道:“你这次过去,肯定有不少地方是要用到钱的,这些钱你拿在身上。”   “不用了爷爷,我现在身上有钱,我取了钱。”沈白露拒绝道。   沈春雨有些难过与不安,在姐姐收拾的时候,问道:“姐,姐夫他不会有事的吧。”   沈白露也不知道啊,但是尽力安慰妹妹:“可能是一时昏迷了,他上次在战场上也受过伤,昏迷了几天就醒了。”   说到这儿,沈白露又沉默了下来,是啊,上次只昏迷了几天就醒了,这次昏迷了几天也没醒不说,还转到了总医院,还派人来叫她去看护照顾,肯定比上次要严重一些。   “我不在家这几天,你要照顾好家里,你的中考成绩估计很快就出来了,你记得去打听成绩和录取情况……还有晓冬马上要高考,暂时不要告诉他这些事,等他高考完再说。”她不住地交代着。   一想到晓冬即将高考,沈白露又更加忧心忡忡。   现在他们实行的是先填志愿再高考,沈晓冬的志愿已经填报上去了,只等着高考。   这会儿看不见的黑手也多,万一弟弟高考成绩被顶替了可怎么好?   沈白露拿了一百块钱给春雨。   “春雨,这些钱你先保管,当作应急用的。晓冬高考回来了,让他务必跟进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大学录取情况,觉得不对劲的话,一定要去找人查明白,找班主任找校长,或者去人武部找冯树清同志,就说是方垒同志的家人……”   沈春雨被姐姐严肃的表情吓到:“姐,是不是出大事了?”   “不是,我只是防止有人背地里使坏。这次去广州,我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要多久才能回来,但是我会想办法到了广州就联系给你们的。”   沈春雨面色凝重地点头。   “要是出了什么事,或者需要借钱,先去找叔叔,不行再去供销社找李孝红大姐,她会帮着想办法的。”   千叮咛,万嘱咐,沈白露也还是担心遗漏了什么。   沈春雨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没有哭,只点头说好。   刘干事催道:“小沈,还是尽快出发吧,争取赶下午五点的火车,赶不上的话,晚上也有几趟过路的火车去广州。”   “你不要急不要慌,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带好这些证明,遇到事情了找相关工作部门……”沈爷爷也交代着。   “知道。”   沈白露这才带着那些证件、行李等,告别爷爷、妹妹,坐上了公车,去往市火车站。 第42章 在医院   在医院   绿皮火车十分慢, 虽然没有冷气,但还好车窗可以拉上去通风……座位旁边几个乘客,有南下去找事做的, 有去出差的, 也有去探亲的……   熬了一夜, 次日上午抵达火车站。   站在车站广场处, 左右望了望。火车站人还不算多,但是城市比家乡所在的市繁华许多,高楼更多, 市容环境更好。   她当时穿了件非常常见的小碎花的确良衣服,有些人穿得跟她一样普通, 但是有的女孩子, 身着鲜艳时髦的裙子, 走在人群中, 显得十分出众。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沈白露先去吃了一碗面,再问了路,坐某路公交车去医院。从沿途的风景可以明显看出, 这座城市发展欣欣向荣。   来到医院,在一个接待军属的办公室里,递上了自己的各种证明材料,很快有人引着她来到了方垒所在的病房。   这儿一共有四张病床, 方垒躺在最靠近门的病床上, 隔着张床,还有一个病人也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他的家属,一个有点年纪的大妈在给他翻身。   主治医师李医生走了过来, 介绍道:“方垒同志是属于头部撞击导致昏迷,但是CT检查颅内并无异常。”   现代常用的螺旋CT技术,要在80年代末才发明问世,受技术所困,异常之处检查不出来也有可能。   沈白露看着方垒安静地躺着,皱了皱眉。   简要介绍了一下病情后,沈白露问道:“李医生,他现在算是植物人吗?”   李医生说道:“一般情况下,昏迷最少一个月以上,并且根据各项临床指征,才能判断是否进入植物人的状态,目前方垒同志才昏迷六天,不具备判断是否为植物人的条件。”   “那有没有在一个月之内就苏醒的案例?”   “当然有,我们也希望方垒同志能在亲属的关怀照料下,尽早恢复意识。”   沈白露听毕,看了一眼方垒,心中只能不断祈祷着:你可一定要尽快醒过来啊!   有个护士长走过来说道:“沈同志,先来办理一下陪护手续。待会儿会安排护士人员教你如何进行日常护理。”   天气炎热,为防止他长褥疮,隔三个小时就要给他翻一次身,擦一下身体,还要注意各种卫生清理。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晚饭时间。   沈白露拿了餐票去食堂打饭菜,一边吃一边冷静地思考。   事情出乎意料,好多计划都暂时搁置,家中弟妹也顾不上了,但是眼下也只能不作他想,一心照料方垒再说。   方垒是因公负伤,陪护家属也有一日三餐的供应,且允许住在病房中,睡在空余的床位上。如果病床紧张,则可以申请支一张小床用以休息……所以沈白露几乎不必花什么钱。   吃过饭,先走到公用电话处花钱打了一个电话回沈家村,让人转告爷爷妹妹,自己已经在医院了,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接着买了一个桶、香皂等生活用品。省城的大医院果然是现代设计,病房就有自带的洗漱卫生间,此后她都要在这里住着,一点儿也不会觉得不方便。   既来之,则安之。   沈白露决定以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每一天,也许,方垒很快就能醒过来。他可是有重生使命在身的,上次也很快就醒了,这次也一定很快就能醒来。   她给自己打着气。   照顾人的工作说不累也累,说累也不累,除了总要半夜起来给他翻身,让她睡不好,一旦适应下来了,觉得也还行。   待了两天,跟邻床的病友家属已经很熟悉了。   躺着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爷爷,中风导致的半身不遂,据说过段时间可以回家去看护。   陪床照顾的是他的妻子,大妈不大会说普通话,和沈白露两个人鸡同鸭讲,连蒙带猜地交流。   *   这天正在给方垒擦拭时,进来了两个军人,一个是领导级别的,一个是陪同的下属,看到沈白露后,先是愣了愣,随后才问:“你就是方副连长的未婚妻?”   沈白露点了点头。   “你好,我们是方垒的战友,我叫谢红旗,这次出差来广州,顺便来看看他。”   “哦你们好,快请坐。”   那位下属将拎着的一兜苹果香蕉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谢红旗坐了下来,下属笔直地站在一旁。   谢红旗问了问方垒的情况,又询问了沈白露这一路的事情,最后说:“你能来照顾方副,我们表示由衷感谢,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汇报给军属办公室,能解决的我们尽量给你解决。”   沈白露点头道:“目前没有什么困难,医院已经很照顾我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方垒他是怎么受伤的?”   沈白露问完,又怕涉及到什么机密,赶紧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谢红旗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他是在一次山中演习训练时,为了救战友,不慎受的伤。”   “哦。”沈白露听毕,没有再问下去,但心中是有很多疑问的,他既然是副连职位,怎么说也应该在指挥部才对,难道演习的时候,连他都要亲自上场?   这方面的事情她也不懂,不好追根究底,只对他们的到来一再感谢。   两人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沈白露坐下来,看着床上的方垒,他只是好像沉沉地睡着了似的,握着他的手,一点儿也没有反应。   唉,方垒,你要什么时候才醒啊?   *   待了几天,对这一系列看护流程熟悉起来,对医院附近的环境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沈白露会偶尔在有空的时候,坐着公交车穿梭来去,看看这座城市的情况。   其实这次方垒出事,对她来说,是危机,也是一个机会。   供销社的工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是得出来拼一拼。那么提前过来摸清一些情况,考察这里的市场,也很有必要。   大城市的百货商场已经颇具规模,沈白露进去逛了逛,深感自己是个穷人。她更爱去的地方是十三行一带。   那儿是南方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开放市场经济后,搞批发生意的本省人扎堆儿,从外省来进货的人也日渐增多。   沈白露想着,在这儿随便批发一些衣物,就在市区摆地摊零卖,也是有得赚的。   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她没有精力来做这档子生意。   偶尔在一些档口看到喜欢的衣裙,不论是给自己穿的,还是给春雨、晓冬穿的,都不舍得买,只能看看过瘾。   她现在虽然不怎么花钱,但是供销社是属于保留职位,不发工资的,为长远计,先节约着。   *   转眼之间,沈白露已经来广州十天了,沈晓冬都已经高考完毕。   他坐班车回到供销社,却发现姐姐并不在供,那个柜台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概十八九岁。   李孝红把沈晓冬叫了过去:“你姐姐有事去外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具体的,你回家问问。”   沈晓冬不解地看着她。   “你放心,还会回来的。”李孝红安慰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回家问问你爷爷吧,他应该知道你姐姐的近况。”   说完还递过了一个没有糊上的信封:“你有空给你姐写信的话,把我的也一起寄过去吧。”   “哦。”沈晓冬一脸疑惑地接过信封。   随后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家中。   听完春雨描述的一切,沈晓冬惊讶无比。   “前几天姐还打电话回来,再三让我交代你,一定要好好跟进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录取情况。”沈春雨说道,“对了,我们还是可以写信给姐的,寄到这个地址。”   沈春雨把抄下来的地址说给了沈晓冬听。   “哥你高考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跟平时差不多。”   “我的成绩也出来了,我已经顺利考上县高中了,要接你的班了!”   “是吗?春雨你真行!”   “嗯,我告诉姐了,她也为我感到高兴!”   *   不久之后,沈白露从李医生手里接过了转寄给她的信。   除了沈晓冬的信件,还有两页信是来自李孝红的。   里面聊了些为她感到担心的事情,又说了说供销社里的情况。   “你走后没多久,邓雪梅比预产期早了几天生产,生了个千金,现在她正在休产假。你们那边两个柜台都空缺,邓主任暂时找了他小舅子的女儿来顶岗……”   沈白露这些天,完全没有考虑过什么邓雪梅的事情,但是得知她生了个女儿,又有些暗自高兴,因为按照历史进程,今年9月份,就会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   罗家可只有罗华光这一个儿子,要继承香火的,既然生了个女儿,他又是机关单位工作人员,是首当其冲以身作则的一拔人……要么不再生育保饭碗,要么为生儿子丢工作……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不过这种爽快转瞬即逝,眼下她自己都危机重重,哪里顾得上人家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算起来,今天为止,方垒已经昏迷了20来天了,却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再过一周,都可以判断方垒是不是植物人了……   如果真的成了植物人,长年不醒也是有可能的……   焦虑、迷茫、担心……充斥在沈白露的心中。   南方沿海的天气又无比湿热,从来不长痘的她,因为着急上火,白净的脸蛋上冒出了一颗痘痘。 第43章 “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邻床出院在家护理后, 又来了一个新的病人,70岁的老大爷突发脑溢血,术后捡回一条命, 但是人也处在昏迷未醒的状态。   沈白露这几天在医院里见了太多的人间悲惨, 连感叹的心情都没有了。   只是这天晚上做梦, 梦见方垒童鞋醒了过来,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   沈白露从梦里吓得醒了过来,不会的不会的,梦是相反的, 他怎么会在醒过来后把自己给忘了呢?   可是……   望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方垒,沈白露擦了擦惊惧时泛起的泪花。   方垒, 如果你能醒过来, 把我忘了也不打紧, 我们就重新认识, 我给你说说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说说你当时帮我挑着担子健步如飞,我在后边空手狂追都追不上你的搞笑画面……   方垒继续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沈白露叹了一口气, 看看时间,快到护理的时间,要给他擦拭翻身了。   这些天,方垒瘦了不少, 起初沈白露要花很大力气, 才能帮他翻个身,而今他变轻了,自己的力气也增长了,轻松可以搞定。只是每回半夜折腾完, 沈白露都要过很久才能睡着。   今天亦是如此,坐在凳子上抓着他粗糙而发硬的手掌,顺便给他做了做按摩,活动了一下。   虽然大家都是干粗活的,但是跟他的手一比,沈白露的手都显得软嫩许多。   那回在招待所里,沈白露抓着他的手指头,给他数指纹,看有几个箩,几个箕。一边数,一边念着:“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卖豆腐……”   他笑:“谁教你唱的?”   “我们那边都会唱,你没有听过吗?”   “没有。”   “数出来没,几个箩?是穷命还是富命?”   数来数去,他手指头有的指纹都分不清了,被磨平了。   “放心吧,你跟着我,怎么会是穷命?”   他也饶有兴趣地说:“我给你数一下吧。”   沈白露伸出纤长柔软,白里透红的手给他,他数着数着,索性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他只轻轻地咬住,却急得她直打人……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真实意味,她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如昨,似梦非梦,醒来的时候,沈白露依旧抓着他的手,趴睡在床边。以为他的手指会动上一动,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盯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反应。   *   又是崭新的一天,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今天又来了一个病人,说是在深市盖楼的时候不慎从三楼跌下来,除了身体多久骨折之外,还导致了昏迷不醒。目前深市三年内多涌进了十几万人,但是医疗资源却没有跟上,只好转到了这家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负责照顾病人的是他三十来岁的媳妇,名字叫阿英,身边还拖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她原本跟丈夫一起在工地上做事,现在丈夫摔成这样,不知何时苏醒,她又不能去挣钱,整个人憔悴不堪。   沈白露问道:“建筑单位没有赔偿吗?”   “住院费、医药费是有出的,可是家里还有六口人都等着我们夫妻俩挣钱,现在孩子他爸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这命,真的太苦了!”   沈白露皱着眉头,说道:“既然他是因公受伤的,你也在这家建筑单位工作,至少你丈夫可以继续领工资,要是有点儿良心的单位,说不定连你的工资也照发。”   “工头直接说不行,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已经帮着出了医治的钱,仁至义尽了。”阿英愁眉苦脸地说,“我想去找老板,但是老板找不着,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白露沉吟了下来,这会儿工伤保险条例尚未颁布,所以对工伤治疗期间的工资待遇还没有形成法律规范,但是这不代表没路可走了。   沈白露:“在建设的时候摔下来,这可是生产安全事故,有没有告诉给主管部门?让领导来协调一下,发你丈夫的工资应该不成问题。”   阿英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老板心黑着呢,哪里敢让领导知道。”   “你丈夫怎么说也是因公负伤……”沈白露想了想,支招说,“有个法子可以试一下,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   “什么法子?只要能保障我们住院时有收入,家里不至于垮掉,我愿意豁出命去。”   “不要着急,犯不着豁出命去。”   阿英认真地听她说。   “你去跟工头或者负责人老板谈,就说建筑工地出了生产安全事故,如果告诉主管部门的话,少说也要罚款,往大了说,还可能停工整顿,一停工,光是损失就远超给你们的工资……还不如直接发了你们的工资,你也不去告诉主管部门,让领导协调工资的事了,大家都好。”   阿英眼睛忽现亮光:“这样真的能行?”但是光亮瞬间又消失了,“我怕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   虽然说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深市如今什么都是新的,要做一个“改开”的榜样,自上而下处处树新风,不像别的地方处处盘根错节……在深市,她赢面大一些。   实在不行,还有再往上级汇报这一条路呢,毕竟几乎出了人命的事,不会不管的。   阿英听后,点头说:“你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沈白露给她打气:“你不要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占理,要有这个底气,最好再找老家的几个人一起去壮壮胆子,他们也怕闹事的。”   阿英点了点头。   她张罗着出发去深市要工资,让家里婆婆过来照顾丈夫。   两天后,阿英回来了,一进门就拎了许多荔枝过来给沈白露。   “这是我娘家种的荔枝,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一说要去报告给主管部门,老板还没有出现,会计就发话帮我去申请工资,我说我现在就要答案。等了半天,会计才过来说‘老板体谅你们的不容易,给你们夫妻俩都照发工资,一直发到出院’。”   沈白露笑了笑,又担心:“只是这样一来,怕是等你们出院,人家也不敢再要你了。”   阿英却说:“那没事,只要孩子爸能醒过来顺利出院,我们再找别的工作。他现在骨头都断了几根,将来怕也做不了工地的活儿。深市现在找工作很容易,大不了我进服装厂,我会踩缝纫机的。”   沈白露看着她愁眉舒展不少,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阿英催道:“你快吃荔枝啊。”   沈白露只吃了两颗,就不敢再吃了。   上、上火……   *   病房现在只剩下一张空床位,因为沈白露有军属陪护的身份,那张床一直是她在使用。   阿英另外加床是要算钱的,为了省钱,只好坐着趴着睡觉。沈白露看小女娃可怜,便带着她一起睡床。   “阿英,你带着娃也不方便,怎么不把她放在老家?”   阿英说道:“她不肯回老家,哭闹着要跟我,唉,也是冤孽。”   冤孽归冤孽,有个小孩在这儿,总让人感觉更有生气。沈白露还经常带小孩去食堂吃饭,小姑娘吃的不多,分几口就成。   小孩大约之前一直在外边的缘故,皮肤晒得有些黑,在病房里待了这些天,白了不少,可爱了许多。   看到可爱的小孩子,心灵总能得到治愈一些。   *   这几天,沈白露经常梦到方垒苏醒,欠欠地朝她微笑。沈白露挣扎着张开眼睛一看,病床上的方垒同志稳稳当当,一动不动。   再这样下去,他还没醒,沈白露已经魔怔了。   转眼已昏迷一个月,主治医师李医生说:“怕是要评估方垒同志是否已经成为植物人了。”   沈白露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人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慢慢的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做最坏的打算。可是听到最坏的那一步时,又接受不了。   劝慰自己,如果他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其他生命体征良好,那还是把他转移回家吧,在家进行治疗,一直在这儿消耗国家资源也不是办法。   她还有弟弟妹妹要供读,不能不上班,只是回去后,又由谁来照料?自己一边上班一边照料?只怕不出半年,她的身体就垮掉。   这样一想,左右为难。   阿英看沈白露一脸愁容,安慰道:“你先不要顾虑太多了,听医生的建议,也许哪天就醒过来了呢?”   希望如此吧。   几位专家过来会诊,李医生说道:“各方面体征数据都采集完毕了,明天就可以给出结论,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沈白露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沈白露照旧半夜起来给方垒翻身擦拭,小女娃睡得十分安稳,一下床,却踩到了软软的东西,吓了她一跳,这才看到阿英躺在了地上。   沈白露以为她晕倒了还是出了什么事,着急地拍了拍阿英:“阿英,醒醒。”   万幸,阿英没事。   “太困了,坐着倒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你睡我的床吧,我要给他活动活动,反正等下我也睡不着。”   “噢,谢谢你。”   *   挨近凌晨五点的时候,沈白露困意渐渐上身,趴着睡实在不舒服,索性跟方垒挤在了一张窄小的病床上,半盖着一条薄薄的小毯子。   沈白露侧身躺着,抱过了方垒的肩,把头搁在他的颈窝处:今天医院就会下达评估结果,方垒,你这下可的要真成植物人了。   在他身边睡得格外安宁,梦见自己在成片成片开满紫云英的田野上欢呼奔跑,偶然听到他在喊她的名字:“露——”回过头,方垒满脸是笑地看着她。他给她编了个好看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还抚了抚她的脸。粗糙的手掌,微微刺着她脸上的皮肤。   沈白露笑意盈盈,抓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撒娇说:“我要亲亲。”   他却跟往常一样,呲了一呲。   沈白露哼了一声:“怎么,又要喊痛了?!”   他笑着说:“不是,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多奇怪,我不过是抓着你的手臂,你怎么说我压着你的手臂了?”   随后,他又说了句:“好麻。”   沈白露似醒非醒,耳旁却真真切切地传来他的声音——   “沈白露同志,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第44章 苏醒   苏醒   沈白露几乎是被惊醒的。   张开眼睛, 见到他温和地冲自己笑,沈白露支起半个身子,觉得如同身置梦中。   他是真的醒了, 还是自己在做梦, 梦中梦?   愣愣地看着他, 直到他有些想使劲却使不上劲儿地动了动手臂:“都压麻了。”   沈白露赶紧溜下了床, 鞋子都来不及穿,只踩在凉鞋上,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委屈。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浅笑:“醒了很久了。”   ……沈白露呆住, 随后问他:“你还记得我?”   他仿佛在看傻瓜似的,看着沈白露, 好笑地道:“你这是问的什么话, 我怎么会忘了你……”   沈白露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 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 随后“哇”一声,沈白露哭了出来,积蓄了好多天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都没有流下来过,在这一刻,夺眶倾泻而出。   方垒心疼不已地坐了起来,想去抱抱她, 但是又因为身体太过虚弱, 使不上力气。   “哭啥,我这不醒过来了吗?没把你给忘了。”   沈白露哭得更大声了。   哭声把睡在旁边床上的阿英也吵醒了,她见方垒醒来,惊得一坐而起:“他醒了!”   沈白露不住点头, 满脸是泪。   方垒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哄着:“不哭了啊,瞧你脸上急得痘痘都冒出来了。”   沈白露气笑了一下,勉强止住了眼泪:“我去找护士。”   值班护士冲进来,惊讶地说道:“真的苏醒了!”   随后她又跑了出去,再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些量血压脉搏之类的工具过来,给他做了一下基础检查。   “不可思议……”看着数据,护士喃喃地道。   当时已经早上七点多,快八点钟了,护士说:“李医生应该快上班了,我去叫他过来。”   李医生连白大褂都还没有穿,拿着衣服就直奔病房,看见方垒果真苏醒,问了句:“几点醒的?”   “大概早上六点半。”方垒答。   李医生不放心地亲自又做了一系列基础检查,测了测大脑反应,连声说:“真是个奇迹,原本昨天专家们都评估下来你是植物人了,不料你却醒转过来,看来你够自觉。”他笑了笑。   沈白露问道:“李医生,他现在身体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基础检查上看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只是这一个月,都靠鼻饲流食,营养不够,人也瘦了不少,血压偏低,大脑反应也有些迟钝,不过慢慢就能恢复,再住院观察三天……”   沈白露听毕,激动不已,站在床边看着方垒又是高兴,又是感动,方垒只握过了她的手,相顾无言,沈白露笑中带泪。   李医生走之后,护士过来给他打葡萄糖的点滴,还交代了许多饮食方面的禁忌细节。   阿英羡慕不已,现在见医护人员都离开,这才走了过来说道:“露露,你现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唉,我们家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   这般一提,阿英的眼泪又掉下来。   沈白露安慰道:“你别着急,相信大哥也会醒的。”   “哎,谢你吉言。”   *   沈白露洗漱完毕,去食堂买了粥、包子等东西上来,喂他喝了些粥。   看着他能吃能动能说话,沈白露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她十分好奇地问:“方垒,你在醒来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识啊?”   他摇了摇头。   “一点儿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没有。就是突然之间有了点儿知觉。”   “什么知觉?”   “觉得手臂好麻……”   沈白露无语。凌晨睡下时,不知不觉压着他的半条手臂……可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故意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方垒却认真地说:“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在身边的,但是我做不了任何反应。”   “真的?你真的能感觉我在你身边?”   “大脑是有意识的,可是发不出任何指令。”   “清晨的时候你就能发出指令了?”   “嗯,也许是你躺在我身边,让我更有意志力吧,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真是神奇的大脑……”   沈白露又好气又笑,看着他,问道:“你这武学奇才,怎么会再次摔到头部的?。”   “呃……”方垒表情莫名。   “说说呀,你怎么摔伤的?”   方垒说道:“当时去挖训练工事,看到那个场景莫名熟悉,想起了之前重生回到战场上的事,随后脚下一滑,就……”   *   一个月前,方垒所在的团要进行一次内部军演训练,方垒带队上山挖工事。   他所驻扎的地方,位于两广交界的地带,训练的山中高地,地形、气候与中越交界处的某山有些相似,野草灌木居多,偶尔会有一两棵不大的树。   看着战友拿铁锹挖工事,方垒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些片段一闪一闪地晃在眼前。   他重生回这一世时,也正好在山中挖壕沟,看着手里握着的一把铁锹,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是说好了要重生回到81年的么,怎么来到了战场上?重生系统出BUG了?   可是战事紧迫,根本不容他多想,敌人提前发动冲击,迫击炮一炮打过来,方垒虽然下意识地跳开了,头却撞在了一棵树上……   这一撞,小命虽然留下了,但是把重生前的记忆全都炸飞了。   而在一个月前的那一刻,方垒终于依稀忆起来,自己是重生过来的……头隐隐作疼,抱了抱头,脚下一打滑,摔下了山坡,头再次撞树。   没有遭遇战事,却突然摔倒,一些同志也觉得有些莫名。但是有个就近的战友看到了副连长抱头痛苦的画面,所以上报时,便以“旧伤复发,头疼欲裂,失去意识导致摔滚下坡”的原因汇报上去。   *   沈白露听毕,表情有些凝滞。   之前听那位谢红旗连长解释时,她还设想了许多个场景,比如演习时亲自上前线指挥,遭遇炸弹轰过来,或者有空包弹打过来,他一时不慎,才再度受伤。   弄了半天,就这?   还是因为脚底打滑……   方垒看她一副错愕的表情,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你听完后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莫非是我的昏迷经历,太过于平淡,一点儿不酷,不符合你戏剧化的想象?”   沈白露笑着矢口否认:“不是——”   “一看就是。”   沈白露笑完才反应过来重点:“等等,你是说,你想起来你是——”她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你是重生过来的?   他阖了阖眼,点头说:“是的,我想起来了。”   沈白露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一时怔忡,只抓着他的胳膊,不知道该问哪一句好。   方垒见沈白露这般惊愕,却十分冷静地说:“只是我现在大脑还有些混乱,需要再缓缓,才好重构这一切。”   “嗯,不着急,你先慢慢恢复。”沈白露把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方垒呲了呲牙:“疼——”   这回沈白露是真的用了很大的劲儿,手臂都被她捏白了。   赶紧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哦对了,你在这里住院时,谢连长有过来看望你,还有一个叫小周的战友。”   方垒想了想:“周小云?”   沈白露见他回忆自己的战友名字都花了些时间,猜测大脑确实在缓慢恢复。   能醒过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那些事,慢慢再问。   十点多,昨天那三位专家又过来了,还带了几个助手、学生,再次团团围住病床。专家亲自检查了一下方垒的身体,问了些问题,给他测试了一下思维记忆之类的。   随后又安排他坐在轮椅上,推着他去拍了片子,头部还连接了一台仪器,大概是检测脑神经元电波什么的,沈白露弄不懂,但是从这些专家兴奋的言语中,看出来了——方垒同志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   午饭时间,沈白露遵照医护指示,临时买了饭盒、调羹,去外边的小饭馆点了鸡蛋羹、白米粥,一个茄子肉沫饭,又在水果摊买了香蕉、苹果,拎着它们回病房。   目前方垒还不能吃硬米饭,只能吃鸡蛋羹、白米粥这样的半流质食物。   方垒却看了看沈白露饭盒里的茄子肉沫饭,馋了馋。   “过些天才能吃米饭,给你闻闻吧。”沈白露笑吟吟地把自己的饭盒递到他面前,诱了他一把,很快又移开了,“好了,闻闻就够了,先吃你的病号餐。”   阿英也带着女儿去食堂打饭了,母女俩回来的时候,沈白露给了小女娃一根香蕉,叫阿英吃水果的时候,她婉拒了。   饭后过了半个小时,沈白露按护士教的,用调羹刮着一层香蕉泥,喂给方垒吃。   方垒说:“这多麻烦,直接给我咬啊。”   “别胡闹,护士交代的,你肠胃蠕动慢,消化不了大块的东西。晚上我再刮苹果泥。”   方垒直直地盯着她,笑而不语。   沈白露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微摇头,直白地道:“你真好看。” 第45章 婚纱照   婚纱照   无形撩人, 最为致命……沈白露听着他的夸赞,正想说点儿什么时,方垒又像个大男孩一样笑开了。   沈白露也只好跟着傻乐呵。   “你20岁, 不能更多了!”沈白露说道。   他反应过来, 说道:“跟你一样, 21岁那年过来的。”   “也是大三?”   “嗯。”他点头。   “缘分啊……”沈白露伸过手跟他握了握, 随后两人再次傻笑了起来。   阿英看这小两口嘻嘻哈哈,却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其实,方垒并不是故意去撩她, 而是,寻回那段记忆后, 再次看见她, 便心生另一种新鲜感, 真心觉得她, 特别好看。   六点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怀里有个睡颜姣好的姑娘,他整个人又惊又懵,观察了一下四周, 才发现这儿是一个病房,意识逐渐回笼,认出了这个人是沈白露。   沈白露啊……   过往相处的点滴缓缓地落入脑海,可是, 等等, 不仅仅是去年那个夏天相处的点滴,不仅仅是这些日子不断通信增进的感情,还有重生前的记忆。   他重生回来,不单单是想让这辈子不要活得这么窝囊, 最后早早惨淡收场,也不单单是想奋斗出完美的成绩,还有一点很重要,不想错过她……   想想都有些后怕,他丢失了这段重生前的记忆,万幸没有错过她。当初要不是她那样勇敢地给他那块手帕,只怕他们又错过了……   怀里的人睡得真香,方垒情不自禁地抚了抚着她白净的脸,摸了摸她丝滑柔软的头发。   可是手臂却不断地感觉到发麻,这才叫醒了她。   *   经过沈白露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身体恢复得十分迅速。李医生建议他们时不时慢步走动,恢复身体肌能。   他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连队听说方垒苏醒的消息后,打来电话说:“不必着急,等身体好完全了,再归队。”   在医院楼下走了走,坐在一张长椅上,沈白露说道:“等再过两天,你都不用我扶了,可以自行走动。”   方垒:“可我还是喜欢你挽着我,慢慢走的感觉。”   沈白露:“我发现你真的好贫啊!说说看,你怎么重生的?”   方垒:“见义勇为下河救人……”   “……”   “我想起这一世过得太惨了,问勾魂使者能不能重生回这一世,他说我积了许多德,可以给个机会。”   居然是这样……沈白露有些叹惋,一时不知是安慰好,还是叹息好,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我们都好傻,重生回原本的那一世不好吗?非要过来吃苦头。”   他握过沈白露的手,用力捏了捏:“我想圆了这一世和你的良缘。”   “……”沈白露坐正了起来,看向他,“你也知道我们是良缘?使者告诉你的?”   他点了点头。   “即使没有使者的提点,我也总觉得我们当时就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后来复员回来后,我曾见过你一次,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你才是那个人。”   “你见过我?”   “只是一次偶然碰到,但是你并不认识我。”   沈白露沉默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好,站起身来,继续散步。   医院里有种一些大榕树,在树下走着,方垒说道:“那些事,不提也罢,将来才更重要。”   确实,纠结曾经没有必要,问他:“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相关计划?”   他点头应声:“是的。”   “说来听听?”   “这次归队后,我会提出退伍的申请。”   “这么快?!”   “其实也不快了,上一世中,85年裁军整顿,我们被撤销了番号,许多战友都复员转业了,当时我本来也想走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留了下来,等再出来时,错过了许多机会,又闹离婚,整个人都不对劲,再后来遭遇了意外,一命呜呼了……”   他停了停脚步,又补充说:“即便没有裁军,我也是想早点儿出来的。”   “为什么?”   “冠冕堂皇地说,已经为保卫国家做了一些小小贡献,可以考虑守护家人了……私心直白地讲,是——”   “是什么?”   他拉过了沈白露的手,目光深深地说:“不想跟你分开。”   沈白露被他的话震惊到,怔怔看着他,顺势走进了他的怀抱。   虽然去年就订婚了,但是她始终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纱一般的东西隔着,在这一刻,那层纱终于揭开了。   “那我等你回家,我们可是有重生金手指的人,不能浪费这些大好的机会。”   他笑了笑:“嗯,再等我半年,今年恰好要提干升连职,我就以大脑受过两次伤,时常头疼发作,申请退伍。”   “好!”   *   这天晚上,沈白露跟方垒走到了医院外边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先打了个电话回沈家大队,让三伯叫爷爷或者晓冬来接电话。   趁他去喊人的空当,方垒也打了个电话回方家村,让人转告大伯,自己已经平安无事。   沈爷爷过来接电话,听到消息时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告诉孙女,“晓冬回县城了,说是高考成绩就快出来了。”   挂掉电话,二人从街上走回医院,方垒见沈白露面色凝重且忧心忡忡,问道:“你怎么了?”   “我弟回县城拿成绩了,之前我要他跟进自己的成绩,发觉不对劲的话就及时找人弄清楚。”   方垒了然地道:“你是怕有人顶替他的高考成绩?”   “嗯。”   “莫非那一世他也被人顶替了?”   “那倒没有,那一世,他只是被罗华光坑了,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我只是担心,我们重生回来改变了一些事情,万一不好的事情也降临怎么办?多个心眼总没有错。”   方垒点点头:“你的担心虽然有道理,不过……”他突然抿嘴笑着,在街边的一棵榕树下,捧了捧她的脸蛋,“明天与意外不知道哪个会来,事情来了咱们再想办法解决,我就不信这一世,还不能守护好身边的一切。”   去年那会儿,他还对种种充满了质疑,现在的方垒有记忆加持,变了个人似的,信心十足,意气风发。   沈白露被他两手挤着,嘴唇嘟嘟,他又坏坏地笑着,俯身亲了过来。   亏得当时路灯非常暗,路人也不多,两人没羞没臊地在大街上亲吻腻歪了一会儿才罢休。   *   终于,李医生宣布方垒身体恢复得十分良好,可以随时准备出院,不过前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以休养为宜。   说“剧烈运动”时,还特意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丢给他们一个“你们懂”的眼神。   沈白露:……   方垒:……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笑了笑,沈白露问他:“要不要先办理出院手续?”   他想了想:“一出院,就要尽快赶回部队,明天再出院吧,今天我带你去逛逛。”   他好像有什么计划似的,说道:“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我们抓紧时间,等下就出发。”   “明天也可以逛的嘛。”   “明天就太迟了……”   “为什么会太迟?”沈白露不理解,“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我想跟你拍两张照片,合影留念。”   嗐,合影留念呀,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   他神神秘秘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身病号服换掉。”   他换了一身军装出来,皮带还扎在腰上,看起来精神抖擞。   不过旋即他又取下了腰带:“先不扎这个,勒得疼。”把它放在了一个中型提包里,拎着就走。   这个提包是行李包哎,拎着逛街是打算买多少东西呀。可是见他成竹在胸的神情,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这个时候的羊城,市区并不算大,他来过几回,熟门熟路地坐着公交车,带她来到一家大的百货商场,在服装区转了转。   沈白露:“要买衣服吗?不如去服装批发市场,那儿可以淘到便宜的衣服,我上回去的时候,还看到几件很好看的裙子……”   他却回答:“明天再去服装批发市场慢慢淘,今天先逛这儿。”   他一边说着,主动帮沈白露挑裙子,把一条掐腰的无袖红色绸质连衣裙递给她:“你去换上吧,一定好看的!”   沈白露见他主动给自己挑裙子,一时有些愣,裙子鲜艳漂亮,透着当时的时尚风采,她欣然地去换了裙子走出来。   白皙如藕一般的手臂,纤细的腰身,纤长的小腿……还有嫣然的笑颜。   方垒看得目不转睛,直直盯着她,满意地说道:“就买这条,不要换了,穿上它去结账吧。”   结好账,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提包里,沈白露这才明白这个提包的作用……   “所以换了新衣服方便拍照留念是吗?”沈白露赞道,“你想得好周全啊。”   他微微一笑:“是拍婚纱照。”   “诶?”   婚、婚纱照?!沈白露惊讶住。   她完全没有想过!   方垒又打量了一下她的鞋子。   “再买双新凉鞋吧。”   “可是要花好多钱啊……”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我可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焕然一新,沈白露顿觉自己梳着的麻花辫也显得土了些,便决定去照相馆里重新编个好看的头发。   大城市有的照相馆会提供婚纱,不过只能拍室内照片。   选了一款造型非常简单的婚纱,二人先拍了几张白色婚纱与军装的合照,后来沈白露换了红裙子,他换上了白衬衫,又拍了几张。   最后,二人把照相的师傅带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还有两处标志性建筑,拍了些外景。   一整个胶卷都是他们的照片,师傅说:“既然你们赶时间,我晚上就冲洗出来,明天过来取。”   两人道谢后,继续逛了会儿街,还赶去了火车站,买沈白露回家的火车票…… 第46章 批发服装   批发服装   排队的时候, 沈白露决定购买次日晚上回家的火车票,方垒说道:“这次难得出来,不如多玩两天再走。”   沈白露:“你明天就办手续出院了, 最晚后天启程回连队, 也没多少时间玩, 反正……”   “什么?”   沈白露故意幽幽地说了句:“反正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了。”   方垒笑得不能自已:“这可如何是好, 都幽怨起来了。”随后又无比郑重地附在她耳旁说了句,“等我退伍后,保证不让你失望。”   “……”   沈白露抿唇吱声, 过了几秒后,脸容也变得认真起来:“说真的, 我想明天再去批发市场看看, 批些衣服回去卖。”   方垒有些惊讶。   “现在就要开始实施你的商业计划了?”   “想先试试水。我去考察过, 那里的服装批发价十分便宜, 难得过来一趟,顺便弄些便宜的衣服回去卖,两全其美。”   他点头:“那我们明天过去看看情况。”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上下班的人越来越多, 方垒问:“要不要在外边吃了晚饭再回去?”   沈白露摇头道:“还是回医院食堂吃吧,能节约一点是一点,拍照花太多钱了,明天又要出钱搞批发。”   “也好。”   穿着红裙子回到医院, 阿英眼前一亮, 过来摸了摸裙子料子,不住地说:“露露,你真漂亮。”   她的小女娃也过来拉了拉裙摆,奶声奶气地说:“阿姨漂亮。”   次日先办理出院手续, 再去取照片。   都是彩色照片,看起来格外有质感。   照相馆师傅把一整卷胶卷放在胶卷盒里,说道:“这是你们的底片,以后想洗了自己可以随时洗。”   方垒说:“底片你带回家,往后想放大哪张照片,直接去洗出来,这一沓照片,你带一部分回家,给我留几张就成。”   沈白露啧啧称道:“现在拍照真良心啊,连底片都全部给的,几十年后拍的婚纱照、写真集,还只能挑选一部分,精修一部分,不能全部拷贝回家。”   方垒也说:“这说明什么,商家越来越精明了。”   “你想留哪些照片,自己挑吧。”   方垒看了看,先抽了某张。   沈白露:“呀,这张照我也最满意!”   当时很多人围观他们拍照,沈白露有些拘谨,摄影师一个劲儿地说:“你们俩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方垒不由分说,把沈白露揽到了胸前,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留了一张亲昵的合影。   后来沈白露也干脆豁出去了,不理会人家的目光,跟方垒摆了一个面对面半拥着对视的POSE。   现在,方垒把对视的照片也选走。   “你都选走了啊……”   “那,要不这张你留着?”   “算了,给你带走吧,我可以洗的。”   “嗯,我给我弟兄们开开眼界,馋馋他们去。”   沈白露:“你是不是经常在宿舍里晒照片啊?”   方垒:“也没经常,有空就晒。”   “喂——”   “有狗粮不撒多浪费,跟战友晒照片是一种乐趣。”   晕。   *   拎着行李,两人去了服装批发市场。   这里依旧人来人往,的确良的各类衣服、裤子,时下最流行的蝙蝠衫、脚蹬裤、喇叭裤,还有各种红裙子、黄裙子……都摆在各个摊点、档口。   许多前来批发服装回去售卖的生意人,与能从工厂拿到货做批发的生意人,问询、拿货、装货……忙碌不已。   方垒说道:“真不愧是千年商都,改开春风一吹过来,复苏发展得超级迅猛。”   沈白露之前就已经看中了几家批发档口,这次直接去拿货,在批发档里选款式,只有一个原则,越便宜越好。   除了农村接受度高的衣服,还有一些新颖的款式也拿了一些货,喇叭裤之流,其实追赶时髦的小镇青年也是很喜欢的,还有各种蝙蝠衫、裙子、宽松短装裤,目标客户是机关单位里的女性工作人员……除此之外,沈白露还批了一些长短丝袜。   她手上并没有多少启动资金,也不敢孤注一掷,花了两百多块,总共挑了两大化肥袋子的衣服,最后还让某个批发档的老板送了自己一根扁担、两条棕绳,套上袋子。   挑起来试了试重量……还好,不算太重。   批发档的老板摇头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做生意,连扁担都送出去了。”   “老板,下回我还过来你这儿。”沈白露回道。   方垒说道:“可惜我这次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不然这点儿东西,我直接扛着就走了。”   离开批发市场之前,方垒还跟她一人拎一袋子逛了一会儿。   方垒虽是直男,不过审美真的在线,他主动给沈白露淘了两条裙子,一条黄颜色的,一条浅绿碎花的。   “你这身材,穿什么都好看,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穿裙子。”   沈白露吃吃地笑,问方垒要不要买衣服时,他说:“我现在只能穿军装,况且昨天已经买了一件衬衫了,等我复员再买也不迟。”   “好吧,我们俩的钱包都空了。给春雨、晓冬的衣服,只能直接从批发的衣服里选,还有方凯的。”   方垒打趣:“这些衣服要是卖不出去,你可怎么办?留着分给大家穿?”   沈白露哼了哼,乐观地道:“不可能卖不出去,真卖不动,我走村串巷,按批发价也要大甩卖出去。等我顺利卖完这些衣服,我们俩在这儿花的钱一定能赚回来,你就等着我赚到第一桶金的好消息吧!”   “没有想到,你一个白富美,创起业来,也是丝毫不弱的。”   “那当然,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能吃苦。”   吃完晚饭,买了些特产,两人搬着这些东西进站,方垒送至站台,走的时候还再三叮嘱:“这次就当试试水,卖不掉也不要勉强。”   “放心吧,肯定能卖掉的。”沈白露十分有信心地说。   他无奈地道:“我是怕你为了卖衣服把自己搞得太累,等我复员后,我们再好好谋划出路,将来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在这一时。”   “嗯!”沈白露应着,随后不管周遭人群,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上车了。”   这次分别的心情比上次好上许多,对未来更加充满了期待。   只不过,火车启动时,看见方垒在车窗外一直挥手,嘴里喊着:“路上小心,等我回去。”眼神里充满不舍和牵挂。   沈白露不住点头,半年时间,很快的!   *   熬了漫漫一夜,次日下了市火车站后,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当时天气炎热,沈白露挑着两大袋的服装,一路上汗流浃背,在火车站附近吃了一碗米粉充饥,再坐班车回东阳圩。   抵达东阳圩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将行李放在了宿舍,洗了一把脸,歇了一会儿,这才进了那条通向供销社店里的后门。   才刚探出头,左右瞄了瞄,看见自己的柜台处,果然站着一个陌生的妹子,邓雪梅的柜台前,依旧是老段在守着。   今天恰好是圩,大家都在。因那条门离刘福兴最近,刘福兴率先看见沈白露,惊讶道:“小沈!你可算回来啦!”   其余人也很快看到了沈白露,纷纷喊着:   “哟,回来啦!”   “什么时候到的?”   “情况怎么样了?”   沈白露笑吟吟:“刚刚才下班车,方垒同志醒了,一切平安……请你们吃广州的特产鸡仔饼吧!”沈白露拿了一袋鸡仔饼给刘福兴,“传一传给大家,真抱歉,只能一人一个尝个鲜儿。”   又问刘福兴:“刘叔,主任在吗?”   “应该在办公室。”   沈白露拿了四个鸡仔饼,敲门进了办公室。   虽然邓顺发也怪恶心的,但是现在他终究是领导,而且放了她的假,表面功夫总得做足。   邓顺发一看到沈白露回来,有点儿惊讶:“小沈回来了?”   “嗯,刚下班车,主任,这是我带的特产点心鸡仔饼,你尝尝吧。”   邓顺发笑着拿了一块饼,问道:“你对象的情况怎么样?”   “方垒已经醒了,估计这会儿也已经坐车回部队了。”   “那就好……”   “嗯,那我可以明天就继续上班了吧?刚才看到有个妹子在我的柜台……”   邓顺发说道:“小沈,是这样,你走之后,供销社里也忙不开,就叫了黄萍过来接你的班,这个月她也做得不错,想让她继续做着。”   沈白露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雪梅现在在家里坐月子,一时也上不了班,你就先去她的柜台,卖纺织物。”   “……可是,雪梅终究是要回来继续上班的,到时候我去哪儿?”   邓顺发沉了沉,说道:“现在进货的衣服越来越多,供销社里打算增加一个服装柜台,到时候再重新分配。”   虽然说增加服装柜台是必然趋势,但是沈白露始终觉得这是一个坑。万一到时候邓雪梅一回来,把她挤走,服装柜台又安排个新人,自己最后成了一个机动人员,最后一脚被踢出去……   这样的事情,邓顺发真的做得出来。   虽然自己有后路,可能做一年半载就走人了,但是主动离开和变相被踢走,是两回来。她实在不想这样遂了他的心愿。   “主任,我还是习惯了在我的老柜台卖货,那些东西我都熟悉得很,黄萍年轻,让她去接手纺织物,熟悉了解那些东西也有好处。雪梅对服装很了解,喜欢卖服装,不如让雪梅站服装柜台……”   总之,沈白露还是觉得回原来的柜台更有安全感。   邓顺发瞪了一眼沈白露,不知道是她这样的安排更好,还是没有想到沈白露会反驳自己,总之没有再说话。   沈白露只好笑了笑:“主任,我等下还要去公社跟刘干事说一声,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明天起继续在供销社上班。”   沈白露会搬出刘干事,也是想给邓顺发一点儿“提醒”,当初他可是保证过的,等她回来后,继续在岗位工作。   这个公社虽然他是主任,但是所有权依然归公社。   沈白露没有再跟邓顺发纠缠下去,出了办公室,就去了刘干事那里。照样的,也给他捎了鸡仔饼过去。   刘干事听闻后,倒是十分欣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随后他还十分感兴趣地问了问沈白露大城市的发展等问题。   沈白露聊了会儿天,这才回供销社,直接杀回自己的柜台,对邓主任小舅子的女儿黄萍说:“我回来了,往后你就先卖纺织物吧。” 第47章 卖衣服   卖衣服   看到沈白露这样大胆直接, 黄萍有些不乐意,噘嘴问:“是我姑父安排的吗?”   “对啊,之前就说好了, 我回来后继续在我的柜台上班。”   很快邓顺发走了过来, 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 反正同意了沈白露的要求。   “黄萍你先看管这个柜台吧, 以后再作调整。”   老段如同得到了什么赦免,说道:“哎呀,可算能歇一口气了!”   “老段, 你这两天再教教黄萍吧。”邓顺发说道。   回到这个熟悉的柜台,沈白露觉得跟回到了家似的, 什么肥皂香皂洗发膏, 看着就亲切。   她先去找会计开了这个月的饭票, 打点一下, 下班时和李孝红等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宿舍。   现在黄萍也住了进来,就睡在原来邓雪梅睡的床上。   沈白露的那两袋服装塞在床底下,一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拿着饭盒去打饭,沈白露担心服装的事, 拿了饭盒回来吃。   李孝红有些不解,不过很迅速地跟了回来。   李孝红说:“你不知道,黄萍简直活脱脱第二个邓雪梅,明明她只是个临时工呢, 只是主任叫过来临时顶一下班的, 现在这样安排,看来是有意把她留下来,将来转正,成为正式工。”   “我当时拿饼给你们吃的时候, 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好像有一种敌意。”   “怕你回来了,她就没工作了呗。她的性格也不怎么好,跟我们没有什么话题。”   “那邓雪梅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孝红:“还在婆家坐月子,听工商所的人说,因为生了个女儿,罗华光脸上挂不住,公婆更是不喜欢。现在计划生育的风正在吹,说是机关单位的党员干部要先起带头作用,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实施。”   沈白露没有正面回答计划生育的事,只说:“不说他们的事了,当心隔墙有耳。我这次批了些衣服回来,红姐你有没有兴趣?看中的话,便宜卖给你,还有丝袜。”   李孝红瞪大了眼睛:“你批发了衣服卖?”   “嗯,这次花了许多钱,想赚点儿路费回回本,不过你别对外说是我卖衣服,只说我是帮方垒堂嫂带回来的货。”   李孝红会意地点头:“明白。”   回来的这一路上,沈白露思考过了,自己是供销社员工,私下卖衣服容易引起非议,即使供销社的规定中,并没有不让员工私下卖东西,也少不得会招来别人的眼红。如果说是帮人带的货,会少很多麻烦。   把堂嫂李文慧拉出来挡挡风头,还是很有必要的。况且自己要上班,没有时间去摆摊卖衣服。   因此一下火车,她就打公用电话让李文慧明天早上过来把衣服带走,先直接在方家村开卖,10号再来东阳圩卖。   *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沈白露把两大袋子从床底下拖出来,把衣服倒在床上时,王见娣和朱姐也进来了,看着这一堆的衣服,“哇——”的一声,两人都嚷开了。   “这些衣服都好漂亮!”   “那当然,这可是广州货,你们不知道,这次我在大城市里看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穿的衣服,都特别好看。”沈白露说道。   “你打算卖衣服?”朱姐问。   沈白露笑笑:“是帮方垒堂嫂带的货,她想试一试。你们要是看中了,先挑,我帮着收钱。”   王见娣三两下已经挑了件自己想买的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笑嘻嘻地说:“露露,能不能便宜点儿卖给我们?”   “可以的,不过你们帮忙去宣传宣传,像这些衣服裙子,也只有机关单位的人才买得起,我怕堂嫂卖不动。”   “没问题,包我身上,晚上去窜门,就跟他们宣传宣传。”王见娣说完还嘿嘿地笑,“这些衣服真的太好看了!再给我女儿买条裙子!”   少顷,黄萍也走了进来,看着大家都在挑衣服,她也顾不上先前的不开心,年轻姑娘都是喜欢漂亮衣服的,加上她在月初的时候领了7月份的工资,兜里正好有点儿钱,很快也围过来挑选衣服。   沈白露对衣服的定价十分简单粗暴,利润50%,例如进货4元的衣服卖6元。   其实这个利润比,已经非常低了,因为她根本没有把来回将近30元的火车票钱给摊进去。   从王见娣尖叫的反应看,确实低了,所以她又决定,卖给外部人员的利润加到60%,再多赚一点儿,讨价还价的,可以最低让到40%。内部这几个人只按50%的利润来算价钱。   不是她不想多赚一些,只是因为这儿是农村,大部分的农民对衣服的需求这会儿并不强烈,一套衣服穿几年,两套衣服轮流穿的人多的是。也就只有这些领工资的人会舍得买。   所以先这样干一次,尝尝甜头回回血。   给她们这几位算好了价钱,一一登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看了一下,黄萍居然还挺舍得的,她一个人就给自己买了三件衣服,还有两双丝袜。真不得了……   随后沈白露又把衣服整理了一下,那些适合卖给农村居民的衣服都装进了一个袋子里,目标客户是机关单位上班人士的服装用另一个袋子装起来。   朱姐美滋滋地拿着两双短丝袜说:“你们不知道,我大女儿一直想买这种丝袜,咱们供销社连这种丝袜都没有进货,非要去县城才有得卖。”   黄萍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一条黄颜色的裙子,破天荒地问大家:“我穿这个好看吗?”   李孝红前后打量着说道:“年轻人穿上这个是真的好看!”   王见娣这会儿索性出门去遛弯了,说道:“露露,我这就给你做宣传去,免得明□□服就被你堂嫂带走了。”   *   沈白露还在整理那堆衣服,一一登记出售价格时,门外就来了几个人,全都是跟着王见娣进来看衣服的。   有在邮电局工作的,公社办公室的,还有供电局的那个王小梅,以及赵红霞。   “都是在公社书记家看电视时碰到的,一起过来看看。”王见娣说,随后又问沈白露,“露露,就按我的那个价格给大家捎两件吧……我已经夸下海口了……”   也是醉了。   “那,行吧。”沈白露为难地说道,“堂嫂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把我骂一顿。”   王小梅说:“哪里会骂你,不过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我们也不是要让你亏本。”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能说会道起来。   沈白露:“亏得我是顺路带货回来,没有摊车费进去,要是把车费摊进去算,这个价格卖肯定是保本都难。”   做生意的套话也是一堆堆的,沈白露发觉自己还挺有天赋的。   总而言之,这些衣服都很便宜,很划算,还很漂亮就对了,买到就是赚到!   赵红霞一眼就看中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说道:“我要这条!”   “喇叭裤不来一条吗?”沈白露问,“马上就要入秋了,这种裤子刚好可以穿。”   赵红霞左右为难。   “两样都买了吧!”   “可我没多少钱啊!”   李孝红在一旁帮腔:“这么便宜又好看的衣服,你以后遇都遇不到,这可是广州货。”   ……   一番讨价还价,各种口水乱飞之后,沈白露今晚一共收到货款80多元。   再卖几回,就回本了。   果然还是数钱的感觉最爽!   沈白露整个人累得不行,洗完头澡,才感觉到一丝清爽舒服。   又记了一下账,把衣服的价格全都写了下来,让堂嫂按这个价格去卖。   *   次日早上九点多,堂嫂李文慧进了供销社,因当时没有什么顾客,沈白露便让老钟帮忙看一下柜台,带着堂嫂进了宿舍。   将那些货物拿给了她,并交代了许多。   李文慧也是一个麻利的人,又上了初中,很快就明白了售价的诀窍。   “你先带着这部分衣服回去,能卖则卖,卖不了也不要紧,等东阳圩的时候再过来摆摊,我会让我妹妹春雨也过来帮你一起卖。还有一部分我放在自己的柜子里,直接卖给在这里上班的人员。”   她点头应声,说道:“你放心吧,我卖一件就登记下来,给你对数用。”   “嗯,到时候我再给你一笔劳务费。”   “不用给什么劳务费,你这次去照顾垒垒,已经付出很多了。”   客气了两句,沈白露又说道:“这几件衣服是给你们的,方凯的也在里面,你转交给他吧。”   ……   送走李文慧,沈白露继续上班。   老钟突然小声地问:“露露,听说你批了些衣服回来?”   “帮我堂嫂批的,她已经带走了。”   “我还想帮孩子他妈挑两件呢。”   “她留了几款在我这里,让我帮着卖,下班后你来挑挑?”   疼老婆的钟叔急忙点头。   下班后又卖了一波衣服,沈白露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大家对好东西的渴求。   李孝红说:“这些衣服款式料子确实都很好,圩市上根本没有,圩市生意人卖的成衣都是在本市进的货,颜色灰扑扑的,也不时髦,大家都喜欢买布找裁缝做……你这衣服,进少了!”   确实进少了,不过当时也没有那么多启动资金,自己又搬不了那么多,没办法。   衣服卖得无比顺利让沈白露觉得人生充满希望,更高兴的是,第二天上班时,沈晓冬走进了供销社,带着一脸的喜气…… 第48章 方垒的困局   方垒的困局   “晓冬, 情况怎么样?”沈白露迫不及待地问。   沈晓冬还未开口,身后跟着的陈向阳钻了进来,说道:“露露姐, 晓冬被北京航空学院录取了!”   “真的!”沈白露兴奋不已, “太好了!太棒了!”   “了不起啊大学生!”供销社的几个同事, 对沈晓冬也非常熟悉, 纷纷称赞祝贺。   皇天不负有心人,弟弟的理想终于实现了!沈白露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地。   “爷爷知道吗?”   沈晓冬说:“我昨天就打电话回村里报喜了, 爷爷说你已经回来上班了,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   当时恰好临近吃午饭时间, 没有什么顾客, 沈白露便对弟弟和陈向阳说:“走, 姐请你们下馆子去吃一顿好的, 庆祝庆祝!”   陈向阳的成绩也不错,被广州的一所大学化工专业录取。   沈白露卖衣服得了一些钱,心情又激动,在小饭馆点了三菜一汤, 庆祝犒劳一番。   “姐,姐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他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回连队报到了。”   “那就好。”   陈向阳说:“露露姐你不知道,这两天大家都紧张死了, 老师、学生、学生家长, 全都围着教育局招生办,得到一个录取消息,就松一口气。”   “向阳你没有打电话回家报喜吗?”   “报了,我跟晓冬一块儿打的电话。”   “哦, 那你们在县城住哪儿?招待所?”   “不是,我和向阳都住在县城的一个同学家里,打地铺睡的。”   “他考上了哪所大学?”   “中财大。”   “嗯,挺好的,你们下次去县城,带点儿水果去人家家里。”   吃完饭,沈白露让弟弟把一些东西带了回家,又让他转告春雨,10号那天来帮着卖衣服。   沈晓冬对姐姐批发了服装来卖的事情颇感兴趣,问道:“这些衣服好卖吗?”   “还行,我也是来试试水,小赚一笔,你上学的时候生活费也富余一点。”   他笑吟吟地带着几件衣服,一些特产,跟陈向阳回家了。   沈白露吁了一口气,最近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实在是太棒了!   *   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李孝红说道:“你弟真有出息,我家那几个,没一个能读得出书的。”   王见娣:“我家那几个也一样。”   朱姐道:“这下你弟弟起身去北京之前,是要摆酒的吧?”   沈白露点头道:“应该要摆酒的……”   正吃着,谢芳带着两个跟沈白露差不多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问道:“露露,我听说你这里有广州批发来的衣服卖?这两个在医院上班的护士都看上了赵红霞的那条连衣裙,想来问问看还没有货呢。”   两名护士还有点害羞,不住点头。   沈白露想了想:“好像一模一样的还剩一条,不过另外还有其他颜色和款式的裙子。”   护士小姐姐说:“没事,我们先去看看,也不一定要买一样的。”   王见娣笑道:“露露,你可真了不得,生意都自动找上了门。”   “可惜呀,只有这么点儿货,要是特地去广州批发进货,价格肯定又比现在卖的贵一些。”   谢芳说道:“依我看贵上一点儿也不要紧,这些小姑娘都爱漂亮,也总要有一身穿得出去的衣服不是……相亲的时候穿得好看点儿,也显得人更有精神一些,更招人喜欢。”   大家呵呵地笑,谢芳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   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水到渠成。   两轮东阳圩下来,衣服虽然没有全部卖完,但是稍贵些的衣服,都被沈白露卖得差不多了。   沈白露感觉自己有些失策,早知道应该少批一些低档便宜的,多批一些相对高档一些的才好,卖得更好,且利润更大一些。   因为所有的裙子都卖完后,还有人来打听有没有货了,可见市场并未饱和。   货尚未卖完,提前核算了一把,已经净赚了将近一百块,后面这些剩下的货,多卖一件就是赚一件,满打满算下来,总共赚到的,就是差不多半年的工资啊!   辛辛苦苦半年的收入,半个月就搞定了,果然做生意才是王道。   目标达成,沈白露喜上眉梢地给方垒写信:“最近是不是还拿着那些照片可劲儿晒呢?你那得意的小模样,我能想象得出来……这些日子我的服装大业开展得如火如荼,看来咱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数着小钱钱的感觉无比美妙哈哈哈……不知道你提出退伍意愿了没有,希望能一切顺利……”   信件抵达某部队时,方垒刚从连长办公室出来,一脸的颓然。   周小云把信递给方垒:“方副连长,你的信。”   拆开一看,心里更不是滋味。   沈白露在信里问他退伍的事,殊不知他刚刚才经历了一轮连长和指导员所做的思想工作。   “方副连长,你的退伍申请我看了,我们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提交这份申请。”指导员说话向来委婉。   连长谢红旗则干脆说:“我说话很直接,一句话,不同意。”   方垒噎住,心中无比后悔自己此前利用学习的一些知识,写了一些军事小论文,表达了一些小见解。然后,就这样被提了干,升到了副连职……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是大脑两次受伤,现在时常头疼,留在部队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你这是找借口,我看你现在就挺正常的。”谢红旗仿佛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指导员说:“方副连长,你现在是我们营重点培养的干部,怎么说退就要退?”   谢红旗:“一定是想你媳妇了吧。”   指导员疑惑地看了谢红旗一眼。   谢红旗使了一个眼色给他,继续说道:“你昏迷住院时,我去看过你,也见到了你媳妇,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想跟你媳妇过日子才打退堂鼓的?”   方垒:“……只是未婚妻,还不是媳妇。”   “我看你跟其他战友吹牛时,一口一个媳妇叫得亲切。”   方垒:“……”   “部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能为了小家,不顾大家?边境时常有扰,云南那边也蠢蠢欲动,你七尺男儿,不报效祖国,天天想着儿女私情,成何体统!”   指导员发现连长说得有些过,叫了他一声:“红旗——”   方垒听着这些,感觉自己都要裂开了。   现在,看着沈白露在信里报着各种喜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方垒愁得不行,万一自己今年走不了,一旦评级升上正连级,更难走……   不管,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退伍。   并非不愿意保卫祖国,只是接下来都要裁军了,未来发展日新月异,科技兴军,他留下来也贡献不了什么。   周小云见他表情不对,问道:“副连长,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嫂子写什么了?”   方垒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一套,能不能用在别的地方?”   “副连长,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你哪里是关心我,你是想打听八卦。”   *   沈白露可不知道方垒的这些难处,依然正常上班,后来只收到他报喜不报忧的回信,当时已是8月下旬了,沈晓冬已经领到了录取通知书,做着去北京上学的准备。   他入学,是不用交学费的,国家还有每个月补助二十多元的生活费,包括三十多斤的饭票和若干元的菜票。   沈白露只需额外每个月再给他十块十几块的生活费,他就可以过得很好了,所以沈白露的压力确实不大。   妹妹沈春雨也即将入学县高中,已经在沈晓冬的辅导下,学习高一的课程。一切都如此奋发向上,沈白露感觉未来可期。   沈爷爷计划着,在春雨9月1号去县高中报名之前就把晓冬的升学酒席给摆了,这天过来赶集,顺便跟沈白露商量。   沈白露点头道:“可以的,反正他们两个都是升学。”   沈爷爷还说:“既然你的好事延迟了,那头猪就杀了摆酒吧。”   沈白露笑道:“爷爷,你不用特意给我备这些。”   “那不行,备还是要备的……”   8月31日,沈家村里一派热闹喜庆,沈晓冬的升学宴,沈爷爷杀了一头猪,都用来摆酒了。   不光是沈家这边的亲戚都过来了,沈白露的舅舅、大姨等也来了,甚至方家那边的大伯也笑呵呵地封了一个红包给沈晓冬。   “沾沾大学生的光。不说一个村,就是我们这一片的几个公社,出个大学生都不容易……”   在家忙了一天,沈白露累并快乐着。接下来还有三年,努力赚钱,督促妹妹考上她理想的学校与专业……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有光,沈国良就开着拖拉机,送沈白露及沈春雨去公社,一个上班,一个坐车去县高中报到。   9月份的清晨,草间有露水,山间有薄雾,沈白露看着妹妹面色愉悦,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笑着对她说了句:“妹妹,冲鸭!” 第49章 老狐狸   老狐狸   一进入9月份, 早晚便凉快起来,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秋天的到来。   沈白露因为整个双抢农忙季都在广州,几乎没有怎么晒到太阳, 皮肤愈加白净, 整个人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早晚洗完脸时候的肌肤状态, 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李孝红直夸她跟电视里的女演员一样漂亮。   最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虽然前段时间因为卖衣服的事, 邓主任颇不满,私底下跟沈白露谈过一次话, 但是整体上瑕不掩瑜。   “小沈, 你这样经常带着这些人进来看衣服, 容易给供销社造成不好的影响。”   沈白露回道:“就前两天的事, 现在已经卖完了。我也是帮我对象堂嫂的忙,实在不好意思,她们进来都很守规矩,走的时候都是我亲自送出去, 主任放心,不会丢失东西。”   这个后院宿舍时常进来一些外边的人,不光沈白露的弟弟借宿过,邓主任自己家里的亲戚也会来借宿, 所以根本是开放的。   “我也不是说怕丢失东西。”邓主任说, “主要是你这行为,容易让人认为我们供销社里的同志,个个都会私底下做生意,那供销社还怎么发展?柜台里的货谁还来买?”   沈白露点点头:“你说得对, 主任,我已经没有再卖了,以后也不会再卖的。”   虽然看得出来邓顺发有些眼红,那些衣服质量好还便宜,若是他自己来卖,说不定赚得更狠。不过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沈白露犯不着跟他正面刚,态度缓和一些,大家都好下台。   于是乎,沈白露觉得自己做生意所需的八面玲珑技能在逐渐点亮。   自打妹妹去县里上学,沈白露觉得自己也寂寞了许多,往常每个周六,妹妹都会来供销社里找她,这个周六安静了下来,一时还真有些想念妹妹。   爷爷依然像一头老黄牛,辛勤地操持着家中内外,沈白露劝过数次:“爷爷,那些田土耕不来,就适当放手吧,给叔叔家或者伯伯家里代耕也行,反正田土是咱们的,他们种些东西,不荒着就行了。”   沈爷爷每次都说:“没事,现在还做得动,先自己耕。”   老人家真的好难劝啊……沈白露无可奈何。   李孝红说:“老人家勤快惯了,你突然让他停下来,他一个人在家里,反而容易出问题,就由他去吧。”   虽然是这个理儿,但沈白露还是希望爷爷能不要太辛苦。   *   最近一直在召开十二大,沈白露有空时看看报纸,掌握一些资讯信息。   这天早上,邮递员送来的报纸还在老段手里,突然他从储货的房间走了出来,无比惊讶地说:“同志们哪,果真定下来了,这下不知要影响多少人。”   “什么事?老段你可别一惊一乍的!”刘福兴说道。   “是呀,定下什么了?”   “计划生育正式定为一项基本国策了!”老段严肃且认真地道。   “什么?真的要实行计划生育?”好几个人这样问,沈白露也看向老段。   “早就在实行了,只是现在看来要正式管控了。”老段不慌不忙地拿着报纸,念了起来……   众人听完,全都惊讶着议论纷纷。   王见娣问道:“意思是一对夫妇真的只能生一个孩子了?”   “目前看来,城镇单位职工夫妇是只能生一个,农村夫妇是‘提倡’只生一个。”老段研究着报纸内容,“这个‘提倡’二字,是可以做做文章的。只不过,具体不知道要怎么实行……”   话虽如此,大家依然十分惊愕,吃晚饭的时候,整个食堂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大家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沈白露反而有些沉默不语。   王见娣说:“这下可真的是影响巨大了,咱们供销社那谁不是刚好生了一个女儿吗?”   李孝红接过话茬:“可不,罗家还是独苗,接下来可难办了。”   沈白露听着继续扒饭,王见娣问:“露露,你觉得怎么样?将来倘若只能生一个,偏偏生的又是闺女,可怎么办?”   沈白露:“我还没想这么远。”   “人家露露是农村户口,应该可以生个二胎吧。”李孝红解释道。   沈白露想了想,即使是农村生个二胎接受罚款也行得通,但未来在某一段时间也抓得格外严格……   “没事,我不是很在乎能生几个,儿子女儿都是宝,我对象肯定也不在乎,一切随缘吧。”   朱姐道:“露露看得开,自己也有主意,咱们不用操心。”   *   沈白露是云淡风轻的,罗家却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罗华光既是党员,又是工商所的正式员工,在计划生育上要起带头作用,整个人都愁得不行。   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父母又是思想老旧的农村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思维根深蒂固,几个姐姐也如出一辙。即便他自己并不重男轻女,骨子里也还是想生个儿子。   罗家大姐罗翠莲本来就对邓雪梅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计划生育的事情一落实于纸上,她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起来,可算被她找到了发泄的窗口。   这日回家里看望父母,直言不讳地说:“我当时就说这个人不能娶,现在可好,她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现在赶紧想想办法,不然老罗家就真的要绝后了。”   罗家父母也苦闷不已,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邓雪梅虽然已经坐完了月子,但还在哺乳期,产假也还没休完,最近这段时间在罗家受尽了冷眼,月子本就坐得不爽,现在又受到罗翠莲的嘲讽,整个人都简直要爆炸。   吃饭时,被罗翠莲嘟囔了几句,终于不可避免地吵了一架。   雪梅的战斗力惊人,又受了那么多气,一鼓作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大姐你差不多行了,每次说的话夹枪带棒,不就是嫌我没生个儿子吗?但是生儿生女的事是由我决定的吗?你们读过书没有?那是我的错吗?”   “你们老罗家是有亿万家财,所以才要男丁来继承还是怎么的啊?”   “说句难听的,你老人家要是会生,多生几个儿子,还用得着把所有的压力放在罗华光一个人身上吗?”   连珠带炮地,把罗家人一块儿骂了个遍。   罗翠莲也不是好惹的,回道:“你也知道你说的话难听啊,当初你不嫁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用肚子来要挟人的把戏,耍过头了,现在还害得我们家里没了指望。”   罗母听到她还来讽刺自己,气得直摔筷子:“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媳妇吗?我再不会生,也生了个儿子,你现在想生,国家让你生吗?”   “怎么不让生了?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怎么就一个个地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吵了有半日才消停,邓雪梅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邓雪梅的父母一边为了计划生育的事情而忧心,一边又有些气愤,找到邓顺发,让他去说合说合。   邓顺发只得又做起了和事佬,去了一趟罗家。   邓顺发说道:“计划生育这事,也不必这么着急,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兴许哪天又可以生二胎了呢?而且我现在听说,只要能弄到批准,还是允许生二胎的嘛。”   罗家父母眼里有了一丝光:“还能生?”   “怎么不能啊?我也是听公社里的同志说的,比如假设第一个孩子有什么先天疾病或者一些特殊情况,去申请的话,只要批准下来了,是可以再生一个的。”   许是这番话给了大家一定的希望,罗家这才平静下来。   邓顺发继续说:“现在雪梅也才刚生完,身子还没好全呢,就算要生第二个,也得让她的身子好了再生不是?”   罗家父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天大家的火气都有些冲,才吵起来的。麻烦你再走一趟,转告一下雪梅,让她在娘家好好休养几天,过两天我们让华光去接他回来。”   邓顺发劝合完毕,回到弟弟家里,见侄女带着孩子,整个人又憔悴又憋屈,皱着眉头说道:“雪梅你产假也快休完了,到时候回供销社上班吧。”   邓雪梅点了点头。   邓顺发突然又冷冷地说道:“你的这些事,我真是管太多了,自己都嫌烦。”   “你自己也要争气啊,脾气这样大,说你几句,你就闹翻天,以后要还这样吵来吵去,我也懒得管你。”   邓雪梅愣住,看着大伯严肃的脸庞,没有想到大伯会这样说她,咬了咬嘴唇,险些没有掉下泪来。   *   得知这些事,供销社里的几个又热闹了一回。   沈白露早就猜到会这样发展,漠然地听着这些八卦新闻,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邓雪梅有什么遭遇,她是不在意的,也根本生不出同情,不过邓顺发的态度,让她有些留意。   这个邓主任,之前一直处心积虑巴结县工商局的局长,听老段说去县里进货时,他特地去拜访过局长,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莫非他还想调到县供销社去上班?   猜不透这只老狐狸的心思…… 第50章 第三封申请书   第三封申请书   虽已入秋, 方垒所在的地方丝毫感觉不到秋意。   自从第一封申请书交上去,被打回来,方垒再接再厉, 又写了一封, 还是被退了回来。   这是第三封申请书, 比前两封写得更加理性, 全方面分析了自己在部队里的工作,个人优劣,未来的发展可能……   俗话说, 事不过三。   按惯例,元月份退伍的老兵就要离开连队了, 中间还要经过审核、谈话、批准、办理手续等流程。若这第三封申请书再被退回来, 都赶不上退伍申请递交到营部的末班车了。所以方垒是真的有些焦虑。   通信员周小云最近见副连长一直面色凝重, 愁眉不展, 这天下午在营房外边原地休息时,止不住问道:“副连长,你最近怎么一直在叹气?”   方垒:“我有叹气吗?”   “有啊,刚才就有。”   平日里方垒跟战友们相处融洽, 所以闲暇时经常互相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周小云才20岁,一股子机灵劲儿,他嘿嘿笑着问:“是不是因为还没有收到嫂子的来信,等得着急了?”   自己提交退伍申请的事, 全连只有他跟连长、指导员三个人知道, 方垒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小子最近什么事都喜欢往我对象上面去猜,我可要提醒提醒你,你可别犯错误啊。”   周小云一激灵地站得笔直:“报告副连长,我是出于关心, 并没有别的意思。”   方垒在他跟前走了两步,最后说道:“你要是真的关心我,不如去看看连长在做什么,过来告诉我。”   “是。”   周小云一溜小跑,跑去找连长了。方垒抚了抚额,这次,一定私底下要跟连长好好谈谈。   没多久,周小云又哒哒地跑了回来。   “报告副连长,连长在办公室读什么文件,有些不快,还捶了一下桌子。”   方垒皱眉。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读的文件,应该就是自己的申请书吧……方垒觉得头疼,情不自禁地按了按太阳穴。   周小云走了两步,觉察不对劲,又转过了身:“副连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方垒一愣,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先下去吧,快吹餐前集合哨了。”   “哦。”   *   方垒吃过饭,走了走,消了消食,见连长好像一直没出他的屋,问文书:“连长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文书摇头:“还没呢。”   “通知炊事班,给连长留点儿饭菜。”   “是。”   “砰砰砰”方垒敲响了连长办公室。   里面传来谢红旗的声音:“请进。”   看到是方垒,谢红旗的脸容严肃起来。   “又是你小子。”   “连长,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去吃点儿。”   “不饿,都被你小子给气饱了。”   “这是哪儿的话,怎么能不吃饭呢?你要是怕孤单,要不我陪你吃?”   谢红旗原本就看着那封申请书上火,这会儿他还来拱火,气得大声道:“方垒!”   “是!”   “随我去操场跑十圈!”   “是!”   于是谢红旗跑在前面,方垒跟在后边,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大操场奔跑。   沿路的士兵看得直发懵:“连长副连长这是唱的哪出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地全部跟着去了大操场。   “他们为什么跑步啊?”   “罚跑?”   “不对,罚跑哪有罚自己的?”   这事很快惊动了指导员,指导员走到了操场边,看着大家都在边上围观两位连长跑步,命令道:“看什么看,都散了!”   士兵散开,指导员站在边上,眉头紧锁地看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自己也闷闷地离开了。   *   方垒才吃完饭没多久,跑得有些难受,但仍然坚持陪连长跑完了十圈。   随后两人满身是汗地坐在了沙坑边,靠着单杠,歇了歇。   天色已经暗下来,月亮爬上了东山。快中秋了,月光格外皎洁。   方垒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连长,我知道你不舍得我走,可是,我真的下定决心了要走。”   谢红旗没有正面接他的话,只说道:“我媳妇也在老家,我儿子女儿的照片你有看过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半,可爱着呢……我也想过许多次,要不就退伍了吧,可是每年看着老兵退伍,看到他们脱下军装,摘下肩章领章,我就下不了这个决心。”   方垒看了一眼月光下的谢红旗,这些天他很懂他的心情。这位连长并不是有意卡着他不放,也不是真的对他报有多大的期望,只不过是出于不舍得。   “不光下不了决心退伍,甚至也不希望哥几个也退。方垒,你可是我从做排长起就跟着我的兵了……咱们可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打过敌人,有过命交情的!”   “连长……什么也别说了,我懂。”   谢红旗没有理会方垒的话:“方垒,你之前老实得如同一根木头,我有什么命令,你只闷头去执行,受伤之后更加沉默,我都以为你是不是害怕了。可是自从去年探亲结束后归队,你就好像变了个人……有时候我就在想,你小子究竟是不是因为女人就把性子也转变了。”   方垒皱了皱眉,心中嘀咕,去年是确定了自己来自未来,遇到了同样来自未来的沈白露,才没有了那样迷茫。   谢红旗继续说道:“不过,你这一转变,把全连战友都吸引住了,平日里带他们玩这个,玩那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也能被你玩出新花样,在这个连队,你的人气甚至在我之上。”   方垒一听,这可不敢当,赶紧说:“连长这是哪儿的话,我就是个插科打诨的,咱们连要是没有您的领导,还像支部队吗?”   “你这个臭小子别给我戴高帽!正因你得到大家的喜爱,咱俩又配合得默契无间,我更不愿意放你走。”   方垒:“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即便走出部队大门,将来我们还是可以重逢相聚。”   “我当然知道能重逢相聚……可我……”   正说着,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抬眼看去,月光下指导员信步走来。   “你们俩倒好,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   “指导员。”方垒站起来给他敬了个礼。   “考虑清楚了?”指导员同时问向他们二人。   方垒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了,是时候退了。”   “你呢?想通了?”指导员问向谢红旗。   谢红旗叹了一声:“天要下雨,兄弟要退伍,胳膊拧不过大腿。”   指导员说:“红旗,咱们早晚也是要出去的。”   方垒笑道:“我先出去,帮连长和指导员打好前站。”   “真的不转业到地方,而是选择自主择业?”指导员问。   方垒:“不想给组织上添麻烦啊……”   “你小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是不是想好发财的大计了?”   “大计谈不上,小计是有的。”   指导员:“你你要是出去闯荡,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   ……   *   过了两天后,周小云走进办公室,传递一份资料给方副连长。随后鬼鬼祟祟、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方垒不禁问:“你小子有什么屁话赶紧给我说。”   周小云凑上前:“副连长,你是不是要退伍了?”   方垒愣了半秒:“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递交退伍申请报告时,看到了你的申请书。”   方垒沉了沉:“已经上交给营部了?”   “我昨天递上去的。”   方垒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副连长,你真的要退啊!”周小云眼神惊讶中透出几分不舍。   “你们的副连长连摔两次头,头部时常发疼,身体不行的话,不退也得退。”   周小云嘟了声:“副连长,你要是退了,那我们得多失落,往后没人带我们玩了。”   “你小子进部队是来玩的吗?”   “不是。”   “这才像话,我申请退伍的事,不要说出去了,这是一个任务。”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   周小云说得信誓旦旦,实际上前脚才出办公室,后脚就遇到了文书。   “唉,这可怎么好,副连长写退伍申请了。”   “啊?!”   于是一传二,二传四,全连都知道了。   中秋节这天,连队有聚餐,有少量啤酒供应。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跟来跟方副连长说话、敬酒,方垒就觉得不对劲,拿眼睛瞪了一眼周小云,周小云吐了吐舌头。   连长跟方垒碰了碰啤酒瓶子,随后便拎着酒瓶去外边坐在地上赏月了。   方垒也拿着啤酒,走到了营房外面,问道:“连长,是不是想你孩子了?”   “想啊,怎么不想……反正再干两年,我也该走了。”   方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他的话。   谢红旗看了一眼方垒,问道:“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花招?”   “没有,我只是觉得明天训练过后,可以花半个小时的时间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夺旗。”   “这又是怎样个夺法?”   “简单,就在咱们营房这儿,设置红、黄、蓝三面旗帜,三面旗最好呈三角形配置,每面旗之间有房子遮挡,保证站在这面旗看不到其他旗……十位士兵分成红、蓝两队,目标是守住自己的旗,夺取对方的旗和第三面黄旗,三旗到手就算赢……”   谢红旗:“你这小子怎么老能想出这些新鲜的玩法?”   方垒耸耸肩, CS老玩家了都…… 第51章 李国勇离婚   李国勇离婚   沈白露这边, 中秋节之前,供销社里新增了两个柜台,就在鞋子柜台旁边, 纺织物柜台的对面, 挨着大门这一边靠墙摆着。   “主任, 真的要开设服装专柜了?”王见娣问。   “嗯, 现在外边的成衣卖得还不错,咱们供销社当然也要跟上步子才是。”邓顺发说道。   “那谁来站服装柜台啊?”此前服装类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进一些货,由王见娣来卖。   “雪梅啊。”邓顺发说道, “她过了中秋就来上班。”   “这么快就回来上班?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给老人家带,她婆婆也住在工商所的宿舍里, 他们两口子上班, 老人家就带一下孩子, 中午的时候雪梅回去喂喂奶。”   “这样的话, 倒也是个好法子。”王见娣说道,“有婆婆带孩子,还是很好的,当年我们命苦, 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朱姐问道:“那这些衣服进货了没有啊?”   “陆续会进货的,也不着急。”邓主任回道。   沈白露最近没有什么事,每天上班下班,非常怀念在批发市场里转悠, 跟各种老板闲聊的时光, 也很怀念卖衣服的那几天。   现在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暗想等方垒回来,做好计划,自己这满身的力量,才有发挥的地方。   今年中秋节恰好跟国庆节同一天, 30号这天,沈白露照旧跟大伙一块卖月饼,李国勇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我双抢的时候,听说方垒出事了?因为自己也一直在处理家务事,直到现在才出门。情况怎么样了?”   沈白露笑了笑:“已经没事了,他回部队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白露说道:“你上次结婚,我都没空去喝喜酒,他打算年底退伍,等他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你家中。”   李国勇先是点头表示欢迎,后来又不禁叹了一口气:“那场喜酒,没喝也好,反正人已经走了。”   “……”沈白露不解地看着他,“走了?”   “嗯,前不久离的。”李国勇丝毫不忌讳地说,“离了也好,家中总算清静了。”   因为没有见过女方,沈白露完全不了解,听到他婚姻变故的消息,一时有些惊讶。   “只是个贪财又懒惰的人,走了是好事。”   “……这样……”沈白露点头道,“那确实是好事,将来找个贤惠善良的。”   李国勇大约是被这次婚姻弄得有些挫败,说道:“什么贤惠善良,再说吧,现在先不作他想。马上过节了,来买两盒月饼。”   李国勇拎着月饼离开后,王见娣这才说:“哟,露露,我都快忘了告诉你,上次双抢,我去他们李家冲,就听人说他媳妇嫁给他,完全是看在彩礼上嫁的。”   估摸着嫁过去后发现李国勇不好唬弄,没有把钱交给她来管,二人时常吵架闹矛盾,李国勇的妈妈又是老实人,所以家中一直不得安宁。   既然是这样,沈白露觉得还是离了好。   *   快五点的时候,沈春雨跨着一个布做的袋子,进了供销社:“姐,我们放假了。中秋加国庆,还有周末一起,一共三天假。”   沈白露看着妹妹好像变白了许多,问她:“学习累不累,老师讲课听得懂吗?”   “我觉得还可以,有几门课的老师还教过晓冬哥,一提到他,这些老师都很有印象,直夸他聪明,于是我的压力也很大呢。”   “你得把这压力转化成动力,多跟同学、老师交流交流。”   “会的,我认识了几个县城里的同学,他们还挺好的。”   “你要现在赶回家,还是明天跟我一起回家?现在回的话,天黑前能到家,今天的圩散得晚,路上也有人。”   沈春雨说道:“我还是早点儿回家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沈白露让妹妹先带了一些东西走,次日上了半天班,沈白露也拎着供销社发的月饼、水果,回家过中秋。   今天格外幸运,才走在路上没多久,就遇到了沈国良的拖拉机。大过节的,他还拉了一些砖,赚了一笔运输费,沈白露坐着他的拖拉机回了家。   一进院子里,却见三个姑姑全都在,沈白露张了张眼。   大姑沈金凤、二姑沈赛凤、小姑沈如凤,有的在厨房帮忙做饭,有的在外面洗菜。   以往大姑二姑吃了早饭就回自己家过节,小姑是提前一天回娘家当天就走,今天三姐妹齐刷刷的都在,这是什么情况?   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沈白露才明白,原来小姑爷打牌欠钱,小姑跟小姑爷先是争吵,后来还互相拿竹扫把打了两下……小姑这才气得回娘家住了一晚。   大姑、二姑今天早上回娘家,听闻后,推迟了一些时间回家。   沈爷爷直白地说:“他经常打牌,这个习惯改不了,打架更加不对,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帮他借钱去还债,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解决。”   沈白露一听,爷爷话中有话,好像是提防她找自己借钱……难道,小姑还打算借钱还赌债啊?   沈如凤却说道:“我不会借钱帮他还债的,我真的是伤透了心,他自己欠下的债,凭什么要我来借?”   听来听去,总归是一地鸡毛的事,沈白露一点儿也没有兴趣理会这些,拿着一卷月饼,还有一些水果就去了叔叔家。   又比较意外,婶婶居然没有在娘家过中秋。   一看见沈白露,黄淑英就招呼着进家里坐,还拿了月饼水果来招待她。   这样热情也是稀罕,果然随后就听到了婶婶神秘兮兮地问:“你小姑有没有问你借钱?”   “没有,她刚才说不会借钱还赌债。”   “那还好,我也是这个态度,这个钱不能借。”   沈白露问婶婶:“婶婶你今年没有回娘家过中秋?”   “一大早回的,吃了早饭就走了。”黄淑英没有多说,但似乎也对娘家没有那么留恋了。   *   今天的午饭比较丰盛,除了猪肉、豆腐外,还有油炸的鱼,刚炸出来的,香得很,沈春雨吃得十分满足。   吃完在外面洗碗的时候,小姑突然问:“露露,你前段时间不是批了衣服回来卖吗?”   沈白露点头:“是啊,怎么了?”   “现在还打算卖吗?”   “那次只是顺带批的,现在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卖。”   沈白露觉得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沈如凤:“小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不独小姑,连大姑、二姑听见这个话题后,也凑了过来。   “我们是想跟你打听打听,问问情况的。”沈如凤跟两位姐姐互相之间点头会意。   原本摆升学宴那天,三位姑姑就想打听情况,只是当天实在太忙了,都没有工夫闲聊。所以今天凑在一起,其实是有意留下来等她回来的。   沈白露停滞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难道,你们想合伙做服装生意?”   沈如凤点点头:“我听说你上次批发的衣服卖得还很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去进一些衣服来卖。”   沈白露有些诧异,三个人合伙做这种一个人就能做的生意?   “你们一起合伙卖衣服?有必要合伙吗?”   大姑向来老实,似乎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发起人是二姑和小姑。   小姑说:“主要是我们也没做过生意,一起做的话,比较保险一些,可以一起去进货,一起出摊,有个伴,卖东西的时候有个照应。”   沈白露登时就有了兴趣:“你们是说,你们每个人进自己的货,卖也卖各自的货?”   “是这个意思。”   沈白露惊诧起来,她们三个人这次筹谋的居然是一个正经事,比之前借钱过日子,借钱给打牌的老公买拖拉机靠谱多了……与之前只会在娘家薅羊□□比,简直转变巨大,让人不敢相信。   “可是,你们知道在哪里进货吗?进什么货最好吗?”   二姑说:“我们听是听说市里有个批发市场,但是不知道怎么找,而且我们三个都没有出过远门,都怕被骗了,所以这才问问你。”   小姑讪讪地笑道:“露露你出过远门,见识多,所以我们都想来听听你的指导。我现在算是想通了,男人都靠不住,你做服装生意,能一次就赚半年的工资,我们虽然比不上你能干,但是哪怕一圩卖一两件,赚两块钱,也总比没有强。”   “谁跟你们说我这次赚了半年的工资啊?”沈白露笑着问,“春雨?她太夸张了,我这次因为是顺路,没有摊路费进去,才看起来赚得多,实际上摊一下路费,也没多少。”   小姑答道:“不管有没有半年的工资吧,总之是有赚就是了。我其实早在去年过年,看到那么多人添置衣服,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指点,露露,你这次帮帮几个姑姑,将来大家多少有进项,就再也不用把日子过得这样不体面了。”   大姑沈金凤话比较少,只会点头,她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们三姐妹一起去做生意,互相有照应,我也不怕人家笑话。”   “大姑,现在做生意,只要自己舍得脸面,谁笑话你呀。”   “也是,我只是没有做过,一时怕糗。”   “我都想好了,先用手上的私房钱做本钱,慢慢发展。”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沈白露心里有些喜悦。这种团结一致,积极向上的劲头,能让人看到希望,才是正确的求助方式,而不是算计什么洗发膏、落花生,来借钱过日子。   稍作思考后,沈白露微微笑道:“我可以引你们入行,不过,你们得按我说的去做。” 第52章 动机   动机   沈白露做完那个决定, 便觉得自己好像成熟了。   起先她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只要自己弟妹实现理想,爷爷身体健康, 其他什么亲戚可以不必管顾。   但是看到邓顺发不断地培养自己的亲信进入供销社, 不光黄萍再工作一个月就能转正, 还有一个小伙子, 好像是他外甥,也进了供销社五金部,加上增加的服装柜台, 也将由邓雪梅牢牢把持……沈白露但觉得,这个供销社, 看起来是真的要姓邓了。   邓顺发先是意图让她变成一个机动人员, 被她果断拒绝后, 那天又在她和老钟的柜台前转悠, 说可能会把这两个柜台合成一个,一个人管着就行了。   沈白露与老钟只觉得危机四伏,背后生凉。   她与老钟,一个是负责日用品和学习用品, 一个是快速消耗的日化用品,并不重叠,怎么就合成一个了?   沈白露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邓主任了?   那天对李孝红嘀咕着:“如果两个柜台真的合成一个, 只怕这里, 我待不长久了。”   李孝红沉思道:“其实你当初进供销社的时候,邓主任就不大情愿。”   “为什么?”   “具体我也是道听途说,当时邓主任是想让自己家一个什么亲戚进来,但是徐文明先一步把你安排进来了。”   沈白露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总喜欢给自己穿小鞋。   “还有一个消息, 可能你还不知道。”   “什么消息?”   “徐文明已经在几个月前办理内退。”   帮助自己进供销社的徐文明叔叔已经从供销系统内退了?沈白露哑然。   怪不得邓顺发如此嚣张,此前也不过是暗地使绊子,现在看到罩着自己的人退休,便明目张胆地要下黑手了啊!   李孝红说道:“这个姓邓的心眼多着呢,我们家那口子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露露你还是注意些好。”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此时此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沈白露是有想法,有后路,不怕失业,但是如果真的被邓顺发暗地里清理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到他想方设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沈白露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一个人孤身作战,得团结一些人为己所用。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姑姑们要做生意,这是一次机会,先把她们培养起来,作为供销社外部的竞争对手,将来如果有可能,把邓雪梅的服装柜台挤垮再说……即使一时挤不垮,姑姑们能赚到钱,不用天天来借钱,这也是好事。   看着三位姑姑热切眼神,沈白露决定一试。   *   三个姑姑听见沈白露应了声,无不点头称是。   小姑说:“既然是让你来指导我们,我们当然是听命于你的。”   沈白露笑了笑:“也谈不上什么命令不命令,反正我是愿意带你们上路的,后边能不能走下去,就全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二姑说:“这当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沈白露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各自的本钱有多少?”   小姑先说:“我有两百,都是这些年自己存下来的,被我捏得死死的,一直没有让你小姑爷知道。”   二姑说:“我不多,只有一百多,但是少批一些也可以。”   大姑:“我也跟赛凤差不多,都是我卖猪攒下的钱。”   “反正是小本生意,去批货的话这些本钱都够了,第一次没有必要去囤那么多,慢慢地自己摸熟了,赚到了,再做大不迟。”   三人表示赞同。   “对了小姑,你人在金沙公社,你们那个圩市和东阳圩比起来没有这么集中与热闹,到时候你是两边都卖吗?还是主要在金沙圩卖?”   “要是能进到货,那当然是逢什么圩都去哪里卖。东阳圩卖一天,再隔一天就是金沙圩,我想着能多卖一件也是好的。现在马上天气转凉,进一些里面穿的棉毛打底衣裤来卖,总能赚到一些钱吧,还有等到过年的时候,大人不买新衣服,小孩子总要买身新衣服吧……”   沈白露赞许地看了一眼小姑。   这个小姑,果然是精明的,具备一定的商业头脑,如果坚持卖下去,肯定可以赚钱,说不定还能做得比较大一些。   “小姑,你的想法是好的,我只是怕你吃不了苦,坚持不下去。”   “这是哪里的话,我也是会种田养猪的,做生意哪里有种田辛苦啊?只要有钱赚,谁还会跟钱过不去?”沈如凤回道。   二姑还说:“其实我也想和如凤打游击一样,每个圩都去看看,反正接下来我把那些田地都交给他们,有自己的时间,不能惯着他们。”   ……   聊了挺久,沈白露说道:“纸上谈兵再多,也不如实际去操作,明天我带你们去市里批发市场看看,到时候我们再具体情况具体操作。”   那个批发市场,沈白露没有去过,只听老段提过。   由于现在服装行业才发展起来,服装工厂多的大城市比较繁荣,而他们市里批发衣服的店比较少,且款式老土,时髦货比较少。   姑姑们一听侄女要亲自带她们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大姑、二姑嫁得近一些,待了会儿就回家了,约好明天一早坐班车去市里。   小姑看起来十分开心,一扫先前的沮丧,帮忙去菜地里种了一些菜,还问了沈白露之前批发衣服时的一些窍门。   沈白露说:“有的批发店老板很精明,你选款的时候要注意,提防他把一些滞销货也塞给你。”   沈如凤:“那肯定不能要啊,他塞多少,全都拿出来。你放心,在这点我还没吃过亏。”   听着她的这句话,沈白露又觉得有些好笑,确实,论薅羊毛,只有她薅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来占她便宜的道理。   人这么精明,加之她也最年轻,想法最多,所以做这种小生意,沈白露是最看好她的。   *   次日坐班车去市里。   结果还没有抵达市区,就先倒下一个。   大姑坐不了班车,一上车就头晕,闻着汽油味就犯恶心,整个人难受得跟什么似的,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直到吐出来,把头搁在窗子边,吹着风,情况才稍稍好转。   下车后,沈白露用随身携带的水,给她清洗了一下。   年纪已经五十多,还出门折腾,也是难为她老人家。   沈金凤坐在路边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料,这次勉强过来看看热闹,坐这种班车,还不如坐拖拉机舒服。”   歇了会儿,沈金凤觉得没有再头晕目眩,结果一换上去批发市场的公交车,脸色又开始变化。   撑到下车,沈金凤连声道:“这钱真的赚不了,还是算了吧。”   行吧,反正也没指望她能真的干起来,她就是一时兴趣,也想凑热闹罢了。可是一进入批发市场,大姑的战斗力又复苏了。   那个批发市场卖什么的都有,大姑看着新鲜起来,问了一些日用品的价格,果然比供销社卖的要便宜许多,单卖都便宜,批发更便宜。   于是她老人家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最后考虑再三,实在受不起坐班车来进货的罪,只能买了一些自己家里需要的东西回去,又批了一些蔬菜种子,卖给村里的人,好抵一抵车费钱。   二姑小姑是能坐班车的,尤其是小姑,大约嫁得远,本身也要坐班车,都习惯了,一路上还能谈笑风生。   就这身体素质,已经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市场里只有几家批发衣服的,沈白露带着姑姑每家都逛了逛,边走边跟她们说了些选款、成本、定价等技巧与知识,最后两位姑姑批发了一些应季穿的打底棉毛衫,还有一些袜子、夹克、长裤等。   扛着打包好的服装,路过毛线批发店的时候,小姑惊道:“呀,顺便再批点儿毛线回去卖吧,一定好卖!”   沈白露就知道,这个小姑是真的很有眼光。   一到秋冬,农村妇女们闲着无事,都会织毛线衣服,家中人口多的,一人织一件也要七八件,来供销社里买毛钱的妇女同志往往络绎不绝。   沈赛凤一看妹妹要批发毛线,自己也唯恐落后地跟风买。   大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批发点儿回去吧,就在村里卖也好,所以加入了“毛线队伍”。   ……   *   班车经过金沙公社的时候,小姑先下了车。等回到东阳圩,大姑整个人都面如菜色,生不如死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人也一把年纪了,不跟你们比,这些钱,你们自己慢慢赚吧。”   二姑扛着一大包衣服,跟大姑同行了一段路,回家去了。   沈白露也累得不行,回到宿舍里。   今天供销社集体放假一天,明天才开门。宿舍里没有人,沈白露倒在了床上眯了会儿。   今天把那些东西都教给她们了,往后她们自然知道去哪里进货,怎么卖衣服。以小姑的能力,沈白露是很放心的,二姑虽然次一些,但是她是有些霸道的,做起生意来起码不会吃亏。   眯了十来分钟,听到供销社里面有人在干活,沈白露走进去一看,老段等人在布置服装柜台,各种裤子、外套等挂在了靠墙的地方。   老段看了一眼沈白露:“露露来了,来帮帮忙,挂一下衣服。”   “哎,好。”   “哟,这件夹克不错,进货多少啊?”   老段:“这件是进得最贵的,六块多钱了呢!”   那确实贵,也不知道会卖多少钱…… 第53章 暗战   暗战   正挂着衣服, 李孝红过来说道:“露露,你妹妹来了。”   说毕站在了服装柜台前,看了看:“这些衣服还不错, 这个柜台, 其实早就应该要办了。”   老段说:“我两年前就劝说开一个服装柜台, 主任说没必要, 只过年的时候才临时卖卖衣服……”   沈白露来到宿舍里,沈春雨正坐在她的床上,叫了声:“姐, 我以为你还没有回来呢!”   “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姑姑她们真的批发衣服了?”   “是呀,不过只有二姑、小姑卖衣服, 大姑坐不了车, 退出了。”   “哦。”   沈春雨明天搭早班车去学校, 今晚姐妹俩打算挤一张床。   沈春雨有些不理解地说:“姐, 你怎么突然那么热情地帮姑姑们了?”   沈白露笑了笑:“帮她们,就是帮自己。”   沈春雨似懂非懂。   “以后你就知道了。”沈白露也没有多言,只问她,“晓冬有没有跟你写信?”   “有。没有给你写吗?”   “当然有, 前不久还收到他的信,说在学校里挺好的,北京也处处都好,我回信让他加强学习, 不要被大城市的繁华迷惑了双眼。”   *   次日送别妹妹, 回供销社上班。   众人都陆续抵达柜台时,邓雪梅姗姗来迟,直接从正门进来,掀开柜台的活动板, 就走了进去。   沈白露在柜台后看过去,发觉邓雪梅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有些憔悴,许是在哺乳期的缘故?   老段照着进货单子,一一给她讲解各种衣服的零售价格等,因她本就在纺织物柜台干了几年,对布料的也很熟悉,只是对价格一时记不清。   老段见状,把单子直接留给了她。   当沈白露得知那件夹克衫售价十元的时候,沈白露就知道了,果然是暴利啊,而且供销社里的东西,定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不像外边做生意的可以讲价还价……   大约是邓雪梅经历了婚姻生育,跟供销社的同事说话都成熟了一些,也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的傲气。只是在有人问能不能便宜点儿时,邓雪梅才一副嫌弃的眼神:“不能讲价。”   过了一段时间,邓顺发瞧了瞧,觉得不妥,便把朱姐看管的鞋柜与纺织柜对换了,让所有的纺织物集中连在一起,把黄萍换到了邓雪梅旁边,朱姐换到了沈白露旁边。   与此同时,二姑和小姑的服装摊也营业了一段时间。   东阳圩原本就建有八条遮雨的长廊,廊下两边都是摊子,专门供生意人卖东西。现在恢复市场经济后,一逢圩市,做生意的人就抢着占据最有利的摊子。   沈赛凤和沈如凤的衣服摊就摆在廊子的摊板上,从廊顶的横梁上挂了绳子,系上活扣,把招牌衣服用衣架撑起来,挂在上面。   沈白露这天趁着吃饭的时候去找两位姑姑,问了问情况。   小姑点着头说:“早就应该出来了,这两圩虽然卖得不多,但是感觉很好。棉毛衫、卫生裤之类的,还是有销量的,等过些时候,天再冷一点儿,买的人会更多。”   沈赛凤却说:“你能说会道,会招揽生意,我生意没你这么好。”   沈如凤道:“你不要卖太贵了啊,适当让让利,多笑笑。”   沈白露见状,点头道:“可以,你们慢慢卖吧。”   要走的时候,沈白露又问小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进货?”   “再卖一圩就去进货。”   “可以进几件夹克衫。”   “我怕太贵没有人买。”   “不会,供销社里有很多人来问夹克衫,但是因为卖太贵了,一直没有人舍得买,你们挑挑质量好的进,定个适中的价格,肯定能卖出去。”   沈如凤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赶紧说:“可以可以,我下次去看看。”   *   过了霜降,沈白露这两日在家帮忙摘油茶籽。   今年的油茶籽累实累累,大的如青枣,小的如李子,摘进筐中再挑回家。吃过午饭,把最后一片树上的油茶籽摘回来,大功告成。   沈爷爷还在放牛,只有沈白露一人回来。   正把油茶籽倒成一堆,黄淑英挖了一些凉薯过来,说道:“露露,给你几个凉薯吃吃。”   “都摘完了吗?”   “摘完了。”   黄淑英又低声问沈白露:“你二姑、小姑的生意做得很不错?每次去赶集,都看到她们的摊子跟前买的人也挺多。”   沈白露有日子没有去看她们,只说:“应该还可以吧,我一直在忙,没有问过她们。”   黄淑英有些郁闷地道:“可惜你叔叔要经常去给人盖房子,家里的事又多,我走不开,要不然我也想跟着去做点儿小生意。”   沈白露笑道:“婶婶你能坐车吗?我好像记得你也会晕车。”   黄淑英叹道:“说的也是,我也跟你大姑一样,不是做生意的料。不过我让你小姑给我带两条小孩穿的棉毛裤,她带是带了,结果我一打听,价格还是跟她卖的差不多,只便宜了两毛钱,这个如凤,也真的太精了。”   沈白露有些发窘地说:“那种裤子利润不高,小姑确实也会做生意,能便宜你几毛也不错了。”   “唉算了,不跟她计较,便宜两毛就两毛。”   聊了两句,黄淑英离开,沈白露去菜园子里给青菜浇水,顺便摘些秋扁豆回来吃。   之前种的白菜、芥蓝长势不错,萝卜也在长叶子,等到12月份就有水灵灵的萝卜吃了。   *   自打邓雪梅回归工作岗位,她仿佛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客气到了什么地步呢?基本上跟沈白露是没有了交集,其他人问她什么事,她才答一句。   平时王见娣跟朱姐等人聊天的时候,她也不怎么凑过来讲闲话,只在讲到带娃的话题时,才会跟她们有经验的妇女交流交流。   每天早上过来上班,中午回工商所给小孩喂奶,再继续回来上班,下班后又回去……这天来食堂打饭,王见娣跟她打招呼:“雪梅,过来坐坐呀,太久没有见你来食堂打饭了,怎么今天没有在宿舍里开火么?”   邓雪梅愣了愣,随后说:“不坐了,今天懒得自己开火,来食堂打些饭菜回去对付一下。”   吃完饭跟李孝红、王见娣去供电所找王小梅聊天,李孝红:“你们觉不觉得邓雪梅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沈白露点点头,总感觉她仿佛得了产后抑郁似的。   其实如果邓雪梅还跟往常一样,还是那样傲慢,那样不可一世,出言不逊,沈白露反而挺放心的,现在她也弄不清邓雪梅究竟是产后抑郁,还是真的成熟了,还是学会了掩饰自己的缺点……如果是最后一点,令人心里发毛。   王见娣:“不过我听工商所的老黄说,他们还是经常会在宿舍里吵架,为了带孩子的事情,闹个不可开交。而且他们好像一直想医院院长开一张孩子有毛病的证明。”   “哇,这是准备申请再要一个吗?”沈白露问。   “应该是。”   沈白露:……   依照现有政策,如果能证明小孩有什么毛病,再经过计划生育办公室批准之后,是可以再生个二胎的。   “那医院开了没有哇?”   “谢芳说她家那口子是有原则的,有一说一,小孩没毛病怎么开证明有毛病?将来查到医院头上,谁揽得了这个事儿?”   那么,现在还有一条路,就是把小孩送给自己的亲戚抚养,入亲戚的户口,这样反而能避免很多麻烦事……   李孝红见沈白露正在发愣,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   王见娣:“在想你的兵哥哥了吧。”   沈白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   王见娣:“嗐,是也不打紧,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孝红问了句:“他确定要退伍了?”   “嗯,上回来信说已经通过连部申请了,就看营部的了。”   王见娣有些不理解地问:“小方同志还是很不错的,在部队里面也应该处在上升期,怎么不待久一些,将来出来也好转个好单位。”   沈白露没有多说,只笑笑:“他有自己的想法……”   *   最近的日子是真的很好过,眨眼就是一天。   服装柜台试卖了一个多月,盘点了一下,销售情况不是很理想。   现在外边做服装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邓顺发无奈,只好给一些衣服降价。   李孝红说:“我看外面卖的衣服也不错,又能讲价,谁想进来买这么贵的衣服啊,主任之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沈白露憋了憋笑,没有说话。   楚家丰的试验田在秋收之后,就正式结束了工作,调回县农业局。   走的前一天,跟沈白露等人在食堂吃饭,聊了聊回农业局的事。   “小沈,你跟方垒结婚后,要是来了县城,一定要过来找我,我还想跟他喝喝酒的。”   “好啊,一定。”   妇女主任李吉平听闻后,充满遗憾地问农技站的站长:“小楚不待东阳了?”   “是啊,他们在这里干了三年,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搞试验,也不知道选哪里的田搞试验,待安排。”   “唉,我还打算给他说门亲事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走就走啊。”   李吉平回到家里,喋喋不休地说:“好好的小伙子,我观察了很久,还没有牵线呢,他就走了。”   赵红霞:“说明没缘吧。”   “你倒是想得开。”   “那不然怎么办?”   “我看你是真的难嫁出去!”   ……   12月一到,天气越发寒冷。   想到下个月方垒就退伍回来了,沈白露又是期待,又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第54章 危机   危机   虽然2月12日才是除夕, 但是从12月中旬起,天气十分寒冷,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冻雨, 最冷的那几天, 沈白露即使穿了厚袜子, 穿了棉鞋, 也依旧觉得脚趾头都冻得发疼,因此御寒物资相当紧销。   沈白露在报纸上获悉今年的天气情况,让二姑和小姑做了一些准备, 厚的卫生衣裤等多进一些货,毛线也可以适当进货, 毕竟下着冻雨, 哪也去不了, 妇女们只好蹲在家里烤火织毛衣。   因此两位姑姑在这场全民抗寒中, 大赚特赚。在沈白露的指点下,她们又着手囤了许多儿童新装,只等着过年时大卖。   两位姑姑对侄女无比敬佩,几乎言听计从, 为表感谢,还这个问她要不要袜子,那个请她去吃米粉。   沈白露道:“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多孝敬孝敬一下爷爷吧。”   和姑姑一样, 其他卖衣服的生意人, 也笑容灿烂。   供销社里,邓雪梅柜台的那些服装,在降下了价格后,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大部分的购买力都涌入了自由市场,供销社的服装销售情况并不是那么理想,与预期目标有所差距。   事实上,不光是服装柜台如此,就连沈白露自己的柜台,一统计,发现肥皂、洗衣粉、电池之类的销量比往年要少。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人批发了一些肥皂、洗衣粉去市场上卖。   那些做生意的人不独是本地人,还有一些外地人,甚至邻省的人也逐渐涌进这个地理位置优越,交通较方便的圩市。   除了白糖、布匹这类还需要票的物资,其他能弄到货源的东西,在圩市上都有出现。   供销社受县供销社的领导,统购统销,在价格上已经层层盘剥,而且要自负员工水电支出,所以摊在每样货物的价格,自然就贵一些。与外面那些直接进货的自由生意人相比,实在没有价格上的优势,一些弊端逐渐显现。就连村庄里的代销店,也渐渐地不想来供销社门市部里批发,有能耐的代销店老板,都另外去找货源。   只不过,因为供销社里有的货物更加齐全,更有质量保障,以及人们的购买习惯、购买力的增加和需求的扩大,所以供销社此时依然是零售行业的龙头老大。   但是这栋大厦将倾也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邓顺发看着外面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商业,忧心忡忡,甚至怪那些购买者贪小便宜,不重视质量,又喜欢责怪员工不努力。   沈白露内心直叹,就这种态度,即使自己不去操控卖服装的姑姑来跟邓雪梅对擂台,这个开放的市场,也早晚会挤跨供销社。   李孝红似乎也觉察到了供销社与自由市场的激烈竞争,某天忧心忡忡地说:“我看咱们供销社这样发展下去,十分危险哎。”   沈白露点头说:“你看今年外面比去年增加了多少摊贩,新开了多少家店就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这下压力可真大,万一哪天供销社倒闭了,咱们何去何从?”   沈白露开玩笑似地说:“我一定在倒闭前就出去自己闯荡了,说不定到时候成了大老板,请你帮我做事。”   李孝红这会儿还没有“大老板”这个概念,只笑道:“那我提前谢谢沈老板赏口饭吃。”   *   焦虑归焦虑,每天还是要照常开门做生意,邓雪梅在低调隐忍了一段时间,中间回家休息了两天,回来之后,整个人先是消沉了一下,后来又脾气显得有些暴躁。   某天,王见娣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不知道邓雪梅的小孩已经没有在工商所里带了?”   李孝红问:“老王,什么意思啊?暂时给奶奶在村里带?”   王见娣摇了摇头:“我看没有那么简单,邓雪梅不是中间有休两天假么,她是带着孩子回了婆家,借口说给孩子断奶,没有把孩子带过来了。”   “才六个月就断奶?”李孝红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见娣说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她奶水足,而且回去喂奶也方便,有必要这么早就断奶么?后来我听到一些风声,是她已经把那个小孩送给亲戚了。”   众人全都惊讶不已。   “他们真的做得出来啊?孩子给谁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   “可是,罗家还没有给小孩入户口吗?”   “想来是没有入户口,才能随便给人吧,接下来他们要努力拼一个儿子出来。”   “怪不得雪梅这几天状态就不对劲,失魂落魄了一样……要我说,当妈的总是舍不得的。”   沈白露暗暗地想,他们真的走了这一步了啊,可怜这个小女娃了,只能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落在一个好人家了。   上班的时候,沈白露发觉邓雪梅恢复了之前的傲然神情,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杀气腾腾一些,见谁都看不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仿佛谁都欠了她似的。   前去问衣服价格的人,总是往往被她的这副态度吓退。邓顺发有次把侄女叫到办公室,再次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她抹着眼泪出办公室,在院子里哭了好一阵才回柜台。   此后,才见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对于邓雪梅的私人八卦,沈白露等人在宿舍里都不敢谈论,怕黄萍告密。   不过事实上黄萍好像没有那么想象的有心机,反而主动在宿舍里谈起来。   这天朱姐有些没心眼地问了声:“我怎么听说雪梅的小孩送人了?”   沈白露跟李老红等人对视一眼,纷纷表示惊讶,说道:“啊?不知道啊。”   黄萍主动说:“是送人了,好像是那几个姐姐中的谁安排的,找了一户县城里的好人家。”   朱姐:“哇,什么样的好人家?”   “那就不知道了,夫妻俩快退休了,没有孩子……年轻的时候觉得没孩子也不要紧,老了后才觉得还是得有个孩子。”   沈白露小小地吁了一口气,这样看的话,确实算得上“好人家”,比跟着没心肝的爹妈强。   *   一天天的,太阳底下无新事。   这天圩市,婶婶黄淑英来到沈白露柜台,说道:“我今天时间有些赶,买了东西就要回家,你傍晚下班后,帮我把这壶菜送给小艳吧。”   沈白露答应着,接过了用一个玻璃罐装着的干菜。   下班后,沈白露不光送了菜,还给小艳捎了几个橘子,来到中学里。   小艳感谢着堂姐,问道:“我妈有什么事啊,这么急着回家。”   “好像是有人去了村里爆爆米花,你妈赶回家准备爆点儿玉米。”   小艳“哇”的一声兴奋起来:“有爆米花可以吃了!”   沈白露笑了笑,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学习。”   自打妹妹去了县高中,沈白露就没有再来过,之前过来都是十分小心的,生怕再碰上那个谁。   结果今天却是好巧不巧,偏偏在出学校小门的那条小路上,遇到了那位历史老师宋建国,他正好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   沈白露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吓得赶紧低头就走,但是没有想到宋建国会在身后跟上。不知道他是也想出学校,还是在跟踪她,只感觉到他的步子越来越近。   沈白露有些害怕,一溜烟儿地想跑,可是又怕越跑越欲盖弥彰,引起旁人的好奇,只好假装鞋带掉了,走到路边,蹲在地上系鞋带。   宋建国阴冷的声音传来:“系鞋带?”   沈白露觉得不妨问清楚他的目的更好,于是站了起来:“嗯,老师要出去?”   他讶讶地点了点头:“是,我刚好想出去走走。”   沈白露:“那老师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事情要交代一下她。”   他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忙问:“谁啊?”   沈白露没有回答,只转身就向宿舍的方面走去。他被识破了一般,又不好意思不出去,沈白露走到一半,回过头看见他确实出了小门,这才放下心来,朝大胆走去。   边走边拍着胸口,我的个天,这人真的是个变态啊!   *   虽然逃过了这一劫,可是沈白露决计没有想到,他们相遇的这一幕,被宋建国的妻子余丽看到了。   余丽就一直不明白,丈夫写了这么多的情诗,不是写给自己的,究竟是写给谁的?他跟学校里的女同事都是正常往来,跟外面的女人几乎没有交集。富有文艺气息的丈夫,甚至向来清高,根本不把寻常的女性放在眼里……   而今却特地停下脚步,主动跟女人说话……弄了半天,原来那些情诗是写给她的?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宋建国一回到家,余丽就开始跟他争吵。   “老实交代了吧,你心里的那个女神,是不是供销社里的那个?”   宋建国一愣,矢口否认:“什么女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诗人心中幻想的女神,非要有什么具体的人吗?”   “别他妈装蒜了,我都看到了!我问你,你从小门出去做什么?她又为什么突然掉头走大门?还回头看了你一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宋建国再次惊讶住。   “我只是吃了晚饭有些撑,走一走散散步,你怎么这样爱猜测,学校里的女老师,哪个没有被你冤枉过?我跟你感情不和,我不想多说,可是人家是有对象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人?”   “这么快就急着给人解释了?宋建国,你就不能好好地正视你的内心吗?” 第55章 匿名信被爆出   匿名信被爆出   宋建国停住, 余丽说什么?让他正视内心?   他确实在几年前,偶然看到来给妹妹送菜的沈白露时,一眼就动心了。   当时他因为余丽刚生孩子, 在哺乳期, 性情非常不稳定, 处在时常闹腾的阶段。他确实在夜深人静时想入非非过, 也出于文艺青年的内心,写了不少诗。   但是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与沈白露相识过,连话都没有说过, 甚至进供销社买东西,他都根本不敢去沈白露的柜台。   后来这些诗被余丽看到, 大闹起来, 怀疑宋建国是不是跟学校里的某个女老师在一起了。在学校里闹完之后, 没有发现端倪, 反而被老师去学区书记那儿告了一状,这才消停。   但从此,夫妻俩的感情再也没有好过,一直在闹离婚, 但一直离不成。后来,宋建国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写了匿名信给沈白露……一共写了两封,趁余丽不在的时候寄出去。   此后听闻沈白露已经订婚, 他也看在孩子的份上, 觉得凑合算了。但是余丽的性情一直就没好过,动不动就吵,为了排解心情,他又写了些诗。   不想, 女人的直觉,是真的很强。终究还是被余丽发现了他心中的女神,就是沈白露。   宋建国发了发怔,冷静地说道:“余丽,你要我正视自己的内心是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之间并没有第三者,我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但是我内心早就不想跟你过了,咱们好娶好散,还是离婚吧。”   余丽一听,根本无法接受,放声大哭了起来,尔后摔碗摔盆,闹了个天翻地覆,亏得小孩送回爷爷奶奶家了,否则也会被误伤。   他们住的是一排平房宿舍,吵得邻居教职工都不得安宁,纷纷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建国索性对他们说:“没什么,只是在闹离婚。”   “宋建国,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你结婚,给你生娃,你心里只想着别的女人,这婚我不会离,我死也不离!”余丽哭道。   宋建国对前来劝架的老师说道:“你们也知道的,我的作息一向正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根本不可能有没有别的女人,她只是精神不正常,有臆症。”   由于此前余丽已经冤枉过两个未婚女教师,所以在中学教职工当中,人人皆知她是个醋坛疯婆子,他们吵架闹离婚是家常便饭的事,根本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大家反而无比同情宋建国,皱着眉头面面相觑,最后劝慰两句就散了,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去。   宋建国收拾了家中碎片,余丽的气消了,虽然她知晓沈白露有个副连长对象,人长得英俊,对她也很好,根本不可能看上丈夫,可是丈的心里有别的女人,她作为枕边人,是完全肯定,也完全不能接受的。   以为闹了这一场,也算给宋建国敲了敲警钟,离婚的话只是说说而已。   却没有想到,宋建国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婚。   次日宋建国从客厅木沙发上醒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余丽,我们去公社办离婚手续吧。”   余丽心中一凉,情绪再度崩溃……   *   沈白露昨晚飞也似的回到宿舍,正好遇到李孝红,李孝红见状,问她怎么了?   沈白露把经历说了一遍。   李孝红安慰道:“应该没事,可能他就是刚好路过,跟你打个招呼。”   也可能确实是自己太敏感了吧,看到他就莫名害怕。   可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加上方垒在信里说这几天就会退伍回来了,沈白露非常担心关键时刻出点儿什么事,心中不住默念着方垒千万要平安归来。   两天后,一心祈祷着方垒平安的沈白露,却万万没有想到,平安不平安的,会是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   宋建国铁了心要离婚,跑去公社的婚姻登记代理办公室咨询离婚的事,被李丽追过来又闹了一场。   刚巧邓雪梅也在休假,为了生孩子的事去计划生育办公室打听风声,见此情竟,站在一旁看了看热闹。   妇女主任李吉平出面,劝了劝,还喊道:“雪梅,你要没什么事,也来劝劝余老师吧。”   二人把余丽带到了妇联的办公室,李吉平给她倒了杯茶,说道:“余老师,不着急,慢慢说,你们两口子为什么要闹离婚?宋老师他真的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吗?”   余丽哭道:“虽然不算正经有了别的女人,至少心里是有了的。宋建国这个杀千刀的,还写了许多的情诗给那个女人。”   李吉平问道:“那些诗都给那个女人了?”   余丽摇头道:“并没有给那个女人,他有这心没这胆,把诗写在诗集本上,故意摆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来刺激我。”   李吉平:“哦,也就是说这些诗其实是宋老师创作的?女方并不知情?”   余丽点了点头,擦擦眼泪:“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在他心里,一直把那个女人当作女神。人家没搭理她,而他却想要跟我离婚。”   邓雪梅直接问:“那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余丽看了邓雪梅一眼,顿了一顿,想说,又不敢说。先前冤枉了那两位女老师,被她们联手去学区书记那里告了一状,她自己也受到了警告,写了份检查,道了歉,才保住了饭碗。这次万一又冤枉了沈白露,沈白露的对象还是副连职,立过军功的……她是容易为了感情疯怔,但是涉及到饭碗,她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李吉平也知道余丽曾经犯过的错,给那两位女老师带来了不良影响,所以劝道:“余老师,没有证据,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去认定哪位女同志,万一又弄错了,影响都不好。男女之间的事,谁喜欢谁,你也管不着人家心里怎么想,只要人家没有实质往来,你也不好去毁了人家的清白。”   余丽点了点头,邓雪梅却忽然想起了沈白露收的那封匿名信,心中隐隐生了疑。   李吉平又劝道:“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你不想离婚,宋老师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明天给你们调解调解,你看怎么样?”   “那,麻烦李主任了。”   *   次日,妇联办公室。   宋建国、余丽、李吉平、婚姻登记处的登记员,全都坐在一起,调解这桩婚姻。   原本昨天还是一副受害人姿态的余丽,此时腰杆却突然硬了起来,直接说道:“宋建国是党员,他在婚姻上就是犯了错误,对婚姻不忠诚,希望组织上能批评教育甚至改造他。”   宋建国冷笑道:“作为一名诗歌爱好者,写几首诗给心中幻想出来的女神也算对婚姻不忠的话,那天下没有人是忠诚的。”   “宋建国你别得意,你都写过匿名信给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敢,那叫她来对质啊?”   宋建国面色登时冷峻下来,但很快恢复了冷静:“没有的事,你怎么对质?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人家还没搭理你呢,你就这样护着她……”   李吉平听得一愣一愣,这是唱的哪一出?余丽要把那个女人也牵扯进来?   登记员说道:“宋老师,有没有这回事嘛?”   宋建国果断否认:“没有!”   这种事,坚决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不但自己名声没了,还会影响沈白露。他是视沈白露为心中女神,但决计没有想要走那种低俗的路线,即便是寄给她的匿名信里,也不过是夸赞她长得美……仅此而已。   他确实精神方面耍了流氓,可是一想到如果认了错,这个污点就必定伴随自己一生,所以,无论无何也不能承认。   咬死了,不认。   “你还不承认,打量我是不知道吗?人家收到匿名信的事,整个供销社都知道。你却还不愿意承认?”   “供销社?”李吉平张了张眼睛。   供销社里女同志不多,且李吉平个个都认识了解,能称得上“女神”的,除了小沈,就没旁人了。可是,小沈是有对象的,对象还是个军人。   余丽见大家都保持严肃,宋建国也吓得脸容变了色,反而越发得意起来。   “我说的人,你们都认识,就是沈白露。宋建国,你既然不承认,那不妨叫她来对质啊?”   “余老师,这种话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啊。”李吉平提醒道。   登记员也说:“人家可是经过部队政审的,马上都要结婚了。”   李吉平见这件事情远远超出自己所想,一个不慎,可能就演变成大事。赶紧跟登记员小孙商量了一下,让她把刘干事叫过来。   宋建国心中不慌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身上穿的衣服多,他可能直接能把一件衬衫湿透。   可是心中不断地克制、暗示自己保持冷静。   沈白露是个聪慧的姑娘,一定不会想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就算把她叫过来,就算她收到了匿名信,只要不交出信,也不能证明是我写的。那些信,应该早就被她毁了吧……留着不是自找不快吗?   宋建国想着,手心的汗不禁沁了出来,趁着小孙去叫刘干事来商议,他也站起了身,说道:“我刚才喝多了水,想去方便一下。”   余丽见状,特别担心他耍什么滑头,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宋建国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换了一副面孔?不哭不闹,直中命门……她怎么会知道沈白露收到匿名信的事? 第56章 对质   对质   去向洗手间的路上, 宋建国说道:“余丽,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么,告诉你, 这个婚我离定了。”   余丽却说:“现在事情还没见分晓, 话不要说这么满。”   宋建国哼了一声, 冷冽着脸, 没有再跟余丽说话。   再次进办公室时,刘干事已经坐在里边,听李吉平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关准军嫂的清白, 事情确实不小,刘干事的脸也严肃了起来。   宋建国和余丽回来后, 刘干事不禁说道:“你们的日子过得好好儿的, 两个人又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怎么就闹到这步田地?将来说给学区书记听, 他怎么看?你们的同事怎么看?你们教出来的学生怎么看?还有你们的孩子不会受影响吗?你们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吗?”   刘干事真不愧是专门做思想工作的,一下子就把什么忠诚不忠诚的矛盾转移了。   余丽沉默了一下,她的顾虑显得比较大一些,但宋建国却态度十分坚决, 再次重申:“感情不和而离婚是正常的事,何必在乎他人怎么看?”   “这么说,你还是想离婚?”   宋建国点了点头。   余丽有些坐不住地说:“刘干事,李主任, 反正我是不会离的, 他犯了错误,却不敢正视,只想一离了之。”   刘干事点头:“余老师,你说的在理, 感情出了问题,调解调解,犯了错误,改正即可,不能一离了之,谁家里没有矛盾与争吵?大家都像你这样离婚,岂不是要乱套?”   宋建国没有了声音,余丽却不依不饶,说道:“那刘干事,要不去把沈白露叫过来吧。”   “叫她过来做什么?人家小沈可没有跟宋老师有什么瓜葛,人家跟军人方同志的感情好着呢,把人家拉进来,像什么样子?”刘干事果断干脆地拒绝道。   但是余丽却换了一个说辞:“不,刘干事,我也跟你一样,相信沈白露同志并没有看上他,可是,他一天不敢正视自己的问题,我们的矛盾就一天存在,将来还是得吵起来闹离婚。不如今天就一气儿对个质,解决了,也好还人家一个清白。”   宋建国一道寒光射向余丽,这个女人,是下狠心要把沈白露牵扯进来啊?到底是谁跟她支的招?这根本不像是她的作风。   昨天回去的时候,他先走一步,后面跟着的是邓雪梅与余丽,难道,是邓雪梅告诉她匿名信的事?   极有可能啊,毕竟匿名信的事供销社的人都知道……可是邓雪梅又跟沈白露有什么恩怨?感情的恩怨?   *   刘干事拗不过余丽,加上李吉平也说:“要不然就把小沈叫过来说清楚吧,不然这事还得闹。”   登记员得了任务,去供销社找沈白露。   沈白露当时正在柜台后卖东西,见登记员来叫她去公社,一时充满疑惑:“刘干事叫我去做什么?”一个很糟糕的想法在她心中升起,急忙问道,“是不是方垒出事了?”   登记员摇头道:“不是,方垒同志能出什么事?”   “那是?”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沈白露出了柜台,边走边问:“只有刘干事找我吗?还有谁?”   登记员说:“还有李吉平主任,宋建国、余丽夫妇……”   “宋建国、余丽夫妇?我跟他们又不熟,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他们在闹离婚……”   “闹离婚关我什么事?把我叫过去做什么?”   “我也弄不清楚,刘干事让我来叫你的。”   沈白露觉得有些不对,非常不对劲,脚步放慢了下来,想找个救兵,而此时供销社里唯一能当她救兵的人,只有李孝红。   “小孙你先等等,我忘记交代个事了。”   沈白露赶紧跑回供销社门口,神色不安地把李孝红叫出了供销社。随后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之前写匿名信给我的宋建国和他妻子在闹离婚,把我也叫过去……”   “把你叫过去做什么?”李孝红冷静问,“难道东窗事发了?”   “我不确定,但肯定跟信有关。”   李孝红脸色也跟着骇然起来:“你见机行事啊,依我看,最好不要承认信的事,一承认,反而坐实了你们有往来,这事就要撇的一干二净才好。”   沈白露点了点头。   *   沈白露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办公室,看到了宋建国跟他的妻子余丽,余丽用一种让人极其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刘干事对沈白露十分客气,招呼着:“小沈同志来了,快坐吧。”   沈白露如坐针毡。   “刘干事你找我有什么事?今天这里这么多人……”   刘干事摆出一惯的微笑,说道:“小沈,你也不要着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你以前,接到过匿名信?”   沈白露心中一停。   果然是为了信的事……宋建国和余丽这对夫妇也在这儿,而且看宋建国脸上微微尴尬与紧张……难道,果然是余丽发现了什么?找她对质来的?   李孝红说的对,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臭名远扬,最好撇的干干净净的。   “匿名信?什么匿名信?”唯今之计,只有先装个傻。   余丽见沈白露有些装傻充愣,自己先跳起了脚:“你别装了沈白露,邓雪梅都说你收到过匿名信,整个供销社的人都知道。”   沈白露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了余丽。   特么的,果然又是邓雪梅这个贱人在搞事。   沈白露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怎么渡过眼前的危机是正经。   沈白露恍然大悟地想起来了似的:“你说那个信啊?是有收到过,是去年,哦不对,现在已经是83年元月了,是前年收到的恶作剧了,谁记得那么清楚啊。”   沈白露语气十分轻快地说。   刘干事依旧严肃认真:“这么说,你确实收到过?”   “收到过。”事到如今,只好坦诚承认,但是接下来要怎么说,又十分关键,如果装作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必然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那两封信她都没有毁掉,放在家中的柜子里,暂时安全,不可能拿出来对笔迹。   坚决不能拿出来对笔迹,只要一拿出来,明确了是宋建国写的那玩意儿,她即使是清白的,也会被说成是什么“第三者”。   沈白露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但那是我同学来逗我玩的啊!后来我又收到一封,她在信里承认她是谁了。”   “你同学?”刘干事疑惑地问。   余丽也非常疑惑:“你什么同学,哪里的同学?”   “我高中同学,当时她刚好放暑假,来捉弄我,后来才又写信来解释。”沈白露说道,又奇怪地问,“你们大家究竟要弄清楚这个做什么?”   宋建国提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帮腔道:“我都说了,我并没有写什么匿名信,你冤枉我不说,还差点害小沈同志说不清。”   沈白露看了一眼这个恶心的男人,要不是这个傻壁写信过来,至于弄成这样吗?现在为了自己的清白,不得不连他也一起救。   沈白露真的恶心透了。   余丽却不相信,整个人仿佛输了一整盘棋似的,指着沈白露和宋建国喃喃说道:“不可能,你们一定串通好了在说谎。”   沈白露气不过:“你说什么?!我今天莫名其妙的被人叫过来,都弄不懂怎么一回事!红口白牙,什么串通好的,哪跟哪?说话要有证据!”   “明明是宋建国给你写的匿名信。”   “乱讲,他干嘛写信给我啊?我至今只知道他是我妹妹的老师,也就前两天给堂妹送菜遇到过一次宋老师,只打了声招呼……”   宋建国这个时候底气来了,说道:“我只说最后一次,我没有写过什么信给沈同志,匿名的、署名的,都没有写!”   余丽发了疯似的:“沈白露,既然你们没有串通好,为什么在学校那天这么奇怪?有近路不走,偏偏要走大门绕远路?难道不是欲盖弥彰?”   神特么欲盖弥彰……   “我当时见天色已黑,走小路都是田埂,有些害怕,所以才决定走大路,沿路都有人家……”沈白露急中生智道。   余丽一时被噎住,但依旧不死心地道:“就算他没有写信给你,他心里也一定有你!那些诗都是为你而写的。”   擦,还写了什么诗?这个宋建国是有多恶心?   话说到这里,沈白露大概总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约莫是宋建国这个渣男写的诗被她看到了,所以一直在抓“小三”,无意中看到沈白露的反常举动,以为他们俩有染,故意分开走,好掩人耳目,于是闹了起来。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邓雪梅知道了,索性告知沈白露收到过匿名信的事……   沈白露气愤不已,这些蛇鼠真心都是一窝的:“你恶心不恶心,我清清白白做人,你们两口子闹离婚,关我什么事?刘干事,李主任,你们一定得为我做主!”   宋建国说:“我解释了一万次,诗的女神形象是虚构的,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样完美的人。”   “你说谎!敢做不敢当!”   ……吵到这里,李吉平嫌弃了起来,这根本就是一出闹剧,她说道:“余老师,差不多得了,你有些神经过敏,你也是老师,怎么不顾及体面?”   宋建国说:“她本来就有妄想臆症!”   “既然有妄想臆症,精神失常,那么就赶紧去治病,冤枉好人,毁人清白,总要给人一个说法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沈白露抬眼望向门口,那个身影挺拔依旧。 第57章 方垒来了   方垒来了   “方垒!”沈白露唤了一声, 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他已经脱下军装,换上了常服,身上的短款加厚小风衣, 看起来十分洋气, 圩市里根本没有卖, 猜测是在大城市里买的。   看着这个熟悉而期盼了许久的人, 沈白露很快迎了过去,激动地抓过了他的手臂,由于跟信上说的时间推迟了几天, 这几晚她就没睡个安稳觉。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方垒看着她浅浅地笑了笑:“没事, 我回来了。”   他的身后, 还有李孝红。   李孝红笑咧咧地道:“露露, 没有想到我会把小方同志带过来吧。”   方垒昨晚抵达县城, 在招待所里住了一晚,一早去人武部报到,办理了相应的复员手续,便坐车回到了东阳圩。   一进供销社, 就被李孝红告知沈白露被叫去了公社,他二话不说,将行李寄放在供销社,要走的时候, 李孝红也不放心, 请了个假就跟了过来,路上听红姐把匿名信的事捋了一遍。   刘干事等人见到方垒,也无比惊讶,起身跟方垒握了握手:“你就是方垒同志?现在是回来探亲么?”   “不, 我已经退伍了。”   “退伍了啊!”   “是的,听说我未婚妻摊上了什么事?现在这是唱的哪出?”   沈白露听到他直呼“未婚妻”,一时有些羞涩。   方垒的身姿很正,气场很足,一下子让余丽、宋建国都咽了声。就连刘干事也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办得实在荒唐,他干干地笑了笑:“没事,就是一点儿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可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冤枉我未婚妻?”方垒冷冷地问。   刘干事有些尴尬,一时呛住不知该说什么。   李吉平打断了尴尬,说道:“大家先不要站着,快坐,快坐。”   余丽根本没有预料到方垒会过来,先前的嚣张气焰,此时此刻烟消云散。   昨天邓雪梅把沈白露的人品抹了个比炭还黑,余丽也态度坚决地要把这个“狐狸精”给揪出来,可是沈白露身边突地出现一个如此优越的男人,宋建国跟他一比,简直成了嚼剩的甘蔗渣……   宋建国见到方垒的第一眼,就有一些瑟缩。   方垒瞪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害怕、畏惧。说来说去,他不过是一个有心无胆的人,文艺青年的想法都是只敢放在脑子里,一经现实,那些想法就如同玻璃瓶一般,一碰即碎。   *   李吉平与刘干事,都是爱和稀泥的。   “你们夫妻俩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误会,自己关上门来解决,不要冤枉别的好同志。”   “是啊,都是误会一场,年轻人,不要影响了事业前途。”   沈白露有方垒在身边,腰杆比谁都硬,见他们和着稀泥,她有些不乐意:“余老师,你方才还怀疑我什么?不如一气儿说完啊?今天我是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的,我清清白白的人,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第三者了?我不过是在路上遇到了你丈夫,他向我打招呼,我应了一声,你怎么就看出来我们关系不正常了?”   李孝红见状,也说道:“两个人不过是在路上遇到打声招呼,这都要被诬陷,那么其他男女同志在一起工作的怎么办?余老师,污陷他人可是犯法的。”   沈白露接过话:“我也不想跟你打官司,但是你这样怎么教学生?这事一定得让你们学区、学校知道。”   余丽一直没有作声,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吓软了,哭了起来。   李吉平赶紧劝说:“这……要不就算了吧,余老师的教学能力是不错的,只是容易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她上回已经无缘无故怀疑人家女老师,遭受学区警告了,这次再这样一告,工作岂不是不保?”   沈白露见余丽吓得不轻,又说:“那封匿名信,确实是我高中女同学搞恶作剧写的,后来又写了一封过来,解释了一下。我还给李孝红看过了,对吧红姐。”   李孝红立即会意,说道:“是啊,露露有给我看过,都是恶作剧,怎么会牵扯这封信进来呢?你不会觉得这封信是你丈夫写的吧?这也太离谱了!”   余丽抽抽噎噎,一直没有说话。   沈白露又道:“余丽,现在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邓雪梅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她是不是指使你来冤枉我了?你要是不说,我就只好在你们学区领导跟前申冤了。”   方垒疑惑地看了一眼沈白露,小声地说了句:“是邓雪梅搞的鬼?”   沈白露没有说话,只沉沉地点了一下头。   *   李吉平劝说、安慰了一番余丽,她这才止住了情绪,说道:“昨天我说了宋建国心里有别的女人后,邓雪梅送我回去,路上PanPan问我,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我说是有一个,她又问是不是姓沈,我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   “后来,她就说,沈白露就是一只狐狸精,平时就爱招男人,肯定是她主动勾引宋建国的,你不知道吧,她还收到了男人的求爱匿名信,还在供销社大肆宣扬,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人暗地里喜欢与追求。”   “我一时不慎,中了她的圈套,就觉得匿名信是宋建国写的,当时沈同志收到匿名信的时候,家里的信封与邮票都少了,而且有人说他去寄过信,可是我问他给谁写信,他却让我不要多问。”   宋建国回道:“我那是去投稿寄诗给杂志,如果没有投中,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所以不想说出来。”   沈白露瞟了一眼宋建国,发现这个渣男撒起谎来,眼睛也不带眨的。   刘干事皱着眉头说:“余老师,不是我说你,你的疑心病,确实重了些。”   方垒冷静地听着,只说:“这事一定要有个说法和交代,我不能让我未婚妻受这无妄之灾。”   余丽整个人都吓得不敢再说话,李吉平做起了和事佬:“这件事既然是一场误会,要不就让余丽道个歉,这事就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   “不,不光是她。”方垒丝毫不为所动,“还有个搬弄是非的人,也必须道歉。”   “你是说邓雪梅?”   “事已至此,姓邓的当然也要到场,大家一起弄个清楚分明,该警告的警告,该道歉的道歉,否则将来出现了什么传言,谁来保证我未婚妻的清誉不受损?”方垒掷地有声地说。   刘干事见方垒语气中透着不容反驳的气势,跟李吉平商量了一下,又差登记员去叫邓雪梅过来。   *   邓雪梅起先见沈白露被叫出去,心中就窃喜不已,可是后来又看到方垒回来了,心里更是乐意,只觉得方垒要看清她的真实面孔了。   现在又把她自己也叫过去,邓雪梅抱着去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沈白露是怎么获得羞辱的。却没有想到一进办公室,余丽先开口:“邓雪梅,昨天我就是听了你的馋言,才冤枉小沈同志的。”   邓雪梅脸色一变,什么情况?   李吉平跟邓雪梅解释了一下,说道:“雪梅,小沈收到的匿名信是她同学写给她的恶作剧。”   刘干事说:“雪梅,你没有搞清楚情况,就判定小沈收到的匿名信是宋建国写的,害得余老师误会了,现在真相大白,你也好好给小沈道个歉吧。”   “什么?让我道歉?”邓雪梅有些气愤,“关我什么事?余丽,我昨天可只是告诉你沈白露收到过匿名信,是不是你们家宋建国写的,完全是你自己做的判断,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余丽也没有想到邓雪梅会倒打一耙,气道:“要不是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沈白露的坏话,我怎么会上你的当,是你亲口说的沈白露就是一只狐狸精,会勾引男人。”   沈白露还没有生气,方垒的拳头已经握紧了,用尖刀一般的目光刺向邓雪梅。   邓雪梅被方垒的目光盯得有些害怕,赶紧否认:“我哪有这样讲,你一定记错了,余丽,你丈夫不爱你,你看谁都像狐狸精!上回冤枉别的女老师,这次冤枉沈白露,下次不知道又要冤枉谁……”   “你!”余丽气得说不出话,今天原本就憋了许多火,现在又被邓雪梅这样讲,索性一巴掌呼了过去。   “都是你调唆的,昨天全都是你教我这样说的。”   邓雪梅挨了一巴掌,一个猛子也回打了余丽一巴掌:“你他*的疯了,敢打我!”   很快两个女人撕作一团,头发都散开了……看得沈白露直皱眉。   刘干事、李吉平、登记员、李孝红,四个人赶紧过去把她们俩拉开了。   “你们怎么说也是有工作的人,怎么这样不自尊自爱?”刘干事大声喝道。   宋建国在一边冷笑:“刘干事,你也看到了,这样一个泼妇,我忍她到现在,这婚不离不行!”   刘干事说:“宋老师你也差不多行了,你们要不要离,自己先商量好,别把别人牵扯进来。”   李吉平也有些烦,说道:“现在到午饭时间了,你们该道歉的得向人家道歉,道完歉去吃饭,你们要离婚以后再说。还有个孩子呢,不用参考你们父母的意见吗?”   余丽与邓雪梅拉开架之后,整了整衣服,两个人都体面尽失。   李吉平又严肃地说:“余丽,雪梅,快跟人家小沈道个歉,这事以后谁都别提,大家都是一个公社的,你们也早晚还要来办事,别让我们为难。”   两个女人都咬紧了牙关,谁也不愿意开口道歉。   沈白露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淡淡地道:“别道了,省得你们道歉了,我还要原谅你们,大家好自为之吧。”   沈白露又很快笑着看向方垒,伸出了手给他:“我们吃饭去吧。”   方垒见状,笑了笑,拉过沈白露的手,也站起了身,来到宋建国、余丽、邓雪梅的面前,又冷又狠地瞪着他们三人,说道:“怒我不客气地说一句,以后你们谁要是在外面乱说话,毁了沈白露的名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第58章 小媳妇   小媳妇   这句话字字铿锵, 沈白露望了方垒一眼,见他表情严肃,并非说笑。   那三个人呆若木鸡, 一时发怔, 不知作何回应。李吉平、刘干事走过来说道:“小方同志说得对, 等下我们会跟他们好好谈谈的。”   “那就辛苦李主任、刘干事了。”方垒一一跟他们二位握了握手, “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   走到外面,沈白露说:“红姐, 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李孝红笑道:“你们俩这么久没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请我的这顿饭先记着, 我去食堂吃就好。”   沈白露:“也行, 下回专门请你。”   “没问题。”   走向小饭馆的路上, 沈白露有些责怪地问:“你不是前几天就出部队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害我这几天老睡不着,总担心你会出什么事。”   方垒:“我先去了一趟深市, 探了探路,摸了摸情况。”   那天他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战友,坐上了部队统一安排的汽车。到广州后退伍老兵就地解散,各奔东西, 有的人直接转火车回家, 他则坐上了去深市的车。   怪不得……   “确定了要去深市发展?”   他点了点头:“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虽然还有一些别的城市可以选择,但深市无疑是创业首选。就凭借他们重生的金手指,见证时代变迁, 知晓未来发展,怎么混也不会太差。   沈白露点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方垒犹豫了一下。   “怎么,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去?”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沈白露,吁了一口说道:“刚开始创业,肯定充满了艰辛,我不希望你跟着我吃苦,我想等过两年,情况好转了,再把你接过去。”   沈白露听着,虽然感动,可是……   “这是什么话,我像是怕吃苦的人吗?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就十分好,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   提起刚才的事,方垒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那个女人……不管给她换什么样的命运,骨子里的坏是改变不了的,早晚要收拾她。”   沈白露还是头一回看到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恨,虽然他给她十足的安全感,但又怕他剑走偏锋……   “这次让她长长记性,下次再敢作妖,我也不放过她。”   “她这个人,即使一时消停,将来也不会罢休,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自从方垒恢复记忆,他便很少谈及以前的人与事。沈白露问道:“你因为那一世的遭遇,现在对她的恨意有多少?”   方垒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刻意去恨她,这次重生,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报仇,现在怎么说也是80年代,法治社会。只是她着实太下作……你刚才的担忧也有道理,把你留在这里,我也并不完全放心。”   “对呀,所以我想出了年就跟你一起南下。”   他笑得有些无奈:“这件事,我们慢慢再计划好么。”   “嗯。”沈白露点了点头。   *   吃过饭,沈白露继续回供销社上班,方垒这几天也几乎没有睡好觉,拿了行李便先去招待所休息。   钟叔、刘福兴等人问道:“露露,小方这是真的退伍了啊?”   “是啊。”   “他可是副连,好歹也升了连级再转业,能安排个好一些的工作。”   沈白露笑笑:“由他去吧。”   邓雪梅一脸奇臭地回到柜台,连着翻了几个白眼,沈白露懒得看她,只收拾着自己的柜台。   邓雪梅心里不服,但是再不服气,也只能吞回去。   因为李吉平是这样跟她说的:“雪梅,我怎么听说你把女儿送走了?还要再生一个?”   整个公社就这么点儿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偏偏李吉平又是公社的干部,邓雪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哎,你也别多心,我也就随口一问,只要你能符合政策,我也干涉不了。”   想想送走的女儿,邓雪梅心里又觉得委屈难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哭道:“我也不想的。”   李吉平叹了一声,严肃地说:“你以后,别掺和这些事了,你自己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还不老老实实的?万一哪天真出了事,我也救不了你。”   邓雪梅沉默不语。   “我跟你妈是同学,也看在你叫我一声姨的份上,不得不规劝你几句。”李吉平换了一副冷峻的口吻,“你既然已经成家,总得懂事一些,别再搬弄是非,惹是生非了。万一哪天计生政策变严格,你的第一个女儿被人当作把柄……你也要顾虑到其中厉害关系。”   邓雪梅愣住,咬唇点了点头。   她是看不惯沈白露,凭什么沈白露总是能过得比自己好?随便去一趟广州,就能把衣服卖给全公社有工作的人,对象也是百里挑一的好,连公婆也没有……   而自己,虽然利用各种手段,如愿嫁给了在机关单位上班的罗华光,却遭遇这样的政策,连女儿也送人。   公公婆婆和三个大姑子轮流对自己看不顺眼,丈夫也时常冷落自己……   还在还得拼生一个儿子出来,如果到时候生的又是女儿,又要如何是好?   站在柜台里,看了看这些衣服,服装并没有如大伯想的那样好卖,一开始定价就太高,衣服不得不连续降价,才吸引了一些顾客。尽管如此,年关将至,外边那些卖衣服的人好像又越来越多了,其中还有两位是沈白露的姑姑……   邓雪梅心中莫名上火,觉得整个沈家的人都冒着一股子厌恶气息。   她咬了咬牙,对沈白露的妒火烧得越来越旺,但是又被李吉平警告了一下,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   因为冬季天黑得早,五点多就下班了,方垒在外边路上站着等沈白露。   沈白露悄悄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膀,方垒下意识朝左边看,沈白露却从右边窜出来,嘻嘻地笑。   “调皮。”方垒笑着一把将她薅至跟前。   “你休息好了?”   “不太好。”   “诶?”   “做梦也梦到你。”   沈白露止不住笑:“好傻。”   “冷不冷?”当时天色阴沉,仿佛又要下雪了。   沈白露搓了搓手:“有点儿。”   方垒握过她的手,呵了呵气:“揣我兜里吧,我的兜暖和的。”   沈白露笑道:“你真会挑衣服,现在这种款式的衣服,应该很难找才对,你在深市买的?”   方垒:“在口岸附近买的,水货,我也给你买了件外套,待会儿拿给你瞧。”   “好呀。”   “走,咱们去饭馆吃饭去。”   沈白露突然想到将来南下的话,少不了要花很多钱,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吃食堂吧,节约点留着南下。”   “没事,虽然没有拿到多少退伍津贴,但是一碗米粉还是吃的起的。况且南下的钱我已经留好了。”   看着他笃定有计划的模样,沈白露说道:“那,我想吃米粉。”   “还是上次那种三鲜米粉?”   “是的!”   “你可真给我省钱。”   沈白露笑:“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给你省钱就是给我省钱。”   ……   吃完饭随便走了走,天上飘下了雪花,沿途一个人也没有,去向招待所的路上,方垒把她裹在风衣里……   房间的门才关上,身子就被他圈住了,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我了没有?”   反问他:“你呢?”   他沉思一秒:“那天送你上火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送别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从此以后,白天黑夜,思之若狂。”   好憨……转过身想笑话他两句的时候,被他一下子猛烈地亲住了。   亲着亲着抱到了床上,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干柴烈火,蠢蠢欲燃……   最后双双无法抗拒地熊熊燃烧起来……   这厮在深市专门去了解了一下水货市场,现在从港市有很多货物流通进入深市,衣服、手表、护肤品……洋货大大的有。   于是,他专门带了一些安全措施用品回来。   拿出来的时候,看得沈白露哭笑不得。   他却一本正经:“你可别笑,这玩意儿可难买了……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咱们得有计划地要小孩。”   虽然他说的是真的啦……   躺在床上休息,他把她拥在怀里。   “那个,我可能会晚些时候才要孩子。”沈白露也认真地说,“等咱们经济好起来了再生。”   方垒:“嗯,你要是怕生小孩,咱不生也行。”   微微惊讶:“你真的这样想过?”   “那当然,咱思想领先四十年。”   沈白露倒不是怕生小孩,只是怕没有好的条件让小孩成长,以及,还没有跟方垒好好地享受二人世界,小孩子什么的,就先往边上挪一挪吧。   “等我回去以后,就和大伯家里商量商量,咱们挑个好日子,把事办了吧。”他说。   “好的呀。”沈白露抿了抿唇,乖乖回答。   方垒:“你十足像个小媳妇……白白嫩嫩的小媳妇!”   他坏坏地笑着,又倾身覆了过来。   沈白露瞪大眼睛:“喂,这么快……”   PanPan 第59章 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   昨夜的雪下得不多, 次日清晨地上只有薄薄一层。   为了不影响招待所的工作,昨晚沈白露睡在宿舍。   连着两日,沈白露伏在柜台前, 沉浸在某种欢愉当中。   方垒回去后, 很快定下了结婚的日子。今年2月12日才是除夕, 过年圩沈白露又非常忙, 请不了假,所以结婚的时间挑在了立春那日。   沈晓冬、沈春雨都在家,为姐姐结婚的事忙碌着。沈白露请了两天假回家结婚。   除了临时请李孝红做媒人, 供销社里一个人也没有请,因为请谁不请谁都不好, 沈白露只打算回去上班时, 请大家多吃些喜糖果子便罢。   仪式过程非常简单, 当地农村的结婚习俗本就已经简化了许多, 沈白露又是个不喜欢搞太复杂的家伙,能简就简。   立春,结婚日。   沈白露穿着方垒买的那件红色大衣,梳了好看的发辫, 化了点儿淡妆,坐在房间里跟李孝红闲聊。   只听到一阵长长的鞭炮声,新郎开了一辆从公社借的吉普车抵达院外的马路边。   居然还借到了吉普车,很有排面了哎。沈白露原本以为会坐个拖拉机什么的……嘿嘿。   在众人的欢闹声中, 沈春雨撑伞, 在一旁遮着新郎抱着新娘进了车子。   虽然没有戒指婚纱,还觉得这种土味婚礼有些尬,不过,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只要乐呵呵地保持喜庆微笑就好。   这里的风俗很良好积极,没有婚闹,倒是有个很有趣的闹洞房习俗,那就是在嫁妆的各个角落里藏了许多煮熟染红的鸡蛋。   嫁妆全都搬进婚房后,一群小孩子,还有些妇女闹哄哄地涌进来找藏好的66个红鸡蛋,什么被窝啊、箱子啊、衣柜啊……都被他们翻了个遍。   “呀这里有两个!”   “我也找到了三个!”   ……   玩夺宝奇兵似的,兴奋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找到最后,也只找到63个,最后三个怎么也找不出来。   沈白露也好奇起来,帮着一起翻找,最后才从那把红伞里又找到了两个红鸡蛋。   “谁藏的啊这是?真刁钻。”   沈春雨笑嘻嘻:“我!”   可是,还有一个呢?   因为还剩下一个红鸡蛋怎么找也找不到,外边的酒席也开席了,所以没有人在乎这枚红鸡蛋 ,也没兴趣再来翻一遍,全都出去吃饭了。   沈春雨说:“也许66个鸡蛋都被找到了,只是之前统计的时候算错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儿的婚礼不比现代的婚礼,新娘只需要在主屋,给两边长辈敬茶就好,并不需要去摆在外边的酒席上敬酒。客人什么的也不必她来招呼,所以一切都轻轻松松。   挨近下午四点,沈家的人,以及一些客人全都起身回家,堂嫂和大伯母在屋子里忙着收拾,方垒喝了一些酒,正躺在床上休息。   他的酒量虽然很深,但是这些日子他就没闲着,先是改造房间,重新刷了地板与墙,后来又在房间外边的那块晒谷坪上挨着屋子盖了一个卫浴间,陶瓷蹲坑还是他去市里买回来的……   这个卫浴间设计得非常巧妙,从卧室里开了道门,变成了带卫浴的主人房,又从外面再开了道门,方便方凯使用。   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把两条门拴上,外人就进不来。不过据说方凯几乎不用,嫌还要冲水太麻烦。   沈白露听闻后直叹:“你是过得比我还要讲究啊!”   方垒:“我只是不想你嫁过来受苦……”   沈白露对这个卫浴间非常满意,卫生条件一好,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后面这两天方垒都在操持结婚摆酒的事,所以现在整个人又累又乏。沈白露走进房间时,他正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睡着了?”伸手抚了抚他微微醺红的脸。   被他稳稳捉住了手:“没,只是眯一眯。”   “你舅舅大姨那边来了挺多表哥表姐什么的啊,我都认不过来。”   “嗯,没事,我也认不是很熟。”   晕。   “幸好外婆送的镯子我没有戴,不然要被他们发现了。外婆私下问我的时候,我说收起来了。”   “唔……”   “你先睡会儿吧,我去帮忙收拾收拾。”   *   七点多吃晚饭的时候,方垒才起床,睡了个好觉,人精神了许多。   大伯一家都在这里吃饭,方凯为了方便,这一年来都住在大伯家里,方垒回来后,他也没有搬过来,所以晚上的洞房花烛夜,偌大的房子唯有他们二人。   九点左右,沈白露十分困,洗漱之后倒在床上只想睡觉。   可是某位新郎下午休息饱了,这会儿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地可劲儿折腾,偏不让她睡。   “怎么说也是新婚之夜,哪有倒头就睡的道理。”   “可我实在太困了,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倒饬,后来又被闹新房找红鸡蛋的人轰了一上午。”   说到红鸡蛋,沈白露坐了起来:“对啊,还有一个红鸡蛋没有找到呢。”   “什么?”   “就是用来闹洞房的红鸡蛋,藏在被子、衣服、包包里,让那些小孩、妇女进来找,一共有66个,六六大顺的意思,但是只找到65个,还有一个没找到。”   “哦,哪天不找的时候,它就出来了。”   “我怕它变臭啊……得把它找出来。”   “你不是说很困么?还要找什么蛋……我身上有两个,你要不凑合着用?”说完他便坏坏地笑。   沈白露拍了拍他的胸膛:“真讨厌,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些的。”   “这还用学?难道不是无师自通?”一把将她抱过来,做该做的事。   南方山区的冬夜十分寒冷,但是两人身体有些发热,被子都被被蹬开了……他们原本是在靠这一头的,后来慢慢变换着靠向了那一头,随着方垒一个平躺,一声奇怪的“哎哟”传来。   “怎么了?”   “蛋碎了!”   “啊?!”沈白露脸色一变,吓得低头赶紧查看究竟,却见方垒笑呵呵地起身,一手搂着沈白露,让她更贴近自己,一手在身后的那床被子处摸了摸。   “谁把红鸡蛋寒进了被子里啊?”   晕……原来是鸡蛋碎了啊!沈白露无语凝噎。   这会儿的被子都是用线缝的被套,不是那种拉链式的,怪不得他们没有找到,毕竟没有人会想到有人把鸡蛋从针线的缝隙里塞进去嘛……   沈白露探了探,发现那个鸡蛋只是被方垒压扁了一些,轮廓还在,没有太碎,笑道:“新婚之夜,居然在这儿找鸡蛋,恐怕世上独我们俩是这样。”   方垒:“别管那个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刚才已经浪费了多少金子了?”   ……   *   次日张开双眼时,方垒已经醒了过来,搂着她在自己的臂弯里。   “老公。”沈白露笑着叫了一声。   “老婆。”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去给你烧水洗脸,你再睡会儿吧。”   他下床穿好衣服,很快厨房里传来一阵声响,钻出一阵烟雾。   沈白露把被子理了理,这才发现被子有处针线的缝隙特别大,所以鸡蛋应该是自己不小心钻进去的。   嗐,亏得她老以为把红鸡蛋裹在里面有什么特殊意义……真是想太多了。   *   穿戴好走到屋外。   房子旁边就是一块晒谷坪,前方对着一大片稻田,太阳从东山升起,冲破冬雾露出了暖洋洋的笑脸。   沈白露舒展了一下腰身,长长呼出一口气,结婚什么的,可算结完了。   今天是5号,原本是应该要回门的,不过从今天起供销社就正式进入过年圩市,所以沈白露得回供销社上班,什么回门之类的流程都省略了,爷爷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二人洗漱完毕,方垒开着那辆吉普车,送沈白露去供销社上班,顺便还车。   方垒嘀咕着:“等我赚到了钱,一定要买辆车。”   沈白露:“行啊,你负责买车,我负责买房,深市的房子啊,买在市中心,再过几十年,咱也拿一串钥匙,穿双人字拖,一间一间地收租去。”   方垒笑了笑:“包租婆——”   “包租公——”   调了一会儿,沈白露问道:“对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南下能做点儿什么啊?进工厂打工?”   方垒用极为戏谑的语气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沈白露笑个半死:“精神领袖——窃·格瓦拉·方垒同志,你是不是打算偷电瓶车养我了?”   方垒:“现在也得有电瓶车啊。”   “那你打算做什么?”   “钢材。”   沈白露讶然:“钢材生意?”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他的思维是真的厉害……   *   带了一些花生、喜糖、红枣之类的给同事们,只是今天大家都忙得很,根本没工夫吃。   下班吃饭时,李孝红笑道:“露露,你的那个鸡蛋找出来没有啊?”   “……原来是你放进被子的!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李孝红哈哈哈地大笑:“没有什么说法讲究,就是让你急一急。”   “红姐,没有想到你也皮!”   “要不然怎么叫闹洞房……” 第60章 保质又保量   保质又保量   今年的过年圩比去年还要红火, 做生意的人更多,赶集的人也更多。东阳圩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吸引了更远一些地方的人过来做生意。   供销社诚然还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但是说实在的, 颓势已经初现。单拿服装柜台来讲, 同样的一条棉毛裤, 这里就要比外边贵两三毛,这两三毛,买几个油饼或油条不香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 况且卖衣服的人脸还臭。   沈白露的两个姑姑现在是稳稳当当赚到了钱,沈白露结婚的时候, 她们还各自送了衣服给她。   虽然二姑和小姑因为能力、眼见, 还有不可捉摸的吸引力的不同, 所以赚到的钱有多有少, 不过沈白露看她们俩都挺开心的,向来霸道蛮横的二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过年圩特别忙,二姑还叫上了自家儿媳妇过来帮忙看摊子, 小姑则把她的女儿叫了过来。   小姑的生意头脑非常灵活,摊子上不光卖衣服,给女孩子头上戴的花也卖,吸引买花的小姑娘与她们的妈妈过来后, 顺便又带一波衣服。   起初前面几天, 供销社销量比不过去年同期,邓顺发急得跟什么似的,脾气也不好,说话总发火, 大家小心翼翼地应付。但是因为今年的年成好,大家兜里有钱了,都想过个丰足的春节,所以需求很大,后面几天,外边的货源不足之后,购买力便涌进了供销社,邓顺发的眉头这才稍微缓了缓。   *   腊月二十八这天,去年那两个卖甘蔗的广东人又过来了,供销社一如既往地抢甘蔗。   恰好方垒也在供销社里买瓜子什么的,得了沈白露的令,跑去挑了两捆“盘靓条顺”的甘蔗。   他皱着眉头问:“你居然爱吃这个?”   “我不爱吃,嚼多了牙关痛,一捆给我弟弟妹妹,他们俩很快就要去上学,爷爷又嚼不动,所以一捆就够了,另一捆你想办法弄回家吧。”   “遵命……”   方垒一走,朱姐就在一旁笑道:“露露,小方同志真听你的话。”   王见娣也说:“是啊,看起来就是恩爱的小夫妻。”   朱姐:“那可不,一天不见都不行,天天都要过来说会儿话。”   沈白露笑了笑,一结完婚,她就来上班了,都没有回去过,方垒童鞋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深感寂寞,便只好天天往东阳圩市跑。   除夕前一天还跟她说:“明天会骑车来接你,怕你没有车回去。”   沈白露疑惑道:“你不用在家做年夜饭吗?还是去大伯家吃?”   “既然已经成家,当然要做年夜饭。放心吧,一顿简单的年夜饭,总能捣鼓出来的。”   忙到除夕那天上了半天班,这才关店收摊。领了过年的福利走出来时,方垒借了辆凤凰牌单杠自行车在外边等着她。   *   回到家里,沈白露发现猪脚猪骨已经炖出来了,就在灶上热着,饿坏了的沈白露照旧先啃骨头。   “哇,味道太赞了,比饭店里的还好吃,都是你做的?”   “当然,部队出身的,没有人不会做菜。配料全是我弄的,小凯负责烧火。”   “超棒超棒,真好吃!”   虽然还蛮想爷爷、晓冬、小雨的……不过方大厨做的美食,很快俘虏了她的心。   年夜饭请了大伯一家过来吃,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   旁边的晒谷坪特别适合放烟花,现在的烟花造型、效果都非常简单,方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乐此不疲地放烟花。   他手持一根烟花棒,烟火咻一下朝天空中飞去,炸成一朵小小的花。   方凯反而显得十分老成,洗了澡,穿上新衣服就去找同村的男孩子玩了。   方凯性格有些内向,跟家人、熟悉的人还算有说有笑,但是跟沈白露似乎有些客气。听说他的生母张琴已经离开了之前的那个光棍,又找了另外一个男人。   沈白露也不大敢在这个孩子跟前提及张琴的事,怕伤了他的自尊。   趁着方垒放完一根烟花,问:“小凯对他妈妈的态度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态度,亲妈做出丑事,他拎得清,不认她的。”   “哦……”   “明年他就初中毕业,我打算让他也去部队里锻炼锻炼,争取做个一期士官再回来。”   “哦……”   “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总怕说错话,伤了他的自尊。”   “嗐,他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老实孩子单纯着呢,只是感情不外露罢了。他还跟他玩得熟的小伙伴说嫂子挺好,经常给他买衣服什么的。”   沈白露嘿嘿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方垒问:“你要不要放烟花?”   沈白露摇头:“我怕不安全。”   “那你玩这种电光花吧,拿着小棍,火花很小的,温度也不高,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这个可以有。”她笑道。   沈白露左右两手各拿着一根电光花,方垒帮着点燃引线,小小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闪现……十秒不到,就燃烧完了。   不过瘾,赶紧又点燃了两根挥舞着……突然get到了玩烟花的乐趣。   方垒笑道:“你还笑我没长大,你自己玩起来也上瘾了。”   “这种电光花很浪漫嘛,电视剧电影里的女主角都爱点着拍一组唯美慢镜头……”沈白露笑嘻嘻地说道。   有其他村民也在放烟花,此起彼伏,一瞬间照亮夜空。   方垒拥着沈白露,欣赏着其他人的烟火,亲了亲她的额头。   “真快,眨眼又是一年。”他突生感慨。   “是哎,等明年过年,一定会有大不一样的收获吧。”   “一定会。”   *   大年初二,沈白露带上方垒回娘家拜年。照习俗,刚出嫁的女儿头一次回家拜年,是起码要在家里住一晚的。   沈爷爷一整天都笑眯眯的,沈白露还不敢把自己打算辞了供销社的职,跟着方垒南下去闯荡的事情告诉他。   老人家都希望晚辈有个稳定工作,不知道告诉他,爷爷会不会不赞同,或者为他们感到担心呢?   罢了,大过年的不要讲这些。   在家里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和弟弟妹妹打打扑克,一晃就是一天。   睡觉的时候,方垒先躺在了床上,喊着:“赶紧过来睡觉,被子都给你焐好了。”   沈白露却忽然想起了那两封信,便从私人储物箱子里翻了出来。   递向方垒,问道:“你要不要看看宋建国写了些什么鬼东西?”   方垒支着脑袋:“不看,怕看了想打人。”   “好吧,其实里面也没写什么,都是让人看不懂的文青语言。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封信,是烧了还是留着做个凭证。”   方垒想了想:“既然你已经否认了收到过他的信,难道将来要自己翻自己的'口供'?”   “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沈白露也说不上来,反正心底觉得不能烧。   “既然你觉得不妥,那就留着,反正放在家里也不占地方……”   “好吧,我再保留一段时间,等时过境迁再处理掉。”   “我认为像他那样毫无担当的人,翻不起什么浪,倘若他自爆写过这种信,简直是自毁前途。”   “嗯——”沈白露把信放回了箱子里,锁了起来。   “对了,外婆送的那个玉镯子我还放在箱子里呢,要不一起带过去……”沈白露又从包里取钥匙,想再次开锁。   方垒没有耐心地溜下了床,拦腰抱过沈白露:“你哪来这么多的事儿啊,赶紧睡觉。”   被丢进被窝里,俩人如胶似漆地亲热了一下,沈白露小声说道:“今晚不要了吧,这种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我不想让我弟弟妹妹听见动静。”   “我也没有那个打算……”他说道,“不过要亲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沈白露微微发窘:“嘴唇都要亲肿了。”   “不管它,肿就肿。”   “可是你亲着都不会发腻么?”   “怎么会?”方垒看着肤白唇红娇滴滴的人儿,盯着她饱满丰润的唇,“总感觉亲你的时候,仿佛在尝樱桃,还是来自智利的大樱桃,甜中带香,口感十足。”   沈白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   他却问:“来,你来形容形容我?一股子臭豆腐味儿?咸鱼味儿?”   沈白露呵呵笑道:“看来你有自知之明,要不然怎么说是臭男人呢?”   “……”某人郁闷起来,“真有那么不好的体验啊?”   沈白露:“说真话?我想想噢,有些像甘蔗的清甜味儿,而且越亲越甜。”   他得意地笑:“这还差不多。”   没多久,两人就腻歪着睡了过去,次日醒来的时候,方垒附在她耳旁“恨恨”地说:“昨晚我忍耐一夜,今晚要加倍才能回本……”   ……救、命!   ……   晚上,偌大的屋子,独有他们二人。一旦处在这种二人世界,人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沈白露都不知道他的体力怎么会这样好……   一直在活动的缘故,沈白露脸颊微微泛红,他摸了摸她的脸,嘿嘿笑道:“感觉怎么样?”   沈白露:“保质又保量……”   方垒笑得更起劲儿:“那……要不要再增量?”   “你省着点儿用啊!”沈白露抚额。   “只要是给你的,怎么用都不为过。”   “明天、明天再用吧……” 第61章 搞钱   搞钱   在家过了几天甜到齁的小日子, 中间只去了外婆、舅舅家拜年。   方垒的两个大姨嫁得有点远,前些年他又不在家,所以结婚时说好了, 过年不必走动, 有什么事告知一声即可。   家中来了客人, 方垒掌勺, 沈白露打下手。她还挺喜欢这种节奏的。   很多村民喜欢打牌,或者去有电视的人家看电视,方垒是懒得去凑热闹的, 到了晚上又没有别的消遣,于是早早关上门玩。   他是个很会玩游戏的人, 也爱玩, 比如一副扑克牌抽着比大小, 输了的扫地、烧水、拢炭盆……或者睡觉前裹在被子里轮流猜手指头, 猜错了就脱一件衣服……   脱到最后……迎接的是暴风骤雨,熊熊烈焰。   玩累之后,方垒又发出感叹:“这个时代,时间真的过得好慢啊。”   “想念有手机有网络的生活了?”   “有点儿。”   “后悔不?”   “遇到了你, 怎么会后悔。”   *   今天初七,明天初八,刚好是2月20日,东阳圩开市, 供销社正式上班。方垒骑着自行车, 载着沈白露去东阳圩市,顺道去李国勇家里拜个年。他们结婚时,李国勇有过来祝贺。   有的坡比较陡,上坡时得下车推车走。   路上, 沈白露突然想起那会儿的场景,问道:“你当时,怎么会想要帮我挑担子啊?”   方垒:“看你太菜了,也没多少东西,还都是轻便的货物,居然落下大部队那么远。”   沈白露气得朝他捶了一拳,他才笑吟吟地道:“我当时站在你面前盯了许久,你闭目养神的样子实在太好看了……”   沈白露:“哦,见色起意……”   方垒无语:“这个词是贬义词!怎么说也要用‘我见犹怜’之类的。”   “可要是我长得丑,你就不会帮了嘛。”   “嗯,这倒是。”   捶了他好几下。   他气气地道:“假设我也长得很丑,歪瓜裂枣的,你还会想跟我在一起?”   “我也不会,我就自己努力奋斗了。”   “这就是了,咱们俩都没有那么高尚,凑在一起是老天爷的安排,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万一哪天我变老了,也变丑了呢?”   “你真傻,有感情基础,相依相伴这么多年,是不一样的。”   “嗯。”   骑车时,搂着他的腰肢,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突道:“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在新世纪都在一个城市念大学,学校也挨着,你大三的时候,我刚好大一,有没有可能会遇到?如果我们遇到,会不会互相看上眼?”   方垒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个普通市民出身的孩子,你是个白富美哎,咱俩阶级不同,就算看上眼了……”   生气!打他!   “我不管,如果当时有遇到,你还长得帅,那我倒追也要把你追到手。”   “……可是,没多久我就重生回到这个时代了,那么留下你一个人,你得多伤心?”   沈白露一下子被击中,她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逻辑。   “所以,还是不要相遇了,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在这里过一辈子。”   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好。”   *   李家冲没有什么变化,村头的那棵柿子树,叶子虽已经落尽,却又因初春的到来,天气渐暖,正在冒出新芽。   李国勇家里,果然十分清贫,唯一看起来值钱些的东西,是墙上的一个老挂钟,钟摆一左一右地摇摆着,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李妈妈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唯有这一个儿子,为了娶媳妇花了不少钱,结果却以离婚收场,所以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方垒跟李国勇谈了谈接下来的打算,劝李国勇南下去打拼。   李国勇叹道:“其实我也想过,但是我这样的,进工厂都难。”   方垒却说:“其实也不一定,你有军功在身,可以去找就业部门帮你安排找到适合的工作。”   他们俩在谈的时候,沈白露去外面帮李妈妈择菠菜。   李妈妈说:“那个女人在这里的时候,想当家,我想着,要不就给她当家吧,但是国勇不同意,觉得她花钱大手大脚,不适合当家。”   “我也劝了几次,没有用,吵了几次架,最后国勇还是决定要离。”   老一辈对离婚的事非常接受不了,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沈白露安慰道:“离了也好,以后能遇到更适合的人。”   “难喽,他的腿受过伤,我们村又偏僻,谁愿意嫁进来。”   “不要这么灰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事情总有转机。”   李妈妈点点头:“那就借你这句吉言了。”   *   离开李家冲的时候,沈白露问道:“你跟李国勇谈得怎么样了?”   “也没有怎么谈,现在我自己还未起步,前路并不清晰,他虽然想南下,但是比较谨慎,说如果我有需要他去帮忙,随时叫他。”   “哦。”   “有他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了。”方垒说道,“我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先凑好启动资金,再去两处钢厂看看,争取拿到经销商的资格。”   他要拿资格不难,难的是资金问题。   沈白露当初听说他要去做钢材生意,心中是很认同的,眼下深市到处都在搞建设,这门生意是妥妥赚钱的。但同时,做钢材生意需要的资金可不是像摆摊卖衣服,有个百来块就搞定了。钢厂订货以吨计算,现在一吨钢铁的价格又在七八百不等……拉一车钢材,至少也得几千块。   算算,起码也要万元资金才能起步,方垒哪来这么多钱。   这个问题,沈白露想过,但一直没有机会跟他商量。今天既然已经提到,沈白露说道:“你的启动资金需要很大一笔钱,咱们去向银行借吧。”   方垒骑着自行车,有些惊讶,头稍稍往后移了移:“你也这样想?”   “做钢材生意,需要的资金那么多,我们凑钱是不可能凑出来的,只能把眼光放在银行。”   前方不远是上坡路,方垒下了自行车,扶着车子,一把将她抱下了车,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沈白露。   “这次退伍,领导们指点过,为了推动农村个体经济发展,上头有划拨一定数额的无息、低息贷款,即便申请不到无息或低息,仅以退伍军人的身份,用房子作抵押,再请人作担保,也是可以贷款成功的。”   当时大家的钱都攥在手里,不敢存进银行,更不敢向银行借钱,只有具备胆识与魄力的人,利用第一笔贷来的启动资金,成功赚到钱,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   沈白露说道:“是的,我在报纸上有看到过,也听信用社的同志说过有这方面的政策。我们就不如趁这个机会,贷款去做生意。”   方垒似乎有些激动:“我还怕你会担心的,毕竟万一生意失败,我可是连房子也没有了,你跟着我都要流离失所了。”   沈白露呵呵笑道:“你要是真失败了,简单,跟我去摆摊,咱们从小生意做起,也是可以赚到钱的,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做成大生意,不是什么难事儿,我怎么说也赚过卖衣服的钱了。”   他欣然应允。   他的能力、眼光,她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放手去干吧!   *   骑行一路,方垒把沈白露送到了供销社后院的门口。   按商量好的,方垒会在这几天搞定贷款的事,不日将去距离深市最近的A、B两个钢厂考察、洽谈,顺利的话会直接去深市寻找商机。   而在这期间,沈白露先继续在供销社上班,等他那边有眉目了,再一起南下。   看着方垒的身影消失在路的拐弯处,沈白露深呼了一口气,说没有压力是假的,但是眼前的路分明光辉灿烂,为何不顶住一时的压力去闯一把。   走进宿舍,李孝红和王见娣都在里面聊天。   李孝红一看到沈白露就说:“我就觉得奇怪,你明明已经来了,你的床铺柜子都整理过,怎么人影都不见?”   沈白露笑了笑:“我把东西放下就跟方垒去了趟李家冲。”   “怪不得。”   王见娣又开始举起了八卦的小喇叭,说道:“你们知道吗,那个谁又怀上了。”   沈白露张大了眼睛,这么迅速?   “你怎么知道的?咱们放假时还没有动静呢,这才几天?”李孝红疑惑不已。   “就是这几天才发现的,我听谢芳说她昨天去医院检查了,那还能有假。”王见娣说这话的时候,李孝红一直看着门口,提防有人突然进来。   “我还听说,他们打算这次托熟人查一查是男是女才决定要不要,如果是个女娃,那就弄掉……”   沈白露的眼睛张得更加大了。   “这是不生儿子誓不罢休啊……”   “可不是么……”   李孝红:“可是依我看,他们生女儿的机会大一些。”   王见娣:“怎么说呢?”   “遗传呀……你看男的上边也有三个姐姐才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   王见娣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就瞧好戏吧。”   说完这句话,黄萍走了进来,李孝红赶紧转移话题,大声说道:“露露,我今天带了一些冬笋炒腊肉,冬笋都是过年前在山上挖的,埋在沙子堆里,一点儿也没有坏。要不我们去加热一下吃饭吧,等下天都黑了。”   “好啊,走,生火去。” 第62章 “大佬正在崛起”   “大佬正在崛起”   开市开工, 大吉大利。   今天来圩市做生意和买东西的人不算多,顾客大多是因为开学在即,来给孩子们买生活用品、学习用品的家长。   邓顺发经过春节这几天的休养, 心情似乎并不怎么愉快, 一直绷着一张脸。   邓雪梅请了假, 没有来上班, 反正服装柜台也几乎无人问津。   次日,沈春雨和沈晓冬同一天出发去上学,一个去市区坐火车, 另一个去县城。沈白露拿了些费用给弟弟妹妹,并叮嘱他们好好上学。   这天方垒进来, 让沈白露出去说话。   “情况怎么样?”   “我去了信用社询问, 工作人员跟我说, 最好去县城申请, 批的额度会大一些,只是要找个在县城机关单位上班的担保。”   考验人脉的时候到了。   沈白露只是在供销社上班,算不得机关单位,而她根本也不认识在县城机关单位上班的人, 之前有个徐文明叔叔,但是人家已经内退了。   “你有认识这方面的人吗?”   “有是有几个,我去试一下。”方垒说。   “有谁啊?”   “人武部有一个领导,我去办复员手续时, 他还说遇到什么困难, 一定要告诉他。”   沈白露有些担忧:“就怕人家只是客气客气,不是亲戚朋友,也很难说。”   “我也觉得是,你回去上班吧, 我去试一下。”   方垒正要走的时候,沈白露忽然说道:“等等,你不妨去农业局找找楚家丰,也许他愿意做这个担保。”   “楚家丰?他调去农业局了?”   沈白露点了点头:“他是个品行还不错的人,这事也是为难他……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这也是一条路子。”   “行,我心里有数,放心吧,总会弄到钱的。”方垒安慰道。   他越是要他放心,她的心就越悬着。   可是眼下除了默默祈祷,没有别的法子。   次日一早,方垒就去了县城,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出现在供销社门口时,邓顺发刚好在供销社里训话:“一个个的过了个年就消极怠工,都打起精神来。”   王见娣不怕死地说了句:“邓主任,怎么雪梅今天还没有来上班?”   “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而且她这个柜台现在是淡季,基本上没有人会买衣服,让黄萍代看一下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我看这个柜台也没有必要弄这么大嘛……衣服进这么多又没有人买。”王见娣在心里嘀咕。   邓顺发的脸色非常难看,沈白露见方垒在门外,努力朝他使了使眼色。   他没有进来,只做了一个OK的姿势……   这是贷到了啊!沈白露欣喜不已。   *   邓顺发离开之后,沈白露才抽空走出了供销社。   “贷到了?”   “嗯。”他喜悦地点头。   “我昨天去人武部找老领导,结果他人不在,说是出差学习去了。我又去找了村里在县城工作的两个疏戚,他们都很为难,不敢做这个担保。无奈,我才在下班时,去农业局找到了楚家丰,他真是个爽快的人,一看见我,就要跟我喝酒。昨天晚上,我跟他喝酒的时候,把情况如实相告,他觉得没有问题,就仗义出手,做了担保人。”   沈白露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说:“家丰人真的很不错。”   “主要是他认为我的生意计划肯定能赚到钱,会一手把钱还清。当然,他还说相信我们俩的人品,不会有问题……”   沈白露说道:“能贷到就好,能批多少啊?”   “资料送上去审核,一个星期就出结果,到时候我还要再去一趟银行,那个工作人员说,无息的额度比较小,如果需求大,不如考虑低息的,我是退伍军人,政策有倾斜,其他普通人贷个两千就差不多了,我的话,五千肯定是有的。”   “那你选择的是低息的?”   “是的。”   “低息也非常不错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无奈我抵押的资产不怎么值钱,不然可以贷到更多。”   方垒算了算,如果只有5000块,5吨的汽车批一车钢材是没有问题的,能不能起家,就看这一车钢材了。   *   事不宜迟,趁着这一个星期的审批时间,方垒立即动身去钢厂实地考察、洽谈。   看中的两家钢厂,一家和深市同一个省,另一家在邻省。   深市建造所需要的钢材,基本上都来自于本省这家钢厂,才开放没几年,建筑需求的增加,使得钢材也水涨船高。   邻省这家建厂时间长,规模更大,还要相对便宜一点儿,只是因为到深市的交通不是很便利,距离稍远,路也不好走,所以经销商拿货要少一些。   可是方垒更看好这家,无他,只因为邻省这家钢厂有一个小领导,是方垒去师部学习时结识的战友王树新,他转业之后,就分到了这家钢厂。   这层关系对方垒来说,简直如有神助……   待再次归来时,方垒一脸的风尘仆仆,唯有眼睛,依然有神。   这几天他一直在车上,没睡好又没有吃好。沈白露看得直心疼,听他说了这几天的收获,又为他感到高兴。   方垒说道:“你快去上班吧,我要赶回家里,后天去县城拿贷款。”   沈白露:“……”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太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沈白露说道。   方垒心中软了软:“那,要不我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不用了,我明天休一天吧,我们现在就回去。现在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说起来两人也是憨,说回家就回家了,当时已经没有班车,二人只好绕山路步行回家。为了赶路连晚饭也没吃。   春日的夜有一些微微的寒冷,沈白露带了一个手电,由方垒拿着照路。   “怕走夜路吗?”方垒感觉沈白露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手心都出汗了。   “我怕黑,当然怕走夜路。”沈白露回道,“不过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了。”   方垒松开手,搂过了她的肩膀:“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要走夜路。”   “嗯,所以看到你修的那个卫浴间,我是真的很感动。”沈白露说道,“起夜方便多了。”   “哈——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在里头呢,我还以为你PanPan只是为了那方面而高兴……”他嘿嘿作笑。   “好烦哦你……两个原因都很重要啦。”   回到家里,已快九点,方凯早就上学去了,家里几天无人进出,灶台锅盖落了不少灰,菜篮子里连一片菜叶也没有,沈白露和方垒走了这么远的路,两人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方垒说:“我去大伯家弄点儿菜过来,你先煮饭吧。”   大伯一家都睡觉了,方垒开了外边厨房的灯,从菜篮子里翻出了一棵白菜,陡然听见屋内卧室大伯的一声怒喝:“谁!”   “大伯,是我——”   大伯起床开了屋门:“垒子,怎么是你?”   “回来太晚,家里什么也没有,过来找棵白菜去做饭。”   “要不就在这里吃吧,锅还有些饭,热一热就好了。”   “不了,露露也回来了,正在生火煮饭。”   听完原委,大伯赶紧又去取了一块过年时炸过的咸猪肉给他。   方垒才切好白菜、猪肉,从家里翻出过年买的红薯粉,打算做白菜咸肉炖粉条,大伯母又拿了几个鸡蛋过来。   “鸡蛋你想怎么吃?”方垒问沈白露。   “煎荷包蛋!”   “得嘞……”   *   吃完饭,歇了会儿,洗了个澡,方垒整个人精神焕发起来。   趴在床上,沈白露一边给他按了按肩膀按背,一边问道:“那个战友答应给你付八成的货款就出全货吗?”   “他是说他有这个权限,具体的,要等我去进货时才能商定好。”   一般的建筑公司,建一个工厂或者盖一栋楼,要不了多少钢材,数量少了,钢厂不接单,所以都是找经销商购买。   而去工厂进货都是要付全款,工厂才会出货,卖给建筑商却没有这么快回款,所以资金周转非常重要。   王树新能答应帮这个忙,对方垒的帮助非常大。   沈白露又问:“那你的货调过去后,放在哪里?”   “租个仓库,地方我已经看好了,之前去深市,福田附近一大片全都是工地……”   看着他自信满满,踌躇满志的模样,沈白露笑吟吟:“你真厉害!我仿佛看到了一位大佬正在崛起。”   方垒也呵呵笑了笑,很快又沉敛了一番:“等我赚到钱,再跟你得瑟。”   “嗯。”   被沈白露按了按,方垒的身体十分放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白露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又累又困,才躺下就秒睡。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些不对劲,脸上湿湿的,接着唇上也落下了密集湿润的亲吻……   沈白露睁开惺忪睡眼,窗户外只有一丝迷蒙的亮光,照得方垒的眼神暧昧不清。   呓语般问:“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起床去了一下洗手间就睡不着了……天快亮了,我们得补上昨晚落下的功课。”他笑道。   “嗯???”沈白露还有些晕乎,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羞了一羞,“其实,晚上再补也是可以的。”   方垒兴致勃勃地说:“早上先补功课,晚上另交公粮。”   沈白露:“……” 第63章 邓雪梅崩溃了   清早, 天还没有亮,方垒就带着沈白露赶路了。   方垒赶早班车去县城,沈白露回供销社上班。   出发之前, 方垒拿着一个布缝的腰包, 打开数了数, 里面装着一千多块钱, 都是这些年他节省下来的钱,以及这次退伍时发的复员津贴。   等贷款顺利到手,他就会一起把钱装在腰包, 贴身系在腰上,直接从县城去市里坐火车南下, 不会再折返回来了。   沈白露之前就取了两百块钱, 一直放在身上, 这会儿递给他:“这两百块钱, 本来就是你之前给我的,出门在外,这些钱拿去防身也好。”   方垒严肃地拒绝。   “我不在你身边这些日子,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这钱你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不用,我还有防身的钱,你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多一百块钱都不一样。”   两人为这点儿钱的事推让不已。   最后相持不下, 沈白露无奈地抽出一百块, 认真说道:“那么,这一百块我留着防身,另一百块你留着,你先不要用, 要是生意并不顺利,甚至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放弃的地步,你就用这一百块钱买些吃的,吃饱肚子,再买张票回来,咱们重头开始。”   方垒接过钱:“那好,我一定留到最后。”   *   最近这几天,日子过得十分平常。   进入3月份,天气越来越暖和,路边的桃花渐渐开放,旁边田地里农民也在忙着春耕。   东阳圩里市场也回暖了,各种做生意的人哟喝声不断,沈家两个姑姑的服装生意也依然在做,批发了一些春装在卖。   沈白露看了看手里的报纸,最近一直在报道公社取消后的那些试点乡镇取得的一些成绩。   沈白露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正式取消人民公社的,但是看这风向,琢磨着应该就在下半年。   公社一取消,会不会给供销社带来更大的冲击,这是一个很让邓顺发头疼的问题。   当初供销社筹办时,是公社里出大头,一些村子出小头,个别社员出个几块钱凑成的。   公社取消后,供销社大概率也归乡里管辖,上头自然会管得更严,邓顺发做着这个主任,自然压力倍增。   怪不得邓顺发最近就没有笑过。   大概是他也感受到了危机?   沈白露沉思着,不说改制方面的危机,眼下进供销社的顾客似乎又少了一些,邓顺发能笑得出来就奇怪了。   同样笑不出来的,还有邓雪梅。   她是去年11月底就受孕成功的,到3月中旬,已经可以去照b超看看是儿是女了。   某天她又没有来上班,服装柜台让黄萍照看。   黄萍怨声不少,在宿舍里抱怨说:“哎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总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李孝红试探性问:“雪梅又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要请几天假?”   “岂止几天,是一个礼拜。”   “这么久啊!”   “说是不小心流|产了。”   沈白露竖着耳朵听,却没有出声。这就意味着邓雪梅其实怀的是个女儿啊……   大家都心照不宣,李孝红嘴上只说:“哟,怎么这样不小心?居然小产了……”   黄萍:“谁知道她呢。隔三差五地请了这么多假,累死我们这些从来不请假的人。”   沈白露忽然觉得黄萍简直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的人,一些话别人不敢说,但是她是邓顺发的亲戚,当然说得……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   在附近散了散步,田地都已经被犁过了,田埂处偶尔会有留几朵绽放着的紫云英,沈白露拔了两朵小花细细轻嗅。   谈到“雪梅小产”的事,王见娣说道:“女人小产也是蛮辛苦的,幸亏我们当时没有计划生育。”   李孝红突然问:“老王,要是你现在才结婚生育,第一胎也是个女儿,你会不会考虑再生?”   王见娣:“应该会,难道你不会?”   李孝红:“我第一胎是儿子啊……”   “那要这么说,我家那口子还不是机关单位里上班的,咱们现在农村允许生两个。”   沈白露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她已经懒得对此发表什么言论了,反正这一切都是邓雪梅自己选择的,怪不得别人。   李孝红又问:“露露,小方现在在南边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他只在到达深市的时候,写了一封信过来,让我不要担心,过段时间好起来了再跟我联系。”   方垒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餐风露宿的事,他不会告诉她,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人与事,也自己一个人消化。   虽然这样是很有责任与担当啦,但是说真的,沈白露有时候也会不安,会希望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告诉自己。   外边机会是很多,但也并非遍地都是黄金,随便你去捡就是了。刚开始创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辛苦的。   李孝红说:“小方的话,肯定没问题,兴许刚下去,还在适应适应,慢慢的,生意就起来了。”   王见娣问:“他是去做什么生意啊?”   沈白露:“我也还不清楚,他自己都在摸索,想来就是些小本生意吧。”   做钢材生意的事,沈白露干脆一个人也没有告诉,李孝红也只知道他打算去做生意。   万一失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注定会看他们笑话,等成功了再说不迟。   慢慢熬吧,总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   邓雪梅休完小产假,回到供销社上班,沈白露见她整个人都老了许多,气血也不足,一副孱弱的模样,与曾经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邓雪梅判若两人。   据王见娣说,因为照出来是个女娃,邓雪梅的公公婆婆非常不满,照顾她的时候非常敷衍,还有几个姐姐也在添油加醋地拱火,邓雪梅无处发泄,只好跟回家看望她的罗华光吵了一架,把气撒在了他身上,随后回娘家调理身子去了。   回来上班后,她整个人的精神一直很恍惚,工作也不用心,对前来问询的顾客要么挖苦,要么发火。   “挑来挑去的,衣服的毛边都要被你挑出来了。”   “就是这个价,不能少,你觉得外边便宜,你也不看看外边的衣服什么质量,这里的什么质量。”   “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买不起就别买了……”   邓顺发气冲冲地打开柜台后面的门,喝道:“雪梅,你给我过来!”   邓雪梅被大伯叫进了办公室,狠狠地挨了一顿教训,出来的时候,眼泪直流。   沈白露看了她一眼,心情平静得很,完全激不起同情。自从那次匿名信事件后,她跟邓雪梅已经完全没有了交集,尽量不接触,尽量不说话。   朱姐是个老好人,迎了过去,安慰了两句:“雪梅,别哭了啊,赶紧调节调节好心情,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能因为生活的事,影响了工作。”   一安慰,邓雪梅哭得更厉害了,蹲在柜台里抽泣了一会儿,让一旁的黄萍听得有些不耐烦,只好拼命忍着。   沈白露心中直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对邓雪梅,她心里是真的没有一丝同情,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好的状态。   *   4月,落花已谢,青果正长。   沈白露收到了方垒的第二封来信。   他于3月初找好仓库,印发名片,去各个建筑工地派发名片,找老板或者包工头,或者工地负责人问询需求,发现最常见的需求就是某两种型号的钢筋。   心中有谱后,他很快去了钢厂,找老战友订了一车钢筋。运回深市时,还没有搬进仓库,就有人过来找他买。   虽然5吨钢筋并没有立即卖完,但是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字里行间,掩饰不了方垒的激动之情。。   尽管他这会儿为了省钱,基本上吃住都在仓库里,找了几块废弃的木板,拾了几块砖,搭了一个简易床,吃饭一般去附近的工作小饭馆里吃盒饭,有的时候买几个包子草草果腹,洗澡则是直接借用工地的自来水管里冲一冲……   不过这些事,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沈白露,只在信里说:“一切顺利,生活方便,你不必担心。”   沈白露看完信,笑了笑,其实他就算不说,沈白露也能猜得到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是相信他的,他从来不把这些称作苦,行军打仗更苦的事情他都经历过,这点儿确实不在话下。   所以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感到无比振奋。   也许用不了几个月,她就可以辞了这边的工作,随他去深市奋斗了。   届时,他去跑市场,去进货的时候,她就负责看守卖货,他不必奔波的时候,她得了空就去做做自己的小生意。   比如,就在工厂旁边摆摊儿卖一些百货。   她在供销社卖百货已经卖出感情了,老本行不能丢呀,何况那里应该可以批发到更便宜的百货吧……   正处在这样的美好设想中,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之时,沈白露却万万没有想到,去年认为自己可能会被踢出供销社的想法,会变成现实…… 第64章 裁员   五一劳动节过后, 天气逐渐转热。沈家姑姑的服装摊收起了春装,陆续挂上了一些夏天穿的衣服。   做服装生意的人也在变多,集中在一条摊行。男式的背心、衬衫、军绿色裤子、喇叭裤, 女式的上衣、脚蹬裤、宽松裤, 小孩服装, 还有年轻姑娘穿的裙子……挂满了一整条服装行。   那些裙子还是很招惹年轻姑娘注意的, 只是款式、颜色与布料,都不似沈白露去年卖的那样好,那样美, 那样让人眼前一亮。   逢圩市的时候,黄萍在午后抽空去服装行里转了一圈, 回来之后在宿舍里跟沈白露嘀咕:“一点儿也比不上去年你卖的衣服, 幸亏去年买了几件, 还能穿几年。”   一听便知她的眼光也是很高的。   今天听会计说, 上个月的业绩还是没有起色,虽然并没有亏损,扣除货物成本、人口、水电啥的,依旧在盈收, 但是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一成。   开会的时候,邓顺发更是直言不讳地说:“自从个体户兴起,咱们供销社不比以前了, 大家自己也有眼睛, 能看到外边的生意对供销社的冲击有多大。”   这种日常的训话,从去年起就开始了,大家听着习以为常,没有往心里去。   但是接下来的话, ,令沈白露心中一惊。   邓顺发看了大家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打算合并一些柜台,这就意味着要精简岗位,这也就意味着一些员工要下岗出去。”   此话一出,人人自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之情溢于脸上。   “是单精简我们这儿的岗位,还是旁边的五金店、粮油店也要精简?”李孝红问了一句。   “旁边的店面拢共也没多少员工,当然先拿我们这个百货部开刀,否则你们没有危机感,个个都磨洋工。”   沈白露心中一咯噔,感觉非常不妙,加上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仿佛在盯向自己,总感觉他其实是故意找由头,好把自己给清理出去。   其他人在私下里谈论:“依我看如果要精简的话,去年新来的那位就应该先出去。”   “可不是,其实去年就已经开始业绩下滑,但他还是把他亲戚给弄进来,打的什么主意?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对啊,我也这样觉得,可是他既然能把亲戚弄进来,想必就是要让这个供销社变成他自己的。所以肯定不会让那几个亲戚走,而是只拿我们这些替死鬼开刀……”   沈白露听到这些传言,还有和大家私底下的讨论,心里越发有数……   她的确可以现在就辞职,这样也好保全一定脸面,至少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可以说是自己辞职了,而不是被单位辞退的。但是这样的话就正好中了邓顺发的下怀,连冠冕堂皇的话都不必说了,她可不想让邓顺发过得这样顺……更想看看邓顺发这人的嘴脸还能丑恶到哪里去。   所以沈白露决定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   精简岗位的事弄得人心惶惶,所有人在上班的时候都不敢再搞小动作,到点下班了,还忙着打理柜台盘点货物,只想做一个好的表现让邓顺发看到。   王见娣也问沈白露:“露露,你觉得会把谁给辞退出供销社?”   沈白露笑笑:“不知道,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一切皆有可能。”   “那可怎么办?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八口人,都靠我的这点儿工资……”   “谁不是呢?就看主任到底是要冲谁下狠手了。”李孝红说。   沈白露淡定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只要自己肯动手总能赚到钱。”   李孝红:“正是这个道理,咱们担心也没用,还是做好手上的工作吧,也许主任只是吓唬吓唬大家,你看最近这几天大家的状态多好啊,业绩明显在转好。”   *   几乎所有人都严阵以待,黄萍却十分镇定,丝毫不担心,甚至从来没有跟大家提过自己的看法。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冷冷地回答一句:“我不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至于邓雪梅,她基本上不住在宿舍,也很少跟大家商量,偶尔在食堂里面吃饭的时候,因为小产的事,她也低调了许多,只是心里面依旧不喜欢沈白露,听到沈白露的什么事,总喜欢摆出脸色来哼一声。   方垒又寄了一封信过来,依然向沈白露汇报好的消息:那一车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就还剩下一点儿边角料,所以又去钢厂进货,还是进之前卖得很好的两种型号的钢筋。   只不过因为他自己前期也付出了很大的成本,所以赚得不是很多,但是他对未来抱有信心,只要信誉建起来了,将来必然是稳赚不赔的。   看着方垒寄来的好消息,沈白露心里面是真的很开心,哪怕赚个两百块都是有盼头的,比在这里消磨时间强,所以沈白露心里反而隐隐地希望,邓顺发还是果断干脆一些吧,不是想把自己弄出去么,早点儿开这个口啊,大家都不必戴着面具做人。   *   该来的总会来,这天邓顺发在柜台外面看了又看,终于开口说:“小沈、老钟,经过跟公社里商议,就把你们俩的柜台合并在一起吧,反正都是日用品,不必分开那么清。”   所有的人全都把目光放在沈白露和老钟的身上。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个人,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钟留下来,还是年轻热情人缘好的沈白露留下来,这是个问题,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们很确定:自己应该是稳住了。   所以下班之后吃饭时,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有的人觉得老钟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干活很勤快,而且很早就进了供销社,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沈不一样,小沈是个年轻人,才进来几年,而且又嫁到了别的公社,将来还要生育,请假的地方也多呢……   有人说:“小沈可是有后台的,把她送进来的徐文明就是县供销系统的。”   “但是他已经内退了,早就没有实权了。”   “虽然已经内退没有实权,但是人脉总在呀,如果到时候小沈跟徐文明告上一状,那邓主任吃不了兜着走。”   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沈白露都不想听这些闲言碎语,也不想去讨论,一如既往地稳住。   李孝红倒是十分担心地问:“小沈,万一你要是下岗了可怎么办?有什么打算?”   沈白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怕失业啊?”   李孝红:“你会做生意,我是觉得你会有出息的,只不过辞退这事办得实在不厚道。”   *   直到这天晚上,沈白露吃完了饭正要去散步的时候,刘福兴跑了过来:“小沈小沈,主任叫你呢,快点去他的办公室。”   李孝红脸色一惊,忙问:“刘福兴,什么情况?透露透露?”   刘福兴说道:“主任没跟我说,可是左右就是那些事,你们也知道的。”   李孝红安慰道:“露露,你先去吧,先不要想太多,也许不是下岗的事……”   来到办公室,沈白露叫了一声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邓主任笑了笑,笑得跟笑面虎似的,说道:“小沈快请坐,跟你讲一件事情。”   “什么事?”   “现在你也知道了,你跟老钟的柜台已经合并成一个。自然你们两个人就要走一个,你对此怎么看?”   “我没什么看法,主任有什么想法吗?”沈白露故意反问。   “我觉得老钟家里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年轻办法多,上回做生意,听说也赚了不少钱,不如你就把这个机会让给老钟吧。”他摆出一副好人的模样。   “还能这样让的吗?这不是一盘菜一个果子说让就让,这可关乎到生计大事,他上有老下有小,那我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抚养要供读书呢?我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也可以让的。主任,你可不要慷他人之慨哦!”   主任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是慷他人之慨?说实话你们两个肯定要走一个,你的资历确实比不上老钟,而且他又是一个男性劳动力,体力比你强许多,也不用生育,这些天我也跟公社的领导商量过了,他们觉得留下老钟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已经确定要我走了,主任刚才为什么还要问我的意见?你直接把这个决定告诉我不就得了嘛?”   主任万万没有想到沈白露会在这个时候伶牙俐齿,丝毫不退让,傻了眼说:“小沈,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都是为了你好,这也是公社的决定。”   沈白露冷哼一声,干脆问道:“为我好?怎么不为黄萍好?不为邓雪梅好?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在这里做得并不他们差,也几乎没有请过假,资历也不是最浅……”   矛头直指邓雪梅和黄萍,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主任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是看什么资历不资历的问题,有的员工请假也情有可原的,都是正当请假理由。   “是吗?是情有可原吗?怎么那天我想再多请半天假,你都不愿意?最后害得方垒提前了一天回部队,他的假本来就很少,邓主任,我都可以说你公报私仇,任人唯亲了……”   “沈白露!”邓顺发怒喝了一声。 第65章 卖惨   卖惨   邓顺发的一声怒吼, 镇了一下沈白露,可是这种时候,如果表现出一丝害怕, 他必然蹬鼻子上脸, 越发不把沈白露当回事。   沈白露丝毫没有胆怯, 今天她过来原本就打算有什么话就说什么, 图的就是一个爽,就算不能骂粗话,也起码要怼一怼、辩一辩, 让他哑口无言。   “主任你不用冲我发火!我才是被辞退的最惨的那个!”   邓顺发忍住了一口气,语气稍微缓了缓, 说道:“小沈, 你在这里确实干得不错, 之前我也曾多次表扬了你, 但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综合多方面的因素做的决定,你向来懂事又宽容, 就多理解一下公社的难处。”   沈白露摇摇头:“我理解不了。”   邓顺发感觉自己一直顺着沈白露说话,是无法收场的,便说道:“是这样,咱们也不聊这些虚的, 公社决定了, 会适当给你一些补偿,当作遣散费。”   沈白露心道,终于说到正题上了,面无表情地盯着邓顺发:“多少?”   “补偿你三个月的工资。”   沈白露冷笑了一声:“三个月就把我当叫花子一样打发了?”   “那你觉得应该要多少?”   “起码一年。”   沈白露知道, 在几十年后,公司裁员的话,实行N+1个月的补偿,N是指工作年限,她进供销社正好五年多,能拿到六个月的补偿已经算很不错了。   不过,既然是自己讨价,自然是要叫高一些,才有还价的余地……   邓顺发脸上有些为难,说道:“补偿你一年的工资是不可能的,小沈,供销社的近况你也是清楚的,去公社找人审批的话,不可能批得下来。”   沈白露正想连珠带炮地准备说一长串的话,邓顺发又改口道:“但是,我尽力给你争取吧。”   *   从办公室走出来,院子里早已经有几个同事凑了过来打听情况。   见到沈白露,忙不迭地问:“小沈,主任找你干吗呢?”   沈白露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卖一下惨,于是拼命眨了眨眼睛,挤了挤眼泪,装出一副哭咽状:“我被辞退了——呜呜呜。”   李孝红、王见娣全都涌了过来,不断地安慰:“怎么跟你说的啊,真的决定辞退你了么?”   沈白露发觉自己的眼泪好难挤出来啊……只好咬了咬唇,装作忍住哭泣的模样点了点头。   邓顺发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形势,说道:“都别围着了,回宿舍吧,这是公社做的决定,你们别私下里说三道四,要不然明天走的可能就是你们自己。”   主任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心里悬着,刘福兴说道:“小沈,早点儿回宿舍洗脸睡觉吧,日子总要继续,想想办法去做别的事情也好。”   沈白露:“谢谢福兴叔。”   李孝红搂着她的肩膀,进了宿舍,黄萍躺在床上,望了沈白露一眼,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话,仿佛一切早就知道。   沈白露挤了挤,实在哭不出来,只好放弃了,对李孝红、王见娣说:“你们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孝红:“你也别太伤心难过,去洗把脸吧。”   王见娣说道:“好在现在也不是独有进单位这一条路,露露你选衣服有眼光,不如去卖衣服……”   “再说吧,我去洗漱了。”   其实她现在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原本就要辞职的,还能在离开前拿到一笔补偿,比自己主动辞职是要好多了,只是听起来不好听,以后别人看到她,都得说她是被供销社辞退的。   不过谁在乎呢,将来就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做些事情,也好有个说法。   然而这一切都还没有做好准备,方垒那边也刚起步,直接南下的话,又担心给他带去困扰。方垒是个做事有计划的人,报喜不报忧,信上说的好,实际上可能没有她想的那样好,如果打乱了他的节奏……   总之,先跟他说明一下情况吧,自己这边出了事,没理由不让他知道。   况且这件事情在大部分人眼里,还是一件大事情。   比如爷爷一旦知晓了自己被辞退了,下岗了,失业了,会不会很担心。   可是这事也瞒不住,大家一上圩就都知晓了,所以沈白露决定离开后先回趟家,告诉爷爷一声。自己告诉他,总比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好。   *   邓顺发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次日上班时,就指挥着沈白露和老钟,重新摆置一些货物。   之前老钟负责部分生活用品,部分文具用品,现在文具用品都放在柜台里,后边的货柜,则摆上了香皂、肥皂、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至于冬天擦脸的东西,最好由女同志来卖,所以这部分货物交给了旁边的朱姐来看管。   PanPan 沈白露看了看这个熟悉的三尺柜台,心里突觉不舍,感情一到位,眼泪就流了下来。   邓雪梅在身后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哭的。”   沈白露瞪了她一眼,她立即转过身,去掸了掸挂起来的衣服。   邓顺发说道:“小沈,明天起,你就正式告别这个柜台了,自由了。”   沈白露感觉邓顺发简直就是故意说得这样恶心,只好直接问:“主任,那补偿呢?”   一提到补偿的事,邓顺发就变得神神秘秘起来,赶紧说:“小沈,你过来,我私下跟你讲。”   说着拉开了那条门,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小沈,补偿的事,公社方面说,一年的补偿太多了,供销一个月才盈多少利啊,你不能让公社为难。”   沈白露:“怎么为难了?以后少了我一个员工,供销社也少发一个人的工资,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小沈,话也不能这样说,主要是供销社里也没干过辞退人的事儿,这块拿捏不好了,将来万一又要辞退其他人,跟你一样,供销社光是补偿就得垮掉。”   “可是,三个月实在太少了,我接受不了,更没法跟我爷爷交代,他老人家当初拉下老脸找徐叔叔把我送进来,结果我却成了第一个被辞退的人,你让我怎么跟我爷爷交代?我以后遇到熟人又怎么说?”沈白露抽了抽鼻子。   邓顺发见她仿佛要哭,赶紧摆手说道:“咱们正在商量嘛,不要哭,不要哭!公社的同志说,念在你无父无母,没有家底,又在培养大学生,愿意在三个月的基础上,再加三个月的补偿,也就是半年的工资,还有现在才5月中旬,我也让会计算满这个月的工资给你……你看怎么样?”   沈白露心中虽然窃喜,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回应,只沉默不语地低头抽了抽。   邓顺发见她没有再发话,又说:“这事就这样决定了,你回宿舍去收拾收拾,下午我就让会计把补偿款和这个月的工资发给你。”   “至于外边的人怎么说,你何必理会他们说呢?你并不是犯了错误被赶出供销社的,只是供销社改革,精简人员,碰巧你的岗位撤掉了罢了。”   听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沈白露心里直发冷笑。   *   下午五点多,沈白露从许会计手里接过了两百块不到的钱,许会计说道:“小沈,以后离开供销社了,常来玩啊。”   沈白露无奈地笑了笑:“好啊。”   在宿舍里收拾了一些东西,李孝红等人一下班,全都涌了进来。   “露露,你真的要走了?这么快?”   “不然呢?人走茶凉……邓主任让我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正式离开供销社,我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啊。”   “不不不,你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起码我们还在呢。”王见娣说道。   沈白露笑了笑说:“等我再来,就是带钱来买东西的时候了。”   邓雪梅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回工商所,也进了宿舍,仿佛是故意来看沈白露的落魄模样,尖酸地说道:“那当然是带上钱来买东西啊,难道你还想重新回到柜台后边卖东西吗?”   李孝红受不了地说了句:“雪梅,少说两句吧。”   沈白露抿唇弯笑,毫不客气地说:“没事,让她说吧……不过也许哪天我带着钱过来,把整个供销社买下来,也未可知。”   “你——”邓雪梅根本没有想到沈白露都被扫地出门了,居然还有这样的自信,哼道,“你来买啊,这可是公社的供销社,你怎么买?”   “什么公社的供销社,它不是属于你们邓家吗?”沈白露反唇相讥,“雪梅,不要装傻了,我是怎么离开的,你心里最清楚不过,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就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吧。”   邓雪梅被噎住,她确实在那次被大伯叫进办公室挨训的时候,就得知供销社最近要缩减员工的消息,并且首先剔除的人就是沈白露。因为大伯思来想去,沈白露是最好拿捏的——她没有后台,又嫁到了其他公社,爱人也没有转业做个干部……   她正想辩解几句,被李孝红隔开了她们二人:“好了雪梅,你平时下班都不来宿舍的,怎么今天来了?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李孝红道:“其实你这一走,我们也觉得危机重重,老狐狸的心思谁知道啊,也许哪天又要精简,下次走的,就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了。”   王见娣也叹了一声。   “露露,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趟家看一下爷爷……”沈白露说,“我也有日子没有回家看他老人家了,休息两天,再谋个出路。” 第66章 新仇旧恨   新仇旧恨   次日一早, 沈白露收拾了一些轻便的行李,买了猪肉、白糖、饼干等东西带回沈家村。剩下的行李如被子、木箱、桶之类的都归置好,暂时放在宿舍, 打算明天圩市再乘坐拖拉机来搬走。   回到家的时候, 沈爷爷刚好放牛回来, 看到孙女正在剁猪草, 老人家是很高兴:“露露回来了,今天休假?”   沈白露没有直接回答,只说:“爷爷, 桌上有肉包子和油饼,你快去吃吧, 猪草我快剁完了。”   沈爷爷吃了一个包子一块油饼垫肚子, 给灶里添了两根柴, 随后坐在门口, 把烟丝取出来放在卷烟纸上开始卷烟。   沈白露一边把猪草装进撮箕,等水开后倒进去煮,一边说道:“爷爷,跟你讲件事, 你不要太担心了。”   沈爷爷一听,看着孙女,把烟捻在了手指头上:“什么事,你说。”   沈白露鼓足了一下勇气, 说道:“我已经离开供销社了。”   爷爷十分惊讶:“怎么回事呢?”   沈白露不想说太多个中问题, 只轻飘飘地说:“供销社改革,撤销了一个柜台,要减一个员工,就让我下岗了。”   为了防止沈爷爷受不了, 她又补充:“原本我也是打算辞职不干,南下去打拼,在这里赚的钱还没有随便做点小生意赚得多。”   因为两个姑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做生意的可行性,所以爷爷没有多说什么,沉闷了一番后,却有些奇怪地问:“露露,你告诉爷爷,是不是邓顺发搞的鬼?”   沈白露眨了眨眼睛,蓦然有些发愣。   “你为什么会猜中是他在搞鬼?”   沈重德看了一眼孙女,了然于心地道:“当初送你进去的时候,邓顺发也刚好想把他的一个亲戚安排进去,后来徐文明帮你说一下情,你一进,他的亲戚自然就进不了了,现在徐文明已经退休了,他当然觉得你最好欺负,其他员工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关系和底气……”   沈白露暗想:爷爷不愧是当过村支书的人,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却完全没有想到,沈爷爷接下来的话,让沈白露顿觉邓顺发是真的坏到骨子里了。   沈爷爷又抽了一口卷烟,叹道:“这个邓顺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当时你还没有找方垒,邓顺发就找我谈过,想撮合你跟他家老二。”   沈白露无比讶异:“他家老二?就是那个跟几个女孩子谈对象,把人家玩了就甩掉的二儿子?”   其中一个女孩子家里兄弟多,上门闹过,邓家好像赔了一些钱,那个姑娘最后也远嫁了。这事闹得挺大……   沈爷爷点了点头:“我当时也听过他的那个儿子品行不大好,所以就帮你拒绝了,说你还年轻,要把两个弟弟妹妹送出去读书才考虑个人问题。后来没多久,你就找到对象了……”   怪不得当时和方垒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高兴,连请假都要给她穿小鞋……明知自己儿子是那副德性,居然还想把她往火坑里推,邓顺发是真的不要脸到家了!   恶心!   聊了几句,沈白露明白了,爷爷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弱……心里也渐渐放下心来。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方垒来信说生意已经有了起色,我今晚跟他联系联系,看看他那边情况,可以的话就南下。”   “嗯。”   “爷爷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赚到钱的,现在供销社的效益本来就在变差,我之前自己卖衣服赚的钱PanPan可比一个月的工资多多了。等我有钱了,才不至于任人宰割,再遇到他们,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难道你要搞打击报复?这可不行!”   “不是那种打击报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等我有钱了再说吧。”   “我倒不是担心你赚不到钱,以你的聪明、你的能力,还有方垒也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你们肯定能赚到钱的,我只是怕你们一时冲动,做了一些不能做的事情。”   “放心吧爷爷,我有分寸,不会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沈重德沉沉地唔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   早饭就吃了些包子油饼,中午做饭时,看到家里面有笋干,说是今年春天新烘的,便做了一道清香四溢的笋干炒肉,摘了头茬的空心菜炒了一盘。   菜地里各种豆角、茄子、辣椒都在开花,再过不久就有大量的蔬菜可以吃了。   下午去除草的时候,刚好婶婶也在旁边挨着的菜地摘四季豆,有些奇怪地问:“露露,你休假了?”   “嗯,永远休假了,我没有在供销社里上班了。”   黄淑英十分惊讶:“怎么没上班了?”   “供销社人事变动,就没做了。”   黄淑英似懂非懂,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说:“出来也好,像你姑姑她们那样赚钱也可以,你比她们要能干,当然可以赚得更多。”   沈白露笑了笑:“再看吧。”   *   圩市这天,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以往的圩市,她都在供销社里忙碌,现在成了个闲人,把行李搬上拖拉机,嘱托人看管着,随后四处逛逛。   有认得她的路人,十分奇怪地看向她,一副“怎么在这里闲逛,不用去上班吗”的疑惑表情。   沈白露尴尬了一下,看来她下岗的事儿,还没有传开嘛。   来到服装行,见到了两个姑姑。两人依旧挨着摆摊,说明没有闹矛盾嘛。要是搁从前,她们也很容易为了鸡毛蒜皮蝇头小利争吵的。想必出门在外,还是自家人可以依靠依靠。   站在摊板外的过道处,乖乖地叫了声:“二姑、小姑。”   她们的疑惑表情如出一辙:“你怎么没在上班?”   沈白露:……   解释了一通,两位姑姑都有些吃惊。   “说减员就减员啊?我还以为供销社起码是稳定的。”二姑说道。   小姑却说:“你看看现在外边发展起来了,供销社肯定是受到了影响。”   “这倒是。”   沈白露掏出了几张饭票:“对了,我手上还有几张这个月的饭票,不吃也是浪费,姑姑你们这个月可以拿着饭票去食堂里面打饭,饭盒我都给你们带过来了。”   沈赛凤、沈如凤分别接过饭票和饭盒。   “我到时候要南下,以后你们做生意进货的话看行情来吧……”沈白露叮嘱着,“反正你们也做了快一年的生意,有经验了,小姑你多带一下二姑。”   一听沈白露的话,两个人觉得不对劲起来:“这么快就要走啊?”   “还没有确定出发时间,但是估计快了。”   方垒来信时曾留过一个仓库附近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他说他经常去那儿买生活用品,认识老板一家,如果有急事,就打这个电话,自然会有人通知他。   昨天打了电话,说今晚会再打过去,如果方垒在的话,会在电话旁边守着。   两个姑姑好像有些舍不得起来,让沈白露坐到摊子里面去说会儿话,结果才说了几句,小姑就肚子有些不舒服,说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帮我看一下摊子。”   于是沈白露成了临时摊主。   有个妇女过来买小孩穿的衣服,沈白露顺利地卖了一套童装。   二姑说:“露露你真的有生意缘,一来就卖一套,什么时候你应该过来给我卖一下。”   “行啊,等小姑回来了,我就帮你卖。”   *   正说着话,集市里面来了几个工商所的人,他们每一圩市都要负责收摊位管理费,不过交得也不多,一圩交个两毛钱意思一下。   但是摆摊的人多起来后,加起来也不少。   罗华光一眼就看到了在跟顾客介绍衣服的沈白露,剑一般的目光刺过去,让沈白露也觉得不自在。自从罗华光与邓雪梅结婚,沈白露跟他没有任何交集,走在路上相遇也不会打招呼。   罗华光径直走到了沈白露的摊子跟前,停住了脚步,随后用一种奚落、嘲讽的语气,说道:“沈白露,听说你被供销社赶出来了?扫地出门了啊?现在过来摊摆卖衣服了?”   二姑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听到外人这样说沈白露,气得就要帮腔,沈白露朝二姑看了一眼,微微摇头,递了个眼神给她。   随后微笑问道:“大婶,摊位管理费是多少钱?”   沈赛凤听到她这样奇怪地称呼,一时有些不解,但很快回答:“两毛。”   沈白露拿出两毛钱,递给了罗华光旁边的同事。   “我被赶出来也好,扫出来也罢,摆地摊是正经做生意,该交的钱我一分不少地交……”随后语气一转,“不过,谢谢你们工商所的同志维护市场稳定,为东阳圩的繁荣兴盛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辛苦你们了,大家都快交管理费吧……”   沈赛凤也赶紧把管理费递了过去。   罗华光被她的这番妙语连珠噎住,说不出什么话,气得带着同事走向下一个摊位。   罗华光一远去,沈赛凤就问道:“露露,搞什么鬼?你认识他?”   沈白露冷静地说:“嗯,以前有点儿过节,怕他对你们搞报复,只好装不认识。以后你看到他就小心点儿吧。”   沈赛凤有些畏惧地问:“他是不是很坏啊?会不会把我们赶走啊?”   “不会,你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人,他怎么说也不敢乱来。”沈白露安慰道。   “哦。”沈赛凤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反正留个戒心。”   说完看着罗华光的背影,沈白露咬了咬牙:等我回来,一定新账旧账一起算!   *   晚上八点,是约定好打电话的时间,沈白露在大队办公室拨通了那个号码。   ……   几分钟后,方垒右手拿着电话筒听着,垂下的左手用力地握了握拳,声音却极力平静地说:“尽快过来,我去车站接你。” 第67章 南下   南下   从电话筒里听见他冷冽低哑的声音, 沈白露能感觉到方垒在拼命压制心中的怒火。   她嗯了一声:“等我安排好这边的事,就马上过去。”   “大概几天后?”   沈白露想了想,回道:“我还得回一趟方家村, 再去县城和妹妹打声招呼, 今天20号……我争取买23号的票, 顺利的话24号能到。”   “那没问题, 你买到车票后,上车前打个电话过来,把车次信息告诉店老板, 他们会告诉我的。我那几天都在这里。”   “好。”   方垒又沉默了一会儿:“你别怕,有我呢。”   沈白露笑了笑:“我知道。”眼角却慢慢地浮了浮泪花, “那……没事了的话, 要不我们先挂。”   “等等——”电话那头唤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仿佛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呼吸都加大了起来, 冷不防一声“我爱你”传至耳中。   沈白露瞪大双眼,一阵鸡皮疙瘩泛起,舌头开始打结。   自从他们俩在一起,两个人都还没有说过这三个字, 怎么今天他会从千里之外传来这句热辣滚烫的告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5月20日,我天,520啊……   “方垒,”沈白露叫着他的名字, 眼泪没来由地飙了出来, 带着哭腔说,“我也爱你!”   话筒里传来了一阵轻笑:“傻瓜,不哭。”   “快回家休息吧,我等你过来。”   “好, 晚安。”   “晚安。”   ……   *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什么好顾念的了。   沈白露次日回了趟方家村,在大伯家里吃饭时,顺便说了南下的事情,还拿了些钱给大伯母,用作方凯的学费、生活费。   带齐证件、手续,提着行李,22号坐班车去了县城高中找到妹妹沈春雨,交代了她一些事,同样给了她一些钱,便启程去市火车站买车票。   当天傍晚顺利买到了次日23号的火车票,沈白露在住宿的招待所打了个电话过去……   抵达深市火车站后,沈白露挎着布包,提着两袋行李,跟随大家下了火车。   站在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在人来人往中环顾四周寻找着方垒的身影,走动了几米,又怕他也在走动着寻找自己,那么两个人就会错过,所以干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等着他过来。   正是下午三点多,今天是阴天,感觉有海风吹过来,凉爽得很,将人的疲惫吹散。   广场前方是一片并不密集的建筑,有栋刚落成的楼房十分崭新,宽阔的道路上,公交车、小汽车、三轮车、自行车驶过,路人行色匆匆,精气神十足。   等了一会儿,他们这一趟车次下来的乘客逐渐离开,这次感觉右边似乎有异样,转头一瞧,方垒藏不住地笑着走过来。   沈白露挥了挥手,光顾着笑了。   方垒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还把她悬空抱着转了个圈才放下,丝毫不管当时风气淳朴,路人侧目。   沈白露也没有去管别人的目光,只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两个多月的奔波,他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想必是奔波有收获,自然有盼头。   方垒却捧过了她的脸,傻傻笑道:“好像比过完年那会儿瘦了一些……”   沈白露:“我是过年吃胖了,现在恢复到往日水平。”   方垒又说:“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受委屈……”   “肚子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现在不饿,先去你那吧。”   他拎过了沈白露手里的包,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去坐公交车。   公交车穿梭在市区,方垒不停地介绍着这里是哪儿,又饶有兴趣地问:“你以前来过深市没有?”   沈白露马上意识到他是在问21世纪来过没,点头:“来过啊,飞过来的。”   “那你现在看到的是它小时候的模样。”他笑着说。   行了有半个小时,中途转了一辆公交车,路边的风景从繁华变得偏僻,绕过了一个小山包后,可以看见前方有一大片厂区,中间偶尔有村庄点缀其中,远处有一片水域若隐若现,想必就是海了。   下车后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叫“冲岗”的村庄。   一条马路穿过村子,路的两边都是小店。   方垒介绍说:“这里附近有几个工厂,还有很多都在搞建设,建厂、盖楼,这个村子的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当时他受资金所限,为了找到便宜又合适的仓库,跑遍了郊外,最后才在这里找到一处低矮的平房,以前是村里的一个甘蔗榨糖厂,后来废弃了。   他还特地指了指那家小卖部:“这里就是我接电话的地方,老曾一家人还不错,付他一些通信费,他家的小胖子放学后很乐意跑腿。”   正说着,老曾媳妇,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黑黑瘦瘦,笑容却很灿烂地走过来:“接到你老婆了?”   “嗯啊,这是露露,这是忠嫂。”他介绍着。   沈白露打了声招呼:“你好忠嫂,谢谢你们帮我传话。”   “不用客气。”她用不大熟练的普通话说。   *   从小卖部过去,走了大概两三百米,就到了仓库所在地。   仓库外形有点儿像沈白露常去的那个食堂,只不过里面隔成了几间,除方垒租下的这间外,另有两间,一间存放水泥,还有一间放了木材原料。   打开仓库门之前,方垒说:“我要开门喽,你可不要被吓倒。”   “怎么会?我能想象得出里面是什么情况。”   门一开,沈白露就看到靠里边堆放着成圈的钢筋。   门口右边是搭在砖头上的简易木板床,垫了薄薄的棕榈垫,上方铺着草席,再挂上一方白色蚊帐。里面的枕头和毯子叠摆得方方正正。   左边则是一个旧的置物架,摆了水杯牙刷之类的,地上放着水桶、脸盆,还有一个圆形油桶,割掉了一块铁片,做成了一个烧柴火的炉子,上面放着一个烧水壶。   沈白露看着笑了笑,莫名还觉得挺兴奋的:“你还做了一个炉子啊!真有趣。”   方垒笑道:“用来烧水喝,只不过每次烧水时,都要把它拎到外边去,免得屋子里烟雾缭绕。”   “好有意思啊!”沈白露笑道,“有点儿荒野求的感觉。”   方垒笑了笑:“我是不在乎简陋的,我只是怕你住不习惯。”   “怎么会住不习惯,我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而且这里交通还挺方便,旁边就是马路,离公交站也不远。”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方垒放了放心。   “我只是好奇,这里没有通自来水,你去哪里打水?”   “我一般去旁边的工地里取水,那个工头我都认识了。你过来的话,我想要不我们去租间村里的民房吧,居住方便一些。”   “不用租房了,就住这里吧,我看挺好的。”沈白露笑吟吟地说道。   方垒没有争论这点,只说:“那我跟工头说一声,接点儿水过来吧,明天我去买水管……”   “可以接吗?”   “可以的,他从我这里买了便宜钢筋,跟他说一声就好,免得你还要去提水。”   “嗯好。”   沈白露把行李拿了出来,她这次特地带了轻便的床单和一方小枕头过来,当毯子盖也挺好。把东西放好,顺便坐在了床上,摇晃着试了试,感觉还行,并没有不牢固。   抬眼却看见方垒在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羞了一下:“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他嘴角挂着莫名的微笑,把就近的门一关,大步朝沈白露走了过去,低头俯身亲住了她嫣红的唇。   小别胜新婚果然是有道理的,原本沈白露还觉得坐完火车,又转公交,又走路,一身黏糊糊的,一点儿想法也没有,结果被他一撩拨,感觉很快就到位了。   “要不,还是洗了澡再……”被按倒在床上的沈白露说。   他咬住了她柔软的下唇,吃吃地笑:“你的意思是等下我们吃过饭,洗了澡再来一次?可以有。”   郁闷地拍了拍他的背:“哎呀,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   ……   *   事后躺着歇了歇,沈白露问他:“我当时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不是生气,是愤怒。”方垒说。   “……”   “既为了那干小人欺负你而觉得愤怒,又因为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而愤恨。”   抱着他,把头搁在他的颈窝里。   “没事了,我这不是过来了么。”   要说愤怒,她当然也是有的,尤其在听到邓顺发还想撮合她跟他流氓一样的儿子时,倍觉恶心。   只是,愤怒值没有方垒那样高,感受还没有他那样强烈……他是个血性好男儿,不止一次地说过舍不得她吃苦头受委屈……   “等我们在这里赚了大钱,再回去虐那些渣渣怎么样?”沈白露提议道。   “那必须的啊……”   “你想怎么个虐法?”沈白露问。   “听过‘天凉王破’吗?”他幽幽地说。   “听过……可太听过了!”沈白露道,“可是,供销社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管他们将来做什么,都让他们破就是了……”   “嗯!好!” 第68章 沈老板的生意   沈老板的生意   马路两边有几间村屋改造成的店面, 小饭馆、杂货店、理发店等分布其中。   沈白露和方垒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三个菜。   “这么丰盛,给我接风洗尘?”   “不单是给你接风洗尘, 还有我出工又出力, 得补补。”   沈白露皱眉, 随时随地准备开车……   菜端上桌, 炒花甲、蒸鱼,还有免费的紫菜汤……风格一下子变得很清淡,幸好还有辣椒小炒肉。据说老板为了迎合外来务工人员口味, 特意学做了辣菜,只是每次做的时候都被呛得涕泗横流……   饭后去了那家杂货店, 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还特地买了一个木材做的澡盆。   方垒说:“我一个男人, 在外边冲冷水澡就能解决, 你身子弱一些,洗澡还是得烧水,兑些热水在屋子里洗吧。”   曾氏夫妇都在店里,跟沈、方二人聊了会儿天, 他们的小儿子小胖子还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看着沈白露就叫:“姐姐,你好漂亮啊。”   这小色鬼……方垒严肃地道:“是露露阿姨。”   小胖子吐了吐舌头,钻进了里间。   老曾一家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 对附近都熟悉得很, 对沈白露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们,要不是你老公,我们店里差一点儿就发生火灾了。”   “咦, 你还做了这样的好事啊?”   “小事一桩,只是看到电线被老鼠啃坏了,在冒火花,顺便帮他们换了根电线而已。”   “怪不得他们对你这么热情。”   扛着澡盆子回去,生火烧了水。幸亏现在是夏天,烧水也不必烧几壶,水温温的就行了。   方垒已经冲完了澡,坐在床边。   沈白露:“我要洗澡了。”   “嗯,你洗啊。”   “不是,我要洗澡了,你不应该出去么?”   方垒:“你哪里我没看过,还用得着不好意思?”   虽然……但是……就是觉得很别扭,走过去一把拽过他的手:“哎呀,反正就是觉得不自在,你出去好嘛……”   方垒无奈地起身:“行吧,我出去给你守着门。”   ……   洗完澡,坐在门口乘凉,方垒说:“看来明天还要再建一个澡堂才行。”   “哈?用得着这么大兴土木么?况且在这里怎么建澡堂?”   方垒指了指屋子里左边的那个角落,说道:“就在这个角落里,拉一根铁丝,挂一道帘子,下边用砖拦住水,再从墙边打一个窟窿,让水流出去就行了。”   “原来是简易洗澡间,也好,那样我也可以洗淋浴了,早知道澡盆都不用买。”   “澡盆没事,你用来洗衣服也挺好。”   “嗯。”   次日一早,说干就干。   二人吃了早餐,随后去镇上买了软硬两种水管、水龙头等材料。   这个镇起初也是公社,后来改回了镇,镇上和东阳圩布局有点儿像,只是还要热闹许多,路两边都是店面,还有许多的摊位……趁方垒买东西的时候,沈白露稍微逛了一下。   回去后,方垒去工地找工头齐东宝商量,齐东宝看了看沈白露,笑呵呵地说:“这就是你老婆啊……”   “这好办,你自己接就是了,不用给钱,你们两口子能用多少水啊……下次还卖我便宜钢筋就行了。”   于是方垒关闭了水闸,再从距离仓库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弄开水管衔接口,接上T型三通水管,再接上自己用的水管,引至仓库门口,再装好水龙头。   大功告成,拉开水闸,一拧开水龙头,清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   “水果然是生命之源啊!”沈白露高兴不已,“有水的地方感觉就是不一样,心情都愉快起来。”   沈白露赶紧动手洗衣服,方垒同时在整洗澡间。   水泥材料是找齐东宝要的PanPan,铁丝也是他们给的……后来看见沈白露洗衣服要倒水,便又挖了一条排水小沟,让水流到下方去。   “老公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那可不。”   “我有没有夸过你是一个技能满点的小能手?”沈白露笑问。   他笑笑:“你没有过来时,我也懒得弄这些。”   衣服洗干净后,挂在屋外临时搭的晒衣杆上,一件一件,在阳光下舒展;炉子上的水正在沸腾,咕嘟咕嘟冒汽……   沈白露拿着剩下的衣架回过头,看见方垒正倚在门口定定地着着她。   “你一过来,就好像有了家的感觉。”   *   如果再买上锅碗油盐,大概会更像个家吧。   不过对他们而言,把做饭的时间用在工作赚钱上,是更划算的。   午饭后,他们在附近转了转,这儿地处特区,几公里外就是海湾,再沿着海岸线过去几公里,便是一个港口。   所以这个区域做出口贸易的工厂特别多,服装厂、玩具厂之类的订单都是来自海外,一到下班时间,工厂的女工就到处都是。   沈白露说道:“要不,我来这里卖衣服?”   虽然距离不远的镇上也有服装摊服装店,但是感觉货都不怎么好,这些女工有工资,谁不想买两件好看点儿的衣服呢?   连黄萍都舍得拿第一个月的工资添置漂亮裙子,这些女工也一定会乐意买。   方垒向来都是只要你想做,便尽管放手去做的态度,还笑着说:“那晚上我就去帮你收摊。”   摆摊卖衣服并不难,难的是去哪里进货。   这里不比羊城,那是一座千年商都,早就形成了贸易集群,这里没有好的服装批发市场。   如果想做好这门服装生意,还是得去羊城进货。   沈白露在周边逛了两天后,越发坚定了要做服装生意的决心。   方垒:“那就放手去做。”   *   好就好在,火车票非常便宜,批发市场也离火车站近,只是路途上要花时间。”   这天,沈白露一大早出门,中午抵达批发市场,批发了两大包的衣服,再坐晚上的火车回到深市火车站。   这时候已经是九点,没有公交车了,沈白露无奈地只好打了个电话给老曾的杂货店,让小胖子转告方垒,自己就在火车站将就一晚了。   小胖子飞快地跑过来,告诉了方垒:“方叔,露露姐姐打来电话说没有公交了,在火车站睡一晚。”   方垒纠正道:“不是露露姐姐,叫她露露阿姨。”   “她看起来年轻又漂亮嘛……”小胖子说完就溜,边走还边说,“方叔你又欠了我一毛钱,加起来快一块了哦,记得凑够了给我。”   这熊孩子……   还有这个马大哈,出门时连证明信都没带,怎么住招待所?就算带齐了证件,只怕也不舍得花钱住招待所……难道今晚果真要露宿火车站?   还真别说,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真的会这样干。   方垒走到工地上,找齐东宝借了卡车,开着卡车就去火车站寻人了。   沈白露在广场边上,看到有几个跟她同样情况,没有搭上末班车的人,垫着报纸、枕着包裹就睡,决定今晚也躺在这两袋衣服上打个盹儿算了。   反正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大家都是来挣钱的,谁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衣服还挺软,比直接睡地上强一些,半个身子躺在袋子上,脚踩在地上,索性架起了二郎腿。   这样好像还蛮舒服的……   正眯着眼睛,耳边传来一声清咳,睁开双眼,方垒用一副关爱流浪汉的表情看向她。   “老公,你怎么来了?”   “睡得还挺香啊,姿势还挺潇洒,打扰你清梦了没有?”   “还好,其实我也没睡着,怕半夜被人抬走了。”   他非常无奈地叹气:“赶紧走,回去了。”   “走回去?”沈白露误会了这个断句,“那多辛苦啊……”   方垒无语道:“我借了老齐的卡车。”   “哦——”   把两袋衣服扔在了后面的车厢里,沈白露屁颠颠地跟着坐进了驾驶厢。   “你还会开卡车……”她有些惊讶,之前只知道他会开吉普,驾驶卡车的难度要高许多。   “在部队什么技能不得学点儿?”   “也是。”   “这么敷衍,不说点儿好听的夸夸我么?”   沈白露张了张口,今天实在太累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夸奖词,只好凑过去,在他脸上MUA了一口。   “这个可比夸奖的话实在多了。”她嘿嘿地笑。   方垒哼:“这还差不多。”   *   翌日歇了歇,整理了一下服装。   而后迎来周日,沈白露特地穿了一条卖的同款裙子,自己做模特,在镇上摆好了货。   现在已经不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时代,很多年轻的女工也爱漂亮,又有购买力,休息日有不少人会出来逛街。   她们看见沈白露盘靓条顺,穿上裙子美人一个,纷纷跑过来询问。   沈白露,不光卖衣服,还兼做时尚顾问,给前来问询的人介绍、选择合适的衣服、裙子。   “你适合白色的,衬皮肤。”   “搭配这条黄色的短裤最好看!”   “你也看上我身上这条了?好眼光!”   这些货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款式,所以她的摊前围了最多的人。   而且那些年轻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和小姐妹一起,有从众心理。   “你的小姐妹都买了裙子,你不来一条吗?”   “穿上一起去照张相啊……”   所以很快,那些好看的时髦的衣服裙子就卖了大半。   五点多,今天出去跑市场的方垒走过来,笑道:“沈老板——帮我媳妇挑一条裙子?”   沈白露笑着伸手搓揉他的脸:“快帮我收摊。” 第69章 偶遇阿英   偶遇阿英   这会儿的夜市还没有兴起来, 加之摆了一天的摊,有些累,便收拾摊子回去。   方垒拎着大袋子, 经过老曾家的杂货店时, 曾嫂走出来说:“有人打电话过来, 说明天会来你仓库看看货。”   “好, 好的,谢谢曾嫂。”   “不用客气。”   “哇,要来生意了?”沈白露欣喜地问。   “应该是, 前段时间有空就去撒名片,留的电话就是老曾家里的, 付他们一笔信息费就行。现在没有手机, 及时获得信息很重要。”   “是啊。”   晚上沈白露盘点了一下, 数着各种整的零的钞票, 笑眯眯地说:“还是数钱的感觉最爽。”   “小财迷。”   “哇,我已经回本了!”沈白露惊道,“连路费钱都赚回来了。”   “不得了,地摊大佬也在崛起。”   冲他哼道:“别嘲讽哦, 我早晚要做大佬的。”   “不过今天是周日,目标客户比较多,所以好赚。明天可能人就少了……”沈白露分析着。   方垒点头:“寻常日子你看着去就行,要是觉得没有什么赚头, 就歇着, 天天出去风吹日晒,我可不舍得。”   沈白露呵呵地笑:“你这样一说,以前在供销社里不用风吹日晒,是真的很舒服。”   “等我们赚到钱了, 就直接开店吧。”他说,“要是有足够的钱,再开百货商店,买百货大楼,做百货大王!”   听着他的鸿图大业,沈白露整理着那些钞票,笑着回道:“好呀,做大王、做山大王去!”   有些钱皱巴巴的,得用重物压一压,有的钱都撕烂了,沈白露打算买个透明胶补一补。   *   次日一早,收拾整理好床铺。   住在仓库里几乎没有隐私,搬货进出的时候还会灰尘漫天。   沈白露和方垒都是爱干净的人,尤其是方垒,退伍之后也保持着良好的习惯,内务整理水平一流。平时搬货,都会拿薄膜盖住床。   吃过早餐,衣服也洗完了,对方还没有来。   “可能要下午才来了吧。”沈白露晾好衣服,说道。   方垒正在仓库门口动手做一张小板凳,用的木料都是仓库送的边角料,坐的凳面看起来还挺光滑的。   他答:“有可能。”   因为批发来的衣服,免不了会有褶皱,一些挑剔的姑娘看到褶皱便要换货,沈白露特地买了一个装炭的熨斗,把衣服摊在床上烫平。   方垒看到后说:“要不给你做一张工作台吧,用来熨衣服也好。”   “好啊……不过用砖头垒高,摆上桌面板就够了。”   “也可以,反正上次还有水泥没用完。”   ……   工作台做好了,只是木板有些粗糙,沈白露打算买一块油布铺上,防止衣服被钩出丝来。   下午三点左右,沈白露从镇上买了些东西回来,还带了几份今天的报纸,门口停了一辆卡车,仓库里面有人在说话。   沈白露走进去一看,一共来了两个男人,一个人夹着一个公文包,在跟方垒讨论钢筋的事,另一个人则在看钢筋。   “回来啦。”方垒转过头,问道。   “嗯。”沈白露对他们点点头。   大概他们货看得差不多了,开始讨论价钱的事。   方垒说道:“价格的事情好商量,来,先喝杯茶。”   沈白露放下东西,给他们泡了些茶,由于没有茶具,便只在杯子里放了些茶叶,用热水瓶里的水泡开。   “地方简陋,只能将就喝喝粗茶。”方垒说道。   那两个人皆来自喝功夫茶的地区,说道:“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有茶具,茶盘、茶杯成套的,等这笔生意谈成,下次我给你带一套茶具过来。”   还有下次……听起来是一笔大生意呀。   沈白露给他们倒完了茶,发觉热水瓶里没水了,便去外边烧水。   这个炉子现在基本上都摆在外面,反正没有人要。   用平时看过的旧报纸引燃木柴,这些木柴都是在附近工地拾来的,堆在外边的屋檐下。   沈白露隐隐约约地听着他们好像在杀价,心中感慨那个地区的人果然很会做生意……   正拿着一把蒲扇给炉子扇风,刚放学的小胖子远远儿地走了过来:“露露姐姐,我妈让我拿荔枝给你们吃。”   “你们自己种的?”   “嗯。”   沈白露收下荔枝,放在了那张当茶几用的凳子上:“两位老板,吃荔枝吧,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小胖子说着也朝仓库门口探了探,发现有客人在,只好缩了回去。   沈白露觉得奇怪,叫住了小胖子。   “你方垒叔是不是没有给你结跑腿费?”   他点了点头。   “来,我给你。”   小胖子拿着钱兴奋地跑开了:“哦,又攒下了一块钱。”   水烧开后,方垒跟他们的生意也谈妥了,挪开那些凳子,准备搬钢筋。   ……   一卷卷钢筋全靠人力抬着搬上车,沈白露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还好的是,在方垒的要求下,他们这次现结账。   送走他们,方垒一身汗涔涔的,先扬了扬手里的钞票,接着不顾脏兮兮,一把抱着她转了转,兴奋地道:“老婆,赚钱了!哈哈哈——”   *   那两个人承包了一个建工厂宿舍的项目,所以他们需要的货量还挺大,不过工期有些长,所以钢筋在需要的时候,才给他们供货。   由于仓库里的货还剩下另一种型号的几卷钢筋,方垒打电话给那位钢厂的战友,让对方送货过来……   跟他的生意相比,自己的生意仿佛是毛毛雨。   不过沈白露也不嫌弃,这个周日,照旧去卖衣服。   有一些顾客见到同厂的女工穿上了漂亮裙子,便自然地会询问在哪里买的,从而被吸引过来。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还说道:“老板,我可是给你带生意来了,你给我们算便宜点儿吧。”   这是口碑发酵,自动吸引顾客上门哎……沈白露心中有些窃喜,笑吟吟地说:“没问题,只赚你个路费钱。”   有人问:“你天天都会来吗?”   “有时候也休息,或者去进货,或者去别的地方摆,不过基本上只要你们放假休息,我都会在。”   卖衣服给这些年轻女性,可比在东阳圩里卖东西爽快多了,她们现在的工资领先全国工人,一个月买一件新衣服,犒劳一下时常加班的自己,真的很有必要。   自然,沈白露赚的也更多……   正送走一批顾客,沈白露清点了一下,从大袋子里拿出新的衣服出来补上空。   正低头干活,感觉有人走过来了,沈白露条件反射地说:“衣服裙子随便看看。”   抬起头定睛一看,好眼熟的人,对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两个人同时愣住。   沈白露叫了声:“阿英?”   “你是,露露?”   跟随王香英一起过来的一个小姐妹疑惑地看着她们俩:“你们认识?”   “真的是你!”沈白露站起了身,欣喜地说。   去年那个时候,阿英的丈夫从工地摔下来,昏迷不醒……后来方垒出院的时候,阿英的丈夫有了微弱的意识,但还不算完全苏醒。   阿英非常惊喜:“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你老公的情况怎么样了,康复了吗?”   阿英叹了一口气……   去年她丈夫醒过来后,虽然手脚都没毛病,但是身体差了好多,经常头疼,身体疼,干不了重活,现在只在家里休养,做做轻便的事,带带小孩。而她因为会踩缝纫机,经人介绍来了这片工业厂区,进了一家服装工厂打工……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阿英又问:“你怎么会过来的?”   沈白露说:“方垒退伍了,在这里做点儿小生意,我顺便过来摆摊子。”   “你们结婚了?”   沈白露点头:“结了。”   “那挺好的。”   她是陪同事过来逛街的,同事还没结婚,买衣服比较大方,阿英则节约得跟什么似的,只穿着旧衣裳,不买新衣服。   沈白露也不好劝她买,只好说:“我经常在这里卖衣服,你有空过来找我玩。”   *   不久后的某个休息日,阿英过来了。   这次阿英显得有些高兴地说:“我同村有老乡也在这里做生意,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就到,他们的孩子放暑假会过来玩几天,我的大女儿有十几岁了呢,快跟我一样高了,我想给她买条裙子,到时候托他们带回去。”   沈白露笑道:“那挺好的,你来挑挑看,哪件适合她穿,我算你便宜些。”   她选了一条浅黄色的裙子,随后去其他摊位买了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又折了回来,跟沈白露聊了会儿天。   聊的都是一些工厂里的事,据悉他们工厂是台企,衣服都是出口到欧洲和美国的,质量检验非常严格。   “一点儿小小的瑕疵都不能有,我们这条线的主管也凶巴巴的,去上个洗手间,都规定时间,有次一个同事只是超了一分钟,都被骂个半死……”阿英说。   沈白露记得某宝上有很多外贸货,就是从工厂拿的剪标、瑕疵或者尾货,想着,如果自己能拿到这样的货,尤其是有一点儿小瑕疵,但是不妨碍穿的货,那就好了。   便问道:“那你们那些有瑕疵的货,最后怎么处理的?”   “好像也有人批发走,但具体谁买走,我就不清楚了,好像也是出口,不过价格比较低。”阿英回答道,“你想批发吗?但那些衣服款式,我感觉不适合我们这边的人穿,还挺贵的。”   “这样……”沈白露点头道,“我刚入行,想各方面多了解了解。”   …… 第70章 爽翻天的操作   爽翻天的操作   自此之后, 沈白露和方垒,卖衣服的卖衣服,卖钢材的卖钢材。小夫妻恩爱又努力, 站在时代的风口, 虽然称不上飞上天, 但绝对是大有收获。   沈白露除了到本镇经营, 还会坐公交车去别的镇上去开拓新市场。   每天数着钞票,即便没有手机网络,也完全不会无聊。   暑假来了, 弟弟沈晓冬今年暑假没回家,他说要去某航天基地里参观实践, 成绩好的才有资格呢。   沈白露通过邮局汇了一些钱给他, 交代他:“姐一切都好, 你好好学习。”   沈春雨暑假里在家帮忙干些农活, 爷爷依旧十分操劳,还好的是叔叔家的儿女都大了,沈小峰已经可以踩打谷机了。   两家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起帮忙双抢, 因为爷爷、妹妹要去干活,饭都是在婶婶家一起吃的。沈白露寄了些钱给妹妹,让妹妹拿了些钱给婶婶,用来双抢的时候隔三差五买两斤猪肉, 买些西瓜, 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9月开学后,沈白露收到了几封妹妹寄来的信,无不是轻松活泼,让人放心的。   12月份, 沈白露收到了李孝红写来的信。   她们俩早在6月的时候,就有信件往来,不过不是很频繁。   这次在信中,李孝红说了说供销社的近况。   邓顺发变着法儿地把沈白露弄走后,又以“马上就到年底,需要人手来帮忙”的理由,安排了一个什么堂侄子进来,跟刘福兴一起打理食品柜台。看这情形,来年又将如出一辙地操作,把供销社里的某位老员工给清理出去,再留下这个堂侄子。   供销社里的几个老员工,全都不齿邓顺发的行径,但是除了私下里议论,人人自危,也没有别的法子。   因为自从10月份中央宣布公社全面改乡,东阳公社撤消,改成了东阳乡,之前管理供销社的领导直接调去县城,邓顺发如今在供销社里是只手遮天,一人独大。大家非常无奈,只好默默地做事情。   而且,供销社的营业状况也不容乐观,据说还要降工资……外面做生意的人却越来越多,市场上非常热闹,供销社对面建的一排房子,落成后全都是门面店铺……光是对门就开了一家百货店,一家服装店。李孝红去打听了一下,老板还是石泉公社方家村的人,两个门面都是他的。   “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现在大家反而羡慕你走得早,趁着年轻,在外边打拼更有盼头。”李孝红说。   把这些事情告诉方垒,问他:“供销社对面的店是方家村的人开的啊,谁啊?你知道么?”   方垒淡淡地道:“知道,那是我让堂哥去盘下的店。”   沈白露大吃一惊:“什么?你让堂哥去盘下的?”   *   她疑惑地看着方垒,有些难以置信。   方垒却以一副平静的口吻,讲了讲他之前的一些操作。   这些日子,除了做生意,他并没有闲着,一得空便让堂哥去东阳圩看看动静,随后把情况汇报给他。   在得知那一排门面开始出租之后,方垒立马出资让堂哥帮忙把正对着供销社的两个店铺盘了下来。   这一排店铺沿路而建,是东阳公社(现在已经改为东阳乡)联合这一片土地所属的王家村建设的,沈白露南下的时候,屋子还没有封顶……   沈白露有些惊讶:“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一声不吭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他好像不觉得是办了什么大事,十分平淡地说:“原本是想等我们回去过年的时候,再给你一个惊喜的,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顺便告诉你。”   “那现在那两家店都在营业?都是堂哥堂嫂自己进货经营?”   “堂哥堂嫂只是先帮忙打理,我按盈利提成给他们结算工资。他们没有经营的经验,所以进货不多,我让他们先不要着急,先开着凑个热闹。等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带很多货回去。”   “我们带货回去?”沈白露有些皱眉,“光凭我们两个人,能挑多少东西回去呀。”   方垒再次淡淡地说:“挑不了多少东西,买辆车不就行了?可以装一车的东西,只怕我们没有多少钱买货来装满它。”   沈白露听毕,不仅是吃惊,简直还有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她定定地看向方垒,却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姿态。   “买、买一辆车?现在普通的卡车也要万把块,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方垒自信而从容地点了点头:“我算过了,没有问题。这个月结清款项,我们就立马买一辆卡车。过年返乡的时候,刚好开回家磨磨缸。”   他停了一下,看着沈白露,带星光的眼睛里盈满微笑。   “等买好车,过年回家的时候,咱们顺道去进一些货,百货就摆在百货商店里,服装就摆服装店里……唔,还不够,商店门口也最好支个摊,把最好的那些货物全摆在上面,让大伯母、堂嫂全都来帮忙……”   沈白露听着直笑:“跟供销社门对门,户对户地打擂台——看不出来,你也很‘坏’……”   “这是市场经济,商业行为,优胜劣汰,咱们不出手,邓顺发把持的供销社也早晚被外边干掉,所以还不如被我们干掉算了。”他说道。   “嗯!”沈白露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心中都爽得不行。   *   12月后,深市的气温总算降了少许,这里冬天没有家里那样寒冷,无霜冻,无寒雨,穿两三件衣服就够。   只因仓库位置靠近海湾,地势较低,每日吹来的风还挺激烈,从门缝、砖墙、屋顶的各个缝隙里钻进来。床上早已经垫好了崭新暖和的褥子,沈白露每晚钻在方垒的怀抱里睡得十分踏实。   1983年的最后一天,方垒去收账,沈白露在摆摊,等到傍晚,也不见他过来,便独自拿着卖剩下的货从镇上搭了公交车回冲岗。   等到方垒回来的时候,沈白露已经吃过了饭,在屋门口生火烧水。   “你吃过了没有?”沈白露问道。   他摇摇头:“还没。”说着一把将她抱住。   “累了么?”沈白露有些担心他没有结到款。   他还是摇摇头,却故意似的,将沈白露的身子往他腰身上靠。   沈白露感觉出来了,他腰上系着一个腰包,此刻鼓鼓当当。   瞪圆了眼睛看向他:“收到账了啊?”   方垒抿嘴轻笑:“咱们可以买车了。”   沈白露激动不已,再次主动地抱过了方垒:“哇……老公,老公……”吱哇乱叫。   随后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声:“真的可以买车了啊?”   他闭目颔首:“明天是元旦,就买辆车当作新年礼物,犒劳一下辛苦的我们吧。”   “老公你太棒了!”说罢亲了他一口。   亲完后停了停:“不行啊,明天是元旦又是周末,那些工厂都会放假,员工肯定会出来消费,他们不光给自己买新衣服,还要买给家人,过年好带回家……我囤了很多冬装,不能错过这个好时间……”   方垒笑道:“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卖衣服,后天咱们再去买车。”   “好——”看着他痴痴地笑。   他把她抱着进了屋子,腻歪了一会儿,随后将鼓鼓的腰包从风衣里面卸下来。   关上门来数钱,滋味倍儿爽。   沈白露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小财迷,你数自己卖衣服的钱也没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呀,数量不是一个等级的!”   扣除来年订货的钱,确实可以买一辆5吨的卡车。加之据说还有两个工地还没有付尾款……今年春节必然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家。   把钱收好,方垒去小饭馆吃了饭,沈白露继续在家门口烧水。冬天洗个澡就稍微麻烦点儿,得烧两壶才够……方垒依然洗冷水澡,他说在部队基本上都是洗冷水澡,习惯了。   洗漱完毕,全身都舒服了许多,因明天一整天都在外边做生意,沈白露还把衣服给洗完了。   快十一点才忙完,躺在被窝里,头枕在他胸前,畅想美好的未来。   有车的话,就真的方便多了。不光方垒可以送货,自己去进货,回来太晚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睡火车站了,他肯定会来接自己。   “对了,衣服、百货进货的钱,我来出。”这大半年,沈白露卖衣服的钱一共赚了三千多,虽然可能进不了多少货,但是用这笔钱跟他们玩,哪怕赚不了多少,心中也爽快得很!   “两家店都是你的,你是老板,当然由你出……我只是运输司机兼搬运工。”方垒故作冷漠。   揪了揪他发贫的嘴:“我钱还不够多,只能出一部分……”   方垒没有说话,只把枕头底下的腰包拿出来:“都是你的,随便用。”   “这还差不多。”   “你说邓顺发看到咱们就在对面跟他对着干,脸会不会变绿?哈哈哈……”她笑问。   “设想那么多,我真担心你今晚兴奋得睡不着。”方垒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马上就到1984年,跨年夜我们干点儿有意义的事情吧。”   “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唔,嗯???随着他的手乱薅,沈白露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同时被子迅速地被他一拉,覆住了头。   “老公你轻点儿……” 第71章 老司机   老司机   1月1日, 一年之始。   兴致正高时,刚好是零点,附近村子里有人在放鞭炮, 还有人放烟花, 只不过放得不多。   沈白露有些意外:“原来这里这么早就兴跨年了呀。”   被他严肃地扳正了脸:“别走神。”   “嘿嘿嘿……”   早早起床去镇上占据最有利的摊位, 将衣服摆好, 有的重点销售的款式挂在了身后拉起来的绳子上,顾客一眼望过去便见分晓。   “这个,就相当于是橱窗展示推荐位吧。”方垒笑道。   “厉害了, 这都能联想到。”   挂好衣服,迎接顾客的到来, 方垒去买早餐。   “这家肠粉做得真不错, 今天排队的人很多。”方垒回来时说道。   “今天的客流量肯定爆多。”沈白露一边吃一边期待, “对了, 今天会不会有人去找你啊,万一错过了生意……”   “不用担心,即使今天工地不放假,现在这会儿大家都忙着收尾, 一到中旬基本上就都放过年假了,工地对钢材的需求微乎其微……”   好吧……   才吃完早餐,就肉眼可见地感觉到镇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   这个镇以前跟东阳虚一样,几天一圩。现在差不多每天都算是集市, 外来务工人员的增加, 使得整个镇都活跃起来。沈白露来这儿大半年,就发觉最近即使是晚上,也比刚来时热闹了许多。   今天是元旦,又逢周日, 附近工厂全部都放假休息一天。   临近上午十点的时候,前来摊前问询的人就络绎不绝。   沈白露批发了一些适合年轻人穿的冬装,女装有好看的外套、冬裙、打底衫,男装有牛仔裤、喇叭裤、夹克衫之类的,特别吸引年轻人的喜欢。   说到喇叭裤,她曾试图让方垒同志也穿一穿喇叭裤,赶一赶时髦,结果那家伙对喇叭裤排斥得很,死活都不穿。   方垒:“女士穿起来还挺好看,之后流行的阔腿裤也不错,男士穿喇叭裤……尤其是我穿喇叭裤……不敢想象有多雷。”他的鸡皮疙瘩仿佛要起来了。   “行吧,尊重你的审美,不勉强你了。”   当天的生意实在太火爆,问他买喇叭裤的男青年还挺多。   于是乎,方垒好像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卖喇叭裤的机器,笑眯眯地给前来问询的小青年介绍,全然没有什么不适,还一个劲儿地夸:“这种裤子现在最流行,穿你身上时髦得很,再配副□□眼镜,口哨一吹,过年回家绝对招女孩子喜欢,我老婆就是这样被我吸引到的……”   沈白露:“???”   “对吧,老婆。”   沈白露尴尬地点头:“大概……是吧……”   于是小青年喜滋滋地买了两条喇叭裤,男人好像普遍不喜欢讲价,爽快地付了钱,拿了货就走。   沈白露趁着空当,逗他:“看来你对喇叭裤也不过敏嘛!什么时候穿穿给我看看?”   方垒:“我是对钱不过敏。”   “嘚瑟,哼!”   喇叭虽然畅销,但是消费主力军还是年轻的女性,这些工厂女工不光给自己买,还给家人买,整个服装行,都无比热闹,人来人往,喧闹不已。   冬装进货比较贵,卖的自然也贵,利润空间比夏装要好一些,加之今天这无与伦比的流量……一天下来,虽然累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但是收益杠杠滴。   *   晚上回去,沈白露数了数钱,站起来兴奋地扑到了某人怀里:“咱们有更多的余钱用来进货拉回家,搞垮供销社了。”   方垒呵呵地笑:“你之前还担心这样做不厚道,现在自己也黑化了啊?”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是说真心话,她之前也想过,等积累两年,将来财力允许了,回家干翻供销社里的恶人。早先邓雪梅卖衣服,她就让自家姑姑也卖衣服,让邓雪梅的衣服卖不出去。   后来邓顺发把自己赶走,她也想把整个供销社都端掉。   但是说出来,又怕方垒觉得自己太狠了。   结果没有想到那个家伙比自己的行动还要迅速,率先布好局,把对门的店盘了下来。   罢了,既然能早点儿让它垮,那就让它垮吧。   *   第二天,跟着方垒去买车。   去了一家汽车经销商处,车场里停着各种品牌型号的卡车。   轻型、重型,蓝色、红色、绿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白露对卡车根本不了解,倒是看到旁边还有几款小汽车,车子外观跟现代的小车相比,显得很“古董老爷车”。   沈白露笑吟吟地拉着某人的胳膊,饶有趣味地说:“都是'古董'汽车哎!”   方垒一把拖过她的手朝卡车区域行去:“小汽车明年再买,先看卡车吧。”   “看看嘛,过过眼瘾……我又不懂卡车,你自己决定就好……”   “不敢看,怕得心魔……”方垒说。   咦?他也很喜欢这些“古董汽车”?造型跟后来的相比,真的完全不一样……   销售人员带着他们转了转,实际上方垒早就看好了一款4吨的轻型自卸军绿色卡车,十分轻便,平日里给人送货是刚好够用的。   试开了一下,很快决定了:“就它了。”   办好手续,开车回来的时候,沈白露瞄了瞄正在认真开车的某人,不禁笑道:“这下你可真的成为老司机了,还是位卡车老司机。”   方垒望了沈白露一眼,轻笑一声:“那么等开车回去后我们再继续开车。”   沈白露:“……”   “车门焊死了,谁也别想下车。”   *   进入元月之后,日子过得更加飞快,嗖嗖嗖的,一过就是一天。   隔壁那个木材仓库,承租人把木材全部搬走后,说是不会再租了。   方垒赶紧跟村里仓库负责人谈妥,租了下来。   来年想再经销一些别的建筑钢材,反正有车了,可以提供送货,经营范围自然也可以更广一些。   服装一直卖到元月17号,沈白露和方垒算算时间,还要去羊城批发市场进货,回家的路上也要耗几天……所以决定收摊清仓,收拾行李进货去,再晚几天,人家也关门过年了。   开车进入羊城广州,这儿真不愧是生意人的天堂,在各处大小百货批发市场逛了逛。回归自己的老本行,沈白露无比兴奋。   一些生活用品,比如肥皂、洗衣粉之类的,先不管别的,只要是便宜的,通通批发下来。   “你不知道,哪怕比供销社卖的便宜一分钱,都会把购买力吸引过来,况且我看仅是肥皂,就可以便宜一毛,香皂可以便宜一毛五,还有洗发香波……”   “即使供销社里的东西质量过硬,但是现在大家不管什么质量,只要便宜能用就行。况且这里的东西,说实在的,品质都很好。”   沈白露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做好货物价格登记。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方垒没有异议,“我只负责搬运。”   批发了许多日用消耗品,进了一些文具,看到五羊牌铁饭盒质量也很不错,又购了一些饭盒……   “红姐,不好意思了,连你负责的柜台也不能幸免。”   方垒问:“你是不是也担心你的同事会失业?”   沈白露:“说实话,有点儿担心他们会怨我,有几个同事对我还是很关照的。但是他们早点儿出来经营自己的生意,抢占市场份额,其实更好啊……等到了90年代,全国的供销社都在亏损,自动关门……”   “难得你想通。既然你没有心结,我下起手来也就没了顾虑。”   “呃?你有啥顾虑?”   “怕伤及你的几个要好的同事,其实我原本也想私下里跟福兴叔、老段等人说说的,好歹认识一场,他们人还不错,劝他们早点儿出来。”   沈白露望了他一眼,原来,他还有这样的想法。   傻傻地望着他笑道:“你也好善良。”   “哼,那要看对谁了。”   *   开车返回家乡,一路上非常颠簸,用了三天的时间,走走停停。   因为车厢里都是货,虽然支起了篷子,盖上了油布,也有两条门可以锁上,但还是怕遇到那种打劫的路匪。   晚上的时候,方垒特地在一个县城停留,还特地停在某机关单位门口以策安全,睡觉就睡在车厢里。货物并未装满车厢,把箱子拼在一起就是床。一路北上,夜晚越来越冷,好在他们提前带了被子。   方垒让沈白露去招待所里睡床,他一个人守着货车就行。   沈白露摇头:“我还是陪你睡车上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于是,两个人依偎着,依偎着,就不对劲起来。   各种折腾,各种动静……   翌日一早,沈白露:“早啊,老司机!”   随后方垒略带歉意地笑着说:“我都忘了,其实我们俩可以去住县人武部开设的招待所的,还可以直接把车停在人武部的大院子里,安全得很。”   沈白露:“……”   “昨晚你的身上,一定磕青了不少。”   沈白露的小腿确实撞在了箱子边棱上,青了一块,抚额挥泪:“算了算了,就当新的体验吧……” 第72章 震惊!店是小沈的?……   店是小沈的?   18号从深市出发, 今天已经是23号。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总算回到了县境内。   沈白露看着路边的提示, 松了一口气:“可算到家了。”   “先回沈家村, 还是先回方家村?还是先去东阳圩?”方垒问。   “先回方家村吧, 我们俩一身灰尘, 状态也不好,既然要去见供销社的故人,不用说什么衣锦还乡, 起码也要梳洗打扮得光鲜一些才好亮相。”   “有道理,那就回咱们的小家去。”   开车回到方家村, 刚到村头的时候, 就有人用很惊讶的表情看向驾驶座里面的人, 认出来是方垒后, 在路边大声喊道:“呀,垒子买车了?”   方垒隔着车玻璃点了点头。   把车停在了大伯家旁边的空地处,下车后,方垒叫喊了一声:“大伯、伯母!”   大伯和大伯母闻讯走出来:“回来了……”看到车子后, 又问,“买新车了?”   “嗯。”   随后大伯、大伯母两个人很快又钻进了屋子里,大伯拿了一箍鞭炮出来,大伯母则手上拿了一段红布带, 系在了后视镜上。   鞭炮在车头前面噼哩啪啦地炸开, 硝烟味蔓延,地上转瞬落了一地的碎红纸。   大伯母还念着:“出进平安,一路顺风。”   老人家很注重这种恭贺祝福的礼节。   方垒随后打开了车厢后边的门,拿了一些东西下来。   “大伯, 这是给你们的年货。”他抱着一个箱子让大伯接着。   “这么沉,都买什么了?”   “就是一些吃的、干货,还有这一箱是蜜橘,这一袋子是柚子,都是那边的特产,在广州的水果批发市场特地买的。”   “怎么买这么多啊,家里有橘子……”   “过年嘛,尝尝那边的蜜橘。”   旁边有两个邻居过来看热闹,沈白露环顾四周,问大伯母:“凯凯呢?”   “吃了午饭就不知道去哪了。”   正说着,方凯腼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哥,嫂嫂。”   方垒点点头:“快帮忙把这几箱搬回我们屋子里去。”   “好。”   沈白露拎着行李也准备回家去。大伯母说道:“你们晚上不要做饭了,直接过来吃。”   把家里吃的用的东西搬下车后,店里的货物仍然放在车上,方垒锁好车厢门。   堂哥方伟和堂嫂李文慧现今都在店里干活,没有回来。   晚上大伯母做了一桌子菜,鱼干、腊肉,自己种的各种蔬菜……   沈白露说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对胃口。”   “你们在那里会自己做饭吗?”   “没有条件和时间做,都在外边吃盒饭。”   “那一个月得花不少钱吧。”   “没事,把精力用在赚钱上面也挺好。”   大伯母点头说:“也是,你才南下一年,就能把车子赚回来,看来那里的钱确实是好赚的。”   大伯却说:“也要看情况吧,我看有的人就赚不到这么多,但是进工厂做工人的工资比我们这边机关单位的还高。”   ……   洗了个舒服澡,睡了个舒服觉。   次日一早,在温暖的被窝里苟着根本不想起床:“家里真的好冷啊……起床好艰难。”   方垒:“要不然我去东阳圩卸货,你在床上继续睡?”   “这怎么能行,我不光要去,还要穿上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招摇过市’。”   “那就赶紧起床洗脸刷牙……”   *   供销社在惨淡经营了几个月后,总算在挨近过年时,迎来了一丝起色。今天是24号,来买年货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明天起就正式进入过年圩阶段了。   东阳圩的生意人越来越多,十里八村都有来做生意的村民,连外县、外省来的生意人也很多,货物价格上的优势,压得供销社喘不过气来。   老段时常去进货,对市场把握得十分精准,不只一次地私下说道:“我看咱们供销社撑不了几年了,还是给自己找找后路吧。”   李孝红在表面淡定中,内心充满了焦虑,又在焦虑之外隐隐觉得,即使出去也不至于太惨。   刘福兴依然在卖糖果,他的旁边现在有邓顺发的堂侄子跟着学习,自身压力大得很,只觉得来年自己也将跟小沈一样,被弄下岗,扫地出门,位置由这个邓家堂侄子取代。   正送走一位来买饼干的顾客,抬眼一瞧,大门对面的店铺门口,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卡车,从副驾驶座位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剪裁贴身,料子高级的呢绒大衣,头发烫成了好看的卷发,拢了两边的头发披在背后。   这是,小沈?   很快,从驾驶座那边绕来了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挺拔。   是小方!   方垒跟沈白露一起绕到了车子后方,方伟夫妇也很快过来,几人开始搬货下车。   刘福兴不由自主地说道:“那是什么情况?”   当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纷纷朝着大门外看过去,随后纷纷讨论起来。   “露露回来了?”   “莫非店是小沈的?”   “还是帮店主带货过来的?”   李孝红等人曾偷偷去打听过,但是那家店的夫妇守口如瓶,只说自己是方家村的人,绝口不提自己与方垒是什么关系。   写了那封信寄给沈白露后,沈白露回了一封信,只说了说:“我们很快就回去过年了,到时候见。”   刘福兴看了一眼李孝红,眼神充满疑惑:“那个店是他们的?”   李孝红有些冤枉似的,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啊。”   邓雪梅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个妖娆的女子,咬了咬牙,重重地拍了拍衣服。   李孝红虽然不清楚沈白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观察着这些气氛,只感觉:“有好戏看了。”   *   沈白露这边,大家一起帮忙把货搬进店子里,两个店加起来面积都不大,前方是门面,后面隔了一间作仓库以及生活区域。   堂哥说:“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原本也不懂做生意,不敢进太多货,但奇了,可能是卖得比较便宜,也有人来买,有的货都卖完了。”   堂嫂则说:“那些衣服也是,冬天穿的一些棉毛裤,还是有人买的,只是因为开店的成本比在服装行摆摊要高,摊在衣服上的自然贵一些,没有那里的好卖。”   沈白露笑道:“没事,不要担心。”   堂嫂又低声说:“对面的员工,总想过来打听一些事,我照着你们的吩咐,没有说出来。不过现在他们也应该知道了。”   沈白露朝供销社里面看去,笑盈盈地冲李孝红等人点了点头。   货物搬完,又忙着铺货,也没有工夫去管顾他们的表情与眼神。   只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孝红走了过来,叹道:“露露,真的是你啊,你可算回来了!”   沈白露:“红姐!”   王见娣在身后问:“这个店是你开的?”   沈白露还没开口,方垒说道:“算是我们合伙开的。”   营业执照上写的是方伟的名字,但是实际所有人是方垒和沈白露。   由于午饭休息时间不长,李孝红没有久留,聊了两句就跟王见娣回供销社。走的时候,沈白露说道:“晚上下班再过来玩吧,我们这会儿也有些忙。”   “嗯,没事,你们先忙。”   可是转过身,李、王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一时也不好表露出来,最后只在过马路的时候叹了一声:“哎呀,日子是真的难熬喽。”   *   进供销社的大门,正好看到主任从柜台后边的里走出来。   邓顺发得知沈白露回来的消息后,心中很不爽,一直阴沉着脸,见李孝红和王见娣从对面走过来,严肃地问:“那边什么情况?”   王见娣说:“主任你也一定猜出来了,那两个店是小沈他们合伙开的,方伟和方垒是堂兄弟,方垒和露露这次回来的时候,顺便进了很多货回来。”   此话一出,供销社里的人全都哗然起来。再次议论纷纷,震惊之余,又觉得果然如此。   邓顺风冷冽着脸,有些愤怒地说道:“好了,赶紧上班。”说罢生气地关上门进了办公室。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人藏着各人的心思想法,只有邓雪梅冷冷地哼了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做摆明了就是要跟咱们供销社作对。真是小人行径。”   大家听着,没有接她的话,大多数人心里都在想:“当初邓顺发把她挤走,现在人家杀回来,还特地买了对面的店铺,跟供销社唱对台戏,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干,不蒸馒头争口气。”   李孝红更是心中腹诽着:“这个供销社都姓邓了,你可以说‘咱们’,我们可说不出口……”   可是……虽然大家都理解沈白露夫妇故意在对面开店的用意,但是这件事情也关乎他们自己的生计,所以众人的心情非常复杂。   刘福兴干脆嘀咕着:“依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做好打算吧。”   李孝红笑道:“老刘你有什么打算?”   刘福兴:“我看我要回家种田了。”   李孝红却说:“那不至于,他们店里没有卖糖果之类的货,这东西还没敞开供应……”   “那也难说,我听到说有的地方已经可以敞开供应了……就算他们不卖这些,我也难保。”刘福兴依旧摇头,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邓家侄子。   李孝红心领神会,只好说道:“嗐,别想太多了,咱们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第73章 卖年货大战   卖年货大战   下午, 沈白露按着货物分类,调整了一下百货店里的布局,又把服装等挂上了墙壁, 一边铺货, 一边跟堂哥堂嫂说定价的问题, 还有一些销售技巧。   在这方面, 她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就相当于临时给他们做个培训了。   而供销社里,挨近四五点, 生意渐渐淡下来,众人都在磨洋工。   后边的门吱一声打开了, 邓顺发探了个头出来, 叫道:“雪梅你来一下。”   邓雪梅才进办公室没多久, 李孝红也借着去方便, 离开了柜台。经过办公室外面,隐约听到里面在谈论什么事。   邓顺发:“这次他们在对面开店,安的什么心,你应该知道吧。”   邓雪梅:“还能是什么心, 就是故意的呗。”   “当初为了把她弄走,费了这么多心思,没有想到她会出这一手,这个沈白露, 我真是小看她了。”   邓雪梅非常不屑一顾:“不就是小店吗?能卖多少东西。”   “今时不同往日, 大家都喜欢在外面买便宜货,他们可是带了一卡车的货回来,看样子就是有备而来。而且他们不光开了个百货店,还开了个服装店, 你的服装柜台销售业绩本来一直就不怎么样,这次只怕更加不容乐观。”   邓雪梅:“不是我说,大伯,这些衣服卖得确实太贵了,价格一直降不下来,外边那些服装摊子上的衣服就很便宜,现在不是人人都有钱买贵的新衣服,小孩子一年能买两身衣服就已经很不错了,大人可能一年都难得买一身衣服。”   邓顺发无奈道:“价格要是定得太便宜,我们也是亏,从县供销社进货就贵了一些,摊在店里,自然便宜不下来。”   “就不能不去县里的供销社进货吗?”邓雪梅也有些不懂,“去其他批发市场进货啊。”   “你懂什么,有的统筹物资是从县供销社里分配过来的,要是其他货不从上面进,只怕统筹的也不给分配。而且有的东西即使是从外面进货,摊在这里,这么多员工都要发工资,还得卖贵一些才能保证不亏本。”   邓雪梅说:“所以还是得减员吗?”   “这是肯定的,不光要减员,还得降薪,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减谁好,没有第二个沈白露好拿捏。”   李孝红在门边听到减员降薪的话,心中惊了一惊,只感觉这地方是真的没法待下去了。   正欲离开时,又听到邓顺发问侄女:“你问问华光,看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在管理上面做做文章,就不能找点疏漏管管对面的店吗?”   这话听得邓雪梅都皱起了眉:“这……恐怕没办法做文章吧。”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我辛辛苦苦帮你安排了这么多事,现在你不出点儿力气,将来大家一起等死吗?”   邓雪梅沉默了下来。   *   李孝红听着这些事儿,心中不禁直摇头。这一家子,是真的打算对沈白露赶尽杀绝吗?供销社弄成这样,大多是市场的原因,另一部分原因,都得归咎在邓顺发身上。   一下班,李孝红没有回宿舍,先去了对面找沈白露。   沈白露和方垒请她在小饭馆里吃饭,聊了聊在深市的一些事情,同时还说了说这两个店的打算。   方垒直言不讳地说道:“露露之前是怎么被弄下岗的,你们都知道,这两个店就算不是我们盘下来,也会有别人盘下来。”   李孝红说:“这是当然……其实你们现在把店开到对面,我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供销社本来这两年的效益就不大好,小人又实在下作,只怕没几天,我们也被扫地出门了。”   “这么严峻了吗?”沈白露问。   “要是有的人不藏着私心,可能还能撑一撑,现在简直是明目张胆要减员降薪……老刘也在琢磨后路,我先跑过来跟你们问问经。”饭馆里还有一些别的人,人多嘴杂,李孝红不便把话说得太明白。   方垒说道:“依我看,早点儿出来是好事,有舍才有得,离开供销社,外面有大把的机会。我们若不是离开,怎么会有现在呢?”   李孝红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比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我们在供销社干了十几二十年,有的人已经快50岁了,出去外面做什么呢?何况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家庭……”   这也是个问题……沈白露深思。   吃完饭,在路上走了走,李孝红这才把之前在办公室外听到的事说出来。   她还劝道:“你们也得小心一些,指不定工商所那边的人会找个什么由头,就让人查封了你们的店。一些不该卖的东西,千万不要卖……”   方垒沉吟:“早就料到他们可能还会出阴招……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迫不及待。”   “人心隔肚皮,那个人是真的坏。”沈白露也气愤地道。   “所以一定要做好应对。”   “没事,谅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方垒胸有成竹地道。   *   吃完饭,两个人先回方家村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东阳圩,为开市做准备。   沈白露特地叫了三鲜米粉,让老板做好后送过来。方垒带了一些木板和条凳,把木板架在条凳上,放在百货商店的门口,再将一些便宜、好用的商品摆在上面。   因为今天人手不够,昨天还特地打电话,叫春雨和晓冬也一起来圩市帮忙。他们原本还有一些吃惊,姐姐、姐夫什么时候开店了?过来后,才搞清楚状况了。   沈春雨说道:“可算要狠狠出一口恶气了,姐,你不知道,去年暑假,村里有的人说三道四的,说你是被开除了。”   “姐才不是被开除的,开除可没有半年补偿。”   “我也这样解释,但是他们不理解,只说怎么新来的人反而留下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算了,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去……你还记得是谁说的闲话吗?”   “记得。”   “要是他们来买东西的话,不要跟他们讲价,一分不让。”   “好。”   *   今天果然很忙碌。   服装店里挂了许多童装,以及年轻人穿的衣服,还有为数不多的一些鞋子、袜子,全都是从广州进的货,款式好看,质量优越,还特别便宜,与外边摆摊的衣服完全不同。   过年了,稍稍能挣到钱的家庭,都会给小孩买新衣服,一年就这一回,怎么样也不能亏了孩子。   所以很快就吸引了好多人过来,沈白露和妹妹、堂嫂就在服装店里面招待顾客,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一些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人,也趁吃午饭休息的时间,溜进了店里,看一看她又从广州带回来了什么好服装,挑中的基本上下手很快,看中就买。   外面的摊板跟前,更是挤了一圈抢购生活用品的人,他们批发了当地生产的一些洗护用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物美价廉。   为了抢占市场份额,把人吸引过来,这次基本上没有把油钱算进去,因为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有赚。   所以很快,百货店里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服装店里也生意兴隆,大家都忙不过来。供销社里的某几个柜台前却无人问津,生意惨淡。   邓顺发站在供销社柜台后,看着外边的热闹场面,脸拉得跟驴那么长,眼睛里的妒忌之火都要喷出来了,气愤地说道:“对面这是摆明了要搞斗争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刘福兴等人已经从李孝红口中听说了“减员降薪”的事,这会儿心中直冷笑。   论不要脸,谁能赢得过你?现在这样,不过都是你咎由自取。   *   忙到圩市散去,众人这才稍稍缓了缓。   摊板收了起来,方垒开车送沈春雨和晓冬回家,沈白露在店里整理,只大致地盘点了一下,果然超出想象。   正整理着,李孝红和王见娣走过来,王见娣说道:“露露,你们这生意呀……供销社里真是荒得都要长野草了。”   沈白露笑笑:“我们这次没进多少货,卖完就没有了。”   王见娣:“要是多卖几天,供销社干脆关门算了。”   李孝红:“反正马上就要关门。”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她们也是来看看新衣服的……   第二天依然是过年圩,沈白露没有想到,今天的供销社会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也在门前摆了一个摊子。   老段在摊子后大声说道:“供销社为了清库存,积压很久的货物便宜大甩卖了啊……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   有一些人被吸引了过去。   沈白露站在对面,看向这个摊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学乖了啊……   方垒问:“沈老板,有什么应对高招啊?”   “不用管,供销社我还不了解?那些积压了很久的货物,都是一些过时的东西,大家根本用不着,紧俏的商品他们才不舍得便宜甩卖。”   方垒:“那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沈白露点点头。   “得令。”   果然如她所料,围观的人看了没多久,全都跑开了,虽然邓顺发亲自在门口对那些围在摊子前的人说:“里面的货更全,也便宜,进去买吧。”   但是大家都不买账,里面的东西除了糖果类,还真是吸引不了大家,很多人在里面看了看,又很快跑了出来。   邓顺发阴沉着脸,恶狠狠看向对面…… 第74章 查抄事件   查抄事件   上午, 沈白露正在服装店里给婶婶选衣服,她带着小艳和小峰来买过年的新衣服,还带了另两个小孩的尺寸过来。   选了两套女孩子穿的, 沈白露以批发价收取钱, 因为男孩子穿的衣服款式比较少, 黄淑英决定再带小峰去两个姑姑那里挑一挑。   沈家两个姑姑最近这几天都在东阳圩服装行, 其他圩市虽然竞争没有这样激烈,但弊端便是客流量没有这么大。附近整个区域的人,都爱往热闹的东阳圩里扎, 做生意的人自然也更喜欢人多的圩市,使得这儿出售的物资更加丰富, 顾客可选择性更大, 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所以即便沈白露也在卖衣服, 但是款式都与她们的不同, 且沈白露做的是相对高端时髦一点儿的服装,她们俩则是走低端的路线,目标客户完全不一样。   二人收入相较去年,稳中有升, 加上这几天都把货物放在沈白露的服装店里,免了一笔寄存费,所以并没有什么抱怨,依旧堆满笑容地卖衣服。   正在忙活, 听见外边有一个打官腔的人在说:“店主是谁?你们这里有问题。”   沈白露走出去一看, 是罗华光带着两个同事过来。   罗华光瞟了一眼沈白露,很快朝向百货商店:“群众举报说你们店里有卖糖?”   方垒立即走过来否认道:“没有的事。”   “有没有,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得查了才知道。”罗华光再次不怀好意地看了沈白露一眼。   方垒立即挡在了沈白露面前, 手臂一伸:“欢迎进去查。”   旁边有一些围观的群众,纷纷凑了过来,有的人还在一旁议论。   “他们有卖糖?没有看到啊……”   “也许藏起来卖的吧。”   沈白露吩咐道:“春雨,看好服装店里。”说罢紧紧跟在方垒后面。   罗华光带着同事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翻,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们当然搜不出来,但是他们过来的目的,原本就是给店里制造麻烦,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货,都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   走出来的时候,还故意说道:“查了,暂时没有看到。”罗华光停了停,又冷笑说,“也或许,是那些糖早已经被你们卖完了或者藏起来了。”   这种污蔑人清白的话,简直跟杀人诛心差不多,方垒说道:“你替公家办事,说话要有证据的,现在不是文|革时期,你要是凭空捏造有人举报,凭空说我们卖了不该卖的东西,我也是可以去向上级申冤的。”   “我不过是公事公办,既然有举报,当然就要查清楚,市场不容你们放肆。”   方垒凌厉的眼神瞪向罗华光,沈白露担心他们打起来,拉了一下方垒,说道:“现在市场经济虽然放宽了,但严格地说还是属于计划生育时期,我们都是守法的……”   方垒立刻会意,提醒道:“老婆,你说错了吧,是计划经济时期,不是计划生育时期。”   “啊对,一激动,给说岔了。”   “虽然都有计划二字,管的可完全不一样啊,计划生育农村不提倡生两个,机关单位工作的人只能生一个……”方垒补充着。   “是了是了,现在依然是计划经济时期,不让个体户卖的东西,我们自然不会卖……”   两口子跟唱双簧似的,故意去刺激罗华光。他们把女娃送走,以图再拼个儿子出来的破事,谁不知道啊……自己的屁股还没有擦干净,就急赤白脸地充当邓顺发的打手,他的脑子是被脏东西糊住了吗?   此刻罗华光脸上就没有什么好表情。   沈白露又问其他两个人:“工商同志,你们今天查完了吧……我们还能做生意吗?”   罗华光难掩怒色,说道:“查完了,虽然暂时没有发现糖类货物,不过以后你们小心点。”   “会的,肯定会加倍小心的。”方垒说道,“慢走呀。”   被这件事情一耽搁,店里的生意也流失不少,虽然不在乎这点儿损失,但是他们的做法实在太让人恶心。   *   这次工商所的查货事件,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罗华光回去以后,把邓雪梅训了一顿。   “你们供销社的事情以后别往我身上扯,我可不是给你们充当打手的。”   邓雪梅有些不服气:“什么叫给我们充当打手,不过是让你帮个小忙,又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你们平日里追着人家私下挑米来卖的人跑,现在查一下百货商店怎么了?”   “真是没脑子,孩子的事总有人传出去,将来生孩子怎么办?你不怕,我还怕呢!”   “平日里你享受我们供销社的好处,是眼睛都不带眨的,现在不过是让你帮一下小忙,你就怕这怕那。那个孩子早就已经对外说夭折了,送到哪里连我都不知道,我就不信他们会知道……”   罗华□□道:“我懒得跟你废话,现在来工商所拿营业执照的人越来越多,等出了年,只会更多,供销社早就萧条了,卖那么贵,早晚得关门大吉……总之你们供销社的那点儿破事,以后别来找我。”   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次日,罗华光从市场回来的时候,却一眼瞥见方垒从所长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虽然没有碰上面,但是远远儿地就看见方垒脸上散发着的不屑表情。   罗华光感觉不妙,赶紧找了个递材料的借口,去了一趟所长办公室。   “所长,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供销社对面的百货商店里有销售糖类商品,昨天上午我带人去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糖,但是不排除已经卖完了。”他递过了那份举报事务说明材料。   老所长嗯了一声,接过材料,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罗啊,小方的店不会搞这些名堂,他们又不是流动摊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种商店要是敢卖统购统销的商品,一下子就被抓到罚款,得不偿失。”   “我是接到了群众举报,才去检查的。”   “当然,你这事也办得很好,只是现在很多举报,不过是眼红人家店里生意好,你在检查的时候,要也顾及到这一点,别听风就是雨的。”   罗华光在单位里混了这些年,自然能听出所长的弦外之音,只得点头说:“是,以后会注意的。”   回到科室,却有些想不通,方垒跟所长是什么亲戚关系吗?   四下一打听,才从黄大姐口中得知,所长跟方垒外公家是一个村的,二者多少沾点儿亲,带点儿故。   怪不得所长会是那样的态度。   罗华光摇了摇头,供销社那些事,他是真的不想管了。   自从上回雪梅小产后,身体受到了损伤,流得不是很干净,又遭了刮宫的罪。而且据说子宫会越刮越薄,得让它长厚一些,再怀小孩,所以近期都不敢再有怀孕的打算。   这也就罢了,偏偏跟邓雪梅两个人简直是鸡同鸭讲,话说不到三句就必然吵架。   这日子过得半分意思也没有,有的时候,他也想干脆一离了之。   可是一提离婚的事,邓雪梅就闹得整个工商所都不得安宁。   “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罗华光也百思不得其解。   *   查抄糖品事件尘埃落定,商店没有任何影响,反而真的有人偷偷来打听:“听说你们这里卖不用糖票的糖?”   方垒啼笑皆非:“这个真没有。”   问的人有些失落:“哎没有糖票真是难办,偏偏过年家家户户都要买糖。”   方垒心道,要不是树大招风,随时被盯上,我是可以弄糖过来……   相安无事了几天,邓顺发似乎放弃了治疗,没有再作妖。   但是沈白露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自家两个商店里过年的紧销品都卖得差不多了。   服装店里,冬装已经所剩不多,打算留着来年冬天再卖,批发的春装,也等着春暖花开时再挂上墙。   百货店里盘点了一下,有的货也是直接售罄……   明天就是除夕,再过来营业半天就好。   沈白露去圩市上买了些对联,打算除夕一早就贴在店门两边。   特地给弟弟、妹妹买的过年新衣服,已经被他们带回了家。沈春雨还笑眯眯地说:“姐,你不知道,我穿上你给我买的衣服,我同学都以为我是县城里的人。”   “瞧你臭屁得,可别在学校里搞攀比,来自农村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成绩差才丢人。”   “没有攀比,我的成绩也还可以,这次考进了年级前二十。”   沈白露说道:“还是得加油,进前十。”   “嗯!”   问方垒:“我们这些货要不要搬回家?过年这几天,店里都没有人,我真怕有的人居心不良,干偷鸡摸狗,放火烧店的事。”   方垒说:“贵重的带走吧,其他的不要紧,即使全被拿走也损失不大。放火的话,一整排店铺都会受影响,他们不敢这样猖狂,顶多小偷小摸进来。”   堂哥说道:“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要过年呢,谁会闲着没事干来犯罪。要是被抓获了,可是要坐牢的。平时的话不打紧,我们都吃住在店里。”   沈白露点点头,有的小人是怎么防都防不住的,不如让他们自动上门,自露马脚也好。   供销社在这场年货销售大战中,完全没有占到任何便宜,除了一些独有的东西,让人不得不进供销社里买,其他的都已经在市场上有便宜的替代品。   除夕当天,关好门,收拾好东西,邓顺发召集员工开会。   人人都以为要发点儿年货,结果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今年的效益,大家也都清楚,不必我来多说。这个年,实在发不出年货,勉强只能发上个月的工资。”   众人一片静默。   “还有,明年开年后,会考虑裁减员工,并且薪水也会作相应调整,否则供销社也要经营不下去了。这个春节,大家就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好好想想各自出路吧。”   …… 第75章 致敬……   吃过年夜饭后, 方垒照旧在旁边的空地上放烟花,沈白露在房间里数着钞票算着账。算盘噼哩啪啦作响……没有想到扣除这,扣除那, 两个店也在这几天赚了将近小一千。   很可观啊……过年圩市的流量真不是吹的。   方垒凑到窗户边:“还在数钱呐, 快出来放烟花啊。”   沈白露突地想起了贷款的事, 只问:“你从银行借的贷款先不还吗?”   “当然先不还, 贷的两年期,还没有到期呢,先用这笔钱开疆拓土。”   嗯, 颇有道理。   不过方垒沉吟道:“之前没有买台电视机回来,失策了, 不然好歹可以看看春晚……”   “明年再买也不迟……”   “别数这些毛票了, 赶紧的, 看烟花。”方垒催道, “今年买了大点儿的烟花呢……”   实在弄不懂他对烟花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   “你怎么这么喜欢放烟花?”   方垒淡淡地道:“小时候我家还挺穷的,只能眼巴巴地看别的小孩在空地上放烟花,后来家境好了一些,又规定城区不准放烟花, 所以我是真的没有放够烟花。”   原来是补偿心理作遂……沈白露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出去跟他一起放烟花。   *   过年比较轻松,初二回沈家村拜年,陪爷爷说了会儿话, 又去叔叔家坐了坐, 听小艳说他们的历史老师宋建国已经在秋天的时候离婚了。   沈白露与方垒对视了一眼。   小艳说:“这个离婚闹得挺轰动的,后来宋老师教完这个学期,就调到别的地方去了,说是有人介绍了外地的对象给他, 他要去他对象那儿教书了。”   “他前妻呢?”   “好像也调走了PanPan……具体的我不清楚。”   居然能离成功,算便宜了这个猥琐男。   初三这天,和方垒去给他外公外婆拜年,依旧是吃吃喝喝,没有什么新事。只不过因为工商所的所长也在本村,上次方垒去工商所找他聊了聊被查抄的事,这回特地带了些节礼去他家里拜年。   所长说道:“现在市场放开之后,来东阳圩开店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供销社受影响是很正常的。小罗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好好收场,成天搞些歪门邪道的事,你不用管他。”   方垒说道:“虽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如果有黑手来故意整人,有时候真的防不胜防。”   “你不用怕,我们东阳圩现在是市里的示范性乡镇开放市场,市领导着重关注的,他能翻得起什么浪。今年还准备再改建一排店面,延伸到卫生医院那头去……”   正聊着,所长的儿媳妇在外边嚷着:“爸,得财叔家里在挖莲藕,你不是最喜欢吃莲藕吗,要不要去买点儿?”   进门看到沈白露与方垒二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有客呀……”   沈白露奇怪地问:“怎么现在才挖莲藕?”   “他们家种的是冬藕,过年前挖了一部分,今天来了很多县里的亲戚,想带些新鲜莲藕回县城,就又下池塘去挖了。”   沈白露也挺喜欢吃新鲜的莲藕,站起来说:“在哪挖?我也去看看。”   *   外公外婆家附近有好几个村子,离得最近的就是李家湾。两个村子之间,分布着若干稻田、菜地、池塘,有的归外公家村,有的归李家湾。   池塘边已经围了好些人,沈白露过去时,正好有人挖了一根巨无霸莲藕出来。   “这也太大了吧。”   沈白露围在一边挑了几根粗细适中的莲藕,洗净了拿草绳子拴起来,由方垒提着。准备返回外公外婆家吃午饭时,却一眼看到不远处的菜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摘给猪吃的白菜。   “秀兰?”沈白露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李家湾村就在对面,秀兰嫁在那个村。   “谁啊?”   “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她以前帮过我很多的。”   沈白露越发确定她就是沈秀兰,走了几步再次叫了声:“秀兰——”   沈秀兰抬起头来:“露露,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来给他外公外婆拜年。”   解释了一番,她才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   “你的脸怎么了?”沈白露看到秀兰的脸颊处,似乎有瘀伤,一边脸还显得有些肿胀。   沈秀兰不好意思地用齐耳的头发遮了遮:“没事,不小心自己磕的。”   她很快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你的——”   “嗯,他就是方垒。”   “好好好,挺好的——你有没有时间,去我家里坐坐。”   沈白露说道:“我们买了些莲藕,等下还要去他舅舅家吃午饭,下次再去你家里坐。对了,你要不要莲藕?”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吃,过年时他叔叔家送了一些给我们,还没吃完呢。”她拒绝道。   “我听说你没有在供销社上班了,去南边了?”   “嗯,在那里做点儿小生意。”   “噢,挺好的。”   两人突然有些沉默,恰好这时,方垒的舅舅过来叫他们回去吃饭,这才道别。   走在路上,方垒见沈白露一脸凝重,问道:“你是不是还很在意她脸上的伤?”   “嗯。”   “一看就是被打出来的。”他笃定地说。   “我也怀疑,但又不便去戳穿。”   “他老公有家暴倾向么?”方垒问。   “可能……我只记得那一世他们一直没有生小孩,所以经常吵架。具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可能是两个人都有问题……”   有关沈秀兰的一些记忆,她原本就不是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只是听到一些传来传去的说法,加之后来也没有见过面,所以根本不清楚。   方垒看了看沈白露:“生育问题,得去医院检查过才知道,瞎琢磨不行。”   “是啊……而且涉及隐私,这种事情她不说,我也不好问,想帮都不使不上力气。”   “下次有机会,再跟这个发小好好聊聊吧……”方垒搂了搂她的肩膀。   *   在家歇了几天,招待了几拨客人,沈白露基本上没有怎么费力气,做饭掌勺的事都是方垒来干。   二人打算正月初十才出发南下去深市,初八那天送妹妹去县城上学,弟弟沈晓冬也一起去县城转车去市里坐火车。   送别弟弟妹妹后,跟方垒手牵着手地在县城里逛了逛。   县城里有一家新的百货商场,才刚开业一年,模样布置得有些像供销社,听说县供销社最近也在改革,要把统分统配的模式改成签劳动合同的模式。   想到东阳供销社里的几个同事,一出年就可能要被裁员,沈白露说道:“要是我们有钱,也来这里开一家商场,聘请几个业务能力还不错的同事过来上班。”   方垒:“在深市开百货商场不好么?”   “深市也开,这里也开一家,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乡,来建设建设家乡不应该吗?”   “应该,那就开吧。”   “可惜目前只能过过嘴瘾。”   *   途经农业局时,方垒想到楚家丰就在这里上班。   “要不去找找家丰吧,上次贷款多亏他帮忙,也不知他今天上班了没有。”   “好啊,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楚家丰是邻县人,在家中过了年,昨天就赶了过来,现在正在办公室。   一看到沈白露和方垒,楚家丰就无比热情地招呼着:“你好你好,真是太久没有看到你们了!怎么样,最近还好吗?诶不用回答,一看你们这样,就知道肯定过得很好……”   因为当时正好是午饭时间,三人便去外边的餐馆里吃饭。开门的饭馆不多,三人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营业的饭馆。   一坐下来,楚家丰就问:“露露你现在还在供销社上班吗?”   沈白露:“去年5月就没有在供销社了,后来也去了深市。”   “这样啊……老方,看来你的生意经营得不错啊。”   “混口饭吃。”   “你可真谦虚!”   沈白露知道楚家丰是一个具有专业技术的人,问:“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计划和打算?现在在农业局上班,还会去稻田里面做试验吗?”   楚家丰说:“你还真别说,我去年一年就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偶尔才去一下田地,这班上得实在没有滋味,也不是我的追求,所以,我已经申请了省里的一个杂交水稻研究团队,很幸运,他们同意借调我去参与一个项目,过些天办好手续就去报到。”   沈白露惊喜地说:“真的吗?家丰你真的太棒了!恭喜恭喜!”   楚家丰一谈到研究水稻的事就神采飞扬:“我之前在东阳公社种植杂交水稻试验田时,写了一些论文与报告,他们看过我研究的成果,觉得我很合适,才同意我加入团队。”   沈白露由衷地说道:“家丰,我一直就挺佩服你的,你有过硬的技术,有对水稻研究的热情,也有吃苦的精神,相信你一定会取得巨大的收获!”   他笑了笑:“谢谢你的认可,我可能不适合在办公室坐着,也不适合去做生意,但是研究杂交水稻,我是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们有所不知,虽然现在大家都有饭吃了,但其实我国的水稻种植技术并不是很科学与先进,玉米、小麦等种子质量更是远逊欧美国家,一旦发动粮食战争,我们若没有自己的制种技术,将来肯定要受挟制。而我国对杂交水稻研究居世界领先水平,有种子有技术,手里才有粮,心里才不慌……”①   方垒点着头说:“确实,保障粮食安全,意义无比重大,堪称国之重任。”   楚家丰只要一提到自己的专业技术,便侃侃而谈,浑身发光。   沈白露欣赏地举着茶杯:“来,那我们就以茶代酒,祝贺你朝着这一伟大而崇高的目标前进!”   …… 第76章 供销社的变革   供销社的变革   正月初九, 恰好是2月10日逢圩市。   早春依旧寒冷,天刚蒙蒙亮,沈白露和方垒就起床了, 今天要去店里开业。   在店门口, 方垒放了一长串鞭炮。   “开业大吉!”几人不断地说道, 仪式感十足。   而今堂哥、堂嫂要在店里干活, 家里的那些农田,大伯和大伯母是肯定耕种不过来的。方垒已经把自家的几亩田,交给了一个亲戚代为耕种, 每年回馈给他们少量粮食就行。   今天除了他们,开业的店铺还有好多家, 鞭炮声此起彼伏。   八点半, 供销社门口聚拢了一堆员工, 随着噼哩啪啦的声音响起, 沈白露从店里望出去,硝烟弥漫,地上一地碎红,只是部分员工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听说他们一开年就要实施一系列改革措施,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裁员、减薪是少不了的。   今天开市十分清闲,尤其是服装店,除了附近两个认识的店主过来打声招呼, 连进去看衣服的顾客也没有。沈白露和堂嫂把年前批发的一些春装挂在了墙上和衣杆上……   *   供销社除了门是开着的, 只有老段独自在外边招呼偶尔进店的人,其余人全都在办公室里开会。   邓顺发也效仿县城供销社的做法,将统分统配的模式,改成签劳动合同, 一年一签。如果不签的话那么就视作自动离职。同时,员工的工资也做了相应的改变,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销售额,如果当月没有完成销售目标,那么工资便只能领七成。超额完成的,超额部分会获得一定提成。   看起来似乎有一定的吸引力,实际上在里面干久了的人都知道,定价几乎是死的,价格与外边的相比毫无竞争优势,人家凭什么来买呢?   劳动合同签还是不签,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如果不签的话,领了当月工资,便视为离职了,连补偿金都没有。   邓顺发还假模假样地说:“这也是跟县供销社里学习的经验,与乡里一起商量出来的对策,此一时彼一时,供销社也有供销社的难处,现今整个供销系统都要自负盈亏,从县里进的货也不能再退货,大家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众人一片沉默,各有各的想法。   散会后,大家回到柜台,半分上班的心思也没有。   中午吃饭时,李孝红来到沈白露的服装店聊了会儿天,把开会的事情说出来。   “改革改得这么狠啊……”沈白露吃惊地道。   “那可不,这样算一算,还是你那时候离开划算多了,起码有半年的补偿金可以拿。”   “那红姐,你要签劳动合同吗?”   李孝红说道:“我当然没办法再干下去了……我那个柜台的销售情况我清楚得很。锅碗瓢盆又不是统销货,每一圩都有那种卖碗碟的人过来,你也看到过,虽然可能烧制出来的有点儿瑕疵,但是便宜啊,一个碗嘛,能装饭、不磕嘴就行了,谁会在乎碗底有没有小颗粒,况且花样还别致。”   沈白露点点头:“这也是。如果不干了,你有什么打算?”   李孝红:“过年的时候,跟我家那口子商量过了,也想盘个店面,卖这些锅碗瓢盆,我就不信了,赚的就算不比工资多,也起码不必只拿七成工资啊。”   对于李孝红出来开店自主经营的事,沈白露是持一万个支持态度的。   “红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赚的一定比工资多。”   “我现在只是愁不知道去哪里进货。”   “市里的批发市场啊,那里有很多货,你有经验,分得出来什么样的是好货。”   “嗯,我是得着手去干这事,先把店盘好,再去申请营业执照。”   挨着杂货店旁边不远就有一个店还没有盘出去,沈白露说道:“红姐,不如你就直接把店开在我旁边算了,咱们离得近也有个照应。”   “我还真有这个打算。”   “我上回进了一些饭盒,质量非常好,价格也便宜,你要是不嫌弃,原价批给你,你那边专营这些器具,更方便售卖。”   “那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我们再回来,要是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货物,顺便给你捎些货……”   不是沈白露爱做老好人,而是她曾经帮过自己很多。而且她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竞争,目前联合起来,一致对付供销社才是正经的事。   有沈白露的鼓励,李孝红更加坚定要从供销社里走出来,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好的活路。   沈白露又问:“除了你,其他人是走是留啊?”   “其他人都还没有决定,不过过年时,我遇到过刘福兴,聊过这事,听他的口气,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想法。”   “刘叔打算做什么啊?”   “他当时没说,但看起来他也心中有数,并不担心。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有手有脚还怕找不到活儿干?”   ……   *   这两天,供销社的气氛不是很好,一直死气沉沉。。邓顺发开完那场员工会后,又逐一把员工叫进办公室,一个一个地亲自问询,颇有逐个击破的意味。   轮到李孝红进办公室了,邓顺发假笑道:“孝红,你在供销社工作有二十年了吧?”   “没,十七年。”   “嗯,也是很老资历老员工了。”   李孝红淡定地看着邓顺发,想看看这个老滑头要耍什么花样。   “我已经跟前面几个人聊过,他们都打算留下来呢,看样子,大家都不怕挑战……你要留下来一起干吗?”   李孝红:……   不对吧,邓顺发在耍什么心机?明明之前找的老钟、刘福兴是打算出去合伙做生意的,怎么在他嘴里,就变成了都打算留下来?   “留下来也好,有什么苦,大家一起撑,只是这样一来,供销社的工资支出就还是很大,况且春天销售是最差的,可能七成工资都发不了,只能领到一半工资。”   李孝红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挨千刀的邓顺发……摆明是恐吓啊,实际上就是逼着大家不要留下来吧。”   她笑了一笑,回道:“主任,我已经盘下了对面的一个店面,过年时跟我家那口子商量过了,自己出去干个体户经营。”   邓顺发的脸色瞬间由假笑变得很难看。真好,真行,一个个都在对面跟供销社对着干。   “合同我不会再签了,找个时间结工资吧,我也没工夫在这儿耗着。”她十分干脆地说,“不过还是希望供销社能在你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正常点的人都能听到话里藏着的几丝嘲讽味。   明明邓顺发弄出这些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赶人走,可是如今却好像是在给自己增加经营的难度,现在不光李孝红也在对面开店,刘福兴和老钟也要出去经营。   可是经营什么,他们又不明说,让他更加没谱起来。   “你也要做个体户?卖点儿什么呢?”   李孝红:“没想好,先看看吧。”   邓顺发沉了沉气,努力地摆出了一惯的微笑:“这是好事,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意了……”   ……谈完话出来,李孝红笑得脸都有些僵,这才深切体会到,当初沈白露离开供销社时的心情——巴不得供销社早点儿关门。   最后结果统计出来,只有李孝红、刘福兴、老钟离开,其他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继续留下。   刘福兴和老钟合伙做化肥、种子的生意,当时恰好是春耕,买化肥的人很多。刘福兴有个亲戚是隔壁县的化肥经销商,做化肥生意前期的流动资金比较高,所以二人合伙,勉强能开。   但只要开起来了,定然又是稳赚不赔的,甚至会把供销社化肥门市部的生意也抢一部分。   三人离开供销社的时候,全都憋了一口气,毕竟被变相地挤出供销社,而且半分补偿都没有,谁会轻易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往后经营起自己的生意,必当格外卖力。   *   沈白露和方垒经过两天多的奔波,总算抵达深市。   这次他们并不是空车而回,而是运了一些大米回来。   由于深市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人口,粮食虽然没有出现缺口,但是粮票供不应求,明面上的粮食交易市场,是一定要有粮票才能买得到粮食的,但是为了解决那一部分没有粮票的人的口粮问题,市里相关管理人员,对私下里的粮食交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白露起初有些担忧:“万一被抓到了,要罚很多钱的。”   但是方垒笑道:“放心吧,我有自己的渠道,不卖私人,几斤、十几斤地卖,那得卖到猴年马月去了……我只批发卖给饭店或者建筑工地的食堂,好歹把油钱赚回来。卖给建筑工地的话赚钱是其次,算是给他们一个顺水人情,以巩固钢材生意。”   他的生意头脑,一向都是很灵活的。   据他说,在今年冬天,深市会率先取消粮、油、肉票,到时候他们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卖大米了。   沈白露对此并没有记忆,但料想他的记忆不会有错。   才刚回深市没几天,方垒就把大米销售一空,随后笑吟吟地带回来一台电视机。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电视机票…… 第77章 机会给有准备的人   自打有了电视机, 小胖子来得更加频繁了。   在仓库的屋顶竖了电视接收天线,不光能收到本土的电视台,还能收到香江对面的几个台。   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播, 小胖子每天都兢兢业业地, 晚上一到点就奔过来。白天喜欢拿根棍子或者赤手空拳耍几下, 立志要练出一身绝世武功。   沈白露和方垒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每天都笑呵呵地逗小胖子:“降龙十八掌练到第几式了?”   今年一开局就形势大好,不光深市,连带着周边各地都在搞建设, 钢材的价格迎来了一波上涨,方垒的生意也更加好做起来。   他现在不仅仅只经营一两种钢材, 同时还经营其他型号的钢材。   沈白露也没闲着, 做着服装生意的同时, 意识到光靠这样一件一件地积累, 得积累到猴年马月去,才能做大做强。   但是现在做什么都要有起步资金,否则便是寸步难行。   沈白露现在可没多少资金来一下子就去开什么商场。   不过庆幸的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可以先制订一个计划慢慢实施。实在不行,先攒钱买房子,几十年后做包租婆……囧。   想到这点,沈白露心里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   房子固然要买, 可她的目标是让自己的老本行——百货事业发扬光大……   只是距离那一步, 中间还有数不清的步子要走。   挣钱的事儿,自己现在是真的比不过方垒。方垒特别有远见,一退伍就在深市找中介注册了贸易公司。虽然只是个空壳公司,但是为顺利拿下钢厂的经销权奠定了基础。   所以她也隐隐想做个什么商品的经销商, 前提是得赶紧先做好准备才行,不然到时候商机来的时候,还要临时去注册,就晚了一步。   所以她也先在深市找中介注册了公司。   现在深市为了吸引人前来发展经济进入,开公司的手续比较简单。   同时,又想了想,既然深市都注册公司了,老家那边也要注册一个公司吧。要不然将来怎么去开百货商场啊……   把这事说给方垒听。   方垒说:“确实应该早点儿去布局。”   “那我还得回去一趟,办理注册公司的事。”   方垒眼下生意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出远门,沈白露只好先把摆摊的事丢下,自己回家去办理公司注册。   回家时是5月份,沈白露顺便带了一些货回去。   为了方便,沈白露就在家乡所在的市里注册公司,本着起个常见名字好养活的原则,注册了一家“欣欣贸易公司”,想着如果将来回家乡开百货商场,干脆就叫欣欣商场得了,好叫又好听,欣欣向荣,意义也好。   当时注册公司的人还不多,且大多数都是贸易空壳公司,沈白露在等待工商审核的时候,没有回深市,在东阳圩忙活。   *   李孝红的店现在已经在顺利营业,沈白露没事就去她那里坐坐,聊聊天。   她的货架上,碗、盘、钵、盆、茶缸、饭盒、热水瓶什么的一应俱全,简直是把她之前从供销社的柜台又复制搬了过来。   她笑着说道:“自打出来经营,人是过得高兴多了,虽然生意不旺,但是勉强能过日子。遇到那种刚分家,要添置新碗筷的小媳妇,买东西还挺挑的呢,不好看的东西都不要的”   沈白露说道:“这次回来,方垒没时间,不然我进一车的货过来,顺便给你捎一些那边的陶瓷碗碟,有的真的特别精致,有点儿闲钱的小媳妇看了准会心动。”   “不着急,下次有空再进货也行。”   “对了,对面什么情况?”   李孝红微微摇头:“不大行。”   虽然走了三个人,又减了大家的工资,但是事实上效果并不理想,反倒是有的柜台工作人员,知道拿不到全部的工资,卖东西更加散漫起来。   “王见娣不只一次地跑过来跟我埋怨,说供销社怕是撑不了几年了,还是我这样自己经营比较好。”   “奇怪,她怎么不自己出来?”沈白露有些不理解。   “说是她老公不让,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单纯做布匹生意可不好做。”   这倒是,现在布匹又没有完全放开,而且群众对布匹的需求也在日益减少……王见娣也不是那种特别有想法有干劲的人,所以估计是难做的。   李孝红还笑道:“你不知道,每逢圩市,来我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多,那边的越来越难萧条,邓顺发有几次都故意在供销社的门外说话说得很大声,说什么都是被一群白眼狼给害的。”   “白眼狼?他是疯了吧……”   “不用理会他,像他那种人,算盘拨得比谁都精,指不定哪天把剩下的老员工也都赶出来,供销社就变成他私营的了。”   这天,堂嫂有事回了一趟家,李孝红走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了没有哇,她又怀孕了。”   “谁,邓雪梅?”   “除了她还会有谁?我听王见娣说的。”   “这么快哪,这回又要去验了才决定要不要?”   李孝红却摇头道:“我听谢芳说,妇产科的医生检查过,她这一胎不能再流了,不然将来都怀不上。还有现在医院那边也管得严,不准去看性别。”   沈白露:“那就祝她这胎如愿吧。”   在家里待了二十天,营业执照之类的总算搞定了,沈白露马不停蹄地回了深市。   *   虽然说注册的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派上用场,但是有备无患,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沈白露才刚回深市,就被方垒告知:“街边有个店面,我觉得十分适合卖服装生意,你天天去外边摆摊,太辛苦了些,还是开店吧。”   当时的店租并不贵,沈白露自己也完全有能力开,过去看了看地理位置,正在两条路交汇的地方,确实还可以。   沈白露忙着装修了一下,终于结束了天天早出晚归去摆摊的辛苦日子……营业没多久,附近有一个店铺要搬迁到更繁华的地方,沈白露当即把它盘了下来,用以做百货商店。   方垒去钢厂出差了一趟,回来听说后,只问:“沈老板,你一下开两家店,忙得过来吗?”   “这简单,找个人帮忙看管服装店就行了。”   “招到工了吗?”   “招到了,下周就可以来上班。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   “谁?”   “王香英。之前在病房里认识的那个,叫她阿英或阿香都行。”   王香英有次过来玩时,抱怨说:“虽然厂里工资还可以,但是加班也很多,晚上的时候眼睛被光照得都要看不见了,几次都出错了。”   她的眼晴有旧疾,又生了这么多孩子,身体拼不过那些年轻的未婚女孩。   沈白露盘下店后找到她,问:“你愿不愿意来店里帮我卖衣服,我给你开同样的工资,你不用那么辛苦,还可以把小女儿接过来。”   她瞪圆了眼睛:“真的吗?那我以后要改口称呼你为露露老板了。”   “好说好说。”   ……   方垒听完沉思道:“我在思考,我这边现在也有些忙不过来,琢磨着把李国勇叫过来看仓库。”   沈白露:“早就该叫了!”   *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李国勇还没有从家里出发,百货商店也空着还来不及装修与铺货,沈白露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健力宝诚招经销商的广告。   沈白露蓦地想起,这款饮料于今年才上市,不久后就会随着奥运健儿出征洛杉矶奥运会,从此风靡大江南北。沈白露二话不说,装修也不管了,货也不进了,把服装店扔给阿英看管,就连夜让方垒开车去了健力宝工厂。   方垒对她的敏锐嗅觉也无比惊叹,说道:“我居然忘了这个品牌,如果能早点儿做准备就好了,现在过去,只怕深市的经销商都被拿走了。”   开车去了隔壁市的饮料工厂,与销售部的经理谈了谈,果然,深市的经销权已经被人拿走了,但是还可以做他们的区域代理商。经销商是可以自己定价的,代理商只拿工厂佣金。   同时,沈白露所在的省经销商还空缺,经销权并没有被拿走。   沈白露立即开口道:“那我们做这个省的经销商吧。”   销售经理看了沈白露一眼,大概是有些不信任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敢开口这样说话,随后把目光转向方垒。   方垒接过话道:“我爱人的能力并不逊色,况且她已经在家乡注册正规贸易公司,我们现在手上有足够流动资金,同时有一辆卡车,资格并没有问题。如果你们这边允许,我们马上回省经营,并马上在各市寻找到市级分销商……”   沈白露也点头道:“我们两个现在都在深市做生意,手下有员工打理生意,虽然我们看起来年轻,但是做生意都有些年头了,并且又是有知识文化的人,懂得经营……”   当时距离奥运会开始还有一个多月,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情况,为了尽早确定经销代理人,工厂本身也有些着急。   而今见这对年轻的夫妇诚意十足,思维逻辑都很清晰……销售经理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流动资金,你们也是做生意起家的,很清楚这个。”   沈白露:“没问题,最低需要多少流动资金?我们可以打流水、拿现金过来证明给你看!” 第78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沈白露的话, 引起了销售经理的一阵笑……   沈白露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着急,在谈生意的时候这是大忌。   方垒也察觉到了这点,接过话说:“经理你别误会, 我们深市的生意一直在忙, 今天抽时间过来, 还得再赶回去。这单生意能谈则谈, 谈不拢则不必拖延。”   经理说道:“我也相信你们的诚意与实力,只不过相关流水资质是要审核的,而且省级独家经销商的资格, 最终还得由我们厂长来定。”   方垒:“那么今天方便见见厂长么?”   “我们厂长出差去了,大概后天才回来, 你们要不三天后再来一趟吧, 来之前最好打电话过来确认一下, 也免得你们白跑一趟。 ”   回去的路上, 沈白露有些泄气地说:“我刚才一时被冲昏了头脑,都没有发挥好。”   方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没事,这个厂之前不过是一个即将倒闭的酒厂, 被厂长救了回来,后来他机缘巧合发现电解质功能饮料很不错,这才研发出了健力宝,现在市场也在摸索, 在外省几乎无人问津, 我们不愁拿不到经销商的资格,毕竟我们可是开了挂的。”   “嗯。”   三天后,沈白露和方垒又过来了。   厂长早就知道他们的来意,问:“你们怎么有如此大的信心?”   方垒说:“我们也是偶然买了一罐健力宝喝, 才发觉它不光好喝,还让人神清气爽,精力恢复得特别快,能与可口可乐媲美,而可口可乐的销售情况,是实实在在的,我们自然相信贵厂饮料的发展。”   沈白露则说:“我还听闻你们有赞助本次奥运健儿出征,厂长,我不得不说,您的营销思路是非常英明的,这在营销学上是非常典型的事件营销。”   “事件营销?”厂长有些愣。   沈白露点头:“对,在营销学上就是这样说的,奥运会是一次体育大事件,我国时隔32年重返奥运赛场,运动员但凡获得一块奖牌,都是要载入历史的……利用这次事件,做好营销,推广向全国……厂长,你说我们有没有信心?”   她一顿解释,厂长这才恍然大悟地说:“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原来还有学术方面的含义。”   “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我也只是学过一些皮毛,在实战经验上,远远不能与厂长相比。”   厂长笑笑:“你们年轻人,懂的多,有想法,其实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有人称我现在相当于是一场‘赌博’。”   沈白露:“那我们这次愿意陪您一起赌!”   ……   中间商谈的细节倒也没有什么可言,只是在最后盖上“欣欣贸易”的那个公章时,沈白露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今天落实好了主合同,沈白露又先付了订金,签了订货合同预订了一批货,等着落实好了经营仓储地点,再让他们发货过去。   *   回到深市,李国勇也过来了,他跟他们一样,住在隔壁的仓库里。听闻沈、方二人的事业发展得如此红火,他羡慕又佩服地说:“你们有这样的能力,我真的佩服至极。”   方垒:“我们也是运气比较好,赶上了一些好机会。”   沈白露安排了一下服装店的事,着手准备独自回家乡,去寻找合适的经营地点。   思来想去,最好还是在省会经营,也方便市级分销代理去洽谈、运货。   方垒是有些担忧的:“你现在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创业,又没有熟悉的人可以帮你,我可不放心。”   “没事,我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会小心注意的。我先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办好经营执照,货还没有这么快过运过去,只是做做前期准备工作,你放心吧。”   方垒摇头道:“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这儿有国勇看着就行了。”   “真不用,钢材生意你也走不开啊……要不然这样,我到了之后,每天给你报平安,好不好?”   出发去坐火车的时候,方垒继续再三叮嘱。   沈白露笑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就当我这次回家乡去旅游,顺便再租个适合的大店面,再办个经营执照,招两个帮手就行了。”   方垒生怕她资金不够,临时又塞给她一千块。   *   创业向来艰难。   但这个时候,机会果真遍地都是。   省会虽然发展并不繁荣,但也有城市的模样,她过来时,先是住招待所,确定好了店面后,才在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住下。   店面就在市区交通方便的路边,旁边还有一些化肥经销商、家电经销商。店里除了购置的两张办公桌,安装了一部电话,几十平米的空间,都用来做仓储。   当时已经是7月了,距离奥运会开幕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沈白露顺利地招了两个大学男生小程和小冯过来打暑假工,与此同时,工厂那边发货了,订的一车饮料如约而至。沈白露与手下员工一起,把成箱的饮料搬进了店里。   大家累得不行……   沈白露付了尾款给司机代收,又开箱取了两罐,递给小程和小冯:“来,给你们尝尝看。”   这种口感的饮料,他们还是第一次喝到,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哇,这也太好喝了!”   结果,过了几天,根本没有人来问询。   小程有些坐不住,疑惑地说:“老板,这么好喝的饮料怎么没有人来订啊?要不然,我们去百货商店里去推销吧。”   小冯也点头:“是啊,能卖一瓶是一瓶。”   沈白露这几天都在忙着去报社、电台咨询广告事宜,以便招市级的代理商,根本不愁它们会卖不出去。见他们如此有干劲,只好说:“行,反正这几天估计没有什么事,你们就去推销吧,带上我的名片,给他们尝尝这种神奇有魔力的饮料。如果推销出去了,我再给你们算提成。”   两个年轻人特别有冲劲,二话不说,骑着单身,后边绑着一箱饮料就出发了……   等傍晚回来,倒也卖出了几罐。   但是小程有些受挫:“他们明明喝了之后也觉得好喝,怎么不敢多订一些货呢?”   沈白露笑道:“不着急啊,时机还没有到。”   说话间,做广告牌的人过来了:“沈老板,按你的要求,把广告牌做好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沈白露去看了看:“没有错,挂上去吧。”   偌大一块广告牌,就挂在店上方,左侧是一个人甩铁饼姿势的形象,跟易拉罐上的一样,旁边写着“健力宝”三个大字,下方是一行小字,写着省总经销商招代理之类的,同时又用稍大一些的字号,留了一行电话号码。   ……随后,静静地,等着奥运会开幕。   *   开幕式前一晚,方垒打来了电话:“沈老板,奥运会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准备好了没有?”   沈白露淡定地说:“可是距离口碑发酵,还需要几天,先好好看比赛吧。”   方垒哼了哼声。   “怎么了?”   “你都不想我的么?”   呃,忘了……最近真的,忙得连轴转,根本没有多余的工夫去思考什么儿女私情。刚来的那几天,每天信守承诺地打电话去小胖子家,有时候是小胖子接电话,便让他转告方叔叔“露露一切都好”。   小胖子还不乐意呢:“露露姐,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你这一走,我都没电视看了。”   这熊孩子……   后来门市部安装电话后,联络方便了许多,沈白露就不会天天主动打过去了,有时候打过去,他也接不到,所以方垒那边打过来更多一些。   沉吟着安慰他:“……过了这段时间,等业务稳定,招到可靠的正式员工后,我就回深市看你好不好?”   方垒直叹:“娶了个事业型的媳妇是一种什么体验,我觉得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等你业务发展起来,只怕会更忙……”   *   体育盛会开幕,随着第一枚奥运金牌收入囊中,整个国家都为之振奋。这是我国奥运史上“零”的突破!   电视、报纸、电台,全都在报道这一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与此同时,助力健儿出征的饮料也声名大噪,还被称为“中国魔水”。   纷至沓来的订货电话,请求做代理商的电话,还有看到招牌、名片,亲自过来咨询的人……让沈白露应接不暇,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   兴奋过度带来的后遗症是根本睡不着觉。   实在是太兴奋了!   熬了三天,都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只觉得头都仿佛要炸掉了。   一边是生意的红红火火,另一边是精神的恍恍惚惚。   沈白露暗叹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没见过这般场面。   正恍惚之时,有个熟悉的身影迤迤然走进了店中:“沈老板,恭喜你要发大财了啊。”   沈白露有些讶然:“老公!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你就变熊猫了。”方垒冷静的眼神,看向沈白露,随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跟打了鸡血似的,赶紧去睡觉!”   ……   其实她还是睡不着,当晚被方垒狠狠地“修理”了几回,才安然睡去…… 第79章 秀兰,离婚吧…………   翌日早上, 在爱人的臂弯里醒来。   因为睡得很香,沈白露终于感觉自己仿佛活过来了。沸腾的血液归为平缓,身边的人轻声呢喃:“你还是安静睡着比较乖一些。”   她不禁拿薄毯覆住了脸, 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这样兴奋, 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   他揭开了薄毯, 说道:“大概是自己拼来的事业有质的飞跃, 意义不一样。”   “或许吧,这几天真的感觉自己快失控了,明明也不是什么大场面, 做经销商而已,即使接的订单, 最大的订单也不过是几百块, 小的话才一两箱, 利润也没多少。不像你的那种, 动不动几千流水。”   方垒笑着抱了抱她:“傻瓜,快消饮料和建筑钢材不一样,我接一个单子,等对方工程结束得好几年, 还未必会有回头客……你这种是后续源源不断从你这里拿货。”   嗯,想想也是这个理。   “不过很奇怪,这个品牌刚开始起步就飞,后来怎么会做到销声匿迹呢?我都没有关注过。”   方垒沉思道:“因为内斗。”   “内斗?”   “这个企业归根结底属于国有资产, 厂长后来想融资上市, 因为股权问题与当地政府产生分歧……后来分崩离析,品牌都被卖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沈白露叹道,“怪不得2000年之后就很少看到它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沈白露又说:“我们签的是十年的经销商合约啊, 这十年先积累到原始资本,再去开拓我的事业版图。”   “什么版图?”   “开商场啊,连锁的那种!当然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我既想开那种小型便利店连锁,又想开大型的百货商场……”   方垒:“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笑着推了推他:“你全都要?”   他:“那些都归你,我只要你就行了。”   “真烦。”   拍了他一下,他却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有些无奈地说:“你在这里忙,我在那里忙,咱们俩注定要做牛郎织女了么?”   “一时的嘛,忍忍就过去了。”沈白露亲了他一下,“该起床奋斗了。”   被他一把勾住脖子,用力地深深地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现在要工作没办法,晚上,我可不会放过你。”   沈白露愣愣地点了点头,方垒童鞋,貌似比自己还要舍不得分开,自己没有他那样黏人……好像最近是有些冷落他了哎。   所以在晚上的时候,对他格外温柔与顺从。   哄得他心花怒放,情不自已……二人深情拥吻,抵死缠绵。   *   方垒已经把之前盘下来用来卖百货的店铺,做成了经销店面,也安装了一部电话。   李国勇这几天都在店里帮忙做业务,幸亏是李国勇,方垒对他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拍板,所以方垒在这边待了三天,就不得不买火车票回深市了。   幸好有他的帮忙,沈白露的工作变得有条理了许多,几个市级的分销代理落实了,她也终于把失眠的毛病给纠正了过来。   店面招了两个全职的业务员,因为沈白露原本学的专业就是财务,所以经销商这边的财务都是她自己在做,一个人身兼数职。   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方垒建PanPan议道:“你不如从亲戚那边找个可靠的,又会照顾人的姐妹做助理吧。这样忙下去,你身体早晚得垮掉。我不在你身边,有熟悉的人照顾你,我也好放心一些。”   “助理?”沈白露想了想,“我没有堂姐,那些表姐全都结婚了,而且跟我的感情也不是很好,亲妹妹更不可能,她要读书呢。”   方垒无奈地摇头:“那就招一个。”   “好,我看看。”   其实现在的业务量并没有这样大,处于起步阶段,足够应付现在的生意。等小程小冯开学后,让他们周末过来兼职,也就差不多了。   如果能招到合适的助理,分担一下自己的工作,当然会轻松许多。不过合适的助理可遇不可求,随缘吧。   *   中秋节前,方垒打电话问要不要回家过中秋。   过节前,一些货就提前发过去了,沈白露想着去年就没有回家过中秋,今天便回家赏月吃月饼吧。   给员工发了过节费,一盒月饼,关了店门,沈白露提着一些节日礼品,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方垒和李国勇轮流开车,速度快了许多,也在中秋前一天赶了回来。   他的货车上,除了采购的一些货物,还有三台电视机,两台录音机。其中,电视机是一台自家用,一台是李国勇买的,还有一台给沈爷爷。两台录音机,一台给方大伯家,一台给自己家。   沈白露就纳闷了:“你哪来这么多电视机票、录音机票啊?”   方垒说:“客户送的啊,他们想办法搞得到。”   “我们两个基本上不在家,方凯又年底就入伍,这玩意儿摆在家里吃灰尘。”   方垒:“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电视机就放到大伯家去,给他们看,录音机嘛就放店里,我还买了好些磁带呢……”   一机两用啊这是……   由他去。   倒是李国勇,在看守仓库的同时也做业务,赚了不少提成,所以很高兴地把电视机带回了家,成为村里第一个有电视机的人。   ……   *   中秋这天去爷爷家安装电视机,沈爷爷皱着眉头:“你弄台电视机放在这里,我又不会开,万一坏了,接收不到信号了,可怎么办?”   “没事,要是坏了就找懂的人来看看,等下叫我叔叔过来学一学,很简单的。晚上大家一起看看热闹也挺好。”   老人家嘴上说着嫌弃,实际上自己学着按了按开关,转了转台,调试了一下,也笑眯眯起来。   “就是屏幕太小了,好费眼睛。”   “你要是看不清,就听听声音吧,每天听听新闻联播,你不是最关心国家大事嘛……”   沈爷爷现在是标准的空巢老人,有台电视机听听声音也不错。   中秋这天,沈白露特地在家里睡了一晚,沈春雨也放假回来了,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像以前一样,搬了一张桌子,摆上了月饼、水果等东西,坐着闲聊。   秋风渐起,圆月高照,墙角有鸣虫在低唱,屋子里聚了一堆来看电视的人,热闹得很。   小月也溜了过来,因为电视看得没头没尾,她便凑过来和大家聊天。   小月很八卦地说:“露露姐,你不知道,秀兰今天回娘家了,说是在闹离婚。”   “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生不了孩子,又被他老公打得鼻青脸肿的。”   “她现在还在家里吗?”   “在啊,我也是听我妈说的。”   沈白露看了方垒一眼:“我去找找她。”   “等会儿,我去拿支手电筒。”   *   来到秀兰家里,秀兰妈妈很热情地招呼沈白露与方垒进去坐。   “我听说秀兰回来了,特地过来找她。”   “去老大家里送东西了,我去帮你叫回来。”秀兰爸说道。   沈秀兰还没有回来,秀兰妈就坐在沈白露身边哭诉起来。   “露露,你是不知道呀,秀兰嫁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动不动就是喊打喊骂的,这次都过节了,还打得我女儿鼻青脸肿的。”   “怎么会这样?”   “唉,也是她命苦,生不出小孩子。”   “有没有去医院检查啊?”   “检查过了,确实有点问题,说是输卵管堵塞。”   沈白露无语道:“这个问题很常见,通一下就好了。”   “但是他们家里不肯出这个钱,在县医院检查的,医院说他们做不了这个手术,要去市里做……关键还是在于他们家不肯出这个钱。他老公这个杀千刀的,说来说去,就是不满意我们秀兰,一直在挑她的毛病,要把她送回来,说与其花大钱去医治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如再去重新找一只新的母鸡。”   这话听得方垒都直皱眉。   沈白露气愤地说道:“那就干脆离婚啊!”   话音刚落,沈秀兰在门外怯怯地叫了一句:“露露——”   转头看过去,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沈秀兰脸上确实红肿得厉害,额头还磕破了,脸颊上旧伤还没有散淤,又添了新伤。   看得沈白露直咬牙:“过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被他打过了?”   沈秀兰点了点头。   “傻秀兰,怎么不跟我说实话。”   秀兰妈也在一旁念叨,数落着他老公的不是,沈秀兰则边听边说边哭个不停。   见昔日善良的发小受这样的罪,沈白露安慰道:“秀兰别哭了,明天就去离婚吧。”   沈秀兰抬起了头,一脸的畏惧与惊慌,甚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边缩了缩。连秀兰妈也如出一辙地有些恐慌,她骂女婿归骂女婿,真的动真格要女儿离婚了,又接受不了。   这个年代的妇女,对婚姻是真的不敢轻易说离。尤其是农村里没有经济独立的妇女,离婚便如同塌了天。   “别怕,你跟我去省里,帮我做些事,我付你工资,顺便去大医院做手术,将来肯定还会遇到对你好的男人。”   方垒也在一旁点头说道:“这个安排挺好,有秀兰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第80章 “姐妹,你的好日子要来……   “姐妹, 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见沈白露和方垒是动真格地要秀兰离婚,并且要带她去治病,沈秀兰的爸爸和妈妈全都沉默下来, 秀兰也非常惊讶, 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时候, 沈秀兰的大哥、大嫂、二哥走了进来, 听罢事情来龙去脉,大哥说:“要是可以治好病,那是最好的, 这样李家的人也不会有这么多抱怨。”   秀兰妈妈也说:“如果治好了病,恢复生育能力, 能生小孩的话, 就没有必要离婚了, 怎么过也是一辈子。”   沈白露听了有些生气, 说道:“治疗的医药费可不便宜,你们不愿意出钱,秀兰老公也不愿意出钱,现在我提出的解决方案是让秀兰出去工作赚钱, 她自己攒钱把病给治好,你们却还要她回到那个火坑里面去……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   秀兰妈说:“露露,我也是为她好,他们两口子, 只是因为生不出孩子闹离婚, 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就可以继续过日子吗?”   秀兰爸也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离婚这个事, 能不离,还是不要离。”   沈白露听得厌烦无比,简直不想跟他们这一大家子说下去:“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赶紧凑钱给秀兰去治病吧,她要回去过日子,是没有办法跟我工作的,也没有办法自己攒钱治病。”   此言一出,秀兰家的人又全都僵住了,大嫂缓了缓说:“这……现在大家都这么困难,哪里有钱给她治病。”   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沉默了许久的沈秀兰咬了咬牙说道:“要是离了婚,要是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愿意再回去,李庆的妈早就已经在找人给他说亲了,他才敢把我打成这样,要跟我离婚。”   秀兰妈一听,整个人又震惊了起来:“李庆家真的这样开始安排了?你都还没有脱离关系,就又开始找新的亲事了?”   沈秀兰点了点头。   秀兰爸妈唉声叹气起来,却还是想劝合不劝分,但是秀兰的意志却越发坚决,把这两年在李家遭受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家对我根本不好,李庆的妈对我动不动就是指着鼻子骂,今年端阳节前,我在坛子里悄悄藏了两块腊肉,想过节的时候带回来做节礼的,结果被李庆发现了,他就揪着我的头发去撞门……就算治不好病,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我也不想再回去受苦了。”   秀兰妈听得直哭:“你怎么平时都不说的啊?在那里受这么多委屈!”   “我还不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   沈白露听得鼻子犯酸,眉头直皱,方垒见状觉得不大妙,碰了碰沈白露的手:“走吧,先回去休息了,这是他们的家事,你只给建议,别帮他们做决定。”   沈白露也觉得不宜参与太多,便起身告辞。   沈秀兰急忙站起来说:“露露,我送送你。”   在屋外,沈秀兰说道:“我不会回李家继续过日子的,就算李庆没有打我,没有去找别的亲事,我跟李庆的妈也是相处不来的……我愿意跟你去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沈白露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的打算离婚,就尽快解决,离了婚,无牵无挂的,我才好带你去省里,我最多在家里留两三天,不然生意又要落下了。”   “嗯,我明天就回李家湾去离婚。”她坚定地说。   *   第二天一大早,把沈春雨送去搭车回校,随后方垒带着沈白露去外公外婆家里看望两位老人。   抵达外公外婆家的时候,远远儿地看到秀兰在几个哥哥的带领下,经田埂小路,走向李家湾,大抵是去商量离婚的事。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离得成啊。”沈白露还是有些不放心。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给了她一根绳子,她握住了,命运就好转了,要是不想握,你也只能把绳子抽回去。”   “唉——话说,你什么时候扮起哲人来了。”   “我一直是,藏得深。”   “得意个什么劲儿啊,鄙视。”   ……   看完外公外婆,二人回到东阳圩。   李国勇已经在店里等着方垒,他们今天就要开车启程回深市,顺便还要回方家村运一些大米。   分别时,方垒交代着:“沈秀兰要是离婚,你就带她去省里,要是她不离婚,你就一个人去吧,路上小心些。”   “嗯。”   他们驾车离开后,沈白露在店里帮忙。   今天不是圩,店里挺清闲的,沈白露来到李孝红的店中,两人闲聊磨牙。   据说供销社里的形势,越来越不好。外边的生意人,个个都拼得很,一起把供销社挤得气都喘不了。   李孝红惊叹地说:“就连平日里看着笑容满面的刘福兴,还有一声不吭的老钟,两个人做起化肥生意来,也是狠劲儿十足啊!”   沈白露:“完全看不出来啊!”   “他们都憋了一口气呢!”李孝红道,“我没事也去他们店里逛逛,听他们的语气,就知道他们也是恨邓顺发恨得牙根儿痒的,又庆幸自己出来了,把供销社的化肥生意也抢了很多到自己店里。”   “那现在邓主任还好吗?”沈白露笑问。   “我听王见娣说,因为要自负盈亏,现在工资连七成都要发不出来了,她和朱姐也在考虑要不要出来做事情,但是她们不知道做什么好。”   “朱姐不是专门卖鞋的吗?怎么不卖鞋?”   “好像是王见娣想和朱姐出来合伙卖鞋,但是朱姐有自己的想法,王见娣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干。”   至于邓雪梅,现在怀孕五六个月,去偷偷找人看过,据说是儿子,但是也不确定……而且她现在月份大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生下来。   “你知道吧,我听说供销社中秋节连月饼也卖不出去了,大家都买副食品店里的月饼,就连白糖、黄糖,现在也有人偷偷地运来卖,他们都是从南边生产甘蔗的地方糖厂进的货,只是一看到工商所的人就赶紧把摊子收起来,卖些草药啊之类的东西伪装伪装。”   ……原来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了吗?大概用不了一年,供销社怕是连工资也发不出来了吧。   “邓主任呢,没有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家的供销社?”   “他?”李孝红哼了哼,“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大概是放弃了,反正供销社的颓势,他是挽救不了了,这段时间连训话也懒得训。”   沈白露平静地听着这些事儿,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些卑鄙无耻的人是怎么惨淡了,自从事业有所发展,赚的钱多起来,供销社里那几个恶心的人,便渺小起来,跟他们计较,都显得自己很跌份。   他们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不配自己费心思地去想对策击垮他们。   *   次日,录音机里正好在放邓丽君的《甜蜜蜜》,沈白露一边挂衣服,一边哼着歌,有音乐陪伴,果然更有氛围。   沈秀兰突然出现在了店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边装着几件衣服。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露露,我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   “这么快!”沈白露微微惊讶。   “嗯,昨天我哥他们过去,说要离婚,他们本来就是想离的,所以我哥他们当天就把我的一些嫁妆带回家了,我也走了,今天早上和李庆在乡政府碰头,办了离婚手续。”   沈白露不由想起了那句话,接过她的袋子,说道:“恭喜你啊姐妹,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沈秀兰呼出一口气:“先不管好日子会不会来,反正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省里?”   “明天一早就走……”   她点了点头:“那我今天要不先回家?”   “别回了,就在店里将就一晚吧。”   “好。”   *   沈秀兰是个手脚很勤快,又很本分的人,初到大城市的时候,虽然觉得处处新鲜,但是依然这也不舍得吃,那也不舍得用。   只是在第一次尝健力宝的时候,笑得跟一个孩子似的:“真好喝!村里的人都说你发财了,又说不出你在做什么,原来你是在卖这种饮料!”   “下次过年回家,带些回家怎么样?”   “可以哦。”   沈白露让她在店里做些简单的活儿,接接电话,登记个数什么的,但是她说自己是个粗人,不能光干轻活,干粗活更适合她,她帮忙搬运成箱成箱的饮料上下车,也轻轻松松。   就连其他两个男性业务员也惊讶不已:“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沈秀兰笑:“我最多能挑一百八十斤谷子。”   不光店里的事她不怕辛苦,沈白露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沈秀兰睡在客厅,她也里外都收拾得很干净,下班回到家里还能买菜做饭,衣服也帮忙一起洗了。   沈白露说道:“秀兰,你也歇一歇吧,随便吃点儿快餐算了。”   “还是做饭吧,又不费力气,比在外边吃得便宜。”   ……   带她去医院做了初步的检查,隔天去拿检查结果,医生说:“并没有完全堵死,理论上也有怀孕的可能性,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估计也有男方的问题吧,你自己当然要冶,男方也最好过来检查检查。”   沈白露与秀兰面面相觑。   沈秀兰甚至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哼……” 第81章 方垒的妥协   方垒的妥协   得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 沈秀兰喜悦无比,听家里说前夫已经很快又娶了个媳妇,她说道:“真是糟蹋了谁家的好姑娘。”   沈白露见她现在精神状态越来越好, 在这里又处处节约, 说道:“秀兰, 你这病早点儿做手术吧, 我先给你垫上,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沈秀兰却拒绝了:“我还是自己攒够了再去做手术,反正现在也不想这么快就就嫁人生孩子。”   “医生说手术早做早好, 万一到以后,全堵了, 要花更多钱。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 我就每个月扣你一半的工资, 用来还手术费, 只是这样一来,你也只剩一半的工资可以花。”   沈秀兰终于点了点头,还说道:“有一半工资就足够花了。”   做完手术后,她休养了几天, 很快回来干活。   一半的工资,她不光够花,还能再存一部分。她节约得要命,每天早早起床去买菜买早餐, 中午不嫌麻烦地回去做饭, 做好后沈白露要是没空回去吃,她便用保温饭盒送到店里。   其实天天在外边吃快餐,不仅吃得不丰盛还贵一些,沈秀兰一来, 天天做好吃的不说,伙食费还很便宜。沈白露感觉这个贴身助理,真是请得太值了。   渐渐迎来寒冬时节,省会在更北一些的地方,比老家还要冷上许多。每天起床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自来水里的水冰冷刺骨,沈秀兰又是个勤快人,洗衣服也主动全揽了。沈白露让她洗衣服的时候,烧些热水加在盆里,别冻着手了着凉。   她欣然答应着。   “我妈上次又交代我,说你包吃包住还发这么高的工资,让我多做一些事。”   “她终于不叨叨着让你嫁人了?”   “她让我嫁,我也不听她的。”沈秀兰说道,“好不容易出来见了见世面,不能又倒退。”   “嗯不错,你的思想有进步……”   *   一波寒潮南下,北风呼啸,店里空荡荡的显得越发冷。沈白露缩在办公桌后边,蓦然有些怀念深市温暖的冬天……   打了个电话给方垒,他这会儿恰好也在店里,说道:“心有灵犀呀,我刚好想打电话给你的。”   “咦?”   “寒潮来了大降温,注意别感冒了。”   “哦,就为了叮嘱我这个?”   方垒哼了一声:“还有,你的服装店打算怎么办?王香英问你回不回来了?你的账还要不要管了?老公还要不要了?”   呃……沈白露忙得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家服装店了……最近的服装都是方垒抽空去进货的,他的眼光也不错,一次进多一些,也能卖很久,维持小店之余还能赚不少。   “管啊!”   “我以为你在那里赚钱赚得不亦乐乎,已经要彻底抛弃我了。”   沈白露怎么听出了一丝酸酸的意味?嘿嘿笑了笑:“老公,我元旦就去看你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噎住,幸福来得太突然……   *   元旦前,安排好了店中事宜,有秀兰在这儿看着,沈白露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开往深市的火车。   坐卧铺车厢还是挺舒服的,车上也有餐厅,抵达火车站的时候,又有人来接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个月奔波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回到久违的火车站,远远儿地就看见了方垒出众的身影。   笑吟吟地扑到他怀里:“等很久了吗?”   “不久,也就三个多月吧,从中秋之后开始算起。”   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撒着娇:“老公,你都快成怨夫了。”   不等他说话,沈白露立刻说道:“我在火车上想了想,现在有秀兰在那儿帮我看着,她又是个信得过的,以后我可以至少每个月都过来一次,这样,你不会再抱怨我心里只有工作没有你了吧。”   他顿了顿:“唔,每个月你过来一趟,我也过去一趟,四舍五入,咱们俩相当于没有分开,成交。”   沈白露:“那如果刚好像今天这样,是跨月过来的,是不是可以算作两个月的份额?”   某人脸阴了一阴。   “扯淡,当然不能算!”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向停车的地方走去,“又想缩减见面时间,想都不要想哦。”   *   天色将黑,今天是84年的最后一天,方垒启动车子说道:“带你在市区餐厅吃大餐去!”   “哇,好呀好呀!”   “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海鲜还是火锅?”   “火锅吧!”   “行,吃火锅去!”   深市的某条街发展成了餐饮一条街,来自各省各地的特色餐馆分布其中。正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几家川菜火锅店里几乎满员,众人脸上喜气洋洋,热闹不已,红汤沸腾,空气中弥漫着十足的麻辣味儿。   氛围已经很像几十年之后了,真不愧是率先发展起来的地方。   等吃完火锅回到店里已经九点多,服装店都关门了。   为了方便,方垒早已搬到了店铺里住。他拉了帘子做了一个隔间,安置了床、柜子之类的,又把电视机也搬了过来,外边的货架上还摆着一些钢材样品。   原先二人住的仓库,现在李国勇住着。   才刚放下行李,脱下了外套,身体就被牢牢抱住,亲吻来得格外激烈,瞬间迸发的热情,仿佛台风过境,挟裹着让人阻挡不了的风雨肆意张狂呼啸而来。   “从你说要过来看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期待着,积蓄着。”躺在床上,他沉沉地说。   沈白露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这么期待的么?”她真的有些不理解,“才分开三个月嘛。”   他低低地道:“前段时间我有些忙,忙完一阵之后想过去看你,结果每次准备要出发前,又有新的业务要跟进。”   “以前我还在部队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有纪律,反正见不上面。出来之后,明明没有纪律与规定,我们是自由的,却见不上,这种感觉,真的太糟心了。”   沈白露:“……”   “可能你一直是自由的,也曾很长一段时间等我退伍,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但是我不一样,还没退伍的时候,我就想着,等我的生意一有眉目,我就把你接过来,一定不跟你长久分开,却没有想到,我们还是分开了两地。”   他抱了抱她:“而且这次看情形,得异地好几年,我最近甚至在思考,要不要放开一部分生意,与你相处的时间多一些。毕竟钱是赚不完的,可是我们的时间却是有限的,在钱和你之间,我毫不犹豫地会选你。”   沈白露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也完全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的想法。   “老公,我当初去做经销商,是不是错了?”沈白露闷闷地问。   “不,当时我们的想法与做法并没有错,我当时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没想太多。只是现在既然已经思考到这个层面,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人做出妥协。”   “我们已经活了几世,不能再把有限的时间全部钻在钱上面。”他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沉醉于事业带来的成就感,那我愿意做那个配合你的人。”   沈白露听着听着,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   大跨年的,干嘛把人整哭啊……   真是讨厌。   方垒急得赶紧给她擦眼泪,一个劲儿道歉:“不说这些了,都怪我不好。”   沈白露扑在他身上,说道:“老公,再坚持一年时间,等那边团队成熟了,我们就有更多一些的时间在一起了。”   他点点头:“嗯,明年周小云会过来帮我,他的能力也不错,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   “周小云?”沈白露想了想,“你的那个战友?”   “嗯,他即将退伍,我跟他联系过,他答应过来帮忙。”   沈白露忽然想起来:“好像明年就要裁军了吧。”   “嗯。不知道那些兄弟是去是留……”   *   1985年元旦,两个人赖床赖到日上三竿,肚子咕咕直叫,这才起床开门。   阿英一看到沈白露出现在店门口,就大叫了一声:“天啊老板!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店里生意怎么样?”   “生意是好的,但是你不在这里,我也有些乱,本来可以赚更多的。”   沈白露在店里看了看衣服,理了理货架,对她说:“我这次回来,也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然这个店暂时由你全部打理,你来当店长吧。”   王香英有些讶异:“我来当店长?”   “对,你来当店长,你自己去学着批发选款,自己定价……”   她连连摆手:“我不会干这些啊,都没有学过。”   “不用怕,你已经卖了大半年的衣服,肯定知道做的。”   这大半年,沈白露都不在这里,有时候服装售完后无法及时补货,生意惨淡,王香英也坚持留守在这个“根据地”,而且钱财账务也每天都登记起来,足见她是个品行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值得好好培养。   沈白露趁着顾客不多,把一些窍门告诉了她,王香英听完直点头:“好像是不难。”   沈白露又说:“我们签好合同,以后你经营服装店,你不光有工资,还有提成,完全不用担心会亏损,你大女儿不是没有读书了么,可以把她也叫过来,帮帮你的小工。”   王香英听完,高兴不已:“那我过完年,就把她带过来学学。”   这个镇上多了不少外来务工人员,元旦节来买衣服的年轻女性也格外多,两人忙得连吃午饭都是断断续续才吃完的。   临近天黑时分,方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又在喜滋滋地数钱,抚着额头说:“沈老板,该吃晚餐了……”   沈白露刚数完最后一笔钱,登记入账,笑眯眯:“走,今天本老板赚了大钱,请你吃大餐,你想吃什么?牛排还是海鲜?”   …… 第82章 罗家混战   罗家混战   由于奥运会效应, 饮料卖得越来越好,随着春节到来,家家户户要买年货, 各市代理分销商的订货也订得越来越多。   沈白露从深市回来后, 就一直埋头在处理订单、货运之类的事情。   他们本身没有买卡车, 只是在需要的时候, 去请卡车司机运货过去,再派个业务员跟车收账。   由于目前业务量还不算大,勉强能应对。   但是来年没有车定然是不行了, 起码小型货运车是一定要有一辆的,否则市内送货也十分不便。   赚的钱虽然大部分都将用以添置各种固定资产, 但是花得很值。   今年的春节特别晚, 2月19日才是除夕。   进入2月中旬, 订单处理完毕, 工厂也不会再送货过来。沈白露与员工聚了餐,又每人发了一箱饮料做年货,尔后就正式放过年假了。   次日沈白露和秀兰去采购了一些带回家的年货,沈秀兰说道:“我到时候把这些挑回家吧, 顺便把饮料也挑回家。”   沈白露笑道:“你还真打算挑回家啊?”   “对啊,让我爸妈也尝个新鲜。”   “不用挑了,那多累啊,直接去东阳圩我店里拿一箱吧。”   “咦, 现在店里已经进了这些货?”   沈白露点头道:“那当然啊, 我让堂哥特地去分销代理商那里拿的货……他们现在进货可不像之前那样挤班车,圩市有人买了卡车,专门做拉货的生意,进货的时候, 几个人凑一车,方便得很。”   经济一放开,物流运输自然也会跟上。   沈秀兰笑了笑:“看来只有我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   *   从省会坐火车回家,也要七八个小时,两人特地买了晚上的火车,睡一晚,早上刚好到。   回到东阳圩,最先看到的是店门口停着的卡车。   咦?方垒先回来了?   她以为他起码要傍晚才到。   在服装店后面隔间的床边,看到了在床榻上休息的方垒。   拿着头发的发尾,去痒他的鼻子和脸颊,最后被他一把按着头朝唇上怼了过去……   郁闷地道:“你还没洗脸刷牙呢!”   “唔,这就开始嫌弃了……”   “是特别嫌弃!”   当时已经快中午了,沈白露问:“差不多起床吃午饭了,昨晚你们几点到的?”   “凌晨三点,又累又困,卸货卸了半个小时。”   “这么辛苦……想吃什么?我去买来犒劳犒劳你……”   某人盯着她:“你——”   拍了拍他的胸:“真讨厌,正经点啦,外边还有顾客呢。”   他终于坐了起来:“随便吃点儿就行了,我对这些没要求。”   “对了,我让你给红姐带的货都在这里吗?我给她送过去。”   “嗯啊,不过有些沉,待会儿我洗漱完,跟你一起送过去吧。”   “行吧。”沈白露去看了看那些货,一些瓷碗瓷碟,都用稻草包装着减少碰撞,光看外表的花色,美观大方,确实好看,沈白露挑了挑,决定给自家留几样。   “老婆——”   “嗯?”   “去隔壁店里帮我拿一支牙刷和一块毛巾……”   “好嘞。”   *   李孝红看着那些崭新的碗碟,爱不释手地说道:“果然都是漂漂亮亮的……”   方垒说:“其实都是次品,外表好看,仔细看也有一些小颗粒或者划痕。”   “没事儿,大家就图好看能用又便宜,”   沈白露看着李孝红的货架上越来越多的货物,说道:“红姐,看来你发财了呀,摆满了货。”   “嗐,什么发财,只是也要装满一些有点样子,人家有得挑选才想进你的门,要是大大的货架,只摆着一两样东西,谁想来买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白露笑了笑:“红姐的生意经是一套一套的。”   李孝红的丈夫也在店里帮忙,接过话道:“什么生意经,就是混混日子罢了。”   现下已经是过年圩,时不时有人进来买东西,沈、方二人把货送过来,算好钱,便回去管自己的生意。   一直忙到傍晚,大家才各自有空。   吃罢饭,去李孝红的店里坐了会儿。   李孝红的丈夫正好在拨着算盘计数,她则在收拾整理货架。沈白露见她打理得十分仔细,稍稍有点儿灰尘的货物,都用布擦干净。   “红姐,你真细致。”   “现今不细致不行啊,稍不留神就被别的店给挤垮了,跟对面一样,你注意到了没有,进去的人有多少?”   “四舍五入,相当于没有啊。”   “可不是,我听王见娣说,今年冬天,连去买糖的人都没有了,有人从南边生产糖的厂里拉了过来卖,糖票都不用,谁还进供销社买呢?”   “她们真的不给自己做打算啊?”   “说是熬过今年,明年再想想法子做点儿什么。”   瞎聊了几句,李孝红又压低了声音:“知道吧,雪梅这胎生的又是女儿。”   “……”   “你可不知道,这一胎出生,跟做保密工作似的,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才传开来。她生孩子没有进医院,直接在家里请了接生婆。”   虽然说这个时候农村请接生婆也很常见,不过生的是儿是女,总会有人知道吧。起码接生婆就知道。   “纸包不住火,是儿是女不是早晚有人知道么?”   李孝红笑了笑:“我听说,罗家两个老的,脸上就没有笑过。一直到半个月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一大家子几乎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她现在还在坐月子?”   “应该快坐完了吧,不知道呢,我估计是离离婚不远了。”   *   吵架那天,罗家的大姐罗翠莲跟她两个妹妹,捉了几只鸡,买了一点儿营养品,表面功夫做得挺足,一起回罗家去看望刚生产的弟媳。   生女儿的消息是她们早就知晓了,罗翠莲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说:“我就说娶了这个贱货没有用,老四脑子不清楚,非要娶进家门,连着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这下可怎么好?”   罗家老二说道:“要不然,就躲起来继续生吧,女儿继续送人,那就行了。”   “又送走?”罗家老三摇了摇头,“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孩子,接二连三地送人,这怎么能行。”   罗翠莲说:“送人就送人,跟着这样的妈也长不成什么好的样子。她们的妈妈心机藏得这么深,用肚子要挟人,你们觉得生下的女儿会是什么好基因?”   其余二人静默下来。   回家家里,三姐妹假模假样地打了声招呼,连侄女也懒得抱。   二老在厨房里做饭,罗翠莲对邓雪梅说:“依我们的商量,这一胎,还是跟之前一样,送人吧。”   一提又要把孩子送走的事儿,邓雪梅就委屈得眼泪直掉,上一个孩子送走的情景,她至今历历在目。   “我不想送走。”邓雪梅说。   “你不送走也可以,那就离婚,孩子归你。”罗翠莲简直像个无情的说话机器,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弟媳,现在为了家中后嗣,更是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心绪毫无波澜。   连罗华光听了也大为吃惊,讶异地看向大姐。   这几年,他原本的傲气被孩子的事情压得死死的,骨子里怂的一面彻底地显露出来。   邓雪梅产后荷尔蒙混乱不堪,加之身子又弱,除了掉眼泪,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你光哭有什么用?”罗翠莲十分冷漠,“你要是能哭出个儿子来,哪怕你像孟姜女哭倒长城,我也由着你哭。”   邓雪梅抱着娃回了房间,罗翠莲和两个妹妹继续在外边教育罗华光。   “当初我就劝你不要娶她,你担心这担心那,怕丢了工作,觉得娶进家里算了,现在可好,娶了个丧门星回来,这几年两个老的在村里抬起头来过吗?”   罗华光:“可是生儿生女这事,说到底也不能只怪她一个人啊。”   “怎么不怪她?她命里招女儿,你也许换个人,就生儿子了呢?”   罗华光无语中,她们继续喋喋不休地劝说。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邓雪梅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仿佛一头母狮子一般冲过来,大声吼道:“这次我坚决不送走这个孩子,我已经送了一个女儿,又流了一个女儿,现在还让我送走这个,罗翠莲,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你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你怎么就不能体恤一下我的心情?”   罗翠莲在吵架上面,上回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没有被噎住,说道:“好,你不送走女儿也行,你就带着这个女儿滚回你邓家吧,华光离了再找一个。”   “凭什么要我走?我嫁进了你们邓家,就为奴为婢了?你让我离我就离?你以为你嫁得好,就可以横手插在任何一个人的小家庭里面吗?你的手比竹竿还长,管天管地,凭什么管到我头上!”   罗家老二、老三在一旁劝架,没有想到,邓雪梅战斗力爆表,连着劝架的人一起骂。   “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打量我不知道,背地里没有少说我的坏话吧,我做什么事情,你们都看不顺眼吧,你们哪次回家过节,不是在唆使你们的弟弟把我甩了再找一个?一条坏藤上结出来的瓜,全都是坏种。”   罗母听见在吵架,立即从厨房里钻出来。   罗母加入骂战中,邓雪梅此时豁出去了,根本没在怕的,这几天她也憋屈了很久,爆发起来简直跟疯子无二。   邻居只听到一片混乱的尖声嘈杂,分不清到底在吵什么。   总之新恨旧怨,一起爆发了。   只听见咣啷一声,一只碗砸碎在地上,碎片溅开在众人脚边,罗家老父亲吼道:“吵什么?反了天了你们。”   ……   *   “大约是看到老爷子发火了,大家这才安静下来。”李孝红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我就说了,肯定会遭报应的,当时她有多嚣张啊,听说去年还让她老公带人去你们店里盘查了?”   “是有这回事,不过他们查不出什么。”   “可见人心不能太坏……”李孝红说道。   她要是不提这些,沈白露都快忘了……这一年,沈白露几乎不与他们打照面,但是他们大抵还是妒忌自己的吧。   “所以后来他们怎么办的?又把孩子送走了?”   “目前没有送走,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办,反正能有什么好办法?不管选哪个,都有人要伤心难过。”   他们的狗血事,沈白露也不想去了解。   她只是很纳闷,对面供销社的邓顺发居然会安静如鸡,一点儿声响也不发出来,难道他真的任由供销社这样亏损下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妖风会怎么刮起来。 第83章 贱人一直刷存在   贱人一直刷存在   沈春雨这两天在服装店里帮忙, 她马上就高考了,最近成绩稳定,有望考个好学校。   小月过来圩市玩的时候, 有些沮丧地说道:“春雨, 真羡慕你能读书啊……我现在在家帮忙干活, 我妈都嫌弃我了, 天天催我嫁人,可是我不想嫁人。”   沈白露想了想,问小月:“过了年, 你想不想去帮我做事?”   沈小月眼睛一亮:“卖衣服吗?”   “卖衣服也可以……”沈白露深思了一会儿,“不过, 你还是跟我去省会吧, 怎么样?我觉得你既能吃苦, 又能说会道, 做业务销售肯定没问题,你比秀兰更适合做业务。”   沈小月一脸茫然:“什么是业务销售?”   “简单说,就是把饮料卖给那些零售店,需要你跑跑省会周边的城郊、乡镇、农村, 做做推广。”   沈小月想也没想:“好啊,我可以去干。”   “这么爽快!”   “你说的饮料,是秀兰带回家的那种吗?”   “是的,你有喝过?”   “有, 我尝了两口, 很好喝啊,比汽水还要好喝,肯定会有人买的!”   沈小月的性格是外向,人品很好, 跟她妈有些像……她如果过去,公司里就有两个自己这边的人,她也感觉安心一些。   小月正要离开时,沈白露又嘱咐她:“这事先别说出去了,免得大家都来找我,让我带他们去发什么财。我现在还在起步阶段呢,暂时不需要太多人,也根本没有财发,只能管你吃住,每个月一点零用钱,你卖出去货了,我才算你提成,卖得多就赚得多,你回去想想吧。”   沈小月点点头:“我听秀兰说她的工资也不高,但在外边比在家里强得多,去见见世面也好。而且我觉得肯定有人愿意买的。”   其实沈秀兰的工资算高的了,即使工资被扣了一半,也能存一些钱。只是为了不引起麻烦才故意说她工资不高,要不然那些哥哥嫂嫂又得管她借钱了……   *   四点多,顾客渐渐少起来,春雨和小月一起回家去。   进店的顾客越发少,只有一些刚下班的人过来瞧瞧。   有两个工商所的女科员,下班后进来看看沈白露店里有些什么好看的衣服。她们都是新面孔,一边看衣服,一边聊八卦。   科员甲:“哇,今天下午他们两口子的吵架真是……我都找不出一个形容词。”   科员乙:“是啊,虽然之前也听他们吵过几次,但是还没有听过这样的。”   沈白露的耳朵一下子就支棱起来,说的是谁,不会是邓雪梅跟罗华光吧。   “生的是女儿,这很难办,但是居然要她老公辞职,这样还可以再生。”科员甲摇了摇头,啧啧说道,“现在机关单位的工作可是最稳的,他会愿意为了孩子,丢掉铁饭碗?”   “那也很难讲哦,他们家好像就是一直在为了传宗接代的事情吵个没完没了,他老婆甚至还威胁说如果不辞职,她就自己举报……”   “是呀,举报自己的丈夫,我真是闻所未闻……”   沈白露听明白了,除了邓雪梅与罗华光这对极品夫妻,就没谁了。大约是邓雪梅要罗华光辞职,这样就不用离婚,也不用送走孩子,而同时他们还能再生。   在计划生育前期,他们这里的农村地区没有正式工作的人确实是可以生两个的。生三四个的也有,无非罚点款罢了。   不过,让罗华光放弃掉铁饭碗……有没有可能呢?也很难讲……   “诶,这件外套好看,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钱?”   ……   *   送走两个年轻科员,快天黑了。   沈白露在店里粗略记了一下账,王见娣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   “露露,快来老李店里,一起吃火锅。”   啥?居然吃火锅?   把店面交给堂嫂,沈白露来到了李孝红店里。   李孝红和王见娣都在后边的隔间,围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架了一个锅子,旁边摆着一些洗好的菜、豆腐皮、红薯粉之类的……   “这叫打边炉啦!虽然也跟火锅没差了。怎么想起来要煮这个了?” 沈白露拿了碗筷,坐在矮凳上,夹了一碗热腾腾的食材,“勺子呢,我再舀点儿汤。”   “我们经常来老李这儿煮着吃。”王见娣说,“天气冷,吃这个舒服。”   “怎么不见你家那口子?”   “老二家杀年猪,他回家去了。”   吃着吃着,王见娣说:“你们没听说吗?今天邓雪梅闹了工商所……”   沈白露:“听说了,让他老公辞职的事?”   “你知道?”   “听工商所的两个科员说的。”   “我是真的服了,他们为了这个儿子,看来是什么都舍得丢呢。”王见娣说道。   李孝红问:“那依你们看,这事会不会遂了雪梅的愿啊?”   沈白露想了想,现在邓雪梅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等于不给罗华光退路了,他有女儿的事情人尽皆知,今后不管离不离,不管是跟谁再生个儿子,都是违反了计划生育的。索性就不如辞了公家饭碗,再回归农民身份,一心一意生儿子去……   真是狠啊!太狠了!   李孝红碰了碰沈白露。   沈白露回过神,说道:“我看八成是能遂的……”   可是左想右想,总感觉仿佛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否则邓雪梅哪里敢真的毫不顾虑地豁出去啊?   *   吃完饭,坐着闲聊了一番,问了问供销社的情况。   王见娣说:“供销社还能怎么样,最近老段说了个成语“苟延残喘”,露露,是这样说的吧……用它来形容现在的供销社再恰当不过。而且依我看,现在只有出气的份,没有了进气的份。”   李孝红:“这么严重了?”   “可能比我说的还要严重些,过年前能发一半工资,都已经很不错了。”   “早就让你出来了,你畏首畏尾的,现在又错过了一年。”   “唉,明年吧,明年不管怎么说都要出来了。”   沈白露站起来动了动,王见娣又说:“露露,你怎么还不生孩子?”   晕,这是催生来了啊?   “我跟方垒说好了,这几年先赚点儿钱,暂时不考虑生孩子的事。”   “钱哪里赚得完啊,该生的时候还得生。”   “嗯,生吧。”   王见娣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不知道,邓雪梅不知道是发什么神经,有次在供销社里说到怀孕生孩子的事,笑话你可能是生不了孩子,不然都结婚两年了,怎么还没生?”   沈白露心中的火腾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以她那张不干净的嘴,只怕是说得更难听一些吧。”沈白露猜测着,“她是不是说我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王见娣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呃,她当时确实是这样说的,不过你由她说呢,你现在的日子过得比她好,跟小方的感情又这般好,她心里肯定是妒忌得不得了。我们大家都懂,她那个人嘴巴就是臭,你别放在心上。”   邓雪梅真是个贱得不得了的人,明明自己已经远离她这么久了,没有想到她还是要用恶毒的语言来刷存在感。   *   晚上睡觉的时候,跟方垒提起邓雪梅在工商所大闹的事儿。   方垒说:“她是不是已经找到退路了,才敢这样豁得出去?”   “退路?”   方垒点了点头:“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可不是冲动行事的人,肯定是找到了退路才敢去闹他老公的单位。”   也许吧,沈白露目前还参不透其中的关窍。   “别理这些渣渣了,一群屑小,收拾他们都脏了我的手,看他们自生自灭吧。”   沈白露:“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认真地想了想,转过身面对着方垒:“你说他们会不会也打算出来开店啊?我看十有八九。在供销社里面肯定没有指望了,罗华光本质上也是个爱财的人,看到别人做生意发财,他也是羡慕的。”   方垒有些无语:“你居然还在想他们……真是浪费时间。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沈白露继续说:“我不管,要是他们真的打算开店,不管他们在哪里开,开什么店,我都要在他们旁边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店,把他们干垮。”   “……我说你怎么突然又激起了斗志?”方垒有些不解。   沈白露哼了一声:“邓雪梅居然敢到处说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方垒的语气登时变得十分骇然:“什么?这个贱女人,活得不耐烦了么?”   沈白露就知道把这事告诉他,他肯定会怒从心头起,她挺害怕他会为自己做些不能做的事……赶紧抓了抓他的胳膊:“算了,我们暂时不管这事,以后再找机会狠狠地出这口气。”   “这些下作的人,不让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去年过来检查店的时候,我就忍住了,没想到现在又这样侮辱你,真忍不了。”   沈白露听着他的话,圈住了他的腰,亲抱住了他:“嗯,那有机会的话,我们就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弄得他们家破人亡,规则外的事不能干……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嗯。”方垒呼了一口气,突地却发笑,“你这么紧张我?”他好像有些忍不住的开心。   “这不是废话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未来大半辈子的幸福生活都没指望了……”   “唔,‘幸’福生活吗?”   诶?刚才明明他是愤怒的,她是担心的,怎么一秒破功,画风突变???   某人幽幽地凑在耳边:“那,今晚也让你体验幸福好不好……”   “嗯???不是说好今晚休息的嘛,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谁管这个理由哦……”   “……救、救命!” 第84章 对戒   对戒   这次拜托堂哥方伟拿了一些健力宝的货, 现在大家并不是很富裕,暂时无法在过年买饮料,但是也有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人, 还有做生意的人, 手里有点钱, 尝过后买了一两箱回家。   沈白露并不着急, 毕竟这东西在未来简直是市场的主宰,于是把没卖完的饮料送了一些给几个亲戚,剩下的搬了一些回家里自己喝。   除夕这天, 十一点圩市就散了,方垒开车载着大家回村。   在车上, 沈白露问道:“今年方凯在部队里, 家里就我们两个, 要不就别做年夜饭了, 在大伯家吃年夜饭得了。”   方垒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说:“那怎么能行,我们自己已经建立家庭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年年有余的好意头不能少,明天一早还要吃剩饭的。”   “那我打下手。”   ……   年年岁岁花相似,今年与去年,大致一样。   吃过年夜饭, 收拾完毕, 方垒照旧去放自己心爱的烟花。他还是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拿着一炷香,一一点燃各种烟花的引信。   烟花冲上天空,轰然作响, 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花,他笑得极为灿烂地看向沈白露:“老婆快看——”   沈白露抬头仰望夜空,想着唯一的变化,那就是烟花变得更加好看了。   沈白露走到方垒身边,拿手塞进了他的衣领里,冰了冰他的脖子:“新年快乐!哈哈哈……”   *   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照例要在家里住一晚。才刚到家里没多久,就被小月的妈生拉硬拖地拉着去她家里坐坐。   一般初二这天家家户户的客人都是很多的,沈白露没有去她家里凑热闹,只说:“婶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直接问吧。”   小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挂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我听小月说你要带她去工作?和秀兰一起?”   沈白露只好说:“是想带,看你同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带。”   “我当然同意啊,你看秀兰虽然离了婚,但是走出去后,回来时整个人都不一样,小月这个野丫头要是也能有点儿变化,我当然是高兴的。”   “只是小月的工作内容和秀兰不一样,我想让她去学着跑跑业务。”沈白露说。   “跑,让她去跑,虽然我也不懂业务这些东西,但是让她去锻炼锻炼很好,免得天天在家也做不了什么事。你们在一起,又有照应,我没有不放心的。”   正说着,小月在院门口探了探头,小月妈斥道:“天天跟个野人一样,快过来。”   小月走了过来,小月妈说道:“过几天你跟着你露露姐姐去省里,她也是你的老板你的领导,你要好好听她的话,老实本分一些,手脚勤快一点……”   小月一如既往地嘿嘿嘿地笑着:“我知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表哥他们过来拜年了,快去招呼他们。”   ……   中午去叔叔家里坐了坐,大概风声还是传出去了,婶婶黄淑英说道:“我听说小月过些天要跟你一起去工作?”   “嗯啊,带她去跑业务。”   “我在想呀,小艳明年也初中毕业了,她的成绩又不好,又不愿意用功,要不然毕业后,你也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沈白露看了婶婶一眼,认真地说道:“婶婶,依我看,还是要继续送她去上学,考不上高中大学,就去读个技校学会计,将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学会计?”黄淑英有些疑惑。   “对,学会计或者财务,将来在我公司里做账,她现在年纪这么小就跟着出去打普工也不好,她的性格没有小月那样外向,做业务并不适合她。不过我看她做事挺有耐心,也很细心,还是让她读个两年的会计吧。”   黄淑英有些困惑:“还要再读两年?去读那种技校,也得花不少钱吧。”   “婶婶你不要只看到眼前,两年后她就出来工作了,那点学费她自己就赚出来了,还给你也不难。我叔叔是有一门泥瓦匠的手艺,才能找到副业,赚点小钱。小艳什么也不会,初中毕业就出去,你觉得她能做什么?”   黄淑英沉默了下来,最后才说:“那我跟你叔叔商量一下。”   “就算你不跟我叔叔商量,我也会跟我叔叔提议的。以后要是我发展得好,我还想找个靠谱的人帮我管账,就算我发展不好,她也可以去帮别的公司做会计,将来不会吃亏。”   她大概是被说服了,只点了点头说:“要是有你帮衬着,当然是好的。”   对这几个堂弟妹,沈白露没有什么偏见,主要是他们这几个娃品行都像老沈家的人,踏实本分,不耍滑头。   前几天,二姑还说能不能让他儿子跟着方垒去做点事。   想想他儿子是个懒惰成性的,沈白露就直摇头:“现在方垒那边有几个战友在帮忙,没有适合他做的工作,介绍他进厂,他又太懒,肯定坚持不下去。”   二姑还嘀咕了几句,可是她儿子是什么成色,她自己最清楚,让他跟自己学做生意,都是抱怨一下子站一下子坐,太累了,于是半途就走,天下可没有满地的钱让他去捡。   *   晚上,沈白露翻出了箱子里那个莹润的手镯,说道:“明天要去外公外婆家吧,我可以戴上这只镯子了。”   方垒:“过来,我给你戴。” 说罢拿着镯子,戴在了沈白露纤细的手腕上。   “唔,总觉得还少了点儿什么。”   “什么?”   “戒指啊。”   刚结婚的时候穷得叮当响,没有钱买戒指,但沈白露也不在意这些。   他说:“等你3月份去看我的时候,我们去挑一对戒指吧。”   “好呀,我挑款式,你负责买单。”   “看把你乐得……”   “对了,你的贷款是不是要到期了?等银行上班了,去还清贷款吧。”   “嗯,已经备下了。”   次日来到外公外婆家里,特地私下里把镯子露出来给外婆看。   “外婆,你送我的镯子,我现在戴上了,好看吧。”   老人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戴上这个很相配的,很显贵气。”   他们现在两个人都在外打拼,亲戚村民之间传言他们赚了很多钱,是实实在在的万元户,所以戴什么都没有人质疑她。   小舅妈还特别八卦地说:“你们村不是有个人嫁到了旁边李家湾吗?”   沈白露:“嗯啊?离婚了呀。”   “是离了,这可是他们村第一个离婚的,一时间成了新闻。不过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一离婚马上就又娶了一个。娶过来也有四个多月了,肚子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沈白露笑着抿了抿唇。   “也许是那男的生不了孩子……”   “是呢,大家都在猜,他们村里的人都说之前娶的那个沈家媳妇,善良又勤劳,可惜嫁进他们家基本上没过什么好日子。现在这个媳妇就有些凶了,连婆婆都被辖制住了。”   沈白露哼了哼,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哪天这个新媳妇知道他男人没有生育能力,会是什么情形呢,会不会大闹一场离婚走人呢?真想让秀兰去看看李家的下场。   *   今年春节着实太晚,等离乡出去工作,布署好今年的安排,都已经是3月份了。   沈白露乖乖地遵循之前的约定,抽空去深市看望方垒。   要说赚钱,还是方垒赚的多一些,深市处处都在搞建设,他售卖的钢材是刚需品,小点儿的工程项目上千,大的工程项目需要的钢材就多了,动不动上万。   所以去挑对戒的时候,他也摆出了“土豪”的款儿:“挑吧,随便挑。”   市中心大商场里的珠宝首饰连锁品牌店都是来自香江对岸,销售店员经过专门培训,所以购物体验非常好。   看着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各种首饰,沈白露心里感叹这时候的钻石戒指真便宜啊……想想也是,钻石的价格之前很便宜,都是镶在婚戒上赋予了婚姻的意义就炒起来了,而且后面越炒越猛。   买了一对小钻戒,互相给对方戴在无名指上。   张开手指,看了看,钻石反射着光,果然手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会更加吸睛。   沈白露笑吟吟地说:“等以后有钱了,十个手指都要戴满大钻戒。”   “你不嫌重啊。”   “我不嫌。”   “行,那我以后每年都送你一枚戒指,手指上戴满了,就往脚趾上套。”   沈白露听了吃吃地笑:“这可是你说的噢,你只负责送我戒指就好了,你管我往哪里套呢。”   他微微颔了一下:“嗯,我说的。”   穿着新买的春装裙子,在3月晴好的天气中,挽着他的手在街上闲逛。附近已经有了一些住宅小区,价格在千字出头一平米。   方垒带着她在某小区转了转,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今年努努力,争取明年买套房子吧。”   沈白露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能买房了?现在好像只能付全款吧。”   他点了点头:“有的是可以按揭的,不过我打算直接付全款。先买套房子,我可不想让你跟着我居住条件这么艰苦……”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艰苦可言……”沈白露说道,“不过房子早晚要买,买了也好,安居再乐业……” 第85章 好时光   好时光   之前二人约好每个月互相往来一次, 然而3、4月,方垒的生意都很忙,开年的时候建筑项目扎堆动工, 问询的要货的络绎不绝, 所以他都没有时间过来。   沈白露让他先安心做生意, 她过去就行, 一个月能见一次待两天已经很好了。   结果到了5月份,饮料市场随着天气变热而逐渐升温,加之去年一年的时间, 口碑慢慢发酵,销量逐渐攀高, 5月份的销量比前两个月的总和还要高一些。   沈白露自己忙得抽不出时间奔波, 暗叹异地果真是大问题, 这会儿又没高铁, 不然有个周末就可以奔一奔。   沈小月倒是赶上了好时候,她天生是干销售的料,性格上丝毫不露怯,又努力, 业务一下子就上手。才三个月,今年的业务量就排到了第二,把一个老业务员给比了下去,真是后浪推前浪。   看着形势喜人, 沈白露琢磨着换租一个大点儿的房子。现在沈小月和沈秀兰挤在客厅的一张床上, 那个房子也本来就小,生活起来诸多不便。但是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大房子出租,要么合适的又太远了。   恰好得知隔壁有间房子也要出租, 沈白露便把隔壁的一房一厅租了下来让她们俩住着,做饭还在自己这边做,两边往来十分方便。   生意实在太兴旺,跟方垒说5月真的走不开,怕是6月也没时间。   他说道:“没事,我前两个月忙了些,现在周小云对业务熟练起来了,我可以抽出时间过去。”   *   6月份也是方垒过来的。到7月份的时候,沈白露这边的业务稳定下来,那两个大学生小冯和小程也放了暑假,过来帮忙了。沈白露腾了几天空,去了深市。   次日,方垒问:“我们有几个战友约了个地方吃吃饭,喝喝啤酒,聚一聚,你要不要一起去?”   “哪儿?”   “海滩。”   这片海滩靠近市区,旁边到处在搞开发,晚上有许多人过来散散步,吃吃宵夜。夏夜海风吹拂过来,又没有白天的紫外线,凉爽无比。   沈白露他们过来时,某大排档里人声鼎沸。   一共十来个战友,大都是和方垒一个团,反正退伍老兵一家亲,不分彼此,介绍一下就熟悉了。   有的战友也带了家属过来,有几个媳妇和还没有上学的小孩子,大家全都坐在凑拼起来的长桌边,他们喝他们的,聊他们的,妇女小孩凑在一堆吃吃聊聊。   听他们在聊裁军的事,上个月正式确定下来的,要裁军一百万。   周小云和另两个战友是今年元月退的伍,两人都说:“其实早在去年,就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了,部队要消肿,所以我们申请退伍时,领导还说我们觉悟高,做贡献。”   “这次也不知道会裁掉哪些部队,听说现在都在忙整编的事情,有的整个师部都要取消。”   “咱们部队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应该不至于取消番号吧。”   “也难说,就看上面怎么安排了。”   方垒有些沉默不语,其实,别说是他们团,他们师,就连整个集团军都取消了……   虽然这个集团军当时是冲在前线的,但是奈何多方考虑,把他们集团军取消,整编到其他军是最优的方案,大家只得忍痛服从命令。   沈白露看了方垒一眼,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那些事,抿抿唇,不搀合他们的聊天。   好在他们也很快转移了话题,聊天扯淡起来。   沈白露这边很快吃完了饭,见几个嫂子和娃都有些无聊,便提议带小孩去旁边的沙滩上走走,现在在涨潮,别往下走去海边就行了。   带着这些小屁孩去沙滩上玩沙子。   对小孩子,她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随缘就好。有的小孩互相合缘,比如王香英的女儿,她当时就经常带着她去医院食堂吃饭,有的小孩跟自己没缘,那么礼貌交流就行了。   见小孩都聚在一起玩沙子,旁边有他们的妈妈看护着,沈白露穿了一条碎花长裙,光着脚提着鞋踩在沙滩上走了走,凉风送爽,感觉舒适惬意。抬头看看天空,星子满天,是和家乡不一样的星辰夏夜。   最近一直为了工作赚钱忙碌不堪,现在放空了一些,才有些体会到方垒说“不想把有限的时间,全都拿去赚钱”的心情。   是呀,钱固然要赚,事业固然要拼搏,但是也要抽出时间,跟他一起看看大美的风景,欣赏一下各地的美食,才不枉重活这一世。   笑嘻嘻地转过身,正好看到方垒走过来。   “咦?你怎么不陪战友了?”   “见你一个人走开了,把你叫回来,怎么了,玩得不开心?”   “没有的事,我是看小孩都有人带,我一个人随便走走,放空放空,挺开心的。”   他的面部表情有些郁闷,说道:“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当时他面对着大海,沈白露背对着大海,所以沈白露揪了揪他的脸:“好傻,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才不是容易扫兴的人。”   手很自然地放下来的时候,停在了他的腰际,环抱住了他。   “以后,我们尽量抽点儿时间去旅行吧,看看祖国的大好风景。”   “你能这样想,真不容易。”他抱着她,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那我们今年的第一站去哪儿?”   “当然要去首都!”   “那我们国庆节就去怎么样!”   “好!”   *   在7月底的时候,沈春雨送来了好消息,她已经顺利地被羊城的某个医科大学录取了!   沈白露高兴不已,趁着妹妹有空,让妹妹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带她看了看新鲜的东西。后来在给妹妹摆升学酒的时候,还回去了一趟。   来喝酒的人都称赞无比:“真了不起,你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你这个做姐姐的功不可没。”   沈白露笑笑:“都是他们自己努力。”   在东阳圩待了一天,跟李孝红聊了聊天。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很忙,也对供销社的事情不是很关心,加上李孝红也有生意要忙,所以基本上没有怎么联系。   今天一过去,李孝红就说道:“上个月,他们的店终于开起来了。”   沈白露有些疑惑:“谁?什么店?”   “罗华光从工商所辞职了,他和邓雪梅一起出来做生意了。”   “开店做生意?”   李孝红点点头。   “在东阳圩?”   “不是,都有,在县城也有。”   “在县城也有开店!”沈白露有些意外,可是想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那一世的罗华光,不就是在县城做生意吗?   “是呀,他们辞职后,先是在这里盘了个店,摆好摆好,开了几天,又没有自己经营,而是跑去了县城去开店。”   “他们在这里的店就在刘福兴的化肥店旁边,也是一个百货商店,什么都有卖。现在是让邓主任的儿子和儿媳妇看着。”   “这太奇怪了……这个店真的是他们的吗?”   “我问了问,说是这个店的执照是邓雪梅的,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经营,就叫堂哥堂嫂来经营。”   “……”沈白露觉得怪怪的,自己家的这两个店,可不就是由堂哥堂嫂经营的?邓雪梅罗华光在搞什么名堂?模仿他们?难道也想打擂台,搞垮他们的店?   沈白露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原本想去探探情况,但是还要送妹妹去火车站,自己也要赶回省城去忙生意,所以暂时把这事搁置下来,量他们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跟妹妹同时出发的还有陈向阳,沈晓冬的同学,他的学校也在一个市,所以沈白露放心地让陈向阳带妹妹去报到之类的。   妹妹去读书后,沈小艳也在市里的一个技校学财务。   一切都朝着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去发展,日子过得飞快。   *   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在眼前,为了节约时间,二人决定坐飞机去奢侈一把。只是当时省城的民用机场都还没竣工,沈白露和方垒得去羊城坐飞机,再飞到首都。   吃吃逛逛,爬爬长城,去了许多景点,还特地买了照相机,买了数个胶卷。   日子是潇洒的,心情也无比愉快。   沈白露笑呵呵地道:“咱也是到过首都的人了!”   方垒一路上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拿着照相机,对着自家老婆一顿拍,正拍偷拍,全都一起来,还说道:“得亏是没有朋友圈,不然我天天九宫格刷屏。”   沈白露:……   直到快要回来的时候,沈白露才想起邓雪梅他们经营的诡异商店,跟方垒说了说。   方垒奇怪地道:“他们哪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开了一家百货商店不说,还自己不经营,丢给堂哥堂嫂经营,自己则跑去县城做生意?”   沈白露摇头道:“我也觉得非常奇怪,但是当时我没时间去细查。难道是罗华光那个在县工商局做局长的大姐夫出资,并且给他们找的渠道关系?”   方垒沉思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一家人肯定有什么勾当。”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垒说道:“算了,且由他们逍遥几天,等我们过年回家,再打听了解清楚。” 第86章 价格战?   价格战?   一入秋, 天气渐渐转凉,日子就过得飞快。   年尾的时候会忙碌一些,方垒则相反, 年尾反而闲, 所以两人极有默契地由他过来, 她不用折腾。   在首都的时候, 香山的枫叶还未变红,他们也没空去爬香山。但是11月中旬后,寒霜一降, 省会郊外山中的红枫似火,他们一起去爬山赏枫, 出了出汗。   手里拾了一张手掌形的红色枫叶, 站在山顶极目远眺, 山野辽阔, 树林里墨绿、淡绿、褐色、浅红、深红的颜色不一,城市在山脚之下若隐若现,让人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方垒说:“这个月初接了一个大单子,算算, 明年买房的目标有望实现。”   “真的?!”沈白露笑着扑了过去,“方总你真厉害。”   旁边还有一些登山赏枫的市民,看着这对恩爱无两的小夫妻,觉得他们张扬之余, 又有一些小小的羡慕。还有一个年轻女性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那位伴侣, 用嫌弃的口吻小声说:“你看看人家……”   沈白露嬉笑着看向方垒:“等你买房了,我这边业务更稳定,团队更强大了之后,我就放手让一些信得过的人去做。到时候我就回深市, 继续去做百货,怎么样?”   他自是点头:“你怎么样都可以,我全力配合你就是。”   不由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此时无声胜有声。   *   终于到了1986,新的年历启用。越临近过年,工作越是忙碌,小冯小程现在已经大四,他们毕业后是有工作分配的,所以介绍了两个学弟过来继续做兼职。   整个元月份,大家都齐心协力地努力着,最开始市级代理分销只有几家,到去年10月份,代理点就覆盖所有的市级地区,其中有一个地区还是沈小月拿下的。   谁能想到,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农村野丫头”呢,现在连兼职的学生也要叫她一句“月姐”。   过年前一周,该发的货就发完了,沈白露也盘点完毕去年的情况,发了元月份的工资,又发了一些过节费,让住得近的人领了箱饮料,大家高高兴兴地放假回家过年了。   沈秀兰领了工资,把沈白露垫付的手术治疗费给还清了。她松了一口气,说道:“无债一身轻,接下来我也要好好存钱了。”   沈小月笑她:“就你这也不舍得吃,那也不舍得穿的节约劲儿,早就存了不少钱了吧。”   “没有多少,就是一点小钱,还是你好,能说会道,提成也拿得多一些。”   “我的钱还得寄一些回家呢,我妈管我管得很紧,说是将来给我准备嫁妆。”   沈秀兰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小月,你自己也要学着存钱,现在你能赚钱,没必要嫁太早了,挑个合适的再嫁。”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三人去百货商场逛,刚好遇到商场在发放电视机票,这两个家伙挤进人群里,弄了两张电视机票。   举到沈白露跟前,却又犯起了难。   沈白露不解地看向她们:“票不是抢到了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沈秀兰说:“要是买一台电视机回家,那我存的钱就没了。”   沈小月也点头:“我也是,我还得买其他的呢,还要再留点儿钱过年用,不过我弟弟妹妹盼电视盼了很久了……他们要是看到我带回了电视机,肯定很开心。”   沈白露拿过他们手里的电视机票看了看:“三天有效呢,你们可以考虑三天,哦不对,我们买的是明晚的火车票,考虑一天吧。”   她们只考虑了半天,当晚就跑来敲沈白露的门。沈小月嘿嘿笑着:“露总,露露姐,能不能先垫我五十块?”   沈秀兰没说话,只附和地点头。   沈白露一人给了一百块:“记住,回去后,就说买电视机的钱是借的,明年要努力工作还钱。要不然人人都以为跟着我能发大财,让我安排这安排那……我们这儿暂时不招工。”   “知道,谢谢露总。”   *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沈秀兰和沈小月把电视机带回家后,遭到了父母嘴上的“责怪”,一个个都说花这么多冤枉钱干什么啊?心里却十分欢喜。   沈秀兰现在在家中的地位逐渐上升,之前那些嫂嫂都是拿她当使唤丫头一般,现在跟她说话都好声好气起来。   沈小月才出去一年,给家里寄钱不说,还能买台电视机回来,左邻右舍全都哗然。   沈小月解释说:“是刚好有电视机票,觉得不能浪费,就借了露露姐的钱,明年要努力工作还清呢!”   小月妈则说她:“人家带你出去,带着你长见识,还给你发工资,你也别天天在家里看电视,有时间去圩市帮帮老板的忙。”   ……   说起电视机这个事儿,方垒今年也带了两台电视机回来,一台给大伯家,一台送给沈白露的叔叔家。   所以沈家村的电视机拥有量,陡然攀升。   村支书的爱人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分散这些看电视的人了……   *   沈白露回到东阳圩,方垒刚好要回家把电视机带回去,顺便再吩咐村里那些打算卖米的人早早把米给碾了,深市的粮票、肉票等在84年就取消后,米价一直在涨,比别的地方都贵一些。   拉一车米回去,其实也赚不了什么钱,但是也总比空车回去好一些,况且可以低价拿去做人情,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沈白露也跟着先回了趟家,打扫一下卫生,铺好床。   在家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电视又费眼睛,家中宽敞,只他们二人……于是可劲儿地在床上折腾……一次不够,就两次……挨着快要临近睡着边缘的时候,又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乱薅,弄了个醒。   沈白露困得要死:“你路上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都不累的吗?”   他:“反正都是开车,习惯了。”   沈白露无语凝噎……   等次日醒过来,都快九点了。   回到东阳圩,圩市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摊子摆得占用了公路,开着车经过中心地段时,得不断鸣喇叭才能缓慢通过。   来到店中,沈小月嘿嘿笑着在服装店里帮忙:“露露姐,春雨也来了,不过她先去买点别的东西了。”   沈白露在百货商店转了转,看了看一些情况,听到堂哥方伟说:“自打那边开了一个商店后,我们这边的生意被抢了不少,只因为现在是过年圩,所以店里看起来人多。”   “怎么回事呢?怎么会抢走生意?”   “他们的东西卖得很便宜。”堂哥答道。   沈白露有些疑惑,他们自家店里很多货都是方垒带回来的,基本上连油钱都没有摊或者摊了很少一部分,因为便宜,所以一直很红火。   居然还有卖得比他们还要便宜?   沈白露打发小月去那家百货商店里探探情况。   沈小月没多久就回来了,汇报着:“物价确实整体要便宜一些,比如肥皂就要便宜五分,手电筒便宜一毛,就连雪花膏也便宜两毛呢。”   沈白露蹙眉道:“那基本上没有赚头了……”   跟方垒说起价格的事,方垒也疑惑不解:“他们现在是想打价格战?还是另有蹊跷?”   沈白露摇头表示诡异。   *   散圩后,沈白露去了一趟李孝红的店里。   李孝红热情地道:“我以为你昨天在店里呢,去找你,谁成想你不在。小方昨天上午就把货送了过来,难为你们一直惦记着我这里,这钱怎么算?批发价多少啊?”   沈白露说道:“这得问方垒,他没跟你说啊?”   “昨天他有些忙,只说后面再算。”   “那就后面再算吧,不着急,跑不掉。”   停了一会儿,李孝红的老公在柜台前算账,沈白露拉着李孝红在后边隔间询问。   “他们那边的店,怎么会这样便宜?”沈白露皱着眉头。   “我也正想跟你们说这事,他们的店开起来后,东西就卖得格外便宜一些,开始我也以为只是开张的前期,用便宜的价格吸引顾客去买,这符合常理。但是一直这么便宜,就让我弄不明白了,我也想不通,但又隐隐约约觉得这家店,跟供销社脱不了干系。”李孝红似有深意地点头说。   “跟供销社脱不了干系?这话怎么讲?”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王见娣在里面,会更清楚一些。”   “她不是出来了吗?”   “没出来呢,还在里边混日子,主要是邓雪梅出来了,她就既卖布也卖服装,工资也勉强能维持,所以就继续先待着了。”   这个王见娣,居然还混在供销社里。不过也好,她在里面,也算一个眼线,总能知道点儿什么。   这一年,沈白露只在妹妹摆升学酒的时候回来了一趟,还是来去匆匆的类型,对这里的事情疏忽了一些,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弄出这样的动静出来。   如果纯粹打价格战,沈白露是没在怕的,不过是少赚一点的,拿出一点小钱陪他们玩玩根本不是个事儿。   只是,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沈白露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第87章 供销社的大蛀虫   供销社的大蛀虫   今天服装店的销售情况是不错的, 沈白露算了算账,十分满意。   堂嫂说:“还好他们不卖衣服,要不然服装店也要受影响。”   沈白露:“他们也进不到质量这样好的货, 大家喜欢的款式也不一样, 所以他们想卖便宜一些, 也卖不了。”   确实, 生活日用品来回就是那几样,大家当然挑便宜的买,服装可操控的空间就大多了。   吃完晚饭, 约莫七点半,李孝红带着王见娣过来了。   沈白露赶紧把她们迎进了店里。   王见娣随意地看了看衣服, 说着:“现在我一个人得负责两个柜台, 下班也下得晚一些, 吃完饭, 休整了一下才过来。”   沈白露说道:“王姐,我还以为没有在里面,出来了呢。结果听红姐说,你还在供销社里面。”   “没呢, 当时我去辞职,结果邓顺发不批,还说雪梅产假到了,要带小孩, 不会再来上班, 既然纺织物和服装柜台挨着你的布匹柜台,就让你和黄萍来一起负责所有的纺织物柜台吧,工资我也按全额发你的。我一听,感觉也行, 反正布匹柜台的生意也越来越差。”   堂嫂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又摆了一些小零食放在一张矮的折叠桌上,沈白露说道:“嫂子,麻烦你再去隔壁拿了几罐饮料过来。”   李文慧照办。   李孝红说:“不用这么客气。”   “没事,反正都是店里的……”   听了王见娣的话,沈白露却说道:“所以现在就相当于你一个人干一个半人的活儿……怎么着你的工资也应该要往上加点儿才行。”   “我家那口子也这样说呢,说就算还按之前的七成来算工资,我的工资也应该得乘个1.05,我想着算了算了,能全额发放就不错了。”   王见娣吐槽了一通今年供销社里在亏损的事,连连说道:“就算让我拿足月的工资,我估计也真的干不长久了,待在里面实在没必要。”   沈白露也赞同:“你就随便出来做点儿什么生意也行啊,你看大家出来的,只有把生意越做越好,没看到把生意越做越差,活不下去的。”   她却叹了叹,说道:“我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确实不大行。”   “你怕什么呢?你要是确定做什么生意了,如果方垒在批发市场看到同类的,也顺便给你捎一些便宜好用的货物回来。”沈白露说。   王见娣谢了两句,沈白露索性借口风太大,把大门给关上了,随后折回来时,给李孝红使了个眼色。   李孝红问王见娣:“上回你说邓家开的那家百货商店跟供销社脱不了干系,具体是怎么回事?”   其实今天她过来,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邓家开的百货商店,挤兑得东阳圩的整个百货市场都叫苦连天,沈白露家的百货商店,虽然能维持,但多半也受了影响。   现在听她愿意支持她出来,琢磨着大家这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   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依我瞧,只怕他们店里的东西,都是从供销社里搬过去的……”   “!”沈白露的心跳了一下,随后又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想想也合该如此,否则他们哪里能卖得这么便宜,几乎没有赚头。只有这些货根本就没有自己出钱,所以不管卖多少价钱,都是百分百的利润。   把集体的财产变成私人的财产,邓顺发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不要命了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有证据吗?这可是侵占集体财产,是大罪。”沈白露低声道。   她叹道:“就是苦于没有证据,要不然早举报他了。供销社里剩下的那几个人,全都这样猜测。”   聊了会儿,王见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事儿,我怀疑老段知道些什么……”   老段负责备货,时常要清点,进货进了多少,摆出来的多少,库存多少,他肯定心中有数,一旦数据对不上,就是有问题的。   “只是可惜,他已经在去年中就辞职了。”王见娣又说。   这大转折啊,沈白露眉头直皱。   “老段是自动辞职的?还是被赶出来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天我听到他在办公室里跟主任吵了一架,出来后就走了。现在替代他的,就是邓雪梅的爸爸。”   “……”   *   这个瓜,真的有点儿大。   大得还有些让人兴奋。   邓顺发会干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稀奇,只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嚣张猖狂?   沈白露觉得不行。   睡觉的时候,沈白露把这些事告知了方垒。   方垒也十分吃惊:“果然是这样,邓顺发,这个供销社的大蛀虫啊!”   “可不,供销社都是他们邓家的了,老段离开后,在供销社里备货的变成了邓顺富,也就是邓顺发的弟弟,邓雪梅的爸爸。”   一大家子牢牢把控着供销社……   方垒沉吟:“可惜我们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检举揭发,才好去查……”他想了想,又否定道,“不,最好还是由他们内部员工找到证据检举揭发的好。侵吞集体财产,这罪名不小啊。”   沈白露却说:“只不过连王见娣也说没有证据。”   “纸包不住火,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方垒道,“总会有人知道的。”   “嗯,可惜这几天他们的货都提前备好了,大家都准备过年,出了年又要过一段时间才会进货,要是等他们露出蛛丝马迹,怕是要等到年后去了。”   方垒突然又问:“老段出供销社后,现在在做什么?”   “听说是去了市里做批发生意,我也不确定,他出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   “过年的时候他总要在家过年吧。”   “嗯,我去问问李孝红,她清楚老段家在哪儿。”   ……   虽然因为价格上不占优势,百货商店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但是过年的流量很大,加之邓家囤积的货卖完之后,总会有一些流量分散到这边来……所以账面上看,生意也还过得去。   方垒认为没有必要跟他们打价格战,这样会让整个市场都陷入混乱,所以店里依然维持原样不变。   亏是不可能亏的,只是这些人的做法,让人倍觉恶心。   *   翌日,沈秀兰过来帮忙,小月见店里人手很足,乐呵呵地带着弟弟妹妹去逛圩市了。   沈秀兰现在家里,一大家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父母依然会担忧着她的婚姻大事,但是沈秀兰底气十足地说:“你们担心什么,我现在的病已经好全了,去年复查时医生也说没有问题,而且我的债也只还剩一点,明年就能还清,我先多赚点儿钱不好吗?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沈白露听了直笑:“你的几个嫂子现在不敢使唤你了吧。”   “她们哪里敢,只是有时候会指使着她们的孩子过来缠着我,打听这打听那,总想问我工资收入有多少。”   沈白露笑:“你现在是香饽饽,大家都羡慕呢,你有没有说你收入多少?”   “没有,我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说我现在还欠了钱没有还清。”   ……   沈秀兰今天还带了一些自家种的蔬菜过来,中午的时候,她去买了一些肉,给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不过店里生意忙,大家也没有办法围着桌子吃一顿正式的午餐,而是各自拿着饭盒,边吃边做生意。   堂嫂李文慧也挺喜欢这个勤快的人,说道:“秀兰,你的手艺真是好,我得向你学学。”   沈秀兰笑道:“以前是没有这些好东西来做好吃的……我在省城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经常问那些卖菜的人怎么做这些菜,这才学会一些菜的做法。”   吃罢饭,沈秀兰在后边洗大家的碗筷,突地外边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凑在店门前望了望。   沈白露以为她要进来买衣服,说道:“大娘,进来随便看看衣服吧。”   她却开口问:“沈秀兰在这里吗?”   沈白露有些疑惑:“你是?”   “我听人说秀兰在这个店里卖衣服……”大娘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自己的。   沈秀兰闻声,一边甩着手上沾的水,一边问:“谁在找我。”一看见外边的妇人,整个人的表情就拉了下来。   那个妇人却笑了起来,亲切地唤了一声:“秀兰,你真的在这个店里帮忙卖衣服?”   什么情况……沈白露不解地看向沈秀兰。   沈秀兰有些沉默走到沈白露的跟前,小声地说:“她就是李庆的妈。”   ……沈白露了然。   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来找她,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妇人笑着走过来,一把拉着沈秀兰,说道:“秀兰,好久没有看见你了,走,我跟你说件事情。”   虽然沈秀兰极不情愿,但是也许因为以前受过前婆婆不好的对待,现在看到前婆婆,心里还有些畏惧,所以没有怎么反抗,就被她拉到了门外。   沈白露佯装打理挂着的那一排服装,眼神却不断瞟向外面…… 第88章 沈秀兰VS前婆婆   沈秀兰VS前婆婆   那位前婆婆确实在跟沈秀兰说着什么, 秀兰背对着店,沈白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见她前婆婆却是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沈白露眨了眨眼睛, 迅速脑补了一出他儿子被检查出来没有生育能力, 所以新娶的媳妇也跑掉了, 于是前婆婆过来, 让沈秀兰再与她儿子复婚的戏。   沈小月恰好回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直问怎么回事?   “秀兰前婆婆来找她了, 我估计是想要她去复婚……”沈白露说道。   “复婚?”沈小月一脸嫌弃,“她怎么有脸来?”   不得不说, 沈白秀推想的全对。   门外, 李庆的妈说道:“秀兰啊, 之前对你不好, 是我们的错,现在我们也遭到了报应了,他生不出孩子可怎么办?新娶的这个又是个凶恶的狠人,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了。看来看去, 还是你好……”   沈秀兰心里很复杂,不想听下去,只说道:“算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前婆婆却继续说:“不光我觉得你人好, 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这样说。”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干系了。”沈秀兰有些不耐烦,不想听她说这些,再说下去, 恐怕自己也无法平静。   过去那些事,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只是都过去了,不要去提就可以慢慢平复。   李庆妈却说:“话也不是这样说,你现在也还没有结婚,最开始两个人的感情也挺好,李庆也觉得还是你好,我觉得,要不然,你们还是凑一起搭伙过日子吧。”   沈秀兰一听,心中的怒气莫名地一下子爆发起来。   “你们家可真有意思,想让我走的时候,就让我走。现在你儿子有事,又盼着我回去,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事。我现在的工资比乡里机关干部的工资还要高,我凭什么还要去受你们家的气。”   李庆妈完全没有料到沈秀兰会反击,还有理有据地十分翔实,愣了一愣,很快又说:“秀兰,我知道以前是我们不好,现在不是向你认错了么,你反正也不能生孩子,也是能找对象的,不如就跟李庆复婚……”   沈秀兰冷笑了起来,怒道:“我的病已经完全治好了……”一说这话,之前因为生育问题受过的委屈,又涌上了心头,话一说完,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   “你这样开口要我回去就回去,是看不起谁?”沈秀兰是想破口大骂的,但是嘴笨,不会吵架,而且出门一年多,素质也在提高,当街一哭就语无伦次起来。   沈白露见状不对劲,急忙走到了沈秀兰身边,对李庆妈说:“干什么啊这是?秀兰在省里治好的病,没有人告诉你吗?”   李庆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又无比震惊。她的病治好了?没有人跟她说啊,她只打听到她现在还没有结婚……   方垒也觉察到外边有情况,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同时走过来的,还有李国勇,他刚好来店里买些年货。   沈白露有些气不过,但是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体面人,不想当街数落李庆妈,又被方垒拉到了一旁,怕她出事。   沈白露只好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沈小月。   沈小月跟沈秀兰住在一起,时常听她说起自己前夫家里的事,对她婆婆的为人有所了解。   她一看见沈白露给自己使眼色,立即会意,走上前去对李庆妈说道:“人家秀兰之前的问题也不大,你们不想着出钱去医治,只想赶人家走。现在人家把病治好了,你家儿子身上的问题更大,又想把人家劝回火坑,想的可真美,天下的便宜都被你们家占尽了。”   李庆妈脸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强硬地给自己找台阶说:“这话怎么说呢,谁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我不过是跟她说说心里话,好歹也结亲过一场……”   “得了吧,结是结过亲,你怎么对人家的,你们家怎么对人家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沈小月嘲讽道。   李庆妈本就不是个善茬,见自己理亏,却无理声音还要大三分地说道:“不识好歹,你们也不懂,我懒得跟你们说。”   说罢迅速撤离,钻进人群里。   沈小月在后边继续输出:“别来害人家好女儿,你就算积了大德了……”   *   沈白露把沈秀兰带回店里,沈秀兰擦干了眼泪,有些气愤地说:“我刚才一看到她,心中就有些害怕,现在真后悔没有好好地回骂她几句。”   李国勇在一旁听着笑道:“那不然再把她找过来,让你再狠狠骂她一顿……”   沈秀兰被逗笑了,觉得他有些面生,沈白露介绍着:“他就是李国勇,方垒的战友。”   这两年,沈秀兰也时常听沈白露提起周遭的人,知道李国勇是在战场上负的伤,导致脚有一点点跛,也离过婚,便赶紧站起来说:“你就是李国勇,你好你好!”   李国勇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   想想也并不稀奇,她是沈白露的贴身助理,肯定有听过这些事儿。   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嗯,我是李家冲的,有空过去玩。”   沈白露看了看他们,感觉他们有点儿……化学反应。   其实之前也想过为他们牵牵线,但是沈白露怕沈秀兰介意,加上李国勇也一副不想再找女人的态度,所以也只是动了动念头,没有细想。   沈秀兰被这样一打断,怒气已经消退,只觉得丢脸。   李国勇安慰着:“没事,哭出来好些。”   沈小月则说道:“秀兰姐,你以前那个婆婆果然看起来就有点凶,幸好我帮你骂了她几句,帮你扳回一点。”   *   平静下来后,李国勇去买了好多东西,沈白露问他:“不如你开车把货拉回去?”   李家冲现在修了一条土路,不下雨时可以开车抵达,只是要绕挺远。   李国勇说:“我拉回去,还得再把车还回来,也是麻烦,等下我爸会过来,我们一起挑回家就行了。”   沈白露想了想,又说:“你现在要是有时间,不如把沈家村的几个人送回家吧,我爷爷也在圩里,等下他就回家了。”   李国勇没有多想,爽快地说:“好啊。”   所以才三点多,沈白露就把沈晓冬、沈春雨、沈小月全赶上了后面的车厢,原本应该让爷爷坐副驾驶座,但是沈白露跟爷爷说了几句,爷爷立即说:“那我坐后面的车厢吧。”   沈秀兰也想爬到后边车厢,被沈白露一把拖住:“你坐副驾驶座吧。”   沈秀兰愣了愣。   “没事,坐上去吧,我爷爷说坐里面太闷了,容易犯晕,他坐后面车厢空气好,不晕车,你坐在里面,给李国勇指路,我怕他不会走。”   沈秀兰听这个理由也挺正常,便没有多想地坐了进去。   沈白露笑吟吟地看着车子远去,方垒不解地问:“你怎么一脸得意,做了什么坏事?”   “我觉得你战友跟我发小,好像有点儿来电,我刚才用妙计把他们塞在驾驶舱里了。”   方垒有些瞠目结舌:“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啊……他们其实都知道对方,只是没有见过面,今天见了面,我感觉有戏。”   “不过国勇这个家伙,其实不大会哄女孩子。”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他刚才表现得挺好的,还把秀兰逗笑了。”   方垒微微惊讶:“他会把人逗笑?惊天奇事,他们在一起闷在车里,能聊什么呢?”   “实在没有话题聊,就聊我们呗……”   *   跟他们所说的那样,其实李国勇并不擅长跟女生聊天,刚才得知她就是沈秀兰,对她的遭遇有些同情之余,又很庆幸她逃离了火坑,才安慰了几句。   现在两个人共处这个封闭的空间,总得说点儿什么才不显得尴尬。   沈秀兰也很快意识到不能光沉默着,她时不时指一下,在哪里拐弯,前面的路好不好走……   李国勇对沈家村并不陌生,这会儿只能装作没来过,顺着她的指引开车前行。   二人中途再说说沈白露和方垒,打开了话匣子后,又讲起了两个城市,两个行业的事。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   李国勇开车回来后,沈白露笑眯眯地问他:“这一路上还好吗?”   李国勇一脸莫名:“挺好的啊,最近天气好,没有下雨,往年经常下雨,路就泥泞难走。”   沈白露无语中:“谁问你这个。”   罢了,话太挑明也不是好事,让他们俩自己发展吧,沈白露能做的,大概就是帮他们制造一些见面的机会。   *   挨近天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门外的对面走过,沈白露下意识地认出来,是邓雪梅。   邓雪梅似乎有意看了沈白露的店里一眼,随后冷笑了一番。   据说邓雪梅和罗华光现在在县里做烟酒茶的生意,借着大姐夫的人脉,做得风生水起。   本身这个行业就是暴利,他们还能时不时拿到机关单位采购的单子。   比如采购一些用来招待的烟酒茶,或者作为员工福利发放之类的,所以在短短的时间内,这对夫妇就有暴富的趋势。   回来之时,自然也是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眼。并且因为商店竞争的关系,心中充满了得意。   沈白露沉静如水地看着邓雪梅高傲走进供销社,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行吧,且看你们能横行到几时?” 第89章 生个孩子?   生个孩子?   这两天, 秀兰每天都有过来帮忙,李国勇也每天都会来圩市转转,买些年货。   大概李国勇开了点儿窍, 这天过来, 说想给自己的父母买件新衣服, 让沈秀兰给个建议。   沈白露说道:“我们店里卖的服装都是年轻人穿的, 不如秀兰你带国勇去服装行里转一转,推荐适合的衣服给他。”   沈秀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带着他离开了店。   类似相处的小机会, 其实还挺多的,沈白露也没有戳破, 只让他们自己发展去。   睡觉时, 方垒听着沈白露说的小八卦, 笑道:“你这老板还包找对象的, 跟着你真是太舒服了。”   “不是我帮他们找的对象,是他们自己先有火花,我不过给他们创造一些相处的条件而已。”   “那首先也得你要发现他们的火花才行。”   是了,沈白露好像特别擅长发现火花, 除了沈秀兰这对,她还发现了另一对:沈春雨和陈向阳。   因为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的缘故,他们两个人结伴上学,结伴回家, 越来越熟悉。之前沈春雨还是个毛丫头, 他们相处时打打闹闹的,过年凑一起打牌时还经常争执,这会儿沈春雨女大十八变,变得文静淑女起来。   这天给春雨试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呢子外套, 知性女生的气质浮出水面,陈向阳刚好过来,青年小伙看得眼睛都直了……   女生喜欢哥哥的同学,男生看上好友的妹妹……这样的桥段非常经典有没有。   陈向阳问了问情况就走了,沈白露问妹妹:“春雨,有没有人追求你?”   “没有。我们的学习压力很大的,这么厚一大本的医科教材啊……”   “哦——那工作以后可能更忙。”   “嗯,我们老师也这样说的。”   “那你怎么找对象啊,姐姐可真为你着急。”   沈春雨有些无语地说:“我才念大一啊,20岁都还没有到,急什么呀?”   “我当然急呀,大学里找个志同道合的,一起努力,一起奋斗,这不是很好么?晓冬都找了个不错的同学做女朋友,过些天就提前回去,再到女方家拜年了,你得向他学习。”   原本沈晓冬今年过年要实习的,后来情况有变,实习提前结束了,毕业后他会去参与卫星开发……关键是他女朋友非常支持他去。   沈春雨继续无语:“我还小嘛。”   “我看陈向阳就挺好,他没对象吧?”   沈春雨前一秒还在倔强着,一听到“陈向阳”的名字,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白露在心里哼了哼,小样儿,就你这样,还能瞒得过你姐啊?   “哎我不跟你说了……”沈春雨把外套脱了下来,又穿回了那件棉袄。   “傻丫头——这件呢子外衣带回家,过年时穿吧。”   *   自那天傍晚看到邓雪梅,后面都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李孝红过来说:“我听说邓雪梅是真的发达了啊,你没有看到那股子架势,在供销社里和大伙说自己赚了多少多少钱,之前在供销社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沈白露:“王姐没有被气到?”   “怎么不气啊?加上供销社本来就是被他们这家子给弄成这副样子的,王姐还说,他们在县里赚的钱也肯定不干净,个中关系,错综复杂着呢。”   是啊,人人都知道店开得莫名其妙,钱来得不干不净,但是,大家都没有证据啊!   沈白露不禁问李孝红:“老段现在回家了么?你以前是不是去过他家?”   “他家我没去过,倒是每年初五,他都会来我们村拜年,因为他老母亲的娘家就在我们村,他舅姥爷又还在世,而且离我家很近,他也每年都会去我家坐坐。”   “这样啊……”沈白露想了想,“初五我和方垒去你家拜年,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遇到老段。”   沈白露没有把话挑明,但是事到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李孝红忙不迭地答应着,还说:“这样安排好,我想着老段肯定也憋屈着呢。”   *   除夕前一天,沈白露和方垒一起去市场上买了一些年货,为了节约时间,两个人分散着买。   沈白露提着一些干货出来大马路边上时,正好遇到邓雪梅从他们的店里走出来,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跟PanPan着罗华光。   两方相遇,沈白露一怔,对方也愣住。   僵持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沈白露想着:别打招呼了,转个弯埋头走自己的就行。   沈白露打定主意,转向自家店的方向走去,可是他们二人要回罗家村,方向也是那边,于是听见身后的罗华光冷笑了一声:“咦,这不是沈白露么?”   沈白露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可是偏偏他却跟得很紧,继续说道:“沈白露,你们的商店生意还好吗?听说客流量远远不如我们这家店,要不要传点儿生意经给你们啊?”   邓雪梅在一旁添油加醋:“人家闷声发大财,理都不理你。”   沈白露感觉自己在这会儿一味地躲避也不是办法,索性停下了脚步,笑着转向了他们。   “这是你们的女儿?跟着这么会赚钱的爸妈是真有福气,她姐姐过得还好吗?”   “你!”邓雪梅脸都黑了,气得说不出话。   罗华光也有些火大,说道:“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是谁在多管闲事?”方垒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拎着两袋东西,从后面的人群里走了过来。   沈白露轻轻地笑了笑:“罗老板和邓老板,要传生意经给我们。”   方垒笑道:“哟,有这么好的事!来来来,不妨传传经,我们洗耳恭听。”   有高大的方垒在身边,局势瞬间就扭转起来,他比罗华光高了整整大半个头,身材健硕,眼神有力,远不是看起来跟白面书生一样的罗华光可比的。   小孩在怀抱里开始不安地扭动,影响了邓雪梅的发挥,不然以她当时的脸色,指不定要开骂。罗华光顺便拉了一下邓雪梅的衣服:“走了,遇到晦气的人,晚上要洗澡,过年才不倒霉。”   他们一家三口走得挺快,直直向前方行去。   方垒哼嗤一声,朝着他们的背影说道:“原本还想听听他们的生意经,结果他们不乐意分享,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吃下去也早晚要吐出来。”   尔后看着沈白露:“走了老婆,回店里去,大概他们的生意经,咱们也消化不了。”   沈白露抬眼看着他,笑得直点头。   方垒说:“以后如果还遇到他们,不要跟他们多说半个字,罗华光现在没有了那层工作身份的束缚,反而更加像个小流氓……”   “嗯,我原本也不想搭理他们的,可是他们紧紧跟在后面,一直说个不停,我不想做缩头乌龟。”   他笑了笑,拿过了她手里拎着的东西:“那以后你出门,我就拉着你,不跟你分开半秒,刚才真不该跟你分头买东西的。”   其实就当时的情景,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冲突,不过是打两句嘴仗,她转身的时候,就做足了警惕,怎么会允许他们侵犯自己。况且旁边还有个抱小孩的女人呢……不过方垒及时出现,总是让人更安心一些。   沈白露挽住了他的胳膊:“那以后出来买个菜,都像现在这样挽着你,总可以了吧。”   他光是笑,没有再回答。   *   除夕照旧关了店门回来,方垒忙着做年夜饭,沈白露负责贴对联,她在大门上方挂了一对大红灯笼,想着要是灯笼里有电子灯就好了,那样会更漂亮。   方垒在厨房里洗菜切菜,灶台里的大锅正在炖大伯处理好的猪脚,还有几个大骨棒子全都在里面咕嘟炖着。   沈白露贴好对联,方垒问她:“你饿了没,要不要啃猪骨头?我要放香菇和红枣下锅喽。”   “啃!”   蹲在灶火前啃酥烂的猪骨头,这是沈白露每年保留的项目。   堂哥八岁的大儿子带着五岁的弟弟跑过来:“叔叔婶婶,我家年夜饭做好了,快来我家吃年夜饭。”   “才四点多啊,这么早的年夜饭?”   “嗯,爷爷说早点吃完,消化了再来你家吃。”   “算得还这么准……马上过去。”   这个小鬼从沈白露嫁过来,就每年都跑来叫他们去吃年夜饭,转眼都这么大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兵。   沈白露笑笑,突然觉得有小孩帮着跑跑腿也挺好,早点儿锻炼,早点儿当家。   *   吃完自家年夜饭,洗了碗,收拾好,春晚开始了……可惜,沈白露家中的这台电视,可能是隔了太久没有播放,天线有些信号不稳,屏幕不断地冒着雪花抖动着。   有几个邻居原本过来凑热闹,想一起看看春晚的,最后只得放弃,一齐去了方垒大伯家里看。   他们二人对春晚是无所谓的,方垒摸出了各种款式的烟花,一年一度去旁边晒谷坪里放烟花。   沈白露看着这个生理年龄已经超过三十的男人,放烟花时性情却跟个孩子似的,登时觉得,如果有个孩子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放烟花,大概这画面也很好吧。   于是叫了一声:“老公——”再慢慢走过去,“要不然,我们今年生个孩子?”   握着烟花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他颤颤地转头看向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怎……怎么这样突然……”   沈白露笑道:“想了想,你生理年龄终究比我大几岁,都三十多了,再不生娃,你都要‘老来得子’了……”   他被呛住,脸沉了沉:“什么老来得子……”   沈白露呵呵地笑。   烟花刚好放完,他把烟花棒往边上一扔,索性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喂喂喂——”捶了几下他的背,“干嘛啊,快放我下来。”   他冷冷地道:“关门,造娃。”   “造娃这种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也不是一时一半会儿就能成功的。就算你是个神枪手,万一我这靶都还没准备好呢……”   他阴阴地道:“你说的对,靶不知何时竖起来,所以我们得每天都练练,万一哪天就打中了呢?”   某人被解除了限制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大概之前“隔靴骚痒”根本不过瘾,这会儿兴奋得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好好的大年夜把他如花似玉的老婆折腾个没完。   沈白露有些后悔……   大概是最后他也累了,躺在一旁问:“说真的,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生个娃了?”   沈白露说道:“大概是不忍心看你每年一个人放烟花吧。”说完呵呵地笑。   他有些气:“我也没觉得我孤独啊……”   “开玩笑的啦,如果我早点儿生产完,将来小孩就能早一天接替咱们的工作,咱们就能早一天退休过日子。”沈白露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在他放烟花时,陡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现在细想,有个孩子早点儿接班也好。   “我没听错吧。”他支起脑袋看向她,“完了……”   “什么完了……”   “咱们的孩子压力得多大!”   “那你要不要生嘛!”   “要!当然要!开玩笑,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 第90章 布局   布局   正月初五, 按原来的计划,沈白露和方垒去了李孝红所在的村子,顺利地见到了老段。   为了让大家方便谈事, 李孝红特地把孩子都打发走了。   老段一看到沈白露和方垒, 就不住地点头:“李孝红说今天有人想见我, 还以为是谁呢, 原来是你们俩!”   叙了叙旧,很快聊到了供销社的事。   老段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邓主任最开始排挤老员工, 安插自己人的时候,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 是知道他的用意的。但是决计没有想到, 他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方垒接过话:“他真的有把供销社的东西, 直接运到他们私人开的店里?”   “那还有假。”老段有些气愤, “当时我在盘点库存,单子上明明前一天进货进了这么多,但是仓库里的数量一直对不上。我以为已经摆到了外边柜台,就去数外边柜台的, 也对不上。那段时间都不让我去进货,我是觉得不对劲的,便去办公室直接找邓主任了。不想他丝毫不掩饰,说他就是明着来干了, 让我要么接受他给的一点儿分红, 要么看不顺眼就走人。”   这已经不是偷摸侵占集体资产,而是生生明抢了。   沈白露无比惊讶:“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他就不怕你告发他吗?”   “邓顺发一早就想好了,要把我拉下水,如果我告发, 他就说我跟他们是一起的,早就知道了内幕,现在只是利益分配不均才来告发。”   老段摇了摇头:“我当时是比较胆小的,孤身一人,又有家要养,才不敢插手去管。那天我跟邓顺发吵得比较凶,最后我还是逃避了,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大家纷纷安慰老段说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也不能怪你,是他们太嚣张了。   方垒问道:“段叔,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没有让你去进货了?”   “在我离开之前,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让我经手,都是主任带着他的侄儿去,说是让年轻人多学学。我也知道他是在排挤我,却没有想到是要做这些手脚。”   方垒:“那你有没有什么证据啊?”   老段十分遗憾地说:“没有,我当天吵了一架,就直接被他赶出了供销社,连那些账,也被他管住,没有再让我近身。走的时候王见娣他们都是很清楚的。”   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那么是很难扳倒他们的。   事情突然变得没有头绪起来,沈白露有些郁闷。   不过老段又想起来了什么,说道:“他们现在有两套单子,进货的单有两张,真单子是县供销社的批发部开具的,写明的货量是实际进货的数量价格,但是一部分货转移到私人商店后,他们会做一份假单给供销社。那天我拿到真单,也是出于凑巧,他们给错了,我才发现不对的。”   “可是这些单子即使能伪造,出的货款总要拿这么多出来,难道……”方垒问道。   沈白露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许会计不会也……”   老段点了点头:“我都发现了不对劲,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不但清楚,而且在帐上也动了手脚。”   是啊,如果会计不参与其中,他们又怎么会这样胆大包天。   方垒却有些发愁,即使单据有两套,真单据必然看管得很紧,甚至早就销毁了,怎么也落不到他们手上,难道只能去现场守株待兔,人赃并获?   等等,既然他们在县里采购的时候有采购单,那批发部肯定也留有底单,拿着底单一对,不就可以对上了?   想法一经说出,大家纷纷表示可以去县供销社调单据……   李孝红为了让他们商议事情不走露风声,特地把门关起来了,在门外把风,后来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几人一脸的笃定,似乎已经寻找了破解之法。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现在他们的日子,个个都确实比在供销社里上班的时候都要好,各人可以只扫门前雪,不去管那些屑小之辈。   但是大家心里又全都憋着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能否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就在此一举了。   *   沈白露问方垒:“那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县城吗?”   “不,先去找一个人。”   “谁?”   “所长。”   工商所的所长,当年原本也有机会调去县里,却被县工商局的副局长压下来。最后名单公布,调去县城的人,换成了去打点过的其他人,不仅如此,后来副局长又把小舅子罗华光塞进工商所。   随着副局长变正局长,罗华光也顺理成章地从临时工转了正。大家都上调了,唯有他,一直在工商所里工作。   这些事情,他一直放在心上。虽然他也很无奈,但是他在自己的岗位上依然勤勤恳恳。   所长向来耿直,对罗华光等人的行径看不顺眼,才会敲打他,不要太过分。   沈白露眨眨眼睛:“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是的,这些都是听我外公他们说的。”方垒说道,“我们要说服所长帮忙,由他出面,再找个乡里的干部一起去查,我们也更有把握。”   是了,说到底这是集体所有的财产,不是内部问题,乡政府也要管理好,集体财产怎么能被私人侵吞?   *   计划商量完毕,沈白露随方垒回外公村里去找所长。   沈白露问:“你说所长会愿意出面吗?”   “放心,他品行端正,铁面无私,一定会出面的。”   很快就来到外公家的村庄,他们没有进外公家,而是直接去了所长家里。   将这一切事情陈明清楚,话还没有说话,所长就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我早就听说供销社有问题,但是一直弄不懂其中的缘由,今天你们一说,我便更加确定这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方垒点头道:“确实都是真的,我们想来一出守株待兔,只是需要所长你去找乡里的干部出面一起,最好派出所的同志也要到场维持秩序。”   所长沉思了一下,说道:“如果要找乡干部,最好找刚上任不久,主管市场经济发展的武副乡长,他的底子是最清白的,又新官上任,要点点火照照前方的路。”   “嗯,那这些就交给所长去安排了。”   按照老段推测的,供销社里年尾把货销售一空,会在开市前去县里进货。   今年的正月初七是圩市,这天开市,供销社会上班,所以正月初六他们一定会去进货。   进完货,邓顺发的人开货车回到圩市,一定会挑深更半夜抵达,先去私人开的商店卸一部分货,再把剩下的货搬进供销社。   所以最理想的,就是在正月初六这天晚上进行收网。抓他们一个现形!   方垒冷静地分析道:“今天已经是初五了,所长,事不宜迟,得提前去布署安排。”   所长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我这就去打电话找武副乡长,明天就部署好这个局。”   *   事情突然变得紧急起来,沈白露能明显感觉到空气都充满了紧张感。   方垒也没时间跟所长闲聊,更没有时间去外公家坐坐,带着沈白露先回了沈家村。   抵达沈家村时,临近傍晚。   次日一大早,他就要开车去县城,为了防止别人猜疑,老段也会单独去县城,他与县供销社批发部的人是比较熟悉的,有他游说,也许能拿到供销社这天进货的货单。   但是也未必百分百能拿到,一切都不能说太满,况且老段已经离开了供销社。   沈白露说道:“若是拿不到供销社批发部的货单,那就去找一下徐文明叔叔,他虽然已经内退了,但还是可以找到关系,通融通融的。”   方垒点头答应:“我们都会去尽力尝试,不拿到单子誓不罢休。”   沈白露又写了一个徐文明叔叔的地址给他,当年她跟去县城进货时,都会抽时间去徐叔叔家中坐坐,希望他还住在那里啊!   *   初六一大早,方垒就出发去县城,出门时,还亲了亲沈白露的额头,说道:“老婆,情人节快乐!”   沈白露一惊,今天居然是2月14日情人节!她完全没有想过是情人节。   “顺利的话,我们在凌晨12点前就能收网,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他说。   沈白露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去求求徐叔叔帮忙。”   方垒说道:“这次过去太奔波,你留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老段会跟我在县城会合,他也认识徐文明老前辈的。”   话虽如此,沈白露一整天都安定不了。   这件事,如果做成了,那必然会把那一船的人都拉进了局子里,如果做不成,只怕他们自身会遭到更大的打击报复。   沈白露再三跟方垒强调:“你不要露面,只把找到的那些证据交给干部们去实施就行。”   方垒应声:“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怎么放得下心来,他向来如此拼命。   可是现在除了一心祈祷平安,她真的做不了任何事情。 第91章 收网   收网   话说方垒一抵达县城, 跟老段碰了面,二人就先去了徐文明家里。   徐文明这些年在供销系统规规矩矩上班,但是因为没有晋升的空间, 市场开放后, 也看到了供销社的颓势难免, 觉得不如早点儿内退舒服自在。   他听方垒说完这些, 说道:“这不难,不光可以调这次的出货单,还可以把之前的出货单也找出来, 拿着这些单子与供销社做账的单子去对照,铁证如山, 量他们也跑不掉。”   原本徐文明现在也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也不管, 享清福就好。   但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与打算,供销社系统与工商局系统虽然不是上下级,但是市场开放后,工商局局长的一些做法, 早就让他们颇有微辞。尤其是现在局长又把他小舅子弄到县城搞批发,还是个利润很高的批发店……挤得供销社更加雪上加霜。   供销社的现有领导也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方垒他们出现得恰到好处,徐文明告知了现在的县供销社主任, 也算还了他帮自己办理内退的人情。   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下, 县供销社的主任,很快命人把之前的单子调出来。   等东阳供销社过来进货的人一走,当天的出货单也很快复印了一份……所有的单子都转到了方垒手上。   一切都水到渠成,方垒也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   所以他和老段迅速带着单子, 开着车,在傍晚时分回到了东阳圩。   老段在车上数着那些单子,激动地道:“太好了,有这些东西,只要对一下,就能对出一大堆问题,这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邓顺发的堂侄子与司机则一路慢慢悠悠,为了避开耳目,他们的货车总是要在零点左右才回东阳圩,等附近的人都关门睡觉了才方便卸货。   二人在县城吃个晚饭,歇一歇,十点才启程回东阳圩。   *   沈白露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中午时分才看到自家商店里的钥匙,方垒早上只拿了车钥匙走。   昨天说可能会埋伏在自家店中的……于是沈白露赶紧动身去东阳圩。   她在自家店里等着,一直坐立不安。却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自己不出门,应该不会有事,方垒做事稳重,肯定也不会有事。   方垒把车停在店外,下了车。沈白露听到动静,很快打开了一条门缝,看见是自家的车,心中一喜,露出半张脸,小小声地叫道:“老公……”   方垒有些惊讶,赶紧走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你忘记拿店里钥匙了。”   老段说:“小方,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去副乡长那儿谈事情要紧。”   方垒应声,又嘱咐沈白露:“你快进去,把门关好,不要再出来。”   沈白露只好点头,在他们要走的时候,她还说:“对了,邓顺发傍晚的时候进了供销社,估计在里面的办公室等着搬货。”   老段:“好的好的,到时候我们也把这个情况反应上去。”   ……   *   子时,东阳圩街道四周漆黑,万簌俱寂,两束车灯自北边的马路照射而来,卡车驶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引起的一阵轰轰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供销社对面的服装店里,没有开灯,只有隔间点了一根蜡烛,传来微弱的烛光。   方垒在黑暗中,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一辆货车在夜色迷茫中驶过。   “来了,应该就是这辆车。”   派出所的一个小队长与两名队员潜伏在服装店里,小队长悄悄地打了一点点门,看着那辆车驶向前方。   此外老段和工商所所长也在店里面坐着。   沈白露站起了身来到方垒身边,她陡然紧张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方垒一把搂住她,低声道:“别怕。”   沈白露:“我没怕。”   方垒哂笑:“那你身子还抖?”   “……我是冷得。”   ……   一切行动都在计算之中。   货车停在商店门前,有个人影从副驾驶座上下了车,走到商店门前,拍了拍门,叫了一声:“堂哥开门。”   只听见门闩放下的声音,屋里的人把门打开,问了声:“到货了?”   “嗯,快点卸货。”   开门的人正是邓顺发的二儿子,敲门的是邓顺发的堂侄子。   堂侄子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用手电筒照了照,说道:“就按上面的来卸货吧。”   司机爬上了车厢,把货一箱一箱地搬下来,邓家两个人轮流接应,把货搬进店中。   搬了两趟,一盏大的探照灯突然照向了车厢,司机不由捂了捂眼睛。   “谁!”司机大声吼道。   说是迟,那是快,一共迅速涌出了六个人,两两合作,将正在搬货的人制服住,拷了起来。司机本能地往车厢里走,派出所的副所长站在车厢下方,淡定地道:“下来吧,你还能走到哪里去。”   邓顺发的二儿子向来性情暴躁,即使被反拷得死死的,也在挣扎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在卸我们自己家拉的货。”   武副乡长走了过来:“这是你家的货,还是供销社的货,我们会慢慢查清楚,你不用急着喊冤。”   副所长懒得跟他们解释,只一个示意,让人把这三人全押回派出所再说。   邓家的两个亲属不依不饶起来,吼道:“快把我放开,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这是乱抓好人!”   他们家的商店距离派出所只百米距离,嘶吼的声音引起了土狗的一阵狂吠。   服装店里的人听见外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知道行动开始了,派出所的小队长很快打开门,领着两个队员,冲向对面的供销社。   有人拍了拍供销社的门,低声道:“邓主任,卸货了。”   沈白露和方垒透过门缝看过去,里面的灯亮了,门也很快打开。   邓顺发看着门外站着的派出所同志,一脸的懵,小队长掏出一张搜查公文,在他面前一摆:“邓主任,乡里怀疑你私吞集体财产,现在要进去搜查。”   邓顺发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原本就在店里等着他们来卸货,等得犯困打了盹儿,却没有想到等来了派出所的同志。   小队长身后两个人很快干脆利索地把邓顺发反手拷住,邓顺发清醒了过来:“我警告你,不要乱抓好人,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们不能乱来!”   “做没有做,证据会说话的,你不用多说。”他指示着那两个队员,“先押回去,我等他们过来搜查。”   沈白露在门缝后面,握拳叫了一声:“YES!”   可算把这些人给抓住了。   待邓顺发被押走,方垒把灯打开,拉着沈白露,还有老段、工商所所长,全都一起走到了供销社对面。   武副乡长很快带着人过来找证据。   老段上前握住了武副乡长等人的手,说道:“真是太辛苦你们了,这个供销社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家里不允许出现败类。”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武副乡长看了一眼众人,“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乡里和派出所的同志吧。”   他说着便带了人进了供销社。   方垒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就交给他们去办吧。”   老段点点头:“所长,我们要不然一起回家?”   所长说道:“我就在单位宿舍里休息,反正明天就上班。”   沈白露对老段说:“段叔,要不然你也就在我们店里将就一晚吧,天这么黑,明天再回家。”   “也好。”   方垒拉着沈白露回到了服装店里,老段安顿在旁边的百货商店里。   *   这个看似平淡无常的夜,却又是惊心动魄的,说它惊心动魄,却又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   没有人员伤亡,没有流血牺牲,一切都在精准的控制之下,堪称完美。   可是沈白露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身上冷,躺在被窝里,又钻进了方垒的怀中。   “你怎么了?怎么还在抖?”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兴奋了……”   “傻瓜,没事了,不会有事的,铁证如山,他们抵赖不了的。”   “你说他们罪名落实,会判多少年的刑啊?”   “这要分情况,主犯和从犯的刑肯定是不一样的。”   “那家店的营业执照是写着罗华光的名字,对罗华光的影响有多大?会影响到邓雪梅吗?”   “当然,他们是夫妻共同利益体,肯定会有影响。个中具体,派出所会查清的。”   “嗯。”   他摸了摸她的头:“早点儿睡吧,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嗯。”   继续朝他怀里拱了拱:“抱我睡。”   确实有些累了,昨晚就没休息好……   *   翌日清早,阳光普照,圩市渐渐热闹起来,开市、开业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目前没有人知道昨晚这里经历了什么。   卖米粉的店已经开业了,沈白露拉着方垒去吃三鲜粉。   老段按捺不住,去派出所里打听了一下,随后过来说:“昨天晚上,小队长又带了几个人,去罗家村,把罗华光与邓雪梅、邓顺富给拷了回来,还有许会计也抓回来了。”   沈白露抿了抿笑。   方垒挑了挑眉:“你笑什么?”   沈白露:“一家子嘛,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92章 余波   余波   沈白露和方垒吃完早餐过来, 看见王见娣等人全都站在供销社门口,众人七嘴八舌无不傻眼,此时供销社的大门, 已经交叉贴上了两道封条。   “供销社被封了?”   “怎么回事啊?”   “那我们怎么办?”   ……   李孝红也才刚过来, 他丈夫拿着一长挂鞭炮摊在店门口, 就要点燃引线。   沈白露瞬间捂住了双耳, 半眯起了眼睛。方垒搂着她的肩膀,给她挡住了半边身子。   鞭炮噼哩啪啦地响了起来,地上升起一团硝烟, 留下一地的碎红。   鞭炮声过后,王见娣看见沈白露, 问道:“露露, 我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被封了?”   沈白露佯装惊讶, 说道:“呀, 怎么被封了,我们刚才过来放鞭炮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李孝红也走了过来:“看看是哪个单位封的?”   封条上的章盖的是乡政府的公章。   “那要不,去乡政府问问情况吧。”有人提议。   众说纷纭时, 武副乡长过来了,说道:“供销社有人侵占集体财产,现在正在调查中,供销社暂时不开放营业, 什么时候开业, 再等通知,各位先回去吧。”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但又心照不宣。   供销社会这样,是迟早的事。   很快他们又得知, 罗华光开的那家百货商店也被封了起来。   众人更加心知肚明起来,很快四下分散开去,纷纷去打听消息。   王见娣也来到了李孝红的店里,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突然就被乡里查到了呢?我还以为他们能瞒着把供销社掏空倒闭,让这事成为一桩公案。”   这件事是怎么策划的,李孝红心里门儿清,但是又不能对外说出去,只好说:“哪里能真的瞒天过海呢?动了手脚总会留下痕迹。”   “我还正打算跟邓主任说今年不签合同了,自己出来单干,现在可好……我听说他们都被抓起来了?供销社又要何去何从啊?”王见娣一脸的愁容。   沈白露问:“要不再耐心等两天?王姐,要是供销社换人经营了,你还会在里面做吗?”   她摇了摇头:“依我看换谁来都救不活喽。”   李孝红劝道:“那你还是早做准备吧。”   王见娣叹了一声:“唉,今天就算了,实在没这心情,我先去打听打听情况。”   *   王见娣一走,李孝红就朝沈白露点了点头:“怎么样?昨晚激烈吗?”   “还行,没有多少冲突。”   由于部署得十分周密,时机又挑选得非常好,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除了邓家老二骂了几声娘,其余人都乖乖束手就擒。   只不过一大早,罗家和邓家就开始在四处奔波找人来解救。   电话打到县城大姐家里,罗翠莲听毕皱眉不已,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以为弟弟开的店卖了点儿不该卖的货,所以态度十分蛮横地说:“岂有此理,怎么乱抓人?!我让老张打电话去派出所,让他们放人。”   张局长听小舅子提过那个店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如今东窗事发,他只能摆出不知情的态度。   一个电话打到了东阳乡派出所,副所长接到了电话。   “实在不好意思啊张局长,这件案子牵涉的人太多,不方便透露,只是相关证据都是清楚明确的,实在没办法放人。我这边还要审案子,先挂了,真抱歉,张局长。”   电话一挂掉,副所长的脸一沉,工商局的局长想一个电话就捞走小舅子,真是异想天开。他小舅子做了什么事,他心里没有数吗?   才刚放下电话没多久,直属领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副所长只得又跟领导解释了一通。   对方听完,只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跟张局长解释的,你们继续先办案。”   压力不仅仅来自县里,还有罗家、邓家组织过来的一批家属。   幸好大家办事经验丰富,乡里也早就安排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过来,劝大家回去。   “你们牵挂家属的心情,我很理解,他们在里面不会受苦,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同时也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是这件案子还在审理,事关集体财产安全,建议大家不了解事情真相,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影响了自己的小家庭。”   与此同时,整个乡里都在口耳相传,“邓顺发主任联手几个亲戚,私吞供销社的财物,被抓了一个现形……”   邓家、罗家本来就没有了主心骨,那些帮忙的几个亲戚一听,觉得这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是不要去闹的好,免得连自己一起抓进去了。   罗翠莲回到东阳乡的家里,弄明白了事情原委,有些愤怒地说:“他怎么那样蠢,用自己开的店,去帮邓家销赃?”   “这件事情,都是邓家的人在搞鬼,华光绝对只是受牵连的。”她安慰着爸妈,“老张肯定会想办法,让他无罪释放的。”   可惜的是,罗翠莲哪里知道,没两天,县里的检察院一上班,就收到了一大摞材料。   全都是这些年工商局的张局长涉嫌干过的违法事儿。   什么贪污、受贿、滥用职权、乱搞裙带关系……   沈白露和方垒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只隐约感觉后面还有更大的动静。   直到第二年,去县里拜访徐文明叔叔,才听徐叔叔津津乐道地说:“其实早就有人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不齿了,暗地里在不断收集材料,借着他小舅子落难,他忙着去捞人的空当,把这些材料寄到了检察院去。”   沈白露问:“是谁收集举抱的啊?”   徐文明意味深长地说:“至于具体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人民群众。”   沈白露和方垒对视了一眼,嗯,确实,都是人民群众的力量。   *   开了市后,沈白露也懒得去打听事情进展,把店里交给堂哥和堂嫂,跟方垒回到家中,过了两天甜得发腻的小日子。   因为决定生娃的事,方垒每天勤耕深种,让人实在有些吃不消。   好在决定明天(正月初十)回省会,他们也在同一天返回深市。   沈白露心中感慨: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冷不防却听到他说:“等我安排好那边的工作,3月份会过去看你噢,我争取多待几天。”   沈白露手上瞬间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个……那个……可不可以随缘一些?”   方垒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似的:“你觉得压力大?”   何止压力大,简直想打退堂鼓,沈白露抿紧了唇,拼命点头:“有点儿。”   他笑了笑,松了口气:“原来你也有压力,我还以为你一定要在今年生只小老虎,所以想着那是得抓紧时间,弄得我也压力山大……”   就无语……   当时她一时嘴快,说了句“今年生个孩子”,但并非要把它当任务完成嘛……他却把她的话,当成任务来完成了。   真是,一点儿趣味也没有。   方垒这个卖钢铁的钢铁直男,傻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随缘吧,可是,起码也要像去年一样,一个月见一次……”   沈白露心里好郁闷,这样一搅和,明明是很有趣很有爱的事情,现在都变了个味儿。   闷哼着直往他怀里钻,抱着他哼唧两声,又说不出所以然。   方垒皱着眉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有些磨人,是不是那晚吓到了?”   “不知道,可能吧……” 沈白露也说不上来。   这一条藤上的人全都牵扯出来,侦查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罚款与坐牢,肯定都少不了……他们的店也被查封了,出来之时,虽然也可以继续做生意,只是就要凭自己的真本事了。况且名声都臭了,谁愿意买他们的东西?   事情可以说告一段落了,大概正是因为告一段落,人反而会空虚起来吧,加之分别在即,才总是想对他撒娇,而且只想要他轻轻地安抚自己,说好听的话哄自己,不是那种亲密……   沈白露一直认为是这个原因。   *   回到省会,工作一如既往地进行,沈白露也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没有时间管顾其他的事情。   去年的饮料销量是前年的四倍,今年眼看着开局的形式就很不错,不知销量又要上涨多少。   沈白露满心欢喜地算着账,数着钱,乐在其中,直到这个月的某个亲戚没有来访……   算算时间,已经推迟了一周了。   一个念头从脑海钻出来。   沈白露倒吸了一口凉气,撂下算盘就去了医院。   ……   从医院回来,打电话给他,哼哼唧唧,又说不想在电话里告诉他。   那边以为工作是不是出纰漏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事,就是想你了……”   几天后,方垒出现在沈白露的面前。   娇娇软软地扑过去,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   方垒见她还跟过年时一样,轻声问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忙得很辛苦。”   她摇头,嘤嘤着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啊。”   “就是想你。”泪眼婆娑地说。   直到吃完晚饭,去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广场上散步。   广场大喇叭在唱着明快喜庆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沈白露停下脚步,拉过了他的手,终于说道:“告诉你——你要当爹了。” 第93章 正文结局 正文结局   方垒整个人傻掉, 先是愣住,接着嘴角不由自主抽了起来,面部表情突然失控, 分不清到底是高兴、喜悦、震惊、激动还是什么, 他张嘴结舌想说点儿什么, 但是蹦不出来一个完整清晰的词。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只转化成为行动, 他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才轻轻放下。   随后语言反应能力回归,脸上的表情也可控起来。   他无比激动地问:“真的吗?什么时候确定的, 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医生怎么说?”   沈白露只笑道:“你刚才看起来好傻……打电话给你的那天确定的……”   算算时间,大概就是过年那几天中的, 收网那会儿, 应该已经顺利着床了, 所以情绪才那样变动……   “当时只不过说说,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中招了……”沈白露表示有些吃不消。   方垒笑道:“技术流,瞄得准,我也没办法。”   接下来怎么办,方垒有些紧张, 甚至产生了要不然放开深市的生意,过来照顾她的念头。   沈白露却十分淡定,说道:“目前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医生也说没必要太紧张, 等过几个月再说吧。”   所以她继续工作, 一切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方垒过来停留的时间变得更长久了,4月份干脆待了一周,照顾沈白露之余,还帮忙处理了一些经销批发方面的工作。   让沈白露有些意外的是, 原本之前的兼职大学生小冯是要分配到某个乡镇工商所做科员的,他们家里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总之他没有被分配去做科员,他也没有接受父母安排的市里的一份工作,而是又回到了经销店里。   “老板,我发现我更喜欢做销售这行。”冯杰说,“我也更相信市场只会越来越活跃。”   沈白露与方垒看向这个年轻人,随后二人对视一番,不约而同地点头。   出现了!可以接班的人!   *   去年的时候,方垒便说可以买房。   最近他都有关注房子的事。   现在深市的住宅楼盘不多,基本上一开售就被抢购一空的节奏。   好不容易在5月份抢下一套房子,就在市区中心,未来地铁经过的地方。   这时候的房子都是毛坯现房,交了钱就拿钥匙。   沈白露也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抽时间去了趟深市,看着毛坯房子,感慨地道:“果然有房子才有家的感觉。”   装修的事都交给方垒去办,她还是挺相信他的审美的。   其实也不用装修得多高大上,追求什么风格,就简简单单最好,刷白色的墙壁,铺简洁的瓷砖……就行了。   这会儿大家也确实没有条件这么多元化的居装修风格,有个房子能遮风挡雨,已经是莫大的成功。   *   沈白露这边公司运作越来越正式化,他们的日子朝着美好前进,而东阳圩里那一串屑小之徒,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主犯邓顺发获刑七年,一干从犯获刑二至五年不等,罚款若干。   罗华光家里别说捞儿子捞不出来,就连曾经最大的指望,工商局的局长也自身难保。   有关他的调查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一旦落实,那罪责可不是关个三五七年的事儿,大到死刑,小到二十年……   李孝红打来电话:“供销社现在一潭死水,大家都不去里面买东西了,听说武副乡长决定搞改革,让私人承包里面的柜台。”   沈白露点点头,未来几年的供销社基本上都是采取外包的模式,由承包者自负盈亏,供销社则渐渐转做租赁业务。   “那王姐现在在做什么?”   “老王现在做起了鞋子生意,就在圩行里摆摊,她不想太累,基本上逢圩再过来,我得每天都守着店。。”   “她做鞋子生意?那负责鞋柜的朱姐呢?”   “老朱还没有出来,听说是打算承包供销社里的柜台,具体我也没问。”   ……这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   6月这天刚好要去产检。   方垒过来陪同一起去医院,才刚走进医院大门,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沈!方垒!”   定睛一看,楚家丰!   因为沈白露自身比较苗条,现在才四个多月大,所以小腹只有些微微的隆起。   不过楚家丰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是要当爹当妈了啊,恭喜恭喜!”楚家丰说道。   他的试验田在海南,这次回来做汇报工作,再顺便来医院看看对象。   沈白露看楚家丰一脸的喜气,笑道:“你可算找到对象了,哪个科室的啊?”   “儿科的护士。”   楚家丰原本是要走的,说到这里又停下脚步,带着沈白露与方垒特地回到儿科,介绍双方认识了一下。   还说对他对象小陈说道:“他们都是我以前在东阳公社农技站工作时认识的熟人,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助。”   小陈是个圆脸的姑娘,笑起来很甜,点头不已。   陈家丰介绍完了,便又要走。   沈白露问道:“家丰,你时间很赶吗?要不然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叫上小陈一起。”   楚家丰说道:“真的很不巧,我今晚的火车,还要赶回海南,那边的还有一堆研究工作要做呢。”   “那下午呢?”   楚家丰又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们的项目研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上面的经费也吃得很紧,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任务是来催经费的,下午就要去找领导签字要经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他说着往门诊大楼的门外走去:“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吃个饭……你们多多保重,我得走了。”   楚家丰说完就转身出大门。   方垒松开了挽着沈白露的手,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也快步追了上去。   在门口,方垒喊道:“家丰!等会儿。”   楚家丰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项目的研究经费,接受社会资助吗?”   “接受啊!”   “这就好办了,我在深市认识一些大老板,我帮你筹措经费吧,他们现在赚到了钱,肯定很乐意帮忙的。”   楚家丰有些吃惊,但是事不宜迟,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很快掏出笔和纸,写下了汇款地址,与方垒握手道谢再告别。   沈白露倚在门边,看着方垒走过来。   “你刚才找他要地址了?”   “嗯。”方垒点头,“我回深市后去给他们筹措研究经费。”   “哦,这是好事。”   他再次点头:“到时候,我自己也会量力出资,你不会介意吧。”   沈白露看向他:“这是什么傻话!地址抄一份给我吧,好歹我公司也在盈利呢!”   *   暑假里,沈白露把沈小艳叫来了省会,她现在学做财务,渐渐可以参与实践了,沈白露打算等她毕业了,就直接让她来接手这边的财务工作。   有自己的人在这里把握财务、营销,又有能力强的人做管理,如此一来,她也可以放心地去深市,继续搞自己的百货事业了。   双抢的时候,沈白露不希望爷爷过度操劳,便出钱让叔叔请了几个人帮家里收割稻子,插种秧苗,爷爷只帮着做些轻松的活儿。   九月份农活不怎么忙的时候,沈白露还让方垒带爷爷来了一趟省会,陪他老人家看了看这儿的新鲜。   老人家一直很欢心,回去后时常跟一些老友谈论省会有多好,城里人素质有多高,基础设施是市里没法比的……   沈秀兰说道:“等我手里宽松点儿了,我也把我爸妈叫过来见见世面。”   沈小月:“我也是。”   沈白露笑问:“秀兰,你最近跟国勇联系得怎么样了?你们一直在通信吗?”   沈秀兰脸颊一红:“就是正常联系。”   “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沈秀兰把脸一扭:“什么喜酒嘛……不要取笑我。”   “谁取笑你了……”   小月也笑嘻嘻地说:“李国勇人还可以的,除了脚有些跛,但是我看有的人还是很明显的长短脚呢,走路也有些歪,这根本不算什么。”   沈秀兰却一本正经地说:“他的脚是在战场上负伤才这样的,这是光荣的象征!”   沈小月:“秀兰,这么快就护着他了啊!哈哈哈你还不承认……”   “不跟你们说了,我做饭去……”她绯红着脸站起了身,“今晚炖个排骨萝卜汤,再炒两个菜。”   *   因为有沈秀兰一直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沈白露的营养保障得比较好,甚至还担心后期会超重,所以每天坚持吃完晚饭后,由她们陪着在楼下活动活动散散步才回来洗洗睡。   挨近预产期时,方垒搁下了深市的生意,过来专心陪伴她待产。   结果来了一周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一晚,沈白露梦见一只金光闪闪的瑞兽蹦蹦跳跳地奔向自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腹中一阵疼痛。   摇醒了方垒。   阵痛持续到上午,虽是冬天,沈白露却满头大汗。   急得方垒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经历种种,终于在正午时分,把货给卸了……母子平安。   此时沈白露已经没了力气,晕晕乎乎只想昏睡。方垒蹲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捋了捋被汗沾湿的头发,抚了抚她的脸,心疼地说道:“不生了不生了,咱们以后都不生了。”   沈秀兰抱着刚出生的娃儿,激动泛起泪花,凑到了沈白露跟前:“好英俊的孩子,很像你们俩。”   沈白露看了一眼皱皱巴巴的小孩,哪里英俊了,愣是没看出来。   护士要写小孩出生证明,过来问小孩的名字。   给小孩取名这件事,困扰了她几个月。   方垒的建议是:“就叫方深怎么样,跟沈谐音,以后咱们反正也要在深市生活。”   意义是挺好的,但是沈白露总担心别人以后叫他小名“深深”,一不小心就成了“婶婶”……   “那你有什么意见?”   沈白露想起了梦里那头蹦哒着的小瑞兽……   “真的,金光闪闪的,感觉像是貔貅!”   方垒:“哦,那就叫方貔貅?”   无语……   “是‘方修’啦,修身齐家的修。”   方垒:“行,就叫方修!”   他翻出了一个相机,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小孩出生时,家长都喜欢随手拍张一家三口的手握在一起的照片发朋友圈,我们也拍一张作纪念吧。”   方貔貅肉乎乎的小手握得很紧紧的,虎劲儿十足。   沈白露和方垒的手层层包裹着方貔貅的小爪子,方垒按下快门,拍下了这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