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嫁给了仇人》 作者:橘内人 文案 三年前,于清婉奉一旨婚书嫁入宁王府 如质子一般留守京中,只为保全家人安康 却不想最后只等来了御赐毒药,于家上下满门尽灭 侧妃柳氏:“于清婉啊于清婉,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是相公举劾你爹进大牢的吗?” 宁王世子:“于清婉,这些年你可曾心悦过我?” 手起刀落,于清婉舔血轻笑:“你配吗?” 转身却见带着面具的男人阴郁地看着自己,带着弓箭手将她团团围住 再睁眼,重回十四年华 这一世她要守住于家 再遇那个面具男人,璀璨星河不及他眼中的自己 他站在高墙上轻问:“可愿共度余生?” 小剧场一 于清婉:我做了个梦。 裴继之:梦里可曾有我? 于清婉:梦里你带队绞杀我,将我乱箭穿心而死。 裴继之:???我不敢,我没有,你别瞎说。 小剧场二 侍从:大人不好了!夫人又去找宁王府的麻烦了! 裴继之紧张放下手中兵书:夫人可带足了人手? 侍从:…… 【对外凶狠对内妻管严】X【超记仇小仙女】 【双复仇】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清婉 ┃ 配角:裴继之,晋承安,柳莺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只为守护最重要的人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侍女小莲红着眼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三日前于家上下几十口人喝下御赐毒酒,这消息昨夜才传到于清婉的耳里。   一夜的时间,于清婉满头青丝染成了霜白,让她倾城的容颜看起来更加的冷清。   她不起波澜坐在那儿,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浅饮,这时屋外传来院子木门被推开的咯吱声。   不等外面的人进来,于清婉起身往外走,只见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子的柳侧妃由婢女搀扶着站在院落门口,她也瞧见了于清婉,唇边的笑意变成了震惊:“哎呀,姐姐的头发这是怎的,怎一夜成华?”   惺惺作态的柳侧妃瞪大眼睛,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事,但于清婉却没错过她眼中流露出来的讥讽。   若是平日小莲定会帮着于清婉对付柳侧妃的埋汰,可如今她们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早已乱了阵脚的小莲只能听着柳侧妃的讽刺,紧张兮兮地望向于清婉。   于清婉向来不把柳侧妃放在眼里,同样也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神色毫无波动的于清婉在柳侧妃的注视下,不急不慢走下台阶,带着山雨欲来的势,一步一步逼近柳侧妃。   “我问你,此次我于氏满门皆陨,晋承安在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柳侧妃回看向她,掩嘴轻笑:“于清婉啊于清婉,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是表哥举劾你爹进大牢的吗?”   她那双娇媚的狐狸眼微挑着,写满了对于清婉的敌意。   “三年前,表哥本就打算让姑母到我家提亲,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和表哥之间怎么会横生你这个贱人!”   提起三年的事,于清婉在心中冷笑几声。   三年前,宫中一旨婚书赐到边塞,她不得不千里迢迢来到京中,远嫁素不相识的宁王世子晋承安。   私以为,她像质子一样嫁入京中,宫中那位就会放下对于氏一族的猜忌,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所臆想而已,于氏一族始终是块被眈眈着的肉,随时可能被吞进肚子里。   想知道的消息都已了然,于清婉再看柳侧妃时,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藏在她袖口里的匕首落入掌中,只轻轻往前推送,就看见柳侧妃骤然瞪大双眼,一抹嫣红从她嘴角缓缓流下。   直至柳侧妃倒在地上,带着腥气的暗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匕首为中心向周围浸开。   望着横插在她肚子上的匕首,柳侧妃的侍女惊声尖叫:“来人啊!世子妃谋害小公子!”   门外的晋承安带着侍卫闻声冲进来,当他看见地上昏迷不醒的柳莺莺,一向柔情蜜意的眼睛变得通红。   他就像是在看仇人那样死死地盯着于清婉,眼里明明白白的恨意,让于清婉扬天凄笑出声。   随着凄凌的笑渐渐没了下去,也带走了于清婉最后的表情,她平视晋承安轻声问道:“你居然在恨我?”   边说,她边从腰间抽出软剑,这把剑是父亲亲手打造,送与她的新婚贺礼,如今用它来为于家报仇,刚刚好。   挥剑指地,锋利的刀刃在日光的照耀下银光灼灼。   “你是在恨我成亲当日没有阻止你偷偷在我的吃食中下药,以至于我终身不能有孕?”   “你是在恨我当你与柳莺莺偷情被众人发现后,还力排众议把她抬进宁王府的大门?”   “你是在恨我这些年来任凭你母妃对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因我膝下无子?”   一字一句,把她这些年在宁王府所受的委屈通通摊到□□之下。   当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一剑刺入晋承安的胸口。   不曾料想于清婉竟然真的敢伤自己,晋承安倒吸一口冷气,红润的面颊血色尽褪,颤动着苍白的唇,他忽然问:“这些年你可曾心悦过我?”   于清婉抬眼和他对视,眼中的冷意明明白白,她勾起嘴角,淡淡地回问:“你配吗?”   说完就将手中的剑猛然抽出,失去支撑的晋承安跪倒在地,喷涌出滚烫的鲜血,溅了于清婉一身星星点点的梅红。   变故来得突然,让侍卫都看傻了眼,今日宁王府世子在他们的面前折损,如不将眼前的女人拿下,那明日他们就得到地下去陪世子爷!   两人对视一眼,不声不响抽出佩剑,刀刃划过剑鞘的声音落到于清婉耳中,她侧头问:“就凭你们也想要我的性命?”   随即一阵刀光剑影,于清婉提着滴血的剑从他们之间穿过,连着两声□□倒在地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带着漫天的恨与血,走出了这座困了她三年的小院落。   然而院外早就被一队弓箭手包围,训练有序的弓箭手们齐齐拉开弓箭,发寒的箭尖分分对着于清婉。   他们之中,戴着金面具的男人负手站在那里,一双星眸怜悯地看着自己。   于清婉知道他,他是京中近半年来炙手可热的新贵裴继之。   握紧长剑,于清婉望进那双在可怜自己的眼睛里:“想不到为了将我于氏一族斩草除根,成帝那老匹夫竟然连禁军都调了过来,”   “于姑娘。”裴继之轻轻唤道:“束手就擒吧。”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辱骂,柔声劝着她:“你若束手就擒,想必圣上看在你侍奉宁王府多年的份上,会对你网开一面。”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于清婉露出畅快的笑:“晋承安和柳莺莺已经死在我的手上,成帝还会赦免我?”   裴继之不因她的话有任何波澜,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如雪的白发披在她身后,是冷清的绝望。   于清婉说完便飞身执剑刺了过去,只是周围的弓箭手比她更快,只听见箭矢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洒了过去。   黑雨之后,徒留满身箭矢的于清婉,像快被刺穿的丝绸,飘零落到地上。   鲜血不断地从于清婉的嘴里咳出来,她望着天空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我于家满门忠烈,为大晋王朝守护边疆三十余载。”   “我于氏男儿无一不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只为身后一方百姓能安居乐业。”   “我恨啊……”   呢喃着,呢喃着,直至她眼神中最后的光亮消失,站在裴继之身旁的人问道:“大统领,于家余孽当如何处置?”   裴继之撤走怜悯的目光,转身向后离去:“厚葬吧。”   ——————   于清婉惊魂不定地从床上弹起,抓紧被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刚她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噩梦,她竟梦见远在边塞的家人,通通被打上了叛国谋逆的罪名。   噗通直跳的心渐渐平复,她才抬手擦额头的细汗,不经意看向房间里,于清婉顿时瞪大双眼。   她不在宁王府!   目光略过一件件熟悉的摆件,墙上挂着的已然是她从边塞外的游牧人手里换回来的编织毯。   几乎是下意识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得于清婉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小莲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呆呆地坐在那儿,也没拿件衣裳披着,立马皱紧眉头念叨。   眼前的小莲身上穿的不是宁王府发下来的大丫鬟服饰,而是带有边塞特色的镶了毛的小马甲。   依旧是记忆中那张无忧无虑的脸,随时眼里都带着光。   可进了宁王府之后,那道光便消失了。   于清婉不自主吞咽,却发现嘴里干得发苦,她颤着嘴唇,话音嘶哑得像是有人在刮碎石地:“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莲把药碗放到她手上,随手拿起一旁的衣裳披到她身上。   “不是前日才给你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吗?小姐你病糊涂啦?”   仿佛有一道雷在于清婉的耳边炸开,端着药碗的手一抖,连汤带碗一起撒到了被褥上。   她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   现在宫里还没有赐婚,于家也还没有被打上叛国谋逆的重罪!   顾不上絮絮叨叨的小莲,于清婉掀开被子就往外冲。   小莲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魔怔,连忙抓起一旁的斗篷跟在她身后:“小姐!你先把衣裳穿好!”   穿过冷清的院落,于清婉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打理菜地杂草的母亲。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下去,她呆呆的看着三年未见的母亲,沙哑地轻唤:“娘……”   于夫人回过头,看见小莲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用披风把于清婉裹得严严实实。   “瞧瞧你这娇气的样子,不过是一场伤寒,竟是哭着找娘。”   虽然于夫人嘴里这样嫌弃着,但她还是在旁边的水桶里净了手,快步过来把于清婉拥进怀中。   闻着于夫人身上熟悉的青草味,在京中孤苦伶仃撑了三年的于清婉,终于把这些年来的委屈通通哭了出来。   “是谁欺负我们家的小霸王了?怎哭得这般伤心?”   上辈子的种种,于清婉不敢告诉于夫人,她怕于夫人一气之下,拿着双镰杀到京中去。   不等她好好同于夫人叙旧,于将军派人来后院找于夫人:“夫人,老爷让你快去前厅,说是宫里来人宣旨赐婚。”   第2章   于清婉顿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手脚冷得僵痛。   没想到刚醒来就要面对赐婚这件事情,无疑是刚在绝境中找到出口,跨出去又是一个绝境,让人绝望得发狂。   下意识抓紧于夫人的手腕,于清婉急切地抬起头:“娘,我……”   “好了清儿。”   未说完的话语被于夫人打断,她抚上于清婉的手背轻拍,冰凉的触感让于夫人立刻皱紧眉头:“手这么冷,还不快回房间去歇息。”   话落又唤小莲上前来扶于清婉回房,自己则跟着于将军派来的人同去前厅,独独留下于清婉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鸟儿跳上开满繁花的枝头,清脆地报着春意,但于清婉却宛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呼一吸都是寒霜,令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拉紧领口。   “小莲,去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   “快去!”   急声催促,小莲不敢耽搁,将于清婉扶回房间之后,她去准备出府的事宜。   坐在房间里,于清婉闭上绝望的双眼,不过一息便睁开那双浩眸,其中的绝望已尽数散去,承载了满满的斗志。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可以想办法改变。   半柱香后,一辆没有家徽的马车从将军府的后门驶出,马车摇摇晃晃地穿过繁华的街道,出了关,在漫天黄沙之中,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戴着帷帽的于清婉掀开帘幕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客栈古朴的牌匾,“无忧客栈”四字写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收回目光,于清婉提起裙摆走向里面,只见女掌柜站在柜台前熟练地拨弄算珠,那手快到可以看见残影。   于清婉走上前去,压着喑哑的嗓子小声说出暗号,就看见那拨弄算珠的手骤然顿住,而那女掌柜则是缓缓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就和她那双灵动非凡的眼睛对上。   正巧有个小二哥路过,女掌柜伸手将他拦下。   “阿贵,替我看会儿店。”   “好叻。”   女掌柜从柜台后走出,带着于清婉往楼上走。   她把于清婉带到三楼上的一间厢房,房间内没有任何装饰,就连气味都和外面如出一辙。   跟随女掌柜坐下,于清婉趁机观察她。   女掌柜优雅地拿过茶具煮茶,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若是告诉于清婉面前的人是某个世家的贵女,她定然不会质疑。   透明的茶水从紫砂壶里倾出,新茶独有的芬芳瞬间扑面而来,装满茶水的青瓷茶杯被女掌柜送至面前,就看见杯中绿意盎然,似郁郁葱葱的茶园开在了眼前。   “贵客远道而来,还请饮杯薄茶,方解路途疲乏。”   外面的天色开始变暗,于清婉没有时间同女掌柜客套,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封没有半点折痕的信封,万分珍重地推到女掌柜面前。   “久闻无忧阁的大名,小女有一事相求,还请阁主行个方便。”   还在斟茶的女掌柜听到此话放下手中事,取过信件,一目十行扫过信上内容。   当她看到信上注明的任务时,青黛轻蹙,立刻抬起凤眼紧紧盯着于清婉。   “小姐既知我无忧阁,又怎会不知我无忧阁的行事规则?”   女掌柜有条不紊地将信纸叠好,装入信封推到于清婉面前。   垂目看着眼前的信封,于清婉哑着问道:“我所求之事并不算违背了贵阁阁规不是吗?”   但女掌柜却似铁了心要拒绝这一桩生意,她拿回于清婉没喝的茶,出言赶人:“此事无忧阁实在无法胜任,小姐还是去另请高明吧。”   虽然来的路上于清婉就料到了无忧阁会拒绝自己的委托,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让她想据理力争都做不到。   不得已,于清婉只好将早就藏在怀里的令牌拿出来压倒信封上,再一次将信封连同令牌都推了过去。   “请阁主重新考虑小女之求,小女不胜感激。”   待女掌柜看清桌面上的褐色令牌,立刻正了正脸色,她小心翼翼取过令牌辨别真伪,良久之后才将审视的目光移到于清婉的身上:“原来是将军府的小姐。”   几年前因为机缘巧合,于将军曾救过无忧阁阁主一命,事后无忧阁阁主命人送来一枚令牌当做谢礼,而那枚令牌被于将军当做生辰礼送给了于清婉。   回想起上辈子这枚令牌一直沉睡在箱底,倒不如趁现在使用它。   “阁主曾向家父承诺,只要差人持令牌上门,绝不拒绝任何要求,不知阁主这话还可作数?”   女掌柜轻轻地抚摸过令牌上的纹路,随后将令牌还给于清婉,并把桌上的那封信收入怀中。   “小姐所求之事,无忧阁定如您所愿。”   终于等到女掌柜松口,一直压在于清婉心口上那沉甸甸的大石总算被移走,她起身对女掌柜行作揖大礼,在女掌柜诧异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出了客栈,于清婉的脸色也不见好转,坐上马车后她吩咐道:“此事回去之后,切不可告知我爹和我娘。”   “是。”   马车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了将军府,然而于清婉却不得丝毫放松,回到房间之后,又换上另一套盛装,等到夜幕降临,提着灯笼就要出门。   “小姐!”小莲扶着门框叫住于清婉,“夫人不让你去前厅,你若是贸然前去,恐怕夫人会责罚你。”   黑暗中只能看见她手中的灯笼微光灼灼,因今日奔波,她的声音彻底嘶哑:“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听见了吗?”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去往正在宴请宫人的前厅。   跨过连廊,远远就能听见于将军和宫人虚与委蛇的声音,熟悉的音色让于清婉紧握住提手,鼻尖也泛起阵阵酸涩。   当她进入前厅,厅内说话的人声悄然静下去,那宫人坐在上位上,一双青白吊眼将她从头到尾扫过,最后落在她覆面的纱巾上,捏着嗓子说道:“听闻于小姐偶然风寒不能见客,可咱家瞧着,小姐这身子骨不挺好的吗?”   于清婉上前向他行礼,垂下的眼皮遮掩下滔天的恨意。   上辈子她听了于夫人的话,借着风寒没有出来见客,这个宫人转头便回去向成帝上眼药,以至于责罪的圣旨变着花来了一道又一道。   “小女见过德公公,向德公公请安。”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破了的风箱,刮得人耳根子疼。   德公公立刻皱紧眉头,并拿出帕子捂住鼻口:“看来于小姐当真是病了,这见也见过了,退下吧。”   他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下人,当即候在厅内的将士们气得吹眉瞪眼。   在座的将士哪个不是把于清婉当眼珠子疼,只因为这白脸太监是从宫里来的,就不把将军府的人当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众将士的表情被德公公尽收眼底,他不急不慢地抖了抖手中的帕子,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只有于清婉像感受不到他的怠慢似的,又低眉信手欠下身。   忽然,所有将士抽刀起身,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一般望着外面。   不知缘由的德公公一阵哆嗦,底气不足地吼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还不把刀都放下!”   他的话音还没消散,就看见一队黑衣人从院墙之外踏空而来,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乌云盖顶。   “保护公公!”   “得令!”   一众将士手握长刀,齐齐迎向外面的敌人,顿时只能听见黑漆漆的院子里一阵刀刃相撞的声音。   这阵仗吓得德公公慌忙起身,他抓着于清婉的肩膀惊声尖叫:“我们走!快走!”   尖细的声音在前厅回荡,立刻引来了好几个黑衣人。   于清婉将他护在身后,拿出匕首挡在身前:“公公放心,小女一定护得公公周全。”   说完便持着匕首屈身上前,接下黑衣人迎面挥来的一刀。   对方使刀,占据了兵器上的优势,每每接下对方的攻势,于清婉的手腕就要麻上一阵。   匕首与长刀相抵,于清婉也和黑衣人靠到了一起,就见面罩下那双灵动非凡的眼睛盛满了星辰似会说话。   黑衣人一刀挥开她,并一掌拍向她的腹部推开她,长刀在空中耍了个刀花,下一刻便朝着宫人砍去。   附近的人见状想要救援已是不及,一股尿骚味自德公公那里散播开,于清婉捂着腹部飞身扑了过去,誓要以她薄弱的身躯替德公公挡下这一刀!   “清儿!”   于夫人眼睁睁看着长刀落到于清婉身上,急红了眼,她一剑刺破和她纠缠的黑衣人,忙朝着于清婉奔过去。   察觉到自己被于夫人抱在怀中,于清婉艰难地抬起头,头一回看到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她心中涌起愧疚。   “娘……”   “清儿别说话。”   不停替她擦掉嘴边涌出来的血,于夫人扔掉佩剑将她抱起,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旁边的德公公,于夫人边往内院走边吼:“去把穆军医请过来!”   其中一个小将见状脱离战斗,拔腿就往军医的院子跑,而剩下的人仿佛都被于清婉的血激起了血性,竟是不管不顾地和对方厮杀到一起!   黑衣人见势不对,接连扔下烟/雾/弹,等呛鼻的烟雾散去之后,只留下一地狼藉。   今日受这么大挫折,于将军脸色铁青,一个将士走到他身旁和他耳语,并将一块木牌交到他手上,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于将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于将军拿着木牌来到宫人面前,将这块染血的木牌递给德公公,闷声闷气地说道:“还请公公向圣上为我于家讨个公道!”   刚从惊吓中安定下来的德公公,在看见手中的木牌后忍不住也是眼皮一跳。   第3章   烛光下,木牌上的浮雕金光闪闪,刺得德公公眼睛刺痛。   独有的刻印手法,用洒金细细的描绘出了宁王府的家徽,即便是德公公想为宁王府开脱,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强压着心头的那股火,德公公收好木牌,捏着尖细的嗓音同于将军扶手:“将军放心,今日于小姐舍命相救的恩情咱家铭记于心,咱家这就启程回京,向天家禀告将军的委屈。”   于将军拱手:“多谢公公。”   目送德公公离开院落,于将军立刻大步往内院走,如今于清婉生死不明,他心中焦急难耐。   来到于清婉的院子,院里灯火通明,就看见小莲哭哭啼啼地端着盆血水从房里出来,匆匆去往厨房换热水。   于将军拦下打好热水的小莲,急声问道:“清儿现在如何了?”   小莲抽泣着回答道:“穆军医说,伤口太大,正在想办法替小姐止血。”   怕耽误了房间里的治疗,于将军让小莲快把热水送进去,独自负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在心里祈求列祖列宗保佑于清婉平安无事。   这时,老管家气喘吁吁地从外院跑进来,他看到于将军在一旁踱步,连忙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老爷,无忧阁差人送来了上品止血散。”   顿时于将军僵在原地,并立刻扭头看着老管家。   老管家的手上躺着一个白瓷小瓶子,瓶身贴着红纸,上面工整地书写了“上品止血散”几个小字。   于将军下意识皱紧眉头,拿过药瓶沉思,几息后,他把药瓶还到老管家手里,并冷声吩咐着:“让小莲把药拿给穆林,你再去一趟军师那里,叫他来书房见我。”   “是。”   忙碌的小院并不因为于将军的离去而停歇,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亮了一宿的烛灯才被吹熄。   穆林提着药箱疲倦地从房间里出去,于夫人紧跟其后,出去送送他。   房里的人全部离去,躺在床上的于清婉才慢慢睁开眼睛。   心口旁边的伤疼得发痒,她却勾着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若是这一刀能换得德公公回去给宁王府和成帝之间添堵,那她便是没白遭这一回罪。   但仅凭这点伤势想要逃掉成帝赐下来的婚约恐还是不行,等伤势好些后,还得再做另外的打算才行。   因为于清婉思索得太过认真,没察觉到门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等房门被人推开,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侧头看向门外。   于夫人一进门就看见于清婉已经醒了,忙端杯热水坐到床边,小心用纱布沾着水替她润唇。   “疼吗?”   于夫人眼中的心疼溢出来,将于清婉包裹,原本这火烧火燎的疼痛咬紧牙关就能扛过去,但在听到于夫人的问候后,两行热泪顺着她的眼尾就落了下来。   “你让娘怎么说你?那太监死了就死了,用得着你去给他挡刀吗?”   “娘……”   “少跟我撒娇,等你这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边说于夫人边伸出手去点于清婉的额头,粗粝的茧子磨在额头上,不疼却痒得紧,好似有人拿着小羽毛在于清婉的心上瘙弄。   于清婉半合眼皮,小扇子似的睫毛细细密密挡住眼里的光。   “娘,我不想嫁到京中去。”   于夫人呼吸一顿,随后轻轻叹口气:“娘也不想让你嫁去京中,可是清儿,我们于家担不起抗旨不尊的罪名。”   半合的眼皮完全闭上,又立刻睁开,于清婉苍白的脸挤出一抹淡笑:“娘,我只是说说而已,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危害于家的事情。”   “不会做危害于家的事情?”   于将军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跨过门槛走进屋里,紧绷的脸阴沉得吓人,仿佛下一秒暴风雨就要来临。   “那你和我说说,昨晚的事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似不明白于将军何出此言,于夫人白着脸看向他:“老爷……”   但于将军却伸出手打断于夫人的话,浓眉下,怒火在那双发亮的眼睛里涌动:“夫人先别说话,和我一起听这逆子有何话可说。”   昨晚小莲把无忧阁送来的止血散拿到屋里来的时候,于清婉便知道,于将军查清楚昨晚那场刺杀的来龙去脉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因此她既不藏也不躲,坦坦荡荡对上于将军视线,很平静地回答道:“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害了于家。”   “荒唐!”   责骂脱口而出,于将军一掌拍到木桌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暗中买凶刺杀传旨公公并嫁祸给宁王府,一旦被人查出,等待我于家的将是灭顶之灾,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不害于家?”   垂下眼眸,于清婉闭口不应,于夫人听完于将军的话后满脸震惊:“清儿,你告诉娘,你没做过这些事对不对?”   “夫人啊!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妇人之仁!”   “够了!”   于夫人红着眼睛瞪于将军,转而看向床上的于清婉,急切追问:“清儿你说,只要你说昨晚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娘就相信。”   于清婉紧咬牙关,推诿的话在舌尖滚了个来回,但她始终开不了口。   不论他们会怎样看她,她无法亲口欺骗自己的家人。   她无声默认令于夫人趔趄,幸得于将军伸手在后面扶住于夫人的臂膀,于夫人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不想嫁到宁王府去吗?”   于清婉闭口不答,她无法告诉他们上辈子的那些事情,怕他们不愿相信她,更怕他们即便相信,却依旧要她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去活。   那是于家忠心耿耿效忠了几十年的天啊,现在君要臣死,她不愿让臣就这么死去!   “糊涂!清儿你怎这么糊涂!”   于夫人倒在于将军怀中悲伤不已,为何她辛勤教导十几载的孩子竟叛逆成这副模样,她有何脸面去见于家的列祖列宗。   没想到昨夜那么大的动静是因为于清婉为了逃婚而设计,于将军气得呼吸都变得极重,他横眉怒目看向没有半分自责的于清婉,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你可知晓抗旨欺君,无论哪一项都会让于家灭门?”   “爹,只要他们查不到,就没有抗旨和欺君。”   她不知悔改的模样让于将军和于夫人气焰更胜,若不是因为她还伤着,于将军早就请出家法伺候。   再和她共处一室,于将军担心自己会气得吐血身亡,他揽着面露倦色的于夫人离去,走到门口时半回头道:“你好生在屋里反省吧,三个月之后我亲自送你上花轿。”   随着门被关响,于清婉躺在床上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来。   只要父亲和母亲以为她是为了逃婚才策划这一切便好,其他的让她去处理,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于家重蹈覆辙。   如果如她所料,接下来的日子看守她的人会增多,她也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带着伤总不方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一阵眩晕袭来,于清婉慢慢闭上双眼,该来的人都应付得七七八八,她总算可以安心睡下。   再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又点起了油灯,昏暗中窗边似站了个人,黑漆漆的背影快要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哥?”   她轻轻唤着,墙边那影子动了动,从黑暗里剥离,在烛光下一点一点露出英俊的面容。   于清和来到床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顺便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整理到一旁。   “你不是在哨口守塞点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要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打到京城去了?”   于清婉呼吸一凝,不敢接话,要说于家她最怕谁,非于清和莫属。   见她怂在那儿不敢说话,于清和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使苦肉计的能耐去哪儿了?这会儿知道装哑巴了?”   边骂,于清和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放到床头上,于清婉偷偷瞄了一眼,是祛痕消疤的圣药雪肌膏。   “哥……”   “少跟我撒娇。”   于清和瞪她,今日白天他听闻于清婉生死未卜,吓得立刻找人换岗赶回来,可谁知回到府内,父亲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于清婉所策划。   担忧还没落到实处,立刻变成了气结,他不过是去哨口守了两个月的塞点,这丫头竟然胆大妄为刺杀传旨公公。   幸好此事只是父亲知晓,若是走漏半点风声,要于家如何是好。   重重地叹口气,于清和说:“你若不想嫁,哥哥拿身上的军功去向圣上抵消便是,你又何必兵行险招?”   于清婉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她能想象,假如哥哥真拿军功去像成帝讨要取消婚约,成帝不会看在军功的份上对于家有任何好感,只会觉得于家恃宠而骄,拿军功要挟他。   于清婉捂着伤口挣扎坐起,心口上痒痛难耐的地方又多了些撕裂的痛感,于清和见状立刻扶着她,并把枕头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碎碎念道:“说话就说话,坐起来做什么。”   只不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于清婉的额头立刻浮上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本就苍白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的征兆。   “哥,你信我吗?”   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到于清和身上,却让于清和心中一颤,他只不过离家两个月而已,为何于清婉行事说话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于清和垂下探究的目光:“我要是不信你,我何必守你一天。”   不意外于清和会这样回答,但于清婉的心里头依旧暖意连连。   上辈子她嫁到京城之后再也没和家里人见过面,虽然他们逢年过节总会差人从边塞寄些东西去京,但冷冰冰的物件哪有面对面的人温暖。   “帮我个忙吧哥,现在还会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于清和的手,于清婉满怀希翼地看着他。   若是于清和没有回来,她也不曾想过要借助他的力量,可如今于清和就在身边,她相信于清和一定会帮助自己。   “谋划刺杀宫人这件事我做得并不算干净,否则父亲不会那么快就查清楚前因后果。”   “你想让我帮你清理你留下的那些痕迹?”   于清婉摇摇头,那些残留的痕迹,于将军在查到之后一定顺手抹了个干净,否则于将军不会有闲工夫来质问她。   现如今,她只想让宁王府把这个哑巴亏吞下去。   德公公回京把此事禀报上去,宁王府肯定不会认下此事,到时候宁王那老匹夫定会去成帝面前一哭二闹,即便成帝对宁王行事有所不满,但有于家这个威胁在前,成帝并不会处罚宁王,相反还会派人彻查此事。   仅管有于将军替她收尾,但难免会在不知道的地方出现纰漏。   为今之计只有让于家站在绝对的可怜之地,方能破解此局。   一抹狠厉自她眼中闪过,她勾着嘴角轻飘飘地说道:“现如今只有让我没有救治成功,其他人才不会把这件事联想到于家身上。”   听闻此话,于清和立刻皱紧眉头,他目光里的怀疑更甚,甚至都不屑掩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4章   “假死。”   于清婉眼睛都不眨一下,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来。   而在一旁的于清和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等任意妄为的话,怒吼声脱口而出:“胡闹!”   假死二字,说起来容易,但若真做到这一步,那便是要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抛却。   这“一切”,包含了于清婉的身份、地位、亲人、朋友……   一旨赐婚竟就能让她割舍掉一切了吗?   于清和沉着脸,压抑带着怒意的声音:“你且好好养伤,明天我就和父亲商量,用军功去抵消你的婚约。”   放下话他便要离去,于清婉却在他身后将他叫住。   “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若用军功去求成帝换我婚嫁自由,成帝会怎么想你!”   已到门边的于清和顿住,没回头,于清婉靠在床头捂住伤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会认为我们于家以功要挟他,就连一场赐婚都不愿完成;他会认为我们于家心大了,想要谋逆造反!”   “住口!”   回过身,于清和面容覆上怒火:“平日你从不这般口无遮拦,婉婉你究竟怎么了?”   于清婉愣住,随即抬手捂住眉眼,整张脸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或许在于清和眼里,自己真的变得很奇怪吧?   莫名其妙地去联系无忧阁的人夜袭将军府,又莫名其妙的抗拒圣上赐下来的姻缘,今天还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可过去三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她也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   不论他们怎样看、怎样想,她都会坚持自己心中的目的。   “哥,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她的脸被遮掩,于清和看不到她的脸色,但声音里难掩的失落明明白白,令他心中一沉。   一向开朗活泼的小妹,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性情大变?   抓在门框上的手指渐渐失去血色,于清和只是说:“天塌下来有哥哥帮你扛,歇息吧。”   于清和走后,小莲才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   “小姐,我刚看少爷走的时候脸色不好,你们吵架啦?”   小莲边从食盒里取药边问,端着药坐到床边,小心舀取一些喂她。   于清婉伸手接碗,大口大口将这一碗散发着苦涩得冲鼻的药汁喝下去,苦着脸说:“没有的事。”   药汁苦得舌尖发麻,却让于清婉无比冷静,她手指在床沿上轻敲,沉下心想接下来应当怎么办。   现在看来,父亲和母亲铁了心要让自己嫁到京中去,而哥哥则是企图用军功去求成帝。   第一个选择是重复上辈子的路,于清婉根本不考虑;而第二条路,只怕是会让本就起了试探心思的成帝,更加坚定他心中的想法。   得找到第三条路,方可破了此局。   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的原因,不一会儿于清婉便觉得昏昏沉沉,似八百年没睡过觉一般。   小莲收了药碗,伺候于清婉躺下去,她吹了灯小心离去,恐惊了于清婉的睡意。   第二天醒来,于清婉除了伤口有些发痒,竟没多少痛感,她不由意外挑眉,无忧阁送来的上品止血散当真是味好药。   于清婉尝试下床走动,好在伤到的是心口附近,只要不拉扯到伤处,走动起来和平日倒也没什么区别。   拉开门,就看见小莲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昨夜落了一地的花瓣。   小莲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见门边的于清婉惊呼:“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她的声音引来院门口的两个士兵向内张望,他们对上于清婉的眼神时,冲于清婉抱拳,随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仿佛刚在张望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于清婉冲院门那边抬抬下巴,问小莲:“那就是父亲派来看守我的人?”   小莲看了看外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小姐。”小莲放下扫帚,走过来扶她去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你也别怪老爷和夫人,我昨天要是知道你去无忧客栈是为了安排那场刺杀,我铁定一回来就告诉老爷。”   秋千被小莲轻轻推动,轻微的晃动带来徐徐微风,拂过于清婉的面颊,带着她的发丝在空中打旋。   于清婉似假寐,故作生气地训斥道:“哪家婢女像你这样没大没小。”   谁知小莲捂嘴偷笑,圆圆的杏眼弯成可爱的小月牙:“那也要怪小姐把我宠得这样无法无天。”   如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于清婉的嘴角也止不住往上翘。   重来一回,最令她开心莫过于小莲还是这般天真的模样。   真好。   院外传来一阵列队步行的声音,于清婉装作不经意地瞥向院落门口,两个面生的士兵手持□□来轮班。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就像不知道门口的动静一般,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回房。   不知小莲做什么去了,半柱香后,她端着绣篮神神秘秘走进来,冲于清婉挤眉弄眼:“猜猜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目光落到小莲手中的绣篮上,水红色的绢布下露出来了蓝色的一角。   于清婉瞥过眼神,顺着她的意思询问:“是什么?”   “锵!”   小莲献宝似的从篮筐里翻出一本兵书递到于清婉的面前:“小姐你不是一直很想看这本书吗?我刚去找少爷帮你讨来的。”   崭新的书摊在手上,一时间于清婉有些分不清此时身在何处。   上辈子她出嫁前,哥哥也借小莲的手将这本书送给了自己。   “小姐?”小莲伸出手在于清婉眼前摇晃,“看呆啦?”   “去!”   于清婉忍不住啐她一口,小心翼翼翻开书页。   指尖在清晰的字上抚过,她心中更加坚定,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小莲。”   “我在。”   “外面有多少人守着?”   “嗯?”   小莲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怀疑的眼神落到于清婉身上,圆溜溜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小姐你打算做什么”,仿佛下一刻于清婉就要跑了似的。   于清婉神色如常翻过一页书,淡淡道:“看看有多少将士为我这个闲人操心。”   “不。”小莲坚决摇头,“我觉得你在打着要跑的注意。”   第5章   于清婉斜眼看过去,这丫头早不机灵,晚不机灵,这个时候瞎机灵做什么。   默不作声收回视线,于清婉声线平缓:“以我现在的状态,光院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兵我就打不过,我还能跑哪儿去?”   “也是哦。”   小莲点头赞同,随即放下手中绣线,颇为担忧地说道:“小姐你这回可是真把老爷给惹恼了,他足足派了八个人守在院子外面守着呢!”   边说小莲还边伸出八根手指比划,生怕于清婉感受不到外面的阵容强大。   外面竟然守着八个人,于清婉眉头微蹙,莫说以自己这病残之躯,就是平时她也不一定能胜过八个精兵,看来这回父亲是真下了血本对付自己。   恰逢目光扫过书上一句话: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注1)。   于清婉的嘴角缓缓勾起,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只余眼中还剩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日,于清婉时不时到院子里走动,活动腿脚,直至伤口愈合差不多。   这段时间的闲逛,让于清婉完全掌握院外士兵轮班的规律。   当天夜里,她趁小莲在房间替她整理床铺,独自摸黑来到院门口,拿出装有浸过迷药短针的短笛,对着两个士兵吹去。   黑暗中,两枚银针不声不响刺入两个士兵的脖子,下一刻两人便昏倒在地,毫无知觉。   迷晕两名士兵后,她又悄声来到另外几个有士兵看守的角落,分别掷出石头,引起士兵注意,果不其然,谨慎的士兵皆去探看发生了什么。   做完一切她神色自若回到房间,而这时小莲才刚把床铺铺好。   “夜深了,小姐你快休息吧。”   “小莲。”于清婉走到她面前,突然说道:“帮我告诉我哥,前些日子我们商量的那件事情,按照原计划进行。”   “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小莲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紧接着她听到于清婉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对不住了,颈肩一痛,意识便陷入黑暗之中。   于清婉接住倒下的小莲将她放到床上,并快速扒下她的外衣换上,拉过被子盖住她,伪装成床上有人睡觉的模样。   于清婉还特地留下了一盏油灯,火苗摇摇晃晃,把小莲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万一有人来院子查看,起码能看见屋里睡着一个人,能为她拖延不少时间。   一一检查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纰漏,于清婉端起装满水的铜盆办成小莲的模样出了屋,走了几步,心口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她的额头上立刻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幸好只是因为久不发力,伤处颇不习惯,于清婉咬着牙强撑着端着盆往外走。   绕过府内连廊,她把铜盆随便找个角落放下,四下打探确定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来到邻街的那面墙前,正要施展轻功翻/墙而出时,背后忽然传来声响:“你要做什么?”   于清婉身形一颤,连忙低下头去捏着嗓子回话:“婢子的耳环掉在了这附近,趁着不当值来找找。”   背后的人似不信,一步一步朝着于清婉靠近:“你是哪个院的?我怎么没有听过你的声音?”   于清婉暗自皱眉,在心中直呼自己运气不好,竟然遇到府内护院巡逻。   藏在袖口中的手逐渐缩成拳,如擂鼓的心在计算护院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当护院伸出手搭到于清婉肩膀上时,于清婉下意识钳住对方命脉,将人过肩甩出去。   护院顺势滚出去单手撑地,抬起头来审视于清婉:“阁下可知此乃于将军的府邸,还是快快束手就擒,莫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他拍地而起,握拳摆势,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于清婉变拳为掌,以至柔之掌借着巧劲将呼啸而来的拳势化解,顺势一推便将护院推了出去,自己不离原地半步。   “阁下好功夫!”   话落护院又执拳而来,大开大合,逼向于清婉的面门。   面对虎虎生风的拳头,于清婉弯腰避开,并一掌击到对方腹部,逼得护院连退好几步。   护院站定,再次握拳起势,一双鹰钩眼直勾勾地盯着于清婉试探道:“小姐?”   即便于清婉的面容混在黑暗之中,但护院还是凭着熟悉的招式将于清婉认了出来。   “请小姐别让小的为难,回院子里去吧。”   于清婉摇头,止不住叹息:“阿全,我也不想伤你,你就当没瞧见过我,放我走吧。”   阿全只能使出全力,挥拳而上:“阿全不自量力向小姐讨教,还望小姐不吝赐教。”   不得已,于清婉只能接招。   怕惊扰了其他人,于清婉应得有些畏首畏尾,很快她就发现若是再这样藏藏躱躱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人,她化守为攻,快速出掌,掌掌拍得阿全连连败退。   “得罪了。”   她一掌袭向阿全胸口,阿全顿时轰然倒地昏迷了过去。   不敢多做耽搁,她凌空踏燕翻/墙而出,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她借着房与房之间的阴影,在空旷的城池里疾奔。   于清婉曾在城门附近租下一间民房,她的爱驹狮子雪被饲养在这里,此路前去不可能只靠她的双腿,否则等她抵达京中之时,迎亲的队伍恐早就出了城池。   早在于清婉进入民房时狮子雪就闻到了她的气味,狮子雪焦躁地在原地打转,不停喷出响亮的鼻息。   伸手过去,狮子雪亲昵地靠了过来,它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在她掌心舔舐,令于清婉有些吃惊。   上辈子狮子雪也随她一起嫁到了京中,后来因她常年被拘在那座小院里,狮子雪也再无出去奔驰的机会,只能在她去看它之时,小心翼翼地舔舐自己的掌心。   “狮子雪,你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吗?”   像是在回应她,狮子雪又打出一个响亮的鼻息,粉白色的下巴在她手上磨蹭,就好像在说:别怕,以后的路我陪你走。   顺着它的鼻梁往后抚摸,于清婉垂额抵在狮子雪的额头上,上辈子致死没见着面的主仆,终于在这辈子又相依到了一起。   “好孩子,让我们去京城闹个痛快吧。”   第6章   于清婉在民房里和狮子雪呆了一宿的时间。   等朝阳的第一缕金光破开云雾撒到大地上时,她牵着狮子雪从民房走出来,去往城门出关。   厚重的城门已经打开,两边各站一个士兵检查出入的路引。   于清婉用轻纱覆面,混在排队出城的队伍里,很快就轮到她。   士兵检查完她的路引刚交还给她,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怒吼:“把那个蒙面女子拦下!”   是于清和!   看来府内已经发现她逃走的事情。   当即于清婉翻身上马,驾着狮子雪就往外冲。   此时士兵想拦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于清婉绝尘而去。   城门内,熬了一宿的于清和双眼通红,要不是他今早去看于清婉的伤势如何,恐怕根本不能发现这丫头居然偷偷跑了!   他驾着爱马紧跟而上,嘴里大喝着:“让开!”   排队的人群纷纷向两边躲避,再回头时,只能看见两匹骏马相继追逐,成了两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跑了多久,狮子雪慢慢降缓速度,于清婉回头便见紧紧跟在身后的于清和也在降速。   她拉紧缰绳,勒令狮子雪停下,于清婉翻身而下,将狮子雪套在一旁的树上歇息,没一会儿于清和来到她身旁,重复她的动作。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坪上,于清婉在前面慢慢走,于清和在身后缓缓跟,两个人都不说话,在这无人的大草坪上散步。   “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   于清和率先打破平静,他看着前面那道还不及他肩高的身影,出言劝道。   走在前面的于清婉停住,回过身,阳光在她背后细细地描绘出她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让人错觉,她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子,是来普度众生。   “我让小莲带给你的话你收到了吗?”于清婉请问。   而于清和避而不答,反而旧事重提:“奏章我已经写好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让信使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于清婉重重叹口气,眼中情绪复杂得令于清和看不懂:“哥,你怎么还不明白,无论你写不写这封奏章,于我而言都是无用功。”   她回身伸手向天,阳光透过指缝落到她脸上,洒下稀疏光斑,让她眯紧了眼。   “成帝就是想要我进京成为质子,以便拿捏你们,你难道还没看清吗?”   一阵清风拂过,在二人之间卷起无数叶片,叶片飘飘摇摇如细雨洒下,涂添几缕感伤。   “婉婉,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想,难道你不信哥哥能护你一生吗?”   “不,我信。”   她一直都信于清和会护她一生,可是有人在想方设法阻止她的哥哥护她,她又怎会袖手旁观,任凭那人欺负到于家的头上呢?   “哥,你也信我一回好不好?”   背对着他,不让他发现自己眼中的哀伤,那些痛苦由她一人承担便好,这辈子她一定会让于家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延续千百年!   “婉婉……”于清和绝望闭上双眼,“罢了,你要走就走吧,就当我于家少了个女儿,从此于家只有我一个独子侍奉爹娘。”   “从今往后,于家再无于清婉一人,你一人在外,是生是死与于家绝无关系。”   “你……保重。”   身后脚步声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远,随后是马儿啼鸣,咵嗒咵嗒地远去。   于清婉转过身来,目送于清和离开。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不知为何,胸口被一股酸涩填满,两行清泪顺着脸庞落下。   一言不发回到狮子雪身边,狮子雪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难过,亲昵地舔掉她脸上的泪珠。   边抚摸狮子雪,她边失落地说道:“狮子雪,从今天起我们又要相依为靠了。”   回应她的是狮子雪的轻蹭。   翻身上马,现在没有时间允许她失落,等她把那些未完成的事做好后,再回来向父亲和母亲负荆请罪。   疾行了一日,没能如愿赶到下一个城池,于清婉把狮子雪拴在一旁,在林中捡了不少干柴支起篝火。   因为走得匆忙,她只带了少许银两和干粮,在去京城的路上还得想办法赚点儿钱才行。   就着冰冷的水和着干硬的饼子,两三口就将肚子填饱。   于清婉靠坐在树干下昏昏欲睡,忽然,林间传来些许异动让她坐直身躯。   望过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立刻撬起旁边的泥土盖灭火堆,抽出怀中的匕首小心探过去。   月光从顶上叶片的缝隙洒下,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有个人正在被追杀。   那人手持折扇,一招一式都透着磊落,映着月光潇洒飘逸,让人不觉看痴了。   “啪!”   看入迷的于清婉不小心踩断一支枯枝,立刻引起打斗之人的注意。   “谁在那儿?”   那边分出一人朝于清婉奔来,于清婉不得不站出去。   手中藏着匕首,她抱拳道:“小女子无心惊扰各位大侠,还请大侠们就当没见过我,我们各走各的独木桥。”   “少说废话!要怪就怪你走路不长眼睛,撞见了我们!”   来人气急败坏,瞬间袭到面前,于清婉这才看清来人是个穿黑衣戴面巾的男人。   男人手持双勾,威风凛凛地刺向于清婉,她从怀里拿出另一把匕首,双刃抵挡,一脚踢到男人腹中借力向后仰翻,旋着匕首落地。   一击不成,男人耍着双勾又是一记连刺,于清婉手中的匕首忽带掌法巧劲,一一化解去,并跨步靠近男人,一刀扎在男人的心口。   眼中闪过嘲弄,于清婉毫不动容地看男人跪倒在地没了生息,再转头看向那边的动静时,使着逍遥扇的人也解决了另外两个黑衣人。   那人同时看过来,猝不及防于清婉对上了他的视线。   是双明亮而又干净的眼睛。   他抱拳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客气。”   没打算和此人多做纠缠,于清婉回到刚才烧篝火的地方,用备用柴重新点了个火堆。   可谁知她不想和那人纠缠,那人却打蛇随棍上,自发跟了过来!   于清婉不善看他:“少侠可还有事?”   第7章   只见他腼腆一笑,坐在火堆的另一侧,搓着手说:“在下裴常安,刚刚与那伙人打斗时弄丢了火折子,还请姑娘莫嫌弃,借一借火堆取取暖。”   火光照耀,于清婉这才能细细打量对方。   浓眉下,一双星眸光耀灼灼,刚刚在黑夜中看见的就是这一对眼瞳。   即便因打斗衣衫有些凌乱,但也不掩其儒雅的仪态。   “那你请便。”   于清婉靠坐到树干下,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到裴常安身上,眯着眼睛打盹。   火堆里,干柴炸得啪啪作响,和在周围的虫鸣声里,唱出绝妙的安眠曲。   一夜相安无事。   清晨在叶片上凝聚了不少露水,顺着叶尖一滴滴落到于清婉的脸上,将她从昏昏沉沉的睡意唤醒。   小扇子似的睫毛缓缓撑开,入眼便见对面有个男子靠着小木箱在睡觉。   身体快过意识立刻紧绷戒备,待她看清对方样貌略感眼熟时,她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放松下来。   裴常安睡得就像是头死猪,于清婉不由感叹,这人还真是心大,连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都没弄清楚,就敢呼呼大睡,他能活着长这么大绝对是老天爷开恩。   地上的篝火堆已经熄灭,只余几缕青烟在了了上升。   于清婉在附近采了些青草回来喂狮子雪,裴常安已经苏醒过来。   “姑娘早。”   淡淡看他一眼,于清婉没回话,她整理好行囊骑上狮子雪准备离去。   忽然,身体下意识往下匍匐,一支箭矢贴着她的头皮堪堪擦过,钉到旁边的树上。   于清婉寻着箭轨看去,远处的树梢上,一个黑衣人蹲在树上,又从背上的箭匣里取下一支新箭瞄准自己。   很快黑衣人身边又出现了几个人,各个手中的兵器都不相同,但都集体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   翻身下马,于清婉往狮子雪屁股上一拍,狮子雪吃痛奔向林间。   她取出匕首严以待阵,静候那帮黑衣人过来。   一旁的裴常安打开折扇站到她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又将姑娘卷入麻烦之中。”   “你知道就好。”她冷冷应道。   下一刻那帮黑衣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除了手拿弓箭的黑衣人,其他人纷纷从树上跃下,直奔于清婉二人而来。   “噹!”   大刀砍到于清婉的匕首上,震得她双手发麻。   “姑娘没事吧?”   裴常安担忧问到,于清婉瞥过眼神去看他,却看见他被三个人围攻还游刃有余,不由心中大骇。   此人武功实乃在自己之上。   “管好你自己吧。”   于清婉发力推开黑衣人,持着匕首贴身攻过去,明显黑衣人不擅长贴身战,隐隐约约有处下风的趋势。   这时,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传入于清婉耳里,她不得不侧身退开,躲避袭来的箭矢。   目光恨恨,看向那树上的黑衣人。   他沉稳蹲在树上,手中的弓箭对准自己,随时准备将自己射杀。   “喂。”于清婉呼喊裴常安,“你把这个接过去,我去处理那个弓箭手。”   裴常安没应声,但他却慢慢靠过来,接走于清婉的对手。   突然以一敌四,他抵挡得有些狼狈,但于清婉也无力帮他,若不处理掉树上那个弓箭手,越往后拖,情况会愈发不利。   她一招凌空踏燕飞起,踩着面前这些黑衣人的头顶施展轻功冲向弓箭手。   弓箭手见她奔过去,接连射出好几支箭来,于清婉在空中旋转,用匕首挡开箭矢,如愿落到弓箭手身旁。   匕首在手中旋转几圈,她握住把手猛地插进弓箭手心脏。   抽出匕首,鲜血如喷泉溅到她眼下,开出一朵繁盛的梅,她又飞身去解下面的围。   像利刃一样扎入黑衣人的包围圈内,她接回手拿大刀的黑衣人,却不想另外两个黑衣人也抽出手来,不再追着裴常安砍杀,三个人齐齐对上于清婉。   持着两把短小的匕首对上三人,于清婉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黑衣人的刀法快得划出残影,一刀接一刀连砍过来,与匕首撞出叮叮当当悦耳声响,震得于清婉的手逐渐在丧失知觉。   右侧使用绳镖的黑衣人甩过镖来,于清婉侧身空翻躲过一击,却不想第三个人已经跳到空中,一脚踢中于清婉的心口处,她被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喷出一口血来。   “姑娘?!”   “别管我!”   于清婉抬手擦掉嘴角的血,一掌拍地借力站起,匕首在她手中耍出漂亮的银圈,她挥着匕首加速攻过去,只听得一阵刀刃相接的响声,她便穿过三人。   她缓缓将匕首插入刀鞘,身后三人应声訇然倒下,暗红色的血从他们颈部溢出,在地上延展出骇人的汪洋。   “咳!”   于清婉捂嘴咳嗽,心口处似有人拿叉刺中了她的心在搅动,一阵一阵抽搐得绞痛。   衣领渐渐被冷汗湿透,那痛还在持续得绞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御,于清婉脱力跪倒在地,随着止不住的咳嗽,她感觉自己手心被腥气的液体打湿。   那边裴常安解决掉黑衣人后,连忙靠过来作势要扶她:“姑娘,你这伤……”   “站住。”   于清婉伸出手阻挡他的动作,扭头看了去,眼下那点梅花越发妖娆:“你一打四的时候虽身形有些狼狈,但尚算游刃有余;可刚才我身陷囵圄时,你却在那儿和那黑衣人拖拖拉拉纠缠不清,你究竟是何居心?”   她如刀般锐利的眼神削过去,似要把裴常安看穿,裴常安不得不高举双手投降状,往后退却几步,留出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姑娘,我连你姓甚名谁尚不知晓,我又能存什么居心?”   他焦急辩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但于清婉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愿相信。   若他真的没有图谋什么,早该三两下解决掉那个单独的黑衣人过来帮她,而不是等她手刃三个黑衣人后,才假模假样的斩杀那一个。   于清婉正准备再质问他,可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出现一片闪烁的黑灰色的小点,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第8章   再醒过来的时候,于清婉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厢房里。   隐约能闻到中草药的苦涩,她下意识皱紧眉头。   掀开身上的被褥,她下床去,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一套。   谁给她换的衣裳?   房门“嘎吱”被人推开,她寻声望去,一个年轻的白衣姑娘端着碗药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惊喜道:“裴夫人你醒啦?”   白衣姑娘把药递过来,坐到一边好奇打量她:“你可不知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你夫君急坏了。”   “噗——咳咳!”   于清婉将药一口喷出去,捂着嘴猛咳,十分震惊地看着白衣姑娘:“你说谁急坏了?”   白衣姑娘正欲再答,门口忽然传来裴常安的声音:“依依姑娘,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陪夫人便好。”   裴常安从外面走进来,弹弹手上的水珠,坐到离于清婉最远的位置。   依依姑娘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动,随后对裴常安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笑,端着空碗出了房间。   房间里再无他人,于清婉沉着脸说:“我想裴公子应该会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对吧?”   裴常安一展逍遥扇,慢悠悠地轻摇:“昨日姑娘昏迷后,在下只能带着姑娘四处寻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医馆愿意收留,在下却不知姑娘身份,只好以夫妻相称获取馆主信任。”   “是吗?”   面露怀疑,于清婉始终不敢相信此人。   从昨日起,裴常安便在她心中留下了行为诡异的印象,不论他做什么,总是忍不住要在心中思量他究竟是何目的。   “啪。”   裴常安收拢折扇并放到桌上,他一改和稀泥的态度,正襟危坐道:“我知姑娘因我昨日试探并不肯信我,也请姑娘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   “我在荒山老林里被人追杀,突然旁边出现一个敌友不明的人,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   于清婉垂下眼细想,若是她被晋承安派人追杀至深山老林里,林中忽然出现一个人,不管这人是敌是友,她不但不会轻易相信这个人,反而还会借这个人的手去削弱晋承安的人。   说起来裴常安此举倒是情有可原……   不对!   差点就被他绕到沟里去了!   她抬起眼皮瞪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旧伤复发的人可是她,反观裴常安,不但没有半分损失,反而借自己的手斩杀了大部分敌人,好一招借刀杀人。   裴常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眼神虚晃不敢直视于清婉。   “姑娘若是咽不下这口气,等你伤好了,再向在下讨回去可好?”   “你我即将分道扬镳,我上哪儿去找你讨回来!”   她话音刚落,裴常安立即露出一抹淡笑:“那自然是姑娘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直至姑娘解气为止。”   于清婉怀疑,这人就是想缠上自己。   面露戒备,于清婉想也不想拒绝道:“我还想多活几年,你我在此别过,告辞。”   说完她与裴常安擦身而过,拉开房门出去,就看见狮子雪在院子的角落里焦躁地来回走动。   没想到裴常安还帮她把狮子雪带了过来,心里对他的看法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好感还不至于能让她同意于他同行。   过去解开拴着狮子雪的绳子,于清婉牵着狮子雪往外走,路遇依依姑娘端着簸箕出来晾晒,她望着自己露出若有所思的笑。   “裴夫人你还没原谅裴公子呀?”   “我不……”   “哎呀呀,裴公子弄丢了夫人最爱的发簪,夫人是当生气,可夫人也得当心身体才是。”   于清婉:……   裴常安到底跟医馆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怕依依姑娘再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于清婉对她抱拳:“依依姑娘,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唉,你不等……”   就当听不见依依姑娘的问话,她牵着狮子雪快步往外走,走到最后竟小跑起来,宛如身后又厉鬼在撵她一般。   出了医馆于清婉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镇上,街道两边稀疏摆着商铺,五花八门的商品融在一起,偶有行人伫立观看。   在包子铺处买了些肉包子挂到狮子雪身上,于清婉牵着马往城门去,一日一日耽搁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她得快一点赶到京中才是。   却不想,在出城门的时候,她又遇到了同样准备出城的裴常安。   裴常安见了她,十分开心地冲她挥手,她佯装没看到,隐在人群之中,默默等候排队出城。   随人群出了城门,于清婉才发现她和裴常安竟然是顺路,不愿于他走在一起,她驱使狮子雪超过他,走在前面眼不见心不烦。   又行了一日路,沿途的风光从枝繁叶茂逐渐变成荒废的房屋。   成群成片的房屋破破烂烂,仿佛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地方。   马蹄哒哒,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于清婉左右张望,忍不住拧紧眉头。   据她所知,这一带并未听说闹过饥荒,怎么荒凉到这种地步?   忽然右前方坍塌了一半的屋子里传来瓦罐滚动的声音,于清婉立刻停了下来,从怀中拿出匕首,下马小心靠过去。   刚靠上木柱子,她看见远处裴常安也下了马,大有要过来一探究竟的样子。   看见这个人于清婉就止不住心烦,她不耐烦扭过头往屋子里看,正好和一具骷髅头脸贴脸面对面。   “啊!”   她被吓得后退好几步,握着匕首的手都克制不住在哆嗦。   裴常安听闻她的尖叫连忙快步走过来,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紧张问道:“怎么了?”   被吓得神魂不定的她一时之间根本顾不上裴常安有多讨厌,她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吞咽口水说道:“没什么。”   裴常安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   真想拿面铜镜让她自己仔细瞧瞧她的脸,都被吓得毫无血色,她还能冠冕堂皇地说出没什么。   不指望她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裴常安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于清婉看他朝着那半塌的房子走过去,下意识想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去,但想了想这人利用自己在先,她干嘛要管他,抬了一半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   裴常安在那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神情凝重地对她招招手:“姑娘,你过来一下。”   他身上的严肃感感染了于清婉,她在心中不停地为自己加油打气,走了过去。   再往里看,于清婉才发现刚刚吓到她的是一具伫立在窗户前的干尸,看上去死了有些岁月了,要不是刚刚突然贴面,她也不至于被吓得尖叫。   从窗户与干尸之间的缝隙看进去,两个黑黢黢的小孩紧紧抱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于清婉立刻看向裴常乐,双眼中盛满了诧异。   裴常乐对她点点头,率先去推开破旧的木门。   久不开启的木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咯吱”的沉闷声响,带起满天的灰尘。   当他走进房子里,里面的两个小孩立刻趴跪下去不停磕头:“求求老爷放过我们吧!”   跟在裴常乐身后的于清婉听到小孩们的哭腔,好看的细眉又蹙到了一起。   她也不嫌脏,走过去就将两个小孩拉起:“男子汉大丈夫,只能跪天地君亲师,知道吗?”   却不知,裴常安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异样。   刚被拉起来的小孩不敢跪了,两行热泪冲下来,划出两道白色的痕迹。一边抽泣一边双手合十祈求:“大老爷饶了我们吧!我妹妹还小,不能上山去伺候各位老爷。”   于清婉立即看向裴常安,两人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恨意。   很意外裴常安居然和自己有同样的感情,于清婉微微挑眉,她又看向小孩,故意恶狠狠的说:“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妹妹抓走去伺候山上的老爷。”   两个小孩立即用他们的小黑手捂住口鼻,生怕泄露出半点声响。   为了能让小孩不那么恐惧,于清婉拿出刚在镇上买的包子,白面揉的包子哪怕已经冷了,但依旧散发着麦芽的香气,勾得两个小孩不停的咽口水。   “回答我的问题,这两个包子就是你们的。”   小孩还未开口,肚子咕咕的响声抢先应了下来。   通过两个小孩的描述,于清婉知道了这里名叫鹿儿村,本是去往京城路上的一个补给小村,两年前,因附近的矿窑需要劳力,这里的男女都被征集去挖矿,留下一个村的老人小孩。   青壮年不足,村里的地没人耕作,逐渐荒了下去,过往的行人也渐渐不来鹿儿村落脚歇息。   少了赶路人来购买补给品,村里的人家一家接一家落魄下去,渐渐富裕的村庄变成如今的荒村。   “你们难道没去县里找官老爷状告矿窑吗?”于清婉问。   小孩坐在火堆边抱紧膝盖,闷声闷气地说道:“怎么没告,可县里的老太爷和那矿主相互勾结,把去告状的人通通打了板子,那些人被抬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了。”   第9章   “狗官。”   于清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惹得裴常安看过来。   感觉到他的目光,于清婉反瞪回去:“我骂得不对吗?”   “姑娘怎么会骂错呢。”他笑着应。   不理会他,于清婉又指着窗户那具干尸问:“那是谁,为何不入土为安?”   名为小明的小男孩随她手看过去,小小的眼睛里立刻生出泪花:“那是奶奶,奶奶说她死了就站在那里保护我和小翠。”   在于清婉眼里,这具干瘪矮小的尸身,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宁愿放弃入土安稳去往地下的世界,她也要保护两个孩子,此等赤诚火热的慈爱,并没有因为她的去世而消散。   于清婉收回指着尸身的手,虔诚合十,为自己对老人的冒犯感到抱歉。   她又问:“刚刚你说有人要抓妹妹去山上伺候各位老爷,是怎么回事?”   肉眼可见小明打了个冷颤,他环抱在膝盖上的手臂紧紧蜷缩。   “这附近的山上有个窟刹寨,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来抢女童上山去伺候山上的老爷们,奶奶就是怕他们抓走小翠才站在那里。”   他身边的小翠听到窟刹寨三个字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往他怀里挤。   两个几岁的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望着火堆发呆。   角落里的狮子雪忽然连打喷嚏,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于清婉和裴常安立刻感觉到村庄外有人靠近。   于清婉摸出怀中的匕首,戒备地走向门口,而裴常安则是捧起屋内的土盖熄火堆,带着两个孩子往没光的角落躲去。   从破烂的纸窗户往外看,一队人马举着火把从村头走过来。   为首的那个独眼大汉举着火把吩咐道:“仔细给我搜,这村庄一定还有小女孩。”   大汉身后的人得了命令后自发向周围散去,于清婉看得眉头紧皱。   外人看不出来门道,她自小长在军中却不会认错。   如此训练有素的队伍绝不可能是一般的山贼,倒像是乔装打扮的军队来此地搜寻什么。   侧头看向两个小孩,怀疑尽显,是两个小孩在撒谎?还是这支军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着外面火把逐渐靠近,于清婉握紧匕首,既然这支军队佯装打扮来到此地,便是不允许别人发现他们的一样。   她若落到他们手中,说不定对方会灭自己的口。   火把越来越近,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外面的官兵举着火把探过来,于清婉缓缓举起匕首,准备一刀取他性命。   忽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拖,她下意识一脚踹过去。   “啊!”   门外官兵尖叫出声,同行人赶忙过来问:“怎么了?”   那官兵惊魂不定后退几步,举着火把在破旧的窗户边扫了扫,看清吓他的只是一具干尸后,骂骂咧咧道:“没事,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这儿立了具干尸,吓死老子了。”   大晚上的和一具干尸面对面,哪怕两个士兵看起来并不弱小,心里头也不由有些发毛。   另一个人说:“走吧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这里不可能有小女孩。”   “说得也是。”   两人离开了这里。   屋内,因为刚刚那两士兵在外,于清婉不敢有大动作,就那样被裴常安半搂在怀中不敢动弹。   等那俩士兵离去后,她立刻从他怀中弹出来,还不解气地又踹了他一脚。   “唉姑娘,你怎么又踢我。”   于清婉庆幸有黑暗做掩饰,不让她脸上的滚烫被人瞧见。   咬着唇,她愠怒道:“登徒子!”   裴常安捂着被踹的地方委屈辩解:“在下也是一时情急才做出此等不妥之举,若刚才姑娘取了那人性命,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带着两个孩子,恐脱身困难。”   于清婉听完愣怔,是她思虑不周。   情急之下光想着不能被对方发现,却忽视了若杀了探过来的人,恐怕也会被对方发现。   虽然他说得在理,但于清婉依旧恼得厉害,恨恨看他一眼,她回到狮子雪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爱马。   裴常安摸摸鼻梁,退回到小明小翠身边,和两个孩子坐到一块儿。   小明问:“哥哥,你是不是惹姐姐生气了?”   “是啊。”裴常安在黑暗中凭直觉看向于清婉的方向轻声答道:“这可怎么办呢?”   一道怯生生的女童声在黑暗中响起:“奶奶说,男孩子要是轻薄了女孩子,他们就得成亲。”   于清婉呼吸一顿,没察觉自己抚摸狮子雪的手劲都不自觉放大,直到狮子雪不耐烦地打喷嚏她才反应过来,忙放轻手劲安抚狮子雪。   屋外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内所有人都禁声,怕招来外面的人。   就听见外面有个小女孩在哭喊:“救命啊!救救我!”   于清婉靠到门框前,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前面奋力跑,两个男人在后面浪笑着追赶。   眼前这一幕令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再次从怀中拿出匕首,她作势就要推门而出。   裴常安赶过来按住她,黑夜中只能看见他的眼珠反着微光,他对于清婉摇摇头,如呢喃般低语:“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把挥开他的手,于清婉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小忍是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后半生,那不忍也罢!”   但裴常安却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她:“你当真要去?”   于清婉回过头,抵身上前,鼻息和他交缠在一起:“你要是再拦我,我连你一起斩杀。”   “好吧。”   裴常安松开手,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递过去:“外面那么多人,你用匕首实乃吃亏,这把软剑借你,待会儿你可要完好无损的回来还我。”   没想到他竟然会借自己兵器,于清婉面露诧异。   接过他递过来的软剑,轻巧的剑在手中掂量片刻,于清婉反倒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目光在裴常安身上流连片刻,她忽然喊小明:“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出口少,可以容纳许多人?”   小明低头想了想,回答她:“有,矿窑。”   “因为矿主怕里面的人跑了,所以只设立了一个进出口,有几个大汉守在门口看守被关在里面的大家伙。”   于清婉又问:“远吗?”   小明摇摇头,摇完后才发现昏暗的环境对方并看不见,连连应声:“不远,走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见她问这么多,裴常安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嗯。”   她反手抓住裴常安的手腕,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定,十分凝重地说:“我可以信你吗?”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浸入裴常安的皮肤里,他想仔细看于清婉的面容,但黑暗为她掩上了面纱,只能隐约看见月光从窗缝落下,照得她眼睛一闪一闪,似星辰耀耀。   他想,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摘星揽月。   他清冽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回荡:“这把软剑是我爹临终前留给我的遗物,还请姑娘妥善保管。”   于清婉去狮子雪身旁取出一个小包递给裴常安,他掂了掂手上这略微沉重的包袱,问道:“这是?”   “到了矿窑你便知晓如何使用。”她沉着应道,“我最多能在这边拖延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就带着那帮人去矿窑,望你手脚麻利些。”   说完她转过身,即将开门时半回头说道:“狮子雪就拜托你照顾了。”   “呵。”   看着她没入黑暗之中,裴常安低低的小出声。   小明听到他的轻笑,忍不住问:“哥哥你在笑什么?”   裴常安摸着下巴若有所指的说道:“哥哥想起了小时候养的刺猬,虽然一身的刺,肚子却软得让人心生怜爱。”   小翠惊呼:“诶?刺猬这么可爱吗?”   裴常安附和着:“刺猬就是这般可爱。”   而另一头于清婉出了危房后,躲匿在荒屋之间的阴影里,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奔去。   等她赶到之时,小女孩已被两个男人团团围住,进不得退不得,眼泪汪汪环抱双臂,眼中满是绝望。   躲在暗处,她摸出匕首对着其中一个男人掷去,匕首直直扎中男人颈侧,鲜血喷洒而出。   另一个男人转过身谨慎四下张望:“谁在哪儿?出来!”   他身后的小女孩则是趁机抱紧胳膊慌乱跑掉。   见小女孩逃走,于清婉立刻没入黑暗变换位置躲藏。   “怎么回事?”   独眼大汉举着火把过来,男人带他去看刚死的兄弟:“头儿,有埋伏。”   那独眼大汉取下匕首细细看,普普通通的匕首随处可见,无从查出归属。   握紧匕首,他举起手来大喝:“小的们!”   “在!”   回应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山雷爆开,震耳欲聋。   “找出埋伏之人,杀无赦!”   第10章   于清婉暗道不好,也不知道此事裴常安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多远,要是任由这帮人撒大网搜索,万一让两个孩子和狮子雪落入他们手中,到时候头疼的还是自己。   想来想去,于清婉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朝对面的土墙扔过去。   石块撞击到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瞬间就将道路上的那帮人吸引。   独眼大汉对他身边的那个驼背使眼色 :“你,过去看看。”   驼背握紧大刀,小心谨慎往发出声响的破墙那边去查看。   他的身影刚出现在于清婉的射程范围里,于清婉又将一把匕首投掷过去,一刀扎到驼背的颈侧当场毙命。   一击得手,于清婉立即换个地方躲藏,绝不在已经暴露的地方多加停留。   被当面杀掉了一个手下,独眼大汉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他目光锁定在于清婉刚刚躲藏的地方,眼神似猛虎扑过去,满面胡子都遮不住他脸上的阴郁。   他把手边举着火把的瘦子推出来,扭头示意:“去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瘦子颤颤巍巍地朝阴影处走去,哆哆嗦嗦伸头看,发现阴影里空无一人后,高悬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长长舒出口气他回头禀报:“头儿,没人。”   随着他话落,村庄里只听得到火把炸得啪啪响的声音。   独眼大汉环顾四周,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看哪儿哪儿都像藏着敌人。   他拿着火把走进一栋荒屋将其点燃,并对身后的人吩咐:“给我烧,把这里所有的屋子都给我烧了,我就不信这只老鼠它不蹿出来!”   “是!”   阴影里的于清婉绕着荒屋来到驼背面前偷偷取回匕首,从她离开裴常安等人身边才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她还得再拖延一会儿才行。   不少荒屋已被点燃,熊熊烈火成为夜幕中最明亮的光。   一声声哭嚎接连传来,于清婉这才发现,不少荒屋里都躲着孩子。   孩子们似洪水散去,东奔西跑,慌不择路。   那独眼大汉见状立刻向手下们下令:“追,所有的孩子,一个都不需要放过!”   路中一半的人被抽走,纷纷追着四涌的孩子们而去。   趁着他们都分了心,于清婉提着剑从阴影出来,挽着剑花从背后直取独眼大汉项上人头。   但独眼大汉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向后下腰躲过去,翻腾起来,双腿踢过于清婉的剑身,再起来时,已从怀里取铁指虎套上。   摆出拳势,他恶狠狠地说道:“臭老鼠,终于出来了吧?吃爷爷一拳!”   边说,那拳头就朝着于清婉挥了过来!   千斤重的拳头撞上于清婉的剑,逼得她连退几步。   抵住这似牛一般的蛮力,于清婉整条手臂都有些发软,此战不宜久战。   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吃力格挡独眼大汉的攻击。   只见他一拳接着一拳,指骨上的铁指虎撞在软剑上,连连发出精铁相撞的声音。   她疲于防备,独眼大汉却露出大喜之意,合着他挥拳的节奏,追问着:“刚刚你杀我兄弟的狠劲去哪儿了?就这点儿能耐?”   战斗中,刚刚出逃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被抓回来,哭声连了汪洋大海,应着熊熊燃烧的房屋,奏演出一支悲伤的哀乐。   一炷香到了!   一直处在被动地位的于清婉一剑挥开独眼大汉,随手挽出剑花一剑贴着他脸刺过去,割断了无数根胡子在空中飞扬。   独眼大汉哪受过这等屈辱?脸颊上的凉意化作怒火,在他那只独眼里燃烧,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于清婉碎尸万段!   “贱人,竟敢毁我胡子!”   再次挥拳而来,于清婉却不恋战,施展轻功往后退去,挑衅地看着大汉笑道:“有本事就来追我啊。”   说完便转身按照先前小明告知的路线奔去,也不知矿窑那边准备得如何。   荒屋在两侧飞快倒退,于清婉不敢跑太快,怕后面的人追不上。   隐约留着模糊的身影给他们,两侧的风景开始变换成了树木,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木台搭起来的哨口,而小明则站在上面对自己挥手。   奔过去,于清婉气息不定,口干舌燥问道:“他呢?准备好了吗?”   小明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木台底下探出个青年的头来:“小明,武功高强的那个姑娘来了吗?”   莫名其妙冒出个人把于清婉吓一跳,只是她面上看起来很镇定,没让人查出来异样。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逐渐出现,于清婉抱起小明往下跳:“没时间叙旧了,快行动。”   跳到矿窑里,就看见几个大汉被绳子绑着困在了中间,裴常安看见她后,露出淡笑:“姑娘给的东西是不错,那帮人追来了吗?”   于清婉放下小明,粗粗看了一圈四周的人,说道:“先走,有什么事处理完那独眼大汉再说。”   裴常安点点头,矿窑里的人从临时凿出来的小门一个接一个离去,只留于清婉一个人站在门边静静等候。   裴常安趴伏在观测点,看着独眼大汉带队来到木台处。   就见他身边的瘦子往矿窑里探头看了一眼,惊叫到:“头儿!里面是思路,那女人在里面!”   独眼大汉立刻露出邪笑,带着所有人往里面走。   于清婉握着长剑站在原地,冷眼看他们一个个走进矿窟。   她站在原地不动弹的样子落到独眼大汉眼里,他挥着拳头勾嘴笑道:“你不是那么能逃么?这回逃不了了吧?”   于清婉的目光移到矿窑门口,最后一个人也进了来,她使出轻功往后退,露出身后的门,她出去之后,早就准备在门边的裴常安踢出一块巨石挡住门口,紧接着小明拿着火折子点燃信子,于清婉立刻抱起小明施展轻功逃离矿窑。   “轰隆!”   身后的矿窑炸出震天的声响,令天地为之一振。   在安全的地方放下小明,他腿软得跌倒在地,看着矿窑那边火光连连,他双腿发抖地说:“地龙老爷发怒了……”   映着火光,裴常安侧过头来,身旁的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汗,不知哪儿来的灰烬落到她脸上,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   可她的眼角却亮堂堂的,似有火苗在燃烧。   “多亏姑娘给的这一包□□,才能让矿窑成为那伙人的埋骨之地。”   于清婉也侧过头来,看了看裴常安后,把软剑还与他:“多谢。”   哪怕一起经历过了此等生死劫难,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看着矿窑内烧了片刻,于清婉突然说:“我叫于清婉,以后别老姑娘姑娘的叫,不知道你在叫谁。”   裴常安忍不住翘起嘴角,不知怎的,他又想起孩童时养的那只小刺猬,平日总是冲人竖起满身的刺,但熟悉之后便会露出柔软的肚腹,任他抚摸。   过了一会儿,先前见过的那帮青壮年从四面八方敢来,来到二人面前跪下:“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于清婉不自在地往旁边跨了一步,不受他们的大礼,裴常安看了她一眼,前去将青壮年们扶起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物交给为首的青年:“今日之事,一定会惊动矿主,你们若是再留在此地已是不妥,不如大家伙收拾东西去往江东吧。”   江东……   于清婉看向裴常安的眼中多了一份怪异。   若她记得没错,江东曾是故去献王的封地,当年因献王谋逆,连带着江东一带都成了成帝打压的地方,年年赋税繁重,赈灾从来都是最后一个被记起的地方。   裴常安察觉到她的目光,毫不闪躲地对她笑了笑:“于姑娘怎这般看我?”   “没什么。”   她移开视线,若这裴常安和江东真有关系,那她和他合作也不是不可。   青年接了信物,面上不小心露出了狂喜,于清婉看到后轻轻拧紧眉头,目光在裴常安和青年之间来回扫动。   就这么一会儿这两人之间就能生出猫腻来,不自觉的,刚对裴常安生起的那份好感,又变成了警铃在心中作响。   此人敌我不明,手段非常,还是提防为主比较好。   稍作休息,旭日从天边冒出头来,于清婉又接着踏上去京城的路。   这一回裴常安起码走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姑娘此去京城所谓何事?”   不知是否因为昨晚一起经历过生死,这人莫名的熟络了不少。   于清婉驾着狮子雪离他远一点,不温不冷地应付:“杀人。”   “哦。”   他竟没有追问,于清婉反倒感觉有些意外。   “你不问我为何?”   谁知,裴常安一展逍遥扇,自在逍遥地摇了摇,淡淡的笑道:“既然是姑娘要杀的人,那一定是该死之人。”   “呵,你倒是会说话。”   路过一茶寮,二人下马歇息,就听见,旁边的茶客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聊。   “听说了吗?边塞的小于将军,亲自护送其妹上京来成婚了。”   于清婉的瞳孔立即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茶客。   第11章   于家一支人丁凋落,其中女儿更少。   于清婉这一辈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她在这里,于清和护送的“妹妹”又是谁?   似有人拿了羽毛在她心上挠,她此刻着急得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京城去,等候送亲队伍抵达后一探究竟。   就像是坐在砧板上一样坐立不安,想了想于清婉一口干完碗里的水,同裴常安说道:“你慢慢休息,我先走了。”   她立刻去找小二哥补充干粮和水,就要离去。   裴常安一把拦下即将上马的她,看着她脸上的倦容劝道:“你已经一夜没睡,又匆匆赶了一上午的路,再不休息我怕你路上撑不下去。”   但心似在火上烤的于清婉哪儿来静得下心来休息,她又检查了一遍整理好的背囊确定无误后,转头对他说:“你留在此地好好休息吧,我赶时间。”   说完她便翻身上马,留下裴常安在茶肆里,独自踏上征途。   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裴常安摇摇头,只能去找小二补给干粮和水,驱马跟了上去。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于清婉回头看去,就见裴常安从远处疾驰赶来。   他行到于清婉身侧才降下速,垂在胸前的两束发丝都略显凌乱。   总算是追上了她,裴常安幽怨地看着她说:“姑娘可真是无情,都不给在下说话的机会便抛却在下独自离去。”   于清婉瞥了他一眼,默默策马离他远了一些。   “你继续修整便是,何必同我一起遭罪?”   却不想身畔的人轻勾嘴角,展开逍遥扇在胸前轻轻的摇:“与姑娘同行甚是有趣,在下暂时还没有要和姑娘分道扬镳的想法。”   这人!   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默认他要同行,于清婉不再对他有异议,他自己要跟上来,不怪她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看看日头,她感觉时间愈发紧迫,于是握紧马鞭驱狮子雪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天黑前他们赶到了落脚的小镇,在一家客栈办了入住。   吃过晚饭后,裴常安提着茶壶来敲响于清婉的房门,于清婉开门堵在门口无声看他,不知道他有何事。   裴常安冲她举举手中的茶壶,向客栈外面的露台示意:“闲来无事,聊聊?”   于清婉跟他一起到露台坐下。   裴常安慢条斯理地开始烹茶,但行如流水的动作,看起来特别赏心悦目。   他说:“还有一日便要到京城,姑娘此行是要去往京城吧?”   微微颔首,于清婉算是应了他的话。   “姑娘说,此路前去是要去杀一人,但京中重地戒备森严,姑娘可要当心了。”   散发着茶香的水被他放到于清婉的面前,于清婉端起来轻饮一口,津甜的茶水顺着喉头涌入内里,自内向外散发着微微的暖意。   她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上轻抚,提眉看他。   “说说而已,难不成裴公子还真信了?”   裴常安顿住,抬眼与她对视,看见她眼中的戏谑。   从被她救下开始直到今日,这还是头一次在她眼中看到防备意外的情绪。   手上斟茶继续,他淡笑:“姑娘说什么我都信。”   于清婉又看了他一眼,再将目光移到远处。   晚风袭袭,冰冰凉凉拍到脸上,让人身心都觉得舒坦。   于清婉没察觉到自己现在有多放松,她靠在椅背望向天空那轮明亮的月,在心中扪心自问多久没曾这样舒坦地看过月夜了。   “公子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聊这个吗?”   裴常安又将一杯清茶放到她面前,柔声道:“在下此次进京会在京中呆两个月,直至武举发榜,姑娘要是得空,可以来找在下。”   没想到这人竟是要去京中考武举,于清婉心中诧异万分。   但仔细想想,有这么一身俊朗的功夫,若是不去作为一番,也属实可惜。   她端起面前的清茶向他举杯:“那我就以茶代酒,祝公子心想事成,旗开得胜。”   “借你吉言了。”   第二天清晨,于清婉和裴常安整装待发进了京。   上辈子嫁入京中后,于清婉就一直呆在宁王府,除了偶尔跟随宁王妃出席各家宴会,并未好好在京中走动过。   如今二次入京,她也没有心情在京中闲逛。   寻了牙人租下一个小院,竟把于清婉身上所有的银两花得所剩无几。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收拾房屋,天黑的时候于清婉草草啃了几口干硬的饼子合衣睡下,因昨夜一夜未睡,她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破晓而出时,她睁开了眼。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逃出于家要来京中,是因为上辈子这个时间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长公主带着面首去京郊踏青,死在了自己心爱的面首手里。   她无意中听到宁王和晋承安说过,那面首是成帝借宁王府的手送去长公主府。   说起长公主,哪怕上辈子于清婉被关在小院消息不通,也时常能听闻她的传闻。   传说成帝能够大败名声大噪的献王,一举夺下帝位,背后多亏了长公主出谋划策。   但成帝上位之后,像是怕自己的那些腌渍事被揭发似的,立刻过河拆桥,处处针对长公主。   而长公主是个有手腕的人,任凭成帝打压多年,依旧在京中屹立不倒,直至最后死在了心爱的面首手上。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于清婉此次进京,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救下长公主,与她合作。   洗漱完毕后,她立刻整装去往郊外。   等她埋伏在郊外的山亭外时,长公主的车队刚好抵达。   就见一个身着一身水红色宫装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没过多久另外一个身穿月牙蓝长袍的男子抱着琴匣从另外一辆马车上走下来,在她身边座椅,长公主虚扶他一把,牵着男子往山亭上走来。   她的护卫尽数守在山下,于清婉不由心想,难怪长公主会被刺杀身亡,原来是因为护卫都被遣到了外围。   长公主带着男子在山亭里坐下,男子自发打开琴匣,素净的手在琴上抚弄,一曲幽幽,带人睡意连连。   没过多久,就见长公主托着腮,闭眼靠在长椅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又过了一阵,于清婉看见那男子嘴里一张一合,像是在轻唤长公主,但长公主毫无反应,应该是睡着了。   就在这时!   男子停下抚琴的手,从琴匣的夹缝里冲出了一根峨眉刺,对着长公主的心房刺过去。   于清婉立即从怀里摸出匕首投出去,匕首同峨眉刺撞到一起,清脆的碰撞声惊醒长公主,她的目光像剑一般朝着于清婉看过来。   此次于清婉本就没有打算匿名救下长公主,她脚踏轻功从树上从天而降来到山亭里,宛如仙女下凡。   她曲指成爪,袭向男子,三两下便将男子擒住,压到了长公主面前。   明明刚历生死大劫,但长公主就像没发生过似的,端坐在那里,冰冷的目光落到于清婉身上。   “阁下是?”   于清婉淡然回到:“路见不平的过路人。”   谁知长公主轻掩唇角,呵呵笑出声来,但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阁下倒是挺会挑时间路过的。”   不意外长公主不信自己,但于清婉只是把手中的人往前压了压,含笑说道:“小姐不如先看看如何处理这个意图谋害你的人。”   长公主这才把目光放到男子身上。   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打下一块阴影,从于清婉这里看过去,她眼睫颤颤。   忽然长公主抬起眼来,于清婉就这样和她对上视线。   只听见:“若姑娘得空,不如带着他跟我一起走一段。”   她站起身来往外走,顺着青石板路往下走。   看她身影渐渐行远,于清婉呵呵笑出声,那笑声引得长公主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于清婉说道:“小姐不信我就算了,还打算把我引到你的埋伏圈去,是否有些恩将仇报了些?”   没想过自己的计谋这么快就被识破,长公主轻挑眉尾。   眼前着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长公主笑盈盈地一挥水袖,垂在她耳边的坠珠因此摇晃得厉害。   山下的人看到长公主的动作后,纷纷拿着武器往山上赶。   瞥了一眼长公主身后赶来的人,于清婉一记手刀砍到君莲后劲,他整个人就如一摊烂泥滑落到地上。   于清婉对长公主抱拳:“小姐不信我不要紧,但在下却不想让小姐做那恩将仇报的人,告辞!”   说完她便施展轻功离开此地,徒留长公主和昏过去的君莲在此地。   等于清婉的身影消失在山野间后,长公主的护卫才赶过来。   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冷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好生伺候,没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之人他便不能死,明白了吗?”   “是!”   “阿七,再去查一查刚刚那个女子,明天之内我要见到她所有的资料。”   被叫做阿七的人站出来:“遵命!”   第12章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于清婉正在小院里发愁晚饭该如何是好,就见自己的院子被人带队围住。   阿七目不斜视走进院子,对于清婉抱拳:“我家公主请姑娘到府上一叙,姑娘请。”   于清婉心中暗喜,刚发愁的晚饭这不就来了吗。   随阿七出门,门外已经备好了一辆雕花精致的马车。   金丝镶嵌的车顶下,四角都挂了琉璃打造的宫灯,宫灯下各垂鲜红的流苏与铃铛,一阵微风吹来,玲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坐上马车,于清婉在车内打坐,直至马车停下,她才掀开帘幕往外看。   门楣上,龙飞凤舞地题下了长公主府四个大字,牌匾下,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屋檐悬挂精致的宫灯。   就见阿九上前敲了敲大门,古朴而又沉重的大门向里拉开,露出里面富丽堂皇的一角。   阿九回来掀开帘幕邀请于清婉下马车:“于姑娘,公主府到了。”   于清婉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跟随在阿九身后,在建造在荷塘上的精致回廊中回绕。   由红木搭建的回廊两侧皆垂着轻薄的纱幔,两侧传来阵阵荷香,透过纱幔偶见蜻蜓在荷苞上伫立,随便一眼都是一副令人流连的画卷。   阿九把于清婉带到会客厅便告退,于清婉进到厅里,候在厅里的小厮立刻给她端上茶水。   传闻长公主尤好男色,于清婉对此表示肯定,否则不会一个倒茶的小厮长相也如此悦目。   一盏茶饮尽,长公主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民女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行到主位上坐下后,在小厮的伺候下净手喝茶,方对于清婉说道:“姑娘久等了,起来赐座。”   “谢公主。”   于清婉哪儿敢说等久了,她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长公主扶了扶鬓边的发钗,半依在椅子上,托着腮看向于清婉:“昨日之事,本宫还未谢过姑娘,姑娘可莫要往心里去。”   垂着眼眸,于清婉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往长公主身上扫:“公主言重。”   她知规守矩的样子令长公主甚是预约,长公主放下手,摸了摸自己腕间的手镯,淡笑着:“姑娘既然救了本宫,本宫理应备上厚礼,但本宫不知姑娘喜好,不如姑娘同本宫说说想要什么。”   来了!   于清婉眉睫轻颤,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民女现下的确有一事甚是为难。”   “哦?”   很少见到这般打蛇随棍上的人,长公主来了兴致,一边轻轻转动手镯,一边问她:“说说。”   于清婉故作为难状:“其实民女昨日才到京城,想在京中寻份差事糊口,还请公主帮帮民女,民女定会将公主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谁知长公主却掩嘴道:“于姑娘真会说笑,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岂会像个庶人在外为生计而奔波?”   被长公主点破身份于清婉也不觉恼,要是一天多的时间长公主还查不出自己的身份由来,那她才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投到长公主门下。   而她平静的仪态落到长公主眼里,长公主不禁在心中频频点头。   有恩可以要挟邀功时不骄不躁,如今被人识破身份依旧不急不缓,是个可用之人。   长公主将手搭到椅子扶手上,坐直身躯:“前些日子皇兄才让人送了圣旨去边塞赐婚,没想到本宫竟能在京中看到于小姐,于小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于清婉勾勾嘴角,洋着淡淡的笑。   她忽然抬起眼,毫不示弱地直视进长公主的眼里。   “殿下不必考验民女,民女所求与殿下所想实乃一致,殿下何不收下民女,民女定不会教殿下失望。”   赤诚真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遮拦,长公主和她对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   “本宫所想?”她低低一笑,“本宫不过想在这长公主府里,和我后院的美人儿们寻欢作乐罢了。”   “民女不信公主没有查出来昨日行刺公主的幕后之人。”   顿时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敛去,目光都变得犀利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候在厅里的小厮:“都下去。”   “是。”   厅里候着的人尽数褪去,只剩长公主和于清婉二人留在厅堂之中。   她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于清婉,带着上位者才有的气势席卷而来。   “你果然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但于清婉此刻却露出笑来,不急不缓地说道:“民女知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现在怎么想。”   落在她身上的锋锐目光渐渐转换成审视,于清婉坦然接受长公主的打量。   今日长公主既邀她前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单单向她道谢这么简单。   否则,只需让下人备些礼物送到她居所便可,何必大费周章出动那么多人把她接过来?   若说昨日之后,她只有三成把握能投入长公主的门下,那么今日这把握便成了七成。   那三成失败的几率,只能是长公主助成帝夺嫡成功之后,心里的斗志丧了,那她即便没有投入长公主的门下,也不失为好事。   没过多久,长公主又呵呵地笑出来。   她抬手拭掉眼角的泪花,笑着说:“于小姐果然是个妙人,明天开始,于小姐便来公主府报道吧。”   心中大石落下,于清婉双手举过头顶跪拜下去:“民女定不会教公主失望。”   聊了这么久,长公主感到有些乏了,对于清婉挥挥手示意她退下,于清婉识趣离开。   临走前,阿七给了她一面令牌和一包银子。   阿七说:“公主吩咐,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银两还望姑娘莫嫌弃。”   于清婉正是缺钱的时候,怎么会嫌弃!她巴不得公主府给得越多越好才是。   出了长公主府,于清婉又去添置了些许东西后,便回了住所。   又过了一天,她早早去长公主府报道,阿七把她带到了一间满是宗卷的房间。   “公主说,你刚来京城,对京中的人事尚不熟悉,让你在这里熟读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于清婉既不表示反感,也不表示欣喜,只是淡淡对阿七作揖:“有劳七令人。”   虽然上辈子于清婉时常跟宁王妃出席各家家宴,但朝堂之前的人却是没有多少了解的途径,正好借这个机会理一理朝堂之中的关系,以便以后利用长公主的势力扳倒成帝的人。   她在这宗卷室里一呆便是七日。   这些日子里她全神贯注背诵朝堂伤错综复杂的关系,以至于当天晚上回家时听到街坊闲聊,才知道于家送亲队伍已经抵达了京中。   草草吃了写东西,她换上夜行衣,夜探将军府。   京中的将军府已经数十载没居住过人,因此现在下人们也还灯火通明地在打扫。   于清婉按照记忆找到自己的闺房,里面灯火摇曳,一个女子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躲开一波巡逻的人,她一跃而下,沾沾口水戳了个洞,里面的场景令她大吃一惊。   第13章   没想到房间里的人居然是小莲!   但房间里的小莲和于清婉印象中的小莲却不大一样。   精致的华服穿在她身上,把她圆扑扑的小脸衬上了几分贵气。   她安稳地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细细的针,对着摇曳的烛火在静静地绣着香囊。   这让于清婉频频蹙眉。   四下打探,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小心推开房门闪身进到屋子里,快速将门在身后合上,她压着带怒的声音说:“不是给你说了夜晚少做绣活儿吗?要是伤了眼睛,以后有你哭的。”   她的话就像是一道机关,一开口就按下了小莲的暂停键。   小莲僵硬地抬起头来,见到屋里多了个黑衣人后,圆圆的小脸上除了害怕,更多的却是惊讶。   还来不及惊叫,就看见黑衣人缓缓将面巾扯了下去,露出那张让她牵肠挂肚的容颜,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刻就盈满了泪水。   “小姐!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她扑过来拉起于清婉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直至确认她完整无恙,小莲才放下心去。   这些日子她最担忧的,莫过于少了她的照料小姐一个人在外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被小莲拉着嘘寒问暖,有一股暖流从于清婉的心里头流淌而过。   于清婉牵着小莲到一旁坐下,于清婉简单的把自己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逼。   听到于清婉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小莲为她紧捏一把冷汗。   “小姐,如今你也到了京城,就不要同老爷他们闹脾气了,回来吧。”   小莲期盼地看着她,就看见原本眉宇间溢着和善的人,顿时神色一凝,渐渐越发凝重。   就见于清婉垂下眼皮,蹙着眉头说:“这件事再说,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的事。”   她抬起眼,犀利的目光望进小莲的眼中,仿佛要把小莲看穿似的,令小莲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小姐,你是不是在怪我顶替了你的位置?”   小莲颤颤巍巍地看了她几眼,立刻垂下头去。   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要不是于清婉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听,差点就要错过她的这句问话。   于清婉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拉着小莲的手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你我主仆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看待,我怎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责怪你?”   听于清婉这样说,小莲重新抬起头来。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如此抗拒这桩婚事,宁王世子可谓是皇子之下最为尊贵的青年才俊,何小姐门当户对,最为相配,可是小姐自听到诏书之后就变得异为反常。   而她从小跟在小姐身边,自然之道小姐心中也无牵挂之人。   小姐为什么不愿嫁?   就听于清婉继续说着:“宁王世子并非良人,若是嫁入宁王府里,今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苦。”   “可是小姐。”小莲反抓住她的手,忍着哭腔说:“圣旨已经下了,就算宁王府是个火坑,也总得有人去跳才是。”   完全没有想过小莲竟然是抱着这样的信念顶替自己,于清婉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   “小姐,我知道你是有大抱负的人,如果你不愿嫁没关系,反正京中也没人知晓我一个奴婢顶替了小姐出嫁,奴婢能嫁入宁王府也算是攀了高枝。”   这话听得于清婉想将小莲打醒。   那宁王府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像小莲这样单纯的人嫁进去,不需要多少时日,就会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她如何放心得下,让小莲替她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此事不需再议,我去找我哥商议。”   放下话于清婉便起身出去,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抓住门边轻说:“小莲,我不希望你拿后半辈子来报答我们于家,我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出了门,于清婉在外面看了片刻,才跟着记忆中的檐廊离去,朝着于清婉的房间前行。   屋内的小莲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慌不及地的追了出来。   可她刚踏出房门一步,她忽然想起从塞外启程时夫人在房间里对她的叮嘱,粉色的绣花鞋慢慢缩了回去,退回到房间里,她只能扶着门框焦急地看着于清婉,看到她的背影没入黑暗里,与天地融为一谈。   于清婉来到于清和的房门外,他的影子打在窗户上,看起来他似乎披着衣服在房里看书。   上前轻轻敲响房门,只听他在里面冷声道着:“谁?”   “是我。”   就见那本静坐的影子忽然有了动作,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探头出来左右细看后,把于清婉拉了进去,关上房门。   于清和看于清婉一身夜行衣便知道她是夜探将军府。   “你怎么在京城?”   于清婉去到床边的椅子下坐着,抬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   上辈子她并没有这么早就来到京城,而是临近婚期的时候,长长的送嫁队伍才从边塞启程。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辈子逃婚,所以才带动了于清和这么早进京。   她抬起头来,看向正把外衣穿好的于清和,轻声问到:“哥,你们是打算让小莲替我嫁到宁王府上去吗?”   正在整理腰带的于清和动作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鼻腔轻嗤的声音,要不是夜晚外面无声,怕是连猫叫声都能把他的声音该过去。   但于清婉立刻就沉下脸去:“哥,你们这是在害小莲!”   于清和看了她一眼,默默无言地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   于清婉又说:“宁王那老贼看似和蔼,但背地里就是只吃人的虎,小莲若是嫁进去,定会被那老匹夫一家欺负。”   于清和又看了她一眼,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   明明于清婉和京城里的人和事都没有接触过,但她却好像对宁王一家都极为了解一般。   带着探究的意味,于清和审视于清婉:“婉婉,我去守哨口的这两个月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4章   于清婉的瞳孔不可查觉地紧缩到一起,她垂下眼皮遮住自己的失态,淡淡道:“能发生什么?还不是一如往常。”   但于清和却摇了摇头:“不,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你不是无缘无故就给别人定下死罪的人,但在对宁王府这件事上,你却异常的执着。”   到底是两兄妹,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于清婉的,也莫过于是于清和。   于清婉不想骗他,但是也不可能大大咧咧的把上辈子的事情告诉他。   她想了想,看着摇曳的烛火说道:“得知赐婚之后,我便去无忧阁打探了一下宁王府的情况,宁王世子实非良缘。”   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于清和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于清婉根本不给他机会细想,她抬起眼,清冽的目光死死盯着于清和,一字一句问道:“我都不愿去的火坑,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莲去跳,否则百年之后,我们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小莲的父母?”   “你以为我想吗?”   于清和脱口而出,每每他闭眼想起那日,他的良心就愧疚难安。   那日他私自放走于清婉后,负荆回家,就看见小莲红着眼睛跪在小厅里,跪拜匍匐在于将军和于夫人跟前。   她虔诚地向于将军提议愿代于清婉嫁入京中,以免于家遭受圣上责罚。   不论是于将军还是于夫人,哪一个愿意让小莲遭受此等委屈?   可圣旨就是圣旨,岂能随意收回?   要不是没了办法,谁又愿意走到这一步!   于清和闭上眼,片刻后睁开只剩清明。   他看着远处的书桌,冷淡地说:“此事无需再议,你今日若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就离开将军府吧。”   “哥!”   她还欲再说什么,可刚到嘴边的话被门外一阵继续的脚步声打断。   兄妹二人如临大敌望向门口,于清和立刻起身拉于清婉躲到床幔后面,小声叮嘱:“躲在这里别出来,我去看是谁。”   遂走了出来,目不转睛盯着房门。   轻轻的敲门声如期而至,于清和清清嗓音,低声问:“谁?”   就听见门外传来小莲的轻唤:“少……是我,小莲。”   于清和上前拉开门。   小莲焦急站在门外,等他开了门后目光在他身后找寻什么,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于清婉,她心不在焉地小声问:“少爷,今晚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于清和侧身给她让道,示意她进门:“不是说了以后都叫我哥哥吗。”   小莲心有戚戚走进去,等于清和关上门后才看见于清婉从床幔后面走出来。   再看于清和和于清婉的脸色,两人脸上皆残着余怒,小莲不得不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过来了。   她走到于清婉身边,小声同她说:“小姐,替嫁一事本就是我提起,你别和少爷生气。”   “此事我自有考虑,小莲你无需多说。”   于清婉把小莲拉到身后,再次和于清和对上:“哥,你若坚持要小莲替我嫁入宁王府,我今夜便带走小莲。”   不等于清和说话,小莲在她身后焦急道:“小姐不可!”   于清婉回头,就看见小莲手持匕首,对着自己的颈项,刀尖在她皮肤上戳了一个小窝,随时都能割出一条血线来。   “小莲你这是做什么!”   于清婉顿时慌了,她欲伸手夺过小莲手中的刀刃,可刚伸手,就看见小莲的颈部多出了一点殷红。   “你冷静一点!”   于清婉连连后退,不敢惊扰小莲,生怕自己的举动引来不好的后果。   而小莲站在那里,眼中凝起晶莹的泪花,泪珠摇曳着星光坠下,没入衣领里。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抽泣,抽抽搭搭地说着:“小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小莲已经下定决心,还请小姐成全!”   “你……”   看着眼前以死相逼的小莲,于清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论她好说歹说,小莲也好,她哥也罢,都铁了心要让这桩婚事圆满完成。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她的用苦良心!   场面僵持,除了小莲偶有抽泣的声音,只能听到烛火炸得啪啪响的声音。   “罢了。”   于清婉重新系上面巾,转身走到门口,低声说道:“你若铁了心要嫁,那我也无法阻止你,随你们的愿吧。”   说完她小心出了门去,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刚还胆大包天以死相逼的小莲,手中的匕首轰然落地,摔出清脆的声响。   呆呆追着于清婉的身影出去,眼泪止不住的流。   于清和在她身后十分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屋去歇息吧,婉婉她……过些时日会明白的。”   小莲回身福了福身,踉跄着步伐回到房间去。   于清婉出了将军府后,脸色一直不好。   如今她若要破坏这桩婚事,还得另寻他法才行。   要她眼睁睁看着小莲撞上南墙,她做不到,也不愿做!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去公主府报道的时候,于清婉的脸色有些苍白。   阿七来宗卷室找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她的脸色。   “于姑娘要是没休息好,倒也不必日日来府上报道。”   于清婉放下刚背完的一卷宗卷,摇摇头,又拿起下一卷宗卷浏览。   见她什么都没说,阿七也不再多嘴。   “长公主让于姑娘前去花园觐见。”   过了这么些天,长公主终于打算要用她了吗?   于清婉跟随在阿七身后,前去拜见长公主。   远远的就能看见,长公主倚在花园之中的长亭里,身边围了好几个美人,信手拨弄琵琶,好不惬意。   阿七上前请示:“公主,于姑娘带到。”   长公主缓缓撑起眼皮,波光琉璃地目光落到了于清婉身上。   她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不一会儿长亭之中只剩她与于清婉二人。   随手捻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长公主问道:“这些日子可曾感觉到倦意?”   于清婉拱手答道:“进来博览群书,清婉受益匪浅。”   “哦?”长公主轻挑细眉,缓缓说道:“你倒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第15章   长公主叫于清婉过来不是为了跟她闲话家常,她托腮斜躺在榻上,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些日子春季狩猎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你和阿七一起随我前去。”   于清婉眉心没来由的一跳,她下意识抬起眼去看了一眼长公主,但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无礼,又垂了下去。   春季狩猎乃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活动之一。   居于深宫中的成帝会率领百官前去狩猎场,以狩猎为赛,夺得头筹的人会得到成帝的嘉奖。   因为于清婉一家常年居住在边塞,所以也只是听闻过此事,不曾参与过。   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要带自己去春季狩猎,她是在试探自己吗?   于清婉应下此事后,长公主便让她退下,似乎叫她来花园只是为了这一件事似的。   回到宗卷室不多久,阿七又找了过来。   “于姑娘,在下此刻前来,不打扰吧?”   她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已经推门走进了宗卷室里。   于清婉只能放下手中未看完的宗卷,说道:“不知七令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阿七负手在宗卷室里转了两圈,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卷宗卷翻阅。   “待会儿于姑娘回家的时候,可顺道去一趟裁缝店,趁现在还没多少人订骑射服。”   心中忍不住诧异,于清婉克制住想要看过去的眼神。   看来七令人已经知晓自己将要和她一起去春季狩猎的事情。   于清婉冲阿七抱拳拱手,虚心道:“多谢七令人提携。”   阿七点点头,放下手中宗卷离去。   是以到了下午的时候,于清婉特地早走了半个时辰,去定制骑射服。   说起来这还是于清婉第一次假有闲心在京城的街道上闲逛。   站在成衣店外便能看到里面有不少娇客在选购,负责的堂倌不遗余力地在向她们推荐时下最流行的服饰,不一会儿就有娇客掏钱买下,堂倌立刻眉开眼笑,伺候娇客去试衣。   于清婉走进去,刚送一拨人进里屋的堂倌立刻迎了上来:“姑娘是想要成衣还是布匹?”   堂倌边说边往身后一排成衣指,于清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粉紫蓝青,一水的温婉色,看得她脑袋有些疼。   她收回视线,低声问堂倌:“可有骑射服?”   堂倌笑得灿烂:“有的有的,客观里面请。”   堂倌带她到里面的客间,里面也挂了一排骑射服。   于清婉看了看,挑中一套黑色的骑射服对堂倌说:“把这套拿下来给我瞧瞧。”   “好嘞!”   多看了一会儿,于清婉直接把衣服拿给堂倌包好,付了钱便拿着衣服往外走。   却不想,门口被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堵住,定眼细看,橙黄的家徽中间一个大大的宁字,于清婉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柳莺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随后她转身扶着另一个妇人慢慢下来。   店里的堂倌见状连忙迎过去,露出谄媚的笑容,讨好道:“宁王妃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宁王妃连应都懒得应,侧首对身旁的柳莺莺说道:“听说聚宝斋进来新进了一批首饰,你仔细挑挑,看上什么就跟姑母说。”   柳莺莺红着面颊垂下头,羞羞答答地点了点头:“莺莺谢过姑母。”   两个人就那样同于清婉擦身而过。   出了成衣店,于清婉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但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恨意就入滚烫的水,不停在翻涌叫嚣。   回头看了一眼宁王府的马车,她紧咬牙关。   晋承安,她回来了。   “于姑娘好久不见。”   听到呼唤,于清婉回过头,就看见裴常安提着一个小摊子站在不远地地方冲着自己作揖。   她回以一礼,将眼中的情绪下压去,不咸不淡地回应:“裴公子。”   却不想这人竟然朝着自己走来。   “多日不见,姑娘近来可好?”   “还成。”   裴常安摇摇手中的小坛子,提议道:“姑娘要是不嫌弃,不如到寒舍一起吃顿便饭。”   于清婉想也不想就回绝了:“有点嫌弃。”   谁知裴常安眉眼一亮,乐呵呵地说:“我就知道姑娘是性情中人,不会嫌弃,走吧走吧。”   于清婉:?   直至被裴常安带回家,她都还在疑惑自己刚刚是说的有点嫌弃而不是不嫌弃吧?   裴常安进厨房一会儿就端出来两个盘子,仔细看,卤的牛肉和鸡爪,伙食还挺不错。   他笑了笑把菜端到庭院里:“正好今天想找人喝一杯就碰上了姑娘,裴某的运气可真好。”   说完他拿起刚刚于清婉见过的那个小坛子,扒开塞子往两个白色小瓷杯里倒酒。   清冽的酒香一瞬间在院子里炸开,勾得于清婉肚子里的馋虫咕咕作响。   刚走过去坐下,就听他问:“姑娘原本打算在京中做的事情,做完了吗”   于清婉那筷子的手顿住,眼神立即落到了他身上:“怎么,裴公子对我很有兴趣?”   “哪里哪里。”   裴常安递过碗来,他看于清婉久久不接,把碗放到她面前。   “裴某太久不见姑娘,不知道用什么话暖场子,只能没花找话。”   但于清婉却不相信他这番话。   她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地看着裴常安:“公子有什么话要说便说,现下周遭已无旁人,我洗耳恭听。”   裴常安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嘴里,吊儿郎当地回道:“裴某真的只是想同姑娘畅饮一杯,姑娘为何不信?”   于清婉作势起身要走:“公子若不愿开口,那我便告辞了。”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转身就往门口那边走。   “咱们过命的交情,也不能一起共食一餐吗?”   于清婉停下,随后说道:“公子还是不要与我扯上关系的好。”   毕竟……   眼眸暗暗,那些藏在心里的话不宜说出。   她的前路不满了荆棘与黑暗,不论是谁离她离得越远越好才是。   “可是我们一路同行,早已有了共患难的交情,这又岂是姑娘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于清婉顿时语塞。   “我们不过是路上偶遇才结伴同行,公子想太多了吧。”   第16章   几番说辞,两人不欢而散,于清婉顶着饥饿回到家中,就这冷水啃干硬的馒头。   日子很快就到了春季狩猎的日子。   带着骑射服,于清婉早早到长公主府报道。   长公主坐在前面豪华的马车里,阿七叫于清婉同她一起乘坐后面随伺的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行了大半日才到狩猎场的行宫。   为了表示成帝对本次狩猎的看中,晚上在狩猎场架起了篝火,所有人都围坐在狩猎场的入口,听成帝讲开场话。   于清婉站在人群之中,听着成帝的声音就像是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鸣叫,想要伸手拍死他。   但前面的朝臣就像是在聆听圣音,无比虔诚恭敬。   忍不住嘴畔勾起嘲讽的角,但又被她按了回去。   好不容易散了,于清婉本打算回去歇息,奔波了一日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略感有些疲倦。   却不想阿七又来了。   阿七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于姑娘,长公主有请。”   该来的总会来,于清婉如是想,原本她就在思量,长公主为什么会带她来狩猎场,现在不需要她思量,长公主将亲自为她揭晓答案。   随阿七来到长公主的房间,屏风隔断了她的视线,只能从半透明的纱制屏风隐隐约约看到后面的长公主,正被人服侍着在净身。   阿七站在屏风后恭敬地对长公主说道:“公主,于姑娘带到。”   就听见一阵水声响起,长公主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斗下去吧。”   于清婉的心中没来由的一紧,长公主怎么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来?   稀里哗啦的水声里,只听长公主小声吩咐着:“于清婉,明日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眉心忍不住一跳,于清婉抬起头看屏风,疑惑的目光想烧穿这道碍事的屏风,去直视后面的人,想看清她究竟要作什么。   长公主没有让她久等,合着淅沥沥的水声,她又说道:“刑部侍郎家的次子太碍事了,趁着这场狩猎,杀了吧。”   于清婉的瞳孔顿时猛缩,几乎是下意识地盯着屏风。   刑部侍郎是三皇字的人,长公主这是打算拿三皇子开刀吗?   如今朝中夺嫡最有可能获胜的两股势力非大皇子和三皇子莫属,难道长公主打算杀三皇子的威风用以投诚大皇子?   她的眉宇拧成了川字,久久不得放松。   若是长公主要投靠大皇子,那接下来就会妨碍到自己的行动。   “怎么,你不愿?”   长公主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清婉不打算多说,只弯腰扶手道:“属下领命。”   从长公主的房间退出来,就看见阿七在一旁候着,她对于清婉点点头后,推开长公主的房门走进去。   于清婉没有放过刚刚阿七握着长剑警备的姿势,仿佛只要房间里有半分不对,她便持剑冲进屋里斩杀自己。   目光暗暗,于清婉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神色如常回到房间,直至躺上床后,脸色才开始慢慢凝重起来。   显然不论是长公主还是她身边的人,都没有信任自己,只要稍显不对劲,她们就会对自己拿起武器。   此次长公主要自己去刺杀刑部侍郎的次子岳明阳就是一次试探,她在试探自己能不能为她所用。   长公主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不论此次行刺成功与否,她都如风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转念又想,长公主要自己去刺杀刑岳明阳,是要投诚大皇子的信号吗?   若是长公主投诚到大皇子手下,对于清婉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皇子晋弘睿的祖父乃是兵部侍郎王诚章,他与于家并不对付。   曾听父亲说过,每每父亲写折子回京要军饷,王诚章总是从中作梗,若是大皇子上位,今后于家的日子只怕更是难熬。   更何况,大皇子自打出生后便深得成帝喜爱,若让成帝最喜爱的孩子夺得头筹,于清婉怎会甘心!   她可没忘上辈子于家是为什么才会落得满门皆陨的元凶是谁。   思绪凌乱,想着想着于清婉进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醒来,睁开双眼脸上倦意满满。   昨夜睡前想事太多,以至于昨晚做了一夜的梦。   换上骑射服,于清婉到长公主的门外候着,只见长公主也换上了一身明艳的骑射服,只是从房间里走出来便要夺了日月的光辉。   长公主边系护手边往外走,走到院子的正中她像是想起来什么,忽然回首对于清婉说道:“你……可准备妥当?”   于清婉抬手紧了紧背后的箭匣,低头回答:“回公主,属下已准备妥当。”   但长公主的目光从于清婉整齐的箭匣扫过,一根根白色的箭矢尾翼漂亮得不像话。   “阿七,把东西给于小姐。”   “是。”   阿七递给于清婉两支箭矢,尾翼与箭身的衔接处,有一圈不惹眼的暗红。   于清婉顿时明白长公主的用意。   祸水东引。   接过两支箭矢放入箭匣之中,那两支带标记的箭矢瞬间和原本的箭矢混为一谈,若不细看并不能分出谁是谁。   长公主看着于清婉淡笑:“今日我就静候于小姐的好消息了。”   “定不负公主所命。”   长公主收回视线,带着人浩浩荡荡前往狩猎场入口,和皇帝的人汇合。   本次狩猎于清秋把狮子雪也带了过来,等成帝下令狩猎开始,她骑着狮子雪混在人群之中,用眼神搜寻岳明阳的踪迹。   上辈子她和宁王妃去参加刑部侍郎夫人的寻花宴时,曾见过一次岳明阳,次子为人浮躁,非信男善女,这次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替□□道。   终于在第一个分叉口于清婉看到了岳明阳的身影,而和他一起前行的,居然是晋承安。   于清婉勒紧缰绳,牵引狮子雪跟在他们身后,另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拂过挂在狮子雪身上的箭匣,里面装着两支做有标记的箭……   咬紧牙关,她不动声色地和岳明阳保持距离,直至走这边道的人越来越少,她才在又一个分叉口处,和岳明阳等人一左一右进入两个不同的岔路口。   第17章   寻了处没人的地方,于清婉翻身下马,将狮子雪拴在林间,取下箭匣背在后背,独自在林间穿梭,朝着岳明阳他们前进的方向奔去。   行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看见岳明阳和晋承安在前方停下,举着弓箭在射猎物。   于清婉蹲进半人高的草丛里,接着成片的草遮掩身形。   从箭匣里取出做了标记的箭矢,她小心翼翼对准岳明阳,霎时,耳边只余自己的呼吸声在颤动。   手指松动,箭矢笔直朝着岳明阳飞去,一击扎进他的心口处。   “明阳!”   晋承安惊恐地朝岳明阳伸出手去,就看见岳明阳同样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朝一边倒下去。   岳明阳的马儿因此受惊,在空中扬起前蹄长啸,从而往前奔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不上消失的马儿,晋承安立刻翻身下马,他蹲到岳明阳的身边去查看,慌乱见碰到岳明阳的鼻尖时,已经没有了鼻息。   刑部侍郎的次子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身边,若是传出去,宁王府和刑部侍郎势必要结下梁子。   晋承安面色铁青看向插在岳明阳心口处的箭羽,只见羽毛根部有一圈暗红色的小圈,他目光一沉,立刻看向于清婉刚刚埋伏的地方,咬牙切齿地吩咐着:“去,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侍从们得令,纷纷抽出佩刀,小心谨慎地朝着于清婉刚刚埋伏的地方逼近。   但于清婉早在一击得手之后就换了一个地方蹲守,她手放在背后的箭匣上,纠结着要不要把另一支箭用上。   如果没看见晋承安,早在暗杀了岳明阳之后她就会撤离此处。   可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不愿放过。   咬咬牙,她缓缓从箭匣取出另一支做有标记的箭来,搭弓拉弦,弯弓被她拉成了满月,锐利的剑尖直至晋承安,随着他的身影而晃动。   旁边是晋承安的侍卫在搜寻,他们在逐渐扩大搜索的范围,渐渐朝着于清婉这边逼近。   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那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和着的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视线里的晋承安停下踱步,站在那里不动,直直看着于清婉先前埋伏的地方。   机会来了!   于清婉放开弦,箭矢笔直地朝着晋承安飞去,只差一分就要扎进他的胸腔!   但晋承安就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朝旁边移动了一点点,箭矢扎到了他的肩膀上,没能将他一击毙命。   于清婉暗皱眉头,想要再补一箭,可手刚搭到箭匣上她才想起,做过记号的箭已经全无,再想补箭,就得用自己的箭,她只好放弃立刻离去。   埋伏的地点再次变换,晋承安捂着被射伤的地方步伐踉跄,温热的血液一把他肩膀处的衣物浸湿,失血导致苍白的脸颊又看向新的埋伏点,冷着脸下令:“去那边搜查。”   但他身旁的随侍却说:“世子,此地不宜久留,还请您先行撤退。”   肩膀上的疼痛在刺激晋承安,他紧咬发白的唇点点头:“留一队人在这里搜查,剩下的人把岳公子的遗体带回去。”   “是!”   这边发生的一切于清婉都不知晓,她在林间快速穿梭,身后是晋承安的人在紧追不舍,她得想个办法把身后那群人甩开才是。   路过一个断崖,于清婉往下看,下面有个露台极为适合藏身,她作势就要跳,就听到耳边响起戏谑的声音:“几日不见,姑娘怎在此处寻短见?”   于清婉侧头看过去,只见身着骑射服的裴常安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眼中带笑看着自己。   不一会儿他看向林子深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若有所指地对于清婉说道:“姑娘到是个会惹事的人,上来。”   带着薄茧的手伸到跟前,于清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搭着他的手翻身坐上他的马背。   裴常安还将自己的斗篷解下,将身前的于清婉裹住,拉动缰绳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宛如两个私相授受的有情男女,避着人群在外私会。   很快晋承安的人追了上来,他们看到裴常安和于清婉,黑着脸上前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人?”   于清婉受到惊扰,下意识远离裴常安一点,却因都在马背上,即便是坐直身躯也没离得多远,反倒是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裴常安面带愠意,红着脸回答晋承安的人:“并未见过什么黑衣人。”   晋承安的人随即又赶往别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都瞧不见了,裴常安的声音才在于清婉的头顶轻轻响起:“姑娘可是完成了来京的目的?”   这人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   不愿和他多说,于清婉下马取下披在肩上的斗篷递还给他。   “今日之事多谢裴公子,于清婉定当铭记在心。”   裴常安拿过斗篷在空中一抖,顺势披到肩上,他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于清婉,微微笑道:“姑娘与我何须这般客气,太见外了。”   于清婉还要回去找狮子雪,在此与裴常安别过。   回去的路上顺手猎了两只兔子,找到狮子雪后便往回走。   当晚,从行宫之处便开始了森严的戒备。   阿七来找于清婉的时候,于清婉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跟在她身后出去。   她一副早已等候的模样令阿七诧异,阿七问道:“看来姑娘已经心有准备。”   落后她半步的于清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今日我已完成了公主吩咐的事情,想来公主势必要见上一见在下。”   “哼。”   阿七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带着于清秋来到长公主的房间。   长公主靠坐在贵妃榻上,看到于清婉后美眸微眯,随即迸发出严厉的目光。   “于清婉你好大的胆子!”   于清婉不卑不亢地单膝跪下去,双手抱拳平举于头顶。   “回公主,属下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我让你杀了刑部侍郎次子岳弘阳,但是我没让你对承安动手!”   第18章   长公主一拍小几,上位者的威严自长公主的身上散发,将这小小的房间填满。   于清婉半跪在地,半分不受这威压胁迫,依旧神色自若地回答道:“长公主给属下两支箭,不正是此意吗?”   “荒唐!”   长公主稍提声线,她冷着脸说道:“我只让你杀了岳明阳,我何时让你对皇族下手?”   半垂眼皮,于清婉一副受教的样子,静静等长公主撒气。   她当然知道长公主没有这个意思,长公主给她两支箭,不过是怕她失手罢了。   但是即便长公主没有这个意思,她也要长公主有这个意思,开了弓的箭岂有回头路?   训了半天,长公主终于感觉口干舌燥,她看着下面跪着的于清婉眉头紧皱。   原本以为把于清婉招到手下,会得到边塞于将军的助力,如今助力暂时还没看见,麻烦倒是一茬接着一茬。   先前为了抹掉于清婉到京中的痕迹已经动用了一帮人手,现在又因她擅作主张得费一番周折。   收了这个人半点好处都没捞到,长公主心里烦得紧。   她捏捏鼻梁,烦躁说道:“这次也就罢了,若是再有下次,恐怕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于小姐这尊大佛。”   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动了要赶自己走的意思,于清婉收回试探的小脚,在长公主能承受的范围内画了条不可以越过的线。   “多谢公主。”   回到房间,于清婉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一杯水慢慢细品。   现在于清婉在京中尚未站得住脚,暂时她还不能离了长公主府的庇佑。   不多时,院外传来大批人马跑步的声音,不一会儿她的房门就被人踹开,于清婉抬头看去,是御林军。   带头的御林军手持火把,看见于清婉坐在桌边喝水,凶狠狠地问道:“今天你可曾去过狩猎场。”   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于清婉进了狩猎场,她不可能睁眼说瞎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去过。   御林军又问:“那你可曾去狩猎。”   于清婉又点点头,并把自己猎到的两只兔子拿出来。   竹笼里,两只小白兔正眨巴眨巴红红的眼角,抱着菜叶子啃得紧紧有味。   就听御林军又说:“还请姑娘把箭匣拿出来让我等检查。”   看来成帝那边也发现了箭羽上做的暗号。   于清婉当着御林军的面,起身去拿自己的箭匣,排列有序的箭匣里,明显少了几支箭矢。   御林军拿起她的箭仔仔细细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把箭还给了于清婉。   “多有打扰,还请姑娘切莫见怪。”   御林军说完就离开房间,去下一间房屋搜寻。   这一夜的动静异常的大,于清婉几乎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得着。   第二天于清婉又是一脸的倦容,长公主去觐见成帝去了,她则得了一天的空闲,留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   有时间能让她一个人独处,于清婉高兴得不得了。   正好现在她能有时间好好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就是不知那红色标记的箭羽主人是谁,若是大皇子身边的人,那就有意思了,可于清婉却不敢这样设想。   要是长公主真要把这件事放到大皇子身上,那长公主看好的夺嫡之人是谁?   难不成是扶持一个那几个还不知世事的小皇子?   大概下午是时候,于清婉终于得到了消息。   据说昨夜御林军找到了箭矢的主人——乃是户部尚书的三子林昭。   春季狩猎前夕,林昭与岳明阳曾在明月楼为争花魁而大打出手,后因岳明阳带的人多,把林昭打得屁滚尿流,那一夜岳明阳则和花魁春风一度。   此事让林昭在京中富家子弟面前颜面扫地,林昭则放话说春季狩猎要岳明阳好看。   外面的人传八卦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都在现场看到了似的。   于清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难掩震惊。   户部尚书乃是大皇子的人,长公主这一步棋既动了三皇子的筋骨,又伤了大皇子的颜面,两方势力皆未讨到好处,那她心目中的夺嫡人选是谁?   于清婉在心中过滤适龄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外,还有一位适龄皇子在翰林院修书。   可那位皇子母族势力近微,也不得成帝喜爱,在朝中毫无根基,长公主会选择扶持这样一位皇子吗?   而在另一边成帝的帐篷里。   成帝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着跪在下方的刑部侍郎岳博甫哭哭啼啼求他做主,而另一边的户部尚书林泽青也在求着陛下明察秋毫。   一声声哀啼哭得成帝脑子一阵嗡嗡嗡,他揉揉太阳穴,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好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身居高位像个女人一样哭哭闹闹,成何体统!”   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岳博甫连连磕头:“求陛下为我可怜的儿子做主。”   一旁的林泽青双手拱举:“求陛下为我儿查明真相以证清白。”   成帝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就听见守在门外的太监进来禀报着:“启禀陛下,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外面祈求面圣。”   成帝眼中浮起深意,他这儿还没出什么招,这两个人就眼巴巴的跑了过来。   他的目光从岳博甫和林泽青身上略过,随后说道:“宣。”   太监拱手退到门口:“宣大皇子和三皇子觐见。”   太监伸手捞起门帘,就看见身穿玄色长袍的大皇子和身穿红色长袍的三皇子弯腰走了进来。   大皇子与三皇子齐齐见礼:“见过父皇。”   成帝摆手,然后说道:“你们俩急急忙忙过来,所谓何事?”   三皇子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岳博甫,眉色一暗,随即说道:“儿臣听闻岳侍郎家中遭遇不幸,所以特地前来看看,以免岳侍郎悲痛之下触犯龙颜。”   “哦?”成帝看了他一眼,又去问大皇子:“你呢?”   大皇子对成帝拱手:“儿臣也是听闻岳侍郎之子惨遭不幸,怕岳侍郎因悲怆误会他人酿成大错,所以前来看看。”   成帝带有深意的眼光在他们两之间徘徊,若有所指地说道:“你们倒是有心。”   第19章   大皇子站在成帝身侧讨好道:“儿臣这是怕两位大人惹了父皇龙威。”   成帝看他的眼神带着笑,没有在揪着他这个时间赶来而不放。   随后看向地上跪着的岳博甫和林泽青,眼神里的笑意散去,刚松下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   “昨日御林军彻查行宫,在林爱卿的儿子房间找到一模一样的箭矢,林爱卿你还有何话可讲?”   “冤枉啊陛下!老臣冤枉!”   林泽青扑到地上磕头,急迫呼唤着冤屈。   这时,大皇子站出来说:“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哦?”成帝瞥向他:“说说。”   “是。”大皇子一拱手,然后在房间里开始踱步,“儿臣在想,假如儿臣是凶手,断然不会用自己做了标记的箭矢,这不是给查案的人留下线索吗?”   “父皇,儿臣以为皇兄所言有误。”   三皇子站出来打断大皇子的发言。   成帝有看了三皇子一眼,将手上的宗卷扔到前面案几上,手肘搭在右边的扶手上,全身倚过去,一副静候他下文的表情:“弘渊你又有何看法。”   三皇子看了一眼大皇子,挑了挑眉毛说道:“前些日子林昭和岳明阳曾发生过口角之争,趁着在狩猎场一时气极出手伤人也未尝不可。”   “荒谬之言。”大皇子一嘴接过话语,“林昭为人豁达,岂会因一件小事耿耿于怀?”   “我看是皇兄你有失偏颇吧?谁不知晓皇兄与林大人走得极近,此刻皇兄帮林大人说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弘渊此言差矣,若因为我和谁走得近,就说我偏颇谁,那弘渊和岳大人走得近,弘渊就是在偏颇岳大人吗?”   “皇兄……”   “够了!”   成帝一巴掌拍到案几上,怒不可孑地看着吵成一团的两个人。   “你们当这儿是什么地方,堂堂两个皇子,像市井泼妇一般吵做一团,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大皇子瞪了三皇子一眼,忙低下他高贵的头颅:“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三皇子紧跟在后:“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可怜岳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样想的。”   成帝沉着脸,又将目光落到无声流泪的岳博甫身上。   就为了他一个次子,一年一度的春季狩猎被迫中止。   “此时交由……”成帝一顿,刑部尚书卢和章和岳博甫关系匪浅,不适合做本案的主审,而兵部又是大皇子晋弘睿的人,若把此案交到晋弘睿手里,最后的结果恐怕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想来想去,竟不知道该把此事交与何人。   现在朝中大臣基本都站队到晋弘睿和晋弘渊的身后,一时间成帝还真想不出来交给谁可以秉公处理这件事。   “你们先下去,明日朕让主审来接此案。”   纵使岳博甫心中有再多的委屈、林泽青心里头有再多的冤屈,他们都不得不退出帐篷。   等帐篷里的人都走完了,成帝才对身旁服侍了他几十年的大太监德公公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德公公揣着手对成帝鞠礼:“依奴才看来,二位皇子都是担心陛下的身子骨,这才前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他们这是来给朕解难的吗?分明就是来给朕添堵的。”   成帝气结。   “纵观整个朝堂,有资格主审这件案子的人,通通都站了队,要么是弘睿的人,要么是弘渊的人,我竟找不出一个中立的人来主审。”   德公公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帝看了更是心烦:“要说什么你就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老奴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陛下是否满意。”德公公说道。   “哦?”成帝来了兴致,“你说说。”   “其实朝中还有一位身份够主审此案,平时也不爱和朝中的大人来往。”   德公公话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但成帝却陷入了思绪里。   过了好一会儿,成帝才开口:“对,你说得对极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德福——”   “老奴在。”   “去,传朕的口谕,让七皇子接手此案。”   “老奴遵旨。”   领了命,德公公退出帐篷。   而这个消息过了一天才传到各方人马的耳朵里。   于清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房间里看书,自打她擅自伤了晋承安起,长公主就一直把她晾到了一边。   被长公主晾着于清婉也不着急,她就像是不知道似的,每日该干嘛干嘛,过得悠闲自在。   但得知岳明阳的案子交到了七皇子的手中,于清婉坐在房里,一边食指轻敲桌子,一边思考该当如何。   对于七皇子晋弘显于清婉所知甚少,她只知其母妃曾是谋逆献王妃的手帕交。   当年因为献王谋逆一案,连带着莲妃也惨遭成帝唾弃,自打献王一案东窗事发之后,莲妃也被一同打入冷宫,就连七皇子也被成帝厌恶。   上辈子七皇子一直在翰林院修书,直至她死都没听说过七皇子掀起了什么水花,这辈子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没想到竟然带起了这么大的不一样。   当时自己动手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发现自己,除非是裴常安去接发自己,否则她可高枕无忧。   但不知怎么回事,于清婉心里却是止不住地在打鼓。   她有一种知觉,这个从小在冷宫中长大的皇子能平安活到成年,并进入翰林院修书,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没过几日,于清婉的院子外面就出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七皇子和裴常安。   裴常安在外对于清秋拱拱手:“姑娘,又见面了,这几日可还安好?”   于清秋大大方方把人迎进院子:“尚可。”   进了里屋,于清秋给他们倒上茶。   “不知七皇子和裴公子到我这小院来所谓何事?”   裴常安端起茶水浅饮一口,放下茶杯后他摇头晃脑道:“说来这还是第一次姑娘主动请我吃茶,在下不胜感激。”   第20章   于清婉皱眉,不想同裴常安贫嘴,她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又被他按了下去,若不是刚刚于清婉仔细看着,恐怕就要将这难以置信错过。   他在难以置信什么?   七皇子咳嗽了几声,也端起茶浅饮一口,茶水入口的那一瞬间,他眉头紧皱,随即放下茶杯不再饮用。   七皇子说:“今日是我拜托裴……常安带我来找于小姐。”   于清婉更是不解,她与裴常安的交情,几乎无人知晓,七皇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眼中的疑问太过明显,七皇子一看便知。   于是解释道:“这些日子我问过岳明阳一案相关的人,有人告诉我当时见过小姐和裴……常安在那附近,所以我猜想小姐当是与裴常安相识。”   看来七皇子比于清婉想象中还要聪明不少。   于清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不知殿下找民女所为何事?”   七皇子看了看身旁的裴常安,裴常安感受到他的目光,垂下头去理衣摆。   “殿下想说什么便说,看我作甚。”   这七皇子倒是和自己想象中……有几分不一样。   于清秋静静看着七皇子,既不出言催促,也不表现出焦急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七皇子说道:“杀害岳明阳的是小姐吧?”   于清婉一顿,抬手端起茶往嘴里送,目光瞥向旁边。   “殿下说笑,在此之前我连岳明阳是谁都不知晓,我有什么理由去杀害他?”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七皇子回答道,“我查过小姐过往,小姐就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一般,半个月前的过往全被人抹了个干净。”   于清婉微微垂下眼皮,看来是长公主做的手脚。   只是不知长公主为何会抹掉自己的前尘旧事,这笔人情债她记下了。   缓缓勾起嘴角,她笑道:“殿下到是和传闻中不太像。”   传闻中,七皇子晋弘显淡泊名利,一心只读圣贤书,在翰林院修书好似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淡泊名利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内查清自己的过往?七皇子应该束手无策才是。   清冽的目光在裴常安身上打转,于清婉问:“不知裴公子又因何和七皇子殿下在一起?”   裴常安大大咧咧放下茶杯,双手枕到桌上,毫不掩饰地看着于清婉。   他目光炽热,像是装进了一个小太阳,照耀得于清婉的脸颊也有些热。   “殿下邀我前来,我想着又是许久未见姑娘,所以跟随殿下一同来探望姑娘。”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好意思当着七皇子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她恼得睁大眼睛瞪他。   “咳咳。”   七皇子又连声咳嗽,裴常安才像是想起来七皇子也在似的,大胆的目光有所收敛。   他转过头去,一脸‘你怎么还在’的表情看着七皇子,七皇子只觉得自己心里梗得死死的。   对不起,他应该在门外,不应该在门里!   眼看话题就要被拉远了,七皇子忙将话题拉回来:“小姐但说无妨,今日本宫前来,也不是为了问责小姐。”   第21章   “那殿下所为何事?”   七皇子又看了看裴常安。   这七皇子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兴许是裴常安也觉得七皇子行事太过扭捏,他叹口气道:“其实今日七皇子殿下前来,是想和姑娘做个交易。”   “哦?”   于清婉挑眉,等候裴常安的下文。   就听见他说:“殿下可以向姑娘承诺,岳明阳一案的凶手绝不是姑娘,但姑娘需得帮殿下在长公主面前美言一二。”   虽然于清婉面上不显,但心底却涌起了澎湃的骇然。   没想到七皇子竟是想要拉拢长公主的势力,参与这场夺嫡大戏!   不对。   长公主一定也是抱的这个想法才是。   于清婉垂着眼皮,食指在桌面上轻扣。   突然间,有一条清晰的脉络在她眼中展开。   长公主之所以杀三皇子的人嫁祸给大皇子,她既不想投靠三皇子,也不想归到大皇子的麾下。   如今第三个适龄的皇子正坐在自己的面前!   抬起眼将七皇子细细打量,于清婉才发现,七皇子竟然长得这样像成帝。   心里升起些许膈应,但七皇子的性格却不似成帝。   成帝为人虚伪狡诈,这七皇子看起来倒像是个实诚人,只是有些过于实诚。   原本于清婉根本没把七皇子纳入夺嫡考量,但七皇子背后要是有长公主作为助力,到时候他那个虽无势力但清廉了一辈子的太傅外公再一呼百应,七皇子倒是个隐藏的夺嫡热门!   于清婉收起轻视,重新打量这位未来的夺嫡人选。   “殿下倒是看得起我。”她顿了顿,又说:“殿下既然查过我,难道不知道现在长公主已经把我打入冷宫,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吗?”   裴常安听到此话之后,一抖逍遥扇,在胸前缓缓煽动。   “长公主因为姑娘伤了宁王世子一事责怪姑娘,我不信姑娘没有对策。”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十分讨打,但于清婉却不得不承认裴常安此人聪明过了头。   不错,长公主现下把自己晾在一边,她根本就不慌。   说到底宁王世子晋承安的死活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之所以发怒,不过是因为她藐视了皇权,但过些日子,长公主便会看到自己的利用价值——一个不畏皇权的死侍。   于清秋笑道:“看来在裴公子眼里,我倒是挺有能耐。”   “不不不。”裴常安摇摇头,“在下只是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姑娘。”   收回手放在桌上的手,于清婉抬起眼来:“今日殿下和裴公子前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裴常安摇摇头,他收拢逍遥扇,目光直视于清婉毫不闪躲。   “今日殿下与我前来是为了给姑娘献上我们的诚意,不日后姑娘便能看见。”   他说完,七皇子与他都站了起来,七皇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裴常安紧跟在其身后。   两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说这番话而来似的。   没隔几日于清婉便知晓了,他们所说的诚意究竟是何。   第22章   被晾了几日后,长公主终于派人来找于清婉过去。   被传的于清秋在接到阿七消息的时候,不急不慢放下手中的书卷,跟随她一起前往长公主的房间。   阿七走在前面,若有所指地说道:“于姑娘倒是好性子,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够静下心来看书。”   于清婉半勾嘴角,目不斜视往前行:“在下在这行宫之中,没有公主的允许切不敢随意走动,只有深居屋里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时间罢了。”   到了长公主的房间,阿七依旧是守在门口不进去,示意于清婉一人进去。   于清婉走进长公主的屋子,就见长公主站在书桌前提笔在画什么。   她远远的站着,既不出声提醒,也不靠近去看,毕恭毕敬站在原地,一直等长公主画完这副画之后,放下笔才看见她。   长公主站到一旁净手,清澈的水没过她染了豆蔻的指甲,她说道:“于小姐的好性子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于清秋笑了笑:“承蒙公主夸奖。”   长公主侧过头剜她一眼,谁在夸奖她了?这打蛇随棍上的东西,只要给几分颜色,便能把染料坊给开起来。   净完手,长公主到一旁坐下,随手端起茶来。   “昨日岳明阳一案定下了,凶手乃是户部尚书之子林昭。”   原来这就是七皇子殿下说的诚意,真是一份大礼。   长公主看于清婉毫不意外,心里对此人的城府越发警惕。   “于小姐倒是好手段,竟能使得弘显也为小姐出头。”   长公主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说此话之时,她的语气染了两分怒意。   于清婉不敢邀次功,忙作揖道:“公主此言诧异,这是七皇子殿下为公主献上的见面礼。”   随着她的话落,长公主呼吸一顿。   “此话怎讲?”   于清婉说:“想必公主已经知道,前些日子七皇子殿下曾来小院找过我。”   “嗯。”   “殿下委托我来告知公主,若公主觉得这礼合乎心意,那便择日前来拜访公主。”   此话一出,长公主已顾不上要同于清婉计较先前伤害晋承安的事。   她凝神屏息,仔细想晋弘显这是何意。   自打莲妃被打入后宫之后,她与莲妃便再无联系。   长公主怀疑地看着于清婉:“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   于清婉不卑不亢:“公主信我与否并不重要,只需派人去找七皇子殿下便一知真假,属下又何必因为这些事情欺骗公主。”   谅于清婉也不敢在这些事情上欺瞒自己,但长公主还是不放心。   毕竟第一次派于清婉出去做事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挥挥手让于清婉退下,长公主把阿七叫进来。   “于清婉刚刚说的你可曾听见?”   阿七说:“属下在门外已经听见。”   “你带着我的口谕,秘密前往弘显那里,去看看于清婉刚刚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回来就……”   长公主在自己喉间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阿七面不改色领命,小心退了下去。   第23章   阿七奉长公主的口谕,小心谨慎来到七皇子的帐篷里。   七皇子看到阿七的到来,喜出望外,看来先前摆放于小姐时,她有帮自己把话带给长公主。   阿七向七皇子见礼:“前些日子殿下去了公主歇脚的小院,恰好公主有事不在,不知院里的下人是否怠慢殿下?”   七皇子连连摇头:“姑姑府上向来注重规矩,又怎会有人怠慢本宫,就是不知我托于姑娘带给姑姑的话,姑姑可曾听闻?”   原来那真是七皇子让于清婉带给长公主的话,阿七心中定下。   “长公主让奴婢转告殿下,殿下所想均能成事,还望殿下切莫担忧。”   得到阿七的话,七皇子喜上眉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喜,他忙说道:“多谢姑姑成全!”   阿七笑了笑:“如此,我便将殿下的谢带回去转告公主。”   七皇子说道:“那就多谢阿七姐姐。”   而在另一头,于清婉回到房间后,坐在桌边,食指在桌上一下一下轻敲。   如今长公主对自己极为不信任,那么接下来做事就会尤其束手束脚。   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重新夺得长公主的信任,要么另谋他处才是。   说到底还是自己手中无人,无法自立门户,要是能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就好了。   摇头默哀了一会儿,那些沉重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   现如今自己是为了借长公主的势庇护自己在这京中站稳脚,等彻底站稳之后,再脱离长公主也未尝不可。   但如今长公主若是和七皇子殿下联合在一起,自己站在长公主这边即是和七皇子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助七皇子上位啊……   于清婉眼中浮上了笑意。   自己当初能看中长公主,眼光果然极好。   推成帝最厌恶的皇子上位,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让人感觉到舒坦。   傍晚的时候,于清婉的窗户被人用石头砸香,她放下手中的书,打开窗外往外瞧。   就看见裴常安趴在外面的墙头上,见自己一露面,笑着在那本挥手。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于清婉一把关上窗户。   没一会儿窗户又响起了“嗙嗙嗙”的响声。   她忍了一阵没去开窗户,以为裴常安这样就会离开,没想到没过多一会儿“嗙嗙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认命打开窗户,铁青着脸想骂人,只是刚把窗户推开,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褐色的眼瞳里清清楚楚地印着自己,她看到自己有些慌乱的表情。   温柔的鼻息撒到自己的唇畔,僵硬了一下,于清婉立刻往后退开,拉开与裴常安之间的距离。   “你在干什么!”   显然裴常安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乌龙,他也没忍住往后退去,直直摔到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若是没有看错,他脸上还蕴着微微的粉色,像是晚霞落到了他的脸上,好看得紧。   于清婉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衣角,立刻皱紧了眉头。   第24章   裴常安揉揉摔痛的地方,哭丧着脸说:“七皇子殿下托我来向姑娘道谢。”   于清婉却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连篇。   “要是道谢,裴公子大可以走大门堂堂正正的进来,又何必像贼一样做这偷鸡摸狗的行当?”   裴常安立刻讨好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姑娘,想找姑娘一诉衷肠么?”   于清婉是真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惹人恼意的话张口就来。   他们俩不过是在进京之前同行过一段路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交集可言。   “公子说笑了,我与公子尚不及一诉衷肠。”   说完她就要拉过窗户,隔绝掉外面的人。   “唉!”   裴常安连忙出手阻止,白玉般的手指插入窗户缝隙,惊得于清婉猛然顿住,差点儿就伤了他。   看着这双手于清婉又拧紧眉头:“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若再不说,我就叫人了。”   裴常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眼神真挚地望着于清婉:“姑娘且听我慢慢道来。”   他趁于清婉晃神,一手撑在窗框上,翻身跳进屋内。   大大咧咧走到桌边坐下,自己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   “喝了那么多茶水,果然只有姑娘这的茶水最合我心意。”   于清婉这的茶水不过是宫里给下人统一配发的茶水,苦涩的口感也不知怎么就入了裴常安的眼。   茶也喝了,人也看了,裴常安从袖子里摸出逍遥扇来,展开扇面在胸前轻摇,慢悠悠地说道:“方才长公主已经派人到七皇子殿下的住处交涉,七皇子不方便前来向姑娘道谢,所以委托我来。”   听到这话,于清婉心中浮起了然。   果然长公主不信任自己,在自己前脚禀告玩七皇子殿下的合作意愿,后脚就派人到七皇子哪里去试探真伪。   毫不怀疑,若是七皇子殿下没有承认这件事,那么长公主必定会对自己下手。   长公主此人心思太深沉、太谨慎,就像一个随时可以捅自己的盟友,自己得尽快培养起自己的人手,脱离长公主府才行。   “既然公子已经把话带到了,那我就不送公子,公子请回吧。”   于清婉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完完全全把裴常安当个工具人。   裴常安捂住心口,就像是被伤透了心似的:“姑娘真是无情,用完人家就将人家抛却,一点情面也不留。”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说:“姑娘虽无情,但在下却不能无意,不如姑娘和在下交交底,为什么要来到长公主府?”   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裴常安,似要用眼光把他看穿一般。   果然这才是裴常安的目的。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为什么要留在长公主府上。   只是他今日前来的试探,究竟是谁的意思?   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七皇子的意思?更或者……是七皇子背后的长公的意思?   七皇子和长公主的合作才刚刚接头,这两方人就已经开始合作清理身边的人了吗?   眼看着于清婉的脸色越来越沉,裴常安说:“姑娘脸色何必这般难看?”   第25章   瞥了他一眼,于清婉说:“我不过是在长公主手下讨口饭吃罢了,公子何必几番试探。”   “是吗?”   显然这番说辞并不能让他信服。   可他信或是不信,与她又有何干?   他要一个结果,那她便给出一个结果。   察觉到于清婉越发不耐烦,裴常安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扶住窗框,半回头说道:“姑娘若真是只讨口饭吃,那便听我一句劝,早日离开这皇城去往别的地方吧。”   于清婉不知他是何意,望着他跳窗而去的背影愣愣出了神。   春季狩猎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成帝也再无狩猎的心思,草草嘉奖了一番狩猎头筹便班师回朝。   回到京中,长公主依旧是冷处理于清婉,既不安排事给她做,也不驱走她,就当她是隐形人一样。   这对于清婉来说却是刚刚好。   这天晚上,于清婉换上夜行衣又一次潜入将军府内。   和上一次来不同,这一次下人们几乎都已经就寝,只余几间房内还有灯盏亮着。   小莲的房间灯还亮着,于清婉小声敲了敲窗户,小莲心有感应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就看见黑暗中探出一只手来,她的尖叫还未出口,那手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于清婉从黑暗里剥离出来。   “是我。”   她拉下面罩,露出清秀的面容。   “小姐?”   小莲立刻往四下看,发现没人之后往一旁退开:“你快进来。”   于清婉也不矫情,撑着窗户翻身进去,小莲随后关上窗户。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像是练习过千百遍似的。   “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于清婉坐到桌边,发现小莲又端着秀筐在秀东西。   无奈摇摇头,不管自己怎么说教小莲她就是不听。   小莲见于清婉看着自己的秀筐,她连忙把秀筐端开,别扭解释:“小姐,我只是睡不着,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垂着眼眸束手束脚站在那里,等候于清婉的说教。   拾起篮中的手帕,上面绣的荷花栩栩如生,手指在柔软的绣线上抚过,于清婉说:“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门一件事情。”   “何事?”   “宁王世子晋承安在春季狩猎中受伤,婚事可能会推移。”   “真的?”   小莲眼中闪过窃喜,但只是一瞬就被她掩了过去。   于清婉知道,小莲其实也不愿嫁入宁王府内,若不是因为她的任性,小莲又何必为了于家站出来。   拉过小莲的手,于清婉看着她的眼睛向她保证道:“小莲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解决晋承安,不让你替我嫁到宁王府去。”   “小姐……”   只是小莲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人扭头看去,就看见于清和面色铁青站在门口,目光不善地看着于清婉。   “哥……”   于清和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关上,他冷声质问:“这次宁王世子受伤是不是你做的?”   于清婉没应,她松开小莲的手,反而问道:“这么晚了,哥你找小莲有事吗?”   第26章   本来于清和已经睡下,但是冥冥之中他有种感应,就好像预感今天于清婉会来似的,他又重新点燃灯穿衣起来,踱步到小莲房外,果然就看见倒影在窗户上的影子有两道。   对于于清婉避而不答,于清和心中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件事是于清婉做的。   虽然七皇子断案认定这件事的主谋是户部尚书之子林昭,但其中的疑点重重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若说林昭与岳明阳有仇尚且说得过去,但林昭为什么要射伤宁王世子晋承安?   射伤皇族,要不是有大皇子求情,其罪当诛九族。   林昭又不是没脑子,射杀岳明阳得逞之后,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伤害晋承安?   别人不知于清婉和宁王世子的过节,于清和难道还不知道吗?   就像是不认识于清婉一样,于清和用特别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婉婉,你这次进京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清婉不知道这是于清和第几次问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不过是手刃仇人,为上辈子于家报仇而已。   只是现在自己人单力薄,犹如蜉蝣撼树。   再等等,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够好好的为了于家筹谋。   瞥过眼神,不欲和于清和对视:“哥,你想多了吧,我怎么可能在皇家的狩猎场对晋承安下手?”   于清和铁青着脸色道:“因为我看见了。”   于清婉眼神骤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于清和。   于家从不参与皇家狩猎,为什么这一次于清和会在?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于清和说道:“圣上念我常年驻守边关,今次狩猎特意邀请我前去。”   于清和今天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于清婉在想什么。   在边塞的时候,他以为于清婉只是不想嫁人,所以才会这般反常。   可如今,她已经如愿以偿躲过了婚约,但她还是秘密潜入京中,并雌伏在长公主的手下。   她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她究竟在图谋什么?   于清婉知道,今日她若不给于清和一个确切的说法,于清和一定不会放自己离开。   她叹口气,将上辈子的事情,比作一个梦徐徐道来。   听完一切的于清和脸色煞白,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于清婉,嘴唇蠕动,几度欲说什么,但音节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过千万种理由,于清婉在边塞和人私定终身了,或者说她有心上人了,所以才不愿意嫁入京中。   但无论哪一个理由,都没有于清婉说的离谱。   是的,离谱。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于清和颤着声问:“婉婉,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梦又怎么能当真?”   于清婉抬眼看他,一字一句说道:“哥,如果换做是你,你怎么办?”   于清和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他,他也一定会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更何况,婉婉刚做完那个噩梦,宫里就如梦中那样派人来赐婚,这的确很难令人不相信。   第27章   胸腔里,于清和的心脏跳动急促。   一下一下,撞击在心口上,撞得他踉跄一步,扶着桌子才能站好。   他红着眼睛说道:“若那梦是真的,梦里你已经杀过宁王世子一次,为何还要杀他第二次?”   于清婉凄凉一笑:“他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是自他从哨口回来,头一次见到于清婉身上毫不收敛的恨意。   明明白白摆在明面上,让身边人感受到她的愤怒。   “婉婉……”   “哥你无需再说,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于清婉转向小莲,握住她的手诚恳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替我嫁入宁王府了吧?宁王府不是一个好归宿。”   小莲的双眼泛着泪,她回握住于清婉,涕泪连连:“可是小姐,圣旨已下,不论嫁进去结局如何,总归是要嫁的。”   于清婉何尝不知。   所以她才秘密潜入京中,只要宁王世子晋承安不在,缺了新郎便无法顺利举办婚礼。   于清和看于清婉的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   他说:“婉婉,你不该对晋承安下手。”   于清和叹口气:“圣上下了旨意之后,晋承安便死于刺杀,以后你就要担上克夫的名头,你可知晓!”   于清婉转过身看他:“哥,和我于氏一族的性命想必,我担上克夫的名头又如何?”   这下于清和也说不出劝解的话来。   因为若是他身上发生这种事情,他也会做和于清婉一样的决定。   再叹口气,于清和说:“以后要做什么,遇到难处就回来找哥,哥哥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于清婉点点头,随后离去。   第二天,于清婉想起现在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   上辈子这个时候,鸿胪少卿因拒绝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拉拢,被陷构入狱。   她白天一如既往地去公主府报道,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换上了夜行衣,游走在宵禁的城池里,来到鸿胪少卿张烈家中。   不巧的是,她正好撞见了大皇子派心腹太监来拉拢张烈。   太监高坐在上位,端着茶碗一边撇着茶,一边用他尖细的嗓音说道:“张大人可是要想好了,大皇子看得上张大人,此乃张大人的福分。”   张烈坐在下面坐立难安,片刻后抱拳回复道:“张烈多谢大皇子抬爱,只是卑职位低人微,不值得大皇子殿下这般抬爱。”   太监一听,立刻瞪大了双眼,那双青白吊眼宛如鬼魅,在烛光的照耀下冷光闪烁。   “张大人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卑职不敢。”   张烈额头上冷汗直冒。   太监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拉长了脸站起身,头也不回我往外走:“那张大人就好自为之吧。”   张烈起身相送:“恭送公公。”   送走了太监,张烈才白着脸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像是跑了几里路般,虚弱瘫坐在椅子上,端起手边的水猛灌。   于清婉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张大人还有闲心喝茶,在下佩服。”   第28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张烈僵住。   这人是在这儿偷听了多久?   不知来人在何处,张烈眼神在房间里来回环顾。   “不知阁下有何高见,何不现身一说?”   于清秋并没有现身的打算,她用匕首戳破准备好的信纸朝厅内木柱投掷去。   张烈就听见“嘡——”一声,顶梁柱上多出来一封信纸,他朝匕首来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取下信纸,上面的墨迹还是新墨,墨香味随着信纸展开扑面而来。   仔仔细细看信函类容,越看张烈脸色越难看,等他看完所有的内容后,血色几乎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他抬头在半空中找寻:“不知阁下可否现身一见?”   藏在黑暗中的于清婉确认张烈看完信函后,摸着黑离去。   她并没有要和张烈见上一面的打算。   现在若是现身,不论她说什么,张烈都不会相信自己,倒不如等他去确认了某些事情之后,再于他洽谈。   时间又过了几日。   于清婉依旧在宗卷室里整理书卷,只是近日在整理的时候,听到路过的两个婢子小声八卦着。   “听说了吗?宁王世子的婚事要推迟了。”   “听说了,可怜于将军家的小姐,听说已经来京有些时日了吧?”   “可不是,听说是于将军的长子护送将军小姐回京,自归京起便日日留在将军府待嫁,这婚事一推迟,又得多禁足些时日了。”   “可怜哦……”   于清婉垂眸,缓缓翘起嘴角。   只要婚事能推迟那便好。   “叩叩叩。”   宗卷室的门被人敲响,于清婉看去,是阿七。   阿七端着手走进来,于清婉问:“不知七令人有何贵干?”   阿七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探究:“长公主让我带话给姑娘,希望今日姑娘去一趟将军府,带封信给于小将军。”   她将一份没写封名的信封递过来。   长公主竟然委托自己给清和带信?   有意思。   于清婉将信接过来放入怀中。   她以为阿七吩咐完这件事后便会离去,却不想阿七给了她信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于清婉看向阿七,随口问道:“七令人可还有其他事宜?”   阿七探究地看着她:“本来我不想问,但我实在好奇姑娘你到公主府来是何目的?”   于清婉淡笑:“混口饭吃罢了。”   听到她的回答,阿七却摇摇头。   “不是,姑娘不是这种人。”   “哦?”于清婉顿时觉得有意思,她看向阿七,阿七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在七令人眼里在下又是何种人?”   阿七抚着手边的竹简,冷然说道:“姑娘应是不畏皇权,潇洒自在的一个人。”   没想到阿七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于清婉又翘起嘴角:“七令人谬赞。”   可谁知阿七又说道:“若姑娘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便委身在公主府里做奴做婢,家去宁王府做主子不是更痛快吗?”   渐渐,于清婉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连听见宁王府三个字都觉得恶心。   第29章   目光落到阿七身上,于清婉冷冷看她。   “七令人用不着这样试探我,我来公主府不过是寻求庇护罢了,我并没有想过会对长公主不利。”   “是吗?”   阿七依然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于清婉。   她不信她。   一开始她把于清婉当做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所以对她礼遇有加。   可后来长公主派人查清了于清婉的身世,并将这一切告诉了自己,阿七便觉得看不清于清婉。   堂堂将军掌上明珠,还有一门好亲事,为何会愿意屈尊降贵来公主府做一个小小的门客?   而她还在出任务的时候行刺自己的未婚夫。   阿七想不明白。   “于姑娘,我不知道你来公主府究竟有何目的,但你若是想对长公主不利,那我阿七便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定要取你首级。”   她的声音带着冷,犹如破出寒潭的利箭,直直朝着于清婉射来。   于清婉淡淡看她一眼,忽然笑出声,轻描淡写接住这只利刃,收为己用:“那阿七姑娘便可放心了,毕竟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长公主为敌。”   长公主是一张多好的牌,技能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替她遮掩不小心露出去的马脚,又能就近聆听很多消息,除了现在有些受制于人不太方便,哪儿都好。   得了她的承诺,阿七依然审视着她,良久,阿七缓缓道:“我不知姑娘你究竟在算计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请姑娘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放下话阿七便离去,留给于清婉一个决绝的背影。   于清婉摇摇头,长公主倒是收了个好助力,自己这是愈发羡慕。   羡慕长公主的左右手这般好用,羡慕长公主手底下有能人。   傍晚回去的时候,于清婉听到隔壁邻居在讨论。   “听说了吗?鸿胪寺的少卿大人近日日子不好过哟。”   “怎么了怎么了?快说来听听!”   “听说,少卿大人得罪了上面。”说的人竖起大拇指往天上指。   “好家伙,少卿大人是多想不开,才会去得罪上面。”   “……”   已经开始了吗?于清婉半勾嘴角。   看来昨晚她送去那封信倒是很及时。   现在轮到她看好戏的时候了。   ————————————   张烈在家背着手,着急得来回踱步,他的手上还捏着昨晚的那封信。   这封信上书写了他今日会遭遇的一切。   昨晚他看着信的时候还觉得只是危言耸听,而今日下朝之后,大皇子的心腹太监和三皇子的心腹太监果然一前一后找了过来。   也不知自己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怎么就入了两位皇子的眼,让那两位把自己给惦记上了。   慌乱中,他按照书信所说回了两位公公的话,两位公公虽面上不喜,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此等难关。   可是,躲得过今日,还有明日、后日。   还是得想办法和那位高人见上一面才是。   “老爷,你这来回走得我头晕眼花。”张夫人揉着太阳穴道。   张烈停下脚步,他重重叹口气,道:“夫人,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着实着急啊!”   第30章   “老爷,您想要见那位大侠,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张夫人着急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才是。   张烈一摊手:“夫人,我又何尝不想主动去寻那位义士,可昨日义士来无影去无踪,我便是想找,也得有个眉目啊。”   张夫人想了想,道:“义士不是留下了一把匕首吗?难道那匕首上也没留下什么线索?”   张烈从怀里摸出那把匕首。   匕首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是精铁打造,把手上挂着红髯,没有任何几号。   张夫人又说:“那些话本上不是说,一般这种东西都可以暗藏机关,在哪里藏什么纸条之类的,老爷您找找。”   “我早说让你少看点江湖话本,平日生活哪儿会像话本那样上演。”   张烈说是说,但手上还是诚实的开始翻找匕首。   突然,把手顶端‘咔嚓’一声,把手部分被拧开,露出里面一张纸条。   张烈拿出纸条,惊愕看向张夫人,张夫人一见,从椅子上跳起来,忙说:“你看你看,我就说有纸条!”   将纸条展开,上面书着:今夜子时,城南荒庙,自有机缘。   张烈将纸条收到怀里,把匕首放到桌上大喜:“明日我就差人上书屋去将所有的话本都给夫人淘回来!”   子时。   张烈提着灯笼推开荒庙的门,就听到‘咯吱’一声,湿润冰凉的门往后退去。   跨进荒庙,所见之处一片漆黑。   张烈连自己的脚都快看不见了,伸长了灯笼在前方探路。   忽然,斜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张烈吓得跳起来,拿灯笼照去:“谁在那里?”   灯笼的余光照到产生动静的地方,一只老鼠钻了出来,连带着它身旁垒起来的石砖轰然倒地。   警惕的心稍稍松懈,张烈长长舒出口气来。   “原来张大人这般胆小。”   于清婉提着灯笼从废庙里面走出来。   张烈望去,就看见黑漆漆的夜里,有个人提着灯笼从里面走出来。   “谁?”张烈问。   就看见不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清楚大致的轮廓,却无法看清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敢问阁下可曾遗失一把匕首?”   于清婉顿觉好笑,上辈子没和张烈接触过,并不知晓他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她说:“大人不必试探,昨晚给大人送信的正是在下。”   张烈心中大喜,抱拳道:“张某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也让张某知道救我于水火的恩人是谁。”   于清婉摇摇头:“大人不必客气,小女救大人不过也是有所图。”   张烈顿觉悬起的心落下。   不怕对方有所图,就怕对方没所图。   若是没所图,那便是图谋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张烈道:“不知姑娘需要张某做什么,姑娘敬请开口。”   于清婉道:“我想要张大人许我一个承诺,日后我需要张大人帮忙的时候,烦请大人高抬贵手。”   “这……”张烈迟疑了。   第31章   若是要张烈立刻兑现什么,张烈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是,许下一个日后的承诺,张烈有些慎重。   假如女侠日后要他去刺杀圣上,那不摆明了坑他吗?   于清婉看张烈迟疑,不难猜想他在想些什么。   “张大人不必想太多,日后我的要求一定不会是让张大人去防火杀人。”   “好吧。”   于清婉朝张烈鞠躬:“多谢张大人成全。”   “那……”   于清婉从坏里摸出一个锦囊,朝着张烈投掷过去:“大人不必担忧,很快大皇子和三皇子便有的是事忙,他们亦无暇来拉拢大人。”   她顿了顿,又道:“纵使他们有心来拉弄,大人只需按锦囊里的计策行事便可。”   张烈握着柔然的锦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今日前来,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一个锦囊而已。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来日张某必定办好姑娘要求的事。”   于清婉笑了笑,“愿大人来日记得今日便好。”   说完于清婉提着灯笼往后退去,没入废庙之中消失不见。   鸿胪寺少卿张烈,上辈子因大皇子和三皇子拉拢不成被陷害下入狱中,但他死咬着不松口,坚决不站队,终被成帝所看见,一朝沉冤得雪,连升三级,成了成帝面前的大红人。   现如今张烈还只是鸿胪寺里无人问津的少卿,除了想要争夺鸿胪寺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自己抢在这些人之前先在张烈面前博得好感,将来起事后,成帝身边便少了一个帮手。   不过……   她已经许诺了张烈,接下来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无心去惊扰他,那势必要给大皇子和三皇子找点事做才行。   于清婉没有回屋,而是趁着夜色来到了裴常安的家里。   她刚跳入院中,就听见屋内有人问道:“有客自远方来,不如进屋详谈?”   随即房间的油灯被点亮,映出一个人正在披衣。   等里面的人穿好衣服后,于清婉才推开门走进去。   她进得小心翼翼,没入门里朝外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发现她后,她小心关上房门。   “姑娘怎么来了?”   裴常安端着油灯,面露惊讶。   但随即他笑道:“难不成姑娘终于生出对在下的思念,特意前来一述……”   “闭嘴。”   于清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裴常安只好抿紧嘴唇,委屈巴巴坐下。   于清婉问:“你现在可是在七皇子手下做事?”   裴常安点点头:“怎么,姑娘决定离开长公主的羽翼,也要投入七皇子的麾下?”   淡淡看了他一眼,于清婉道:“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猜想。”   她撤下面巾,露出俏丽的脸蛋,看着裴常安说道。   “你若是七皇子的人,那我们的目的几乎相同,我有一个好消息送你。”   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于清婉推过去:“看看吧,我相信你会对里面的消息感兴趣。”   裴常安瞥了她一眼,随即拿起桌上的信封,小心撕开。   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他细细看去,面上露出些微惊讶。   第32章   “姑娘无缘无故给我如此重要的消息,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裴常安扣下信纸,带着一抹探究看向于清婉。   前些日子还对自己避而不及的人,忽然给自己送来这么大一个好消息,裴常安感到难以置信。   除非……   于清婉怎不知自己忽然给他送消息会惹他怀疑?   她垂目看着桌上跳跃的小火苗,低声问:“七皇子殿下可是要参与这场大戏?”   裴常安没回答,只是静静看她。   良久他道:“姑娘有颗玲珑心,又怎不知朝中现下的局势?”   他坦坦荡荡不似作假,于清婉却不敢他说她信。   现在朝中六部,兵部和礼部是大皇子的势力,户部和刑部是三皇字的势力,剩下两部表面上还没有站队,但离站队已不远矣。   她道:“不是还有两部清流没站队么,倘若七皇子将吏部和工部争取过来,也不是没有和大皇子与三皇子一较高低的能力。”   裴常安手指在桌上轻敲,探究的目光始终不离去。   “况且。”于清婉的目光落到信封上,“我这不是给你们送好消息来了,只要运用得当,礼部侍郎药到病除。”   “我记得姑娘说,要来京城杀一个人,姑娘可是如意了?”   于清婉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一次旧事重提。   裴常安道:“姑娘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看来是还没得手。”   她视线紧紧锁住裴常安,等他下文。   就听见:“在下有一个猜想,如果猜错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于清婉微微颔首:“你说。”   “姑娘想要杀之人位高权重,并不能轻易接近,于是姑娘投靠到了长公主的手下。”   于清婉没答,不急不慢看着他:“继续。”   “可在春季狩猎的时候,长公主吩咐姑娘去杀了岳明阳,姑娘却顺手将和岳明阳在一起的晋承安重伤,因此惹得长公主大怒。”   裴常安能猜到这些于清婉并不意外,当初在树林遇见裴常安时,于清婉便知这人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否则,他不会和七皇子上门来找自己,并说要送见面礼给自己。   “继续。”   “所以姑娘想要杀的人其实宁王世子晋承安,我可说对了?”   此人嗅觉真是堪比看门的阿黄,仅从这么少的线索里就能摸索出这么多东西来。   于清婉摇摇头:“错了。”   被她判定说错裴常安也不着急,他道:“在想哪里说错还望姑娘指明。”   于清婉说:“都说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事实就是长公主的吩咐我没有顺利完成。”   裴常安却在这时轻轻笑了起来。   他垂在胸前的长发因他的笑而晃动,犹如上好的丝绸在游走。   他道:“姑娘说错那便错吧。”   于清婉知道他不相信,别说他,连自己都不信。   但是能不承认她绝对不会承认,此番承认便是露了把柄。   “不过话说回来。”于清婉道:“公子进京前曾说,到京中来是为了靠武举,现在公子投靠七皇子殿下,可是要放弃武举?”   第33章   “想不到姑娘还记着在下的妄言,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裴常安抚着自己胸前的头发,他笑意盈盈看着于清婉。   于清婉被他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道:“谁在意你了。”   他淡笑不说话,但眼中的意味渐浓,让于清婉怎么都不自在。   今天晚上于清婉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不欲与裴常安多做纠缠,便离去。   回到家浅眠一会,天就亮了。   于清婉一如既往去长公主府里,只是半下午的时候,就听见公主府里在讨论。   “听说了吗?有人敲响了午门前的大鼓,生生受了十丈,被抬到金銮殿上去告御状去了!”   “哦?说来听听。”   “听说是礼部侍郎的父亲,在乡下侵占了别人的田地,还逼良为娼,苦主生生熬过一路的追杀,到京里来告御状来了。”   “……”   于清婉心中浮现了然,七皇子的动作果然快。   不过才短短一夜的时间,就已经把人弄到了明面上,这时大皇子要想对苦主下手,怕是长鞭墨迹,一筹莫展了。   她勾着嘴角整理宗卷,却不知长公主和阿七此时正在谈论她。   长公主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上打旋,她问:“你是说,昨夜于清婉回去之后,半夜去见了张烈?”   阿七点头:“属下跟着一直尾随她,发现她去了一间破庙,甚是古怪,于是多等了一会,就看见张烈来了。”   长公主皱起眉头:“昨日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对张烈伸出手,想要把人拉拢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以内,没想到,却叫张烈躲了过去,你说这会不会跟于清婉有关系?”   阿七道:“属下偷听了于姑娘和张大人的谈话,似乎确实是于姑娘的手笔。”   “啧。”长公主端起茶杯饮一口,随后捏着茶杯不放。   “阿七,你说这于清婉究竟是想作什么?”   长公主顿了顿:“她到京中之后,像是有天眼似的,先去京郊救了我,投入我的麾下,随后我吩咐她办事,她却别有目的的伤了承安;后她与七皇子接触时也不表露喜好,现在又在背后捅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刀子。”   阿七心想,她也觉着这于清婉古里古怪,说不出来。   她又道:“昨晚于小姐和张大人分开后,直径去了一个叫裴常安的人院里。”   “裴常安?”长公主想了想,“是不是哪个本名叫裴继之化名裴常安,现在正在七皇子手底下做事的那个人?”   “是她。”   长公主沉吟:“我真是越来越想不通这个于清婉究竟要做什么了,她把这么大的把柄送给七皇子,难不成是想让几个皇子内斗,她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她摇摇头:“不对,于家世代忠良,为了我大晋王朝死了无数男儿,他们不会背叛我们晋氏,那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轻敲,她想了想道:“阿七,去把于清婉叫来,我有事想要问她。”   “是。”   阿七领命离去,留长公主一人沉思。   第34章   于清婉被长公主找来,破天荒的,长公主让她坐到自己的对面。   她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不知公主唤属下来可有何事?”   长公主慢条斯理烹着茶,倒掉第一遍泡茶的水,再倒第二杯。   茶香味在凉亭里像四周蔓延,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神。   “今日我让你来,是有几个疑问,希望于小姐能为我解惑。”   “属下定知无不言。”   长公主将一杯茶放到她跟前,问道:“不知于小姐如何看待我的三个侄儿?”   于清婉不明所以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淡笑:“弘睿、弘渊和弘显。”   原本于清婉还满面的轻松,当听到这三个名字时,瞬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长公主竟要她评价大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   这是何用意?   上次自己只是小小的伤了晋承安,长公主便勃然大怒,将自己放在宗卷室冷了这么久,如今她要是再评论出什么不当的言辞,长公主又会如何?   这般想着,她谨慎答道:“大皇子殿下天子聪慧,天之骄子,深得陛下喜爱,实乃人中龙凤;三皇子殿下性格乖张,足智多谋,也是陛下深爱的皇子;而七皇子殿下嘛……”   她弯了弯眼,真心实意称赞道:“为人仁善,个性率真,会是深受百姓喜爱的皇子殿下。”   长公主定眼看她,不对她的言论发表评论。   等一杯茶饮尽,长公主才让她退下。   于清婉走后,长公主对阿七说道:“这于清婉,生性还真是狡猾。”   阿七不解,但也没问,长公主若愿意说,她便听着,长公主若不愿意说,她身为下人不应多问。   就听见长公主道:“大皇子天子聪慧,天之骄子,深得陛下喜爱,这不就是说弘睿仗着圣上宠爱,做事肆无忌惮;三皇子性格乖张,足智多谋,这不是说弘渊爱钻营吗?而老七……”   她顿了顿:“想不到她倒是对老七高看一分。”   “罢了……只要她不站到老大和老三那边,我这公主府还容得下她。”   于清婉不知道长公主的肠子里的弯弯曲折,回到宗卷室后沉牟凝思。   今日长公主把自己叫过去,竟是为了试探自己。   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应当是能让她安心一些。   只是长公主这一番话,是心血来潮?还是为了给七皇子铺路开始要有动作了?   等下了值,于清婉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反而又来到了裴常安的院子。   裴常安刚回来,看到于清婉一挑眉。   “姑娘又来了?”   于清婉单刀直入:“我有话问你。”   裴常安往里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里面请。”   于清婉进屋落座,随即问道:“今日状告礼部侍郎,你们有几成把握?”   裴常安不急不慢道:“姑娘送了这么好的棋来,自然是要扳倒礼部侍郎。”   于清婉点点头,这一点她已料到。   若是七皇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和大皇子与三皇子争什么?   但……   于清婉看了他一眼,问:“长公主是不是已经站到了七皇子殿下的身边?”   第35章   “我以为姑娘早就知道了。”裴常安淡淡道。   现如今,七皇子的身边只有一个长公主,要与大皇子和三皇子争,还是差了些。   正当于清婉还在算计时,裴常安突然说:“还有几日便是武举,姑娘可要来看我?”   于清婉起身:“没事我看你做什么。”   裴常安托腮:“我以为姑娘是关心我的,会来看我比赛。”   一时间于清婉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裴常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神情有几分认真。   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在意他的武举能不能考上?   心中莫名升起异样,于清婉转身要走:“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有事再联络。”   她却没注意,自己的言语间仿佛笃定了他们还会有下一次见面。   望着她窜逃的背影,裴烈不忍低低笑出声,抬手给自己倒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饮一口压下心中的燥热。   离开了裴常安的家,于清婉又去了一堂将军府。   于清婉还是小心谨慎避开了人眼,从小巷子里翻进去。   正巧小莲正坐在房间里吃饭,见她来了,让人去厨房多拿一副碗筷。   熟悉的饭菜让于清婉有些触景生情,自打她离开了塞北,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她还是不太擅长一个人在外面活。   原本一肚子的话全被她咽下,和小莲一起吃了一顿包饭,她才舒坦的摸摸肚子。   小莲看她模样便知她在外面过得不好,不忍道:“小姐你虽不愿回来,但可以每日过来吃饭。”   于清婉心中一动,但又摇摇头:“我过来太频繁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还是不定期过来比较好。”   小莲嘟囔:“我虽不知小姐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但是小姐你这样在外奔波,要是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   太久没见过娘亲,于清婉也有些想念,可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再没除掉宁王府之前,自己不能妇人之仁。   于清婉很快跳过这个话题,问:“宁王府那边要推迟婚期,有没有说推迟什么时候?”   小莲一顿,别开慌乱的眼神,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小声道:“说是推到七月去了。”   “七月……”   于清婉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开始深思。   多出来两个月时间要不动声色的解决掉宁王府……有些困难。   但也不是不可一试,但还是要看这一次七皇子能不能扳倒礼部侍郎。   若是他们真能扳倒礼部侍郎,倒是可以再借一借他们的力量。   于清婉起身就要离去,小莲在背后叫住她:“小姐,你不去看看少爷吗?”   于清婉疑问:“我来就是想知道具体的婚期,你告诉我就行了,去见我哥做什么?”   小莲:“……”   突然为少爷感到心疼。   小莲说:“自打上次小姐你离去后,少爷为了了解朝中局势,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小姐你去看看少爷吧。”   于清婉:“……”   原来她哥什么都不知道,就送小莲来京吗?   那为什么前些日子还能理直气壮的说让自己依赖他?   第36章   不论小莲怎么劝,于清婉最终还是没去看于清和,她吃过饭休息片刻之后,翻/墙离去。   如今她只需要等候礼部侍郎被扳倒之后,静观七皇子究竟会不会安排自己的人上去便好,暂时不宜做太多手脚。   回去的路上,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晋承安。   他坐在宁王府的马车内疾行,要不是风恰好吹起了帘幕,她也不会想到宁王府女眷的马车上竟然会坐着晋承安。   她寻思半响,偷偷摸摸跟上了马车。   她要看看晋承安去做什么。   马车一路穿过市井,到大皇子府邸的后门停下。   马夫跳下车来敲响门,不一会儿后门打开,马夫驾着马车驶了进去,大皇子府邸的后门快速关上。   于清婉站在不远处的柳树后,掀开遮掩的柳条盯着后门。   晋承安到大皇子的府邸来做什么?   上辈子的时候,她便没有听晋承安说过他与大皇子有过来往。   据她所知,老宁王一直是忠贞不渝的保皇党,难道晋承安背着老凝望投靠了大皇子?   这倒是有意思了。   等了片刻也不见晋承安出来,于清婉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四下看了看,悄悄离去。   她回到家中取了弓箭,埋伏到大皇子府邸到宁王府必经之路上,等到夜幕降临,宁王府的马车终于出现时,一箭射杀了马夫。   失控的马车朝前歪歪曲曲奔去,颠簸得厉害。   晋承安在马车上顿时察觉不妙,掀开帘幕一看,马夫已不见踪影。   眼看马车就要撞到无辜路人,他坐出来牵住缰绳控制马车,不一会儿他肩膀处被暗红色的液体浸湿,脸色又白了起来。   停下马车,他露出凶狠的目光四下看,但于清婉早在一击得手之后便离去,根本不给他发现的机会。   本来晋承安就该在王府里养伤,于清婉倒要看看,本该在府邸里养伤的人,突然在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宫里那位怎么看。   很快街上的事情就被秘密报到了宫里。   成帝看完安慰呈上来的密函,将密函一巴掌拍到案几上。   “真是荒唐!”   德公公站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恭敬说道:“陛下息怒,在要紧的事也不及您的身子。”   成帝一甩手:“真是岂有此理,前些日子宁王才呈上来折子,承安病重,需要推迟婚事养伤,今天该养伤的人就出现在了正华街上,朕看宁王一家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德公公垂着眼,不慌不忙说:“陛下想想,人年轻的时候哪在家里关得住。”   “你倒是会说话。”   但不论怎么说,今日晋承安此举就是把巴掌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正想让人去宣宁王进宫,候在殿外的小太监匆忙进来禀报:“启禀圣上,宁王求见。”   成帝一顿,同德公公说道:“你瞧瞧你瞧瞧,求情的人来了。”   德公公笑了笑:“陛下的家人都中重情的人。”   这话成功捋顺了成帝心中的暴起的毛,成帝终于露出点笑来:“行吧,朕到要看看,宁王想要跟朕说些什么。”   第37章   宁王进来后,什么都还没说,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三个响头磕完后,他才痛哭着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哦?”成帝并不追问,端坐于龙椅之上,还是那样看着他。   宁王又是几个响头,他才说:“承安顽劣,在养伤期间还出门玩耍,有负陛下圣恩。”   “是吗?”成帝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既然承安还能出门,那说明伤势并不严重,不如早日完婚。”   “这……”   宁王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心里甚是焦急。   出门前晋承安哭着喊着求他一定不能提前婚期,他只能一巴掌扇到这孽畜脸上,焦急出门。   果不其然,到了宫中圣上开始旧事重提。   “陛下!”宁王说:“承安虽然逞强出门,但到底身上带着伤,若是草率成婚,恐有怠慢于将军之女的嫌疑……”   “你还要瞒朕!”   成帝将手中的折子一把摔到案几上,发起火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晋承安之所以一拖再拖,就是为了和人私会。   没下圣旨前,晋承安是和人私相授受也好,和人暗定终身也罢,不过一介臣子,他也不管臣子私底下的生活。   可如今圣旨已下,晋承安还无视自己,经常和人私相授受,若不是暗卫将这些呈上来,放到成帝的案几上,成帝怕是要被蒙蔽过去。   “飞扬,你那好儿子一天到晚在做什么你真当朕不知晓吗?”   宁王的额头上开始冒起细细密密的冷汗,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朕念旧情,想着承安乃是朕的侄儿,他做的这些出格的事情,只要于家的女儿还没嫁入宁王府,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们念了旧情吗!”   若说刚才成帝只是想听宁王说什么,现在他便是真的动了肝火。   宁王一家也太不知足了些。   受了一顿训斥的宁王,不知该说什么,成帝看着他那畏手畏脚的样子就心烦。   大手一挥,让他赶紧退下,等宁王走了之后,成帝才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你看看,这一个个,每天都在算计,算计别人,也算计朕,还有没有人把朕放在心上。”   成帝和德公公说道。   德公公一扶手,慢慢悠悠地说:“那是宁王把陛下当成家里人,只有对待自个的家里人,才敢这样冒犯。”   “行了,不要再为他们解释,朕看宁王,就是因为这些年朕对他太好了,所以才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   德公公不再说话,老实站在一边伺候着,像是不存在一般。   宁王出了御书房后,那佝偻的腰瞬间挺直,丝毫看不出来刚还在御书房里痛哭流涕过。   他坐上轿子回宁王府,刚到家就看见宁王妃和晋承安在家里翘首盼望着他。   一见到他楼面,晋承安赶忙问:“父王,圣上怎么说。”   “怎么说,你说能怎么说!”   宁王坐下,宁王府忙把茶放到他手里。   “我早就跟你说过,圣旨就是圣旨,既然圣上铁了心要你娶于家的女儿,你就老老实实的少和柳莺莺来往。”   第38章   宁王一回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这让晋承安心里又恨了一分于将军的女儿。   要不是她,自己怎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晋承安艰难看着宁王,挣扎道:“父王,我只想娶莺莺。”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宁王气得又是一巴掌拍到桌上。   宁王铁青着脸色,苦苦教导他:“我知道你与柳莺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安儿,你也该长大了。”   宁王叹口气,无奈道:“纵观朝中局势,圣上早就不满于将军一家独大,此时把于将军的女儿许配给你,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制衡于将军,将她的女儿作为质子留在京中。”   “可是,这就可以牺牲我的幸福了吗?”晋承安违抗:“就因为圣上想要制衡于将军,就要牺牲我的正妃之位,将它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让我喜欢的人受委屈。”   “啪!”   宁王一巴掌扇到晋承安的脸上,黑着脸道:“还不住口,圣上的决断岂是你能妄议的。”   晋承安捂着脸,红着眼睛看着宁王,敢怒不敢言,最后愤愤离去,徒留宁王与宁王妃在府里。   宁王看着这逆子拂袖而去,气得心肝直疼,捂着心口直喘气。   宁王妃瞧见了,赶忙来为他顺气,宁王妃埋怨道:“老爷,你又何苦和安儿置气,这一回他也是受了委屈。”   宁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受了委屈吗?可是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去,那是圣上的决断,我们身为臣子只能听命行事。”   “唉。”宁王妃叹道:“身为皇家人,终有不得已的事。”   两人一起叹气连连,也不知怎么才好。   而回到家的于清婉,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她只知道,今天又给晋承安找了麻烦,她的心情就无比的愉悦。   本该在家养伤的宁王世子晋承安,怃然出现在街上,这事要是传到成帝面前就够他喝一壶。   但笑过之后,于清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晋承安私底下出入大皇子的府邸,他是投靠进了大皇子的麾下吗?   若是如此,宁王一家就有意思极了。   老子帮成帝做事,小的却投靠了大皇子,一家人分成了两家势,若是对上了,那得多漂亮。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响,于清婉出门去看。   就看见街坊邻居都往街上涌去,她出去随手拦下一人,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邻居知道于清婉是新来的,不知道京中的趣事,和她说道:“武举要开始了,大家都去看热闹呢。”   武举?   印象中好像裴常安提过这件事情,于清婉不由自主跟着人群往外走去。   考试点已经集结了许多人,整齐有序排列在一起,等待外场考试,于清婉挤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队伍之中的裴常安。   他身穿宝蓝色劲装,和其他人比起来异常轩昂,含笑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远处的靶子一排排立着,第一组考试的人已经站在线外,蹲跪在那里,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射出手中的箭矢。   第39章   于清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的,脚下像是生了根,挪不开步伐。   她看着第一排的人射完箭,又轮到第二排的人,一轮一轮,直到裴常安蹲跪到线外,目光落到他身上。   不过五十步的距离,想来不会难到他。   果不其然,裴常安沉稳地握着弓箭,捏着箭尾的手一松,箭矢破势如竹扎到把心的正中。   一箭两箭……十只箭接稳稳扎到把心上。   于清婉这才舒出一口气来,她才知道自己竟让为他紧紧捏了一把汗。   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于清婉松开紧握的手,转身离去。   刚站起来的裴常安往人群里看去,恰好看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抹温意。   武举的考试一共三场,今天乃第一场,于清婉回到院子里,捡起远离散落的柴枝,无意识地在上面刻下一条印记。等她刻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随后把柴枝丢到柴堆里。   第二天,于清婉来到公主府,躲在宗卷室里整理东西,便听到外面的小姑娘们又在低声讨论。   “你们说,这一届的武状元会是谁?”   “昨天我看到有个俊朗的小公子,我真希望是他。”   “听说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也参加了武举。”   “什么?最近礼部侍郎不是陷入官司了吗?他家大公子还有闲心参加武举?”   “你这就不懂了吧,假如大公子成功夺得武状元,哪怕这次礼部侍郎被贬下去,他日还有东山再起的余地。”   不得不说公主府里的这些侍女都和外面的不一样,眼界总是要高上几分。   但上辈子的武状元是裴继之,那个给了她最后一击的男人,想到这,于清婉不由为裴常安叹息。   可惜了。   武状元另有他人,哪怕裴常安的表现再好,也拿不到本届武状元。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她在参加武状元的人里扫了一圈,也没见着戴面具的男人。   这裴继之,藏得也是够深。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还是如此。   上辈子的裴继之在考上武状元之前,也是潜伏颇深,无论哪方人马都没注意到他。   她曾听偷听过晋承安和宁王的谈话,本届武状元他们也安排了人去参加,只可惜没能通过第二场笔试,铩羽而归。   今天下值时,于清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她去买了两斤烧酒和一只烧鸡,慢慢踱步来到裴常安的院子前,正好看见裴常安在院子里打拳。   裴常安见了她手里的东西,笑了笑:“姑娘这是来找裴某喝酒来了?”   于清婉拎着酒,不急不缓进到他院中:“下一场考试什么时候。”   “三天后。”裴常安擦擦脸上的汗水,开了小院门,迎她进来。   “我去洗漱一番,姑娘你请自便。”   说完他往厨房那边去,于清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进了他会客的厢房里,把烧酒和烧鸡摆上,等候他洗漱完了之后过来。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裴常安带着满身的清爽过来,看到桌上已经摆好的东西,他笑道:“说起来这还是裴某第一次被姑娘请客。”   第40章   于清婉没看他,端起酒杯和他碰杯。   “假如……”   话没说完,于清婉顿住,她也不知道怎么同裴常安说。   是告诉他,你们这一届武状元的榜首不是你,是一个叫裴继之的人吗?   且不问还没发生的事情自己怎么知道,现在裴常安还未考完,自己来说这些丧气话,也不利于他考试。   “姑娘有话直说便好,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吞吐。”   裴常安为她续上酒,又和她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于清婉摇摇头,她道:“没事,是我想岔了。”   她也饮尽杯中的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头往下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辣辣。   裴常安又为她续上,也给自己的杯中斟满。   “姑娘这是遇着心事了?”   于清婉摇摇头,心事谈不上,只是想感叹自己知前事,所以更加知道裴常安的前路有多难。   她撕下一块鸡腿递给裴常安,也给自己撕下一只鸡腿。   “庆祝你考完第一场,等第三场考完,你拿了武状元,我们再庆祝庆祝。”   裴常安接过鸡腿,受宠若惊道:“姑娘还愿为我庆祝?”   于清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前提是你考上武状元。”   虽然这一回武状元不属于你。   酒足饭饱,天色也愈发的变暗,于清婉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离去。   裴常安也是同样的一身酒气,他见于清婉要离开,跟在她身边一起往外走。   起先于清婉以为他是要送自己离开,但走着走着,走过了一条街道,裴常安还跟在她身边,她不禁侧过头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   裴常安走在他的右侧,带着酒气道:“送姑娘回去。”   于清婉想了想:“你是不是想跟我回去,摸着我家地址了,好随时过来蹭饭?”   她满面潮红的举起手来指着他,在裴常安眼里,耍着小酒疯的她别有一番可爱。   “姑娘醉了。”   “我没醉。”   于清婉一甩手,摇摇晃晃往前走。   “我怎么可能醉了,区区烧酒,怎比得上烧刀子辣口,我能海饮一斤烧刀子,不可能醉。”   边说她还边比划,那模样,说得跟真的一样。   忽然她踩到一块石头,不小心崴脚往旁边扑,裴常安忙过去接住她。   当消香玉软落入怀中的那一刻,裴常安的脑子空了一秒。   怀里的人还在挣扎,酒气顺着她的鼻息喷洒在裴常安的耳侧。   “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于清婉抬起手来捏住他的耳朵,冰冰凉凉的手触碰到烫人的耳廓,像是被火灼了一下,于清婉手缩了缩,又握了上去。   不得已,裴常安握上那只作乱的手,将她禁锢在怀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的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仿佛一碰就要化了。   “姑娘,你真醉了。”   半哄半抱带着于清婉往前走,裴常安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先前不拦着她些。   要是拦着她些,此刻自己也不会这般为难。   “我没醉!你怎么总说我醉了。”   于清婉摇摇晃晃蹿出他的怀抱,在无人的街道上,竟然打起了醉拳。   第41章   于清婉收了拳,裴常安正要上前,忽然于清婉看了看他,面露不满。   走过去才听见她小声呢喃:“烦人。”   裴常安:“……”不能和醉鬼计较。   好不容易裴常安近了她的身,于清婉忽然摸着他的脸道:“真是个小可怜。”   裴常安:“……???”他怎么就可怜了?   他几乎是连哄带骗地说:“是是是,我是小可怜,姑娘的家在哪里?”   晕乎乎的于清婉看了看街道,歪歪曲曲指着前方:“从这往前走,路过三个路口……不对,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的住址。”   裴常安:“……”算了算了,先带她走过是哪个路口再说。   平时这段路走过去只需要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今天带着一个醉鬼走,硬是走了接近半柱香的时间。   锵锵过了三个路口,累得裴常安一身大汗,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不让于清婉喝这么多。   此刻于清婉已经不耍酒疯了,安安静静伏在裴常安的背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裴常安侧回头小声问她:“姑娘,接下来怎么走?”   睡得已经有些迷糊的于清秋蹭了蹭他肩膀,低低地细语道:“再往左拐,直走两个路口,第一个小院就是。”   说完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裴常安认命朝她说的地址前行,空旷的街道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荡,月色下,将他们俩合二为一的影子拉得老长。   靠近于清婉的住所,不大的小院漆黑一片。   裴常安推开栅栏门,摸黑进入房间里,把于清婉放下,不做半刻钟的停留,径直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立即往回走。   他一走,屋子里的于清婉立刻睁开了眼。   黑暗中,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反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于清婉闻了闻空中浓烈的酒气,有她的,有裴常安留下的,起身站到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于清婉知道,裴常安还没有走远。   不能点灯,怕裴常安知道自己装睡,她就那样伫立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的漆黑,一直到估算裴常安已经离去,她才去厨房烧水。   第二天天不亮,于清婉就起床出门,她决定帮一把裴常安。   她踏着清晨还未散去的弥星,早早来到裴常安的家里,裴常安此刻正蹲在井边,用柳枝沾着盐清洗牙齿。   他瞧见了于清婉,手中动作停下,露出抹笑来:“姑娘早,昨日可睡得安稳?”   于清婉一言不发走进去,在心中坐了莫大的决定,她说:“进屋,我有要事要同你讲。”   裴常安看了看她,快速刷完牙,随后一抹嘴边的水渍,跟着她往屋里走去。   于清婉神色自若坐下,看着裴常安道:“不知裴公子下一轮的考试准备得如何了?”   裴常安笑了笑,道:“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在下虽不说准备充分,但也是信心十足。”   看他自信的脸,于清婉食指在桌上轻扣。   “公子若是信得过我,这两天抽空了解一下于将军的那场败战吧。”   第42章   裴常安看着她:“姑娘这是何意?”   他不知道于清婉为何无缘无故帮自己。   他与她之间,说是朋友,却是由自己全权主动;若说是陌路人,却又有共患难的情谊。   于清婉看了一眼他,别过眼神去。   “不想让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拿到武状元,所以裴公子切莫辜负我的一番心意才是。”   与其让裴继之拿到武状元,不如让相识的裴常安夺得头筹,起码裴常安与自己还有交情在。   “姑娘突然的好意,让常安心中惶恐,姑娘不妨说说,帮在下需要什么条件。”   裴常安清醒着,无缘无故的帮忙,总该是有目的。   于清婉也的确有着目的,她道:“若公子夺得头筹之后,我希望公子能够去争一争禁卫军统领的位置。”   禁卫军统领,掌握皇城里的安全,若是把这个位置的人变成自己的人,那自己的行事也要便宜一些。   裴常安听到禁卫军统领一职,心中诧异万分。   前些日子他曾和七皇子商谈过,若是能夺得武状元的头筹,目标便是禁卫军统领一职。   他若拿到这一职,对七皇子而言,便是深宫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裴常安拱手:“如姑娘所愿。”   达到目的之后,于清婉离开裴常安的小院,去往公主府。   几日后,武状元的名单下来,于清婉下值之后,便往集市的公告栏去。   就看见,武状元榜首赫然写着裴继之三个字。   她脸色一白,即便自己这般帮助裴常安也无济于事吗?   该发生的,不论她怎么改变,都改变不了吗?   压下心中的烦忧,于清婉快步往裴常安的小院走,还没走进,就听见吹锣打鼓的欢庆,她脚步一顿,没再往前,反而是往自己的家去,等夜幕降临之后,才又来到裴常安的小院。   裴常安的家里灯火通明,想来是在等她。   于清婉悄然推开门进去,就看见裴常安满面喜色坐在屋子里,桌上还摆了一只烧鸡,两坛烧酒。   “公子好兴致。”   走过去落座,于清婉看着裴常安。   裴常安脸上的喜色不掩,他端起酒坛为自己斟满,再给于清婉倒上一杯茶水。   “裴某幸不辱命,特意等姑娘前来。”   想到什么,于清婉脸色一白,放在桌下的手不由收紧握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常安,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颤:“你……是裴继之?”   裴常安腼腆的笑了笑,他道:“在下裴常安,字继之,常安乃是家母常换的名讳。”   竟然是这样!   裴常安就是裴继之!   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帮了自己的仇人,拿到了武状元。   于清婉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裴常安隐约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问:“姑娘,你……”   “你别说话。”于清婉抬手打断她,怎么都不能信。   裴常安怎么能是裴继之呢?   她颤抖着双肩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裴常安跟着她的步伐,面上十分担忧。   “姑娘……”   “我叫你别说话!”   第43章   出了小院,于清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踉跄几步,堪堪扶住木门框,自己才不至于坐下去。   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竟然帮助了仇人。   这是怎样一个笑话?   裴继之跟在身后,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于清婉听到他高中后,不但没有喜悦,反而面色苍白。   看着她扶着门框而站,指甲深陷木头之中,每个关节都失血发白。   裴继之想叫她,可又想起她不让自己说话。   他的手举到空中又放下,顿时有种束手无策的局促。   于清婉不是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曾收敛脚步,一步步向着自己逼近。   当他抬手要拍她的肩膀时,于清婉厉声道:“别碰我。”   说完她往外走,留给裴继之一个决绝的背影。   漫无目的在城中游走,于清婉看着街边小贩收摊准备回家。   偌大的京城,她却感到空空荡荡,找不到归途。   走着走着,一直走到将军府的外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到了何处。   刚想离去,一道声音叫住她:“婉婉?”   就看见于清和从骏马上翻下身来,捏着马鞭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于清婉当即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四周没人,才道:“在外面不要和我相认。”   于清和拉住她往将军府内走:“你放心吧,四下无人,不会出什么乱子。”   进了将军府里,小莲已经坐在饭厅等候,她见到了于清婉,脸上划过惊喜,雀跃地朝她奔来。   “小姐,你回来了?”   此刻于清婉只能勉强扯出虚弱的笑容,她对小莲点点头:“嗯。”   她的反常于清和和小莲都看在眼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焦急。   吃过饭,于清和叫于清婉到他房里一叙,于清婉提不起什么兴趣,但还是顺从的跟着于清和。   “婉婉,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于清和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中,斟酌着用词,询问道。   “啊。”于清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已然影响到了周边的人。   她摇摇头:“没什么。”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哥,假如你帮了你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于清和沉思了片刻,回答道:“不论对方是不是我的仇人,起码在帮他的那一刻,我是快乐的。”   于清婉微楞,在帮裴继之的那一刻,她快乐吗?   不,她不快乐。   本来她就是报着别样的目的在帮裴继之,只不过没想到恰好帮的是他而已。   现在仔细想想,裴继之是七皇子的人,上辈子他不露山不露水,在京中迅速站稳脚步,并成为朝中的新贵,未必没有七皇子的手笔。   这样看来,七皇子倒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么无用。   哀伤一时,于清婉很快就振作起来。   现在她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和裴继之计较这么多,这辈子她帮了裴继之,那么在裴继之那里,即便成帝再次让他来对自己下手 ,恐怕裴继之也会掂量掂量。   这是好事啊。   第44章   放下手中的茶杯,于清婉抬头道:“是我想岔了。”   现在时间紧迫,她哪有什么时间来哀伤。   放下心中的记挂,于清婉问于清和:“哥,近日你可上朝堂?”   于清和点头,自从进京之后,他也得像那些个朝臣一样,日日上朝。   于清婉又问:“礼部侍郎的案子现在如何了?”   不知为何,于清和下意识觉得,这件案子似乎和于清婉有关系。   但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一瞬,他便摇摇头,抛却这个想法。   婉婉虽然是个有想法的人,但礼部侍郎的老家在青州,山高路远,她的手就算再长,也管不了那么远的事情。   他道:“现在圣上已经把案子交给七皇子殿下审查。”   又是七皇子。   最近的案子成帝都爱交给七皇子来处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   她出言提点道:“哥哥要是得空,和七皇子殿下走近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你是说?”   于清和眼露惊讶。   这些年来,七皇子殿下宛如透明人,一直在修书,并未有过他与朝臣走得太近的消息。   但于清婉的意思,分明是他有了夺嫡之意,且让自己支持七皇子。   “婉婉,此时非同小可,你可知晓?”   于清婉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上打转,她坦言:“现在长公主已经归属到七皇子殿下的麾下,新晋武状元亦是,七皇子殿下将会是后起之秀。”   于清和的抓紧自己的衣角,大拇指在衣角上摩擦。   如此看来,七皇子虽然没能将六部收为己用,但有长公主在前,可不比六部的势力差。   他问:“婉婉,你的意思是让咱家都支持七皇子?”   于清婉点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上位,对于于家而言都不是什么好君主。   但七皇子殿下不一样,现在他手上暂无什么人手,若是在此时得到于家的相助,于家定有从龙之功。   “不行,此时我需要和父亲商议,不得半点马虎,这一错,可是要赌上于家所有人的性命。”于清和谨慎道。   于清婉早就料到于清和会这样说,她的哥哥,向来谨慎小心,若是无绝对的把握,绝不会迈出那一步。   “哥,此事迫在眉睫,况且,父亲一定不会允许我们有不忠君的想法。”   于清婉垂目道,她了解于父,在成帝没有露出半点马脚之前,于父怎么都不会相信成帝会对于家有杀心。   可是,这一次的武举便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武举殿试策论,考的便是于父此生唯一的一场败仗。   成帝是要宣扬他的败绩,从而压制住于父在百姓心目中不败战神的地位。   只是这一切于清秋都不能和于清和说,她无法解释自己是从哪里得知考题一事。   于清和却在此时问道:“婉婉,这些是不是和你之前做的那个梦有关系?”   于清婉点点头:“是。”   “那好。”于清和下定决心,“既然你梦中也出现了这些,哥哥便听信于你,前去投入七皇子殿下的麾下。”   第45章   和于清和商谈完后,于清婉不安定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离开将军府,她又去往裴继之的小院。   他还如她离开时一般站在院子里,没有动弹。   “假如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院子里站一宿?”   她跨步走进院落,但却不走进,明显忌惮着什么。   见她回来了,裴继之面上露出三分喜色:“姑娘,你……”   于清婉抬手打断他。   “我来是有要事想同裴公子商谈,若公子有空,不知可否一谈?”   裴继之带着她往里面走:“姑娘要谈,裴岂敢拒绝,姑娘里面请。”   桌上还摆着裴继之买来庆祝的酒菜,于清婉看了一眼,将目光别向别处。   她落座后,裴继之给她续上一杯酒:“姑娘若不嫌弃,小酌一杯。”   于清婉手落到杯子上,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握在手中把玩。   这才短短几日,想不到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坐下畅饮。   “公子可知,七皇子殿下审礼部侍郎一案还需要多长的时间?”   裴继之一顿,边夹菜边道:“怎么,姑娘是有什么打算吗?”   于清婉摇摇头:“我想七皇子殿下现在可用的人不多吧?”   正如于清婉所说,七皇子手中的人马,着实不多,但礼部本是大皇子的人马,若能拉下一个,到时候推一个清流上去,只要对大皇子有害,那便是对七皇子殿下有利。   “不出三日,一定能拿出结果来。”   三日,和于清婉估算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于清婉放下礼部侍郎,又问:“不知公子对宁王府一家如何看?”   裴继之沉吟片刻,道:“宁王这只老狐狸,盘踞在朝中多年,始终对圣上忠心耿耿,想要拉拢,可实属不易。”   于清婉却嗤笑一声,道:“若七皇子殿下要拉拢宁王那老匹夫,劳烦公子早日告知,我一定趁早离去。”   “上京前,你说要手刃的仇人,便是宁王府?”   裴继之后来和七皇子汇合之后,便差人去查过于清婉的过去,只可惜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般,过去皆被人抹去。   后来见她在长公主府裴继之便知晓,这些应该是长公主的手笔。   于清婉抬眼看他:“公子怎会这般想?我与宁王府,有何交集?”   裴继之饱含深意看她一眼,没有反驳她的话。   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缘无故。   但她不愿承认,那就不承认吧。   他说道 :“长公主向来和宁王府不对付,殿下既然已经和长公主合作,便断然不可能再去拉拢宁王,殿下犯不着为了一个宁王得罪长公主。”   “是吗?”   这倒是让于清婉高看七皇子几眼。   “那我再送公子一个好消息,宁王世子晋承安,前些日子秘密暗访了大皇子的府邸,恐怕宁王世子已经倒向了大皇子。”   裴继之挑眉,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宁王一直是圣上面前的一座忠心耿耿的山,若是宁王世子倒向了大皇子,参与到这场夺嫡战斗之中,那么扳倒宁王,也是指日可待。   第46章   “多谢姑娘。”   裴继之道,不论于清婉有何目的,但她始终给自己送来了好消息,这对他,对七皇子而言,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虽然于清婉口口声声说和宁王府没仇没怨,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于清婉和宁王府定有不死不休的仇才是。   现实在狩猎场一意孤行伤了宁王世子,后来京中街上那场闹剧裴继之也是知道的。   联想起她上京时说的话,裴继之基本上可以肯定于清婉与宁王府有仇。   但裴继之并不打算揭穿她,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藏在心里便好。   和裴继之交代完,于清秋便离去,留下裴继之对着一大桌子菜。   在暮色中走在街道上,于清婉抄着近道。   快要到家前,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表哥,你真的要娶于将军家的小姐吗?”   依依河柳畔,两个相拥在一起,站在岸边,接着这快要淡去的夜色遮掩身形。   “莺莺,你知道我的心中只悦于你,我也不想娶那劳什子于将军的女儿。可是,圣旨难为,我也没了办法。”   于清婉躲在矮墙后,听着这二人的话忍不住作呕。   再见晋承安和柳莺莺,还是那样令人心生不满。   就听见柳莺莺带着哭腔道:“既然如此,表哥还来找我做甚?”   她轻轻推了晋承安一把,那力道小得仿佛在替晋承安挠痒痒似的。   晋承安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信誓旦旦道:“莺莺你这样说,让我十分心痛,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即便如此莺莺也要怀疑我吗?”   那边的柳莺莺啜泣几声,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中:“表哥,莺莺也知你艰辛,可是,因为你的婚事,舅舅他最近已经在为我挑选人家了。”   “莺莺!我不许!”晋承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喊着:“我这就去求母亲,让她上门去提亲。”   “表哥,你还为将于小姐娶进门,又怎可为我去提亲。”柳莺莺伏在他怀里低语,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你要是这就去舅舅家为我提亲,这不是打于小姐的脸吗?”   “管她作甚,不过是被塞到我府上的一个女人而已,日后她到了我宁王府,不也得看我宁王府的脸色过日子?”   伏在他怀中的柳莺莺微微翘起了唇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表哥……”   她含泪抬头,落在晋承安眼中,便是无比的楚楚动人。   矮墙后的于清婉快被这对苦命鸳鸯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说得好像是她求着嫁入宁王府似的。   要不是这一纸圣旨,上辈子的她依旧在塞北逍遥快活,大口饮酒大口吃肉,而不是在这京中被宁王府上上下下蹉跎三年!   她蹲下捡起石块,瞄准柳莺莺弹出去。   柳莺莺脚下吃痛,往河中倒去,仓惶落水。   “救……救命!”   柳莺莺在河中沉浮,于清婉到要看看,晋承安身负重伤,愿不愿意为了柳莺莺伤上加伤!   “莺莺,你坚持住,我马上来!”   第47章   晋承安竟不管不顾跳到河里去。   于清婉顿时情感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晋承安对柳莺莺自始至终都是一心一意。   可惜了,成了成帝的走狗。   看了一会于清婉便不看了,临走前她看到晋承安的随从纷纷像下锅的饺子,一个接一个往河里跳,她不免有些遗憾,要是淹死了那两个人才好。   侍从跳到河里将两个人捞起来,晋承安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肩膀上的伤处浸透出斑驳的红色,侍从脸色大变,立马带着晋承安回宁王府,徒留柳莺莺一个人在原地哭泣。   原本晋承安的伤势就未恢复,现在骤然被冷水一泡,当晚便发起烧来。   宁王府通宵达旦灯火未熄,到天亮的时候,大夫走出来对宁王摇摇头,叹口气便离去。   老宁王踉跄一部,险些跌倒,幸好有宁王妃将他扶住,他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话还未出口,两行浊泪流了下来:“我儿啊!”   宁王妃这才意识到什么,两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于清婉接到消息的时候,脸上一阵诧异。   晋承安就这样死了?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将她包围,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其他的人,这人就这么死了?   但诧异之后,于清秋又重新振作,晋承安死了,宁王府还没倒,成帝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她展开手中的信纸,轻轻吹了吹,吹干上面的墨迹后,小心叠入信封内封好。   出门前,她将信封装在袖袋里。   去公主府的路上,她顺势绕到了宁王府前,就看见宁王府已经挂起了白绸,陆陆续续有宾客前去吊唁。   她刚到公主府,长公主便差阿七来请她过去。   “宁王世子晋承安疫了,你可知晓?”   长公主眼下残留青乌,看来是一夜未眠。   “属下今日路过,看到了宁王府已经挂起了白幔。”   长公主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威严顿时铺散开来:“是不是你?”   发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于清婉,于清婉面不改色地回道:“属下无能,并做不到危害宁王世子一事。”   “昔日在狩猎场,你尚且敢伤承安,现在你说不敢危害承安,你觉得我会信?”   于清婉垂下头去,眼中闪过探思。   长公主与宁王世子并无太大焦急,不管是上一回还是这一回,长公主都一副要拿自己开罪的样子?   “回长公主,属下确实不知此时,昨日裴公子高中状元,属下去恭贺裴公子,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询问裴公子。”   长公主恨恨,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昨日于清婉和裴继之在一起,根本□□无暇,但还有谁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害晋承安?   别人不知晓,她却很喜爱晋承安这个侄儿。   晋承安从小便乖巧懂事,对比其他的皇子,更是可爱。   如今晋承安去了,她心中苦痛难耐。   “下去吧,暂时不要来公主府了,我不想看见你。”   长公主这是要驱走于清婉,可她却不知,于清婉早就动了要离开公主府的想法。   第48章   于清婉离开长公主府后,径直来到将军府。   她四下张望,无人在意她的举动,她没入将军府的小门里,去往小莲的房间。   小莲还是那样,坐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矩地在绣荷包,比她像个大家闺秀多了。   “小莲。”   她轻唤一声,小莲抬起头来,看到她后严重迸发出浓浓的惊喜的意味。   “小姐,你回来啦?”   小莲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过来。   于清婉点点头,说道:“宁王世子死了。”   顿时小莲脸色一凝,疑惑下是掩饰不了的惊喜:“宁王世子死了?那是不是小姐你就可以回来了?”   于清婉摇摇头,此时京中局势不明,她不能冒险。   现在有小莲在将军府里代替她,她能更好的在外行走。   见她摇头,小莲脸上的惊喜褪去,变作担忧:“小姐,现在你都不用嫁给宁王世子了,为什么还不愿回来?”   “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回来。”   安抚住小莲,她又问:“我哥呢?在不在府里。”   小莲点点头:“少爷今日一直在府里。”   于清婉这又往于清和的房间走去。   当她刚要抬手敲门,于清和向内拉开房门,看到门口的于清婉也是一愣。   “哥。”   于清和四下看了看,侧过身对她说道:“进来说话。”   他谨慎关上房门,回道便道:“你知道宁世子死了的消息吗?”   于清婉点点头,她道:“哥你这是……”   “于情于理我都得去宁王府吊唁。”于清和坐下,皱着眉头道:“这宁王世子也真是晦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和我们于家定下婚约后死了,以后京中的人该怎么想你的名声!”   现在说出去,谁不说于家小姐有克夫的名头。   于清婉倒是没想这些,现在只要能让小莲不代替她嫁入宁王府,名声有损算什么。   更何况,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她就回边塞去,以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生活多逍遥多自在!   “听说,宁王世子还是出去和人幽会,才会落水导致伤势复发人没了,真是晦气!明明要娶我于家女儿,还出去和人幽会,是把我于家置于何地!”   于清和越说心头越不忿,真是恨不得夺起长剑去刺晋承安几下才好!   “哥,是祸也是福,起码婚事应当取消。”   于清和瞥她一眼:“现在你当回来了吧?”   于清婉摇摇头:“不急,话说我让你去投靠七皇子殿下你去了没?”   “还没有。”于清和道:“现下事多,还没来得及去。”   “暂时别去。”于清婉说:“现在老宁王痛失独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趁现在我们还在暗处,不要那么快暴露底牌。”   “嗯,哥听你的。”于清和道。   兄妹两闲聊了一会,于清和便去宁王府吊唁。   谁知他到宁王府不久,就被宁王赶出府来:“你于家一门丧门星,要不是和你家订下婚约,我宁王府为何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49章   宁王府这是要把克夫的名头按在于清婉身上!   于清和气结,没想到宁王府这么不要脸。   为了于清婉,他也顾不上脸面,站在宁王府门口打骂到:“谁不知晓你儿子是在外面和人幽会,才会落入水中不治身亡,你儿子婚前就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现在还想把罪名按在我妹妹身上,我呸!”   老宁王捂着心口,指着于清和颤抖着手,‘你’了半天‘你’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也不想想,他一个京中文臣,怎么可能骂得过常年混迹在军营里的于清和。   这头于清和没等到老宁王回复,插着腰站在宁王府门口骂,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就冲你这家风,你儿子还没成婚就在外面勾三搭四,我妹妹要是嫁过来,不知得受你家多少蹉跎,现在你还敢骂我妹妹,我呸,要说我你儿子死得真好,免得我妹妹嫁过来守活寡。”   一句一句骂言像针一样刺入老宁王的耳力,他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   不一会,于将军家的儿子气昏了老宁王在京中传遍。   对此于清和是不在意的,等过些日子他便要回塞北,京中对他的传言为何又如何?   只要不让于清婉背上骂名,他的名声如何他根本不在意。   当晚,老宁王病危的消息送进了宫里,成帝知道后,一巴掌拍到案几上。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事!”成帝和德公公讲道:“于家和宁王结亲不成,现在到结出仇来了。”   德公公扶扶手:“是他们不懂圣心。”   “罢了,摆驾,去宁王府。”   “是。”   成帝来到宁王府,宁王妃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见到成帝,慌忙叩拜,成帝让德公公将她扶起来:“皇嫂不必行次大礼,皇兄现在如何了?”   一提起老宁王,宁王妃就泣涕连连:“王爷他……”   这时,守在里面的太医出来,对皇帝和宁王妃摇摇头:“微臣尽力了,陛下和王妃进去同王爷说说话吧。”   宁王妃趔趄后退,几近摔倒,幸得后面的婢女搀扶,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成帝率先进去,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老宁王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微微发紫。   “皇兄。”成帝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眼眶红了些。   老宁王看到成帝,喘着粗气:“陛……陛下……”   刚喊完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宁王妃见状,哭着跪在地上:“请陛下为我们做主!”   “皇嫂放心,朕一定会为皇兄讨一个公道。”   成帝回到宫中,立刻让人去逮捕于清和,等于清婉收到消息的时候,于清和已经被关押在大牢之中。   当即她什么也顾不上,趁着夜去找裴继之。   裴继之正要入睡,披着袍子给她开门,头一回见到一向冷静的她,面上挂满了担忧。   “姑娘这是?”   于清婉一把抓住他:“帮我。”   这下裴继之便知道,出事了。   于清婉对他说:“于将军之子因和老宁王对骂,把宁王气死,现已被关押进大牢里。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第50章   “你别急,好好同我说说。”裴继之说道。   但于清婉哪里能够不急?   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他,快速道:“这是三皇子通敌的证据,我近日才查到,帮我想办法递给成帝,宫中一乱,他自然记不得于清和的事情,倒是我想办法进去把于清和替换出来。”   “等成帝想起来的时候,牢中之人已换,届时他在想做什么,也不能伤于清和半分。”   “你们若能帮我办成此时,从今往后于家极其麾下将士,任凭七皇子差遣。”   她就像是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将在腹中打好的草稿一一述来。   “你究竟是谁?”裴继之问道。   事已至此,于清婉也顾不上什么隐藏身份:“我乃于将军之女,于清和是我兄长。”   原来如此,这下京中发生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裴继之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救出兄长,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便要离去。   于清婉看着他往外走,忽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裴继之站在原地没回头,他笑声朗朗:“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候,但姑娘给了我机会,我更应该珍惜才是。”   他转过身来,目光柔柔:“早在上京来的路上,裴某就心悦姑娘。”   这……   于清婉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幸好裴继之也没打算为难她,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只留于清婉在房内忐忑。   他再回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于清和。   于清和见到于清婉,知道裴继之没骗自己,他道:“多谢裴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裴继之目光柔柔看着于清婉:“现在你打算如何?”   “京中局势杂乱,我打算明天一早带我哥离开。”于清婉回答到。   “也好。”裴继之点点头。   如今三皇子的罪证依然到手,接下来七皇子只要蚕食掉七皇子的势力,便和大皇子有得一争。   第二天天不亮,一辆没有家徽的马车缓缓驶出京城。   三年后。   朝中局势乱不可言,幸好对塞北没什么影响。   一日一日,七皇子在朝中站稳脚,于清婉挺后也只是一笑。   这天,塞北突然来了不速之客,说是要求见于家小姐。   于清婉刚练完拳,不知谁来找寻自己,到了大厅,却看见裴继之站在厅堂之内。   “姑娘,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   写这本文的时候,一开始就只有一个想法。   一个被伤害的女子重生之后会做什么。   只是开文匆忙,没有做好大纲,以至于开篇没多久就感觉写崩了。   匆匆结局,下一本我一定好好写大纲,好好努力。   挥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