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衙役小娘子》 作者:青云上   文案:   1.   青城县难得一见的小美人顾绵绵,千娇百媚、花容月貌,引得无数人觊觎。   县令找人传话,要纳她做妾。   首富来提亲,要娶她做继室。   可偏偏,顾绵绵喜欢上了一个无父无母无钱财的小衙役。   这小衙役穿上衣服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脱下衣服却显得魁梧有力,八块腹肌跟铁板似的,顾绵绵想想就脸红。   她想要摸一摸。   2.   来顾家求亲之人络绎不绝,重生回来的卫景明想着上辈子心上人嫁给别人后,那肝肠寸断的感觉。   为了击退情敌,他白日去顾家报到,进退有度,夜晚却偷偷翻人家姑娘的墙头。   “你怎么又来了,白日不是才见过?”顾绵绵手提油灯,看着墙头上坐着的男子,小脸娇俏,略带赧色。   卫景明嘴笑噙笑,跳下墙头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结实的腹肌上,“你不是想摸一摸,来吧!”   顾绵绵脸更红了。   3.   正当全县人都感叹顾绵绵这朵鲜花白瞎了时,咸鱼小衙役卫景明忽然就立功了,   然后一步步高升,没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的人都知道,卫大人每日勤练不辍,就是为了保持那八块腹肌,至于原因大伙儿都不知道。   卫大人心想,我媳妇喜欢,我就得练!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绵绵、卫景明 ┃ 配角:顾季昌、薛华善、吴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娇娘和她的腹肌美男   立意:幸福生活是奋斗出来的 ========= 第1章 强按头昏官欺人   初春的微风吹起,青城县桂花巷口顾班头家里的氛围有些沉闷。   顾班头顾季昌今日没有去衙门,正坐在正房门口唉声叹气。他的浑家阮氏也陪在一边,抱着五岁的儿子顾岩岭紧锁眉头。   夫妻两个这边愁云惨淡,厨房里,顾季昌十五岁的女儿顾绵绵正系着围裙飞舞着小锅铲,把锅里一道蒜苗炒腊肉往盘子里铲。   正坐在灶下烧火的顾家养子薛华善悄悄抬头,担忧地看了顾绵绵一眼。   顾绵绵瞥了一眼薛华善,“大哥,你别担心,我就不信那县太爷胆子那么大,敢上门抢人。”   薛华善有些气愤,“也不知张大人听了谁的挑拨,非说你有做一品诰命的命。他快五十岁才做了个县令,眼见着升迁困难,就动了歪心思,想让你给他改命。”   顾绵绵哼了一声,“他自家当官当的一塌糊涂,我给他做小妾就能帮他改命?他都能做我爷爷了,别说让我给他做小老婆,给他做老娘我都不稀罕!”   薛华善往灶门里填了一把干草,小声道,“可不敢瞎说,义父还在衙门里做事呢。”   顾季昌在外面听到女儿的话,心里更发愁了。   这个女儿,从生下来就是个美人胚子。才十一二岁上头,整个青城县就没有哪个同龄的姑娘比她好看。许多人话里带刺,说顾季昌下半辈子靠女儿就够了。   顾季昌听着就不高兴,我又不指望卖女儿发家,长得美丑有什么关系!   人前假装不在意,人后顾季昌愁断了肠,这么漂亮的女儿,他一个小小的班头护不住啊!   眼见着女儿越来越漂亮,顾季昌再不肯让女儿出门。   可顾绵绵并不是那种愿意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的文静姑娘,顾季昌不在家时,她偶尔会在薛华善的陪同下偷偷溜出门。   还没出几次门呢,她的貌美之名越传越大,惹得许多富贵人家的浮浪子弟上门,要纳她为妾。   顾季昌自然不肯答应,为此得罪了一大圈的人。   后来,顾季昌看着女儿一手针线活灵活现,且胆子又大,做了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让女儿拜师做了“裁缝”。   此“裁缝”非彼裁缝,谁家有亲人临行前身体有了破口,刚咽气就找“裁缝”缝一缝,体体面面地上路。故而“裁缝”虽然说出去不是特别响嘴,不像仵作是衙门里的人,但也是个积德行善的活儿。衙门里有事了,也时常会叫“裁缝”去协助。   全青城县的人都觉得顾季昌疯了,一个漂亮女儿去学这手艺,以后还怎么嫁人?   顾季昌毫不在意,他家几代衙役,女儿有了这手艺,也算半个公门中人,不比以后靠着男人吃饭好?   顾绵绵十分高兴,拜了青城县唯一的“裁缝”柳大师为师,凭着天资聪慧,没两年工夫就出师了。   原来大家都觉得顾绵绵是个娇软的小美人,现在一想到这小美人手上的活计,后勃颈都凉飕飕的。   顾绵绵从人人争抢,变成无人敢问津。顾季昌又开始发愁,还没等他愁出个结果,前两天,县太爷张大人忽然找人传话,要纳顾绵绵为妾。   这可把顾季昌吓坏了,他亲自去找县太爷回话,说女儿是个“裁缝”,不能做张大人的妾。   张大人有些不高兴,他虽然年纪大了些,好歹也是七品县令,正经两榜进士,顾家女再好看,只是个衙役的女儿,还是个“裁缝”!   张大人当场拂袖而去。   顾季昌急得团团转,县官不如现管,他可以拒绝那些富豪子弟,但张大人他不敢得罪啊。   顾季昌这回更愁了。   这不,今日早起期后他连衙门都没去,他害怕张大人又让人问话。   阮氏忽然小声道,“官人,要不,咱们先给绵绵定门亲事?”   顾季昌用脚搓了搓地面,“这节骨眼上,谁敢和县太爷别苗头。”   阮氏想了想,又神秘兮兮道,“官人,您看华善怎么样?”   顾季昌立刻摇头,“不行,薛兄弟临终前给华善定过亲事,我不能干抢亲这等不体面的事情。”   阮氏也没办法了,她毕竟是个后娘,虽然平日和顾绵绵关系还可以,但这等大事,她一点不敢妄言。   两口子还没商量出个对策,顾绵绵从厨房里出来了,“爹,二娘,小郎,吃饭了。”   阮氏赶紧把怀里的顾岩岭放开,去厨房帮忙端饭。平日里阮氏做饭多一些,今日顾岩岭有些不大舒服,顾绵绵就让她去哄孩子。   很快,一家子都坐在了饭桌旁。   顾季昌味同嚼蜡,他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十分不好受。   这孩子从小就没娘,为保她平安,拼着名声不好,才让她做了“裁缝”,难道最终还是逃不过官吏们的眼吗?   顾绵绵给顾季昌夹了一筷子菜,“爹,您别担心,张大人总要脸面,他还能到咱们家来抢人不成。他来咱们青城县两年多,我估摸着快走了。实在不行,从明天开始我在家里装病,就说我满脸麻子传染人。”   阮氏连忙道,“绵绵,没事不要咒自己。”   顾绵绵犹豫,“我就装一阵子,等张大人走了,再说我病好了行不行?”   顾季昌又看了一眼女儿,缓缓道,“听说张大人升迁无望,要是被平调到别的地方继续做县令,以他的年纪,这辈子怕是都没希望了。这时候哪怕有根稻草,他也会死拽住不放。”   薛华善忽然放下碗,“义父,要不,给我和绵绵定亲?”   顾绵绵瞪大了眼睛,“大哥,你疯了!”薛华善在她眼里就是亲哥,哪里能定亲!   顾季昌摇头,“不行,你身上有亲事!”   薛华善挠挠头,“义父,王家一走七八年,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说不定王家姑娘都已经嫁人了。先给我和绵绵定亲,等张大人走了,就说我和绵绵八字不合,解除婚约就是。”   薛华善和顾绵绵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自然不想看见妹妹掉入火坑。   阮氏也摇头,“华善,你是好心,但此事不可。一来你身上有亲事,二来,定亲再解除,就算等张大人肯放手,绵绵也不好说亲了。”   顾季昌点头,“你二娘说的有道理,还是要想办法让张大人自己打退堂鼓。”   顾绵绵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腊肉,“爹,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传得这么离谱,说我能做一品诰命,咋不说我能做太后娘娘呢!”   顾季昌喝了口酒,“我也不晓得是谁传的。”   阮氏忽然看向顾季昌,“官人,你平日里可有得罪什么人?”   顾季昌的的酒杯顿了一下,“娘子不晓得,要是得罪人,就不会有这事了。”   这话不假,大伙儿都觉得顾家不识好歹,能给县太爷做良妾,多好的事啊,全家都能跟着抖起来。   不光外人觉得是好事,一些自家亲戚也来劝顾季昌,赶紧答应了吧。   等一家子吃过饭,顾季昌硬着头皮去衙门。他才刚走,顾家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只见一位年近三十的妇人倚着门框,大声笑道,“妹妹,姑爷,大喜,大喜呀!”   阮氏一听到这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她那个无利不早起的娘家嫂子又来了!   顾绵绵正坐在正房门口和弟弟一起玩耍,闻言立刻看向屋里的阮氏,“二娘,您快去躲躲,我来应付她!”顾绵绵早看这婆娘不顺眼,想收拾她。   阮氏轻轻摇了摇头,“你叫我一声二娘,我怎么能遇到困难就把你往前推。”   说完,阮氏放下手里的针线筐,从正房里出来迎接娘家嫂子孟氏。   孟氏快步走了过来,拉着阮氏的手笑得脸上开了花,“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阮氏脸上的笑到皮不到肉,“嫂子,喜从何来?难道嫂子有喜了?”   孟氏哈哈笑,“哟,妹妹真会开玩笑,我都大多年纪了,哪里还能有喜。我是贺喜妹妹呢,就要和县太爷家结亲了。”   阮氏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嫂子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们小户人家,可不敢高攀。”   孟氏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顾绵绵,“妹妹还瞒着我,我就说外甥女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去了张大人家里,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连你父母兄弟,好日子也来了。”   阮氏一惊,见顾绵绵眯起了眼睛,立刻对孟氏道,“嫂子快住口,我顾家的女子可不为妾。我看在大哥和侄子们的份上,原谅你今日的胡言乱语,你赶紧走吧,再多说一句,别怪我翻脸了。”   孟氏知道这个小姑子是个清高人,又劝,“我的妹妹哟~”然后是一大堆的规劝之语。   顾绵绵在旁边小声对弟弟道,“小郎,你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   顾岩岭呆住,“姐姐,你要那个做什么?”   顾绵绵笑,“你别管,去拿来就是。”   顾岩岭虽然年龄小,但懂事的很,舅妈说让姐姐给老头子做妾,他心里十分不喜。虽然不明白姐姐想干什么,他还是懂事地去了西厢房。   没过一会儿,他抱着顾绵绵的针线筐蹬蹬蹬跑来了。   顾绵绵看着嘴巴叭叭个不停的孟氏,心生一计,就借你的口,帮我传一些话出去吧。 第2章 树威名拿捏七寸   顾绵绵从针线筐里拿出一块布,快速裹成一个娃娃形状,然后开始缝针。   她一边缝一边对阮氏道,“二娘,明日我要去平安镇接个活儿,一大早就要带着大哥一起走呢。”   孟氏忽然掉转头对顾绵绵道,“哎哟,绵绵啊,你还缝什么娃娃啊。不是舅妈多嘴,你如今有了好前程,这些晦气的东西就别碰了”   顾绵绵继续缝,“舅妈,我们‘裁缝’都是积德行善的。只要我能给人家缝的天衣无缝,让人家体体面面的上路。等我遇到了难处,它们都会回来帮忙。舅妈您看,我这小人缝的怎么样?”   顾绵绵正好在缝小人的脖子,她咧嘴对孟氏笑,一口小白牙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白花花的,再一联想到她刚才说的什么小鬼回来帮忙,孟氏忽然心里有些瘆得慌。   她搓了搓手背,“外甥女啊,赶紧把这东西毁了吧,怪吓人的。”   顾绵绵笑道,“舅妈,这只是个娃娃而已。您不知道,我见到过……”   顾绵绵开始讲自己见过的各种死尸,有腿被砸烂的,有肠子流出来的,有在菜市口砍头的……   阮氏平常听多了,倒不觉得害怕,顾岩岭虽然年纪小,却听得津津有味。正在东厢房学习衙门公文的薛华善听到后,偷偷笑了起来。   孟氏越来越害怕,“外甥女,快别说了!”   顾绵绵忽然拉下脸,表情呆滞,目光迟钝,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句往外道,“阮孟氏,你收了谁的钱,要来坑害顾先生。”顾绵绵在外接活时,人家都叫她顾先生。   而且,她浑身似乎变得很僵硬,手往起抬的时候,感觉骨头像生锈了一样转不动,整个人恍如从地府爬回来的恶鬼,眼神凶恶的要吃人一样。   看这样子,八成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孟氏吓得连连尖叫,“妹妹,快,快赶走它,你们家进脏东西了!”   顾绵绵不肯放过她,伸直了胳膊来掐孟氏的脖子,“阮孟氏,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孟氏立刻吓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根本没发现顾家没有一个人失色。   等她一跑出大门,顾绵绵哼了一声,“胆小鬼!”   阮氏立刻去把大门关上,回来后看着顾绵绵直叹气,“绵绵啊,下回不能再这样装鬼了。”   顾绵绵一边处理那娃娃一边道,“二娘,就舅妈那张嘴,要不了一天,青城县都会知道我被鬼附身了,也不知那张大人害怕不害怕。”   果然,还没一个时辰呢,消息就传到了县衙。   张大人直咂舌,我的天,家里整天闹鬼,多瘆人啊。   旁边的许师爷道,“大人,这事儿若是真的,这些魂灵认‘裁缝’为恩人,顾家女成了张家妾,大人岂不也能受保护?若是谣言,那就更不用理会了。”   张大人点头,“还是老许你想的周到。”   许师爷陪笑,“卑职这是旁观者清。”   张大人又看了他一眼,“再有一阵子,本官任期就到了啊。”   许师爷低声道,“卑职领命。”   正好,听说顾季昌到了衙门,许师爷让人叫他到了自己的公房。   顾季昌进门就行礼,“卑职见过许大人。”师爷虽然没有官位,但因为是县太爷的心腹,底下三班六房的人平日里都是口称大人。   许师爷笑着摆手,“顾班头多礼了,快请坐。”   顾季昌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许师爷喝了口茶,慢声细气道,“顾班头,你家里那个养子,也有十六岁了吧。”   顾季昌抱拳行礼,“多谢许大人关心,小儿确实已年满十六岁。”   许师爷笑,“薛班头当年也是条好汉呐,老夫真佩服你们兄弟两个的交情。人这一辈子,能有个过命交情的兄弟,不容易啊。”   许师爷一番话,让顾季昌的眼底都湿润了三分。   他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薛正义。   二人一起到青城山抓盗匪,盗匪没抓到,却遇到了几头狼。薛正义为了救他,被狼活生生撕掉一条腿。等救援的人赶到,薛正义只来得及把妻儿老母托付给顾季昌,然后头一歪就死了。   薛正义的死讯传来,薛家老母一口气上不来,跟着儿子去了。顾季昌主持安葬薛老太太母子二人。   等丧事一过,因他当时是个鳏夫,不好把薛华善母子两个接过来,但每天都上门照看。有人说他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不如凑成一家算了。   顾季昌说那是恩人遗孀,断然不肯。薛太太也不肯再和衙役过日子,没多久就另寻人改嫁。   顾季昌把薛华善接到自己家里,和顾绵绵一起作伴。   往常顾季昌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说起薛正义,不管在什么场合,他都会动容。   许师爷收起了笑容,“季昌啊,既然受故人所托,就要为孩子考虑前程呀。”   这一句话,顿时戳到了顾季昌的死穴。当初县衙里有过承诺,薛正义因公逝世,等薛华善长大,可继承薛正义的衙役职位。   按例,薛华善过了年就可以来衙门,却被一直压到现在。许师爷这话,隐隐有威胁之意。   顾季昌顿时左右为难,他原打算等张大人离任后,自己想办法讨好下一任县太爷,就能把薛华善的差事解决掉。若是张大人现在就使坏,多的是办法让薛华善这辈子都进不了县衙。   许师爷依旧笑眯眯的,“顾班头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辜负故人呐。”   顾季昌脸色惨白地起身,对着许师爷拱一拱手,然后出了屋子。   天黑了,顾季昌脚步沉重地回了家,刚坐下,顾岩岭就把姐姐今天下午干的“好事”告诉了顾季昌。   顾季昌叹了口气,“以后不可这样了。”   顾绵绵殷勤地给他盛饭端茶,“爹,张大人还不肯死心?”   顾季昌看了她一眼,“你小孩子家的把戏,哪里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现在不光是你的事情,连你大哥的差事也被他盯上了。”   刚坐下的一家人都噤声了,好歹毒的人,竟然想出这种以一换一的法子!   顾季昌要是不顾养子,会被人戳脊梁骨骂,要是顺了张大人的意,女儿很快就要随张大人离开青城县,以后是死是活娘家人都够不着!   薛华善立刻道,“义父,我的差事不要紧,千万不能把妹妹送过去。”   顾绵绵拿着筷子沉思,“爹,要不先答应张家,把大哥的差事解决了,我天天闹鬼,说不定张家也扛不住。”   顾季昌摇头,“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能丢。”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是个死局啊。   吃过饭后,顾绵绵心里不停地盘算。   这狗官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我给他做妾,我如果不答应,爹每天被他刁难,大哥的差事怕是要泡汤,现在只能先拖一拖他。小打小闹定然不行,得动真格的了。   第二天早上,顾绵绵破天荒没起床。她病了,一大早就感觉头重脚轻鼻子不通气。   阮氏慌忙让薛华善去请吴大夫,吴大夫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就打发自己的独生子吴远来了。   吴远带着小药童,在阮氏的陪伴下进了顾绵绵的西厢房。   顾家在青城县做了好几代的衙役,吴家也做了好几代的大夫,两家关系也还可以。吴远往常见过顾绵绵,但从来没给她看过病。   乍然进了青城县第一美女的闺房,十七岁的吴远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等看到面目憔悴的顾绵绵,吴远那颗“医者父母心”立刻把那些杂念都撵走了。   他当着阮氏的面给顾绵绵诊脉,又问了问近日的情况。   阮氏帮着回答,“小吴大夫,我们姑娘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就病了,您看这是怎么了?”   顾绵绵瓮声翁气道,“小吴大夫,我总是做梦,梦见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有的来跟我告别,有的跟我道谢,还有的说要时常来看看我……”   吴远每天在家里大药房中都要接诊病人,消息很是灵通,顾家和张县令之家的官司,他早就了然于心。   他看了一眼顾绵绵,病是真的,但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怀疑。   想了片刻,吴远心道,也罢,这样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要是落入张大人手里,还能有个好?既然你要生病躲避,我且帮你一把。   想明白之后,吴远微笑道,“姑娘不必忧心,这梦想来并不是噩梦。在下给您开些药,慢慢吃慢慢养,过一阵子再说。”   顾绵绵半阖的眼帘里忽然发出一点亮光,瞬间又熄灭,都说小吴大夫是个慈善之人,果然不假啊。   这一点亮光被吴远捕捉到,他又微笑一下,然后低头写药方,各种药量减半,理由是姑娘家不能用猛药。   药童一看,不对劲啊,就这药量,吃一个月也吃不好啊。   看过病,阮氏给了诊金,吴远让药童接下,并嘱咐了一堆养生之道,还说自己明日再过来。   出了顾家大门,药童悄悄问起药方的事情,吴远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药童,药童嘿嘿笑着低下了头。   吴远知道,药童必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也不准备解释。 第3章 送素饼狭路相逢   不怪药童怀疑,吴远都十七岁了还没定亲,吴太太急的要上墙。吴远说过一门亲事,定下没几个月,姑娘忽然没了,对方就说吴远命硬,把吴太太气的在家里骂了三天三夜。   后来吴远不想再定亲,他只想一心研究医术,治病救人。因他心无旁骛,于医术一道比他爹吴大夫强多了。   顾绵绵是青城县第一美人,吴远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子,药童不知道中间的关窍,就猜测少爷肯定是看上了顾家大姑娘。   那边厢,阮氏正在摸顾绵绵的额头,“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啊,难不成你和岩岭一样晚上还蹬被子?”   顾绵绵嘿嘿笑了两声,她没有蹬被子,她只是洗了个冷水澡,半夜又把窗户打开了而已。   顾绵绵这病就算不请大夫,过个三五天也能自己好了。吴远知道她的意图,开的药方不仅不能治病,说不定还能把她的病情拖一拖。为此,吴远让自己的药童亲自配药送到顾家。   第二天,吴远又来了,顾绵绵看起来更憔悴。可不嘛,她本来就病了,昨天还只吃了一顿饭。   吴远一摸脉就明白了关窍,心里觉得好笑,又不能戳破。   阮氏十分担心,“小吴大夫,我们姑娘怎么样啊?”   顾绵绵忽然道,“二娘,早上的粥还有吗,我想喝粥。”   阮氏听见顾绵绵想吃东西,立刻忙不迭去了厨房,屋里就剩下吴远和顾绵绵,哦,还有个药童。   顾绵绵看向吴远,轻声道,“小吴大夫,多谢您。”   吴远嗯了一声,“姑娘,这个法子不能长久用,伤身子。”   顾绵绵没想到他这么耿直,很是不好意思,“小吴大夫,我也是逼不得已。”   吴远又嗯了一声,“姑娘,我只能帮你拖几天,后面还是要想别的法子。”   顾绵绵急忙道,“小吴大夫,能拖几天算几天,我,我不想做妾。”吴远愿意帮自己这么大的忙,顾绵绵也不想藏着掖着,索性开门见山。   吴远见她神色着急,轻声道,“姑娘放心,在下不会说出去的。”   顾绵绵点头,“多谢您。”   正好,阮氏进门了,端着一碗粥,“绵绵,还是热的呢,快喝了。”   顾绵绵肚子饿极了,为了装病人,她只能随便喝两口,然后强迫自己推开饭碗,“二娘,我吃不下了。”   吴远正在写药方的手顿了一下,一个字也没说,继续写药方。   顾绵绵病得起不来身,顾季昌急的嘴角冒泡,张大人本来以为她装病,还派人特意去吴家打听。因着小吴大夫一向为人方正,他说顾姑娘病了,大家还真不怀疑。   吴远一走,顾绵绵就想到了个新办法,她先叫来了薛华善,“大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薛华善见妹妹病得小可怜样子,心里十分心疼,“你说就是。”   顾绵绵对他招手,薛华善把头凑了过去,顾绵绵对着他耳语一阵子,薛华善瞪大了眼睛,“妹妹,这,这能行吗?”   顾绵绵又躺了下去,“我的病总是会好的,到时候怎么办?不如就着这病想想办法,不破不立,总比干着急要强一些。”   薛华善在屋里转圈圈,然后又坐到了床边,“妹妹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顾绵绵低声嘱咐,“大哥小心,务必不能让人知道话是你传的。”   薛华善点头,“妹妹放心”。   薛华善自小耳濡目染,对衙门里追查谣言的手段一清二楚,他知道用什么方法绕过衙门的追踪。   就在薛华善做准备的时候,吴远第三次上门问诊。   阮氏有些焦急,“小吴大夫啊,我们姑娘这两三天一点不见好,您看是不是要换些别的药吃?您放心,我家官人说了,贵一些也没问题。”   吴远看着因为生病和饿肚子越来越憔悴的顾绵绵,对阮氏道,“顾太太,姑娘生病,不能大补,每日用些清淡的汤饭就好。”   他看似对阮氏说话,实则是在告诉顾绵绵,也别总是饿着,吃点稀饭什么的。   阮氏点头,立刻对旁边的薛华善道,“华善,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厨房给你妹妹弄些吃的。”   阮氏一走,吴远看了一眼顾绵绵,又看了一眼薛华善。   顾绵绵会意,“小吴大夫,您有话只管说,我大哥和我一向无话不说。”   吴远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声,然后当着薛华善和药童的面,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两张素馅儿饼。   吴远把馅儿饼递给顾绵绵,“姑娘,这是在下刚才路过街边时,觉得味道还不错,就给姑娘带了两个。总是喝稀的也不顶用,趁着顾太太不在,您快些吃了。”   说完,他从桌上给顾绵绵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然后把帐子放下,连同那张凳子也盖住了,这样大家就看不到顾绵绵吃东西的样子。   薛华善看的目瞪口呆,药童也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吴远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桌子旁边,自己给自己倒水,“医者父母心,姑娘这样受苦,我是大夫,今日送的不是饼,而是药。”   好吧,薛华善承认,小吴大夫这个理由很好。不然他就要准备好好问问小吴大夫,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夫,给我妹妹送吃的是什么意思。   帐子后的顾绵绵看着手里的两张饼,心里有些感动,小吴大夫果然是个慈善人。不光慈善,还心细。   她本来想客气两句,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她第一次发现,素饼原来也这么香。   顾绵绵投降了,对着帐子外道,“多谢小吴大夫。”   吴远回头看了一眼帐子上面挂的铜钩子,微笑道,“姑娘快些用,顾太太快要来了。”   顾绵绵吃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张饼就着热水下肚,顾绵绵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等阮氏送来了一碗面汤,顾绵绵勉强喝了几口。   吴远站起身,“顾太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姑娘仔细些养着,过一阵子慢慢就好了。若是急着让她好而下猛药,病根除的不干净,反倒不好。”   薛华善斜眼看了吴远一下,心道你一个大夫,说起谎来倒是顺畅的很。   阮氏对着吴远一再道谢,吴远带着药童离开了顾家。   等吴远一走,阮氏去厨房送碗,顾绵绵撩开了帐子,“大哥,你去忙你的吧,我这里不用你守着。”   薛华善挠挠头,“我都想不到悄悄给你买些吃的。”   顾绵绵笑,“小郎的鼻子和小狗一样,你行动间就被家里人发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正说着呢,顾岩岭真进来了,疑惑地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姐姐,为甚你屋子里有一股菜饼饼的味道?”   顾绵绵摸摸他的头,“小郎想吃饼了?让大哥带你去买吧。”   顾岩岭立刻摇头,“姐姐还病着呢,我没有心思吃。”   顾绵绵噗呲笑了,“快去吧,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顾岩岭立刻嘿嘿笑,“我给姐姐留一个。”   薛华善笑着把他拎出了西厢房,和阮氏打过招呼后,带着顾岩岭上街去了。   再说那吴远,刚走出顾家没多远,忽然觉得汗毛倒竖,他凭着本能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吴远转过身一看,马路中央静静立着一匹马,上面坐着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吴远仔细看了看,不认识。青城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出色的少年郎?而且,他虽然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对我抱有敌意?   但人家正对着自己笑呢,吴远也只能客气地回了个笑容。   坐在马上的卫景明心里暗骂,紧赶慢赶,还是让这个呆子先一步去顾家登堂入室了。   卫景明见吴远回了笑容,立刻下马抱拳鞠躬行礼,“这位兄台,敢问县衙往哪里走?”   卫景明上辈子在青城县混了那么久,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县衙去,这会子不过是为了搭讪罢了。   吴远心里安慰自己,这样懂礼,定不是什么恶人,想来有些人天生目光犀利一些。   然后,吴远客客气气地告诉卫景明怎么去县衙。   卫景明始终面含微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等末了,再次鞠躬道谢,“多谢兄台,在下卫景明,从京城而来,投奔亲戚。敢问兄台姓甚名谁,在下安顿好了之后,必定上门拜访。”   吴远平日交际不多,怔楞了一下才抱拳回礼,“在下姓吴,昌隆街吴家药房,卫兄去了一问便知。”   卫景明笑眯眯地和吴远告别,“来日定去叨扰,今日还有要事,先告辞。”   辞别吴远后,卫景明牵着马往县衙里去。想着刚才吴远那有些呆愣的表情,卫景明心里也起了一丝波澜。   既然我重生而来,定要救一救这个呆子,不能再让他英年早逝。 第4章 初见面释放流言   卫景明很快到了县衙,门房一看他的气势,立刻点头哈腰来行礼,听说是京城来的,慌得赶紧去通报。   张大人听说有个从京城来的华服俊美少年找自己,不敢慢待,赶紧让人带了进去。   卫景明上辈子做了十几年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他一直掩饰,张大人还是感觉到了此子定是来历不凡。   正急于升迁的张大人仿佛看到了一条金灿灿的粗大腿,只要抱上去,立刻就能升官发财做首辅。   张大人立刻主动抱拳行礼,“敢问这位公子仙居何方?”   卫景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笑着递给张大人,“张大人好,在下卫景明,从京城而来。这里有书信一封,还请张大人过目。”   张大人接过信,拆开后一目十行看完,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这是京城某位侍郎大人的手书,请他代为照看故人之子。   侍郎大人一手好字,满天下没几个人不认识,且上面还有他的印信。   张大人高兴坏了,这种私密之事,大人能想到我,看样子是还记得我啊。张大人哪里知道,对于卫景明来说,伪造这些东西简直是手到擒来。山高皇帝远,侍郎也也不知道。   张大人立刻拉着卫景明的手,“贤侄远道而来,快随我进去,我们一起痛饮一番。”   谁知卫景明却拒绝了,“不敢不敢,张大人严重了,叔父说了,我到了张大人这里,请您给份差事,赶马也行扫地也行,只要有口饭吃就可以。”   张大人还要拉卫景明去喝酒,卫景明再三拒绝,张大人只能问他,“贤侄想要什么差事?这县衙里有的,只管挑。”   旁边许师爷提建议,“大人,卫公子风姿朗润,卑职看不如去皂班?”   张大人也觉得好,皂班要负责依仗,长相普遍好一些。   卫景明像个普通少年一样挠挠头,“大人,我能不能去快班?每天去巡大街,多威风啊!”   张大人顿时笑了,心想果然是个孩子,喜欢热闹,“那好吧,老许,你带他去找顾季昌。”   许师爷亲自带着卫景明去了快班,正在愁眉不展的顾季昌见到许师爷,立刻站起身,“许大人好。”   许师爷摸了摸胡子,“顾班头啊,这是大人亲戚家的孩子,就放在你这里了,巡街的时候带他出去看看,务必要保证安全。”   顾季昌心里极度不情愿,这是哪里来的大少爷啊,我哪里有工夫伺候他,难道这是给我穿的新小鞋?   不管有多不情愿,顾季昌还是接下了卫景明。   等许师爷一走,卫景明端起人畜无害的笑脸,先给顾季昌抱拳行礼,“晚辈卫景明见过顾叔。”   顾季昌连忙闪身到一边,“卫少爷客气了,你叫我班头就好。”   卫景明再次赶到他正前方行礼,“顾叔您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来投亲的孤儿,家无恒产,哪里是什么少爷。我看您就觉得亲切,以后还请您多多照看。”   听说他无父无母,顾季昌心里起了些怜惜,“你初来乍到,这几天先跟着我熟悉一番,过一阵子开始领差事吧。”   卫景明再次行礼,“多谢顾叔 。”   顾季昌心说谁是你叔。   有人送来了衙役服,卫景明欢快地把自己那一身华服换掉,“顾叔,今日我们去哪里?”   顾季昌觉得这少年虽然长得好看,却有些憨,“你今日先安顿好,明日再来吧。”   这边顾季昌在为张大人送来的美少年头疼,那边薛华善开始行动了。   他知道,今日晚上义父当值,肯定不会回家。   天黑之后,顾家人都歇下了。   忽然,东厢房的门悄悄开了,顾绵绵立刻跟着悄悄起身,走出了房门口。   薛华善借着淡淡的月光对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屋,顾绵绵知道自己这两天身子弱,不适合跟着一起去,只能挥挥手,意思让他小心,然后看着他□□而出。   顾季昌一直紧抓薛华善的功课,除了读书识字学写公文,拳脚功夫也没落下,顾家的院墙对薛华善来说,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   薛华善以为自己做的机密,不曾想黑夜中有另外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卫景明站在离顾家不远的一棵大树上,静静地看着顾家的小院。   才刚顾绵绵走出西厢房时,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差点忍不住哽咽出声。   他想起上辈子十几年宫墙里的守候,还有在她坟前结庐而居十几年的孤独。   现在,她又活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卫景明忍住了冲动,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倩影又回了房间。   等薛华善走远了,卫景明忽然如同影子一般跟着他飘了过去。   薛华善到了城外,把自己打扮成个乞丐,掏出一个破酒壶,一边醉醺醺地走,一边偶尔往嘴里灌两口酒。   有乞丐碰见了,立刻来抢,薛华善假装喝醉了,倒在了一边。那几个乞丐长期不喝酒,量都小的很,没几口都有些醉意,居然没发现多了个乞丐,反正这里乞丐来来去去一直变化。   就在这时,薛华善“醒了”,开始和那几个乞丐东拉西扯,没过多久,他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卫景明一直守在不远处,等薛华善走后,他把那个破酒壶扔进了护城河里,然后跟着他回了顾家。等顾家兄妹两个彻底歇下,他才悄悄潜回自己刚刚租来的住处。   刚才薛华善和乞丐们说的话让卫景明十分震怒,张大人是个什么狗东西,居然敢强娶绵绵做妾。   要是放在上辈子,卫景明现在就去把张大人的狗头剁了。但他重生而来,不想再造杀孽,他要为自己和绵绵积福。   黑暗中,卫景明的双眼十分明亮。   他原以为自己会守墓守到死,没想象一夜醒来,他又变成十几岁的那个美少年。他没有被诬陷为盗匪,没有为了救绵绵而净身入宫,也不是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最让他惊喜的是,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上辈子卫景明父母早逝,因为长得好看,总是被人觊觎。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有个富贵人家子弟想让他进府做男宠,卫景明手起刀落切了他命根子,夺下他的马和钱袋子,直奔青城县。   半路上,卫景明算了算时间,伪造了一封某位即将倒台的侍郎的书信,张大人果然深信不疑。   他比上辈子早了一阵子到青城县,那时并未听说有此事,难道这辈子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卫景明坐在躺椅上,不管上辈子是什么样的,现在他来了,自然不允许别人再伤害绵绵。   卫景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还是有些不大习惯身体的某种变化。   他当了几十年太监,一心只想守护那个人,毫无杂念。现在又变回男儿身,每天早上小明都会提醒他,你是个大好男儿,一身本事,不要再想着去当太监!   卫景明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立刻起身洗了个冷水脸,然后穿上衙役服,端着笑脸出门去找地方吃饭。   就在他吃饭的功夫,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听说顾小姐病得起不来身了。”   旁边有人道,“我听人说,顾家女可能和县太爷八字不合。她虽则有什么一品诰命的命,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就被那位压住了,所以一病不起。”这人说话的时候,指了指县衙的位置。   又有人接口,“我还听说,要是真过了门,这互相不合,说不定那什么一品诰命的命也就没了,搞不好还会防克呢。”   很好,才一个晚上,流言就起来了,小县城的百姓传播流言的速度一点不京城里的人慢。   卫景明安静地吃着面,中途还让老板多加了一次汤。老板见这小伙子长得这么排场,多给他捞了一些面。   那些传小话的人这才看到有衙役在此,立刻闭嘴。   等到了衙门,卫景明直奔顾季昌的公房,见到愁眉苦脸的顾班头正准备出门。   卫景明连忙行礼,“见过顾叔,您这是要去哪里?”   顾季昌值了一个晚上的夜,刚才又听到了满大街的流言,顿时心里发苦。女儿病成那个样子,他能不心疼?可恨张大人并不在意女儿的死活。   顾季昌对着卫景明摆摆手,“你今日就在县衙逛逛,我先回家去了,下午再来带你一起出去。”   等回到了家,顾季昌努力挤出笑容,进了女儿的屋子,“绵绵,今日感觉怎么样了?”   顾绵绵这几天因为不怎么饿肚子了,精神好了一些,“爹,我好了一些,您值了一晚上的夜,快去歇着吧。”   顾季昌温声嘱咐她,“你多歇着些,不要出门,需要什么让你大哥去给你买。”   顾季昌一边想让女儿多病一阵子,一边又心疼女儿生病,真是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顾绵绵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些愧疚不该瞒着父亲把自己弄成重病,“爹,您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了。”   顾绵绵放出那样的流言,不信张大人一点不顾忌。 第5章 拉关系惩治恶奴   可不,张大人也正在想这个事情,“老许啊,本官只是纳个妾,怎么总是一波三折。”   许师爷摸了摸胡子,“大人,想来此女命格重,与旁人不一般。”   张大人有些不高兴,“要是顾家早些答应了,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许师爷咂摸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有些吃不准,“大人您看,如今要怎么办合适?”   张大人挥了挥袖子,哼了一声,“既然病了,让夫人送些补品过去。真要是病狠了,先过门,说不得冲一冲就好了。”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卫景明听到了,他的脚步没有做任何停留,继续往前走。   顾季昌说让他熟悉县衙,他真的就在县衙里闲逛起来。一路碰到许多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卫景明都笑眯眯地和人家打招呼。   路过张大人的公房时,他的脚步变得很轻,且将自己的听觉范围放到最大,捕捉到了张大人最后那两句话。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减少,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回家卖红薯去吧!   卫景明在县衙转了一圈,回到了顾季昌的公房,把里面略微打扫了一番,又把早上从大街上买的一些点心分给快班其他衙役们。   昨天快班的衙役们都在背地里嘀咕,这小子白白嫩嫩的,能干活儿?别回头兄弟们的功劳都被他抢了。   卫景明先用吃的堵住这帮衙役的嘴,大家吃吃喝喝的工夫,他还能打听一些县衙里的事情。   快班这帮人见他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吃人嘴软,能说的都告诉了他。   卫景明之前把那个富家少爷的钱袋子抢了,昨天下午又卖了那匹骏马,还把那套华服当了,手里有近百两银子。他阔绰的很,立时要请大家吃酒。   大伙儿开玩笑,“卫兄弟,我们这群人肚子大,能给你吃穷了。”   顾季昌的跟班郭捕头插了一句,“顾班头不在呢。”   卫景明拍了拍郭捕头的肩膀,“郭捕头放心,今儿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去青城县最好的酒楼,顾班头那里,回头我自有孝敬。”   有人笑着试探,“卫兄弟,我们快班的活儿又脏又累,回头你可别跟张大人哭鼻子呀。”   卫景明哈哈笑,“我要是哭鼻子,就脱光了衣服跳舞给你们看!”   顿时,满屋子人都哄笑起来。   卫景明也跟着笑,他以前做小太监时,宫里竞争多激烈啊,大伙儿明着是兄弟,背地里互相坑害插刀子。跟那些死太监比起来,这些衙役实在是太单纯了。   卫景明一边和快班里的人称兄道弟,一边还在打听外面的消息。   好家伙,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张大人命贵,一品诰命都压不住他。   张太太得了张大人的吩咐,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打发人往顾家送了一些补品过去,并让贴身嬷嬷去看了看顾绵绵。   那嬷嬷去了顾家之后来回话,“回太太,老奴看过顾家小姐,确实是病了,并不曾作假。”   张太太未置可否,“你下去吧。”   旁边的张五姑娘道,“娘,您愁什么,顾绵绵进了门,刘姨娘就老实了。论姿色、出身和年纪,她哪一样也比不过顾家女。”   张太太嗔怪她一句,“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家里这些长辈们之间的事情。”   张太太有些发愁,这个女儿是老来女,被她和张大人惯得有些目中无人,脾气大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才干不足,又怕人家轻视她,什么事都要管一管,以卖弄自己的本事。   张大人纳妾,张五姑娘比张太太还上心。她一心巴望着顾绵绵早点进门,一来把家里的宠妾打压下去,二来,张五姑娘原来看上了县丞大人家的二公子,可县丞大人一家子都看不上张五姑娘,也不知哪个坏心眼的人在中间说了一句,张五姑娘论相貌连顾裁缝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这可捅了马蜂窝,张五姑娘再三压抑,心里的怒火还是没忍住,就往外传了那一品诰命的话。她原本的意思是让青城县一干浮浪子弟上门骚扰顾绵绵,没想到她爹第一个心动了。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张五姑娘就希望顾绵绵早日进门,就算她如花似玉,以后见了自己也要低一等。   那边厢,张嬷嬷一出门,一向从不说脏话的阮氏也忍不住骂了起来,“黑了心肝的东西,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肯死心。进门后万一冲不好,我们姑娘就活该倒霉?”   阮氏心里门儿清,儿子只有这一个姐姐,给县令做妾有什么好处?过几个月跟着姓张的走了,一辈子都见不了面。嫁在本地,好歹还能走动。   顾绵绵和薛华善都沉下了脸,看来这姓张的是不肯死心了,拼着被克,也要纳妾!   张大人现在不光是为了那莫须有的命格之事,到了现在,若是不能让顾家女进门,他这个县太爷的脸往哪里放?别说只是病了,就算死了,牌位也得给我抬进门!   哼,不识抬举。   张大人喝了口茶,命格的事儿虚,他想往上爬,还是得和上面搭上关系。他想到昨天才来的卫景明,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啊。   张大人当天给大伙儿都放假,都跟着卫小哥儿去吃酒吧。   卫景明酒量好,和大家拼酒拼得天昏地暗。   快班的这些衙役都是糙汉子,发现这卫兄弟虽然长得好看,却不是个娘娘腔,不光能喝酒,拳脚功夫还不错,最重要的是,并没有瞧不起这些衙役,顿时都起了结交的心思。   张大人不着急和卫景明套近乎,只加快了纳妾的步伐。   张太太把屋子都安排好了,让人上门,按照纳妾的正经规矩下礼,连日子都选好了。   张家提前也没和顾家打招呼,连个媒婆也没请,只让张嬷嬷大张旗鼓带着东西过来。   张嬷嬷让人把东西放在顾家小院,对阮氏道,“顾太太,这是我们太太的一些心意,谢顾班头和顾太太辛苦养育女儿一场。”   张嬷嬷来之前得过张五姑娘的吩咐,故而态度十分傲慢。   阮氏气个仰倒,什么叫谢我们养女儿,我们养女儿难道是为了你这点子东西?后娘本来就难做,外头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要卖女儿呢!   阮氏强忍着没骂人,“张嬷嬷,如何提前不使人来送个信?”   张嬷嬷道,“顾太太,这不都是说好了的事情。再说了,顾班头都点头了,太太虽说生了儿子,姑娘却是原配生的,太太难道要拦着她的好前程?”   阮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平日最恨人家离间她和继女以及养子之间的关系。   顾绵绵穿着一身白衣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针线筐,“二娘,你和这老货啰嗦个甚。我看她不大会说话,我来把她嘴巴缝上。”   说完,她欺身走向张嬷嬷,“你这老婆子,我二娘虽说是后娘,从来不曾刻薄我和大哥,你如何敢不敬她?好前程?什么好前程?我顾绵绵就算做一辈子老姑婆,也不给那些腌臜的糟老头子做妾。”   张嬷嬷听见她说张大人是腌臜额老头子,顿时气得的用手指着她,“你敢这样侮辱张大人?”   顾绵绵忽然把针线筐扔到地上,左手一把捏住张嬷嬷的脖子,右手挥针,“你一个奴才,狗仗人势,就敢到我家里来耀武扬威,既然不会说话,这张嘴就别要了罢。”   说完,她手上的针快速扎到了张嬷嬷的下嘴唇上,张嬷嬷立刻疼得嗷嗷叫。   平日里看着病恹恹的顾绵绵,十根手指却跟铁钳一般,牢牢抓住张嬷嬷的脖子,让她挣脱不开,那针头也扎到了张嬷嬷嘴里。   阮氏见状,立刻过来拉开顾绵绵,自己用那针去戳张嬷嬷,“张太太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定是你这狗奴才不尊张太太的话在外头胡作非为。”   阮氏年轻,张嬷嬷年纪大了,哪里是阮氏的对手。   二人你推我往之间,阮氏把顾绵绵推到了一边。顾绵绵知道,后娘在保护自己的名声。   抬礼品的人都惊呆了,立刻过来拉开了阮氏和张嬷嬷。   薛华善护在了阮氏和顾绵绵前面,“我们家没有同意亲事,还请你们把礼品抬回去吧。”   张嬷嬷被扎了嘴巴,乌拉乌拉道,“收了我张家的礼,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   顾绵绵用冷冰冰的声音道,“张嬷嬷,我这针给无数死人缝过尸体,缝活人还是头一回。上次用完了,我连洗都没洗,上头还有尸油呢。”   张嬷嬷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哭着跑了。 第6章 套近乎流言再起   顾绵绵见张家如此不要脸,让薛华善把张家送来的东西都送到当铺贱卖,得来的钱分发给了城外的乞丐,说是张大人即将告老,临行请大家吃酒。   这可把张大人气坏了,他把顾季昌叫来,准备把他臭骂一顿。   谁知顾季昌这回不忍了,当场把手里的刀一扔,“好叫张大人知道,卑职虽然只是个衙役,却也不是个软骨头。卑职要真是指望卖女儿,当初早就答应府城同知家的求亲。同知大人和卑职年纪相当,已经是五品了!这狗屁班头我不做了,明日我就带着女儿进京城,把女儿送给那些皇亲国戚,从此就吃喝不愁了。”   头一次有人嘲笑张大人年近五十只是个七品,他气得差点昏厥过去,用手指着顾季昌,“你,你,匹夫安敢!”   第二天,顾季昌就不来衙门了。   张大人本来想让人拘捕顾季昌,被许师爷拦住了,“大人,大人,万万不能,卫家小子看着呢,要是被京城知道了,可不好收场。反正礼送过了,到时候直接去接人。”   既然已经闹崩,顾绵绵让薛华善继续到外面放流言,什么张大人强抢民女,张大人年纪大了不知检点。但张大人似乎铁了心,丝毫不肯放弃。   顾家人感觉到了一阵阵绝望,真要是张大人来硬的,顾家根本就没法反抗。   吴远也跟着操心起来,既然是他的病人,他得负责到底啊。   药童悄悄问,“少爷,您真看着顾姑娘去给张大人做妾啊?”   吴远没说话。   药童又问,“少爷,您是怎么想的啊?要是,要是您有什么想法,凭咱们家,也不用怕那姓张的。”   吴家在青城县能屹立不倒,是因为吴远的祖父曾经做过太医,在外头还有些人脉,历任县太爷多少给吴家一些面子。   吴远想到顾绵绵看到他送去的吃食强迫自己扭开脸的小模样,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但提亲的事儿不可取,一来爹娘不会轻易答应,二来,也过于突兀。   第二天,吴远去顾家看诊。   他告诉阮氏,姑娘因为身子差,又连日气闷,出了水痘!   阮氏吓坏了,她自己没出过水痘,也不敢近身照顾,急的团团转。   顾绵绵呆呆地看着吴远,“小吴大夫,您如何这样说?”   吴远看着窗帘上的绣花,“姑娘,我打听过了,张大人并没出过水痘,这个时候,他定然不敢来硬的。出水痘是大事,总能再拖一拖,说不得这中间就出了什么变故。”   薛华善看着吴远,他隐隐察觉到了吴远对妹妹那一丝的好感。   这个节骨眼上,薛华善不想节外生枝,小吴大夫至少对顾家没有恶意,还愿意帮着遮掩。   吴远抬起头,对薛华善道,“薛公子,在下先回去了,姑娘这里就交给您照看,没出过水痘的,万不能近身。”   吴远回去后就把自己隔离开,他这样煞有其事,那些怀疑的人顿时都偃旗息鼓。   卫景明知道火候到了,顾季昌不来衙门,他主动去顾家拜访。   到了顾家大门口,卫景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下。这几天他每天白天打听消息,晚上就来顾家墙外蹲守。趁大家都睡着后,他悄悄飘到西厢房房顶,静静坐在上面,听着顾绵绵均匀的呼吸声。   有时候听着听着,他就忍不住掉眼泪。他已经十多年没见到活着的顾绵绵了,她是他的命。   他强自镇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很有礼貌地上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顾岩岭,他好奇地看着卫景明,“大哥哥,你是谁啊?”   这个大哥哥真好看。   卫景明从怀里掏出一只微小的机扩鸟,“你是岩岭吧,我是你爹的下属,这个小鸟给你玩。”说完,他把小鸟肚子底下的机扩扭动了两圈,小鸟扑腾扑腾飞了起来。   顾岩岭高兴地去追小鸟。   顾季昌听见动静,出来查看。   卫景明先行礼,“顾叔好。”   顾季昌点了点头,“卫小哥儿好,你怎么了来了?”   卫景明端起笑容,“顾叔,您好几天没去衙门,晚辈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顾季昌这会子实在没有精力和卫景明说闲话,“卫小哥儿,多谢你来看我,我家里事情多,回头再叙吧。”   卫景明假装没听懂他在赶人,“顾叔,我知道您的难处,晚辈不才,愿为顾叔分忧。”   顾季昌勉强笑了笑,“多谢卫小哥儿,我无事,等我得闲了,再请你来我家里玩。”   卫景明不进反退,凑到顾季昌面前低声道,“顾叔可还是在为一品诰命流言的事情着急?”   顾季昌抬眼看了他一眼,“多谢卫小哥儿关心,这是某的家事。”   正常人听到这话就该知难而退了,但卫景明是谁,他的脸不光长得好看,脸皮更厚,闻言立刻红了眼眶,差点挤出两滴眼泪,“顾叔这话就见外了,晚辈无父无母,平日里您对晚辈多有关照,如今您遇到难处,晚辈岂能袖手旁观。”   顾季昌最见不得人家掉眼泪,顿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生硬,赶紧安慰道,“小哥儿想多了,兹事体大,不是小哥儿能做主的。”   卫景明立刻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个笑容,“顾叔,我真的有办法,您相信我。”   顾季昌半信半疑,这小子平日里聪明的紧,难道真的有好办法?   “到屋里说。”   卫景明跟着进了顾季昌正房,阮氏上了茶水,卫景明行礼致谢,“多谢婶子。”   等阮氏一走,卫景明坐了下来,“顾叔,许师爷可是拿薛班头之子的差事为难过您?”   顾季昌不说话,许师爷虽然有威胁之意,但现在问题已经不是薛华善的差事了,而是张大人要用□□小哥儿,我意欲辞去差事。”   卫景明劝,“顾叔,您是积年老捕快,快班可离不开您。您要是抵死不同意,张大人一时半会也不能直接把您撵回家,眼目前能拿捏您的,也就是薛家小哥儿的事情了。晚辈觉得,您倒不用急着辞去差事。”   顾季昌心里忍不住称赞,才来几天,就把中间的关窍摸透了,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卫景明知道,想取得顾季昌的信任,要先和他做自己人,“顾叔,要是您不嫌弃,晚辈可以帮您破了这局面。”   顾季昌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   卫景明低声对顾季昌道,“顾叔,外人以谣言困顾叔,您也可以用谣言破谣言嘛。”   顾季昌正色道,“此话何意?”   卫景明抬头看了看天,“顾叔可能不知道,咱们青城县说起来也是龙兴之地。当年太/祖打天下,路过咱们青城县,遇到好几个义士,就是在这几个义士的帮助下,太/祖爷才能一统天下。如今青城县既然有了一品诰命的好命人,龙气再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季昌心里一惊,“可不能瞎说。”   卫景明神秘一笑,“顾叔,此事就交给我吧。”   顾季昌捏了捏刀柄,“卫小哥儿,你我非亲非故,为何……”   卫景明听到这句话,心里像被刺了一下。不管顾季昌防备也好,不信任他也好,他都要想办法护住顾家人。   “顾叔可能不知道,这什么一品诰命,定是小人嫉妒之言。晚辈因为相貌问题,时常也被人指指点点,最恨人无事生非。顾叔放心,晚辈并无所求,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顾季昌在思索他这话的真假。   卫景明再次道,“顾叔不用担心,等我办完了事情,您就知道我的诚心了。过两天您要是听到什么话,千万要说和自己没关系。”   顾季昌有些顾虑,“你要做什么?可别连累了你。”   卫景明神秘一笑,“顾叔,我知道您还不大肯信我,我心里是想和顾叔亲近的。要是我能办成此事,还请顾叔以后不要再疏远我了。”   顾季昌神色复杂,“你毕竟是张大人的亲戚。”   卫景明笑,“我的亲戚要是知道他干这不体面的事情,定然不会让我来投奔他。”   顾季昌心里疑惑,你为甚不直接在京城的亲戚家,反倒跑个大老远来青城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二人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顾季昌也不好多问。   说完正事,眼见到了饭点,顾季昌留他吃了顿饭,还让薛华善作陪。   卫景明十分懂礼貌,一直客客气气的。   吃饱喝足后,卫景明对着顾季昌拱手,“晚辈先回去了。”   顾季昌点头,只说了四个字,“你要当心。”   卫景明忽然对着顾季昌笑了开来,俊俏的少年郎,目光璀璨,笑容真诚,顾季昌觉得那一身衙役服穿在他身上仿佛也变成了绫罗绸缎一般。   出去的时候,卫景明凭着本能,察觉到了西厢房里有人在偷看自己,还有轻微的窃窃私语。   “姐姐,我就说了,这个大哥哥长得可好看了。”顾岩岭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非得拉着姐姐偷看。   “快闭嘴,一个男人,好看不好看有什么打紧。”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她头一次这样偷看男人。   卫景明脚下差点栽一跟头,绵绵你撒谎,你上辈子就是先看上我这张脸。   他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西厢房,正好看到了纱帘缝隙里两双好奇的眼睛。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顾绵绵一惊,立刻缩回了头。   辞别顾季昌,卫景明提前回了自己租的小院子。他脱去了衙役服,躺在躺椅上想问题。   张大人前几日找卫景明,想和侍郎大人搭上关系,谁知侍郎第二封信又到了,三年后再叙恩情。   意思就是你现在别来找我,张大人顿时蔫了。   卫景明晃了晃摇椅,他提前来了青城县,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他还记得上辈子第一次见到顾绵绵时,顾家正在给她挑人家,卫景明拼着自己俊俏嘴甜手脚勤快,还有个衙役的差事,成功打动了顾季昌,顾绵绵也羞答答的点头同意。   可还没来得及定亲呢,一眨眼,他被诬陷为青城山盗匪,等他洗清冤屈回来后,顾绵绵已经去了京城。   阮氏哭着告诉他,姑爷,官人和小郎的命被人家捏在手里,绵绵她没有办法啊。   顾季昌整日酗酒,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女儿。   卫景明心痛的差点昏厥过去,他冲到了京城,站在皇城下痛哭了一场。   当天晚上,他对着自己挥刀。三个月后,他成了皇宫里一名杂役小太监,因嘴甜会来事,很快把自己运作到混的最差的顾嫔身边服侍。   从此,二人一起面对宫里的风雨和算计。   让满宫人都吃惊的是,进宫第一天就因为拒绝侍寝而失宠的顾嫔,跟前的大太监却得宠了。   卫景明在顾绵绵那里待了三年后,被调到了御前,一步步成为帝王心腹,最后掌了北镇抚司,成为风光无限的卫指挥使。   有他的庇护,一辈子无儿无女无宠的顾嫔在宫里也无人敢欺辱。   他揉了揉心口,这辈子,他一定要占尽先机。   过了两天,青城县忽然又谣言四起。   青城县又要出龙兴之人了,一品诰命都不够格相配!看,还没进门呢,就总是生病!   不光如此,从青城山上滚下一块大石头,正好压在官道上,大石头上面刻了几个字,潜龙出邸,天下昌盛! 第7章 下监牢夜扣闺门   张大人吓傻了,这是谁在造谣?是谁要害他?顾季昌?   张大人立刻要把顾季昌捉来问罪,许师爷拼命拦着,“大人,大人不可冲动。顾季昌一个衙役,哪里懂这些事情。”   张大人如同困兽一般,“老许,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他也得是他了。除了他,谁还会这样和本官作对!”   许师爷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季昌也才听见谣言,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忽然就见县衙来人要拘捕他,扣得帽子十分大,说他要造反。   来拿人的正是郭捕头,他对顾季昌十分客气,“头儿,您放心,这事儿不是您干的,肯定不能算在您头上。张大人正在气头上,您就到那边去住两天,我们一切都给您安排妥当。”   顾绵绵套上外衣,蓬头垢面出来了,“郭叔,你告诉姓张的,他要是敢把我爹怎么样,我今天立时就吊在他家门口死。”   郭捕头吓了一跳,“侄女,你可千万别冲动,都是谣言,早晚会过去的。”   顾绵绵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子,把乌黑的头发剪掉一把,“我顾绵绵今日在此立下誓言,要是给那姓张的做妾,有如此发。姓张的要把我逼死了,他就是龙兴之人了。除了龙兴之人,谁还能把一品诰命逼死呢!”   卫景明在人群里痴痴地看着顾绵绵,那眉眼,那生气的小模样,一点都没变化。   顾季昌对女儿道,“绵绵,你别担心,爹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屋呆着。”   至于女儿剪头发,顾季昌就跟没看到似的,剪掉再长就是了。   因着人多,卫景明不好和顾家人说什么,他只对顾季昌轻轻点了点头,顾季昌虽然不明白他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还是决定相信他。至少,能想出那种流言的人,肯定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   顾季昌跟着郭捕头走了,临走前嘱咐阮氏别担心,自己就是去回个话,并让薛华善看好门户。   卫景明临走前看了顾绵绵一眼,用口型对着她说,别担心。   顾绵绵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美男不美男的,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大人还在气头上,让人把顾季昌打三十鞭子。卫景明要求领这个差事,郭捕头忙不迭答应了。   往常都是同僚,谁忍心去打顾季昌啊。这小子是张大人的亲戚,他来干最好。   卫景明说自己耍不好鞭子,怕大家笑话,让大家都站到牢房外面去,别误伤了大家。   几个衙役更不忍心看班头挨打,脸色沉重地去了牢房外面。   卫景明拿起鞭子,手一抖,两鞭子抽在了顾季昌后背。顾季昌疼得额头冒汗,然而他很快发现,前面两鞭子是实的,后面的鞭子只沾到他的衣裳,轻轻扫过皮肉,根本就没打实。   外面的衙役们一看,好家伙,这小子说自己不会耍鞭子,顾班头的衣服都被他抽的稀巴烂,上面还隐隐渗血。   大家都别开脸,听着鞭子挥舞过时的呼叫声,心里都一抽一抽的。   顾季昌多年的老衙役,鞭子还没打完,他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怕是个练家子,这鞭子耍的,比自己还好。   平日里看着像个孩子,却这般深藏不露,到底是敌是友?   鞭子打完了,外头几个衙役进来两个,走了几个。   卫景明记下了各人的反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顾叔,您忍者些,我给您上药。”   衣服一扒开,整个后背都是鞭印子,其中两道非常深。旁边一个衙役不满地看着卫景明,一把抢过药瓶,“这个时候你装什么好人!”   卫景明笑了笑,并未吱声。   张大人以为抓住了顾季昌,流言慢慢也就能平复下来,谁知却越演越烈。   他左思右想,干脆就把顾家女抬进门,这样就不能说我逼死一品诰命,那什么龙兴之事,就是放狗屁了。   当天夜里,卫景明悄悄站到了顾家墙头上,西厢房还亮着灯。   卫景明一直等到正房和东屋一点动静都没了,他才如影子一般飘到西厢房门口,犹豫再三,伸出手指轻轻扣了扣门。   顾绵绵本来就没睡着,听见敲门声,立刻起身来开门。   门一开,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卫景明一身夜行衣裳,但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十分好辨认。   顾绵绵想说话,卫景明忽然一把搂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屋里,并随手关上了门。   顾绵绵呆住了,第一次有人这样唐突她。   到了屋里之后,卫景明火速放开了她。   顾绵绵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跳到旁边,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甚?”   卫景明张了张口,见她的样子不像是和自己一样重生而来,看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景明心里叹气,也好,都忘了吧。在那高高的宫墙里,两个人一个是太监,一个到死都没有承宠的嫔妃。等皇帝死了,他偷龙转凤把她弄出宫,两个人才一起过了几年好日子,顾绵绵因为在宫里长期抑郁做下病根,又一病没了。   上一辈子的绵绵,过得不快活,这辈子我一定让你快快乐乐的。   卫景明轻声道,“姑娘,你别怕,在下没有恶意。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顾班头在牢里很好,姑娘不要担心。”   顾绵绵顿时有些着急,“我爹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卫景明安抚道,“姑娘别急,顾班头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在那里吃穿很妥帖。”   顾绵绵想起他刚才轻轻敲门,要是强人,可能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看来是自己误会了他,连忙道,“多谢你。”   卫景明也没想到,自己会一时冲动进了她的闺房,还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   灯光下,顾绵绵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天姿国色。   卫景明想到二人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忽然鼻头有些发酸。   虽然你什么都忘了,但没关系,我又回来了,我还会一直陪着你。   见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绵绵本来有些羞恼,又见他眼底似乎有些湿意,看起来很是伤感的样子,心里疑惑起来,这个人白长一张好看的脸,怎么行为这般奇怪。   卫景明收起情绪,温声嘱咐顾绵绵,“姑娘,这几日不要再有什么举动,免得激怒张大人,万一他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姑娘平白受气。”   顾绵绵轻轻点头,“多谢卫大人。”平日里百姓都管衙役叫差爷,顾绵绵看他年纪轻轻的,就改了称呼。   卫景明哪里在意这个,轻笑道,“姑娘不必客气,等过几日事情解决了,我再来看姑娘,姑娘定要保重身体。刚才是我唐突了,在下给您赔罪。”   说完,他给顾绵绵鞠躬赔罪。   顾绵绵又闪到了一边,“卫大人不必如此,多谢您照顾我爹。”   大半夜的,屋里忽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个美男子,又给自己鞠躬,顾绵绵不免有些紧张。   卫景明看出了她的窘态,“我先走了,姑娘早些歇着。”   门悄悄开了,又被他随手关上。他如影子一般飞走了,顾家其他人一个也没惊动。   顾绵绵悄悄出门查看,发现早就没了顾景明的影子。她只能熄灭了灯火,自己爬上了床。   这个外地来的小衙役,怎么对自己家里人这么热心?那流言到底是不是他放的?   他不是说要帮我们,怎么反倒把我爹弄到牢里去了?他来无影去无踪的,莫非是什么高人?   敌友不明,让顾绵绵有些烦躁。   那边厢,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的卫景明又躺到了躺椅上。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刚才手下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那温馨的体香也若有若无地一直萦绕在他周边。   这一切,定然不是一场梦。   卫景明无声地笑了起来,贼老天,你总算没有一直辜负我。 第8章 敲门牙辞官保命   转天上午,卫景明又来了顾家。   阮氏记得上前询问,“卫小哥儿,我家官人怎么样了?”   卫景明先给阮氏请安,然后安抚道,“婶子别急,顾叔一切都好,我亲自照看着呢。”   薛华善在一边道,“义母,咱们进屋说吧。”   阮氏擦了擦眼泪,“你看我,糊里糊涂的,卫小哥儿千万别怪,家里要不是有华善和绵绵,我一个人哪里支撑得住。”   顾绵绵也略微整理了衣衫,把头发随意拢上,跟着到了正房。   卫景明只看了一眼顾绵绵,然后撇开了眼,仿佛昨晚上根本没来过一样。   他安慰阮氏,“婶子,这当口,顾叔不在家里也好。一来,张家总不好上门来抢人。二来,那什么造反的事儿,顾叔人在监牢,张大人就算想找替罪羊,也不能找顾叔。”   阮氏这才放下心来,“多谢卫小哥儿帮忙。”说完,她给薛华善使了个颜色。   薛华善立刻往卫景明手里塞了个荷包,“卫兄弟,那日你一来,我就觉得和你投缘,等义父的事情了结了,我请卫兄弟出去吃酒。”   卫景明有些哭笑不得,先接下了银子,“薛班头高义,薛公子算起来是忠义后辈,能认识薛公子,也是我的福气。”   薛华善连忙道,“卫兄弟客气了,我一个无名小子,哪里当得起您叫一声公子,要是您不嫌弃,咱们兄弟相称如何?”   卫景明来了兴致,报上了年纪,二人一比较,卫景明大了几个月,薛华善立刻鞠躬,“卫大哥。”   阮氏这时候能指望的只有卫景明,立刻把两个孩子叫过来给卫景明行礼。连往日关系最好的郭捕头,都不大上门了。   顾绵绵见他一幅正经样子,也只能听从阮氏的话,屈膝行礼叫卫大哥。   卫景明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妹妹客气了。”   顾绵绵见他叫妹妹叫的很是亲热,心里嘀咕,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奇奇怪怪的。   正说得热闹,孟氏来了。   她一进门就嚷嚷,“妹妹,可了不得了,求妹妹救命。”   阮氏面无表情,“嫂子来有什么事情?”   孟氏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大哥今日被人打了啊。”   阮氏吃惊,“大哥为何挨打?”   孟氏的哭声卡了一下,阮老大在兴盛街卖猪肉,因他妹妹嫁给了顾班头,那条街都被他霸占了。   昨天顾季昌进了监牢,立刻有别人来卖猪肉,阮老大去赶人家走,被人家兄弟合伙揍了一顿!   孟氏继续哭,“不过是和他们说几句话,就动手打起人来。”   阮氏一听就明白,“大嫂,兴盛街那么大,如今也该给人家分一些。”   阮氏心里清楚,自家官人下了大牢,娘家大哥肯定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独占一条街。   孟氏大哭,“都是你们家姑娘,好好的亲事,为甚不早点答应,一家子都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   就在孟氏张大嘴抱怨顾绵绵的时候,忽然,房顶上的一片瓦掉了下来,带下来一颗小石头,正好砸在孟氏的嘴巴上,一下子就把门牙打掉了。   孟氏先呆住了,然后哭的惊天动地。   顾绵绵冷笑,“舅妈,我说过,我身边有东西护着我,你总是胡说八道,这回只是掉了门牙,下次就不晓得掉什么了。”   阮氏心里也疑惑,家里的房顶才让人收拾过,居然会掉瓦片?   她也不好明说,“大嫂,我家里现在遇到难处,大哥大嫂不说来帮忙,反来抱怨,这是什么道理?”   孟氏心里又有些发憷,低声嘀咕,“我又没说错。”   卫景明又眯起了眼睛,发现对面顾绵绵双目炯炯盯着自己,立刻低下头站好,假装他是个路人。   阮氏很快把孟氏打发回家,卫景明在顾绵绵怀疑的目光中,带着那个荷包走了。   张大人想强娶,卫景明没给他机会,流言迅速传到府城,知府大人派人来问责。   等闲谣言知府大人是不管的,牵扯到皇权,这可不能轻视!   张大人把一切都推到顾季昌头上,府城来的人可不是傻子,“张大人,一个衙役,这会子正被你打个半死,如何有能力去造反?知府大人说,请你自己上请罪折子。”   张大人急得头上直冒汗,“这,这,真不是下官所为啊!”   张大人心里清楚,他要是上了折子,自己这辈子的前程就到头了。   府城来的人得了知府大人的授意,一个七品县令,说他造反估计没人相信,但至少要把失察之罪扣到他头上。   张大人咬死了不承认,对方也不能把他锁拿,立时又走了。   张大人急得团团转,许师爷给他出主意,“大人,不如去问一问卫家小哥儿,看看能不能往上求一求。”   张大人立刻醒过神,“老许你说的对,我去找景明问问。”   卫景明正在牢房里和顾季昌说闲话呢。   顾季昌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闭口不提那天鞭子的事儿,卫景明也就继续装好孩子。   他每天按时给顾季昌送来可口的饭菜,牢房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吃水用水也都是干净的,马桶一天倒一次,整个屋子里一点异味都没有。   顾季昌今天吃了顿可口的午饭,“多谢卫小哥儿这样精心照看我。”   卫景明大大咧咧坐在牢门口的凳子上,“顾叔啊,您整日忙碌,正好歇歇。我听说府城派人来问罪,您放心,这事儿太大,牵扯不到您头上去。要是有人来问,您只管装苦主,就说张大人要抢您的女儿。”   顾季昌眉头皱了起来,“兹事体大,”   听见有人来叫,卫景明起身,“顾叔,我过去看看,您先歇着。”   顾季昌点头,“你去吧,小心些。”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有功夫有手段,要是真的愿意帮助我,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张大人见到卫景明,一把拉住他的手,“贤侄,求你救命!”   卫景明立刻抽开手,“大人严重了,我一个小衙役,如何能救您。”   张大人也顾不得矜持了,“贤侄,刚才府城来人,看那意思,是要把罪名都往我头上扣。贤侄,能否请求京城贵亲帮我说几句话,不然上头真问罪起来,我吃不住啊。”   卫景明不肯答应,“大人,表叔说了,让我不要去找他,要是我这个时候去说您的事情,万一他恼怒起来,弄巧成拙可怎么办?”   张大人瞠目结舌,“贤侄,难道真要看着我人头落地吗?”   卫景明摇头,“张大人,京城那边就别想了。不过我可以给您出个好主意。”   张大人大喜,“贤侄请讲。”   卫景明道,“张大人,事到如今,您这乌纱帽是保不住了,最关键的是保命。”   张大人颓然坐在椅子上,“贤侄,老夫不甘心呐。”   卫景明心里冷笑,脸上神色仍旧未变,“大人,以卑职建议,您可以做两件事情。第一,主动辞官,卑职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只要您辞官了,一个年纪大了的老头子,还怎么造反?第二,关于谣言的事儿,您得找到造谣的人。”   许师爷在一边道,“卫小哥儿,我们找过了,但总是扑朔迷离,现在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顾季昌。”   卫景明觉得许师爷和他主子一样蠢,“大人,怎么没有呢。那块大石头是从青城山上滚下来的,卑职觉得肯定是山上的盗匪异想天开想做皇帝,才弄出这个东西来。”   张大人顿时双眼发亮,“贤侄说得对,肯定是青城山盗匪干的。这些贼子,整日不干好事。”   青城山太平了好多年,哪里还有什么盗匪哟,卫景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大人和许师爷二人都反应过来,没有盗匪更好,上头来抓也抓不到,就可以一直将罪名扣在盗匪身上。   张大人一拍巴掌,“秒啊!”   卫景明知道他的想法,只要把罪名栽赃给盗匪,自己说不定就可以不用丢官了,“大人,青城山有盗匪,大人也是有责任的。大人到任两年多,可从来没去剿匪过。”   张大人又傻眼,旁边的许师爷给他递了个眼色。   卫景明忽然冷笑一声,“许师爷可是想把顾班头当做盗匪送上去?”   许师爷尴尬地笑了笑,“卫小哥儿开玩笑了,是不是盗匪,总得大人审过之后才知道。”   卫景明大咧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旁边的果子吃了起来,“可惜啊,您晚了一步,我把这里的情况都如实报上去了。”   张大人瞠目结舌,“卫小哥儿,我可曾薄待过你?”   卫景明笑着摇头,“不曾。”   许师爷插话,“卫景明,如何这般坑害张大人?”   卫景明忽然起身,走到许师爷面前转了两圈,“许师爷啊,明明是你坑害他好吧。既然给人做师爷,张大人糊涂的时候,你怎么不劝着他?我明着跟你们说吧,造反这事儿,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   说完,卫景明一甩袖子就要走,“你们可别连累我”   张大人急了,立刻拉住他的手,“贤侄,贤侄,求你救命。”   卫景明甩开手,“路我已经指了,就看张大人舍得舍不得了。”   张大人颓然坐到了地上,双目空洞,他寒窗几十年,刚刚做了县令,难道仕途就此夭折吗?   许师爷在一边劝,“大人,这卫家小子未免小题大做,不过是盗匪的事情,何至于就辞官。”   张大人忽然暴起,给了许师爷一个嘴巴子,“你为何不早点拦着我!”   当天夜里,张大人真写了辞官奏折。   而顾家,意外地迎来了另外一拨客人。 第9章 说亲事点拨蠢人   你道是谁,吴家请媒人上门了!   吴远听说顾季昌被关,再结合县城里最近满天飞的流言,断定张大人可能要撕破脸。这个时候,张大人可能不会再强娶顾绵绵,但是有可能临死拉个垫背的。   对府城官员和张大人来说,顾家一家子的命,如同蝼蚁一般。   吴远坐不住了,他先去找吴大夫。   吴大夫很喜欢这个独子,完美地继承了自己的衣钵,而且比自己还有造化。不光医术好,人品也很好。除了婚事上头有些波折,别的地方简直再没有瑕疵。   吴远进了吴大夫的屋子后,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张口。他平日里除了和父亲讨论医术,也没有别的交谈。从小到大,他从来没问吴大夫要过东西。   吴远之前在心里问过自己,真的要和父亲开口吗?算了吧,我和顾家非亲非故的。   可吴远脑海里总是闪现顾绵绵有些惊慌又强行镇定的眼神,还有她吃饱了后满足的小样子,就和家里那只大花猫一样,他每次都想摸摸她的头。   吴远辗转了两天,他一想到顾绵绵落入老头子之手,或者横死街头,他就觉得自己心里非常难过。   我这是怎么了?吴远觉得自己病了。正好,吴太太又跟他叨叨亲事。   吴远不得不承认,药童说得对,他喜欢上了顾姑娘。   有了这个意识,吴远心里又慌张又羞涩。他总是发呆,等听到外头传顾季昌下狱,他直到自己不能再等了。   吴大夫见儿子直挺挺站在面前,一句话不说,心里奇怪,“远儿,可是有事?”   吴远嘴巴动了两下,横下心道,“爹,儿子有事相求。”   吴大夫立刻坐直了身子,好家伙,儿子第一次这样正式来求自己,他定要满足他,年纪轻轻的,跟个老头子似的无欲无求,他这个真老头都看不下去了。   “远儿想要什么,家里有的,你只管开口。”   吴远垂下眼帘,“儿子,儿子想请爹,去顾家提亲。”   吴大夫放下手里把玩的物品,“谁家?”   吴远重复了一遍,“顾家。”   吴大夫不敢肯定,“顾班头家?”青城县姓顾的不止一家,吴大夫怕自己弄错了。   吴远点头。   吴大夫心想完蛋了,儿子怎么也喜欢上了那个“一品诰命”,家里太太肯定不会答应啊。   吴大夫摸了摸胡子,“我儿,顾家女不是要说人家了?”   吴远抬头看着吴大夫,“爹,还没说呢,谁先说了,就是谁家的。”   吴大夫差点把胡子扯掉几根,儿子好不容易求自己一件事,就这样驳回去,也不行啊,但是他也不敢贸然答应,“就怕你娘不同意啊。”   吴远抬起眼神,“所以,儿子来求爹。”   吴大夫气的胡子翘,“你个贼小子,为了你娶婆娘,我去挨你娘的骂。”   吴远的耳朵根忽然红了,为了掩饰,他双手抱拳鞠躬,“多谢爹!”   吴大夫忽然咧嘴笑了,“我还以为你小子要当和尚呢。”   儿子忽然开窍,吴大夫高兴起来,哼着小调去找吴太太。   吴太太起先有些不想答应,顾绵绵的差事让她有些恐慌,且现在和张家有些瓜葛。吴家虽然不至于怕张家,但也不想和父母官为敌。   吴大夫劝吴太太,“你整天发愁儿子不肯成亲,现在他自家看上了一个,长得好看命格又好,你还矫情什么。至于你说的那什么裁缝的事儿,我们不也时常给人接骨缝皮,不过一个活的一个死的罢了。听说‘裁缝’身边有东西护着,总能逢凶化吉呢。”   吴太太经不过吴大夫的缠磨,最后答应了亲事。等过了门,吴太太准备让儿媳妇只关在家里享福,不用出去接活儿。   阮氏看着吴家请来的媒婆,吃了一惊,等问命了来意,阮氏心里是有些想答应的。小吴大夫人不错,吴家也是殷实人家,听说人脉很广,说不定可以把官人捞出来。   可这话阮氏说不出口,她知道,顾季昌绝对不会拿孩子们做任何交易。   阮氏笑着对来人道,“我家官人出公差去了,等他回来了,再给您一个答复。”   媒人笑眯眯的,“应该的,这等大事,自然该一家人商议着来才行。”   媒人才走,顾绵绵听说后,惊得目瞪口呆。   她想起小吴大夫帮她遮掩,悄悄给他送吃的,每次说话都温声细气的。理智告诉顾绵绵,小吴大夫是个好人,要是能和他一起过日子,肯定能很和谐。   但顾绵绵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薛华善听说后反倒不奇怪,吴远虽然从来不失礼,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超过了一个大夫该做的。   他也觉得吴家是个不错的人家,还跑去问顾绵绵,“妹妹,你觉得吴家怎么样?”   顾绵绵脸上毫无羞涩之意,“大哥,我还不想嫁人呢。”   薛华善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妹妹,我说句大实话,这个时候吴家能上门,说明吴家是良善人家,不然谁会故意和父母官作对呢。”   顾绵绵慢慢抚摸自己的头发梢,“大哥,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不想嫁人。我知道,很多人家其实是嫌弃我的。我生母早逝,是个‘裁缝’,且近来风头太盛。”   薛华善有些不高兴,“妹妹,有义母在,就算你生母早逝,也不是无人教导。‘裁缝’怎么了?你是积德行善。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错,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顾绵绵哼一声,“嫌弃我才好呢,至少我能看出哪些人家是浅薄人家。”   薛华善本来想摸摸她的头,想想妹妹大了,又缩回了手,“你别担心,义父肯定会先问过你的意思。”   顾绵绵打岔,“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   薛华善跟着她的话走,“卫大哥悄悄告诉过我,张大人已经辞官,义父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绵绵斜眼看向薛华善,“才认识多久,你们就好成这样了?”   薛华善挠头,“卫大哥说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顾绵绵继续摸头发,“一切等爹回来再说吧。”   薛华善又道,“妹妹,小吴大夫人还是不错的。”   顾绵绵把枕头扔向薛华善,“你快些去把王姑娘找回来吧,别操心我的事儿!”   这边兄妹两个拌嘴,那边卫景明立刻知道吴家上门提亲的事儿。   卫景明心里暗骂,这个呆子,我这边忙得很,又给我添乱!   骂完后,卫景明心里又有些伤感。上辈子他和顾绵绵还没来得及定亲,就被诬陷成盗匪。上头来人要把顾绵绵强行接走,就是那个呆子挺身而出,说自己和顾绵绵已经定亲,顾家女是吴家妇。   对方没有贸然出手,然而没多久,吴远忽然暴毙。   卫景明摸了摸怀中那个荷包,他认出顾绵绵的针线,把里面银子倒了出来,荷包放在怀里捂着。   他仔细摸了摸上面的一针一线,心里却想着吴远,呆子,别的我都能让,就绵绵不能让。上辈子本来就是我先求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过礼罢了。   卫景明知道,顾季昌不回家,阮氏不会答应亲事,他得先想办法把顾季昌照顾好了。   张大人的辞职奏折送上去没多久,卫景明又去找他。   自从送上了辞职奏折,张大人整个人似乎有了某种变化,虽然还有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慌,眼里的汲汲营营却少了很多。   张大人让卫景明坐,“贤侄过来,有什么事?”   卫景明脸上笑的像个无辜的邻家少年郎,“大人,顾班头那边,您准备怎么办啊?”   张大人脸上的笑容没了,他始终认为是因为顾季昌的不识抬举,自己才落得个现在的下场,“贤侄,这些闲事你就别管了。”   卫景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张大人,“大人,这怎么能叫管闲事呢,您做了两年多父母官,难道您不希望你青城县的百姓好?顾班头多少年来兢兢业业,青城县小偷小摸的事儿都比别的县少了许多。”   张大人心里还是不高兴。   卫景明忽然转移话题,“大人,贵府五姑娘说好了人家吗?”   张大人有些转不过来弯,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看上了我女儿?可你一个衙役,也不配啊。哦,他和侍郎大人有亲,这倒是不错。   卫景明打眼一看就晓得他在转什么主意,“大人呐,您不能光盯着公务,有空也看一看家里。我听说,贵府姑娘总是往齐家跑。”   他啧啧两声,“话说齐家二公子人材确实不错呢。”   说完,他不等张大人回话,拍拍手起身,“卑职去看看顾班头。”   卫景明是谁,当初他就是靠着打探消息起家的。别人查不出谣言的来愿,他两天的工夫就查明白是张五姑娘所为。   卫景明懒得和一个蠢女人计较,趁着张五姑娘还没嫁人,先把张大人的乌纱帽搞掉,以后有的是时间让张五姑娘去痛苦伤心。 第10章 涨辈分情敌相争   张大人觉得卫景明话里有话,他对家里的事情从来不上心,都交给了张太太打理。   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大人带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后衙。以前衙役们查流言,谁也不敢去查县太爷家里,故而一直查不出什么来。   张大人亲自出手,很快知道了自家蠢闺女干的事情。   张大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把张五姑娘叫了过来,兜头给了她两个嘴巴子,“你这个蠢材!”   张五姑娘最近一直有些害怕,卫景明在外头放流言,说张大人老了,命太轻,不配一品诰命给他做妾,很快就要丢官回家。   张五姑娘吓的不行,渐渐也觉得顾绵绵命格重。她不过是随口说出一品诰命的话,就给老父亲惹来这么多麻烦。   现在被亲爹打了,张五姑娘跪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爹,我就是不服气,我哪里不如她了?齐家居然说我比不上顾裁缝一根手指头。”   张大人眯起了眼睛,齐县丞家里那个老二,人材倒是不错。他也曾暗示过,但齐家没那意思,张大人自然不好上赶着。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这个蠢闺女居然上了心。   张大人心里又恼恨起齐家来,小姑娘家家见到出色的少年郎,偶尔昏了头也是正常,你们怎么能说那种挑拨离间的话。   打过了孩子,张大人忽然又想起,这一阵子,齐县丞对顾家的事从来不言不语,难道说他已经知道流言是自己的蠢女儿放出来的?   这样说来,自己威逼顾家的样子都被齐县丞看在眼里?   哎哟,张大人顿时羞愧的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姓齐的说不定一直在心里笑话我是个二百五呢!   这口气坚决不能忍!   张大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看见还在哭唧唧的闺女,一挥手,“滚回你的房间去!再让我知道你去齐家,我把你腿打折!”   张五姑娘捂着脸回房去了,全然不知她爹在想办法报复齐县丞。   这事儿再瞒不过卫景明,他晚上还给顾季昌添了一大壶酒,“顾叔啊,您且再住一阵子,很快就能回家了。您放心,家里我都给您照看着呢。”   顾季昌喝了口酒,又把酒壶递给卫景明,“多谢卫兄弟!”   卫景明差点给他跪下,“顾叔,您这叫错了,差了辈分。”   顾季昌把酒壶放在小桌上,“我哪里叫错了,快班所有人都是我的兄弟。以后你也别叫叔了,就叫大哥吧。我还想着,卫兄弟你这回照看我,要是你不嫌弃,等我出去后,咱们结拜兄弟如何?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短,但我看卫兄弟你是个豪气之人,比我义兄薛正义也不差什么。”   卫景明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然后把酒壶重重地放在小桌子上,“我不管别人怎么叫的,我就叫您叔。”   顾季昌抢过酒壶,“给你涨辈分有什么不好?”   卫景明等他喝了一口酒,又把酒壶抢走了,“我喜欢当孙子不行?”   顾季昌的心往下沉,这几日,他在牢里左思右想,渐渐想明白一些事情。   卫景明长得好看,年轻,身手好,出手大方,在京城还有亲戚,这种人必定来历不凡,以后也大有可为。他为何要出手救我一个衙役?我有什么东西可图的?   顾季昌想来想去,觉得自家唯一的宝贝就是自己的女儿。   不是顾季昌吹牛,他觉得这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女儿会不喜欢。可他又不好明说,只能用涨辈分这事儿来试探。   卫景明又何曾不知顾季昌的意思,但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应对,只能先耍赖。至于后面要怎么应对辈分的事儿,卫景明肚子里转两个来回,就想到了好主意,他把眼睛盯上了薛华善。   顾季昌继续喝酒,“卫小哥儿啊,这回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要家破人亡了。”   卫景明假装自己喝醉了,嘿嘿笑,“顾叔,等那姓张的走后,您还是班头,到时候您带我一起巡街抓小偷,我最喜欢抓贼了。”   顾季昌哈哈笑,“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最见不得小偷小摸。现在年纪大了才知道,小偷小摸算什么啊,凡大恶之人,必定身居要位,那才是危害百姓呢。”   卫景明知道,顾季昌虽然是个衙役,但也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顾叔,您别担心,青城县这龙兴之地忽然又有了动静,说不定就是我大魏朝中兴之兆。”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把一大壶酒喝光,卫景明干脆倒在顾季昌的床上,和他一起挤了一夜。   犯人和差役睡在一起,这可真是天下少见。   再说那吴家,上门提亲后,再也没了下文。   吴远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顾季昌不在家,顾家不可能现在答应亲事。但提了亲,全青城县都知道他看上了顾家女,能和他抢的,吴远估计也没几个,更别说还有个张大人在一边虎视眈眈。   自从吴家提亲后,县城里的街坊们都开始看热闹。吴家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和县太爷抢人。   也不能说抢,县太爷要纳妾,吴家是做正妻。从名分上来说,人家吴家诚意足。但是张大人是官,吴家是民。   啧啧,不知道顾家到底要怎么选择。为此,赌场里开始摆局,压吴家的人说,顾班头都进牢房了,哪里有女婿抓老丈人的;压张大人的说,就是因为顾家不答应亲事,顾班头才进了牢房。   吴远听到这些混账话很是生气,又去找他爹,“爹,能想办法把顾班头捞出来吗?”   吴大夫摸了摸胡子,“张大人正在气头上,咱们家无官无职,去顾家提亲已经触了他的眉头,顾班头的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啊。”   吴远无法,自己先上门拜访。   顾绵绵这几日也不装病了,大咧咧坐在西厢房门口做针线活。她爹在牢里受苦,她得给他做两身好衣裳。   顾绵绵自从做了“裁缝”,每个月挣的钱比顾季昌明面上的俸禄还要多。那可不嘛,能让家里人体面上路,谁家也不会小气。衙役们的俸禄全靠县太爷发,张大人那个小气鬼,从来不会多给一文钱。   顾绵绵托薛华善买的好料子,给顾季昌做两身夏衣,给顾岩岭做一双鞋,剩下的给薛华善做个荷包,再剩下的,嗯,给卫大人也做双鞋吧,酬谢他每日辛苦照顾我爹。   听说吴远上门来了,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要回西厢房躲一躲,吴远却叫住了她,“姑娘且等一等。”   吴远先给从正房出来的阮氏行礼问好,然后走到顾绵绵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我给姑娘看看脉。”   这个理由极好,正好被一只脚跨进门槛的卫景明听见了。   这个呆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顾绵绵想说自己并没有出痘,吴远却微笑着道,“姑娘早些时候受了风寒,我看看好了没。”   阮氏点头,“绵绵,让小吴大夫给你看看。”   顾绵绵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伸出手,吴远从针线筐里拿出一块布,裹成脉枕的样子,放在顾绵绵的手腕下,当场开始看病。   卫景明看见吴远那两根手指头搭在顾绵绵白净净的手腕子上,心里顿时酸的能酿二斤醋。   哼,你看病就看病,你耳朵尖红什么,你的腿悄悄抖什么。   卫景明眼睛多尖,一打眼就看出了吴远的异常。趁着吴远诊脉的功夫,他和阮氏以及薛华善打过招呼,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送给顾岩岭,然后站在一边盯着吴远。只要他再敢多靠近一步,卫景明准备用小石头弹他的膝盖骨。   吴远用心听脉,他努力忽视手指尖温软的触感,很快拿开手,“姑娘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要再养几天。白天天气好,可以晒晒太阳,夜里不要吹了风。稍后我让药童送些药过来,按时吃即可。”   阮氏客气道,“多谢小吴大夫,华善,给诊金。”   吴远推了回来,“婶子,我就是来看看,不要钱。”   阮氏笑,“看病不要钱,吃药总要钱。”   吴远想了想,片刻后道,“给顾姑娘吃药,不要钱。”   顾绵绵呆住了,大庭广众之下,小吴大夫怎么说这样的话?天呐,等会儿大哥肯定又要笑话她。   卫景明顿时酸的鼻子都歪了,只恨自己上辈子怎么没学点医术。   忽然,他看到旁边的针线筐里有一双鞋,他用眼睛一量,发现和自己的脚一般大。   卫景明大喜,也不顾那鞋还没做好,高兴地拿了起来,“妹妹,多谢你给我做的鞋,这针线真好,我正好没鞋穿呢。”   说完,他个臭不要脸的立刻把鞋套在了脚上。   顾绵绵急了,“卫大哥,那鞋还没做好呢。”   吴远刚才还热腾腾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看看那双鞋,又看看顾绵绵。   阮氏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凭着本能出来解释,“卫小哥儿,我家官人怎么样了?多谢您替我照顾官人,我本来说自己给你做双鞋的,可惜手艺不大好,就把活儿交给了绵绵。我们绵绵手艺最好了,家常我都不用动手,一大家子的鞋袜衣裳都是她在打理。”   吴远刚才黯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第11章 打机锋翁婿对话   卫景明脸皮其厚无比,仿佛没听见阮氏的话一般,“妹妹,这鞋真合脚,我都没给你尺寸,就做的这般好,可见妹妹用心。”   吴远听见他一口一个妹妹,略微有些刺耳。他已经认出来这是那天向他问路的人,有些无礼。   卫景明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去吴家,一来他有空就想来偷偷看顾绵绵,二来他也确实太忙了。他和吴远早晚要为了顾绵绵争起来,现在确实不好上门拜访称兄道弟。   顾绵绵没想那么多,笑道,“卫大哥,你快把鞋脱了。等我做好了之后,还请您把我爹的衣裳也给他带过去。”   卫景明脱了鞋,双手递给顾绵绵,“妹妹辛苦出力,怎么还能让你破费给我扯料子,明儿我去买些料子送来。”   阮氏连忙道,“卫小哥儿客气了,不过是一双鞋罢了。”   卫景明笑眯眯的,“婶子,我一个人在这边过日子,吃喝也就罢了,随便凑合。可穿的到哪里去弄呢,我又不会做针线,脚上这双鞋脱了穿穿了脱,连个换洗的都没有,缺了什么只能去买,外头买的哪里能有自家做的贴心。”   顾绵绵自小没娘,且她娘因为是外地的,本地连个舅妈姨母什么的都没有。她爹这边,祖母不管她,也没有姑妈。阮氏没来之前,她和薛华善的吃穿就是瞎糊弄,为此她才努力学针线。   听见卫景明把自己说的这么惨,顾绵绵心里被勾起了一点同情心,“不过是一双鞋,卫大哥不用客气。以后你需要了,只管来说,我得闲了就给你做。”   卫景明笑眯眯地道,“妹妹病还没好透呢,不好总是劳动你。你放心,顾叔那里好得很,我来给他拿两件换洗的衣裳,这新的就不要了,找两件半旧的,只要干净就可以。”   薛华善又要给钱,卫景明推了回去,“兄弟,你这就是打我的脸了。我来了又吃又拿,怎么能还要钱,快收起来,不然我生气了。”   薛华善看了一眼阮氏,阮氏轻轻点点头,“这晌午时候也到了,小吴大夫和卫小哥儿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吴远脸上带着微笑,“多谢婶子,因近日有两个病人要来复诊,只能辜负婶子的美意。改日有机会,定上门叨扰。”   阮氏笑着回道,“小吴大夫菩萨心肠。”   吴远对卫景明道,“那日一别,竟再未见过卫兄弟,卫兄弟近来可好?”   卫景明鞠躬,“多谢小吴大夫关心,在下尚好,因着近来忙碌,也没去贵府拜访,是我的错。”   吴远仔细看了看卫景明的神色,“卫兄,我观你眼窝有些青黑,可是身体有不适?”   卫景明那是熬夜熬的,可不嘛,每天到顾家来蹲到半夜,有时候都到了后半夜了,他还趴在顾绵绵房顶上听人家姑娘的呼吸声。等到了白天,他要在衙门里忙忙碌碌,还要操心怎么保护顾家人,怎么避免前世那些悲剧的发生。虽然他年轻,功夫也好,但总是这么熬,正常人看不出来,吴远从他的眼底还是看出来了一些。   卫景明听到吴远的话,心里有些吃惊,他内功已经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常人都觉得他活蹦乱跳,这呆子居然能看出他近来睡眠不足,看来医术果然不错。可惜上辈子死的太早,不然说不定也能成一代名医。   不过现在说那话还太早,卫景明笑着拱手,“小吴大夫果然火眼金睛,我初来青城县,总有些水土不服。白天吃饭吃不了太多,晚上睡觉也总是醒。”   吴远继续微笑,眨了一下眼,“卫兄弟可不能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我这里有个安神香囊,昨儿才做的,送给卫兄弟吧。”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那个香囊,递给了卫景明。   卫景明心里叹气,这个呆子,总是做些让人不忍心伤害他的事情。罢了,除了绵绵,以后别的事情,我都可以鼎力助你。   接过香囊后,卫景明再次谢过吴远,也想阮氏道别,“婶子,您把顾叔的换洗衣裳给我,我先回衙门。”   阮氏早把东西准备好了,一个大包裹,里面还有些顾季昌喜欢吃的东西,“多谢卫小哥。”   卫景明接过包袱,和吴远一起出了顾家大门。   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截路,卫景明先开口,“多谢小吴大夫替顾妹妹看病。”这话说的,仿佛他是顾家人,吴远是外人。   吴远又是一个微笑,“多谢卫兄弟照看顾叔。”吴远觉得卫景明能喊叔,吴家和顾家也算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如今又在议亲,自己自然也能喊叔父。   卫景明被噎了一下,好小子,真是丝毫不让,看来一点也不呆。   卫景明岔开话题,“小吴大夫什么时候有空,我去贵府拜谢当日指路之恩。”   吴远双手背在后面,说话慢条斯理,“卫兄弟客气了,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拜谢倒不至于。不过卫兄弟要是能来,在下倒履相迎。”   卫景明之前为了掩饰上辈子身居高位的痕迹,一直装成个厚脸皮的少年郎,现在见吴远老成持重,自己也不再伪装。他身上的威势一放出来,吴远忽然又有了那天汗毛倒立的感觉。   吴远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卫景明,还是那个始终笑嘻嘻的少年,可眼神却深不见底。不怪吴远疑神疑鬼,上辈子卫景明掌北镇抚司时,谁要是被他多看两眼,就会跟吴远一样汗毛倒立。   卫景明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让吴远看不透,“如此,过几日卫某去叨扰。”   二人互相拱手告别。   卫景明先走,吴远在后面目送他。等他走远了,那种被狼盯上的可怖感觉才渐渐消失。   那边厢,顾绵绵继续在东厢房门口做针线,心里却有些乱糟糟的。   小吴大夫每天来看病,却什么都不说,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说实话,放到哪里,这都是个好男人。   连阮氏话里话外也有玉成之意,“绵绵,小吴大夫可真是个贴心人呢。”   顾绵绵岔开话题,“二娘,舅妈家里怎么样了?”   阮氏叹口气,“我现在只想让你爹平安出来,再把你的事情解决好。我娘家那里,无非是少些银钱罢了。谁家还能一直吃独食呢,我大哥大嫂有些贪心了。”   顾绵绵最敬佩阮氏这点,脑袋清醒,从来不会为钱财而迷了双眼,和她娘家大哥阮老大简直不像是一个爹娘生的。   “二娘,听卫大哥那意思,我爹应该不会有危险。昨儿他就悄悄告诉大哥,张大人写了辞职奏折,等他滚蛋了,我爹就能回来了。”   阮氏对天作揖,“那就好,保佑家里平平安安的。”   顾绵绵又想到卫景明刚才的厚脸皮,瞬间非常想笑,这个人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跟个二百五似的。不过顾绵绵也承认,每次卫景明来了,家里欢声笑语都不断。   二百五卫景明这会子正在大牢里,他不允许别人靠近顾季昌,就怕吴家求亲的事儿被顾季昌知道了,万一他出去就答应吴家的亲事,自己总不能把吴远弄死。   顾季昌见他扛着一大包东西,赶紧起身,“卫兄弟来了。”   卫景明差点一跟头栽倒,“顾叔,我求您了,别这样叫我好不好,平白把我叫老了。我才十七岁,十七岁!”   顾季昌哈哈笑,“做兄弟还看什么年纪,我看卫兄弟你样样出彩,心里欢喜,才想和你做兄弟的。”   卫景明心里嘀咕,谁想和你做兄弟啊,我只想和岩岭做兄弟!   “顾叔啊,我今日去您家里了,顾妹妹身子好了许多,婶子也没有前几日那样焦急了。我给您带了些换洗衣裳,还有些好吃的。”   顾季昌见四周无人,悄悄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卫景明小声道,“顾叔别急,张大人辞官奏折写上去,上头要批复,这一来一回,且有的时间浪费呢。不过您放心,他不敢再来找您的麻烦。这会子出去了,他还是父母官,您还要和他打交道,不如等他走了,顾叔再出去,到时候下一任县太爷说不定也来了,顾叔被上一任县太爷整治过,正好去投诚拜山头。”   顾季昌看了卫景明一眼,小小年纪,却这么懂官场,肯定是个有来历的人,万万要让女儿离此人远一些。   卫景明心里苦啊,不操心吧,顾季昌要倒霉,帮着忙前忙后吧,他反倒怀疑我心里藏奸。 第12章 俏颜色美人心乱   张大人自从打定主意要坑害齐县丞,每天就开始瞎琢磨。许师爷被他打了一耳光,眼见着张大人要告老,以后前程没有了,伺候的也没有以前那么殷勤。   还没等张大人想到好主意,他就听到青城县到处都在传新的谣言。这次谣言可不一般,都说当初一品诰命的话是县太爷的亲女儿传出去的,原因是被齐二公子嫌弃长得丑,故而嫉妒顾大姑娘的美貌,才传了流言。   张大人气得又把女儿骂了一顿。   女儿是他的,蠢是蠢了点,但他自己收拾就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满大街胡说了。他还没下台呢,这些人就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   张大人首先怀疑的就是齐县丞,他也不去找许师爷,自己想了个主意。他又写了封奏折,先是旧话重提,说自己年老体衰,不能担任县令职务,然后说齐县丞能力出众,可捉青城山反贼。天知道青城山到底有没有反贼,这会子谁也不敢接这烫手山芋。   顾绵绵听到流言后,心里把张五姑娘骂了十几遍,你和齐二公子的事儿,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和你抢男人。   阮氏也生气,“好好的,把你拉扯进去做什么。”   顾绵绵用针狠狠戳了一下手里的鞋底,“二娘,张五姑娘一向有些呆,保不齐是齐家人想拿我挡枪。”   卫景明只管放流言,不管擦屁股。张五姑娘给顾绵绵弄个一品诰命的头衔,万一被上头那些黑心肝的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来抢,干脆捅破谣言,给顾绵绵省去一些麻烦。   此时的卫景明正在逛绸缎铺子呢,他在里面挑挑拣拣,买了好几样上好的料子。大红色的他自己穿,淡青色是顾季昌父子三个的,还有一匹桃红给顾绵绵,那块银红色的送给阮氏。   别怀疑,卫大人就是这么骚包。他要穿大红色的,就凭他的脸,穿上大红色的衣裳,不愁绵绵不心动。   付过了钱,卫景明抱着一堆的料子直奔顾家,正好,碰见了刚刚给顾绵绵看过病的吴远。   卫景明笑眯眯的打招呼,“小吴大夫,今日我不当值,您有空没?我请您吃酒。”   吴远端着招牌微笑,“卫兄弟,你身体内虚,还是莫要饮酒的好。”   卫景明心里骂,你才虚呢!老子早上起来的时候,小明那么精神,怎么可能虚。等我和绵绵定下亲事,我就不用半夜来蹲墙头了,到时候我多睡几个好觉立刻就能补回来。   “多谢小吴大夫,我昨儿晚上多睡了一个时辰,您看我是不是好了些?您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没了?我是不是变得更俊了?”   说完,他把自己的脸蹭到吴远面前。吴远看到一张俊脸凑了过来,呆愣了片刻,缓缓用手推开,“卫兄弟知道保养就好。”   说完,吴远匆匆走了。   卫景明在后面笑,然后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料子进了屋,“婶子,华善,妹妹,岩岭,我来了。”   嚯,听他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顾家人。   阮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两个少年之间的明争暗斗,小吴大夫腼腆,这卫小哥却是个厚脸皮。吴家是不错,但卫小哥儿也一直在帮忙照看官人。   唉,难办啊。   算了,等官人回来再说吧,我只把他们当做亲戚家的孩子就好。   阮氏拉着顾岩岭出来了,“卫小哥儿来了。”   薛华善从东厢房钻了出来,“卫大哥来了,我正想找你呢。”   卫景明把料子放在正方桌子上,“婶子,怎么能让妹妹白白帮我做鞋。我买了些料子,婶子和妹妹看着给家里人做些东西。”   阮氏懂行,一眼就看出卫景明买的都是好东西,“卫小哥儿,你帮了我家大忙,怎么还送这么多料子来。”   卫景明摆摆手,“婶子客气了,我虽然帮了些小忙,整天来吃喝,妹妹还给我做鞋。我虽然无父无母,多少也知道点规矩,这人情可不就是要走动,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婶子以后多教教我。”   阮氏笑,“这就很好了,晌午别走了,在我家吃饭。”   卫景明摇头,“我今日虽然不当值,我还得去看顾叔呢,牢房里那些衙役,粗手粗脚的,哪里能伺候的好顾叔。”   正好,顾绵绵从西厢房过来了,闻言道,“二娘,卫大哥既然不能留下吃饭,我去给他做些饼带上。”   阮氏微笑着点头,“你去吧,多放些油,让岩岭给你烧火。”   顾绵绵笑,“不用了,他烧火把我饼烧糊了。”   卫景明立刻撸袖子,“妹妹,我给你烧火,你正好教教我怎么做饭。我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想天天在外头吃,偶尔也想自己弄点热汤饭,但我手艺不好,不是糊了就是生的。”   顾绵绵满眼怜爱地看着他,真可怜,跟她小时候一样。   薛华善拉着卫景明往厨房去,“卫大哥,我教你烧火,等会儿你再把那套刀法耍一遍给我看看。”   卫景明每次来了都会指点薛华善功夫,薛华善十分好学。   兄弟两个在灶下烧火,顾绵绵在上头摊饼。往大盆子里倒些面粉,磕两个鸡蛋在里头,又弄点葱切碎,加水一起搅和成均匀的面糊糊,洒点盐,准备工作算是做好了。   洗净锅,指挥卫景明烧火,等锅烧红了,往锅里倒点油,再舀一些面糊糊沿着锅边淋下去,立刻成型,等一会子翻过来煎一遍,就可以出锅吃了。   薛华善絮絮叨叨,“卫大哥,绵绵说火小一些,你就少放点稻草,要大火,把稻草下面扒开个洞,多进些气……”   顾绵绵笑,“大哥,你说慢些,让卫大哥慢慢学。”   薛华善笑,“妹妹放心,卫大哥聪明,学什么都快。”   卫景明听见顾绵绵说小火,立刻撤一点稻草出来,“圣贤们都说,这治理天下,最后还是看百姓的柴米油盐,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我且得好生学学。”   顾绵绵把饼翻个面,“卫大哥,你喜欢吃咸一些的还是淡一些的?”   卫景明见刚才顾绵绵放得盐不多,立刻回道,“淡一些好,吃咸了还得找水喝。”   顾绵绵心里记下了,卫大哥口味和我们家差不多。   卫景明一边学烧火,一边偷看正在做饭的顾绵绵。他想起上辈子二人在一起过的那几年,顾绵绵每天在家里给他做饭,他晚上回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   吃饱喝足后,他搂着漂亮媳妇睡觉。虽然他是个太监,并不妨碍他能让媳妇快乐。没有小明,他还有别的嘛。   卫景明看了一眼自己的十指,再看看认真做饼的顾绵绵,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立刻低头烧火。   顾绵绵奇怪,他老偷看我做甚?我脸上有麻子?我头发散了?   刚出锅的饼热腾腾的,顾绵绵找了个碗,给卫景明盛了两张,还递给他一双筷子,“卫大哥,你先尝尝。”   卫景明笑眯眯接过碗,“妹妹的手艺,定然是好的。”   顾绵绵实在受不了他这马屁精模样,“卫大哥,鞋做好了,我等会儿拿给你。”   卫景明吃了一口饼,“辛苦妹妹了,妹妹病才好,可别累着了。”   顾绵绵笑,“卫大哥自己也要注意,别总是熬夜。”怪好看的一张脸,要是有了黑眼圈,可就不美了。顾绵绵觉得卫景明虽然像个二百五,但他的脸真的好好看啊。   顾绵绵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青城县真没有谁比他好看了。   卫景明打眼就知道她的心思,立刻抬起脸让她看个够。绵绵最喜欢看他的脸了,上辈子他为了不变老,淘腾了多少方子保养,弄得外头人都骂他,卫指挥使是个死变态,每天往脸上捣腾女人用的东西。   卫景明那时候才不管别人的闲话,你们都是嫉妒杂家长得好看。   顾绵绵见他把脸凑近了一些,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往后闪了闪,心说真是个二百五。   等吃过了饼,卫景明指点薛华善把刀法练习了一遍,还督促顾岩岭好生写大字,然后就要告辞。   顾绵绵给他收拾了一个包袱,里面有顾季昌的换洗衣裳,卫景明的两双鞋袜,还有一大碗饼。   卫景明接过包袱,和顾家众人告别,自去大牢里照顾顾季昌。   阮氏看着薛华善埋头练刀法,顾绵绵继续做针线活,心里再次叹气。这卫小哥儿忒地好手段,不动声色就把这兄妹两个收买了。   阮氏又想到小吴大夫,论起机灵,比卫小哥儿差了几条街。但家世好啊,这卫小哥儿也不知什么来历,这般厉害。   不得不说,顾季昌和阮氏不愧是夫妻,想的都一样。 第13章 蠢姑娘坑爹害娘   那头,顾绵绵把卫景明送来的料子都打开看了看。每一块上面都写了名字,送给谁一目了然。   等看到那块大红色的,顾绵绵瞪大了眼睛,再三确认,那张纸条上写的就是卫景明的大名。   顾绵绵又看了看料子,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人果然是个二百五,哪有大男人穿大红色的。也罢,我就拿这布给你做件衣裳,我看你敢不敢穿。   阮氏闻讯而来,见到料子后也有些哭笑不得,“绵绵,你把你爹和你兄弟们的衣裳做好,卫小哥儿的我来做吧。”   顾绵绵想想后不反对,“那我先裁剪好,二娘您缝制。”   顾绵绵的针线活是青城县一等一的好,三两下就把那块红布剪好了,正好可以做一件外衫。   到了晚上,卫景明又来蹲墙头。   屋里的顾绵绵还没睡呢,正在灯下整理自己的针线包。那里头有许多针,长的短的各有区别,人体不同的位置用不同的针,顾绵绵从来不会乱用。   卫景明悄悄拆了一块瓦片,看到顾绵绵正在屋里忙活。他痴痴地看着,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夫妻团聚。   卫景明算了算日子,估计朝廷那边很快会有回信,姓张的滚了,岳父就要回来了。以岳父的耳力,他来蹲墙头搞不好会被发现,日子不多了,他要多看两眼。   等顾绵绵睡着后,他还在屋顶上吹风。直到后半夜耗子开始出动,卫景明才打着哈欠飘回去了。   卫景明在等张大人的辞官批复,还没等来批复呢,张五姑娘又闹事儿了。   她最近被关在家里,起初不知道大家都在传谣言。等她知道的时候,大街小巷已经无人不晓。   张五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她喜欢齐二公子的事儿街头贩夫走卒都知道,齐家说她不如顾裁缝的事儿,大伙儿也晓得了,连她放流言的事情也被戳穿。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她的丫鬟安慰她,“姑娘别怕,奴婢听说,老爷快要离开青城县,到时候咱们去了别的地方,谁还知道青城县的这点小事儿。”   张五姑娘打了个嗝,对啊,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那她干什么都不用担心名声问题了。   有了这个想法,张五姑娘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个出气的好主意。   她先骗得张太太的同意,带着丫鬟出了门,直奔齐家。   张五姑娘指着齐二公子的鼻子大骂,“姓齐的,是不是你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齐二公子虽然看不上张五姑娘,也不想和张家为敌,赶忙道,“姑娘误会了,齐某不敢。”   张五姑娘继续骂,“既然你们觉得我丑,有那漂亮的,你们去娶啊。”   骂完了齐二公子,她又往顾家去。正在衙门里听到消息的卫景明火速赶了过去,比张五姑娘还先一步到顾家。   张五姑娘进了顾家小院,嫌弃地连坐都不肯坐下。   阮氏礼貌性地打招呼,“张姑娘来了,张太太好?”   张五姑娘哼了一声,“顾太太,我娘哪里能好呢,有人诚心不想让她好呢。”   这话说的,阮氏都不知道怎么接口。   卫景明正在旁边吃花生,闻言把花生壳一扔,“可不就是,谁养了个糟心女儿,也好不起来啊。”   张五姑娘一看,这是来她家打秋风的穷亲戚,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穷亲戚,“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卫景明继续剥花生,“我说张五姑娘,你来有何贵干啊?顾班头都被你爹关进大牢了,难道你是来看笑话的?”   虽然卫景明长得好看,但张五姑娘嫌弃他是个臭衙役,懒得和他说话,高声道,“顾绵绵呢?”   顾绵绵从西厢房出来了,“张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张五姑娘抬眼把顾绵绵打量一番,“都说你是青城县第一美人,我看也就这样嘛。”往常顾绵绵也参加过张家的聚会,因张五姑娘是县太爷的女儿,并不把顾绵绵放在眼里。今日她又特意打扮过,见到顾绵绵的荆钗布裙,瞬间多了一些自信。   顾绵绵笑,“可不就是,姑娘听那些闲话做什么,那些一味在意容貌的才是蠢人呢。”   张五姑娘点头,“你还算有两分见识。”   刚夸完,忽然听见卫景明哈哈笑,张五姑娘瞬间反应过来,顾绵绵这是指桑骂槐呢。   她气的用手指着顾绵绵,“你,你放肆。”   顾绵绵睁着好奇的双眼,“姑娘为何生气?”   张五姑娘哑然,她如果生气,那就是蠢人,但是她确实在意过容貌,确实是个蠢人。   不对不对,呸,我才不是蠢人!   张五姑娘拉下脸,“姓顾的,别仗着有两分姿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永远记着,你是衙役的女儿,你爹是个臭衙役!”   这话刚落音,卫景明抬手往张五姑娘的嘴里扔了两个花生壳,张五姑娘顿时猛烈咳嗽起来。   卫景明继续剥花生,“张姑娘,也别忒势利眼。都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我还在这里坐着呢,你张口闭口臭衙役,这是故意来打我的脸?你爹见了我都带着笑,你口气倒是大。”   说完,卫景明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张五姑娘面前,“张姑娘,你是县太爷的女儿,你不和人家比人品比家教,非要比什么容貌。你要比美吗,来和我比吧。”   他忽然阴沉着脸,把张五姑娘吓一跳,她立刻蹬蹬蹬后退几步,然后感觉到后脊梁骨发凉,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顾绵绵,还有面无表情的卫景明,内心瞬间有些胆怯,强自镇定道,“我不和你们计较!”   说完,一甩手帕就走了。   卫景明转过身,“妹妹,千万别和这蠢东西计较。这回她自作聪明,害得她爹要丢官,还不知收敛,以后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   顾绵绵坐了下来,“因着她的原因,我爹进了监牢,我能不生气?我刚才恨不得把她打一顿出气。”   卫景明活跃气氛,“妹妹不要急,张大人现在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想找人出气呢。顾叔要是出来了,万一他小心眼发作,岂不是又要找麻烦?索性再等一等,等上头批复来了再说。”   张五姑娘被卫景明骂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到了县衙,还不敢告诉父母,只能继续憋着一口气,等找机会再找回场子。   可还没等到她再次找到机会,朝廷忽然来人。来的是吏部一位六品主事,还有一群锦衣卫。   青城县有潜龙出邸?快要死了的老皇帝觉得非常不安,也没查清事实真相,立刻亲自写了圣旨。   原青城县县令张大人不光丢了乌纱帽,连身上的进士功名都没了,抄没家产,收入监牢,发回原籍老皇帝原本想把这小县令砍头了事,被王老太师劝了下来。王老太师说陛下近来身子不爽利,留下一条命,说不得也能积点福气。   自从皇后去世,如今敢劝老皇帝的也只有王老太师了,连太子和一干嫔妃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皇帝这才留下张大人一条命,可这不是张大人想要的结果啊。   吏部主事刚刚念完了圣旨,张大人立刻坐在地上傻眼了。他原本想着这回辞官后,回头再找机会打点打点,说不定还能再出仕。现在功名被夺,他一瞬间变成个白丁。   张五姑娘更是哭得厉害,她还没找到好婆家,嫁妆却要被充公,爹也没了官位。   主事大人劝,“张大人,好歹一家子还齐齐整整的,收拾两身衣服回家去吧。”   后面一群锦衣卫如狼似虎,张家人想藏银子,立刻被发现,连鞋底里藏的银票也被找了出来。   除了身上穿的,张家人被允许带一身衣裳,所有奴仆充公发卖。   张家人很快被撵出县衙。   张大人倒在地上痛哭,反倒是张太太先站了起来,“老爷,当年你从乡间走出来,现在权当告老还乡罢。乡下还有几亩田地,儿孙们都在,日子还过得下去。”   张大人痛哭不已,“夫人呐,我对不起你,什么一品诰命,就算有,也该是给你的,我糊涂啊。”   张五姑娘更是哭得厉害,父母虽然不责怪她,听到张大人这话,她心里却自责的想去撞墙。   张太□□抚女儿,“莫哭,吃了这个教训,以后好生做人,莫要再逞强。回去后给你找个老实人,好生过日子。”   张五姑娘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不要嫁给庄稼汉,她要做诰命夫人。   张太太把家人带出来的好衣裳都当了,买了些粗棉布裹身,先在县城的普通客栈凑合一晚上。   当天晚上,张大人起夜时,不小心被床边忽然出现的凳子绊了一跤,第二天就起不来。又羞又气之下,忽然中风不起。   张太太带着惊慌的一家子,悄悄离开了青城县。   张大人一倒台,顾绵绵顿时见了天光,卫景明也忙了起来。 第14章 穿红衣天降祥瑞   那群锦衣卫里面,有几个人卫景明还认识呢,不过现在卫景明不是高高在上的指挥使,而是一个有些狗腿的小衙役。   本来县衙里那么多衙役,论资历排不上卫景明。但他胆子大,会来事,对锦衣卫的规矩了如指掌,又长得好看,往那里一站,非常打眼。没两天工夫,就入了锦衣卫的眼,把他要过去带路。   县令不在,齐县丞被主事拎上来管事。他也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见卫景明和锦衣卫关系好,火速把他打包送过去,还时不时拨点经费,让他好生招待这帮大爷们。   不查案的时候,卫景明带着这帮大爷去不显眼的酒楼吃喝。主事大人是吏部的官员,对于锦衣卫的行程,他并不过问,只是从旁协议。   吃了几回酒,锦衣卫带队莫百户就觉得卫景明人还不错,查案的时候也愿意带上他。   先是查流言的来源,流言是卫景明放的,他肯定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锦衣卫只能查到流言来源于县城外的乞丐窝,这里的乞丐还经常聚赌,看看到底是顾姑娘的命重还是张大人的命重。   流言的事中断了,锦衣卫们又去查那块大石头。   莫百户看着大石头上面的八个字就来气,这是哪个反贼吃了雄心豹子胆。但他一路上多方打听,若是有人造反,定然有大部队做后盾,可此处并未出现兵马行动迹象。   那块石头像是从天而降一般,青城山那么高,可着整个青城县,也没人能上去把这么大一块石头推下来啊。   且那石头上的八个字,不像是刻上去的,反倒像是天生就长在那大石头上一样。   莫百户查不出个结果,对着那大石头狠狠踹了一脚。谁知那大石头忽然破裂开来,里面居然还藏着一块小石头。   那小石头上面还有字,上面写着大魏朝开国皇帝的功绩,并赞叹当今圣明,有中兴之兆。   天哪天哪,莫百户嘴巴张得可以赛下个鹅蛋。   旁边的锦衣卫们都欢呼起来,“没有反贼,没有反贼,这是天意,天授□□爷,天佑我大魏!”   莫百户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大喜,这还查什么啊,根本就没有反贼啊!   卫景明拍马屁,“莫大人,天降祥瑞于青城山,我大魏朝必定昌盛万年!”   一群锦衣卫和衙役们一起看着,这事儿也做不得假。   莫百户喜笑颜开,“祥瑞祥瑞,我得赶紧向京城禀报!”   说完,他立刻留下大部分人看守瑞石,自己回去找主事大人商量。莫百户是个谨慎之人,二人都是六品,这等大事,最好是一起上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不枉这一路的和平相处。   主事大人听说后心里吃了一惊,立刻跑过去一看,那么多人在场,大家都看得真真的。   主事大人心里虽然有些疑惑,面对瑞石,也不敢说个二字。   莫百户道,“我们这一路赶来,我和各地卫所都联系过,没有查到哪里有人马行动,可见造反之说有待商榷。原来那八个大字看起来有反意,现在又有了这瑞石上的字,反倒说得通了。”   卫景明在一边肚子里发笑,上天还会一句话分两次说?   他算准了老皇帝多疑,又好大喜功,最喜欢人家说他是中兴之主。前面大石头必定会引起老皇帝的注意,等小石头一出,老皇帝估计高兴的立刻忘了造反之事,当然,肯定也会忘了“含冤”的张县令。   卫景明这个时候一句话不插,只殷勤地端茶倒水。   那边,主事大人和莫百户很快合计好,二人一起写了份折子上报,然后在此地等候。若是平常的差事,办完了就能回家,这等大事,自然等朝廷有了批复才好走。   石头成了祥瑞,流言之事也不了了之。卫景明见正事办完了,开始找莫百户拉关系谈交情。   一大早的,他就心不在焉。   闲得无聊的莫百户正一边剔牙一边翘着二郎腿抖来抖去,见卫景明有心思,想着他平日里表现不错,忍不住逗逗他,“小卫,你有什么烦心事?”   卫景明叹口气,“小人这点私事,不能拿来打扰莫大人。”   莫百户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有屁快放。”   卫景明转了转眼珠子,给莫百户倒了杯茶,“莫大人,小人的岳父还被关在牢里呢!”   莫百户手里的牙签顿了一下,“你一个衙役,居然让岳父被关进了牢里?你怎么混的啊?”   卫景明立刻苦着脸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他省去了顾绵绵是青城县第一美女这一事实,只说她长相清秀,还说二人情投意合,却被张大人棒打鸳鸯。   莫百户顿时哈哈大笑,“你小子净吹牛,人家又没答应亲事,怎么就是你岳父了?”   卫景明嘿嘿笑,“大人不知,小人和姑娘说好了,只要我能救她爹出来,她就嫁给我。大人,您看我无父无母,家里连一亩田地都没有,只有这一张脸好看,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给我,万一黄了,我就得打光棍。”   莫百户看了他一眼,“放心,你有这张脸在,不会打光棍的。”   卫景明继续笑,“还请大人帮个忙,既然张大人走了,我岳父又没犯错,也该放出来了。”   莫百户嗯了一声,“你且再等等,等朝廷有了回信,若是造反之事子虚乌有,你岳父是无辜之人,自然就能放出来。”   和卫景明心里猜测的一样,他也不失望,有这句话,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卫景明带着莫百户的“圣旨”去了顾家,悄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阮氏等人。   阮氏高兴地差点哭了,“能回来就好。”   顾绵绵也叹了口气,“因着我的原因,让爹受了灾难。”   阮氏连忙道,“绵绵不要多想,你是你爹的女儿,他自然要护着你。再说了,原本就是那张家女子心胸狭隘才惹出这事儿来,和你有什么干系。”   卫景明打岔,“妹妹,顾叔在牢里吃得好睡得好,马桶我一天都给他刷一遍,日子好得很,近来都长胖了,你不要担心。我的衣裳做好了吗妹妹?”   阮氏笑道,“卫小哥儿,你的衣裳做好了,我去拿给你。”   卫景明连忙道谢,“劳动婶子了。”   等那身大红色的衣裳上了身,我的天哪,顾绵绵觉得都没法看,哪有男人没事穿大红的。   卫景明像只花蝴蝶一样在众人面前转了两圈,“婶子,华善,妹妹,我穿这个怎么样?”   薛华善本来想说大男人穿红的不合适,又不是成亲,可再一看卫景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和这身红衣相得益彰,衬托的人更俊俏,衣裳更好看。   顾绵绵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晃眼。卫景明眼含笑意看着她,眼底的温柔似乎能把人的心浸透了,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傻乎乎的二百五。   顾绵绵看着卫景明发呆,卫景明也停止了旋转,看似和薛华善在说话,其实一直看着顾绵绵。   阮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冤家。   顾绵绵忽然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了,居然看着这个二百五发呆。   卫景明眼睛多精,一眼就发现了顾绵绵的窘态,心里又心酸又欢喜。心酸的是绵绵已经完全忘了上辈子二人的情谊,欢喜的是重活一世,绵绵还是喜欢上了自己。   卫景明穿着新衣裳坐在顾家人面前,和大家说着前几日瑞石的事情,又把锦衣卫那些人的做派当做稀罕事说给大家听。   往常谁见过锦衣卫啊,青城县又没有卫所,只听说这些人凶残的很,没想象身上穿的衣裳还挺好看,没事也不去骚扰百姓。   顾绵绵忽然道,“卫大哥,我听说锦衣卫难伺候,你可要小心些,莫要惹怒了他们,万一打你一顿,也是白打。”   卫景明心里有些感动,“多谢妹妹,我小心的很,咱们还没出岔子。”   在顾家厮混一阵子,卫景明又恋恋不舍地走了。   所有人都在苦苦等待,齐县丞接下了青城县的事物,忙着春耕的事情,还要伺候主事大人以及一帮锦衣卫大爷。主事大人那边齐县丞自己接待,锦衣卫这边的接待,渐渐都交到了卫景明手里。   没办法啊,旁人见了锦衣卫腿肚子都打哆嗦,只有卫景明还能嘻嘻哈哈说笑,还总能骚到莫百户的痒痒肉。   郭捕头等人虽然羡慕,也不敢来和卫景明抢。   这样等了一阵子,京城再次派来天使。这一次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第15章 洗冤屈关系进步   瑞石一出,老皇帝果然喜出望外。   他仔细看了看莫百户和主事大人的奏章,咧着没牙的嘴和王老太师笑,“爱卿呀,朕就说,如今天下承平,怎么会有反贼。各处无兵马行动,天却降祥瑞。青城县果真是龙兴之地,可惜朕身体不好,不然真想去看看□□爷当年打天下时的地方。”   王老太师摸了摸胡子,“陛下,既然天降瑞石,陛下不能亲去,不如在当地建一祠堂,以供奉瑞石,昭告天下太/祖之德。”   老皇帝顿时觉得这个提议好,亲自写了块牌匾,着人一路吹吹打打抬着去青城县,让吏部主事负责修建祠堂,供奉瑞石。   主事和莫百户带着青城县一干官吏们跪地迎接牌匾,先放置在县衙大堂里,然后开始着手修建祠堂。   既然是瑞石,那什么流言之事也就无人再去查问。   卫景明再次找莫百户说情,莫百户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多谢莫大人。”卫景明行个礼之后,直奔县衙大牢。   还没进牢房呢,他就喊了起来,“顾叔,顾叔,您可以回家了,我来接您回去。”   顾季昌正躺在床上思考问题,看见卫景明慌慌张张进来,心里又疑惑,一会儿像个城府深沉的政客,一会儿又像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卫景明冲进牢房,把顾季昌的衣裳往包袱里一裹,“顾叔,快,跟我回去。我刚才让人去给婶子报信了,咱们走。”   顾季昌问,“我真能回去了?”顾季昌第一次坐牢,虽然吃得好喝的好,但也觉得甚是无聊,早就想出去。   卫景明拉起他就走,“我还能骗您?朝廷又派了天使过来,那什么造反的事儿是子虚乌有,您自然也可以回去了。”   顾季昌思索片刻,“那张大人岂不是被冤枉的?”   卫景明挤挤眼,“张大人半路上中风,现在想回也回不来了。”   顾季昌终于放下心来,活该你中风,以后就躺在床上过日子吧!   顾季昌神清气爽跟着卫景明出了牢房,出来的路上,衙役们纷纷行礼喊顾班头。一出大牢,卫景明用一根布条蒙住顾季昌的眼睛,“顾叔,您长久不见太阳,别伤着您的眼。”   顾季昌懂得这个道理,一点没挣扎,任由卫景明蒙上他的眼,然后牵着他回家。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顾季昌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仍旧仔细摸了摸卫景明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上的茧子不太厚,看起来不像是自小习武,但为何鞭子耍的那么收放自如?   卫景明大大方方地给顾季昌摸,他这功夫是上辈子带来的,刚开始这身体有些不适应,最近才全部捡起来,手上的茧子自然不是太厚。   二人一起到了顾家大门口,顾绵绵和顾岩岭立刻冲了过来,姐弟两个拉着顾季昌的手,一起哭着喊爹。   顾季昌摸了摸儿女的头,“别哭,爹回来了。爹没受罪,你们看我都长胖了。”   顾绵绵眼中带泪,“多谢卫大哥照顾我爹,爹,快跨火盆,去去晦气。”   顾季昌抬脚跨过火盆,然后回到了自家小院。   今日大太阳,屋里的光线没有外头那么强烈,卫景明又给顾季昌换了一条薄一些的绸带,能透一点光,让他的眼睛慢慢适应。   顾绵绵仔细看了看她爹,果然没瘦,身上也没有异味,看来没受罪。   她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卫景明,卫景明立刻对着她笑得如花一般。   顾绵绵怕她爹察觉到,赶紧扭开了脸。   顾季昌感觉到女儿在和卫景明眉来眼去,立刻透过绸带看着卫景明,卫景明马上老老实实坐好,“顾叔,莫百户说,您在家里先歇息几天。”   顾季昌点头,“多谢你。”   卫景明笑眯眯的,“不谢不谢,这是我和顾叔的缘分。”   说完他又起身,“顾叔您坐,我去和华善比划比划。”   他立刻拎着薛华善到院子里练刀法,中途还给他演示了两遍。顾季昌让女儿搬了凳子,自己坐在正房门口,他凭着耳朵就能听出,这小子的功夫绝对在自己之上。再一想,他平日走路都是故意踩重一些,要是自然状态下,估计他走路都没声。   顾季昌的心更加沉重了,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不是卫景明故意暴露功夫,他想早日把薛华善教出来,等那那些豺狼来临之时,顾家能多一分保障,至少薛华善能保全自己。   故而,卫景明教导薛华善可谓是毫无保留。在他看来,薛华善学的那点狗屁拳脚,也只能抓两个毛贼,要是等到京城那些人来,三两下就要被人打趴下。   薛华善用刀,卫景明就授了他一套刀法,这是当年他师傅独创的,越笨重的刀用起来效果越好,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除了耍刀,卫景明还教他一些内家功夫。   好在薛华善资质不差,又用心学,这才多久,他翻/墙头的姿态也变得潇洒多了。但薛华善还是很羡慕卫景明,轻轻一跃,就能飘到房顶上。   顾绵绵只觉得大哥的刀耍的真好看,嗯,没想到那个二百五功夫不错,要是能正经些就好了。   正在给薛华善喂招的卫景明又对着顾绵绵笑了笑,顾绵绵立刻撇开脸,“爹,您歇会儿,我去帮二娘做饭。”   顾季昌点头,“去吧,让你二娘多做几个菜。”   顾绵绵踩着轻快的步子去了厨房。   卫景明教完薛华善,和顾季昌打个招呼后,直奔厨房。   他带着顾岩岭往顾绵绵身边一坐,从怀里摸出几个磨得光滑的小石头,在地上画上格子,教他下棋。   顾绵绵一边烧火一边伸头看,发现弟弟下不赢卫景明,赶紧帮忙,姐弟两个一起斗卫景明,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顾季昌心里叹气,这个贼小子,才上门几天,就把他一双儿女的心都笼了过去。   等饭做熟后,卫景明大咧咧地跟着上桌。顾季昌让薛华善给他倒酒,“这回我能平安归来,要多谢卫兄弟。”   正在倒酒的薛华善顿住了,这辈分不对啊。   卫景明咧嘴,“顾叔,您又叫错啦,我和华善称兄道弟,您是长辈呢。”   薛华善继续倒酒,“义父,昨儿卫大哥说要和我结拜兄弟,我说要请示义父的意思。”   顾季昌一口老血闷在心里,只能自己找台阶下,“看我,平日里快班的兄弟们都是这样叫,总是改不过来。”   他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卫小哥儿每日都精心照顾我,娘子,你买些礼,让卫小哥儿带回去。”   薛华善道,“义父,送礼就见外了。我看卫大哥每日吃饭都是到处凑合,不如以后让卫大哥到咱们家来吃饭。”顺带还可以来指导他功夫。   卫景明心里窃喜,这徒弟没白教啊。   他嘴上仍旧客气,“那多不好,我饭量大,不用麻烦婶子。”   顾季昌笑,“客气什么,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我家里一日三餐别的没有,粗茶淡饭还是有的。”   阮氏也附和,“是啊,你个一人做饭不方便,出去买着吃,一来费钱,二来也吃不好。我虽然手艺比不了外头那些大厨们,总归做的干干净净,还管饱。”   卫景明立刻拍马屁,“婶子和妹妹做的饭可好吃了,每次在这里吃了后我出去都不晓得吃什么。”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顾绵绵看了一眼卫景明,这个二百五以后每天要来家里吃饭啊。   卫景明对着顾绵绵笑,我这算是上门啦!   顾绵绵想到他每天的欢声笑语,觉得还挺不错的。   当天夜晚,卫景明又悄悄潜伏到了顾家,这一次,他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小心。他坐在西厢房后坡上,将呼吸放到最缓,快速运转内息。   他旁边就是一棵树,即使顾季昌能发现异常,他也来得及逃跑。别的不敢说,他全力跑起来,十个顾季昌也撵不上。 第16章 暗思量兄弟结拜   第二天早上,卫景明开始上门吃饭,而且还买了些菜送到顾家,算是自己搭伙。   当天,顾季昌就知道了吴家上门提亲的事儿。   到了晚上,他和阮氏商议,“娘子觉得小吴大夫怎么样?”   阮氏回答的很谨慎,“官人,这个还是要看绵绵自己的意思。官人知道我是后娘,我不能替绵绵做主。”   顾季昌已经去了眼睛上的绸缎,看着阮氏,“娘子,且再等等吧。卫家小子救了我,我感念他的恩情。我看他对绵绵有些想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阮氏点头,“上回吴家来,我就说官人不在家,我不能做主,但我看卫小哥儿不像个坏人。”   顾季昌也点头,“娘子做的对,吴家不提,咱们且忘了这事儿吧。娘子不知道,卫小哥儿深藏不漏,我有心和他结交,又有些担心。娘子以后把家里饭食打理好一些,到了季节就给他做些针线,把他的生活照顾好。”   阮氏点头,“官人放心吧。”她虽然是继室,但为人正派,顾季昌把家里的钱都交给她保管。顾家几代的积累,顾季昌又是班头,一年银钱也不少,多管一个少年的饭菜,并不是难事。   阮氏又道,“官人,绵绵年纪到了。”   顾季昌叹气,“她与旁人不同,总要多受些波折。”   夫妻两个当时说到了半夜,卫景明半夜跟一阵风一样飘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正房两口子的对话。   卫景明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房顶,直等到后半夜才走,顾季昌一点也没发现。   转天早上,他仍旧笑眯眯过来吃饭。   他每天早晚过来吃饭,遇到不当值,可能一天都泡在顾家。薛华善以前盼着他来,现在每天看到卫景明都有些害怕。   以前卫景明和他过招,都是让着他。等刀法学的差不多后,卫景明开始动真格的了。   第一天,薛华善被打的鼻青脸肿。第二天,薛华善被打趴下了。   顾绵绵在一边拉偏架,“卫大哥,你轻点啊。”   卫景明笑,“妹妹,我能让着他,以后他去抓盗匪,盗匪能让着他?想想薛班头,要是功夫好一些,何至于丢命。”   薛华善听见这话,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练功。   顾季昌在家里养了几天,见卫景明把薛华善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一时技痒,拎着县衙给他发的那把破刀冲上场,和卫景明打的不可开交。   卫景明心里叫苦,我的老岳父啊,您这是干啥啊,我还能打你不成。   顾季昌使出全力,卫景明只能悠着劲和他周全。打到最后,顾季昌累得直喘大气,卫景明也假装喘大气。   顾季昌看出来他装的,抹了抹汗,“你小子,真行。”   卫景明嘿嘿笑,“多谢顾叔指点我。”   顾绵绵不懂功夫,立刻打水来给几个人洗脸,“一天天的,到了家里就打架,我好不容易种的花都被你们霍霍完了。”   顾绵绵是个爱美的姑娘,家里院子虽然小,她也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墙角的爬山虎,西厢房南边的一丛竹子,院子里花池中有鸡冠花、栀子花,这会子正逢仲春,整个院子花红柳绿,煞是好看。   阮氏经常在外面替女儿说好话,“我家绵绵最心细,不光针线活儿好,还会打理花花草草,照顾兄弟们也妥帖。”反正就是努力树立女儿的好名声。   卫景明接过顾绵绵手里的手巾,“妹妹放心,过几日我给你送两盆过来。莫百户快要回京了,青城县许多人送给他的盆盆罐罐,他又带不走,都送给我。”   顾绵绵看他一眼,“卫大哥,听说锦衣卫都凶得很,虽然他们和你关心好,你可不要失了警惕之心。”   卫景明拍拍胸脯,“妹妹放心,我和莫百户关系好得很。”   青城县的祠堂建立好之后,全城百姓都去看热闹。顾绵绵本来不想去,顾岩岭非要去,她只能陪着弟弟去。   主事大人主持落成仪式,知府大人也亲自来参加,带着所有看热闹的百姓一起拜瑞石。   卫景明在人群里跟着下跪,心想回头去山上转转,要是能找到长得差不多的石头,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衙役的俸禄实在太低了,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够干啥啊,还不够他每天送到顾家的菜钱。   他又不想去盘剥那些小摊贩们,最近坐吃山空,手里的积蓄花掉一半了。   卫景明手面大,每天荤的素的闭着眼睛买,阮氏劝他不要买那么好,他说自己一天不吃肉就没力气,阮氏哭笑不得。   在莫百户的支持下,顾季昌已经官复原职,这会子正带着快班所有衙役维护现场秩序。   顾绵绵混在人群里,看着那块瑞石有些怀疑。卫大哥当日说帮我家里破除流言,后来就出现这个石头,难道是他弄的?   她心里一惊,造反可是大事。这个二百五,胆子怎么这么大!   顾绵绵心里又有些感动,平白无故,谁会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搭救别人呢。他才到青城县,就肯为我家出这么多的力,这份情什么时候我也还不上。罢了,以后我多给他做些针线和他爱吃的饭菜。   祠堂一建好,莫百户还没走呢,新任县太爷就来了。   卫景明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老熟人,不是旁人,正是御史台有名的臭石头,杨御史!   卫景明啧啧两声,要说杨御史,别人不知道,卫景明了解的一清二楚。别看他现在还只是个七品小御史,哦不,小县令,未来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史中丞杨石头,后来升任吏部尚书。此人最是刚正不阿,上辈子他三天两头弹劾北镇抚司指挥使卫景明,气得卫景明半夜去他家听墙根,每逢杨石头和老妻行事之时,卫景明就在外头学猫惨叫。   两个人简直就是十辈子的冤家,见面就要吵嘴。   杨石头因为名声好,被推荐来青城县接任县令。天下人都可能造反,杨石头不可能。   杨县令一来,主事大人和莫百户就告辞回京。临走之前,卫景明在大酒楼请莫百户一干人吃喝一顿,莫百户把自己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送给了卫景明。   卫景明把那些花花草草都送给顾绵绵,还跟着她一起把院子重新打理了一遍。吃的喝的交给阮氏,一些特别好料子他拿去当了,钱落入自己的腰包。   顾绵绵和他开玩笑,“卫大哥,你这伺候锦衣卫一场,够本啊。”   卫景明正在搬一盆花,“妹妹,这个放哪里?我才不耐烦伺候那些人,挑剔的紧。哪里像顾叔,总是体贴我们。”   顾绵绵指挥他放好花盆,“你要不要跟我爹告假休息几天?”   卫景明忽然眼里发亮,“我休息,妹妹和华善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顾绵绵想着他一向对自家里好,不能寒了人家的心,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顾大哥想去哪里?”   卫景明挠头,“我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妹妹有没有什么计划?”   顾绵绵有些犹豫道,“我想去挖些野菜回来做青团,卫大哥你要去吗?”   卫景明连连点头,“去,去,春光正好,咱们去郊外挖野菜,多有意思。”   顾绵绵也正想出去走走,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咱们多挖些,除了做青团,我还想包饺子呢。”   二人一边说下闲话,卫景明一边老老实实帮忙搬花盆、铲土,顾绵绵决定晌午多做两个菜,酬谢卫大哥。   打理好了花草,卫景明又去找薛华善。薛华善熬过最苦的一阵子,刀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越发得心应手。   卫景明见薛华善把他爹留下的那把破刀耍的虎虎生威,立刻拍掌叫好,“这刀法你学了个六六七七,可以出师了。”   薛华善立刻收刀,“卫大哥,这等刀法,别说平常人家,就算那些将领世家,非亲生子不能传,您却教给了我,以后大哥但有差遣,我定全力以赴。”   卫景明咧咧嘴,“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这样,我一个外来户,在青城县立足不容易,你要是不嫌弃,咱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薛华善两眼放光,“只要大哥不嫌弃,就算我高攀了。”   卫景明立刻拉着他的手,“来来来,我还从来没和人结拜过。”   顾绵绵也觉得好,卫大哥外地人,要是能和大哥结拜,也算在本地有了亲,以后遇到事情,我们两家相互帮衬,也不会惹人说闲话。   兄弟两个当场在院子里磕头发誓,算是成了结义兄弟。   等顾季昌从衙门回来知道后,越发觉得卫景明贼精。   卫景明笑眯眯地给顾季昌倒茶,“顾叔,这下好了,您是华善的义父,那就是我的正经长辈。”   我让你还叫我兄弟,我看你还怎么叫得出口!   顾季昌看了一眼院子里摆的整整齐齐的花盆,接过茶水喝了,“明日开始,跟我出去办案。”   说起正事,卫景明来了精神,“顾叔您不在,郭捕头整日也不正经带着大家办差,来鸣冤的百姓积了多少回了。”   顾季昌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坐牢期间,郭捕头并未上顾家来照看,只忙着去齐县丞那里奉承,若不是卫景明和莫百户关系好,说不定他这个班头的位置就已经被郭捕头顶了过去。   卫景明懂他的意思,“顾叔,您别多想,您有薛班头这样的好兄弟,还有我这样的好下属,有两个就够了。”   第二天,顾季昌就开始把卫景明使唤的团团转,别小看一个县城,各种离奇的案子也有不少。   卫景明发挥自己的老本行,破案子破的不亦乐乎。 第17章 翻旧案夜探孤坟   卫景明有自己的打算,他和杨石头天生八字不合,还是离他远点好。   杨石头刚来青城县,见到卫景明对着莫百户的谄媚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卫景明心想,得,我出去干活,离你远点。   卫景明接的第一桩案子,就是假尸案。   话说青城县有个石岗镇,镇子旁边有条河,河岸有个胡秀才,娶妻刘氏,夫妻两个只育有一个女儿胡小姐。胡小姐长到十一二岁上头,忽然家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说胡小姐命里有灾难,若是不把女儿舍给他出家,必定活不过成年。   胡秀才大怒,撵这道士走,道士嘴里仍旧胡乱嚷嚷。胡秀才情急之下,狠狠推了他一下,把这道士推倒在地上。   谁知这道士有咳疾,这样一摔,一口痰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立时没气了。   秀才两口子吓傻了,还是胡小姐的奶母稳得住,见这道士还有心跳,对着他的胸口狠狠锤了几下,道士吐出一口痰,又活了过来。   胡秀才立刻向道士道歉,又送了一些银两,道士这才不再计较,举着自己的招魂幡儿坐船走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知当天夜里,那河边的艄公李大虎惊慌来敲门,“胡老爷,胡老爷,大事不好了。”   胡秀才开门问,“何事惊扰?”   李大虎进来后把门关上,“胡老爷,你闹出人命了。”   胡秀才心里一惊,“休要胡说!”   李大虎哼了一声,“胡老爷,您今日可是把一个游方道士打的出不来气?他看似好了,到了我的船上,风一吹,他又堵住了嗓子眼,一口气没上来,立时就死了。胡老爷你快跟我去,我的船上沾了不吉利的尸体,你赔我的船!”   胡秀才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刘娘子听到后也跟着哭了起来,“怎地恁般倒霉!”   两口子哭了一阵子,李大虎催,“胡老爷,您别只晓得哭,快跟我去把那道士尸体处理了,还得去报官!”   胡秀才在屋里转圈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他忽然拉住李大虎的手,“李大哥,求您超生!”   李大虎把他的手一甩,“胡老爷,您可别坑我。”   胡秀才苦苦哀求,请李大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道士埋了。为了让李大虎不说出去,他还给了李大虎二十两银子。   李大虎贪图胡秀才的银子,趁着天黑,把游方道士埋在了河下游一个地方。   这李大虎从此就不做艄公了,三天两头来问胡秀才要钱,不然就去报官。胡家夫妇不敢声张,只能给钱。没过几个月,胡家家底都被他掏空了一半。   谁知这李大虎人心不足,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胡秀才把女儿许给他做婆娘,等长大了直接嫁过去,不许要聘礼!   胡家夫妇大怒,李大虎年纪比胡秀才还大了十几岁,又是个无赖子,怎么能做亲!   李大虎开始在胡家耍横,胡秀才疼女心切,自己先来衙门自首。胡秀才和李大虎一起被收监,之前张大人判胡秀才一个过失杀人罪,要流放。李大虎是同伙,且讹诈他人,一起流放。上报京城后,等待刑部批复。   卫景明觉得这案子有蹊跷,一来那刘娘子天天来哭,说丈夫没有杀人,二来胡秀才并没有参与埋葬道士,没有见到尸体,从头到尾都是李大虎一个人在操办!   卫景明觉得张大人那个糊涂官肯定是随意敷衍,并不会去现场查看。   他带着一肚子疑惑去了顾家,把这事儿说给顾家人听。   顾绵绵好奇,“卫大哥,你要翻案啊?”   卫景明刚吃饱,打了个嗝,“不是翻案,就是觉得有些蹊跷。顾叔,我想去那个道士的坟上看看?”   顾季昌沉吟,“去看看也好。”   卫景明喝了口大碗茶,“顾叔,我觉得这李大虎有问题。”   顾季昌沉吟片刻,“当日张大人结案结的匆忙,你要是能查清真相,倒也不错。”   卫景明想了想,“我等会儿就去,华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薛华善搓搓手,“好,我跟卫大哥一起去。”   顾绵绵忽然道,“卫大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顾季昌反对,“你去做甚,埋死人的地方。”   顾绵绵眼里都是期待,“爹,我想看看这死了一阵子的人,和刚死的人有什么区别。”   天哪,也就是顾家人习惯了,要是外人听见这话,必定要把晚饭吐出来了。   卫景明笑眯眯的,“顾叔,让妹妹去吧。她既然入了这行,多学一些也无妨。”   顾季昌叹口气,“去吧去吧,带上香囊和姜片。”   兄妹三个换上一身最差的衣裳,趁着天黑,摸去了道士坟头上。   卫景明先带着二人烧了些钱纸,让道士勿怪,只是为了查明真相。   做完这一切,卫景明叮嘱顾绵绵,“用头巾把口鼻捂住,里头裹上香囊。”   他带着薛华善一起,很快把坟墓挖开,里面赫然是一幅棺材。   顾绵绵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卫景明让薛华善举着火把,又让顾绵绵站在自己身后,还把怀里那个玉制的黑白无常给了她,让她别害怕,自己拿东西撬开了棺材。   空气里瞬间传来一股不正常的味道,顾绵绵觉得有些恶心。   卫景明却面不改色,从薛华善手里接过火把,用一只手在棺材里翻来翻去,仿佛那不是腐尸,而是什么珍宝玩物。   薛华善看的目瞪口呆。   看完后,卫景明转身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拉着顾绵绵的手,“妹妹,你别怕,来跟我一起看看。”   顾绵绵点点头,二人一起站在棺材前面。里面的人已经腐烂光了,只剩一副白骨。   卫景明道,“妹妹,我说,你记下。”   顾绵绵再次点头。   卫景明报了棺中之人的身高,大致年龄,衣服材料,还有别的一些特征。   等报完之后,顾绵绵忽然道,“卫大哥,这不是那个道士!”   卫景明立刻笑道,“聪明!”   薛华善也反应过来,“大哥,胡秀才是冤枉的!”   卫景明没有直接回他的话,“华善,来,咱们把棺材合上。”   等合上了棺材,卫景明又给此人烧纸,一边烧一边叨咕,“这位大哥,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白死的。”   做完这一切,卫景明带着二人在小河边用皂角洗手,洗完后用生姜擦擦手,擦过后再洗。   顾绵绵问卫景明,“卫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蹊跷的?”   卫景明把生姜递给顾绵绵,“那李大虎原来在别的地方就犯过事,胡秀才没看过尸体,定然有诈。这等把戏,刑部和锦衣卫卷宗里多的是。”   顾绵绵小声嘀咕,“又吹牛。”   卫景明问她,“妹妹,今日感觉如何?”   顾绵绵低声道,“原来骨头架子长这个样子,卫大哥,你不怕啊。”   卫景明咧嘴笑,“我怕啊,第一次摸死人时,我都吓得尿裤子了。”   薛华善和顾绵绵都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一起回了顾家,卫景明直接和薛华善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卫景明找到杨石头,要求重新提审胡秀才和李大虎,并把自己昨夜的发现告诉了杨石头,请杨石头派人守住那座孤坟。   杨石头见这小子不是一味拍马屁,终于放下了成见,“若是有隐情,你去查吧。”   得了县太爷的令,卫景明立刻分开提审二人。   快班的衙役们都跑来看热闹,郭捕头夹在人群里,有些讪讪的。   卫景明不想理郭捕头这个吃里扒外的人,顾季昌才下狱,他就想着怎么取代顾季昌。郭捕头事后解释过,若是他做了班头,才能更好地照顾顾季昌。   卫景明把讯问点设在大牢衙役们的休息所,先提审李大虎。   李大虎被带上来,卫景明往那里一坐,一身高呵,“李大虎,你是如何杀害陌生船客的,速速招来!”   李大虎只感觉到一阵恐怖气势迎面而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第18章 定差事郊外春景   李大虎在地上晕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砰砰磕头,“差爷,差爷,我真的没有杀人啊,人是胡秀才杀的!”   卫景明哼一声,“带胡秀才!”   他这样一吩咐,旁边两个衙役立刻不由自主地去照办,郭捕头的心往下沉,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能镇住场子。   胡秀才带来后,卫景明让人把李大虎的嘴巴堵住,开始审问胡秀才。   卫景明让旁边一个衙役在那里记录,自己问胡秀才,“那道士年纪几何?穿着如何?有何外貌特征?”   胡秀才已经认命,听见卫景明问,只老老实实回答,“大概四五十岁,穿着一身褐色粗葛布袍子,有些驼背,个子不高,人瘦的很。”   卫景明又问,“你送他走的时候,道士可清醒?”   胡秀才点头,“清醒的很。”   卫景明又放开李大虎,“说吧,你把道士弄到哪里去了?那坟墓里的死人是谁?”   李大虎仍旧喊冤。   卫景明冷笑,“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昨晚上我去开馆验过尸体,棺材里的人个子高,整个白骨直条条的,一点不驼背,还没腐烂完的衣裳是青色棉布,和道士完全不一样。你老实说,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谁!”   旁边的衙役们心里一惊,这小子昨晚上去翻尸去了?我的天,胆子真大!   正审着呢,衙门里的仵作回来了,验的结果和卫景明说的相差无二。   胡秀才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大哭,“差爷,差爷,我真的没杀人啊!因李大虎说人已经死了,在他船上,我怕道士魂魄来找我麻烦,就没有和他一起去埋死人。”   铁证如山,李大虎顿时蔫了。原来这李大虎早前就喜欢干小偷小摸的事儿,那日听见道士说自己在胡家的遭遇,他当做笑话记在了心里。   恰好,当日有个外地年轻客商坐船,不小心漏了财,李大虎心动之下,想到这个法子。客商回去的时候仍旧坐他的船,他趁着天黑弄死了年轻客商,用东西包裹好,然后去讹诈胡秀才。   胡秀才果然上当,不光自己不敢来看尸体,还让李大虎一个人把尸体埋了。   若不是李大虎自己贪心,想打胡小姐的主意,也不会有了今日的牢狱之灾。   卫景明这边才审出结果,那边杨石头和顾季昌都知道了。   杨石头为人耿直,心下顿时对卫景明有了改观,“既然是冤枉的,即刻上报。”   顾季昌的心思又复杂起来,这小子连破案都这么精,到底是什么来头?正常人见到尸体就害怕,听华善说他在棺材里翻来翻去毫不变色。   快班里的衙役们此时都围着卫景明拍马屁。   卫景明笑眯眯的,“我一个人哪里办得了这案子,还不是兄弟们一起帮忙。杨大人正叫我呢,我去回个话。”   卫景明先到杨石头,先正经行礼,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骂,装的人五人六的,见了你婆娘还不是厚着脸皮要和人家好。   杨石头一边写公文一边道,“既然你能翻出这个案子,再把衙门里其他案底翻翻,有疑问的都查一查,莫要冤枉了好人,一个月给你拨点银两,各样花费都要算计好。”   卫景明趁机道,“杨大人,别的案子卑职不敢说,眼前却有一件需要您做主呢。”   杨石头抬起头,“何事?”   卫景明笑眯眯地上前,“杨大人您不知道,原来咱们县衙有个义薄云天的薛班头,为了救衙门里的兄弟,被狼咬死了,这事儿全青城县无人不知。他有个独子,已经十六岁,长相周正,识文断字,会写公文,手下功夫也不差。按例,他可以到衙门承继父亲的职位,因他是顾班头的养子,被那张大人拿捏,好好的苗子却一直耽搁在家里。”   杨石头放下笔,叫过齐县丞问了问,齐县丞把薛正义和顾季昌之间的情谊夸了又夸,杨石头是个读书人,最喜欢这等忠正之辈,闻言立刻道,“把薛家子叫来。”   卫景明火速去顾家,拎着他飞奔而来。   杨石头当场让薛华善写了份公文,看起来还不错。又让薛华善亮一亮手下功夫,卫景明亲自下场,和薛华善打的不可开交。   杨石头虽然不懂武,也看得出,这两个少年郎都是有本事的。   旁边的郭捕头看的心里一惊,这卫小子看起来功夫不错啊。卫景明今日亮了三成功力,一脚把大院里的砖头路踩了个大坑,衙役们都哄然叫好。   打了一阵子,杨石头叫停,“既然是个有本事的,又是忠义之后,明日就来衙门吧。”   卫景明赶紧把杨石头夸赞一番,杨石头皱皱眉头,这小子虽然有本事,却过于谄媚。   顾季昌给卫景明使了个颜色,让他闭嘴。   消息传到顾家时,顾绵绵正在看卫景明给她的书,上面都是一些有趣的案子,还有许多验尸的知识,甚至连侦查、审讯的手段都有。   卫景明想让顾绵绵更强大,就自己写了一本书送给她。卫大人上辈子侦缉出生,后来跟了有名的大师鬼手李,不光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审案查案、翻尸盗墓、易容化妆什么都学的很精,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干了北镇抚司指挥使。   他写的书只是一些初级知识,顾绵绵却看得津津有味。   听说大哥的差事解决了,她把书一丢就跑了出来,“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薛华善挠挠头,“都是卫大哥帮忙。他给胡秀财平反,立了功,自己不领赏,把我的差事要了过来。”   卫景明气哼哼往凳子上一坐,“你们不知道,那些衙役们之前觉得我是张大人的亲戚,走后门的小白脸,后来又觉得我是个马屁精,靠着莫百户抖威风。如今让他们看看,我也不是个吃干饭的。”   顾绵绵连忙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卫大哥本事大着呢。”   卫景明立刻转忧为喜,“妹妹,你不是说要去郊外挖野菜,明日我不当值,咱们一起去呀。”   兄妹三个说的热热闹闹,顾季昌坐在一边喝茶,不时看一眼卫景明,只要他眼光扫过去,卫景明立刻对着他笑,弄得顾季昌自己反倒有些尴尬。   薛华善有了差事,顾季昌带着他去薛正义坟前磕头烧纸,禀报了此事,然后让阮氏做了一桌酒席,自家人一起庆贺一番。   第二天,卫景明真的跟着顾绵绵一起去挖野菜,薛华善因为要去当差,顾绵绵就带上了顾岩岭,省得人家说闲话。   顾绵绵穿着一身棉布衣裙,头上只有一根银簪子,却难掩她的美貌。她拎着小筐子,笑看着卫景明,“卫大哥,走呀。”   卫景明刚才看媳妇看的有些发呆,闻言立刻把顾岩岭扛在肩头,“走咯。”顾岩岭忽然被举起,惊的咯咯大笑。   顾绵绵去的不远,就在城门口那块空地上,用小铲子挖新鲜野菜,“卫大哥,我准备回去做青团,你吃过没?”   卫景明帮着一起挖,“吃过吃过,加上糯米粉,可好吃了。”   顾绵绵见他挖错了,立刻把他手里的一根野草扯过来,“卫大哥,你认错了。”   卫景明立刻凑过来,“我没挖过这种菜,妹妹你教我呀。”   顾绵绵只能耐心教他,野菜的叶子长什么样,野草长什么样。卫景明离得近,都能闻到她头上的发香。   顾绵绵说着说着,感觉二人离得太近,往旁边靠了靠,卫景明没有继续跟,而是伸手把她头上的一根野菜叶子摘掉。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别的还好,就是偶尔动手动脚的。算了,他本性不坏,谁还没些小毛病呢。   顾绵绵原谅了卫景明,二人继续一起挖。顾岩岭在一边挖土盖房子,全然不理姐姐和卫大哥。   挖到一半,卫景明丢下铲子去护城河边摘了两朵小野花跑了过来,“妹妹,这花和你的裙子颜色真配。”   顾绵绵接过花,“还怪好看的,咱们挖两棵带回去栽吧。”   说完,她把那朵花插在了发梢间。   卫景明享受着眼前安宁幸福的时光,第二天,他的麻烦又来了。 第19章 求亲事约法三章   吴家再次上门提亲!   这些日子,吴远也经常上门,而且都是趁着顾季昌和卫景明去衙门的时间。   吴远用自己润物细无声的方法,赢得了顾家人的欢心。他家世清明,年纪轻轻就有了一手好医书,家中良田铺面什么都有,又是独生子,最重要的,对顾绵绵上了心,怎么看都是个好人家。   这天,顾季昌休息,卫景明和薛华善去下面一个镇子提审一个嫌疑犯,正好不在县城,吴家的媒婆就来了。   顾季昌没有擅自做主,而是让女儿自己考虑三天。   当天夜里,卫景明赶了回来,听说吴家来提亲,他立刻扔下差事就冲到了顾家。   顾季昌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寿安回来了。”卫景明小字寿安,这还是他师傅给他取的。   卫景明忽然一撩袍子跪下了,“顾叔,晚辈卫景明,冀州府安平县人,年十七,父母双亡,家无恒产,却有一颗赤诚之心,请顾叔将爱女顾绵绵,许给我为妻!”   顾绵绵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卫大哥,你在胡说什么!”   卫景明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喜欢你绵绵,我可以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   顾季昌对着女儿道,“你先下去。”   顾绵绵红着脸走了,顾季昌看着其他人,阮氏立刻抱着顾岩岭回了房,薛华善也去了东厢房。   顾季昌看向卫景明,“寿安,我不敢把女儿许给你。”   卫景明知道他的意思,“顾叔,我对绵绵,日月可鉴,无异心。”   顾季昌又道,“寿安,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卫景明沉默了片刻,看向顾季昌,“顾叔,我没有什么底细,我就是个穷小子,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纠葛。要说特别的,就是功夫比旁人好一些,那也是我师傅的功劳。师傅云游天下,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顾季昌沉声,“你很好,你救了我的命,我也可以拿命救你。可你千里迢迢从京城奔袭而来,才见了绵绵几次,就说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恕我不能把女儿交给你。”   卫景明忽然道,“顾叔,你不把绵绵给我,我不勉强,但您不能把她许给吴家那个呆子,他护不住绵绵!”   顾季昌沉默片刻,“远哥儿虽然不如你有本事,可我希望我的女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卫景明不能吐露太多,只能含糊道,“顾叔,您心知肚明,绵绵不可能平平安安在青城县过一辈子,她早晚要离开这里!”   顾季昌心里大惊,“你快住口!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只能在青城县,哪里都不能去!”   卫景明心道我知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但你不能阻止人家母女相认。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让绵绵和吴家定亲,不然那个呆子说不定又要暴毙。   卫景明想了想,“顾叔,这样,您可以不把绵绵许给我,但是她不答应的亲事,您不能强行给她定亲。顾叔您放心,我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我喜欢绵绵,您总不能剥夺我这个权力。”   顾季昌哑然,喜欢他女儿的人太多了,他真管不过来,“随你,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卫景明从地上爬起来,“顾叔,我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伤害绵绵的。”天知道他最近为了夜里来蹲墙头,内息功夫又被他自己逼得涨了一个境界,顾季昌就算晚上起夜,也发现不了他。   顾季昌摆手,“你去吧。”   卫景明走的时候,去西厢房门口敲门,“妹妹,我给你带了本书,给你留着慢慢看。”   顾绵绵这会子正害羞呢,不肯来开门,卫景明就把书放在房门口,自己回了租来的小破院子里。   顾绵绵等他走后,悄悄取了书回去,心里却不停地翻腾。这个二百五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是开玩笑的?   扪心自问,顾绵绵心里也知道吴家是个好人家。   她心里清楚,她爹断然不会答应卫景明的求亲。可吴家,听说吴太太是个最规矩人,顾绵绵一想到去吴家,忽然有些烦躁。   这三天里,顾绵绵昼夜难安。等到最后一个晚上,顾季昌去衙门值夜,卫景明又来敲门。   顾绵绵一开门,发现是他,立刻要关门。卫景明用一根手指头就抵住了房门,示意她不要出声。   顾绵绵看着上房还亮着灯,不敢吵闹。   卫景明抬手把屋里的灯熄灭,随手把椅子上的外衫拿到手,披在顾绵绵身上,然后搂着她的腰出了西厢房,门也被他带上了。   顾绵绵吓了一跳,正要叫喊,卫景明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抱着她腾空而起。   顾绵绵第一次体会在天上飞的感觉,很是新奇,瞬间忘了挣扎。卫景明飞的不快不慢,夜风吹起,顾绵绵的头发打在他的脸上,手下是她柔软的腰肢,呼吸间都是她的喷香味,卫景明真恨不得吴家住的再远一点。   卫景明先道歉,“绵绵,前天是我唐突了,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顾绵绵稍微红了红脸,岔开话题,“卫大哥,你功夫正好。”   卫景明在某户人家的房顶上轻轻点了下脚尖,“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飞。”   顾绵绵觉得他话里有些不一般的意思,想挣扎开来,又怕自己掉下去,只能老老实实让他抱着,“卫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卫景明咧嘴一笑,用宽大的袖子盖住她的肚子,“去个好地方。”   二人落在吴家正房窗户外的一棵桂花树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顾绵绵有些不大自在,悄悄动了动,卫小明察觉到了,马上兴奋起来。卫景明额头冒汗,一把搂住她,轻轻在她耳边道,“别动,别说话。”   顾绵绵立刻老实下来,这时,正房里的声音飘了出来。   吴太太问吴大夫,“老爷,顾家什么时候给回话啊?”   吴大夫道,“急什么,顾班头说得问问姑娘的意思。”   吴太太有些不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怎么还要问姑娘的意思?”   吴大夫把洗脚布扔到盆里,“看你这话说的,远儿的亲事,你不也是问过他的意思才办?谁家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吴太太笑,“我就担心顾家姑娘性子野,听说她在家里父母都宠爱她。而且,她还干过裁缝的营生,这胆子怕是比一般的汉子都大。”   吴大夫也笑,“不会,顾太太是个贤惠人,顾姑娘是她带大的,总差不到哪里去。”   吴太太叹口气,“也是远儿自己看中了我才答应的,行吧,姑娘长得好,以后给我生几个孙男孙女,多好看呐。”   吴大夫知道老妻的意思,“我的好太太,世人都说老实媳妇好,我反倒觉得,有些脾气的好。远儿是个老实孩子,媳妇有些脾气,她总归和儿子一条心,还能护一护儿子。我宁可儿子在屋里被媳妇骂两句,也不想他在外头受别人欺负。”   吴太太笑,“还是老爷你有成算。”   两口子说笑间一起歇下,屋里传来些不一般的动静。顾绵绵还竖着耳朵听呢,卫景明心里暗骂,两个老不正经的。他一把抱起顾绵绵,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半路上,顾绵绵在思索吴太太的话,卫景明把外衫给她裹紧一些,摸了摸她的头发,悄声道,“绵绵,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顾绵绵抬起眼看着他,忽然道,“卫大哥,多谢你。”   卫景明把她又搂紧了一些,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有我在呢。”   顾绵绵一点没有挣扎,她觉得这一刻非常安宁。虽然在天上飞,她却感觉到自己被保护在一个安全的匣子里,没有色鬼,没有嫌弃她的人。卫景明一路飞来,已经变凉的夜风都被他用内息挡在二人之外,彼此之间呼吸相闻。顾绵绵甚至都想一直住在这个匣子里,不去面对外面的风言风语。   等到了顾家,卫景明轻轻把她放在西厢房门口,他还想和顾绵绵说两句话,对面东厢房的门吱呀动了。   薛华善打开门后,看到妹妹披着外衣站在西厢房门口,卫景明早就飞得没影了。   顾绵绵和薛华善打过招呼,自己回了屋。   第二天,顾季昌再次问顾绵绵的意思。顾绵绵看向顾季昌,“爹,如果吴家同意我以后继续做裁缝,我就答应。”   顾季昌心里也觉得这个问题好,他希望女儿能有自己的营生,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用看男人脸色吃饭。   吴远觉得这都不叫个事儿,他也希望顾绵绵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她高兴就好。   他当着父母的面告诉媒人,“烦劳您告诉顾叔,只要绵绵喜欢,她可以一直做裁缝。”   吴太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等媒人走后,吴远高兴的耳朵尖儿都红了。他去顾家看病的时候,偶尔会看两眼顾绵绵。美人动人心啊,顾绵绵那花容月貌,每每让吴远都要失眠半夜,夜里做梦都是顾绵绵。   那边厢,媒人传达了吴家的意思,顾季昌和阮氏都很高兴。   顾季昌心道,寿安,你不能怪我,这是绵绵自己答应的。   顾绵绵十分冷静地问媒人,“敢问姑姑,是吴太太亲口答应的吗?”   媒人笑眯眯的,“小吴大夫亲口答应的,人家一家子,谁答应了还不是一样。”   顾绵绵看向顾季昌,“爹,我要吴太太亲口答应我,以后不能阻拦我做裁缝,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拿这事儿做文章。” 第20章 斩乱麻西厢对话   媒婆听见顾绵绵的话,半晌后挤了个笑容,“顾姑娘,小吴大夫答应的时候,吴太太也没反对呢。”   顾季昌明白女儿的顾虑,给阮氏使了个眼色。   阮氏起身,往媒婆手里塞了个二钱大小的银角子,“嫂子,我们家姑娘虽说不是我生的,我也带了她七八年,我知道她的秉性,内心最是和善,喜欢把事情提前安排好。做亲做亲,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自然希望公婆都看重她才好。我们做爹娘的也是这个意思,请嫂子代为转告,务必请吴大夫和吴太太开口允诺才好。”   媒婆看在银子的份上,虽然觉得顾家难缠,还是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又去吴家跑了一趟。   吴远今日没有去药房,他躲在自己屋里写字。一张纸上胡乱写些东西,刚开始还是什么白术沉香,渐渐变成龙凤呈祥、鸳鸯戏水。   写着写着,吴远的耳朵根子红透了。他想起梦里的顾绵绵,千娇百媚。不知道她穿上嫁衣,是不是和梦里一样让人心醉。   绵绵,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让你衣食无忧,让你平安喜乐。   媒婆再次折回,吴家人有些奇怪。吴远时时刻刻想知道顾绵绵的消息,立刻又奔回了上房。   媒婆期期艾艾说了顾家意思,吴远再次冲在前面,“姑姑,您让顾叔和婶子只管放心,我家里再不会反对的。”   媒婆笑了笑,“小吴大夫,我受人之托,总得问一问吴大夫和吴太太的意思。”   吴远满眼期待地看着父母。   吴大夫哪里经得住儿子这眼神,他多喜欢自己的儿子啊,难得他喜欢一个姑娘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做父母的怎么能不支持。   吴大夫正要点头,吴太太咳嗽了一声,吴大夫摸了摸胡子,止住了话。   吴太太看着儿子,“远儿啊,你看,这妇人家成了亲,要打理家事,以后养育儿女,就算我不反对你媳妇出门,她也没时间出去啊。”   吴远想了想,“娘,咱们家有丫头婆子,要是绵绵觉得家里闷了,想出去走走,您觉得可行?”   吴太太十分为难,说的很委婉,“远儿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没孩子之前,她可以继续做裁缝。等有了孩子,小孩子家家破魂不稳,她要是成日家还去和死人打交道,怕会惹上脏东西,孩子受不住啊。”   吴远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吴太太,虽然他娘说的有些道理,但他觉得以顾绵绵的性子,可能会不高兴。   也罢,先安抚住两头,等以后成亲了,我慢慢在中间转圜。绵绵是个好姑娘,娘肯定会喜欢她。只要婆媳关系好,绵绵以后想干什么,自然也不难。   吴远不再说话,媒婆问道,“太太,可是要这样回顾家?”   吴太太点头,“多谢您了。”   吴远给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虽然是吴太太的人,但家里就这一个少爷,不敢不听吩咐,立刻上前也往媒婆手里塞了个银角子,“还请您帮着转圜。”   媒婆高高兴兴地走了,她也觉得吴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妇道人家,以后儿女一大群,好好在家带孩子就是,吴家家底丰厚,又不指望她一个月挣那几个银子买米下锅。   顾季昌和阮氏听到后,虽然不是十分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吴太太的安排也没有错处。   只有顾绵绵,一脸严肃地摇头,“爹,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媒婆惊呆了,“姑娘,这是怎么说的?青城县还有几家比吴家还好呢。”   顾绵绵看向顾季昌,“爹,我从小您就教我,虽是女儿家,也要自立,不能什么都靠男人。我辛辛苦苦学本事,现在一年也能挣几十两银子,虽然比不上吴家家大业大,但我花自己的钱,心安理得。吴家想斩断我的手脚,让我以后只能靠男人吃饭,爹,我做不到。”   顾季昌心里五味陈杂,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教女儿到底是对是错。女儿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像她亲娘以前一样,家族覆灭时,毫无反抗之力。   可世俗,却越来越容不下女儿。   阮氏十分为难,作为一个靠男人吃饭的当家太太,她内心其实很羡慕继女。   阮氏以前甚至想,要是自己年幼时学了好本事,是不是不用给人当填房?虽然官人在青城县是个体面人物,对她也很好,但这是她运气好。万一运气不好,那后娘岂是好做的?   她不想让继女丢掉手艺,也不想她错过吴家的亲事。   媒婆想了想,劝道,“姑娘,您看,吴太太说了,没孩子前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等有了孩子,到时候您一忙起来,怕是也顾不得出去了。”   顾绵绵硬邦邦回道,“不让我出去和我顾不得,是两码子事。”   顾季昌忽然叹气,“烦请您告诉吴家,两家无缘,请吴家另择贤良女为媳罢。”   媒婆惊呆了,“顾班头,这,这可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亲事。”除了顾绵绵的营生有些骇人,在媒婆看来,吴少爷和顾小姐,真正是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顾季昌不再说话,阮氏陪着笑脸,“嫂子,劳烦您了,两家少了些缘分。就算不能做亲,以后也还是要来往的。”   媒婆有些泄气,“那行吧,我去吴家回话了。”   吴家人惊呆了,特别是吴远,他从满脸欣喜变得面色苍白。   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吴太太,“娘,您答应绵绵好不好?我打听过了,可着满青城县,她一个月也接不了两三个活。娘,就当是她带来的嫁妆,咱们别管她好不好?”   见到儿子这个样子,吴太太顿时心疼的要命,“远儿,远儿你别难过,娘答应她,娘答应她就是了。”   吴远立刻又欢喜起来,他站起身就往外冲,“娘,我自己去告诉绵绵。”   吴远一口气跑了顾家,和尴尬的顾家人打了招呼后,他一头冲进西厢房,拉着顾绵绵的手道,“绵绵,你别生气,我娘答应了,她答应了。”   顾绵绵看着吴远额头上的汗,心里十分不忍,本来想掏出帕子给他擦擦,又颓然放弃,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背对着吴远,“小吴大夫,你回去吧,我想说的话,刚才已经告诉媒婆了。”   吴远把顾绵绵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绵绵,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只晓得听凭我娘的安排。你放心,等你去了我家,我娘说的要是不对,我不会一味偏着她,你是我的妻,你才是和我过一辈子的人。”   顾绵绵忽然高声道,“吴远,你还跟我装糊涂。求亲是男方家姿态最低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为了一点自由都要和你们家来回拉扯好几趟,还得罪了你娘。就算你以后体贴我,照顾我,可你娘看不惯我,要是我和她三天两头吵嘴,刚开始你还能在中间和解,时间长了,你不烦?你会觉得我不懂事,家里不缺吃不缺喝,我干嘛一定要出门,闹得家宅不宁!”   吴远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他内心清楚,他娘是有些看不上绵绵,看在自己的面子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可绵绵一点不傻,立刻把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拉扯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吴远继续争取,“绵绵,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处理好你和我娘之间的关系,等我们有孩子就好了,我娘有了孙子,就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顾绵绵不去看吴远,“吴远,你走吧,我们不合适,我不想以后每天和婆母斗心眼。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希望你能找到个你娘喜欢的贤妻。”   吴远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绵绵,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梦里都是你。绵绵,你不能这样杀我的心。”   顾绵绵心里也十分难受,“吴远,我不想为了嫁人,变成个废人。”   吴远忽然道,“绵绵,你不肯,是因为他吗?”   顾绵绵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我们之间的事情,和别人不相干!”   吴远见她这样子,忽然笑了,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没掉下来,“绵绵,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你要记得,我喜欢你。”   吴远像具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西厢房,刚出顾家大门口,他遇到了卫景明。   他睁着猩红的双眼看着卫景明,“你要好好对她,不然我随时随地都能一副药毒死你。”   卫景明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呆子,我这是在救你。”   吴远绕开卫景明,回到了吴家。   刚一进家门,他颓然跪倒在地上。平日里温柔儒雅的小吴大夫,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第21章 破尴尬祖母来临   卫景明进了顾家小院,只有薛华善过来和他打招呼,小声喊了声大哥。   顾季昌和阮氏在正房,两口子刚才看见吴远失魂落魄地走了,心里都不好受。   阮氏道,“官人,我看吴太太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顾季昌看着院子里面如冠玉的卫景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入不了心的人,一丁点事情,都能成为理由。”   阮氏品了品,才明白顾季昌的意思,“官人,要答应卫小哥儿吗?”   顾季昌轻哼,“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卫景明在外头听到这话,心里并不在意,岳父你放心吧,我早晚会让绵绵答应的。   他见顾家死气沉沉的,拉着薛华善练武,一阵乒乒乓乓,家里又热闹起来。   顾绵绵正在西厢房纳鞋底,心里十分烦乱,看到卫景明来了,忽然想起吴远问的话。   小吴大夫为什么要问那样的话?是我和这个二百五之间看起来很不正常吗?   顾绵绵仔细想了想,从卫景明出现,他似乎一直在接近顾家人,姓张的老色鬼步步紧逼,除了吴家帮忙,后面似乎一直有他的影子。   以前,顾绵绵以为他就是爹的下属,当做亲戚来往就是。可是,可是他昨儿为甚当众求亲?还带我去吴家听墙角。我拒绝了吴家的亲事,是不是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他?   啊呀,顾绵绵拿起帕子捂住了脸。   外头卫景明有些心不在焉,昨日他也是逼不得已,不然也不想让绵绵这么早知道自己的心思,他还想慢慢暖暖她的心呢。现在想想,就算自己不求亲,其实也能阻止吴家。   卫景明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就是故意想这么做。精明的卫大人有一万种方法,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卫景明见顾绵绵缩在屋里不出来,又有些忐忑。绵绵会不会觉得我孟浪?不光求亲,还卑鄙地破坏了她和吴家的亲事。   算了算了,不管她怎么想的,反正不能让她和吴家定亲。   不得不说,有卫景明在前头盯着,顾季昌确实一时半会不再想女儿的亲事问题。他在想卫景明的来历,难道是京城来的?难道是方家人?   人人都以为顾绵绵亲娘死了,只有顾季昌知道,那坟墓里埋的,只是几件衣裳罢了。   顾季昌打住自己的思绪,有些人虽然还活着,他只能当她死了。你来看女儿我不反对,但你不能伤害无辜。   卫景明和薛华善耍了一会儿刀,一起到东厢房说话。   薛华善给卫景明倒了杯茶,“卫大哥,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啊?”   卫景明咕嘟咕嘟把一杯茶喝光,“华善,难道我不能喜欢绵绵?”   薛华善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对,谁也没规定卫大哥不能喜欢妹妹,“可是,我看义父的样子,不想答应你。”   卫景明心里暖暖的,这个徒弟真没有白教啊,“不要紧,早晚顾叔会知道我的心。”   薛华善提醒他,“卫大哥,要不,你这两天别来我家了,义父好像不太高兴。”   卫景明放下茶盏,“不怕,只要顾叔不赶我走,我还会来吃饭。”   卫景明说到做到,等做饭的时候,今天该顾绵绵做饭,他跟着薛华善一起去灶下烧火。   顾绵绵只管做饭,一个字不说,完全忘了昨晚上自己还依恋卫景明的怀抱。卫景明悄悄觑了两眼,发现顾季昌就在外头盯着,立刻把嘴巴闭紧。   吃饭的时候,一家子都诡异地不说话。   卫景明忽然开口,“顾叔,有件事情我得提醒您。”   顾季昌嗯了一声,“你说。”   卫景明道,“当日说张五姑娘比不过绵绵一根手指头的话,是从齐家流出来的。”   顾季昌不得不正视起来,“我与齐大人并无冤仇,如何这样针对我?”   卫景明想了想,“也可能是齐家仆妇随口一说,也可能是齐家故意为之。”   顾季昌放下筷子,“你知道些什么?”   卫景明起身,在顾季昌耳边说了一句话,“郭捕头前几日夜里悄悄提着礼物去了齐大人家里。”   顾季昌脸上冰冷,“我知道了,你莫要说出去。到了衙门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对齐大人要恭敬。”   卫景明连忙给他夹菜,“顾叔您放心,我对杨大人和齐大人,再没有一丝失礼的地方。”   顾季昌这点还是比较满意,卫景明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看起来没个正经,大事上头从来不糊涂。   唉,这小子来历成迷,不然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再看看女儿,这一双小儿女都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能做亲,以后的孩子那得多漂亮啊。   该死该死,这也是做爹的能说的话,顾季昌立刻打住自己的思绪。   有了这个对话,大家都开始接话,总算破了尴尬。   衙门里的事情还没理清,孟氏又上门了。   这次,孟氏没有哭哭啼啼,而是一脸喜色,“妹妹,大喜,大喜啊!”   阮氏和顾绵绵都面无表情,顾岩岭问,“舅妈,您怀小弟弟了?”   顾绵绵没忍住噗呲笑了,阮氏拍了儿子一下。   孟氏尴尬地笑了一下,“妹妹,我受人之托,来说亲来了。”   阮氏不等她开口,主动拒绝,“嫂子,华善身上有亲,绵绵的事儿要我家官人做主,多谢你关心我家孩子。”   孟氏笑眯眯的,“妹妹,说来是我有眼无珠。那姓张的一把年纪,又是做妾,有什么好的。这回我说的人家,保管妹妹也觉得好。咱们县里李员外,托我来跟妹妹说,想求你们家姑娘给他的长子做正妻呢!”   阮氏知道李员外,家里家财万贯,长子有些不务正业。   顾绵绵忽然道,“舅妈,你不知道吧。李大公子原来娶过亲的,李大奶奶被他打死了,头上破了好几道口子,还是我去缝的。舅妈您可当心些,说不定李大奶奶的魂魄就在我身边呢!”   孟氏立刻搓了搓胳膊,“外甥女,你可别吓唬我。我只是来说亲,又不是来干坏事!”   阮氏皱了皱眉头,“嫂子,我知道了,多谢你跑一趟,李家富贵,我们高攀不上呢,请你帮我回绝了吧。”   孟氏收了李家给的银子,有些不死心,“妹妹,你再想想嘛,李家可是咱们青城县第一大户。”   阮氏怕顾绵绵不高兴,“嫂子,多谢你,不用再说了。”她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娘家嫂子肯定是收了人家的钱。   那可不嘛,李员外想那什么一品诰命虽说是流言,但顾家女长得好看,命格重,说不定真的能压住自己的混账儿子呢。   李员外千不该外不该,找了孟氏做媒人。要说顾绵绵讨厌的人里头,孟氏绝对能排前三。   孟氏见顾绵绵已经拉下了脸,说了几句就赶紧拍屁股走人,你们不答应,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答应。   当天晚上,顾季昌回来听说后,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李员外的大儿子是个什么东西,老婆都让他打死了,那就是个火坑!   阮氏十分羞愧,娘家总是给她丢脸!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只晓得一味耍横的孟氏,居然聪明了一回,她自己不敢上门,把顾家的老祖宗请来了。   第二天,顾季昌的亲老娘岳氏上门来了!   岳氏生了两个儿子,顾季昌是老大,继承了父亲的差事,他还有个弟弟顾老二。要说岳氏为什么和老二一起生活,这里头有原因。   这岳氏别的毛病没有,最喜欢补贴娘家。原来顾季昌的爹在世,她稍微收敛些。等顾季昌的爹一死,她立刻帮小儿子娶了娘家侄女,伙同侄女一起整天往娘家搬运东西,恨不得叫儿子养着弟弟一家子才好。   当日方氏在时,她给顾绵绵置了不少东西,却经常被岳氏偷了拿回去给娘家侄孙,连尿片她都拿。   方氏大家小姐出生,自然不会和婆母吵架,自己一个人抱着女儿哭。顾季昌心疼妻女,不能骂老娘,就去舅舅家把表弟狠狠揍一顿,又把女儿的东西全部抢回来!   岳氏把方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离间儿子和舅舅的关系。顾季昌丝毫不肯让步,岳氏最后一赌气,带着小儿子夫妇,直接去城郊跟弟弟住在一起。   顾季昌也不拦着他们,逢年过节去看看,每个月给生活费。多少年了,两边还算和睦。等到阮氏进门,岳氏又想来搬东西,被孟氏骂个臭死。   这回为了顾绵绵的亲事,孟氏居然和岳氏和好了! 第22章 两厢好情窦初开   岳氏一进门,阮氏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迎接,“娘来了。”   岳氏嗯了一声,她对这个儿媳妇虽然不是十分满意,好歹给她生了个孙子。   顾绵绵依照规矩给岳氏行礼,“祖母。”   岳氏一反常态,拉着顾绵绵的手,笑得一脸褶子,“我的乖孙女,怎么不去祖母那里看看。”   顾绵绵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打起了鼓,往常祖母见了自己就翻白眼,怎么今日如此热情,定然有鬼。   阮氏心里也觉得哪里不对,立刻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顾岩岭和祖母打过招呼后,问阮氏要了两个大钱,说要出去买糖人吃。出了大门,他直奔县衙找他爹。   顾季昌听说自己老娘来了,立刻找杨石头请假,火速奔回家。卫景明见到顾季昌火烧屁股一般,立刻问薛华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华善小声道,“老太太来了。”   然后,薛华善把顾家老太太的行为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卫景明觉得这老太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季昌急匆匆赶回家,见到笑眯眯的老母亲,连忙问好,“娘近来身子可好?您怎么一个人来了,老二呢?”   岳氏见到出色的大儿子,心里十分骄傲,“你舅舅这几日病了,你表弟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让你弟弟去帮着照看两天。”   舅舅是顾老二的岳父,回去照看也说得过去。   顾季昌吩咐阮氏,“晌午多做几个菜,我们陪娘好好吃顿饭。”   阮氏点头,“官人放心,我才刚让绵绵又去买了两个菜。”   岳氏忽然道,“绵绵大了,又这般出色。老大,你家里也不是过不下去,怎么不给她买个丫头?”   顾季昌实话实话,“娘,您都没丫头使,她一个小孩子,哪里用得上丫头。”   谁知岳氏这回不摆谱,“我一个老太婆,要不要丫头能怎么样。绵绵不一样,等她成了李家大少奶奶,难道还能不用丫头?”   顾季昌立刻道,“娘,没有的事,儿子拒了李家的求亲。”   岳氏立刻道,“你糊涂啊,怎么能拒了李家的亲事?那李家家财万贯,李大郎虽然喜欢玩,那是他年纪还小呢,等过几年就好了。李家可比张家都好,更别说吴家了。李家说了,只要同意亲事,给一千两银子的聘礼呢!”   顾季昌额头青筋直跳,“娘,您怎么知道李家要给一千两银子聘礼?连我都不晓得。”   岳氏讪讪笑,“我这不是听小郎他舅妈说的。”岳氏可不傻,孟氏想把她当枪使,她转脸就把孟氏卖了。   阮氏顿时脸色煞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季昌给了阮氏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对岳氏道,“娘,李家的亲事我不会答应的。那李大郎原来娶过亲,前头婆娘被他活活打死。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能把她推入火坑。”   岳氏立刻拉下脸,“老大,我已经答应了李家,连聘礼都收了。我是她祖母,难道做不得主?”   顾季昌大急,“娘!您怎么能收人家的礼?快些退回去!”   外头顾绵绵听见了,一头冲了进来,“爹,不要紧,舅爷家的表妹年纪也到了,既然祖母收了人家的礼,我估计泰半都给了舅爷家,不如让表妹嫁过去,这样岂不省事。”   岳氏撇嘴,“要不是你表妹长得不如你,我还真想让她嫁到李家去呢!”   顾绵绵冷笑,“谁嫁过去我不管,我是不会嫁的。如果非要逼我,我就只能把我身边的小鬼都放到她床头去!”   岳氏听见她这样威胁,十分生气,“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做主,有你说话的地方?”   顾绵绵慢腾腾回道,“既然是父母做主,爹,二娘,你们谁答应了李家的亲事?”   顾季昌看向女儿,“绵绵,你去做饭吧。”   顾绵绵知道,有她爹在,祖母那里不用担心,她点头道好,然后去了厨房。   刚出正房门,看到卫景明进了大门。   卫景明走了过来,悄悄问,“老太太还没走?”   顾绵绵点头,“没事,有我爹在呢,我去做饭了,你既然来了,晌午就在这里吃吧。”   卫景明笑道,“我去打个招呼,然后给妹妹烧火。”   顾绵绵眼神撇开,“我自己能烧火。”说完,扭脸进了厨房。   卫景明嘿嘿笑着进了正房,掀开帘子后给顾家长辈们行礼。   岳氏一看,嚯,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老大,这是谁家孩子?长得真排场。”   顾季昌想了想,回答岳氏,“娘,这是我的小徒弟,卫景明。”   上至老太太,下至小女娃,谁不喜欢俊俏的少年郎呢,岳氏拉着卫景明的手一顿摩挲,心想弟弟家的孙女要是能说给这个孩子,倒是不错,好歹是衙门里的人,比乡下那些种田汉强多了。   卫景明觉得这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块肥肉,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顾叔,衙门里的事儿我都交代好了,杨大人让我来告诉您,下午不用去衙门,只管好生陪着老太太。”   顾季昌点头,“你带岩领去院子里玩。”   卫景明拎着顾岩岭去了院子里,从怀里掏出个陀螺,把顾岩岭肚子里的话掏的干干净净,然后去厨房帮忙烧火。   顾绵绵正在切菜,米已经下到里锅里,灶门下还是凉的。卫景明坐在灶门下,看着她轻轻晃动的裙摆,又想起那天晚上扶在他脸上的秀发,还有发丝上淡淡的香味。   他从灶门洞里掏出火石,“绵绵,你别担心,这事儿交给我吧。”   顾绵绵手里的刀顿了一下,“和你有什么关系。”   卫景明把火把填进灶门,“怎么没关系,我想娶你啊,自然不能让你和别人定亲。”   顾绵绵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红,这个二百五,肠子就跟那棒槌似的,直通到底,“快别胡说了!”   卫景明笑,“绵绵,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想娶你。”   顾绵绵呸了一口,“我才不要嫁给你!”   卫景明小声道,“好好,不嫁不嫁。反正不能答应李家,顾叔夹在中间为难,这事儿交给我。”   顾绵绵闻言心想,这个二百五虽然脸皮厚,其实还挺体贴的,她转过身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卫景明抬起脸,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要是能解决了,你有什么好东西奖励给我?”   顾绵绵想骂他,又想到他一向机灵,说不定真的有好办法,“要是你能解决此事,我再给你做身衣裳。”   卫景明立刻抬起脚,“还要一双鞋!”   顾绵绵刚才还觉得他体贴,现在却想把手里的菜刀飞过去。   卫景明放下脚,委屈巴巴道,“绵绵,我整天跑来跑去,鞋烂的快,我又不会做鞋。你看,这里开口了,我大脚趾头经常戳出来。”   顾绵绵见到他鞋上的一个口子,心里软下来,“等会儿做了饭,我帮你把鞋补补。”   卫景明连连点头,“我就知道,绵绵最心疼我了。”他当着众人的面喊妹妹,私底下却叫绵绵,而且喊得十分腻歪。   我的天哪,顾绵绵觉得这个人就是属驴的,不能对他好一点。   她转身继续切菜,却感觉自己的脸火烧火燎的。她手下重重地切菜,仿佛卫景明就是砧板上的肉。   卫景明不再逗她,一边烧火一边抬头笑看她。顾绵绵觉得总有一道目光在后面盯着自己,让她有些慌乱。   最后她实在忍不了了,回头小声呵斥他,“你别总是看我!”   卫景明立刻低下头,小声嘀咕,“可是我想看嘛。”   顾绵绵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不晓得要怎么解决,只能蛮干,“你低下头,不许偷看。”   卫景明笑,“好,我不看。”   等顾绵绵切完了菜,到灶台上炒菜时,卫景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底的温柔简直就跟顾岩岭买的糖人一样,能把人化在里面。   顾绵绵挥舞着小锅铲,“不是让你不要看我?!”   卫景明捧着脸笑,“你说不让我偷看,现在我是光明正大的看呀!”   顾绵绵气结。   卫景明歪着头,“绵绵,你要是觉得吃亏,你也看我呀。”   顾绵绵鬼使神差般真的去看他,然后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这个二百五长得真不赖,她认识的少年郎里头,再没谁比他还好看。   卫景明问道,“绵绵,我好不好看?”   炒菜的声音比较大,但卫景明还是听到了顾绵绵的声音,“好看有什么用,人傻里傻气的。”   卫景明插嘴,“不傻里傻气,怎么会对你死心塌地呢。”   顾绵绵的脸又红了。 第23章 鬼主意化解难题   这一顿饭做得,比任何时候都让顾绵绵难熬。这个二百五总是在那里胡说八道,影响她做饭。那一盘青菜炒豆皮,她差点忘了放盐。   吃饭的时候,卫景明坐在岳氏旁边,凭着自己嘴甜,哄得岳氏把家里的事儿都秃噜出来。   吃过了饭,卫景明立刻告辞。一个下午的功夫,他就把岳氏娘家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卫景明猜的一点不错,但凡那种需要吸女儿血的人家,儿子大多不成器。岳氏的侄孙好吃懒做,还好赌。   说起赌,卫景明觉得这青城县没人能比得过自己。   岳家离县城不远,卫景明悄悄在岳家门口丢了半两银子。岳大郎捡到银子后,立刻直奔县城赌场,卫景明早就在那里等着他呢。   卫大人当年是北镇抚司的赌王,他和岳大郎在一个桌上。刚开始,他让岳大郎赢了好几十两银子,岳大郎眼都红了。然而很快,他就被卫大人坑的裤衩都保不住,倒欠近二百两银子。   卫景明看着眼前赢的一堆银子,他从银子堆里拿了十两银子,把剩下的银子一推,“我是衙门中人,按理不能来赌场,今日我破戒,我拿回自己的本钱,剩下的银子就不要了。”   说完,他叫来赌场老板,“把这钱买了陈米,发散给城里的穷人吧。”   老板立刻把卫景明夸赞一番。   卫景明斜眼看他,“你要是敢中饱私囊,我以后天天来,把你的家底赢光!”   老板立刻道,“哎哟,差爷,求您手下留情。您只管放心,我一文钱都不贪。”   卫景明把拍拍手,看着旁边的岳大郎,“这位兄台,你刚才问我借了二百两银子,什么时候还给我啊?”   旁边有人嗤笑,“岳大郎不用急,回去把妹妹卖了,立刻就能还账。”   岳大郎赔笑,“差爷,您看,您刚才一甩手就捐出去那么多银子,哪里在意我这点呀?”   卫景明哼一声,“在意不在意是我的事情,怎么,你想赖账?”   岳大郎立刻作揖,“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回去筹款。”   当天下午,岳大郎又在家门口捡到二两银子。他立刻又飞奔赌场,遇到了正等着他的卫景明。   等到最后,他又欠了卫景明三百两银子。两次加起来,总共五百两!   岳大郎终于清醒了,他到哪里去弄五百两银子还债啊!   卫景明再次把钱全部捐了,然后追着岳大郎要债。   岳大郎想赖账,卫景明当场把一个茶盏捏得粉碎,岳大郎腿都吓软了。   他哭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他刚出门,想去赌场碰碰运气,又被卫景明逮住,“岳大郎,快还钱!”   岳大郎哭了,他哪里有钱啊!   卫景明拎着他的领子,“不还钱也可以,不过要卖身抵债。”   岳大郎惊呆了,“差爷,差爷,我,我是良民。”   卫景明哼了一声,“你想一辈子跟着我我还不答应呢,这样,你卖身给我五年,不用做别的,给我打扫屋子洗衣裳就可以。便宜你小子了,你哪里值五百两银子,五两银子我都嫌贵。”   岳大郎不肯,卫景明立刻道,“咱们去衙门说话。”   岳大郎喊道,“差爷,您去赌场是违规的,杨大人肯定会罚您!”   卫景明怕个屁,“大不了老子不要这差事,一个月一两银子,一辈子也挣不来五百两。走,跟我去衙门。”   岳大郎吓得腿哆哆嗦嗦,“差爷,我卖,我卖。”   卫景明放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可是你自愿的,别说我强迫你。”   岳大郎签了卖身协议,当场被卫景明捉回家。   岳家人见岳大郎没回来,到处找。岳大郎的爹还找到了顾家,哭着告诉岳氏,他儿子不见了!   岳氏让顾季昌去找,还没出门呢,卫景明哼着小调来了。   一进门,卫景明就道,“顾叔啊,我想辞了差事。”   顾季昌奇怪,“为甚要辞了差事?”   卫景明一拍大腿,“嗐,我昨天去赌场,一下子就赢了好几百两。遇到个赖账的小子,没钱还账,自己卖身给我当五年奴才。我想着,这衙役一个月才一两银子,不如我去赌场赌两把。”   顾季昌额头青筋直跳,“你去赌场了?”枉我还觉得你小子人不错来着。   卫景明笑嘻嘻的,“是呀顾叔,昨天那个姓岳的小子,刚开始赢了,后面不还是输给我。”   旁边岳大郎的爹连忙问,“是你把我儿子带走了?”   卫景明奇怪,“顾叔,这是谁啊?”   顾季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卫景明和他赌博的小子是谁。   卫景明报上了姓名,岳氏立刻道,“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景明啊,那是我侄孙,和你闹着玩的,你赶紧让他回家吧。”   卫景明咧嘴笑,“老太太,他欠我五百两银子呢。让他回去可以,先把银子给我。”   岳氏傻眼,“看在亲戚的份上,钱就算了吧。”   卫景明哈哈笑,“老太太,我和岳家算哪门子的亲戚啊。而且我听说,这岳家人专靠吸女儿的血过日子。我最讨厌这种男人,昨晚上我罚他干了一晚上的活。”   岳氏心疼极了,“景明,都是误会,看在我的老脸上,你让他回家吧。那什么文书,不能作数的。”   卫景明问顾季昌,“顾叔,那文书不作数?”   顾季昌已经反应过来,“你们双方自愿,文书拿到衙门都作数。”   卫景明笑道,“那好说,只要银子到了,我立刻放人。顾叔,以后我不来你家吃饭了。我有奴才了,让他给我做饭。敢不听话,看我不揍他!”   说完,他一跺脚,把脚底下的砖石震碎。   “顾叔,我得赶紧去衙门备案,万一这小奴才跑了,我可亏大了。五百两银子啊,就买了这个废物。唉,亏大了亏大了!”   他一阵风一样跑了,顾绵绵在东厢房笑得肚子疼。这个二百五,才一天的工夫,就想出这样的好法子。   笑了一会儿,顾绵绵忽然觉得心里有一阵异样的感觉。甜蜜?羞怯?   顾绵绵也说不清,只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似的。他虽然是个厚脸皮,其实真的很心细。而且,他好像不大在意那些世俗的规矩。   顾绵绵坐到了案桌旁边,拿起里面快做好了的鞋。既然答应了他,多给他做些衣裳鞋袜吧。想到他露出来的大脚趾头,顾绵绵心里一阵阵的心疼。   唉,真可怜。   外头,岳氏和岳老大傻了眼,都看向顾季昌,“老大(表哥),你得想想办法啊。”   顾季昌把双手一摊,“娘,表弟,这虽然是我徒弟,但五百两银子,我没有脸让人家放弃啊。不行就凑钱吧,我倒是可以在中间说一说,少要一些,但至少也得二三百两吧。”   天爷,岳家到哪里弄银子啊。   岳氏忽然拉住顾季昌的手,“老大,让绵绵嫁过去吧,立刻就有银子了!”岳老大也是一脸同意的表情。   顾季昌鼻子都气歪了,“娘,我把女儿卖了,给表弟的儿子还赌债?娘,我是您捡来的吧?”   说完,顾季昌把岳老大扔出了家门!   岳氏在家里哭,顾季昌让阮氏只管送一日三餐,其余不用管。   薛华善晚上跑去给卫景明报信,卫景明让薛华善回去传话,卖女人得来的钱,他不要。想让他放了岳大郎,要把顾绵绵许给他!   顾季昌气得骂,“他也来趁火打劫!”   薛华善赶紧劝,“义父,您别动怒。卫大哥说,不答应亲事也行,老太太和岳家要把李家的银子还回去,并且签下文书,以后再不得干涉妹妹的亲事。还要签下欠条,只要敢再犯,他立刻去要五百两银子。”   顾季昌这才息怒,“你去告诉岳家,让他们家签文书。什么时候把李家的银子退了,什么时候放人。”   岳氏气得一直在屋里骂,卫景明正好进门听到了,“我怎么听见老太太在骂我?定是我昨晚上没睡好。那个死奴才,床铺的硬邦邦的,让我怎么睡得好,我这就回去揍他一顿!”   岳氏没办法,退了李家的聘礼,签下文书,岳大郎也签了欠条。   卫景明把欠条吹干放入怀里,笑眯眯地看着岳家人,“一群大男人,成日家不晓得好好做活,就想着卖女人过日子,丢不丢脸!”   岳老大和岳大郎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24章 出活计街头笑语   岳氏在这里住了几天之后,心里惦记小儿子和娘家,又火速奔回城郊。   岳氏一走,大家都松了口气。只要岳氏不在中间瞎许诺,其余谁也不能左右顾绵绵的婚事。   卫景明帮助顾家解决了一大麻烦,顾季昌虽然感谢他,可是一想到他去赌场瞎混,还能一下子赢几百两银子,心里又开始发愁,这小子真是不省心。   顾绵绵心里十分感激他,没几天的功夫,就给卫景明做好两套衣衫和两双鞋子,每双鞋子里头还塞了一双袜子,用一个大包裹包好。   做好之后,卫景明来吃饭的时候,顾绵绵当着父母的面,大大方方把东西给了他,“多谢卫大哥前日的帮忙。”   阮氏有些羞愧,都是她嫂子闹出来的。   虽然众人并没有责怪阮氏,她还是私底下掏私房钱给继女打了根赤金簪子,顾绵绵给卫景明做针线时,她还在一边忙帮。   卫景明接过东西十分高兴,“多谢妹妹,我前儿下乡,把最后一双鞋穿烂了。去针线铺子买了一双,不光不合脚,鞋底还薄,穿两天又要烂了。”   顾季昌在一边道,“你一个月就一两银子,总是买这买那的,哪里够花。”   卫景明笑眯眯地坐在一边,“顾叔,前日杨大人带我们去青城山查找瑞石来源,我在山上找到两块石头,一个长得像南极老仙翁,一个像金元宝,而且,这两块石头和瑞石同出一处。两块石头,您猜我卖了多少钱?三五十两!”   顾季昌喝了口茶,“既然有了钱,就好生过日子。这种横财可遇不可求,不要总是指望这个。”   卫景明把包裹往怀里搂紧一些,“顾叔,我又不想去问那些小商贩要钱,可不就得想法子。您放心,买这石头的都是县里有钱人。”   顾季昌嗯了一声,“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卫景明贴心地帮顾岩岭挑鱼刺,帮他盛饭,活脱脱一个贴心兄长。   顾季昌心里又叹气,真是冤孽。   转天早上,刚吃了早饭,忽然有一年轻妇人着急忙慌来了,“顾先生,顾先生在家吗?”   顾绵绵立刻起身,“我在。”   妇人道,“顾先生,我家老爷子今儿天还没亮就谢世了。他生前浑身长满了疮,身上没得一块好肉。我家老太太让我来请顾先生去给我家老爷子送送行,您可得空?”   顾绵绵看向顾季昌,“爹,我去收拾东西。”   顾季昌道,“华善,你陪着你妹妹去。”摸老头子尸体什么的,顾季昌肯定不能让女儿单独去。   卫景明赶紧道,“顾叔,我今日不当值,让我陪妹妹去吧,华善今日还有好多差事呢!”   顾绵绵想了想,“爹,我自己去吧。大哥有了差事,不能总是为我告假。”   顾季昌想了片刻,“那就让寿安陪你去吧。”   卫景明把碗里最后一口稀饭仰头喝完,对顾绵绵道,“妹妹,我要不要换衣裳?”   顾绵绵看了看他身上的淡青色衣裳,点头道,“不用换,这样就很好。到了别人家,卫大哥不要多说话。”   卫景明立刻站好,“听凭妹妹吩咐。”   顾绵绵回房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带着卫景明一起,随着那小妇人出门去了。   等到了那家,卫景明率先揭开白布。老爷子得了怪病,长了许多疮,一个个破溃后,还没长好,又开始长新疮,他年纪一大把,如何能熬得住。   卫景明来之前问过顾绵绵,趁着老爷子刚走,有些疮要放脓,然后才能缝补。卫景明在一边打下手,顾绵绵说刀,他立刻递上小刀片,要剪子,他又火速递了上去。   他在一边静静看着,顾绵绵认认真真给老爷子缝补一个个婴儿拳头大的伤口。换做旁的女子,宁可死也不会去摸一个死老头子的尸体。可顾绵绵满脸专注,没有丝毫嫌弃,仿佛在绣花一样。   卫景明忽然笑了,如吴太太一样的蠢人,觉得绵绵的营生上不了台面,可他却觉得,这个时候的绵绵,才是最美丽的。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顾绵绵终于让老爷子变得体体面面。家里孝子贤孙们谢过顾先生,端来热水让顾先生洗手。   顾绵绵换了三盆水才把手洗干净,又给老爷子磕了个头,然后接过二两银子的工钱,谢绝主家留饭的邀请,带着卫景明往回走。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已经过了晌午饭时间,卫景明立刻道,“妹妹,我请你吃晌午饭。”   顾绵绵笑,“今日劳烦卫大哥跟我一起出来干活,怎么能让你请我,我请你吃吧。”   卫景明咧嘴笑,“那好,妹妹这一趟活,赶得上我两个月俸禄,今日我也吃一回大户。”   顾绵绵笑着快步往前走,“别贫嘴,跟我走。”   顾绵绵带卫景明去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大碗炒饭,还有两碗清汤。   卫景明忙前忙后,给顾绵绵搬凳子,把凳子擦了擦,又帮她端饭拿筷子。   店家很客气,“顾先生和卫小爷慢吃。”他二人都是县城里有名的人物,不怪这小店子的老伴也认识。   顾绵绵谢过店家,先坐了下来,“卫大哥,这家的炒饭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店家给的分量足,顾绵绵觉得自己吃不完,先分了一半给卫景明,“你整日到处跑,多吃些。”   卫景明忽然想起上辈子,二人以夫妻名义同居时,顾绵绵知道他早年伤了身子,每天想办法做些养生的东西给他吃。   他心里流过一阵暖流,两眼怔怔地看着顾绵绵,讷讷道,“绵绵,你对我真好。”   顾绵绵看到他又卖呆,笑道,“快吃吧,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卫景明立刻来了精神,“我想吃云吞,那种皮儿特别薄的。”   顾绵绵用勺子舀了一勺饭进嘴里,“好,我回去就做。”   卫景明摇头,“你今日累了,明日再做吧。”   顾绵绵忽然问,“卫大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干这个不大体面?”   卫景明立刻道,“怎么会,妹妹你帮那么多人体体面面上路,怎么会不体面。凭自己本事挣银子,有什么不体面的。妹妹,你要不要收徒弟,我给你当徒弟好不好?”   顾绵绵气得笑了,“快别胡说了!”   卫景明忽然把脸凑近,“妹妹,我说的是真的,你难道不喜欢我这样的?”   顾绵绵哑然,然后塞了一口饭进嘴里,“喜欢,比喜欢炒饭多一些。”   两个人一直说说笑笑,少年俊俏爽朗,少女娇媚大方,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第25章 过生辰偷送纸条   后来一阵子,卫景明但凡休息日,不是陪着顾绵绵出门,就是赖在顾家一整天。   这一日,卫景明一大早就拎着菜上门。   天渐渐热了起来,顾绵绵换上了轻薄一些的衣裙,头上还插了一根赤金钗。   卫景明一算日子,心里偷偷笑,今日是顾绵绵的生辰。   卫景明把菜蔬交给阮氏,对着顾绵绵作揖,“恭喜妹妹又长一岁。”   顾绵绵这些日子和卫景明关系不错,不再刻意避讳他,闻言大大方方的,“卫大哥,你怎么晓得我生辰?”   卫景明立刻“栽赃”,“岩岭告诉我的。”   顾岩岭挠头,我什么时候把姐姐的生辰告诉卫大哥了?   阮氏喊大家吃饭,一大家子很快围在一起吃早饭。   顾季昌对阮氏道,“绵绵今日生辰,你晌午带她去扯些好料子,做两身夏天的衣裳。”   阮氏笑道,“官人,咱们家就这一个姑娘,光扯料子怎么够,我还想给她打两件首饰。”   顾季昌点头,“随你。”   薛华善听到后心里暗暗盘算,他刚刚领了第一个月的俸禄,虽然只有一两银子,也该给妹妹买些东西。   他想到卫景明天天买菜过来,放下筷子和顾季昌商量,“义父,我现在有了差事,也该往家里交些饭钱。”   顾季昌立刻道,“胡说什么,快吃饭。”   薛华善摇头,“义父,就算是亲生子,孩子大了,领了俸禄,也要交给父母。”   顾季昌想了想,“那你每个月交二钱银子吧,给你义母就行。”   薛华善继续摇头,“义父,我交五钱。”正好是他俸禄的一半。   顾季昌想拒绝,阮氏道,“官人,孩子的心意我们接着吧。家里吃穿都给他备好,一个月有五钱银子零花也够。我都给他攒着,留给他以后娶亲用。”   顾绵绵捧着碗偷笑,薛华善耳朵根子红了红,连忙从怀里掏出五钱银子给阮氏。   阮氏笑,“我得找个账本子记上。”   顾绵绵放下碗,“爹,我也交些伙食费吧。”   阮氏连忙道,“你交什么,家里许多东西都是你买的。姑娘家家的,好好攒着。”   顾季昌点头,看向薛华善和卫景明,“男子汉大丈夫,要出去找食,不要在家里和姐妹相争。”   卫景明暗自发笑,立刻坐直了身子,“多谢顾叔教导。”   薛华善也连忙跟着道好。   顾季昌摆手,“吃好了跟我一起去衙门。”   等家里男人一走,就剩下母女两个,连顾岩岭这几日也开始去上学。   阮氏看着顾绵绵把自己收拾好,母女两个一起出门。说是母女,其实只差了七八岁。   母女两个到了县城最好的银楼,阮氏带着顾绵绵挑了一对金耳环,还有一根镶嵌普通宝石的双股金钗。   顾绵绵小声道,“二娘,买一样就够了。”   阮氏把金钗插在她头发上,“你大了,原该多买些首饰。因着你容貌出色,头先我就没有刻意打扮你。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现在给你买,你好好存着,过两年出门子都可以当嫁妆。”   顾绵绵小脸红了红,二娘真是的,整天把嫁妆两个字挂在嘴上。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买过首饰,又一起去绸缎庄,顾绵绵非要阮氏也买一些。掌柜的一连声夸,夸顾绵绵漂亮有福气,夸阮氏大气,后娘跟亲娘似的。   阮氏最喜欢人家这样夸她,抬手给了掌柜一钱银子赏赐。   等到晚上,顾家四个男人一起回来了。阮氏和顾绵绵已经做好了一桌好饭菜,等着他们呢。   顾季昌从怀里掏出一对实心赤金镯子交给顾绵绵,“按照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爹只是个小小的班头,不能给你办及笄礼,就给你买了一对镯子,愿我儿一辈子平安喜乐。”   顾绵绵听到这话,眼角有些湿润,虽然她爹只是个班头,但从她小时候开始,就给了她最多的爱和包容,比起别人家的女儿,她真是自由自在长大的。   顾季昌看着女儿,一眨眼,她就长大了,也越来越像她亲娘。   顾绵绵接过手镯,“多谢爹。”   卫景明见这父女两个弄得气氛有些沉闷,赶紧给薛华善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个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朵绢花。   卫景明先开口,“妹妹,今日你生辰,我和华善各自给你买了朵花,祝愿妹妹芳华永驻。”   薛华善也连连点头,他和顾季昌想的不一样。他觉得卫大哥人挺好的,而且对妹妹是一腔真心。且卫大哥不是个坏人,哪怕他有一身来历不明的本领,却从来没伤害过别人。   因此,他买花的时候,特意叫上了卫景明,卫景明一高兴,又教他些鞭法。   顾绵绵笑着接过两朵花,一朵迎春一朵牡丹,红彤彤的煞是好看。阮氏笑而不语,顾季昌也没说什么。   等到顾岩岭,他挠挠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针顶,“姐姐,你不是说你的针顶不好用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的。”   顾绵绵一把抱过弟弟,在他脸上亲一口,“我们岩岭最好了。”   顾岩岭立刻笑得眼睛都没了。   一家子高高兴兴吃了顿晚饭,眼见着天黑的太早,阮氏留卫景明在家里和薛华善睡在一起。   临睡前,顾绵绵仔细查看今日的生日礼物。卫景明送的是一朵牡丹,顾绵绵把那花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片花瓣比较厚,她再一摸,这花瓣是双层的。她找到剪刀,小心翼翼把花瓣拆开,发现里面有一张极小的纸条,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小字:绵绵吾爱。   啊呀,顾绵绵立刻把纸条扔了老远。这个二百五,真是没羞没臊。   卫景明此时正在东厢房翻来覆去,不知道绵绵有没有发现那张纸条,她看到后会不会害羞?   嘿嘿嘿,卫景明忽然一个人偷笑起来。   薛华善在另一间屋里都听见了,“卫大哥,你在笑什么?”他哪里知道,一起去买的花,卫景明却背着他悄悄做了手脚。   卫景明赶紧躺好,“没事,快些睡吧。”   那边厢,顾绵绵又悄悄捡起纸条,对着纸条假装呸了一口,不要脸!   过了一会儿,她的俏脸蛋忽然有些红。她把那张纸条悄悄放在首饰盒的夹层里,然后熄灯爬上床。   第一次有人写这样的纸条给她,顾绵绵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这个二百五其实挺心细的,看起来嘻嘻哈哈,什么事情都能安排的妥妥帖帖。既然你送我一朵花,我明日也给你做些东西吧。   第二天早上,卫景明笑眯眯地看着顾绵绵。顾绵绵想起那张纸条,脸上有些热热的。   卫景明看了看她头上的牡丹花,他一打眼就发现夹层被拆了。   顾绵绵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主动打招呼,“卫大哥起来了?”   卫景明十分守礼,“起来了,妹妹起的好早。”说完,他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帮忙扫院子。   顾季昌在窗户里看到这一幕,木然转开了脸。他近来渐渐认清事实,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阻挡。   薛华善也看到妹妹戴的牡丹花,低头笑了一下,打了一盆水招呼卫景明,“卫大哥,来洗脸呀。”   卫景明瞥他一眼,“洗什么脸啊,等我把院子扫干净,你先练功夫。”   薛华善顿时苦着脸,顾绵绵同情地看了薛华善一样,笑着去厨房做饭。   一大早,顾家小院里异常热闹。三个大男人在练功夫,打的乒乒乓乓;阮氏洗衣裳,水声哗哗响;顾绵绵做饭,锅铲炒的刺溜刺溜;顾岩岭在正房廊下读书,摇头晃脑。   顾绵绵伸头看了一眼院子,觉得这日子真是美,什么县令和大户,哪里能比得上自由自在的好。她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卫景明周旋在顾季昌和薛华善之间,并不费劲,抽空还能看看左右,正好看见顾绵绵花一样的笑脸,他也对着顾绵绵笑了起来。   顾绵绵这次没有躲闪,红着小脸心想,这个二百五笑起来真好看。   卫景明也觉得,这种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绵绵,你放心,我一定能护住你的! 第26章 抱不平故人来访   卫景明和顾绵绵之间,似乎多了某种默契。他不再紧逼,她也不躲闪。每天在一个桌上吃饭,她给他做衣裳,他悄悄送她一些东西。   偶尔卫景明背着人对她偷偷笑,顾绵绵也会回一个略微带些羞怯的笑容。   对此现象,顾季昌并不说什么。他想知道,这个小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阮氏想的不一样,她私底下问顾季昌,“官人,你觉得卫小哥怎么样啊?”   顾季昌装傻,“这孩子挺不错的,我娘还说把舅舅家的孙女说给他呢。”   阮氏笑,“官人还跟我装糊涂。”   顾季昌无奈,“且再等等吧,总得打熬打熬他。”有些话他不方便告诉阮氏,他觉得卫景明很可能跟前妻方氏有关,他要把中间的原由弄清楚。如果卫小哥儿不是敌人,两个孩子又好,他自然不会反对。   阮氏道,“官人,绵绵大了,不定下亲事,总会有人来捣乱。”   顾季昌想了想,“若是再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心里有了中意的。”   阮氏刨根问题,“官人,你是说卫小哥儿吗?”   顾季昌一句话没说。   阮氏又道,“官人,要不要我先问问绵绵的意思?”   顾季昌终于嗯了一声。   这一日,阮氏忽然问顾绵绵,“绵绵啊,你过了生日都十六岁了。虽然我很想一直留你在家里,但总不能耽误你。你的亲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啊?”   顾绵绵低头做针线,小声回答,“二娘,我还不想离开家里。”她觉得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阮氏笑,“要是有好的,先定下来也好。”   顾绵绵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二娘,这事儿不是爹做主?”   阮氏笑,“你爹又不是那等霸道的人,什么事不问一问你们呢!”   顾绵绵的手顿了一下,二娘这是什么意思?试探我?她的意思还是爹的意思?肯定是爹的意思。   我要怎么回答?哎呀,也不知道那个二百五是怎么想的。想到卫景明每天的小意温存,顾绵绵又觉得不能无视人家的心意。   阮氏见她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干脆主动问,“你觉得卫小哥怎么样?”   顾绵绵立刻扭脸,“二娘,您说什么呢。”   阮氏慢条斯理道,“这也没什么害羞的,当年我说亲事,我大哥给我说了好几户人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爹。照着我大哥大嫂的性子,肯定是谁家聘礼多选谁家。我要是害羞,就不会嫁给你爹。你要是觉得卫小哥儿好,以后别人家再来问,我就通通回绝了。”   顾绵绵知道二娘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二娘,我看我爹的样子,好像还有些顾虑。”虽然她感觉和卫景明在一起每天嘻嘻哈哈很快乐,但她又不想看到父亲不高兴。卫景明也知道她夹在中间难做,故而从来不主动问这个话题。   他不急,上辈子他三十多岁才娶了绵绵,这辈子还早呢。   等到晚上,顾季昌带着兄弟两个从衙门回来,顾岩岭也拎着小书袋从学堂里回来了。一大家子如往常一样,热热闹闹的吃饭。   六口人八个菜,一锅米饭,吃的干干净净。   卫景明一边吃一边讲他今日遇到的一件事,“前几日开始,东街刘烧饼家的二姑娘忽然跟中了邪似的,每天嚎哭个不停。一岁多的娃,也不大会说话,问她哪里疼,她能把全身指个遍。哭了三天三夜,郎中也看不出来,后来找道士,道士也看不出来。”   顾岩岭好奇,“卫大哥,她为什么要哭?”   卫景明哼了一声,“我听说后,拉着两个衙役一起去看了看。哼,也不知哪个缺德鬼,往小女娃身体里扎了几根针!”锦衣卫没少干给犯人扎针的事儿,卫景明一打眼就看了出来。   阮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绵绵气得破口大骂,“谁这么缺德,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卫景明赶紧道,“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杨大人,杨大人震怒,让我查清楚这事儿。这还用查,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来,肯定是家里人干的!”   顾季昌和薛华善知道这事儿,在一边默不作声,任凭卫景明讲给家里妇孺听。   卫景明扒了口饭,“刘家娘子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儿子。她家公婆着急,听了谁的鬼话,说是往姐姐身体里扎针,就能带来弟弟。前头两个孙女大了,他们不好下手,就扎了这个最小的,才十四个月啊。”   顾绵绵捏了捏筷子,“那,卫大哥,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卫景明给顾岩岭夹了一筷子菜,摸摸他的头,一脸温和道,“快吃。”   然后他继续讲故事,“还能怎么办,老头老太太哭着说知道错了,我把针都拔了出来,刘烧饼说免费管我吃一年烧饼。”   顾绵绵有些不服气,“那,就这样算了?”   卫景明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呢,儿子媳妇又不能把公婆杀了。”   顾绵绵感觉剩下的饭菜一点滋味都没有。   等吃过了饭,卫景明对着她挤挤眼。顾绵绵虽然不懂什么意思,凭直觉认为他肯定要弄什么事情。卫景明用手指当针,对着自己戳了戳。   顾绵绵忽然懂了,轻轻笑着对他点头。   顾绵绵洗碗的时候,卫景明悄悄跟了过去,“妹妹,把你缝死人的针借我用用。”   薛华善在后面听到了,连忙问,“卫大哥,你要做什么?”   卫景明坐在小板凳上,“我要让那两个老货尝尝被针扎的滋味。”卫景明上辈子没孩子,他最喜欢小娃儿。   薛华善问,“大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吧?”   卫景明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能一口气奔袭半里路,我就带你出去。”   薛华善垂头丧气地低下头,顾绵绵赶紧岔开话题,“卫大哥,你要什么样的针?”   卫景明想了想,“最长的针!”   顾绵绵回去把针拿了过来,卫景明辞别顾家人,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到了后半夜,他悄悄出动,一口气飘到刘烧饼家的房顶上。   他对着里面吹了些迷魂药,然后先把老头子绑起来拎到郊外,先把头按进河里,刘老头立刻醒了。   卫景明二话不说,拿起长针,对着刘老头就扎。扎进去,扯出来,换个地方扎,再扯出来,每次整根长针都全部没入肉里面。   刘老头痛的满地打滚告饶。   卫景明低着嗓子骂,“一岁多的女娃娃都能受,你怎么不能受!”他一口气扎了一百多针才放手,然后把刘老头打昏送回家。   顾绵绵第二天听说后,觉得十分痛快,该,死老头子,她又问,“卫大哥,听说动手的是老太太?”   卫景明悄悄道,“妹妹别急,一个个来。”   顾绵绵笑眯眯地看着卫景明,“卫大哥,你真是个侠义之辈!”   卫景明挺了挺胸脯,“那是当然!”   顾绵绵觉得他有时候跟弟弟一样,只要夸两句,立刻就来劲。她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感动。刘家三姑娘被扎,没有一个人替她讨公道,反倒是卫大哥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在抱打不平。   顾季昌知道后,心里也有些感叹,看来,孩子们比我的眼光还是准一些。能为一个小女娃打抱不平,必定是个良善之辈。   第二天晚上,卫景明法炮制,扎了刘老太太一百多针。刚把刘老太扔在院子里,他准备悄悄回家。   忽然,卫景明听到了不一般的动静。   风中有异常!   他轻轻一跃,站到刘家屋后一棵树上。果然,风吹过时,若是有异物阻挡,声音会变。   他听到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快速往城内来,说明这个异物在移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个大活人!   卫景明屏住了呼吸,青城县不可能有此等轻功高手,那就只能是外来的。   我的好岳母,是你来了吗?   卫景明听见声音往顾家那边飘去,他如一阵风一般跟了过去。 第27章 一更   前面那个人看起来轻功还不错, 卫景明需要使出五成功力才能追得上。那人飞的很快,并没发现后面有追踪者。   黑衣人停在顾家院子外的一棵树上,卫景明也停在不远处的地方。他藏在一棵树中, 屏住呼吸,防止对方发现自己。   黑衣人在顾家周围转了一圈,立刻把目标锁定到西厢房。他站在西厢房顶上, 停留了片刻后, 弯下腰,正想拆掉一片瓦,忽然,旁边一道凌厉的攻势袭来, 又快又狠。   卫景明本来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啥,谁知道他一上来就直接揭西厢房的瓦片。那是我才能蹲的地方,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偷看老子的媳妇!卫景明二话不说,如一道离玄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黑衣人迅速往旁边躲去,还是被劲风扫到,二人刚缠斗了两招, 黑衣人立刻落了下风。他心里大惊, 这个小县城为何会有此等好手?看来我非对手, 既然已经找到地方, 先撤!   卫景明知道他想跑, 先砰砰打两拳出气。让你拆瓦片,让你站老子媳妇房顶!   那人被打的吐出一口血, 强忍住没倒下,随即虚晃一招,卫景明故意上当, 放他走了。卫景明知道这是个探路的,打了他一顿,算是警告。   顾季昌听到了动静,穿着睡衣拎着刀跑了出来,见卫景明站在房顶上,赶忙问道,“寿安,发生了何事?”   家里人都起来了,卫景明只能扯谎,“来了两个毛贼,我已经打走了。”   顾季昌沉声问道,“为何你半夜会在这里?”   卫景明连忙把自己刚才去城外的事情说清楚,又说半路碰到毛贼,一路跟过来,把他们揍了一顿。   顾绵绵站在西厢房门口,看到卫景明站在自己屋顶上,再听到她的说辞,心里嘀咕,打毛贼为何要跑到我屋顶上?你不是去城外了?回家的路和这里正好相反啊,怎么抓贼抓到这里来了,还正好在我家抓到了,而且还放跑了贼。   顾季昌心里疑惑更甚,他刚才推开门的时候,明明看到那个贼人和卫景明缠斗,那贼人看起来身手不错,哪里像个小偷小摸的小毛贼。要是青城县小偷都能随便飞上房顶,他这个班头早就不用干了!   他看到身边的孩子们,忍住了心里的疑问,只吩咐卫景明,“时辰不早了,你留在这里和华善一起歇着吧。”   卫景明自然不会违背,连忙从房顶跳了下来,跟着薛华善进了东厢房。   很快,整个顾家又安静下来。   顾绵绵躺回床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二百五功夫那么好,轻轻一跳就是丈把高,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才要不是我爹听见,他和贼人打斗我都不知道。要是,要是他什么时候偷偷爬到房顶,我也不知道啊。   而且,他对自己又有些心思。   顾绵绵想到卫景明可能半夜悄悄爬自己房顶,俏脸在黑夜中一阵通红,那自己干什么他都知道?万一我睡觉打呼噜磨牙他也听到了?虽然顾绵绵睡觉并没有啥毛病,但想到被这个二百五看到了,心里还是跟小猫挠的一样。   哎呀,顾绵绵立刻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卫景明起了个大老早,拎着薛华善在院子里乒乒乓乓打了起来。顾绵绵洗漱过后,坐在正房廊下看着弟弟读书。今天她身上不大方便,阮氏怕她累着,不让她做饭,连衣服都不让她洗。   卫景明的方向正好背对正房,他一边带着薛华善使枪,一边耳听八方。凭着本能,他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难道是岳父?不对呀,岳父的目光不会这么柔和。岳父那眼神跟小刀子似的,要不是他皮厚,早就被扎成了筛子。   卫景明为了弄明白,带着薛华善转了半个圈,然后看到了后背之人。   只见顾绵绵表情深沉地看着自己,而且,往常顾盼生辉的美目,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卫景明心里大惊,绵绵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晚上没睡好?怎么眼睛带了点乌青?而且,她为甚这样看着我?   卫景明心疼媳妇,很快打发了薛华善,坐到了顾绵绵身边。   他先听顾岩岭背书,中间还指出了两点错误。别看卫大人是个衙役,整天动刀动枪,当年他可是司礼监学问最好的太监,要不然也不能脱颖而出。四书五经这些玩意,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等他做了指挥使,为了讨皇帝喜欢,仍旧坚持学习,还不时去向朝堂上那些两榜进士们请教。   六部官员们看在卫大人虽然喜欢往脸上倒腾女人家用的玩意,但并不贪财受贿,也不欺压良民的,比之前的指挥使风评好了很多的份上,也放下架子,凡是卫大人来请教,都悉心指导。卫大人心想,你敢不指教,我晚上去蹲你家墙头!   十几年下来,卫景明觉得自己要不是个太监,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指点顾岩岭,丝毫不在话下。   等顾岩岭再次摇头晃脑背书,卫景明开始和顾绵绵搭话,“妹妹,可是昨晚上被小贼吓到了?”   顾绵绵摇头,“有我爹和卫大哥在,我不怕小贼。”   卫景明立刻笑颜如花,“半夜被惊扰,后半夜是不容易入睡。我看你眼角有点青,要是犯困,吃了饭补一觉也行。”   顾绵绵再次摇头,“我还要做针线。”   说起这个,卫景明有些抱怨老丈人。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不雇两个人,这样婶子和绵绵也不用事事动手。   卫景明又开口,“我看妹妹今日心情不佳,可是有什么烦难事?”   顾绵绵又深沉地看着他,看得卫景明心里发毛,立刻悄悄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两遍。我头发乱了?我衣服破洞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一切妥帖,那绵绵为何这般?   卫景明把头凑近一些,低声问道,“妹妹,你为何总是看着我?”往常绵绵看我,都是眼带欢喜的,不像今日这样苦大仇深。   顾绵绵暗自思索,我若直接问,他定然不会承认。我若不问,他岂不是以为我是傻子,要是真的天天夜里来蹲我的屋顶,我成什么人了。   她心里转了两圈,马上有了主意,她故意用那天吓唬孟氏的嗓音问他,“卫景明,你轻功这般好,是不是经常半夜出去浪荡?”   这声音听起来真瘆人,卫景明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的,没事。做完这些,他又骂自己,怎么相信什么俯身的鬼话。绵绵这样,肯定是想知道些什么。   旁边的顾岩岭呆了呆,姐姐怎么大清早的就扮鬼?卫大哥别吓到了。他悄悄觑了一眼卫景明,发现他并不害怕,立刻继续背书,分出一只眼盯着这边。   卫景明把顾绵绵的话仔细品了品,马上坐立不安起来,绵绵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半夜去逛窑子?偷鸡摸狗?啊呀,老天爷,她定是昨晚上看到我站在她屋顶了!   卫景明赶紧陪笑,“妹妹多虑了,小吴大夫说我内虚,要多睡觉,没事我晚上从来不出门,天一黑就关门睡觉。昨儿晚上不是要整治那刘婆子么,所以才出城的。”   顾绵绵不好再细问,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个二百五,肯定经常半夜出门,不然小吴大夫怎么会说他内虚。   卫景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赶紧打岔,“妹妹不知道,昨儿那刘婆子,我扎她一百多针,她疼的都哭了,求爷爷告奶奶,也不想想,刘三姑娘那么小的娃,怎么受得了。那刘老头也是,一个男子汉,疼的尿裤子了!呸,这一对老贼,要是敢再虐待孙女,我还要整治他们!”   顾绵绵的心忽然软了下来,罢了,这个二百五虽然不正经,但确实是个好人。刘三姑娘那个可怜的孩子,要不是遇到卫大哥,谁能替她伸张正义呢,连刘太太也只是哭了一场作罢,不敢忤逆公婆,还在自责自己没生出儿子来。   顾绵绵摸了摸旁边弟弟的头,声音恢复了正常,“刘三姑娘也是可怜,卫大哥,既然做了这事儿,你别声张出去,平白惹麻烦,能对自己孙女下这样狠手的人,定然不是个善茬。”   说完,她又嘱咐顾岩岭,“小郎也别说出去。”   顾岩岭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说的,刘三姑娘真可怜。”   卫景明逗趣,“岩岭,你要是可怜她,长大了娶她做媳妇好不好?”   顾绵绵立刻骂他,“快别胡说,岩岭还小呢,别教他这些。”   三个人一起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子的话,阮氏喊大家吃饭。   顾季昌今日似乎也有心思,总是看卫景明。卫景明知道,岳父肯定也在怀疑昨晚的事情。   顾季昌见卫景明老神在在,忽然开口道,“寿安,你在屋外头租的那几间屋子,一个月多少钱?”   卫景明心道不好,岳父想抄我的家。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顾叔,一个月一百二十文钱。”   顾季昌忽然对着卫景明笑,“你叫了我这么久的叔,还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原想着让你来我家里吃饭,咱们也能每天亲近亲近,但又累得你每天跑来跑去。你看这样好不好,华善一时半会也不会成亲,你搬来跟他一起住,也能省些房钱。一百二十文也不少了,够我们家好几天的菜钱。”   顾家人口多,每天荤的素的再加孩子们的零嘴,一天至少得花二三十文的菜钱。   薛华善听到后,立刻满眼期待,“卫大哥,你来吧,东厢房那么大,我一个人住不下。你要是嫌我的床小,我再置办一张床,咱们一人一间屋,中间那个明间咱们共用,这样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衙门一起回家。”   顾绵绵心里大喜,还是我爹好,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儿,爹就帮我解决了。让他和大哥睡一个屋,他总不能半夜三更再跑出去。   卫景明看着顾绵绵和顾季昌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薛华善和顾岩岭一脸期待,阮氏似笑非笑,他能不答应吗。   他立刻笑得脸上开了花,“那感情好,多谢顾叔为我考虑。只是我这样混吃混住的,总得交些房钱。”   阮氏连忙道,“寿安,你这就是多虑了。你每天教华善学功夫,教小郎读书,真要是论起来,我们还得给你束脩钱。以后你也别买菜了,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   卫景明虽然很高兴能日夜和绵绵在一起,但这样一来,他以后想单独行动太难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来青城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绵绵,现在能住到她家里,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要是以后真有什么行动,我直接告诉她实话,她定然会帮我的。   卫景明想明白了后,心里复又高兴起来,对着顾绵绵粲然一笑,然后回答阮氏的话,“那就多谢婶子了,以后我也能过上有家的日子。”   这话说的阮氏和顾绵绵都心里一软,刚才还因为卫景明的笑脸而有些发愣的顾绵绵立刻低下了头,这个二百五没事笑什么。   顾季昌给卫景明夹了个煎饺,“吃吧,以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顾季昌越来越笃定,这小子虽然神秘,应该不是我家的敌人。   当天下午,顾季昌给卫景明放假,让他去退房,搬家。   卫景明能有多少东西,就是几件衣裳,随便打个包袱就能带走。一到顾家,阮氏就带着顾绵绵帮他铺床叠被。   顾绵绵把他的包袱抖开,发现里面有一身纯黑的衣裳,像极了他第一次半夜进她房间里穿的那身衣裳。   卫景明做手势,示意她赶紧藏起来,顾绵绵立刻放到别的衣服底下,然后把所有的衣裳都放到了旁边的一只箱子里。   阮氏对卫景明道,“你和华善都大了,睡在一张床上挤的很。这是原来家里剩下的一张床,虽然小了点,也够你睡。这只箱子给你装衣服,这里还有一张桌子,给你放些东西,明日我再帮你弄点别的家伙事儿。”   卫景明正和顾绵绵在阮氏身后用眼神说话,卫景明指了指顾绵绵头上的牡丹花,意思是很好看。顾绵绵微微有些脸红,也指了指他的脚,又指了指西厢房,意思是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卫景明给她作揖道谢,顾绵绵指了指旁边的一本书,意思是我看完了。   阮氏一回头,见到二人挤眉弄眼,有些哭笑不得,“有话好好说,莫要作怪。”   卫景明赶紧笑道,“婶子,我逗妹妹玩呢。还劳动婶子给我铺床,辛苦婶子了。”   阮氏摆摆手,“无妨,官人昨儿告诉我了,以后就把你和华善一样对待。我也不会别的,只能照看好你的吃喝吧。”   就这样,卫景明在顾家住了下来。   阮氏夜里和顾季昌说悄悄话,“官人,你把寿安弄到咱们家里来,外头人会不会说闲话?”   顾季昌正在看卫景明给顾绵绵写的书,上面的案子真是千奇百怪,他看的十分入迷,闻言连头都没抬,“娘子,咱们家特殊,闲话就没断过,管那些做甚。”   阮氏不再多问,见他看的津津有味,笑了笑没吱声。想看就直说呗,还拐弯抹角问女儿要。   西厢房的顾绵绵看着针线筐里的那双鞋,鞋是阮氏让是她做的,但顾绵绵多做了一双袜子放在里面。她伸头看了看正房,见正房熄了灯,端着盆子出来倒水。   卫景明听到动静,立刻也把自己的衣服端了出来。   薛华善奇怪,“卫大哥,你要去做甚?”   卫景明笑,“我去把自己的衣裳洗洗。”   薛华善想了想,“我的衣裳好像都是妹妹和义母洗的。”   卫景明端着盆子往外走,“我才来,怎么能随便劳烦婶子和妹妹。”   他刚推开门,看到顾绵绵正往西厢房去。顾绵绵见他往井台旁边去,奇怪问道,“卫大哥,你大晚上打水做甚?”   卫景明说要洗衣服,顾绵绵赶紧过去,抢下他手里的盆子,“大半夜的,哪能叫你洗衣裳。给我吧,我明日早上一起洗了。”   说话的空挡,她把那双鞋递给了卫景明。   卫景明有些奇怪,往常给他做鞋,都是大大方方的给,怎么今日偷着给。他搓搓手,看看正房,知道老岳父正在偷听,悄悄接过鞋,连忙道,“多谢妹妹,明日我早起劈柴。”   顾绵绵感觉到他接鞋的时候趁机在自己手上蹭了一下,赶集拿开手,把盆子放在一边,“快些去睡吧。”   卫景明伸手摸了摸顾绵绵的头发,“妹妹也去睡吧,别怕,有我在呢,什么贼都不敢来。”   顾绵绵赶紧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卫景明偷偷笑,把鞋子藏在怀里,回了东厢房。   顾绵绵回到屋里后,忽然倒在床上笑了起来,她在那双袜子的脚背上各绣了一只小乌龟。   哈哈哈哈哈,顾绵绵在床上滚了两圈,让你上我房顶!   卫景明回去后就把房门关上,拿出那双鞋子左看右看,没有异常,凭着锦衣卫的直觉,他在鞋里面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双袜子。   他高兴地立刻想套在脚上,再一摸,不对,有刺绣,然后一看。嚯,两只红彤彤的小乌龟,一只脚背上一只。   哈哈哈哈哈,卫景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绵绵真是调皮。不过这小乌龟煞是可爱,倒是可以穿一穿。   卫景明拿着袜子仔细摩挲,内心又有些感动。没有阮氏首肯,顾绵绵不敢随意给他做鞋。但她知道光有鞋也不行,又悄悄加了双袜子在里头。   还是绵绵心疼我。   卫景明把小乌龟在脸上蹭了两下,我就喜欢小乌龟!   卫景明第二天早上就穿上了小乌龟,可惜在鞋里面,他也无法展示给人看。   顾绵绵见他总是看着自己笑,假装不在意,“卫大哥,昨儿准备的褥子,睡得可好?”   卫景明连忙道,“多谢妹妹,甚好甚好。”说完,他继续看着顾绵绵笑。   顾绵绵也不甘示弱,看了看他的脚。卫景明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还故意把脚伸出来让她看。   当天下午,卫景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小狗。那小狗刚刚断奶没多久,肉乎乎的煞是可爱。   顾岩岭立刻抱着小狗不撒手,阮氏笑道,“这东西养起来好,就是命短,过几年就没了,平白让家里人难过。特别是小娃儿亲手养的,也不知要哭多少场才行。”   卫景明想了想,“婶子,我给它取了个小名儿,叫小乌龟怎么样?希望它能长寿。”   顾绵绵头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阮氏也撑不住笑了,“一条狗,叫小乌龟,这可真是少见。”   顾绵绵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但她又不好说出来,一边笑一边横了他一眼。   卫景明摸摸小狗的脑袋,“给岩岭玩,长大了还能看家。平日里我们不在家,婶子和妹妹单独在家里,也不大安全。”   阮氏不在意家里多了条小狗,把照顾小乌龟的事情交给了顾岩岭。   小乌龟长得很快,卫景明在顾家住了十来天,它就能满地撒欢乱跑。家里人每天小乌龟小乌龟的叫,外头人听说后都大笑不止,没几天工夫,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顾班头家里的狗叫小乌龟。   等薛华善发现卫景明的袜子后心里奇怪,卫大哥怎么如此钟爱乌龟。   他不好问出口,卫景明主动把脚伸出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乌龟长寿啊。我爹娘早逝,我希望自己能把他们那一份都活够本。”   薛华善立刻不再问,还安慰他,“卫大哥人中龙凤,早晚非池中之物。”   卫景明摸了摸脚面上的小乌龟,“多可人疼呀。”   薛华善也觉得那小乌龟很是可爱,心想什么时候让妹妹也给我绣个别的。   卫景明已经好久没有半夜三更出门了,他睡在东厢房,夜里稍微一竖起耳朵,就能听见西厢房的动静,也不用去爬房顶,因睡得好,他越来越精神,眼睛周围一点青色都没有,整个人越发显得风流俊俏。   每天早起就能看见媳妇,晚上回来也能看见,还能吃她做的饭,卫景明觉得这日子美极了。至于那个黑衣人,卫景明并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方家还会来的。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养好精神,有他在谁也不能把绵绵带走。   哼,方侯爷,我抄了你家一次,不介意再抄第二次。卫景明看着自己的手,等方家再来人,我得告诉绵绵真相。不破不立,到时候不让你们来找,我主动去京城。   他不在意,顾季昌却始终不能放下。他在青城县还没看到这等好手,难道是寿安招来的?   他又不好明着问,一直憋在心里。   这天,快班有个衙役家里添了个孩子,请所有同僚们去他家吃喜酒,顾季昌带着卫景明和薛华善一起去。顾季昌送了一份礼,卫景明单独送了一份礼。薛华善想下礼,顾季昌没让他下。   卫景明今日穿着顾绵绵给他做的大红衣裳和新鞋鞋,头发绑的一丝不乱,整个人神采飞扬,端着酒杯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场中转,和人家拼酒,还给了那个新出生的小娃一对银手镯。   他摸了摸小娃的小胖手,“多可爱的孩子呀。”   旁边有人开玩笑,“你别急,等你有了娃,更好看呢。”   卫景明笑眯眯的,“那是,你们谁有我好看。”   大伙儿都哈哈大笑,笑的中途还悄悄看顾季昌。顾季昌是班头,不好和大家嘻嘻哈哈,薛华善性子内敛,坐在顾季昌身边,卫景明只能代为交际。   大伙儿听说卫小哥儿住进了顾班头家里,心里都暗自嘀咕,难道顾班头看中了这个小白脸?但谁也不敢多问一句,不要看人家是个小白脸,功夫高的很,万一惹毛了他,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也不知谁起哄,吃酒吃到一半的时候,都来敬顾季昌酒。天可怜见,顾季昌那点酒量,哪里经得住大家灌,两轮下来,他就趴下了。   等满月酒吃完了,顾季昌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呢。卫景明谢绝主家留客的好意,背起顾季昌就走。   走到一半,卫景明感觉后背的顾季昌动了一下,呼吸并不像睡着了。他对薛华善道,“华善,你先回去告诉婶子,备好醒酒汤。”   薛华善连忙先跑回家。   这样走了一阵子,顾季昌忽然醒了,他喷着酒气道,“寿安,我能相信你吗?”   卫景明笑,“顾叔,我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顾季昌沉默片刻,带着醉意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晚上的贼人是哪里来的?”   卫景明的脚步顿了一下,“顾叔,您真想知道吗?”   顾季昌点头,“自然想知道。”   卫景明也不瞒着他,“顾叔,我怀疑,是方家来的人。”   顾季昌心里大惊,“你到底是何人?和方家有什么关系?”   卫景明继续往前走,“顾叔,我和方家没关系,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顾季昌觉得他话没说完,“我一个小小的班头,如何能惊动那些高官权贵,又如何能劳动你这等高手来保护。”   卫景明叹口气,“顾叔,你告诉我,绵绵的生母去哪里了?”   顾季昌当场差点捶爆他的狗头,“休要胡说八道,先妻方氏已经去世十二年。”   卫景明哼哼,“顾叔,你还骗我。我从京城来的,我还能不知道,先婶子方氏没死,她又来了,挟贵妃之尊,来抢夺她分别了十二年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六,肯定很多亲没睡,提前发出来啦。   继续往后翻,还有很多~ 第28章 二更   顾季昌呆愣住了, 半晌后讷讷道,“不是说好了,女儿归我, 她回方家,以后两不相干。我连坟头都给她立了十几年,现在跟我说她又回来了?”   卫景明叹了口气, “顾叔, 您别想那么多了。您现在有妻有子,她也是尊贵的贵妃娘娘。真要是她来了,就当亲戚走吧。”   顾季昌虽然喝醉了,但人不糊涂, “我听说皇家人最是臭讲究,她嫁过人生过孩子, 难道皇帝这么大度,还能封她做贵妃?就算她做了贵妃,那是皇帝的女人,难道她敢跟皇帝说她还有个女儿?”   卫景明叹口气,“顾叔, 方贵妃当年往自己脸上划了一簪子的事儿, 被方侯爷传了出去, 后来满京城的人都说她是妇人楷模, 皇帝这才把她纳进宫。而且, 咱们那位老皇帝,把贵妃娘娘纳进宫就是当个摆设的。皇后娘娘去世多年, 宫里有儿子的嫔妃一大堆,个个都想做贵妃,甚至还想做皇后。方家上一代定远侯是军中名将, 含冤而死,后来平反,发还爵位和家产。当年京城第一美人方大小姐,年过二十未婚,名门嫡女,为了清白自己划自己的脸,有了贞洁烈妇的好名声,进宫做贵妃绰绰有余,一能弹压下面诸妃,二能保护太子的嫡子之位,还能弥补皇帝当年胡乱杀功臣的罪过。”   顾季昌跟听天书一样,他一个县衙里的小小班头,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些事情。   卫景明的脚步越来越缓,顾季昌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他刚刚继承了老父亲衙役的差事。府城有个大案子,青城县离府城近,通判大人从青城县借了十几个差役过去打杂,顾季昌正好是其中之一。   那天,他办完了差事,路过菜市口,看到有一批人被发卖,其中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脸上一块疤痕,满眼空洞。   人牙子不停地叫卖,告诉大家,“别看这丫头脸上有块疤,这可是定远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京城第一美人。买回去不吃亏,生个孩子还不晓得多漂亮呢。要不是脸上有块疤,哪里还轮得到你们!”   女子听见人牙子的话,仍旧毫无波澜,仿佛跟死了一样。   旁边有个猥琐的男人问人牙子,“哟,大家小姐啊,不晓得这伺候人的本事怎么样啊?”   顾季昌有些不忍心,他仔细看了看这女子。女子似乎感觉到了,抬眼看了一下顾季昌。   顾季昌感觉自己当时的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舍去那块疤痕,他发现这女子确实极美。女子似乎看到顾季昌眼底的怜悯,死寂的眼里有了一丝希望。   她眼巴巴地看着顾季昌,凭她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位少年郎是个心善之辈。   顾季昌被她眼里的哀求打动,花光了身上的银子赎下了她。   顾季昌还记得,刚到家的时候,方氏什么都不会干,被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岳氏一来生气儿子白花钱,二来生气方氏是个废物,做饭洗衣一样不会。   但方氏一点都不生气,若不是顾季昌救了她,她说不定要被那些恶心的男人买回家肆意玩弄。她还不想死,爹是被冤枉的,她要和兄弟们一起,为定远侯府伸冤。   方氏眼光确实好,顾季昌把她买回来后,从来没有折辱过她。顾老二调戏方氏,还被顾季昌狠狠揍了一顿。   方氏凭着一手绝好的书画,在青城县打响了名头。靠着卖字画得来的钱,在顾家站稳了脚跟。   顾季昌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护着她,从来不提任何要求。方氏和他说过很多知心话,定远侯掌军权,被皇帝猜疑,下了诏狱,死在里面。她和兄弟们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她为了苟活,抄家当日,就用簪子把脸划的鲜血直流。   顾季昌当时就想帮她好好活下去,将来她能回家,他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可是一年之后,方氏主动要求嫁给顾季昌。   那天,岳氏带着顾老二回娘家去了,家里只剩下顾季昌和方氏。方氏用高超的化妆技巧,把脸上那一条疤完美地遮盖住。   十几岁的顾季昌,还是个懵懂羞涩的少年郎。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少女对他投怀送抱,还是他心仪的姑娘。   顾季昌冲破自己内心的防线,不管不顾抱住了方氏。   第二天,顾季昌就和岳氏坦白,他要娶方氏。不管岳氏怎么反对,都不能让顾季昌改变主意。   方氏从那之后,每天都遮着脸上那一条疤痕,岳氏心里暗骂,狐狸精!   顾季昌如愿以偿,一年以后,顾绵绵出生。方氏再也没有了当初刚来青城县的青云之志,她知道,想为父亲平反,难上加难。   她有了女儿,暂时把那些想法都放到了一边,安心抚养女儿。女儿多好看啊,将来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一家三口一起过了三年安静平稳的日子,可变故来的如此突然。   顾季昌还得,那天他从衙门回来,家里多出了一群人。那个满身萧杀之气的男人告诉他,方氏是他妹妹,他要接妹妹回家。   方氏问她大哥,她能不能带着丈夫和女儿一起回京。   方侯爷劈手抽了妹妹一个嘴巴子,“你忘了爹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就要一辈子和这个衙役过一辈子吗?”   方氏反问,“爹已经平反,我抛夫弃女,难道就能让爹活过来吗?”   方侯爷劈手去夺孩子,谁知方氏却如鬼魅一般抱着孩子就移开了。顾季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个隐藏的高手。   方氏抱着孩子把方侯爷打趴下了,“大哥,你为何一定要逼我?”   方侯爷擦擦嘴角的血,“你是方家嫡出大小姐,当日咱们家被抄,你一个人功夫再高也不能和朝廷对抗,我才容许你隐藏于这市井之中。现在我继承爵位,自然不能让你再和这个衙役在一起。你打得过我,但他呢?你能保得住这父女两个吗?”   方氏如同被人捏住了软肋,她的女儿才三岁,娇娇软软的,她怎么忍心让孩子受伤。   方氏被方侯爷强行带走,临行前方侯爷告诉顾季昌,若想保住一家子的命,此生此世,不可上京城。   方氏是哭着走的,给女儿留下一块玉佩,抱着顾季昌痛哭了一场,“顾郎,我对不住你,你就当这是一场梦,老天爷送你一个女儿。以后不要再惦记我,全当我死了。若是再续娶,请告诉后来的妹妹,善待我的女儿。我给你留了些方家的武学秘笈,你若是自己有悟性,多学一些,以后也好防身。”   顾季昌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抱着三岁的女儿,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几天,他恨老天,恨方侯爷。哭过恨过之后,顾季昌又站了起来。他给方氏做了衣冠冢,对外说她死了,从此一个人独自抚养女儿。   顾绵绵成了没娘的孩子,顾季昌为了照顾好女儿,学着做饭,洗衣裳,梳小辫子,但还是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等薛华善来了之后,顾季昌一个人又要当差又要顾家,实在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才续娶了阮氏。老天怜悯,阮氏是个心善的女子,对顾绵绵和薛华善都很好。他感激阮氏,把家里的财务都交给她掌管,对于阮老大霸占一条街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顾季昌以为,此生此生,他和方家再也没了交集。自从卫景明出现,顾季昌内心一刻都没安宁过。他虽然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出色的少年郎,出神入化的功夫,除了京城那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再没有别的地方会有。   顾季昌拉回了自己的思绪,感觉胃里面一阵涌动,他从卫景明后背上爬了下来,蹲在墙角吐的稀里哗啦。   吐过之后 ,顾季昌感觉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他看着卫景明,“寿安,你告诉你,你和方家是什么关系?”   卫景明早就想好了,“顾叔,我和方家有仇,我看见方侯爷就不顺眼。”   顾季昌信了一半,只要他不是和方家一伙,我就不用害怕。   卫景明安慰他,“顾叔,您别担心。听说贵妃娘娘在宫里好得很,虽然不得宠,但该有的地位和尊荣都有,太子殿下也很尊敬她。”   顾季昌不想对方氏的事情做过多评价,他现在只想保护女儿,“那你来青城县,为的是什么?”   卫景明肚子里转圈,“顾叔,我就是得罪了方侯爷,才来青城县的。虽然我功夫好,但方侯爷此人狡诈阴险,我一个人不敌,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该一条心才对。”   顾季昌的脑子暂时分析不了那么多事情,他喝的太多了,有些撑不住,缓缓坐在了地上。   卫景明又背起了顾季昌,快速回到了顾家。   阮氏着急的很,“怎么这半天才回来。”   卫景明解释道,“婶子,顾叔半路上吐了,我怕他难受,就歇了一阵子。”   顾绵绵端来了热水,“爹,您漱漱口。”   顾季昌接过大茶杯,咕嘟咕嘟漱口,然后喝了些醒酒汤。   他看着娇艳如花的女儿,神情恍惚,卫景明怕他醉酒之下说出些什么,赶紧对阮氏道,“婶子,让顾叔歇着去吧。”   顾家人并未怀疑,顾绵绵还给他上了些饭,“卫大哥,我听大哥说你光顾着和人喝酒,定是没怎么吃饭。晌午还剩了点饭菜,我给你热了热,你再吃点吧。”   卫景明刚才还有些发愁,这会子见到顾绵绵这样关心自己,心里立刻又高兴起来。   他忽然有些焦虑,要是绵绵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难过。他看了看顾家这个小院子,虽然小,却无比温馨。   顾绵绵送过了饭就回了西厢房,自己一边看书一边打哈欠。天气越来越热,她每天晌午都要睡一会,今天要不是为了等那个二百五回来,她早就睡着了。   顾绵绵脱了鞋爬上了床,最近家里基本上没人来提亲,看来大家都把自己忘了。这样很好,正合我意。   顾绵绵一个人住西厢房,她的床很大,挂上了淡绿色的蚊帐,上面还绣了几只蝴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闺房。   刚才那个二百五虽然对我笑了,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难道他遇到了难处?   迷迷糊糊之间,顾绵绵还在想,得空我问问他。   顾绵绵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等她起来的时候,阮氏正在清理家里的衣裳。夏天快来了,冬日里的棉袄都要晒一晒然后收起来。   顾绵绵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二娘,您怎么不叫我。”   阮氏笑,“你小孩子家家,多睡一些身体好。去打水洗脸,然后来给我帮忙。”   顾绵绵拿着面盆去水井边打水,刚好,卫景明从东厢房出来了,手里也拿着盆子。   顾绵绵和他打招呼,“卫大哥在呢。”   卫景明刚刚也睡了一觉,看到顾绵绵后,想到自己刚才做的梦,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和她一起走到水井边,“我来吧,妹妹站着别动。”   他把小水桶放下去,很快打了一桶水上来,往两个盆子里各倒一些水,“妹妹洗这水凉不凉?”   顾绵绵试了试,“还好,往常都是用水缸里的水,今日水缸里没水了,我先用水井里的。”   说完,她端着盆子起身,“多谢卫大哥给我打水。”   卫景明让出路,“都是小事,妹妹走慢些。”   顾绵绵多看了他一眼,好像又没心思了。到底是我看错了,还是这个二百五没心没肺,睡一觉就忘了?   卫景明察觉到了顾绵绵眼底的探究,把脸伸了过来,“妹妹有什么事?”   他的呼吸都喷到她脸上了,顾绵绵慌忙往后退,“无事。”真是的,靠那么近做什么,二娘看见了怎么办!   卫景明洗过了脸,三下五除二把顾家的水缸灌满。   顾绵绵和阮氏把家里的衣服整理了一边,等做完后,天也黑了,顾季昌自己爬起了床。   顾绵绵给他端了杯水,“爹,您好些了没?”   顾季昌点头,“好多了,绵绵这几日出门了没?”   顾绵绵想了想,“没有,没人来叫,我很少出去。”   顾季昌放下茶杯,“要是出门,叫上寿安或者你大哥。”   往常顾季昌想让卫景明离女儿远些,现在又盼着他能多保护女儿一些,他和薛华善都护不住女儿。   顾绵绵乖巧地坐在旁边,给顾季昌捶腿,“爹,您多注意身体,酒吃多了伤身。”   顾季昌忽然道,“夏天就快来了,你给家里人从里到外做一身衣裳。外头太阳大,没事就在家里跟你二娘说话。”   顾绵绵觉得今日的爹总有些絮絮叨叨,“爹,衙门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季昌安慰女儿,“无事,你别担心。”   打发走了女儿后,顾季昌把卫景明叫到了正房,低声问他,“我仔细想了你跟我说的话。方家如今爵位复得,绵绵她娘有了荣华富贵,他们为甚还来要这个早就忘了的外甥女?”   卫景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话,可实话总是太过伤人,卫景明知道,在顾季昌眼里,方氏可能还是那个娇美的妻子,为了丈夫和女儿,挨了大哥一耳刮子。   他斟酌再三,小声回道,“顾叔,我估摸着,娘娘只是想寻亲而已。我说句大不敬的话,老皇帝那么大一把年纪,娘娘有尊荣无宠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慈母心肠,自然惦记这唯一的女儿。”   他不想告诉顾季昌,一旦方侯爷见到自己这个国色天姿的外甥女,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定然又会蠢蠢欲动。或许,方贵妃现在只是思念女儿,等她见到女儿这么好的容颜却只能在青城县这个小地方被人挑挑拣拣,自然也不会答应。   他抬头看着顾季昌,“顾叔,绵绵这辈子,注定无法在青城县享受安宁。”   顾季昌感觉心被刺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北方,那个地方夺走了他的妻,现在又要夺走他的女儿,可他毫无反抗能力,别说皇帝,一个被剥夺了军权的方侯爷,翻翻手都能压死他。   卫景明了解他的无奈,就像上辈子他在皇城根下痛哭时一样,他除了进宫做太监,没有一点办法。   他安慰顾季昌,“顾叔,您别担心,我会护住绵绵的。”   顾季昌是个男人,他知道,女儿一旦进了京城,没有很好的家世,早晚要被人欺凌。方侯爷能把自己嫁过人的妹妹送进宫里,外甥女他就更不会在意。   顾季昌看着卫景明,“寿安,你能一心一意对绵绵好吗?”   卫景明听见他这样问,知道他有了托付的意思,立刻掀开袍子跪在地上,“顾叔,若我有二心,让我这辈子天打雷劈而死。”   顾季昌一把拉起了他,“以后有什么计划,和我说一声。”   卫景明点头,“顾叔放心,那天我伤了那个探路人,以方侯爷的谨慎性子,一时半会方家不会再来人。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咱们禹州府的现任知府于大人,是方家亲戚,方侯爷的嫡亲表妹夫。”   顾季昌心里一紧,“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事情!”   卫景明吃了一句埋怨,并未生气,挠了挠头,“顾叔,平白无故我跟您说这个,怕您直接撵我走。”   顾季昌知道自己有些牵连无辜,“我知道了,这些日子要是有动静,你记得告诉我。”   卫景明连忙点头,“顾叔放心。”   翁婿两个说了一阵子悄悄话,顾绵绵又进来了,“爹,卫大哥,吃饭了。”   卫景明先回话,“妹妹去端菜,我来摆桌子。”   顾家现在人多,每天晚上都要摆大桌子吃饭。卫景明双手轻轻搬起大桌子放在正中间,快速把凳子摆好,正好,顾绵绵端着一盆鱼过来了。   卫景明赶紧接过鱼盆,“我来我来,别烫着你。”   顾绵绵的手果然被烫红了,卫景明放下鱼盆,赶紧抓过顾绵绵的手看了看,还吹了两口,“你别去了,我去端菜。”   等卫景明一走,顾绵绵忽然面红耳赤,这个呆子,当着我爹的面,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季昌撇过脸不去看女儿,盯着桌上的鱼盆,“这条鱼个头不小。”   这个贼小子,我刚松了口,他就原形毕露。   顾绵绵嗯嗯两声,“卫大哥早起去买的,他说最近市场上大鱼多,咱们家人也不少,一人多吃一块。”顾岩岭太小,薛华善早上要练功,阮氏比较忙碌,顾绵绵是个大姑娘,卫景明揽下了每天早上买菜的任务。   顾季昌不再多问,“摆碗筷吧。”   顾绵绵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厨房拿碗筷。两个人一个端菜一个摆碗筷,配合有度。   顾季昌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小子倒是个肯干活的,不是那等大老爷做派。   一家子高高兴兴地一起吃饭,顾季昌决定把女儿托付给卫景明,自然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往常经常飞小刀子,今天却异常温柔。   卫景明却感觉汗毛倒竖,我的老岳父,你还是对我飞刀子吧。   顾绵绵觉得奇怪,最近爹和这个二百五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当天晚上,卫景明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道异响声惊醒。他一骨碌翻身,披上外衫套上鞋子就往外跑,开门的声音惊动了薛华善和顾季昌。   卫景明站在院子里驻足倾耳听,远处,有几道声音破空而来。   薛华善和顾季昌都出来了,卫景明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薛华善不明就里,顾季昌却表情凝重,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卫景明火速冲进西厢房,把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顾绵绵一把抱起。   还没等顾绵绵叫喊,卫景明立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绵绵,别喊,有贼,你到东厢房我屋里去。”   他不敢把顾绵绵放到正房,贼人的目标是顾绵绵,把她和阮氏母子放在一起,怕贼人捉住阮氏母子要挟人。   出了西厢房门,卫景明还抱着顾绵绵,顾季昌见女儿穿着睡衣被卫景明抱在怀里,呼吸一顿,然后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看见。   顾绵绵吓一跳,挣扎着要下来,卫景明如同一道鬼影子一样,几步就挪到了东厢房床前,把她放在旁边那个柜子里,摸摸她的头发,“不要出声。”   他又把枕头放在被子里,假装床上有人。   薛华善在院子里呆住了,刚才那个影子是什么?卫大哥?我的天,这是他的真本事吗?   安顿好了顾绵绵,卫景明轻轻飘到西厢房顶上,藏在旁边的的那棵大树里,屏住呼吸,顾季昌和薛华善在院子角落里就位。   很快,大略七八个黑衣人直奔顾家而来。快到顾家时,他们在院子外徘徊了片刻。上次那人记得卫景明藏在一棵树里面,首先攻击那棵树。谁知卫景明今天换了另外一棵树,且先下手打晕了上次那个傻蛋。   卫景明一出动,剩下的大部分都围了过来,分出两个去西厢房捉人,哪知道扑了个空,在屋里搜了一遍也没找到。   刚从西厢房出来的二人,兜头碰到了顾季昌和薛华善。   父子两个一人一把破刀和两个黑衣人缠斗起来,屋顶上的人看到后,立刻又分出一个人去别的房间找人。   卫景明一人在五人之中周旋,虽然没落下风,一时半会也不能把他们全部打趴下。方家早些年掌军权,家中好手如林,败落后又起复,还剩下一点老底子。这些个人,怕就是那些老底子了,不然以方家现在的力量,不可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杀手。   卫景明见一个人直奔东厢房,立刻抽出腰间的软鞭,眨眼就解决掉了两个,然后瞬间飘到了东厢房顶,直接破了房顶进入室内。   屋里那贼子一掏被窝是假的,立刻在屋里搜寻起来,正好摸到了柜子门口。   卫景明眼疾手快,三两下解决了那个黑衣人,一把将顾绵绵搂了出来。   顾绵绵刚在躲在柜子里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想出去,又怕拖累爹爹和兄长们,这会子见卫景明来了,她也不胆怯,直接问,“卫大哥,这些人是谁”   卫景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别怕,有我在呢。”   顾绵绵被亲呆了,又瞬间回了神,这个二百五,这么紧急的关头,怎么还不正经。   卫景明疾步从旁边捞了件外衫给顾绵绵套上,然后抱着她的腰出了东厢房。   那几个黑衣人正在和顾季昌父子缠斗,还有一人要去正房找人。阮氏搂着儿子吓得躲在了床底下,好在顾岩岭胆子大,并没有哭泣。   卫景明虽然搂着顾绵绵,脚下的速度却并未减少多少,他对顾季昌道,“顾叔,快去救婶子。”   顾季昌见女儿平安,立刻折回正房。   顾绵绵只感觉自己双脚一直离地,卫景明那只胳膊像铁钳一样把她牢牢箍在怀里。他脚下走的飞快,顾绵绵怕自己掉了,赶紧搂住他的脖子。   卫景明发了狠力,一根鞭子像游龙一般在黑夜中游走。那些黑衣人的功夫,在京城里都算好手,没想到在青城县这个小地方遇到个硬茬子,几个瞬间就解决掉了他们这么多人。   卫景明又对薛华善大喝,“华善,去协助顾叔,这里有我。”   薛华善赶到正房时,顾季昌已经被黑衣人所伤,仍旧勉力支持。父子两个携手,才把那黑衣人拿下。而此时,顾季昌的腿上正鲜血直流。   阮氏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慌着给顾季昌止血。   院子里,卫景明又解决掉一个,还剩最后两个。顾绵绵看着卫景明不眨眼,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身手,原来他这般厉害。   卫景明俊俏的五官在黑夜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顾绵绵想到他刚才亲在自己额头上,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她紧紧搂着卫景明的脖子,她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中,卫景明虽然很享受当前媳妇紧紧搂着自己的温馨,但手下一点没省力。   其中一人忽然扔出一个东西,院子里立刻出现一股奇怪的味道,卫景明大骂,“不要脸!”   这玩意有毒,他迅速抱着顾绵绵飞一般离开了院子,站到了正房顶上。他自己可以屏息,绵绵不会。   他把顾绵绵放在房顶上,“绵绵,别怕,你坐在上面,我去干掉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打架就打架,居然使阴招,让他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顾绵绵吞了吞口水,她第一次爬这么高。但顾绵绵是做裁缝的人,自然不会胆小,“卫大哥,我不怕,你小心些。”   卫景明拎着鞭子冲进了院子里。   那两个黑衣人正想跑,卫景明岂能如他们的愿,一鞭子卷住一个,袖中飞出十几根针,其中一根正好扎在另外一个人的眼珠子上。   那人疼得大叫起来,被卷住腿的那个还想跑,卫景明一脚剁在他腿上,只听见腿骨断裂的咔嚓声音在黑夜中异常响亮。   卫景明一边踩一遍骂,“不要脸的东西,谁让你们用毒的!”   那个被扎了眼睛的人忍痛拔出了针,随手往房顶上甩去。卫景明大怒,一鞭子截下了针。下一瞬间,鞭子忽然像长了筋骨一样,整条树立起来,鞭子身上似乎多了许多银针一样的东西。   卫景明一点不手软,一鞭子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我让你飞针对着妇孺!”   胜负已定,除了墙外头被打昏的那个,其余都非死即伤。   卫景明从房顶上抱下顾绵绵,直奔正房,“顾叔,怎么样了?”   薛华善先道,“卫大哥,义父被贼人砍伤了腿。”   卫景明放下顾绵绵,看了一眼顾季昌的伤口,伸手摸了摸,“不妨事,没伤到骨头,养一养就好了。”   顾季昌沉声问道,“寿安,现在怎么办。”   卫景明把鞭子一收,看向顾季昌,“顾叔,报官!”   顾季昌吃了一惊,“真的要报官?”   卫景明点头,“顾叔,这么多人,死掉的我能扔了,还没死的,难道杀了不成?我估摸着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看他怎么处理。”   顾绵绵听得一头雾水,“爹,卫大哥,这些人什么来头?”   顾季昌看着女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卫景明伸出手摸了摸顾绵绵的头发,“绵绵,别怕。他们是冲你来的,但有我在呢。”   顾绵绵惊呆了,“为什么冲我来?”   顾季昌叹了口气,对卫景明道,“寿安,你跟她说吧。绵绵,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往后翻~ 第29章 三更   顾绵绵直觉有大事发生, 但她爹这样说,她也不能再继续问。   卫景明众人告别,“顾叔, 您歇着吧,明日叫大夫来给您看看伤。华善,明日早起你去报官。婶子别怕, 贼人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   说完, 他拉着顾绵绵出了正房。   顾绵绵随着卫景明进了西厢房,卫景明点着了灯,屋里有些凌乱。他稍微收拾了两下,让顾绵绵坐在床眼沿, 他自己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顾绵绵主动问,“卫大哥, 什么事情这般正经?”她左右想了想,难道是上头哪个老色鬼知道了自己的名头,想抢回家?不对呀,真要是位高权重,一句话的事儿, 怎么费这么大的周章。   卫景明想拉着她的手, 想到自己今晚上有些过于唐突, 缩回手道, “绵绵, 你想去京城吗?”   顾绵绵摇摇头,“不想去, 我就想在青城县安安生生过日子。”   说完这话,顾绵绵把身上的外衫拢紧了一些,衣衫上还有卫景明的气息, 她忽然想起从吴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种感觉,卫景明能让她安心下来。   卫景明看着她的眼,“绵绵,我也想和你在青城县平平安安过到老,但总有人不答应。不过你别怕,一切有我呢。”   顾绵绵平复了心情,“卫大哥,到底是谁在打我的主意?刚才听你说知府大人,我又不认识他,他难道家里缺人,非要抢我回去?”   卫景明用十分轻柔的语气告诉她,“知府大人不会抢你入府的,仔细论起来,他是你嫡亲的表姨夫呢。”   顾绵绵瞪大了眼,“卫大哥,你是不是中毒了说糊话?刚才那些人放的什么毒?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说完,顾绵绵就起身往外走。   卫景明一把拉住她,“绵绵。”   他把顾绵绵拉回来,按在床沿上坐下,“你听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叔和婶子,华善和我,我们都在关系你。”   顾绵绵心里乱糟糟的,“卫大哥,你说吧,我不走。”   卫景明不再犹豫,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有两刻钟的时间。他从方家的荣耀说到落魄,再到复起,中间穿插着方氏被发卖、嫁到顾家、回京城和入宫的事情,当然,还有顾绵绵的出生。然后他又大概说了方贵妃在宫中的情况,以及方侯爷的野心。   顾绵绵仿佛在听天书一般,她已经忘了自己的双手被卫景明拉着,等他说完,她敏锐地问道,“卫大哥,方家和贵妃,是想抓我去送给谁?”   卫景明一噎,拍拍她的手,“绵绵,贵妃娘娘没有别的孩子,可能就是想念你。但别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顾绵绵又问,“卫大哥,如果是想孩子,怎么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问呢。”   卫景明叹口气,“绵绵,方侯爷心狠手辣,贵妃娘娘入了宫,你和顾叔才能过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但顾叔和婶子是真心疼你的。”   顾绵绵想到自己对着一座空坟拜了十几年,小时候顾季昌去衙门后她总是东家讨一顿西家讨一顿,阮氏没来之前她总是被人骂没娘的野孩子。   顾绵绵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她离开了,我何必在意她,但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在一双美目里打转。   卫景明看着媳妇这样难过,心疼的要命,壮了状胆子,站了起来,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绵绵,你别哭。娘娘当年也是无奈,她并不是不疼你。”   卫景明还记得上辈子在宫里,顾绵绵从来没得宠,方家就放弃了她,顾嫔那里就跟冷宫似的。卫景明那时候还是个小太监,他和顾绵绵经常冬天没有炭火,夏天没有冰。方太妃并没有像别人家的太妃一样,积极扶持自家亲戚争宠,而是偷偷把自己省下来的份例送过来。   顾绵绵今天晚上受到了太多的情绪冲击,这会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小声地啜泣,卫景明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一会子,顾绵绵哭好了,从卫景明怀里挣扎开来,“卫大哥,我无事。你今儿晚上累着了,快回去歇着吧。”   卫景明仔细看了看她,好像释放出了情绪,心里的担心放下了一些。   顾绵绵擦了擦眼泪,正想送他走,谁知他忽然伸手开始脱她的外衫。   顾绵绵吓了一跳,赶紧拍他的手,“卫大哥!”   卫景明笑着帮她去了外衫,“这是我的衣裳,我得拿回去呀,不然我明天没得衣裳穿了。”   顾绵绵破涕为笑,这个二百五!   卫景明见她终于笑了,又帮她脱了鞋,扶她躺下,用旁边的薄被子给她盖好。   半夜三更,少男少女独处一室,卫景明还这样对她,顾绵绵刚才还伤心呢,这会子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个二百五,总是动手动脚,一个晚上占了她多少便宜!   卫景明俯下身来,帮她把头发捋到两边,低下头温声说道,“绵绵乖,快睡吧。”   顾绵绵立刻从被窝里伸出手,把他的脑袋推开,“卫大哥,我没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卫景明又把她的手放进博薄被子里,“好。”   他抬手熄了灯,自己出了西厢房,顺带把门带上。   时间已经到了丑时,卫景明叫上薛华善一起,把那两个没死透的黑衣人痛揍了一顿,然后全部放走。   薛华善吃惊,“大哥,为何放走他们?”   卫景明哼哼,“我也不想放走他们,杨县令此人最是刚正不阿,万一被他抓到活口,一顿审问下来,牵扯出绵绵怎么办?”   薛华善刚才在正房听顾季昌说了几句,这中间牵扯到妹妹的生母,还有京城的什么豪门,这心一直扑通扑通乱跳,现在听见卫景明说会牵扯出妹妹,马上闭嘴乖乖听指挥。   西厢房里,顾绵绵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她实在无法将京城里高贵的贵妃娘娘和自己搭在一起,在她心里,城郊那座坟包里的“人”才是她娘。   顾绵绵觉得很难过,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长得丑,有亲娘陪着自己长大。你已经是天家的人了,又不可能认我回去,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顾绵绵想到卫景明说的话,自己那个舅舅看样子是个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人。她摸摸自己的脸,你想借我这张脸捞便宜,我偏不如你的意!   顾绵绵翻来覆去,那些达官贵人据说都讲究的很,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像老皇帝那样需要一个摆设贵妃。只要,只要我嫁人了,那个狗屁舅舅也不能把我送给别人。   嫁人,嗯,顾绵绵仔细想了想。那个二百五看起来还不错,爹最近好像也不再防着他。   顾绵绵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顾绵绵是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的。她坐起来一听,外头传来许多衙役的声音,顾绵绵猜测可能是杨大人派来的。   顾绵绵赶紧起身,穿戴好之后出了房门。果然,院子里好多熟人,杨大人把精锐都派了过来。青城县何时出现这等大案,一下子死了好几口子,连快班班头都被伤。   顾绵绵再扫一眼,发现薛华善胳膊上绑着绷带,卫景明瘸着一条腿。   顾绵绵心里大惊,昨晚上大哥和卫大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都受伤了?   卫景明看了顾绵绵一眼,顾绵绵忽然明白,这定是做给县衙里的人看的。黑衣人死了好几个,家里只有爹受伤,怕有人怀疑我们故意杀人。   顾绵绵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呆在一边。   往常破案都是顾季昌带队,今日顾季昌不在,郭捕头打头。   郭捕头先问候过顾季昌的伤势,又把杨大人问候的话转给顾季昌,还送了一瓶上好的药。   顾季昌原来和郭捕头关系不错,虽然他上回肖想过班头的位置,顾季昌还是要顾个大面,很客气地和郭捕头说了几句昨晚的事情,并让他加强城内的巡视,莫让贼人伤了无辜百姓。   郭捕头说过私话,开始办公事,他先让人仔细验过那几具尸体,然后开始问话。   他先询问薛华善,薛华善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除了放走两个黑衣人,其余一点没隐瞒。这也是卫景明提前交代过他,实话实话。一旦撒谎,家里这么多人,总有人会露出马脚。好在阮氏和顾岩岭昨夜一直在屋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用担心母子两个说漏嘴。   等郭捕头问完,卫景明主动道,“郭大哥,我昨晚上和贼人斗了好久,我跟您去衙门吧。”   郭捕头带走了所有的尸体和卫景明。   顾绵绵等人走后,去厨房给顾季昌做了些早饭,又打发薛华善去叫大夫来给顾季昌看伤口。   等小吴大夫上门时,顾绵绵刚刚做好早饭。她给顾季昌单独做了一份瘦肉菜粥,正准备送到正房。   吴远见顾绵绵毫发无损,心里松了口气,略略点头后自己进了正房。顾绵绵担心亲爹,连忙跟了上去。   吴远仔帮顾季昌敷了药,“顾叔,这些日子少活动,荤腥少吃。伤口莫要见水。”   阮氏连忙道谢,吴远客气两句后坐在那里写药方,并叮嘱阮氏如何敷药。   他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顾绵绵,顾绵绵垂下眼帘,礼节性地行了个礼,“小吴大夫慢走。”   吴远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带着药童就走了。   顾绵绵看着吴远的背影,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平安一世。   顾季昌知道女儿大概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轻声安慰她,“绵绵,你别怕。”   顾绵绵见到顾季昌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眼泪顿时掉了下来,“爹,都是我连累了家里。”   顾季昌笑道,“胡说,你是爹的女儿,要说错,也是爹先生了你,爹先有错。”   顾绵绵被这话逗笑了,“爹,人家担心你呢。”   顾季昌让女儿坐在床边,“别担心,爹这是小伤,已经止住了血,养一养就好了。现在你和你二娘都在,爹想和你说几句知心话。”   顾绵绵点头,“女儿听着。”   顾季昌示意阮氏也坐,“当年设立孤坟,也是万不得已。事到如今,我和你生母早就没了关系,但你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你二娘到咱们家多年,对你和你大哥都没话说,你以后要继续敬重她。还有,爹也看得出来,寿安一心一意对你,你也不讨厌他。若是你们有心思,爹想即刻给你们定亲,你同意吗?”   顾绵绵的手顿住了,“爹,会不会太着急了?卫大哥,卫大哥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我现在是个大麻烦。”   顾季昌还没说话呢,门外忽然传来卫景明的声音,“我同意我同意。”   顾绵绵顿时面红耳赤,这个二百五,那么大声干什么。   卫景明进屋后,立刻腿也不瘸了,普通跪倒在顾季昌床前,“岳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对绵绵好的。”   顾季昌昨晚上看到这小子能豁出命保护女儿,这个时候已经歇下了全部的心防。   但是,岳父什么的,能随便瞎喊吗?   顾季昌想生气,想到卫景明的性子又忍住了,他抬眼看向顾绵绵,卫景明也两眼期待地看着顾绵绵。绵绵,你快答应吧,快答应吧,哪怕你点个头也好啊。   顾绵绵扭手扭脚不知道要怎么说,让她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同意,她说不出口啊!   阮氏连忙上前把顾绵绵拉了出来,“绵绵,你告诉二娘,你和寿安在一起的时候,高兴不高兴?”   高兴不高兴?好像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哈哈的,还挺不错的。   阮氏是过来人,又问,“我再问一句,让你每天和他一个桌吃饭一个屋里,嗯,过日子,你愿意吗?”阮氏及时止住话头,差点说出睡觉两个字,她心里连连自责,该死该死,绵绵还是个大姑娘呢。   可顾绵绵听懂了,连连摆手,“二娘您别问了,我去洗碗了,您和我爹做主吧。”   阮氏继续追着问,“那我就说你答应了啊。”   顾绵绵疾步而去,阮氏心里清楚,继女不是个任人安排拿捏的性子,不反对,就是答应了。   顾季昌等到阮氏的答复后,看向卫景明,“我把女儿托付给你,请你以后好生对她。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希望你能护住她。”   卫景明连连点头,“岳父放心吧,有我在,绵绵肯定没问题。”   顾季昌似乎有些累了,“好,我知道你是个可靠的好孩子,这些日子家里劳烦你多操心一些。你去吧,我歇一歇。”   卫景明辞别岳父母,喜笑颜开地离开了正房。   刚出房门口,卫景明搓搓手,一个人在廊下来回走了两圈。他感觉内心一阵激荡,他想仰天大笑,想到岳父受了伤,自己大笑好像不合适。他努力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带着微笑进了厨房。   顾绵绵正在收拾厨房里的东西,她心里像有一万只兔子在乱蹦,父亲受伤她担心,黑衣人狠厉毒辣她担心……爹怎么不关心这些事情,忙着给我定亲。虽然,虽然我也不反对,但这个二百五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人家来包抄,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卫景明进了厨房,小声喊道,“绵绵。”   顾绵绵嗯了一声。   卫景明从她左边转到右边,“绵绵,我心里可高兴了,你高兴不高兴?”   顾绵绵顿时红了脸,二百五,我才不告诉你呢!   卫景明见她双脸通红,不再逼问她,“昨儿晚上我一时情急,把东厢房屋顶破了,等会儿我去找人修补修补。”   顾绵绵低声道,“多谢卫大哥救我。”   卫景明帮她把洗好的碗放进柜子里,“都是我应该做的,这阵子风头紧,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我。”   顾绵绵又嗯一声,“卫大哥,你说那些人还会来吗?”   卫景明继续帮忙,“管他呢,回头我和岳父合计合计,后面到底要怎么办。”   顾绵绵听见她满口岳父,连忙提醒他,“你别这么叫。”   卫景明伸手进盆子里一起洗碗,“绵绵,我想这样叫。”   顾绵绵抬头看着他的眼,发现他眼里有遮不住的欢喜,看的她心里又起了些羞意,“还没正式定下呢,别让人家听见了。”   卫景明忽然在水盆里拉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绵绵,岳父允诺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妻。”   说完,他呼啦一声把顾绵绵的手从水盆里捞了出来,放在自己心口上,“绵绵,这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顾绵绵往回扯自己的手,卫景明拉的死死的,“绵绵,过几日等岳父的病好了,我就正式提亲好不好?”   顾绵绵脸羞得通红,“你快放开我。”   卫景明从怀里掏出帕子,把她的手擦干,“剩下的碗我来洗,等会子我去买菜。”   顾绵绵忽然笑道,“你去买什么菜,你的腿还瘸着呢。”   卫景明立刻咧嘴,“我和你一起去,瘸腿我也比旁人走得快。”   顾绵绵自然不会让他跟着,带着顾岩岭一起出门去卖菜。   顾家三个男人这几天都不能去衙门,薛华善要修屋顶,顾季昌和卫景明要养伤。   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卫景明瘸着腿去了吴家药房。   吴远正在给人看诊,见到卫景明瘸着腿,心里吃了一惊,他怎么受伤了?我听说他功夫好的很。昨夜那些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历?   卫景明和药童打过招呼,一瘸一拐走到吴远面前,“小吴大夫,昨夜那些贼人在我腿上敲了一下,真疼啊,您快帮我看看。”   吴远一拆开绷带就发现,他哪里有什么腿伤,他是装的!   吴远定定地看着卫景明,半晌后慢条斯理道,“卫兄弟筋骨好,虽说受了伤,养一阵子就能好了。我给卫兄弟开一些药,一半敷在伤口上,一半口服。”   说完,吴远叫来药童,让他按照方子熬一碗药来,他自己打开卫景明的绷带,在他腿上抹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仿佛卫景明真的受了重伤。   卫景明笑道,“都说小吴大夫是个好人,果然不假。”   吴远微微一笑,“我观卫兄弟近来内虚也好了。”卫景明住到顾家,吴远自然知道。之前他还觉得卫景明藏奸,现在却和顾季昌想的一样,若不是他,昨儿顾家几口人说不定就要遭难了。   他低头打绷带,“我最近时常上门给顾叔换药,到时候也给卫兄弟一起看诊。”   卫景明连连点头,“多谢小吴大夫。”   说话的功夫,药童端了一碗药过来,“卫公子,您请用。”   卫景明接过药碗,一仰头,准备一口干掉。   刚喝了第一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大人差点把药碗摔了1   他娘的,这是什么药,苦死了!   药童忍笑憋的差点背过气,那哪里是药啊,就是一碗黄连水。   少爷真是淘气!   卫景明捏着鼻子喝下了一碗药,慢腾腾地放下药碗,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远,“小吴大夫果然医术高超,这碗药水喝完了,我感觉神清气爽。”   吴远如往常一样微笑,“良药苦口利于病,卫兄弟明白就好。”   卫景明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小桌上,“多谢小吴大夫。”   吴远不打理钱财的事儿,药童接过银子,称重,找零,又给卫景明包了一些药,和着剩下的零钱一起递给卫景明。   卫景明看着那个药包,怀疑地看向吴远,“这是我吃的药?”   他心里暗骂,你小子要是再敢给我吃黄连,我非得把你裤子扒了揍你一顿。   吴远笑着点头,“卫兄弟放心,就是普通的药,吃了之后有助于睡眠,还能清热解毒,我观卫兄弟虽然内虚没了,但内火有些大。刚才那一碗黄连水,正好去火。”   他这样说破,卫景明自然不好生气,一拱手道,“多谢小吴大夫,我先回去了,昨晚上打架把东厢房都拆了,我回去补房顶。”   说完,他拎着药包一瘸一拐地走了。   吴远本来想笑,又变成一声叹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我有我的医书就好。   顾绵绵正在家里操持家务事,阮氏要照顾顾季昌,其余事情都交给了她,顾绵绵才刚洗了衣服,又把昨晚上薛华善和卫景明破掉的衣裳补一补,这会子正准备把院子扫一扫。   忽然,卫景明一头冲了进来,火烧屁股一般嚷嚷,“绵绵,绵绵,家里有没有热茶,快,给我喝一壶!”   顾绵绵连忙放下扫帚,“卫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厨房茶寮里有热茶。”   卫景明冲进厨房,倒了一大碗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薛华善也奇怪,“大哥,你吃了什么东西?”   卫景明放下大茶碗,用袖子擦擦嘴,“小吴大夫说我内火大,骗着我喝了一碗黄连水。他娘的,真是苦死了!”   顾绵绵没忍住噗呲笑了起来,薛华善挠挠头,“既然是治病的,大哥你忍一忍吧。你先歇着,我去捡瓦片,我刚才去街上找了个瓦工,他下午来修房顶。”   卫景明把药包递给顾绵绵,“绵绵,这是小吴大夫给我开的药,让我一天喝两顿,你帮我煎吧。”   顾绵绵拎过药包,似笑非笑看着他,“别是黄连吧?”   卫景明呸了一口,“肯定不是,要是黄连,我明儿晚上悄悄倒进吴家水缸里去!”   顾绵绵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卫大哥,你受苦了,你等着。”   说完,她回到正房,扒开一个小罐子,用旁边的筷子夹了几个蜜枣,放在一个小碟子上,端到厨房门口。   卫景明还没吃到蜜枣呢,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还是绵绵心疼我。   顾绵绵把碟子递给他,“卫大哥,你吃两个蜜枣,嘴里就不苦了。”   卫景明张大了嘴,小声道,“绵绵,我手脏,你喂我吃。”   顾绵绵想把碟子摔到他脸上,想到他昨晚上拼命救自己,忍住了冲动。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薛华善,见他低头处理瓦片和木头,嗯,大哥应该看不见。顾绵绵拿起筷子,快速往卫景明嘴里塞了一个蜜枣,然后把碟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吃。”   卫景明接过小碟子,倚在厨房门框子上,往嘴里扔了一个蜜枣后,一边嚼一边唱小调,“生在田坎里,睡在草窝边,脑袋瓜子笨,脸长得难看,我娘怕我打光棍,给我说了个小寡妇……”   顾绵绵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个二百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那个小调是作者胡诌的。   后面还有呀,继续往后看~ 第30章 四更   这一幕, 正好被站在窗前的阮氏看到。   阮氏听到卫景明唱的小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和顾季昌说道, “官人,寿安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没个正行,实则可靠的很。”   顾季昌耳力好, 从卫景明一进门, 院子里的动静他都听的清清楚楚。那不正经的小调虽然没让顾季昌发笑,心里也觉得家里有个这样的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欢欢乐乐的。   他对阮氏道,“东厢房不能住了, 让绵绵到正房西屋睡,他们兄弟睡西厢房。”   阮氏连忙出去告诉顾绵绵, 又嘱咐薛华善小心些,别让瓦片砸到头。   卫景明去西厢房转了转,忽然叫顾绵绵,“绵绵,你过来。”   顾绵绵犹豫了一下, 这个二百五叫我干什么, 我还没搬到正房呢, 他就去了我的屋子。大白天的, 他总不敢动手动脚, 我才不怕。   她扔下扫帚去了西厢房,“卫大哥,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卫景明笑道,“我带你做些好玩的东西,保证以后谁也不敢随便进你的屋子。”   顾绵绵眼睛转了转, “你要做机关?”   卫景明把最后一颗蜜枣塞进顾绵绵嘴里,“聪明。”   顾绵绵鼓起腮帮子嚼蜜枣,“卫大哥,你要做什么样的?陷阱?飞针?还是从房顶掉东西?”   卫景明给她写的书里面就有机关之类的东西,想当年卫景明可是参与了皇帝陵墓的设计,里头什么样的机关没有。可惜那些图纸都是一次性的,施工完成后立刻销毁,连他师傅都不能保证可以做一模一样的。不过在这个西厢房做几个小机关,对卫景明来说是小事一桩。   他把碟子放在桌子上,让顾绵绵找来白纸和她的眉笔,在桌上开始画图。门口,房顶,床上,到处都可以设置机关。   卫景明计划在门口摆个石阵,就用房门口那些砖头做引子,知道的人会按照章法走,先踩哪一块后踩哪一块,不知道的人直通通踩过来,立刻就会掉进陷阱里去。如果避开了陷阱,推门而入,两扇门推开的次序不同,又要接受第二次暗算。等到了屋里,任何一个地方可能都有机关在等着贼人。   卫景明把握大方向,顾绵绵在一些细节方面提建议,两个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方案敲定。   顾绵绵咂舌,“卫大哥,这屋子以后我还怎么住啊。我怕没套住贼人,我自己整天不小心受了暗算。”   卫景明把纸张收起来,“这样正好,练一练你的警惕性。我们在外行走,处处都是暗算。婶子不是说让你搬到正房,我先住你的屋子,把这些东西设置好。后面一阵子,你和华善每天来给我打下手,我带你们一起做。以后你要是有机会跟我出去,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自保。”   顾绵绵忽然兴奋起来,她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东西。机关啊,她只在话本子里听说过。   卫景明看了看手里的眉笔,忽然凑到顾绵绵面前,“绵绵,你别动。”   顾绵绵还没反应过来,卫景明抬手就开始给她画眉,“绵绵,你的眉毛真好看。我给你略微修一修,保证更好看。”   天呐,顾绵绵想一脚把她踹开。卫景明一把拉住她,“别动,你一动,就画歪了。”   画眉可是卫大人拿手的功夫,上辈子二人做夫妻之时,卫大人天天给娘子画眉梳头,都是他在宫里跟那些老嬷嬷们学的手艺。   顾绵绵忍住羞意,“你快些,别让大哥看见了。”   卫景明轻轻一笑,“绵绵放心,华善去茅房了,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顾绵绵觉得两个人靠的太近,他的呼吸都快喷到自己脸上去了。   卫大人手快,薛华善还没从茅房回来,他就画好了。   顾绵绵跑到镜子那里一照,果然不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画了眉,但又比不画好看一些。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卫景明替她解了尴尬,“绵绵,午饭时间到啦。”   顾绵绵赶紧起身,“我去做饭了。”   她疾步而去,卫景明笑着跟上,“我来烧火。”   薛华善在不远处的地方瞄了一眼,卫大哥真是的,义父才松口,他就寸步不离。   后面一阵子,卫景明真的每天带着薛华善和顾绵绵在屋里捣鼓机关。做机关需要许多东西,顾季昌听说后,让家里请的匠人把东厢房好生翻修一遍,三个孩子需要什么直接进从这边拿,也不会引起外头人的怀疑。   顾绵绵和薛华善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顾绵绵虽然是个手艺高超的裁缝,但她的针只限于缝补,卫景明却告诉她机关的力道不同,落针的位置有何区别,什么长度的针扎在人体什么部位最痛。   卫景明和顾绵绵商议,决定以后就让她用针当武器。但顾绵绵没有习武,不可能现在去练习飞暗器,只能把能学的先学到手。   三个人在西厢房叮咣叮咣忙活了十几天,终于设置好了所有的机关。   卫景明睡在顾绵绵的屋里,薛华善住另外一间,中间是共用的小客厅。薛华善最近真的是每走一步路都要想一想,他担心从哪里忽然飞出一根针扎到他屁股里头去。而且,卫景明为了锻炼他,每天都会变化机关的样子和位置,只和他说一遍,如果薛华善记不住,对不起,就要挨飞针。   顾季昌看着他们捣鼓,也不打扰,技多不压身,就算是衙役和裁缝,学习机关也没坏处。   家里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青城县县衙里也正暗流涌动。   郭捕头带走了那几具尸体,查了几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一是卫景明屁股擦的干净,他根本没法查出来什么原因。黑衣人就像凭空而降一样,据卫景明交代,这些人不图钱财,就想杀人,实在不敌,最后才逃跑。   郭捕头这等蠢材不懂,杨石头做了几年御史,平日最喜欢打听那些豪门之间的隐秘事情。在他看来,此事不会这么简单。顾家那点家财,哪里值得别人□□。看来,这些贼人确实是为人而来。   杨石头想了两天,为顾季昌是不可能的。为顾家女?听说是个绝色,但谁家要美人也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为姓卫的小子?听说他从京城而来,而那位推荐他的侍郎大人已经倒台。   第二个原因是郭捕头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查案上。顾季昌受伤,养了半个月后勉强能走路。他近来不在衙门,齐县丞把快班的事情都交给了郭捕头。郭捕头第一次尝到了当班头的风光和滋味,他也想做班头。   郭捕头半夜又拎着礼物去了齐县丞家,连去了三次,齐县丞也动了心思。顾季昌是块臭石头,历来不拉帮结派,这种人在衙门里很不讨喜。要不是他功夫可以办案能力又强,怕是早就被人顶下去了。   齐县丞先去找杨石头商议,“大人,下官无能,黑衣人案至今无所进展。”   杨石头正在看青城县人口薄,“据我看,这些人怕不是简单来头,既然你们查不出来,我只能如实上报,请知府大人裁夺。”   齐县丞心里暗自称奇,这杨大人果然与旁人不一般。别的县令遇到这样的大案子,怕是早就急的上墙,无论如何也要查出个“原因”来,不然上官问起来,岂不是要吃挂落。一旦知府大人过问,怕是整个青城县都要受责难。   但人家杨大人愿意担着,齐县丞也不多问,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大人,现在顾班头受了伤,快班连个主事人都没有。”   别看杨石头整天臭着脸,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齐大人有话直说。”   齐县丞拱手道,“大人,下官的意思是,郭捕头是顾班头带出来的,威望也够,不如先让他代理班头一职如何?”   杨石头反问,“顾班头回来后要如何自处?”   齐县丞摸了摸胡须,“大人,此次黑衣人案,事发地点在顾班头家里,下官觉得,案子未查清之前,顾班头不宜来衙门当差。也就是大人明察秋毫,知道顾班头多年兢兢业业,定然不是恶人,他才能继续在家里养伤,若是换一个糊涂点的父母官,怕是他现在又进大牢了。”   杨石头放下手中的笔,端起旁边的茶盏,“齐大人所虑有理,但本官觉得,郭捕头虽资格老,但能力不足。”   齐县丞傻眼了,他有些不死心,“那,大人的意思是?”   杨石头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我这里有个好人选,你看卫景明如何?”   齐县丞沉吟道,“大人,此子能力虽强,下官却有疑虑。一则他年纪不足,来青城县不久,怕是不能服众;二则他住在顾班头家里,这回黑衣人案他也参与过。”   杨石头放下茶盏,“齐大人,本官把案子交给郭捕头,他查了这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卫景明虽然年纪小,但能力出众,这是有目共睹。要说服众,本官比他还后来,难道大伙儿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齐县丞立刻起身行礼,“大人严重了,下官与三班六房所有人,对大人都是忠心耿耿。”   杨石头不是弄权之人,又端起茶杯,“齐大人快坐,是本官说话急了些。”   齐县丞现在哪里还敢提郭捕头,杨大人平日虽然不言不语又看着年轻,但绝对不是张大人那等糊涂官能比的了的。   顾家里头,顾绵绵刚带着卫景明回来,她今日接了个活儿,又挣了二两银子。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糕点犒劳卫景明。   卫景明看着手里的糕点,完全没有吃软饭的自觉,往嘴里扔了一块,“绵绵,我不想去当衙役了,以后你养我吧。我一个月才一两银子,你接一趟活就二两银子。你放心,我会做饭洗衣裳扫地,我还会梳头描眉,保证能打理好家事。”   顾绵绵笑着骂他,“快住嘴,让我爹听见,看不打你。”二人最近每天都在一起,且顾季昌又允了亲事,顾绵绵偶尔见他太不正经,也会骂两句。卫景明哪里怕她骂,始终嬉皮笑脸。   小两口不知道,顾季昌正在等着他们呢。   顾绵绵带着卫景明进了正房,先问候老父亲,“爹,您今日感觉怎么样了?我晌午把那条黑鱼做给您吃,味道虽然淡些,您将就着吃一点。”   顾季昌的腿已经好多了,“别忙,我有事情跟你们说。”   卫景明把手里的糕点拿了出来,“岳父,这是绵绵买的糕点,您尝尝。”   顾季昌已经懒得去纠正卫景明的那张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们坐下。”   顾绵绵坐下后问,“爹,您有什么事情?”   顾季昌看向卫景明,“刚才,衙门里来人了。”   卫景明脸上的笑容消失,“可是为了案件?”   顾季昌摇头,“我的班头之位没了。”   卫景明旋即问道,“可是郭捕头?”   顾季昌再次摇头,“是你。”   卫景明虽然意外,却并没有太吃惊,这才是杨石头,大家都以为他脸臭脾气臭不好讲话,其实他什么事情心里都有谱,怕是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吧。   但卫大人何曾是个怕事的人,立刻笑道,“岳父,您别担心,反正都是咱们自家人。我先去担着,等您休养好了再去做班头。我可不耐烦管着那一群猴子,班头一个月二两银子,多这一两银子,少了多少自在。”   顾季昌被他逗笑了,“快别胡说,快班那么多人,哪个不想做班头,班头可不光是二两银子,时常也有别的份例,比二两银子还多。你要是不肯干,趁早让贤。”   顾绵绵看了卫景明一眼,“卫大哥,做班头多好啊,咱们青城县没有县尉,要是你干得好,说不定以后给你个县尉当当。”   卫景明立刻坐好,“好,我去做班头,谁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打他。”   顾季昌又道,“你明日就去衙门,先把快班里的人捋清楚。”然后,他又一一跟卫景明说清楚各人的品行。   等顾季昌说完,顾绵绵忽然问道,“爹,卫大哥去了,杨大人会不会让他负责黑衣人案子。”   卫景明先接话,“绵绵不用担心,我自由应对之法。正好,我想会一会咱们那位于知府呢。”   顾绵绵连忙道,“你莫要莽撞,人家毕竟是知府,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   卫景明神秘一笑,“我自有妙招。”   顾季昌也不避讳顾绵绵,“绵绵不要担心,寿安他能解决好。东厢房晾了好几天,今日你们还按原来的方式住吧。”   卫景明又想搬又不想搬,不想搬是他睡在媳妇的床上实在太舒服了。每天晚上,他闻着顾绵绵留下的体香入睡,看着蚊帐上的花花草草他都能笑出声。但他也知道,早晚要搬,不然机关就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顾季昌摆摆手,“你们去吧,下午搬屋子,明日早起寿安去衙门。”   顾绵绵犹豫地问了一下,“爹,卫大哥做班头,要不要给杨大人和齐大人送些礼?”   顾班头也忧郁起来,“齐大人那里就算了,他早就看我不顺眼,至于杨大人那里。”   他把目光对准卫景明,“寿安,你从京城来,认识这个杨大人吗?”   卫景明点头,“岳父,绵绵,不用送礼,杨大人外号杨石头,我给他送礼,他保证会打我二十板子,说我侮辱他的清名。”   顾季昌点头,“好,那就不送了。”   说完正事,他把两个孩子打发走,自己在屋里练习走路。他不在意能不能做班头,他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度过后面的难关。齐县丞算什么,他那个前大舅哥才是个魔鬼。   卫景明想到今天晚上顾绵绵就要睡到机关房里,拉着她在屋里一遍遍练习,还不停地嘱咐她,“半夜没事千万不要出门,万一你踩错地方,我救你都来不及。以后早上我喊你起床吧,人刚起来的时候脑袋都迷糊。”   顾绵绵正在按照他的指示走路,闻言忍不住顶嘴,“卫大哥,我都走了很多遍了,傻子也能记住,难道我不如傻子?”   卫景明赶紧道歉,“傻子哪里比得过妹妹,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是我媳妇,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顾绵绵听见他又满嘴胡说,把脚往旁边一挪,“你再胡说,我就踩机关了。”   卫景明慌忙作揖,“姑奶奶,可千万别,让我踩吧。”   顾绵绵继续走,“你快别胡说了。”   小两口在屋里说说笑笑,阮氏出来倒水,听见后忍不住笑了笑,回屋就和顾季昌商议,“官人,既然允诺了亲事,什么时候给两个孩子定亲?”   顾季昌拄着拐杖来回走,“我们总不能上赶着。”   阮氏又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官人与众不同,没想到嫁女儿的时候也是这样拿乔。”   顾季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女儿这么好,我自然要拿乔了。”   那边厢,卫景明刚出西厢房门,不小心就听到了这句话。   我的老岳父,既然你想拿乔,我就给你做足面子。   第二天,卫景明就去县衙报到,他先去杨石头那里请安。   “卑职见过杨大人。”   卫景明行止有度。   杨石头点点头,“快班是三班里头责任最重的一个,我力排众议让你做班头,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你能力出众。青城县虽然小,也是一堆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使出全力。”   卫景明再次行礼,“卑职遵命。”   杨石头道,“黑衣人案到现在也没个头绪,你去查查吧,别告诉我你也查不出来。”   卫景明看着杨石头,才二十出头的县太爷,刚毅果敢脾气臭,却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才到任没多久,走遍了底下各个镇子,亲自督促春耕之事。虽然你上辈子总是惹老子生气,看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就帮你立足吧。放心,定然交给你一个听话的快班。   卫景明拱手,“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尽全力。”   杨石头摆手,“你去吧。”   卫景明却没走,“大人,卑职有一事请求。”   杨石头抬起头,“何事?”   卫景明道,“卑职的岳父顾班头,被贼人所伤,正在家里养伤,卑职请求大人同意,等卑职查清黑衣人案,让岳父重新回来做班头。”   杨石头吃惊,“他什么时候变成你岳父了?”   卫景明立刻笑颜如花,“大人,岳父已经许了亲事。卑职就想破了黑衣人案,然后再去正式求亲,等定亲之时,卑职还想请大人替卑职做媒呢。卑职父母都不在了,师傅离得又远,您是父母官,可不就该为卑职做主。”   杨石头也笑了,“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破案了。”   卫景明一拍大腿,“大人放心,为了娶媳妇,卑职也能把这案子破了。”   杨石头哈哈笑,“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大,不然本官定要重重责罚。”   卫景明行过礼后笑眯眯地走了。   他哼着小调来到快班,衙役们今日都在,齐齐行礼,“见过班头。”   卫景明拉过一张椅子,自己坐下了,“承蒙杨大人信任,让我做了这个班头。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服气,有人说不定在心里骂我。但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都把心给我放正,把差事做好。我这个人虽然脾气好,但要是惹急了我,我可不像我岳父那样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老子直接扒了你的裤子就打。论起打架,我还没输过呢。”   薛华善忍不住想捂脸,还没定亲,怎么满世界嚷嚷义父是你岳父。   卫景明把自己的鞭子往桌子上一放,“我有言在先,第一,快班里的事情,除非杨大人过问,不许随意外传;第二,拉帮结派可以,关键时候,不要给老子扯后腿;第三,出去后手脚给我放干净点,那些街头可怜的穷苦人,莫要去盘剥人家,让我发现了,给我滚回家去抱孩子!我有言在先,谁要是想挑战一下我的脾气,尽管来试。”   卫大人上辈子掌管北镇抚司时多威风,这几个小衙役都不在话下。他一番威胁恐吓,本来有些看轻他的,立刻收了心思。毕竟是顶头上司,谁也不想得罪。   卫景明立刻点了三四个人,“你们几个,以后跟着我一起查黑衣人案。”   这其中,就包括薛华善和郭捕头。   第一天,卫景明什么事儿都没干,就把郭捕头查出来的结果仔细看了一遍,又去义庄看过那几个快烂掉的黑衣人。   义庄里臭气熏天,郭捕头和薛华善都受不了,卫景明却面不改色,看的郭捕头立刻把心里的小觑之意收起。   当天晚上回去的路上,薛华善问卫景明,“大哥,你为甚把郭捕头也叫来了?”郭捕头和齐县丞之间勾勾搭搭,还想顶替顾季昌,薛华善心里自然不高兴。   卫景明用衙门里的破刀刮了刮指甲,“他来了,我查出什么结果,齐大人也不会有异议。”   薛华善还是有些担心,“大哥,万一他捣乱怎么办?”   卫景明把刀一收,“凭他那点本事,能捣什么乱。不怕,回家吃饭。”   一进家门,顾绵绵刚好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到他们两个,立刻笑着屈膝行礼,“见过卫班头,卫班头好。”   卫景明咧嘴,“我来我来,别烫着你。”   顾绵绵把盘子递给他,悄悄问道,“可有人为难你?”   卫景明也悄悄回道,“放心吧,一切顺利。”   正说着呢,屋里传来顾季昌的声音,“寿安,进来!”   贼小子,回来就和我女儿说悄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 第31章 五更   等一家人都坐下来后, 顾季昌问卫景明,“杨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卫景明坐直了身子回答,“杨大人说, 让我查黑衣人案。我和他说好了,等岳父身体好了,再回去做班头。”   顾季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瞬间又释然, 以寿安的本事,看不上一个班头也正常,“黑衣人案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卫景明看了一眼大伙儿,低声道, “岳父,我准备把黑衣人当成山匪。”   顾季昌慢慢道, “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圆的合理才行。”   卫景明点头,“岳父放心,咱们先吃饭,容我考虑仔细后, 我再跟您说。”   阮氏笑道, “官人, 寿安和华善累了一天, 半大小子又能吃, 让他们先吃吧。”   顾绵绵也道,“春耕过去了, 天气也热了,外头卖菜的品种也越来也多。这小黄瓜新摘的,可新鲜了, 这条鱼也是早上才从河里捞出来的,还是二娘的手艺好,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阮氏笑,“你针线活那么好,要是做饭还比我好,我哪里还好意思坐在这里。”   大家都笑了起来。   等吃过了饭,卫景明和顾季昌留在正屋里说话。   卫景明道,“岳父,青城山上,我埋了个死人。”   顾季昌吃惊,“哪里来的死人?”   卫景明小声道,“当时黑衣人死了那么多,我拖了一个埋到青城山上去了,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   顾季昌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小子肯定早就想好了,“你把他们算成盗匪,要是让你继续抓盗匪怎么办?”   卫景明笑,“岳父,于知府心知肚明这些人是谁,我继续抓盗匪,万一查到他头上怎么办?”   顾季昌不再说话,“你去吧,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卫景明出了正房,先去厨房和顾绵绵说话,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她听。   顾绵绵有些顾虑,“青城山上埋了个死人,如何就能说明那些黑衣人就是盗匪?而且,既然是盗匪,怎么偏偏到我家里来作乱?”   卫景明坐在灶下烧热水,“这就要看我们的杨大人是怎么想的了。”   顾绵绵思索片刻,“卫大哥,杨大人是不是在怀疑你?”   卫景明托着下巴笑看顾绵绵,“怀疑我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他把事情交给我,可能就是不想管。我把这些人算成山匪,报给于知府,我就不信,于知府会派人来查。”   顾绵绵小声回一句,“你整天怎么有心思琢磨这些事情。”   卫景明往灶门里填一把稻草,“绵绵,我跟杨大人说好了,我把黑衣人案处理好,他给我做媒人来提亲,你说好不好?”   顾绵绵对着他呸了一口,自己回了西厢房。   第二天,卫景明带着薛华善等人开始查案子。先是排查县城所有客栈近两个月的住宿情况,再查各处路口来往的陌生人,还有各家卖布料的店子里,谁家卖过这种黑布,连谁家来了外地的客人都要问个一清二楚。   卫景明把锦衣卫查案的稀碎程度拿了出来,满城的百姓被骚扰的烦不胜烦,最后查到一条有用的消息,大概二十多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不明之人大半夜往青城山上去了。   卫景明立刻带着人上山查看,发现山上有一条人为开辟出来的小路,上面的脚印似乎都是新的。   郭捕头这两天彻底蔫了,他查案时哪里有这种精细手段,万万也想不到这山上也能有文章。   众人沿着那条小路往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稍作休息。   卫景明打开水壶咕嘟咕嘟喝水,“等这事儿办完了,我请大家吃酒。”   衙役们都欢呼起来。   稍后,众人继续往上爬。等快到山顶时,忽然发现有个小房子。那小房子搭的特别简陋,给牲口住都嫌弃,但引人注意的是房子旁边的一坐坟墓。   卫景明带着郭捕头在小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房顶的茅草夹层里找到一封信,信里的大致内容是,兄弟已亡,埋在青城山,后来者可找青城县顾季昌报仇。顾季昌不除,我等无安宁之日。   嚯,这帽子扣的大。   卫景明谈了谈信封,“咱们先去看看那坟墓。”   新坟的土比较松软,衙门里的破刀很快就挖到了底,里面赫然是一幅腐烂的尸体,连棺材都没有,只有一张破席子卷着。   旁边有个衙役喊道,“头儿,这人身上的衣服,和义庄里那几个一样。”   卫景明嗯了一声,“那天夜里,死了几个,跑了几个,但逃跑的人中有人受了重伤,要不然我岳父怎么会伤的那么重。”   众人把现场稍微收拾了一下,即刻回县衙禀报杨石头。   杨石头抬眼看着卫景明,“我果然没看错你,这才几天功夫,就找到了源头。”   卫景明把信呈了上去,“大人,您看这封信,咱们青城县没人用这种纸,像是北边人常用的。这黑衣人身上的料子和义庄里那几个一样,而且,他们的腰间都有同样的牌子,上头刻了个远。”   卫景明心里门清,当年定远侯身边的人身上都有这东西。方侯爷想延续老父亲的威风,不肯放弃这种牌子,却不知自己实力不如以前,这样讲排场,反而容易落下把柄。   杨石头把那信翻来覆去半天,问卫景明,“你有什么想法?”   卫景明凑了过来,“大人,卑职怀疑,这伙人大概就是青城山盗匪了。”   杨石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说青城山没有盗匪?”   卫景明笑着解释,“大人,若不是盗匪,如何能去我岳父家里闹事,分明就是想杀人。这青城县县衙里,我岳父身手最好,他们想做乱,可不就要先除了座山虎。”   杨石头放下信封,“这样,你去知府衙门走一趟,亲自向知府大人禀报此事。”   卫景明深深地看了杨石头一眼,杨石头毫无惧色回看他。   卫景明知道,杨石头可能已经猜出这些黑衣人来历不凡,也知道和自己有些瓜葛。   杨石头不管那么多,你们顾家惹来的瘟神,你们自己送走,莫要牵连无辜百姓。   卫景明低下头抱拳,“卑职遵命。”   杨石头放下信,“需要什么人,你自己挑选,我给你十两银子路费。去吧,本官要看公文了。”   卫景明抬眼看见他案头上如小山一样的公文,再次抱拳道,“大人,您答应卑职的事情,能不能先帮卑职办了?”   杨石头反问,“你是说提亲的事情?”   卫景明立刻笑颜如花,“还要劳烦大人了。”   杨石头终于笑了,“好,今日给你放假,你去买些礼物,本官明日就替你上门提亲。”   卫景明对着杨石头作揖,“多谢大人,大人真是个好官,一心为民……”   杨石头皱起了眉头,“快去吧,莫要啰嗦!”   卫景明笑眯眯地走了,把衣裳一换,拉上薛华善,立刻上街去买礼物。   布料、首饰、吃食,三牲、干果,零零总总花了近五十两银子。   薛华善直替他心疼,“大哥,你不过日子了?”   卫景明带着薛华善把东西抬回县衙,“过啊,日子当然要过。但是我一辈子就定亲这一次,难道不该办的体体面面?放心吧,头先我来青城县带了一百两银子,后来卖石头得了三十五两,这回花完,还剩下十几两。我还有块好玉,以后若是急着用钱,我把玉当了,过日子不是问题。”   薛华善心里纠结,他又希望妹妹的聘礼厚重,又希望大哥能好好过日子。算了算了,义父不会亏待唯一的女儿,肯定嫁妆厚,到时候卫大哥靠着妹妹吃饭也是一样的。   不愧是结义兄弟,薛华善就是了解卫景明,他一点不在意吃软饭。   杨石头见到他们抬了这么多东西,吃了一惊,“这是做甚?给本官送礼?”   卫景明心里骂,你想得美。   “大人,卑职现在住在岳父家里,这些东西没地方放,就放在县衙里吧。我还给您买了一坛酒,多谢您替我做主。”   杨石头挥挥袖子,看了看那一坛酒,“不错不错,本官还是第一次挣到媒人酒喝。放心吧,明日一早,你还到县衙来,本官带你去顾家提亲。”   卫景明立刻高兴地围着杨石头作揖,满口称谢。   整个衙门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一个劲地夸这聘礼好,卫景明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等我成亲的时候,请大家吃喜酒。”   大伙儿立刻起哄,让卫班头买最好的酒。   有人开玩笑,“卫班头,您这要娶亲了,总得置办两间屋子吧。”   卫景明咧嘴笑,“我无父无母,置办屋子做甚,我以后就住在岳父家里。”   大家的眼神顿时讳莫如深起来,难道卫班头要入赘?   薛华善在一边解围,“义父说,卫班头在外头白费房钱,不如住在一起,既能相互照应,又能省下房钱。”   杨石头把自己的媒人酒拎走了,“好了好了,各自忙活去吧。”   卫景明把东西暂时放在县衙里,先回了顾家。   薛华善把明日县太爷要来提亲的事情告诉义父义母,顾绵绵听到后,扭头回了西厢房。   她轻巧地劈开屋里的机关,一个人坐在了床沿。   这就要定亲了?   顾绵绵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比她第一次单独出去接活都慌乱。不管她摸了多少死人,等她回到这小院,家里人都在这里等着她,她能感受到温暖和关爱。   要是,要是和那个二百五定亲,他是异乡人,以后我要离开青城县吗?我听他的意思,可能还要回京城,我也要去京城吗?   顾绵绵在屋里一个人思索,正房里,阮氏正在焦急地和顾季昌说话,“官人,明日杨大人过来,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卫景明连忙道,“婶子别忙,杨大人是个大清官,有一壶清茶两样点心就好,也是我没考虑周到,应该提前和家里打个招呼。”   阮氏笑着安慰他,“你小孩子家家的,一头欢喜只晓得买一堆东西,想不到那么多也是正常。”   顾季昌安抚阮氏,“不急,你现在带着华善出去买些东西也来得及。明日请杨大人吃顿晌午饭,做简单些。”   阮氏急忙从屋里取了些钱,带着薛华善匆匆忙忙出门。   等他们走后,卫景明对顾季昌道,“岳父,非是我不懂事给婶子添麻烦。今日杨大人说,让我自己去禹州府上报黑衣人案,我担心我走后出意外,才想把事情先定下。”   顾季昌有些意外,“你要去禹州府吗?”   卫景明点头,“自然要去的,我去会会我们于知府。”   顾季昌嗯了一声,“我晓得了,你去和绵绵说说话。”   卫景明得了首肯,强忍住高兴行礼告退,大大方方来了西厢房。   顾绵绵正在纳鞋底,卫景明打眼一看就认出是自己的鞋底。   他走上前坐在旁边,“绵绵,我们要定亲啦。”   顾绵绵嗯了一声,用鼻音回道,“我听到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卫景明笑,“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去给你买。”   顾绵绵抬起红扑扑的脸蛋看着他,“你把钱都花了,以后不过日子了?买房置办家具,花费可大着呢。”   卫景明哈哈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还跟我拐弯抹角,你放心,岳父不赶我,我就住在这家里。”   顾绵绵顿时眼里冒出欣喜,“真的吗?”   卫景明开玩笑,“我现在精穷精穷的,哪里有钱买屋子。绵绵你可千万要救我,就说你舍不得离开家,这样岳父就不会逼我买屋子了。”   顾绵绵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你快住嘴。”   卫景明看了看她手里的活计,“这纳鞋底是不是很难?你教教我吧。”   顾绵绵把针头在头发里蹭了蹭,“你学这个做甚?”   卫景明又靠近了一些,“我穷啊,以后我做了你家的上门女婿,一个月俸禄那么少,还没你挣得多,我得学会做鞋,给你做绣花鞋。”   顾绵绵拿针去戳他,“我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   卫景明扬起脸,“戳吧戳吧,我皮厚不怕疼。”   顾绵绵收回了针,“你快去吧,我忙着呢。”   卫景明知道今日不能久留,拉住她的手正儿八经问道,“绵绵,我无父无母,又穷的很,你跟着我可能享不了福,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顾绵绵本来还害羞,闻言看着卫景明俊俏的脸,然后鼓起勇气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不怕,我一年能挣几十两银子,够咱们过日子。就冲你这么好看的脸,也值得了。再说了,我性子倔,去别人家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卫大哥,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包容我吗?”   卫景明忽然嘿嘿嘿笑,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条小鞭子,塞进她手里,“这条鞭子送给你,要是我食言,你尽管打。”   顾绵绵笑着把鞭子扔进他怀里,“快些滚!”   卫景明站起身,“做针线莫要太累着,不时也要歇一歇,我先去了,今晚在县衙混一晚上,明日我再来。”   顾绵绵听见他晚上不回来,连忙帮他收拾了一些洗漱用的东西,又从箱子里找了一身新衣服给他,“明日就穿这个,不要给我丢脸。”   卫景明把东西都抱在怀里,“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挣足脸面。”   正房里忽然传来顾季昌的声音,“绵绵,给我倒些水来。”   顾绵绵欸了一声,卫景明抱着衣裳去正房和顾季昌打招呼,看了一眼端水进来的顾绵绵,。   转天早上,天还没亮,顾绵绵就起来了。   阮氏一大早就来叮嘱她,要穿上新衣裳,戴上新首饰,洗漱打扮后不要再出门,连早饭都是顾岩岭端过来的。   顾绵绵吃过饭后漱干净口,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收拾自己的首饰匣子。她今日穿的一身大红色衣裙,头上是上回过生辰时阮氏给她打的金钗,手腕上一对金镯子。虽说满身金子说出去有些俗气,可顾绵绵颜色好,就算金子再多,也只是多添了一分贵气,丁点也不显得俗。   天已经有些热了,顾绵绵开着窗户,窗台上还有一盆花,花儿开的正艳,仿佛也知道今日是个喜庆的好日子一般。   顾绵绵把这几个月的日子仔细想了想,卫景明一来青城县,似乎就和她有了扯不开的关系。她有了麻烦,他总是悄无声息就帮她解决掉;她遇到危险,他冲在最前面保护她;她做裁缝,他大力支持,还一直在教她许多新的本领,而不是像别的男人那样,希望自己的女人除了漂亮和听话不要再有别的优点。   顾绵绵按了按胸口的那只玉制黑白无常,心里涌出一些喜悦,她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保护她、包容她又体贴她的人。虽然他穷,又无父无母,还是个二百五,但顾绵绵觉得自己能把日子过好。   卯时初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西厢房,打在顾绵绵脸上,把她颊上的那一抹羞意照的一清二楚。   忽然间,大门那里传来了动静,一群人吵吵嚷嚷进了门。一位打扮夸张的媒婆大声笑着进了门,“顾班头,顾太太,哎哟,大喜,大喜呀!”   卫景明今日穿着一身新衣,打扮的光鲜亮丽,从县衙一路走过来,惹来无数的大姑娘小媳妇偷看。和他同行的杨石头恨不得给他脸上抹点灰,一个男人,这么骚/浪做甚!   卫景明从西厢房的缝隙里往内看,正好瞟到一抹红色的袖子。   顾绵绵趴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刚好,顾季昌和阮氏从正房出来了。   顾季昌拄着拐杖,抱拳给杨石头行礼,“卑职见过杨大人。”   杨石头虽然年纪不大,却学六部那些老头子蓄起了胡须,闻言摸了摸不太长的小胡子,“顾班头不必多礼,我今日是媒人,不是县令。”   顾季昌笑着吩咐薛华善,“华善,给杨大人泡茶。”   杨石头到青城县来任职并没有带女眷,平日也从来不和任何妇人打交道,顾季昌才让薛华善泡茶。阮氏立刻明白,自去厨房准备午饭。   顾季昌请杨石头进了正房,杨石头坐了上位,薛华善上茶,众人一起吃茶。   杨石头先说了几句黑衣人案的事情,然后把卫景明夸赞了两句,又道,“我听说顾班头已经允了亲事,今日便替这小子做主来求亲,也赚一坛媒人酒吃。”   顾季昌也不拿乔,“自寿安到青城县,助我良多。虽说他无父无母,家无恒产,但是个好孩子,承蒙杨大人亲自上门来提亲,卑职自然不能拿乔,希望两个孩子以后能和和美美。”   杨石头又摸了摸胡须,“顾班头果真是忠正之辈,不认钱财和门第,只看人品。本官看卫班头年纪虽小,却是个能干之人,令嫒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季昌也笑,“多谢杨大人吉言,卑职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平安康泰。”   卫景明赶紧起身作揖,“岳父您放心,我定会好生当差,让绵绵过上好日子。”   顾季昌挥挥手,“我晓得,你快坐下。”   顾季昌觉得女婿今日要是不说话,看起来真是个体面少年,一开口就破坏形象。   薛华善陪在一边不说话,偶尔看两眼卫景明,大哥今日这一身真好看。也难怪绵绵愿意答应亲事,又能干又好看,谁不喜欢啊。   那边厢,杨石头又开始当家长,“本官也没做过媒人,家中犬子年纪尚小,本官也没操办过亲事,不大懂这中间有哪些规矩。这小子既然就住在你家里的,索性就免了那些虚礼,我让他买了些聘礼,全当给你的孝敬。”   顾季昌客气两句,“你这孩子,手里有了些散钱,好好攒着,怎么这般铺张浪费。”   卫景明刚想开口,又被杨石头截走,“都是他该做的,顾班头受着就是。”   卫景明看明白了,今日杨石头就是他爹,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不需要插嘴。   既然有了“爹”,卫景明就开始扮乖巧,给杨石头和顾季昌倒茶,还要去给阮氏烧火。   薛华善拉住了他,“怎么能让你去,我去。”   薛华善刚出正房门,只见阮老大和孟氏带着两子一女上门了。   孟氏不像往常一般大喊大叫,而是放低了嗓门,直接到了厨房门口,“妹妹,哎呦,我说妹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绵绵好歹叫我一声舅妈,虽说不是亲的,我心里也看重她,她许人家,怎么能不叫我呢。”   阮老大也跟着抱怨,“妹妹也是,你和外甥女关系好,我这个舅舅就算不是亲的,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啊。刚才我正在卖肉呢,听说杨大人和外甥女婿抬了聘礼来提亲。哎呦,我抱起剩下的一条猪腿就来了。外甥女许人家,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条猪腿你收着,多吃点肉,把外甥女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呢。”   孟氏进来后就把顾岩岭从灶下拉了起来,“岩岭,你去和你表哥们玩,我来烧火。才多大的孩子,哪里会烧火。”   自家亲哥亲嫂子,带着一条猪腿上门,阮氏自然不会撵人,“大哥大嫂误会了,我家官人说,只是定亲,他现在腿上又有伤,不好大操大办,我们连我们家老太太和小叔子家里都没叫呢,并不是故意不叫大哥大嫂。”   主要是顾季昌担心老娘在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索性不叫她了,正好也不用叫阮家人。   顾季昌受伤,阮老大夫妇自然知道,但听说他之前丢了班头的差事,还牵连到命案,孟氏再也不肯上门,也不让家里人过来。   谁知卫景明忽然做了班头,还说动县太爷来帮忙提亲。哎呦,孟氏听说后火速拉着一家子过来了,还忍痛带了一条猪腿过来。   阮氏看了看那条猪腿,嚯,这要是拿去卖,得好几钱银子呢,大哥大嫂今日真是破费了。   不过阮氏也没客气,大哥靠着官人,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一条猪腿算什么,给头猪都不亏。   阮老大见妹妹并没赶自己走,又慌着去正房,给县太爷行礼。   杨石头出身市井,并不排斥这些小民,反倒温和地问他一天能卖多少肉,一斤肉多少钱?   阮老大战战兢兢回答问题,杨石头叮嘱他做生意定要诚信,不可缺斤短两。   听到这话,阮老大屁股底下跟长了针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卫景明想笑又不敢笑,顾季昌见大舅哥这副模样,连忙解围,“舅兄,我身上有伤不能动,你跟着华善去帮我招待今日来的同僚们。”   今日县衙里许多衙役们都跟来凑热闹,卫景明索性没有请抬聘礼的人,直接让他们帮忙抬过来,这帮人这会子正聚在两间倒座房里吃茶吃果子呢。   阮老大如蒙大赦,立刻拉着薛华善,“外甥,我不大认识这些差役,去给你打下手吧。”   薛华善笑着带他出来,“阮舅舅客气了,您是长辈,义父不便,合该您招呼才对。”   再说顾绵绵,她本来一个人在西厢房静坐,阮家姑娘一头扎了进来,“表姐,我来啦。”   顾绵绵大喊一声,“快站住!”   可阮大姑娘跑的太快,还是被一根绳子吊了起来,悬挂在半天空,而且,她如果挣扎的厉害,很快会有一波飞针袭来。   顾绵绵眼看不好,立刻对着正房大喊,“卫大哥,你快来!”   卫景明一头冲了进去,抬手飞出一把匕首隔断绳子,眼见阮姑娘要摔到地上,他如鬼影一般快步到了床前,把被子扔了出去,阮姑娘正好摔在被子上。   阮姑娘摔蒙了,立刻大哭起来。   大伙儿听见哭声,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顾季昌一眼就明白,对杨石头解释道,“寿安这孩子胡闹,在小女房里装了许多机关,舅兄家的孩子怕是不知道,一头冲了进去,估摸着是受了惊吓。”   卫景明赶紧出来解释,“大人,岳父,表妹已经无碍了。”   孟氏飞奔而来,把女儿上下摸了摸,“乖乖,你有没有受伤。”   阮姑娘摸了摸脚踝,“娘,我脚脖子疼。”   卫景明笑道,“表妹,以后进你表姐的屋子千万要敲门,不要一头扎进去。这屋里机关重重,你不打招呼就进去,怕是要遭殃。”   孟氏本来想抱怨两句,见到县太爷在,把话噎了回去。这小子现在做了班头,自家的生意以后说不定还要靠他,万不能得罪他。   孟氏轻轻拍了拍女儿,“你也是,进你表姐的屋子,怎么不先敲门,多亏你表姐夫身手好,不然你今日可就遭殃了。来,谢过你表姐夫。”   阮姑娘哭哭啼啼起身,谢过表姐夫。   顾绵绵也出来了,先给杨石头行礼,然后拉过阮姑娘的手,“表妹,跟我进去吧。”   杨石头见到顾绵绵后,心里大吃一惊,都说顾家女是个绝色,没想到这般貌美,这姿色,比起宫里的娘娘们怕是也不差了。   杨石头不好女色,虽然吃惊,只是很温和地点点头,又和顾季昌回了正房。   那些看热闹的衙役又回去吃茶,卫景明在正房待的无趣,也跑去凑热闹。   等吃晌午饭的时候,那些个衙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抓着阮老大灌酒。   阮老大有苦说不出,他一个屠夫,衙门里的差爷们给他敬酒,他不敢不吃啊,一杯接一杯,阮老大都吐了两回了,还在喝。   卫景明伸头看了一眼,该,让你娶个不上道的婆娘,老子的媳妇她也敢打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往后翻~ 第32章 六更   一顿定亲宴席, 吃的热热闹闹。   因着杨石头过来提亲,县衙里三班六房里的人都跑来凑热闹,这是定亲, 也不好随礼,只能买些东西过来,说是给顾小姐添妆。像齐大人和各个班头, 送的礼稍微重一些。一时间, 顾绵绵屋里堆满了布料和首饰。   街坊邻居们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纷纷跑来问今日是不是满门接客?阮氏和薛华善只能一一婉拒,说姑娘出阁时再请诸位高邻。   阮氏本来只预备了三桌酒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只能临时从外头酒楼里叫了席面过来。但茶水果子还是家里预备,阮氏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把个孟氏累的够呛,连阮姑娘也被拉去烧火。   顾绵绵今日不好出门,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直等到所有宾客散去,她才从屋里出来。   卫景明今日都没机会好生和顾绵绵说话, 这会子终于能好好看看她。   顾绵绵身上的衣裙还没换呢, 卫景明想着现在他终于是正经顾家女婿, 大大方方看自己媳妇, 岳父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捶我。   顾绵绵感受到卫景明眼睛里浓烈的爱意, 稍微往一边躲了躲,这个呆子, 我爹还看着呢。   卫景明先是高兴,又是伤感,想到上辈子那些难熬的苦日子, 心里如针扎一样疼痛。   好了,亲事定下了,方家就算想故技重施,我可不是吴远那呆子,有什么花招尽管来吧。   顾季昌见女婿这呆头鹅样,心里好笑,“寿安,你和华善一起,把今日问邻居们借的桌椅板凳都还回去。”   卫景明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好勒,爹放心,一定办妥当。”   天爷,之前还是叫岳父,这怎么一定亲,就变成爹了。   可顾季昌也不能说女婿喊错了,一般女婿都喊岳父,有些为了表示亲近,改口叫爹。   阮氏在一边笑着回道,“官人,咱们又多个儿子呢。”   顾季昌心里叹了口气,看在他无父无母的份上,就原谅他整日嘴上没个把门的了。   那边厢,孟氏在厨房弄了整整一盆剩菜端了出来,“妹妹,姑爷,天热了,你们这菜要赶紧吃了啊,不然就坏了。”   阮老大已经醉的死狗一般,正躺在倒座房里,等会子让他两个儿子把他背回去。   孟氏看着卫景明,讨好一般笑道,“外甥女婿真是少年有为,不光人长的排场,又有本事,我们这些穷亲戚,以后就靠你照应啦。”   卫景明笑看孟氏,“舅妈,要说穷,我才是最穷的一个。这回定亲,我把老本都贴进去了,往后只能靠着岳父家吃软饭,还要指望舅舅舅妈照应呢。”   孟氏立刻吹牛皮,“外甥女婿放心,但凡是我这做舅妈的有的,你只管开口,我定不会小气。”   卫景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舅妈真豪气,我就喜欢舅妈这样的,等我遇到难处,一定去找舅妈。”   阮氏在一边心里嘀咕,这两个人居然能说到一起去?顾绵绵心里想的却不一样,卫大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孟氏很高兴和新一任班头搭上了关系,端着一盆剩菜,高高兴兴地让两个儿子把家里死鬼男人扛回家。   等阮家人一走,顾家人忙忙碌碌把家里收拾干净后,天就黑了。   顾绵绵换上了普通衣裳,在厨房里热剩菜剩饭,卫景明给他烧火。往常薛华善还会过来凑凑热闹,今日他宁肯在屋里躺着也不愿意来厨房。   顾绵绵抱怨卫景明,“买那么多聘礼做甚,是不是把手里都花空了?”   卫景明听见她这一副当家女主人的口气,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之前都说你亲事艰难,我好不容易求上了亲,自然要办一份体体面面的聘礼。就是前头那些繁文缛节都省了,你别介意。等咱们成亲时,我再给你办热闹些。”   顾绵绵故意把锅铲炒的刺啦刺啦响,来遮掩自己的羞意,“说那些做什么。”   中途,顾绵绵趁着锅里煮汤的空挡,走到灶门下,轻声道,“伸出手来。”   卫景明赶紧丢下火钳伸出两只手,顾绵绵从袖子里掏出两块银锭,一个五两的,一个二两的,分别塞进卫景明手里,“快收起来,你现在是班头了,不能因为手里不宽裕,办事不体面。”   卫景明看着那两锭银子,半天没说话,顾绵绵试探性地问,“卫大哥,你可是和外头那些蠢人一样,不肯花女人钱?”   卫景明抬起头,顾绵绵看到他眼里有些水光,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快收起来,别让我爹看见。”   说完,她掏出帕子,给他擦擦眼睛,“烧火时头别往灶门里靠太近,不然熏着眼睛。”   卫景明特别想放弃什么狗屁的大男人尊严,扑进绵绵怀里痛哭一场,虽然她没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还是这样体贴自己。他吸了吸鼻子,“我才不学那些蠢人呢,他们哪里是不肯花女人钱,想的不得了,就是不肯承认罢了。”   顾绵绵顿时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盖在银子上,“这帕子给你用,以后别用袖子擦脸了。”   卫景明咧嘴笑,他有时候在外头跑来跑去,出汗多了就直接用袖子抹,“绵绵,你对我真好。”   顾绵绵嗔怪道,“快别腻歪人,好好烧火。”   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你侬我侬,外头顾岩岭探头探脑。   顾绵绵忙问,“岩岭,你有什么事?”   顾岩岭进来坐在卫景明身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夫!”   卫景明高兴的抱着顾岩岭就亲了一口,上辈子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声姐夫,这次他不用进宫做太监了,成了顾家真正的女婿。   顾岩岭立刻开始提要求,“姐夫,你明日送我上学好不好?”   顾绵绵想笑,小娃儿之间总是攀比,这个说我爹多厉害,那个说我大哥多厉害,顾岩岭现在得了个厉害的姐夫,自然要去炫耀一番。   卫景明哈哈笑,“好,明日我送你上学。”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一家子还如往常一样团团围坐,但气氛却有了些变化。   卫景明现在真正是自家的孩子,顾季昌也就不和他客气,“寿安,你明日就和杨大人打招呼,赶紧去府城把黑衣人案子交接了。”   卫景明放下筷子,看着顾季昌,认真道,“爹,我想带绵绵一起去。”   顾季昌吃惊,“你去办差,带她做甚?”   卫景明看了一眼家中的人,先摸了摸顾岩岭的头,“岩岭,家里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管人家给你什么,都不能透漏一句,不然以后我们说什么都会瞒着你。”   顾岩岭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事,“姐夫放心,出你口入我耳,定然不会透漏一个字。”   卫景明继续道,“爹,我带绵绵去,就是想告诉我们那位于大人,绵绵现在是我的妻,让他们早些死心吧。再者,我不在家里,怕他们再来作乱,索性我把绵绵带走,他们只会盯着我,不会来家里。”   顾岩岭在一边打岔,“姐夫,万一那什么于大人抓了咱爹威胁你怎么办?”小鬼头聪明的很,原来是我爹,现在是咱爹。   卫景明微微一笑,“岩岭放心,他要是抓咱爹,我就抓他爹!他抓我媳妇,难道我还去抓他媳妇不成?只能把你姐姐带走了。”   顾岩岭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顾季昌也被逗笑了,“那你就带着绵绵去吧,就说去府城采买一些东西,以后成亲的时候用。”   顾绵绵听他嘴里没个正经,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卫景明的脸扭了一下,瞬间恢复正常,给顾绵绵夹了一筷子菜,“绵绵你吃,到时候你就穿一身男孩子的衣服跟我一起去。”   顾绵绵嗯了一声,问阮氏,“二娘,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阮氏笑着摇头,“我不要什么,要是有好茶叶,给你爹买一些。”   顾岩岭立刻举手,“姐姐,给我买些好玩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说话,很快又到了第二天。   卫景明向杨石头辞行,杨石头立刻批准,拨了两个人给他,把青城县结案的公文和一些证据交给他,让他亲自去交给管邢狱的吴通判。   卫景明打道回家,快班的事情又落到了郭捕头手里。   回家的时候,卫景明拐了个弯去看望正在卖肉的阮老大。   阮老大看见卫景明,喜的立刻上来迎接,“外甥女婿来了,哎呦,今日不当值吗?可有空,到我家里坐坐,咱们爷儿两个喝两盅。”   卫景明笑着看了看他的肉铺子,“舅舅啊,今日杨大人又问我,市井之间的小商小贩的税是如何交的,你们卖肉的屠户,可曾缺斤少两。”   阮老大连忙赔笑,“再没有的事,外甥女婿只管放心。”   卫景明忽然板起脸,“我叫你一声舅舅不假,但公是公私是私,现在我做了班头,我的规矩和别人不一样。我不要你们这些小商贩一文钱,但你们也要老老实实做生意。你是我舅舅,要带头才行,切莫干那些坑人的勾当,让我知道了,舅舅就晓得我这个人翻脸是什么样子了。”   阮老大赔笑说了半天的好话,卫景明复又笑了,“那舅舅先忙,我回去了。”   阮老大切下一块肉要给卫景明,卫景明没要,直接回家了。   等卫景明一走,有人来买肉,阮老大老毛病又犯了,以次充好,买主不答应,“我说阮屠户,卫班头才刚提点你呢,你又用这下等肉当上等肉卖给我?”   阮老大眼睛一瞪,“那是我外甥女婿,我自家人说说话,关你屁事。”   买主也不是个怂货,“卫班头最是公道,从他来了青城县,翻了多少案子,给多少人洗清冤名。你一个假舅舅,在这里充什么老大!”   两个人吵了半天,阮老大最终不得不规矩办事。卫景明临走时安排快班里的人,每天好好给我查一查缺斤短两和坑蒙拐骗的事情,阮老大不知道,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卫景明带上顾绵绵,两个人各收拾了两件衣裳,即刻往府城出发。临行前,卫景明让顾季昌带着阮氏母子搬进西厢房,那里面有机关,贼人来了可以抵挡一时。   小夫妻和两个衙役一起出发,两天的功夫,一群人到了府城衙门。   卫景明按照流程,把公文交给了通判大人。这等大案,吴通判自然要亲自过问,而且还要上报于知府。   因是出公差,府城衙门里管饭,还管住处,但那住宿条件实在是差,卫景明准备带着顾绵绵出去找客栈住。   四人在府城衙门吃了顿简单的饭,然后静静等候回复。   很快,于知府传卫景明去回话。   顾绵绵拉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卫景明拍拍他的手背,叮嘱两个衙役,“帮我照看一些。”   二人知道这是卫班头的媳妇,连连点头让他放心。   卫景明辞别众人,独自去见于知府。   于知府年过四旬,外表看起来是个温文儒雅的文士,两榜进士出身,官声很不错。   卫景明到了知府大人跟前,肯定得先行礼,“卑职见过于大人。”   于知府支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屋里写字,闻言并未抬头,“听说你有些本事?”   卫景明抬起头,知道于知府这是开门见山不准备藏着掖着了,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和你装相了。   卫景明没得到首肯就自己爬了起来,谁他/娘愿意给你个伪君子行礼啊,“大人客气了,卑职只是拳脚功夫比旁人略好些。”   于知府放下笔,睁眼看卫景明,大吃一惊,一个小小的衙役,如何这般出彩,功夫就不说了,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豪门子弟。   于知府摸了摸胡须,“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莫要阻拦本官的事情。”顾家女是个绝色,他定然要把她送进宫里去,他和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皇帝眼见着不行了,等太子上位,宫里没有一个自家女子,方家现在又没有兵权,岂不是凋零的更快?   卫景明哼了一声,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好叫大人您知道,我前儿才和顾家女定亲,您让方侯爷早些死心吧。顾家女是我媳妇,他敢抢我媳妇,我剥了他的皮。一个没了兵权的落魄侯爷,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敢抢夺民女,你们胆子可真不小。”   于知府心里大惊,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把这中间的关窍摸得一清二楚?   于知府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敢问阁下是何人?于某有眼不识泰山,倒是不曾见过。”   卫景明笑眯眯的,“于大人放心,我就是小小的衙役班头,没有什么大来历。”   于知府觉得他在蒙自己,又有些吃不准,只能先试探,“卫公子有何需求尽管提,凡是本官能做到的,定然毫不保留。”   卫景明忽然哈哈大笑,“于大人,我要方侯爷私卖军火的证据,你会给我吗?”   于知府立刻大喝,“竖子住口!”   方家原是大魏朝第一世家,因皇家猜疑才落得这个下场,后来复爵后,方侯爷手里还有些人脉,干起了私卖军火的勾当,别人不知道,卫景明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上辈子卫景明就是以这个理由抄了方侯爷的家。   这个无名小子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锦衣卫的暗探?难道陛下已经知道了?转瞬,于知府又安慰自己,陛下不至于知道,不然岂能等到现在。这条线上的人多的很呢,自己算是不起眼的一个。   但他心里还是打起了鼓,他能好好做个清官,还不是因为方侯爷给了他足够的银子。手里有钱,他何苦还去贪。   卫景明端起桌上的茶水闻了闻,然后一口喝完,“于大人,卑职今日就是来交接黑衣人案的。啧啧,这些黑衣人身手正好,打死他们我都有些不忍心。可这些贼子居然敢抢我媳妇,下次再敢去青城县,我非把他们碎尸万段。”   说完,他恨恨地把茶盏放在桌子上,那小茶盏整个没入桌面,而桌面却没有一丝裂纹。   于知府心里惊骇,仍旧面不改色,“既然阁下无诚意,本官也就不勉强了。顾小姐是我家的亲戚,论起来,她还得叫我一声表姨夫呢。不管她现在怎么样,回头我接她来住一阵子。”   卫景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于大人,“我说于大人,你别是在说梦话吧,这样说来,我也得叫你一声表姨夫?”   于知府一甩袖子,“阁下何必装疯卖傻。”   卫景明哈哈笑,“不和于大人开玩笑了,实不相瞒,卑职这次就是带着媳妇一起来的,我们要买些好东西,拿回去成亲的时候用。”   于知府急了,成了亲还怎么送进宫,“卫公子,何必为了个女人这样执拗。”   卫景明拍拍鞋面上的灰,“我说于大人,你才四十岁就做到了知府,凭你的资历,再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能去六部,何必蹚方家的浑水。”   于知府收了方侯爷那么多钱,方侯爷只是让他把外甥女悄悄接进京城,还给了他那么多人手,于知府满口答应,谁知遇到卫景明这个硬茬子。   卫景明拍拍手,“好了,案子交接完了,卑职告退。”   说完,他大大方方地走了。   于知府看了看没入桌面的小茶盏,心里又忧愁起来。   卫景明交接过了案件,自己带着顾绵绵出去找地方去,让两个衙役住在府城衙门里,有免费的吃住,不要白不要。   杨石头给了他十两银子,宽裕的很,卫景明假公济私一回,在外头客栈花公款定了一间房。   等进了屋,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怎么不要两间房呢?”   卫景明低声在她耳边道,“今日姓于的一点不遮掩跟我说话,我怕他来捣乱。你放心,我等会打地铺睡,你只管好生睡觉,不用担心。”   顾绵绵知道卫景明虽然经常胡说八道,本质还是个正人君子,这两天在路上,他并没有趁机占自己便宜。她把怀里的包袱抱放下,“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去买些东西吧。”   小夫妻两个一起出了门,卫景明本看了一眼顾绵绵,“绵绵,你装男孩子还怪像的。”   顾绵绵拍他马屁,“卫大哥你长得俊俏,我装男孩子站在你身边就不起眼了。”   卫景哈哈笑,毫不客气道,“这倒是。”   要是顾绵绵单独一个人穿男孩子衣裳,容易被戳穿,哪有男孩子这么漂亮的。可旁边站了个卫景明,他可是实打实的男孩子。   顾绵绵心情好,拉拉他的袖子,“卫大哥,咱们快走吧。”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教她怎么走路更有气势。   到了街上,顾绵绵先买了一斤好茶叶,又按照阮氏的吩咐,买了几匹青城县没有的料子,还给顾岩岭买了一些小玩意。一个时辰过后,两个人手里都提的满满当当。   回到客栈后,二人一推开客房门,忽然发现屋里坐了几个人。一位中年美妇人,外加一群丫头婆子。   顾绵绵愣住了,“卫大哥,咱们走错了?”   卫景明冷笑,“没走错,怕是来的说客。”   屋里妇人仿佛没听见卫景明的话,起身走了过来,拉住顾绵绵的手就开始哭,“像,真像,你和我表姐长得太像了。”   顾绵绵抽回手,“这位太太,您可是走错了地方?”   于夫人擦了擦眼泪,“好孩子,我是你表姨母,我娘和你亲外祖母是嫡嫡亲的姐妹,我小时候经常和你生母一起玩耍。”   卫景明在一边插话,“绵绵,这是知府夫人。”   顾绵绵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按照规矩行个礼,“民女见过于夫人。”   于夫人赶紧拉起她,“咱们至亲骨肉,说这些做什么。”   顾绵绵嗤笑一声,“不知于夫人来有何贵干?”   于夫人看了一眼卫景明,卫景明看向顾绵绵。   顾绵绵忖度片刻,“卫大哥,你到楼下坐一会子,我和于夫人说几句话。”   卫景明点头,“有事喊一声就好。”   等卫景明一走,于夫人把顾绵绵拉进屋子一起坐下,眼中含泪看向顾绵绵,“你生母十分想念你。”   顾绵绵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夫人,“我生母已去世十二年了。”   于夫人被噎了一口,半晌后叹口气,“她当年也是无奈,并不是想故意抛弃你。”   顾绵绵强忍住心里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道,“多谢于夫人关心,我只是青城县一个衙役的女儿,当不得您亲自上门探望。我已经许人了,夫婿就是刚才那位少年郎。我们两个情意好,很快就要成亲。至于您说的生母的话,若是您能见到她,请代为转告一句话,让她保重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莫要再管什么家族荣耀,她为了家族已经牺牲良多,可谁又在意她呢,她谁都不欠。我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现在一切都好,请她不要惦记我。”   于夫人知道,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说一些气话,“好孩子,你能说出这些话,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我今日与你实话实说,你舅舅想把你送进宫。陛下身子一天比一天差,现在陛下还肯敬重贵妃娘娘,等将来太子登基,你生母无子无女,必定要受苦难。若是,若是你能进宫,我们几家一起使力,定然能给你个高位,岂不是两厢都好。”   顾绵绵再也忍不住怒气,对着于夫人发作起来,“是啊,我生母得到了照顾,你们有了裙带关系,所有人都好,我呢?我图什么?我难道生来就该卖身给你们谋好处的?一个个满口虚情假意,内里龌龊的算盘打的比谁都响。我娘被你们卖了,现在还要来卖我。那什么狗屁舅舅若是想我,怎们这么多年都没来寻我?是不是现在发现我这张脸还有几分姿色,就来充长辈了?我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   于夫人连忙劝道,“好孩子,莫要生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般好颜色,那小衙役岂能护得住你?再说了,你总要为你爹和你兄弟想想?”   顾绵绵忽然笑了,“多谢于夫人关心,卫大哥说过了,要是那些歹人赶去捉我爹和我兄弟,他就去捉那些歹人的爹和兄弟。说起功夫,不是我吹牛,卫大哥还没遇到过对手呢。上次那些黑衣人,卫大哥像切菜瓜一样,一刀一个都砍死了!于夫人您知道吗,人的头被砍掉时,脖子里的血能喷一人多高,啧啧啧,喷到地上还是热的呢!”   我的天哪,于夫人带来的丫头婆子们吓的连连尖叫起来,于夫人也吓得花容失色,白着一张脸道,“好孩子,你快别说了。”   顾绵绵捂嘴笑,“于夫人,您大概不知道我平日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我啊,就是个裁缝。”说完,顾绵绵把自己缝死人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吓得一个小丫鬟直接坐到了地上。   于夫人不愧是四品诰命,渐渐淡定下来,“好孩子,你受苦了,姑娘家家的却要干这营生。你想想,要是进宫了,就是千尊万贵的娘娘,穿金戴银吃穿不愁,何必再去市井干这些不体面的事情。”   顾绵绵自己倒了杯茶喝,“于夫人,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多体面的事情。你靠男人靠习惯了,不知道这女人自己当家的好处。你看,于大人吩咐一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来和我这个刺儿头打交道。我不一样,只要我不愿意,卫大哥从来不勉强我,他也不敢。”   于夫人心里叫苦,顶漂亮的一个姑娘,脾气怎么这么臭,又难说话,“我的好姑娘,你跟着一个衙役,能有什么出息。做诰命夫人不好?你看我,只是知府夫人呢,这满禹州府,谁敢不敬我?出门前呼后拥,金奴银婢地使着,这才是我们女人家该追求的东西呢。”   顾绵绵哼一声,“于夫人,我好话说尽,你还是这么糊涂,我也没办法了。想让我进宫,那是万万不能的。你们要是实在逼得狠,我就把这张脸划烂了,我就不信,那些色鬼喜欢一张烂脸。”   于夫人心里知道,今日之行注定不会有结果,也不再勉强,“好孩子,我不是来逼你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本来想请你去我家里住,又怕你住不习惯。”   说完,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婆子,婆子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出来,于夫人接过银票塞进顾绵绵手里,“既然来了府城,多买些喜欢的东西回去。”   顾绵绵看都没看,赶紧塞了回去,“无功不受禄,于夫人太客气了。”   于夫人又推了回来,“这是我做表姨母的一点心意。”   顾绵绵又推了回去,“我不能要,拿人手短,我收了您的钱,要是下回您还来劝我进宫,我如何能硬气地回绝。”   话音一落,顾绵绵立刻起身打开了门,“夫人,这里人来人往,您身份高贵,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请您早些回去吧。”   顾绵绵这样下逐客令,于夫人自然不好再留,带着一干丫头婆子走了。   她刚一走,卫景明就进了屋。   顾绵绵忍不住抱怨,“卫大哥,这些人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贵妃娘娘以后成了太妃,该怎么过日子不还是怎么过日子,无非就是给她磕头的人少了两个。非把我送进去做什么?难道我进去就能得宠,宫里什么时候缺过美人了。”   卫景明小声道,“你不知道,这方家私卖军火,陛下现在还在,许多人都从中间伸了手,方家自然能屹然不倒。等太子上位,万一这事儿被扯出来,方家到时候一无兵权二无靠山,第一个要被推出来挨刀。所以他们着急了,想把你送进去。你是方侯爷嫡亲的外甥女,就算你心不甘情不愿,有了这份血缘关系,只要你得宠有子嗣,方家的爵位至少还能保两代。”   顾绵绵对着地面呸了一声,“他们卖军火挣大钱,又没分我一个大子儿,我凭啥去给他们擦屁股?”   卫景明给她顺顺后背,“莫生气,有我在呢,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顾绵绵气哼哼的,被人当成算计的筹码,她心里十分不痛快,也顾不得害羞了,“卫大哥,咱们回去就成亲吧,我看我那个无耻的舅舅敢不敢再想着把我送进宫里去。”   卫景明坐到她身边,“以我对方侯爷的了解,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军火之事,关系到方家生死存亡,要不然他何至于派这么多好手来抢你回去。”   那头,于夫人也气哼哼地回了家,直接去了于大人的书房。   于大人亲自给她斟茶,“夫人,如何了?”   于夫人喝了口茶,“老爷,这丫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难缠的很。”   于大人笑,“夫人莫要生气,侯爷托咱们办事,咱们尽力了,也不能怪我们。”   于夫人看向于大人,“老爷的意思是?”   于大人慢腾腾道,“夫人,方家怕那些权贵推他出来挡刀,就想打裙带关系的主意,但谁也没想到那姓卫的小子这么难缠。你是不知道,他那一身功夫,神鬼莫测,且他身上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我们要是来硬的,就怕倒霉的先是我们。既然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如实告诉方侯爷吧。”   于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尽力了,表哥也不能怪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到这里啦,多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今天好评发红包哟,欢迎亲们留爪印~   感谢在2021-03-20 21:00:03~2021-03-22 14:5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撒花撒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说来历整治绿茶   客栈中, 顾绵绵和卫景明正在吃夜饭,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顾绵绵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饭食是店小二送来的, 普通的米粥和小菜,还配了两块饼。   卫景明把小菜夹给顾绵绵,“跑了一天了, 多吃点。”   顾绵绵把饼都给他, “卫大哥,你们习武之人,多吃点扎实的,我有稀饭就够了。”   卫景明笑, “你看你,瘦精精的, 也要多吃点。”说完,他瞄了一眼顾绵绵纤细的腰肢。   顾绵绵红着脸骂他,“快吃饭,不要乱看。”   卫景明低头嘿嘿笑。   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子里,总是有些不方便。顾绵绵洗漱之时, 卫景明只能守在门外, 假装看大堂里的人来人往。等他洗漱时, 顾绵绵也端了杯茶站在二楼走廊上假装品茗。   店小二心里嘀咕, 这哥儿俩真有意思, 轮着到门口看人头。嗐,长得俊俏的人可能想法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吧。   等顾绵绵再次进屋时, 卫景明都已经打好了地铺。   顾绵绵看着那薄薄的地铺,心里有些不忍,“卫大哥, 我们再定一间屋子吧,睡地铺伤身体。”   卫景明一脸正气,“绵绵,我这是用的公款,订一间屋子就罢了,订两间,旁人会说闲话的。”   顾绵绵想说我有钱钱,又觉得自己有些刻意。   卫景明拉起她的手,把她签到凳子上坐下,“我怕那姓于的又派人来捣乱,万一我去了隔壁,晚上睡得太死,你这边有动静我都不知道。你放心吧,我晚上睡觉老实的很,不会骚扰你的。”   顾绵绵顺着他的话题,“嗯,既然姓于的可能来捣乱,卫大哥你把衣裳穿好,要是来了贼人咱们打不过,跑起来也方便。”   卫景明吃吃笑了起来,“好,我穿的好着呢,你看我,从头捂到脚。”   顾绵绵仔细看了一眼,卫景明穿着一身里衣,衣襟松垮垮的,透过领子似乎还能看到里面优美的线条。   她赶紧扭开脸,“你快把衣裳穿好。”   卫景明笑得像只小狐狸,凑到她耳朵根旁边低声问道 ,“绵绵,你想看吗?”   顾绵绵立刻红着脸呸了一口,“你再胡说八道,给我滚出去!”   卫景明哈哈笑了起来,摸了摸她已经吹干的头发,“别生气,我逗你玩的。你头发干了,我给你绑起来吧。”   说完,他两只手灵巧地抓过她一把头发,拿过旁边的发带,给她松松地绑起来,“今天你也跑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咱们就回家。”   顾绵绵嗯了一声,等绑好了头发,她赶紧爬上了床,还放下了帐子。   卫景明笑着躺在了床前的地铺上,两个人隔着帐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很快,顾绵绵就睡着了。   等到了半夜,顾绵绵忽然醒了。她晚上喝了一碗粥,想起夜。   可是,屋里还有个男人,她要怎么办?   顾绵绵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多订一间屋子,但她没办法等到明天早上,会死人的。   她静悄悄坐起来,轻轻撩开帘子,借着外面的月光一看,卫景明正睡得香呢。   顾绵绵记得马桶在墙角那里,嗯,听说少年人睡觉雷打不动,只要我不弄出声音,他应该不会醒。   顾绵绵轻手轻脚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光着脚想往墙角那边去。可卫景明正好睡在她床前,她得从他身上跨过去!   顾绵绵提起裤脚,伸出一只脚正想跨过去,忽然,卫景明转了个身,从背对着床到面对着床。   顾绵绵吓得赶紧缩回了脚,谁知卫景明翻个身之后,以一种狂放不羁的姿势又睡着了。   顾绵绵再次抬腿,轻轻跨了过去。她的脚步真的非常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等到了墙角,顾绵绵又有些犹豫,这里一点遮掩都没有,万一他忽然醒了,会不会看到?   可是,生理上的极限迫使顾绵绵不能再多想了,她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动静解决了问题。   黑夜中,卫景明的呼吸声仍旧均匀缓慢,可他的眼睛却是睁开的。从顾绵绵坐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卫景明就醒了。   他本来想问她要干啥,见她蹑手蹑脚,忽然就明白了,还故意把脸转过来对着床,就是为了减少顾绵绵的尴尬。   卫景明心里好笑,傻丫头,上辈子她病重,他贴身伺候,什么没见过。不过绵绵现在还是个小姑娘,肯定害羞,我且假装睡死了。   等顾绵绵好不容易爬上了床,卫景明又翻了个身。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   第二天早起,卫景明毫不变色拎着马桶出去交给客栈的伙计。顾绵绵正在收拾东西呢,悄悄红了红脸。半夜卫景明起夜动静那么大,顾绵绵怎么可能听不见。不过这样也好,他自己起来过,就发现不了我半夜起来过。   顾绵绵像打了胜仗一样高兴,卫景明立在门框上,笑看自己的小媳妇那得逞的表情。   等吃过了早饭,卫景明去府城衙门带走那两个衙役,众人一起回青城县。两天后,刚进入青城县,卫景明把顾绵绵打发回家,自己先去衙门向杨石头回话。   杨石头见他脚步轻快,心里有了谱,等卫景明行过礼,他放下手里的笔问道,“都办妥了?”   卫景明笑着回道,“妥了,知府大人还让我转告您,此次青城县破了黑衣人案,有功有过。功劳就不提了,以后还要在治匪这上面多下些力气。”   杨石头心里有数,于知府就算知道什么,这也是不打算追究了,“你辛苦了,回去歇一日,明日再来吧。”   卫景明辞别杨石头,往家里而去。他心里知道,杨石头算是和自己达成了协议。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这要换做张大人那个糊涂蛋,肯定还在抓瞎呢。   才一到家门,顾季昌就喊他,“寿安,进来说话。”   卫景明喜滋滋叫了一声爹。   顾季昌已经习惯了他的叫法,“坐下说话。”   卫景明坐下后,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经历说个遍,顾季昌有些吃惊,“方家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卫景明点头,“爹,什么定远侯,在小地方还能唬人,京城实权人家都知道,方家已经大不如前,家中子弟没有人身居高位,要不是有个贵妃娘娘在撑着,怕是早就被踢出顶层权贵圈子了。陛下敬重贵妃娘娘,方侯爷才想趁着陛下还在,把绵绵塞进东宫,这样方家的富贵才能持久。”   顾季昌心里十分生气,对方侯爷的霸道作风很是不齿,“我辛辛苦苦养的女儿,拿去给他谋富贵?”   卫景明连忙劝,“爹,您别生气,我在于知府面前也没遮掩,把方家私卖军火的事情抖搂出来。据我观察,于知府并不想和我们鱼死网破。我说句难听的话,他没必要为了方家跟我往死里斗。”   顾季昌想到女婿把小茶盏轻轻按进桌子里面,咽了一口口水,“寿安啊,你现在是我女婿了,你还不能把你的来历好好跟我说说吗?”   正好,顾绵绵路过门口,赶紧走了进来,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卫大哥,我也想知道呢。”   卫景明挠挠头,“爹,绵绵,我是玄清子的徒孙。”   顾季昌想了想,忽然大声道,“可是仁帝年间的国师玄清子大师?”   卫景明点头,“玄清子是我师祖,他一辈子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姓郭,二徒弟姓李,我是大徒弟的弟子。师祖早已仙逝多年,师傅也云游天下去了。我一般不打师门的旗号,怕给师傅师祖脸上抹黑。”   玄清子两个徒弟,大徒弟郭鬼影轻功天下一绝,二徒弟鬼手李擅长机关暗器和奇门遁甲之类。卫景明上辈子师从鬼手李,不光学会了机关暗器,还通过师门的藏书学到了郭鬼影的轻功,连玄清子没有传下来的内家功夫也学到个七七八八。鬼手李当年曾感叹,他收的这个徒弟,真正是继承了玄清子的全部衣钵。   卫景明其实是玄清子二徒弟鬼手李的徒弟,但世人都知道,玄清子两个徒弟,郭鬼影一直云游天下去向不定,鬼手李因为一直效劳皇家,不好出京,总是待在京城。卫景明是重生的,郭鬼影生死难测,当他的徒弟不至于被人怀疑,要是说自己是鬼手李的徒弟,去了京城就露馅。   师伯对不起,我冒充您的徒弟了。   顾季昌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你个贼小子,这么厉害的师门,何至于藏着掖着。我说你怎么这般厉害,原来是玄清子大师的后辈。”顾季昌已经不想再去追问女婿为何来青城县,若是郭鬼影的徒弟,来去无踪迹,到青城县想来也是一时兴起,谁知道遇到了自家女儿,就在这里扎根了。   顾季昌越想越高兴,合该两个孩子有缘分。他也是习武之人,现在听说女婿出身这么高贵,高兴的见牙不见眼,“绵绵,准备好酒,我和寿安晚上喝两盅。等我的腿彻底好了,寿安你也多传授我一些功夫,不能光教华善。”   卫景明开玩笑,“爹,您是长辈,我哪里敢教您。”   顾季昌笑,“咱们论功夫时,不分岳丈和女婿。”   顾绵绵虽然不知道什么玄清子,但是能做国师的人,必定是特别厉害,心里也与有荣焉,没想到我捡到个这么厉害的夫婿,不光长的好看,还是国师的徒孙。   顾季昌这下彻底放下心来,如果是玄清子大师的徒孙,小小年纪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就能说得过去了,亏我之前还怀疑他是哪里来的贼人。   当天晚上,爷儿三个一起喝酒,顾绵绵和阮氏说府城里的见闻,一家子好不热闹。   卫景明第二天又回去当差,顾绵绵在家里收拾满最近收到的礼物。   阮氏带着顾绵绵把那些料子都整理一遍,“绵绵啊,你的嫁妆也该备起来了。你爹说了,这些料子都给你当陪嫁。我再给你买几套首饰,做几床被子。既然你们还愿意住在家里,就不给你打太多家具,多给你些陪嫁银子。”   顾绵绵忙道,“二娘,爹现在没了差事,家里少了进项,我和卫大哥都有差事,家里的都留着吧,不要给我了。”   阮氏笑道,“你不知道,你爹的班头给了寿安,但他一个月二两银子的钱还在呢。前儿县衙里发立夏的份礼,杨大人不光给了寿安的,连你爹那份也没少。”   顾绵绵看着阮氏温和的笑脸,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我的生母当年是不是也是这般温柔地照顾我和爹,用心打理家里的一日三餐。   唉,顾绵绵心里叹了口气,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为了给方家挣荣誉,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阮氏对于方家和于家那些事儿知道的不多,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母女两个一直在家里说一些细碎的家常话。   当天下午,顾季昌刚出门去遛弯,门口忽然传来孟氏的大嗓门,“妹妹,妹妹啊。”   阮氏立刻皱起了眉头。   顾绵绵吃惊,“二娘,舅舅家里发生了何事?”   阮氏没脸说出口,“无事,你舅妈就是这样,丁点大的事情就喜欢叫唤,我去看看,你就在屋里别出去。”   顾绵绵听话地点点头,等阮氏出了门,她躲在窗台边偷听。   孟氏拉着阮氏的手就哭诉,“妹妹,不是我来叨扰你的清净日子,你不知道,自从姑爷在家养伤以来,你大哥在街上总是被人欺负,妹妹,你就这一个大哥,你不能不管啊。”   阮氏板着脸问,“大嫂,大哥是不是又缺斤短两了?”   孟氏哪里肯承认,“再没有的事,不过是卖肉的时候肥的少给了一点,那些人就来闹。一头猪能有多少肥肉呢,总不能人人都全部买肥肉吧。”寻常百姓难得吃肉,自然喜欢肥肉,有油水啊。   孟氏旁边的阮姑娘探头探脑的,“姑妈,表姐和表姐夫回来了?”   阮氏倒没多想,“你表姐在屋里呢,你去吧。”   阮姑娘瑟缩了一下,顾绵绵从屋里出来了,“舅妈和表妹来了,表妹,到屋里来吧。别怕,跟着我走就是。”   阮姑娘欢喜起来,跟着顾绵绵进了西厢房。   等看到顾绵绵一堆陪嫁的布料,羡慕的不得了,“表姐,你真有福气,陪嫁这么多,表姐夫还那么好。”   提起表姐夫,阮姑娘立刻红起了小脸。表姐夫真英俊,又体贴人,那天要不是表姐夫,她就要遭大罪了。   顾绵绵眯起了眼睛,那是我男人,你红脸做什么?   转瞬她又释然,卫大哥长相俊俏,年纪轻轻就做了班头,这些小姑娘见到了迈不开腿也是正常。哼,你想也没用,那是我男人。   顾绵绵假装没看见阮姑娘的红脸,一边聊天一边套她的话。   原来阮老大近来颇是不顺利,头先顾季昌做班头,他霸占一条街,大伙儿也都习惯了。现在卫景明可不惯着他,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他习惯了靠缺斤短两和以次充好挣大钱,忽然间让他老老实实做生意,他如同被捆住了手脚,十分不习惯。   正好,阮姑娘那日被卫景明救了一次,一颗芳心忽然落在了顾家。孟氏见到女儿这模样,顿时起了心思。要是女儿能嫁给姓卫的小子,自己家里还愁什么。   阮老大刚开始不答应,中间连着阮氏呢。可经不住孟氏的劝,那外甥女是假的,这么好的少年郎,要是能做自家女婿,别说是假外甥女,亲外甥女又能怎么样呢。   孟氏也不去戳破女儿,今日上门哭诉,故意带着女儿。谁知阮姑娘是个夯货,一来就漏了马脚。   听见顾绵绵说的高兴,阮姑娘心里又失落起来。表姐长得这么好看,表姐夫肯定喜欢她喜欢的紧。可是一想到表姐夫像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救了自己,阮姑娘一颗芳心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顾绵绵心里清楚,小姑娘家家见到漂亮少年郎难免心动,只要不像张姑娘那样起了歪心思,她也不准备戳破。   孟氏母女两个一直在家里不走,直等到卫景明回来。   卫景明一条腿才跨进门槛,孟氏就迎了过来一顿夸赞,“外甥女婿真是好人才,年纪轻轻这么能干,妹妹呀,我真是羡慕死你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婿。我说外甥女婿呀,你舅舅的肉铺摊子,可需要你多照应呀。”   顾绵绵给卫景明端了杯茶,他咕嘟咕嘟一口喝完,看到顾绵绵悄悄给他使的眼色,卫景明心里门儿清,“我说舅妈,当日你不是说我遇到困难了就找你?我这快要成亲了,总得买房屋置办田地,舅妈你有钱没有啊,借我一百两银子吧。”   孟氏仿佛被吓到了,“天爷,外甥女婿你可真敢开口,我就算去偷,也偷不来一百两银子啊。”   卫景明冷笑一声,“哪里需要去偷,舅妈,你当日不是收了李家十两银子?这么多年,舅舅一个人霸占一条街,强买强卖缺斤短两,你们这都是借着我丈人的脸面换来的,不该分我们一些?”   孟氏立刻叫唤起来,“哎呦,外甥女婿啊,我哪里敢收李家的银子啊,强买强卖的事儿我们更不敢做,小本营生,一天挣不了几个大钱,哪里能有一百两银子哟。”   卫景明哼一声,“可是李家说给了你银子,李家大少爷亲自告诉我的。”   孟氏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后讪讪笑道,“外甥女婿,再没有的事,李家大郎人疯疯癫癫的,说话做不得数。”   顾绵绵在一边插嘴,“舅妈,李家大郎既然疯疯癫癫,你为何当日要把我说给他?还把我祖母叫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忙,我也没来得及问舅妈,我到底哪里得罪舅妈了,你要这样坑害我,不是让我去给老头子做妾,就是让我嫁给傻子。”   孟氏继续讪讪笑,伸出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都怪我有眼无珠,你看,你是个好命的丫头,我再怎么捣乱,你还是找了个好夫婿不是,看在你二娘的份上,就原谅我的不是吧。”   顾绵绵寒起脸,“舅妈,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要把李家的银子还回去!”   孟氏犹豫起来,期期艾艾道,“妹妹,外甥女,你们看,这说媒说媒,不管成不成,男方家给些跑腿费也是应该的。李员外是个讲究人,我要是把钱退回去,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卫景明笑着接口,“舅妈,不要紧,你把钱给我,我去退给李家。”   话音刚落,他也寒起了脸,“还是说舅妈舍不得那十两银子,想拿外甥女换钱?你睁大眼睛看看,满青城县的媒婆,谁家说媒敢要十几两银子的?十两银子普通人家都能娶两房媳妇了!”   孟氏强忍住没发作,旁边阮姑娘忽然红着眼眶看向卫景明,“表姐,表姐夫,我娘她不是故意的,求你们不要再逼她了。”   卫景明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这姑娘脑子有问题吧?   他看向顾绵绵,顾绵绵也有些不高兴,阮氏急忙呵斥侄女,“你快别说话,你表姐和你表姐夫办事,不用你来教导。”   阮姑娘眼睛一眨,眼泪掉了下来,“姑妈,我不是有意要冒犯表姐和表姐夫,我,我就是不忍心看见我娘受委屈。”   我的个天,卫景明好多年没有见到这样擅长倒打一耙的女人了,上一次听到这种话还是上辈子在宫里,那些妃子们表演的比阮姑娘强多了,他这个太监看了都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   顾绵绵想说话,卫景明制止了她,自己站了起来,走到阮姑娘面前看着她,“表妹,你是说我在欺负你娘?”   阮姑娘见表姐夫忽然走了过来,本来还在哭的,脸上忍不住红了红,听见卫景明这样问,呆愣片刻道,“我知道表姐夫不是有心的,只是怕表姐难过才那样说我娘。”   顾绵绵听这话心里火苗立刻蹭蹭往上冒,卫景明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表情,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阮姑娘,“我看你人长得很周正啊,怎么就是没脑子呢。”   阮姑娘本来红透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卫景明啧啧两声,“要说你没脑子吧,你又能说会道,明明是你娘黑了心肝见财起意,把外甥女卖了一遍又一遍,你反倒说你表姐的不是。让我猜猜,你心里肯定觉得,反正表姐已经定亲了,还在意那十两银子干什么。”   阮姑娘摇摇欲坠,“表姐夫,我没有。”   卫景明折回来,一掀袍子坐在椅子上,“我跟你说,别跟我玩掉眼泪这一招,惹的我烦了,我让你天天掉眼泪。孟氏,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一不来给绵绵认错,二不把银子退给李家,任由外头人说顾家女说一次亲就发一次财,这笔账,我要算到你头上。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阮姑娘又哭了起来,哭着过来拉着卫景明的袖子,“表姐夫,你别怪我娘,要怪就怪我吧。”   卫景明上辈子在宫廷里浸淫多年,一眼就看穿了阮姑娘的心思。你有心思我不怪你,也不想理会,但你起了歪心思,想往绵绵脸上抹黑,我就不能饶你了。   卫景明一甩手,阮姑娘就倒在了地上。   他不顾阮姑娘哭的脸都花了,端起茶盏晃了晃里面的茶,“凭你的脸,还不够到我这里来求情。以后见到我离我远一些,不然我也学你娘,把你卖给老头子做妾。”   顾绵绵顿时目瞪口呆,卫景明这回没有看顾绵绵,他讨厌麻烦,要一次性解决,不能拖泥带水。   孟氏怒了,“卫景明,你也别忒过分,都是亲戚,就因为你在衙门当差,就能这样欺负我们?”   卫景明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都是亲戚,就因为你是长辈,就能随便拿晚辈的亲事去换银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赶紧给老子滚,两天之内,把李家的银子送过来。我可告诉你,我可不像我岳父那样好说话,把我惹急了,明日我就抄了你男人的猪肉摊子。你要是不信,只管试一试!”   孟氏呆住了,这么多年了,顾季昌就算再不耐烦,也从来没翻过脸。这小子是个晚辈,居然这样和她说话!   孟氏何曾这样受过晚辈的屈辱,跳起来就骂,“你个没人轮没纲法的混账东西,别人家孩子有了造化,哪个亲戚不跟着沾些光,单你刻薄自私六亲不认!我呸,这样黑心肠,早晚也要被狼撕掉腿!”   顾绵绵怒了,捞起旁边的茶壶,兜头摔在孟氏头上,捉住她的脖子,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十几个嘴巴子,“你个黑心肝的东西,你也配做长辈,猪狗都比你有良心。我才定了亲,你就诅咒我的未婚夫被狼吃了,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被狼吃了!”   阮氏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嫂子口没遮拦想占便宜,继女和女婿岂是随便让人欺负的性子,老天,这是要为难死她啊。   阮氏急的都要哭了,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大吼,“都住手。”   顾季昌回来了。   顾绵绵放开阮氏,一头扑进她爹怀里,“爹,舅妈她说着说着就咒卫大哥死,把我卖了一遍又一遍还不够,现在又咒我还没嫁人就做寡妇!”说完,她呜呜哭了起来。   顾季昌一听这话十分生气,“他舅妈,你来做甚?”   孟氏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处,拉起女儿就走,“我们穷人家,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富贵亲戚。”   她一只脚才踏出门槛,卫景明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孟氏,不要忘了还银子。”   孟氏差点摔一跟头,恨恨地走了,全然不顾女儿伤心欲绝。   等阮家母女两个走了后,阮氏小声问卫景明,“寿安,外头真的有人说绵绵的闲话吗?”   卫景明嗯了一声,“李家大郎那个混账说的,他不缺那十两银子,就是来故意奚落我的。”   顾家退了聘礼拒绝了李家,反而选了一个穷衙役,李大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跑到卫景明面前嘲笑他,以后把老婆多许几次人,就能发财了。   阮氏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们。”   顾绵绵拉了拉阮氏的袖子,“二娘,我知道,和您没关系的。”   阮氏勉强笑了笑,“总归是我的娘家人。”   卫景明劝阮氏,“二娘,谁也不能靠着谁一辈子。阮家这几年靠着爹,多少也攒了些家底。往后,让他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自己谋生吧。爹拉不下这个脸面,我来做坏人。”   阮氏并不反对,“寿安,辛苦你了。”   卫景明笑,“二娘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卫景明心里清楚,他和绵绵可能在青城县待不了太久,他要替顾季昌做好打算。   顾季昌挥挥手,“绵绵去做饭吧,寿安去帮忙。”   卫景明跟着顾绵绵一起到了厨房,趁着无人,顾绵绵斜眼看着他,“卫大哥,你可真狠心,表妹屁股都摔成八瓣了。”   卫景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绵绵难道希望我不狠心?”   顾绵绵呸了一口,“我才懒得管你呢。”   卫景明忽然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要是不想管我,刚才怎么打了孟氏?”他热热的气息喷到了顾绵绵耳朵眼里,她顿时觉得仿佛有小虫子在心里爬啊爬。   顾绵绵立刻想甩开他,“你快住手,当心我爹看到。”   卫景明放开了她,“下次再口是心非,我就罚你。”   顾绵绵回头看他,“哦,卫大人要怎么罚我?”   卫景明刮了刮她的鼻子,“罚你亲我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34章 接文书梦回前生   过了两天, 阮老大亲自送来了那十两银子,卫景明也没和他多说,直接把银子砸给了李大郎。   自此, 阮老大知道,他想再和以前一样风光是不可能了,这个假外甥女婿, 翻脸比翻书还快, 而且不讲情面,不怕得罪人。街面上那些人都是人精子,谁还能看不出来,没几天的工夫, 阮老大的肉摊再没有了任何优势。   至于于大人那边,果然不出卫景明所料, 没过多久,京城锦衣卫忽然传来一封文书,聘用青城县快班班头为京城锦衣卫一名小旗。   这封文书如同在油锅里浇了一瓢水,炸的整个青城县都沸腾起来。   快班的一群人吃惊的嘴里能塞下一颗鹅蛋,等反应过来后, 一拥而上, 把卫景明扔向半天空庆贺。郭捕头心里大喜, 等这姓卫的小子滚蛋, 班头就是我的了, 遂也上前说了许多恭喜的话。   杨石头心里暗自吃惊,这小子这么快就通到京城了?不过他走了也好, 给我省去点麻烦。可杨石头看到郭捕头就犯愁,卫小子虽然是个大麻烦,但能力是真没话说, 有他在县衙,什么宵小也不敢来犯,勘察案子也经验老道,他这个御史出身的文人,若是没有这样能干的人支撑,真怕以后和姓张的一样变成个糊涂官。   但公文在此,杨石头也不能不放人。   卫景明带着消息和薛华善一起回了顾家,一家子都等着他呢。   顾季昌已经听说了消息,“你怎么打算的?”   卫景明把文书递给顾季昌,“爹,锦衣卫相召,我不能不去啊。正好,去了京城,我还能和师叔汇合。”   顾季昌心里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女婿有本事,隔着这么远,锦衣卫的文书都能传过来,担心的是怕他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不安全。   阮氏在一边问,“寿安,你去京城,绵绵怎么办啊?”   卫景明笑道,“二娘,我自然是要带绵绵一起去啊。”   顾季昌更担心了,京城里豺狼虎豹一堆,女儿去了岂不羊入虎口。   卫景明知道他的担忧,“爹,您别担心,我会护住绵绵的。”   顾季昌长长叹了口气,“寿安,双拳难敌四手啊。”   卫景明不能告诉顾季昌,他去京城就是回到自己的老窝,那里有他师傅,有他许多兄弟,还有等待他去救命的皇孙。   但他要让顾季昌安心。   卫景明忽然起身,郑重跪下,“爹,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叫您一声爹,希望您能相信我,我可以护得住绵绵。”   顾季昌一把拉起他,“既然你要去京城,走之前给你们完婚。”   卫景明摇头,“爹,不用这么急。这些人之所以这么急着把我弄进京城,就是怕绵绵成亲了。现在若是我和绵绵要成亲,怕会引起他们疯狂的举动。他们以为绵绵跟我去了京城,他们也能制住我。我不能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就委屈绵绵。定亲才几天,若是急着成亲,外人反倒要谈论绵绵了。”   顾季昌见他这个时候还顾及女儿名声,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你是个有成算的,我就不多说了。去了那边,万事小心。绵绵他舅,是个心里只认利益的人,你千万要注意。”   卫景明点头,“爹放心,方侯爷我多少了解一些。您别担心,我师叔在京城也有几分脸面,先帝和陛下的陵寝都是我师叔带头建造的,京城里各家要看风水也喜欢找我师叔,不说和那些世家大族相抗衡,至少能护住我们一些。”   顾季昌复又高兴起来,“你们去了,要和李/大师住在一起吗?”   卫景明点头,“师叔年纪大了,没有传人,也没有后人,我既然是师侄,自然该伺候他老人家。”   顾季昌点头,“那是应该的。”   说完,他吩咐卫景明,“你自己去告诉绵绵,让她早些收拾好东西,跟你一起去京城。”   卫景明自己去了西厢房,顾季昌一个人在正房里发呆。   阮氏知道他舍不得女儿,轻声劝他,“官人,姑爷去了京城,又是锦衣卫小旗,凭他的本事,肯定还会往上升,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做个百户千户什么的。咱们姑娘跟着一起去,才能坐稳这正室的位置。外头人见咱们姑娘容貌一等一的好,也不敢打什么坏主意。”   顾季昌眼睛一瞪,“他敢!”   阮氏笑道,“官人,姑爷自然是没有那个心思的,倘若外人起了坏心思,总是来算计他,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姑娘跟着去,一起吃苦受难,这才是一辈子的情分呢。”   顾季昌的心揪了起来,“这一去京城,山高水远,我们也够不着。虽说有李/大师照看着,但绵绵是个姑娘家,他们也不一定能照顾的仔细。”   阮氏想了想道,“官人,咱们家多少也有些继续,给绵绵多带一些吧。再者,现在办婚事确实也急了些。要是,要是女婿以后在京中升了官,说不定还要在京中办婚事,不如咱们把嫁妆折算成银子,都交给绵绵带着。”   顾季昌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晚上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西厢房里,卫景明正在和顾绵绵说上京的事情。   顾绵绵心里十分纠结,一来她舍不得家,二来京城里的日子定然不会一帆风顺,还不知有多少困难在等着他们。但顾绵绵知道,她不去京城,会给父母兄弟带来麻烦,卫景明无法抛弃他单独去京城,这么好的机会就会白白葬送。   卫景明知道顾绵绵的忧虑,拉着她的手道,“绵绵,我们不去吧。京城那个富贵窝,看似花团锦绣,实则凶险的很。什么狗屁锦衣卫,整天累的跟驴一样,哪有我在青城县做个班头快活。咱们就留在这里,谁再敢来,我把他们全部埋到青城山上去!”   顾绵绵被他逗笑了,“胡说,当然要去!锦衣卫小旗,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这么年轻,早晚还要往上去,说不得我以后也能捞个诰命当当呢。”   卫景明摸了摸她的指甲盖,“既然绵绵想当诰命,以后我就得努力干活,争取让你二十岁之前当上诰命。”   说完,他抬头看着她, “绵绵,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   这话一出,顾绵绵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疼痛。   “绵绵,我会永远守着你的。绵绵,我会永远守着你的……”   仿佛在很久以前,她每天都在听这句话,那个声音铿锵有力,又带着无限深情。   顾绵绵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绞痛,她捂着胸口,脸上开始冒冷汗,“卫大哥,我头疼,心口疼……”   卫景明大惊失色,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顾绵绵,“绵绵,你怎么了,绵绵!”   他的话音刚落,顾绵绵就昏了过去。   卫景明立刻对着外面大喊,“爹,二娘,快来,绵绵昏倒了!”   顾季昌和阮氏正在看家里账本子,闻言吓了一跳,火速奔到了西厢房。   卫景明把顾绵绵放在床上,她虽然昏过去了,似乎还有意识,额头上的冷汗冒个不停,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卫大哥,卫大哥……”   顾季昌对着卫景明飞眼刀子,“你对她做什么了?”   卫景明这时候着急的很,看都没看顾季昌,只摇了摇头,“爹,我只是和绵绵说去京城。她本来高兴得很,还说让我以后给她挣个诰命当当,我说让她别怕,我会一直守着她,她就忽然说头疼,心口疼。”   顾季昌立刻对阮氏道,“娘子,你去把小吴大夫请来。”   阮氏立刻应声而去。   顾绵绵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进宫了 ,老皇帝死了,她娘成了太妃。那个年过四旬的新帝,比她爹年纪还大,一群太监把她抬过去,让她侍寝。   顾绵绵气得把皇帝大骂一顿,她是定过亲的人,她的未婚夫叫卫景明。可是,卫大哥你在哪里。   顾绵绵在宫里乱窜,她被关了起来,人人都说她是个疯子,若不是方太妃照看,她连馊饭都没得吃。   她整天想卫大哥,谁知自己真的又见到了卫大哥,可是,他已经变成了太监。   她不管那么多,就算你变成了太监,你也是我男人。   顾绵绵想醒过来,我不是疯子,卫大哥不是太监,他要去锦衣卫做小旗了。   可是她感觉自己和梦里的绵绵像两个人似的,梦里的绵绵就这样和太监卫大哥一起过了好多年。后来皇帝死了,又有新皇继位,卫大哥已经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了。   顾绵绵高兴极了,她出了宫,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妇人,被卫指挥使藏在京郊一个农家小院里。他们多恩爱啊,可是恩爱日子没过几年,绵绵生病了,卫大哥贴身照顾她大半年,还是没能留下她的命。   从此,卫大哥辞去差事,独自一人守在她坟前,每天都会絮叨好几遍,“绵绵,我会永远守着你的……”   这样守了十几年,某一天晚上,他无疾而终,趴在顾绵绵的坟头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绵绵见到苍老的卫景明趴在坟头上,心里如同刀搅一般疼痛,卫大哥,你快醒来……   他仿佛听见了他的号召,一缕魂魄飘飘荡荡起来,钻进了坟墓里。很快,两道影子从坟墓里一起出来,飘向了远方。卫大哥旁边的那道影子,分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卫大哥对她无比怜爱。   顾绵绵心里大急,她是绵绵,我是谁,然后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吴远听说顾绵绵昏倒,疾步而来。   一入西厢房,吴远和顾季昌翁婿二人打过招呼,也顾不得避嫌,拉起顾绵绵的手就开始诊脉。   吴远的眉头越皱越紧,从脉象上看,绵绵似乎没有不妥。他又翻开顾绵绵的眼珠子,见她的瞳孔忽大忽小,这是做噩梦的表现。   吴远看向顾家人,“绵绵可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顾季昌看向卫景明。   卫景明也不隐瞒,把二人之间的对话仔细又说了一遍,一个字不留。   吴远沉吟片刻,“想来是卫兄弟的哪句话刺激到了她,一时急火攻心,等她缓过来就好了。”   顾季昌连忙问,“小吴大夫,我女儿可有异常?”   吴远摇头,“从脉象上,姑娘身子好得很。有人受了刺激就会做噩梦,你们都是她的亲近之人,多喊她几声,说不定就能喊醒了,只要破了噩梦,很快就能无碍。”   卫景明抱拳,“多谢小吴大夫。”   吴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写药房,嘱咐阮氏如何给顾绵绵喂药。   吴远看过病,又看了卫景明一眼,然后带着药童走了。   顾季昌坐到床前,拉着女儿的手,“绵绵,你别怕,你要是不想去京城就不去啦,一辈子在爹身边也可以。爹虽然只是个衙役,能养得活你们娘儿几个。”   顾绵绵似乎听到了顾季昌的话一般,她的手忽然握紧了他的手,开始说胡话,“爹,爹,我不要进宫,爹,你去把卫大哥救回来,他不是山匪……”   顾季昌还没回应呢,她又道,“官人,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院子外头,我想永远陪着你……”   卫景明听到这话心里大惊,他一下子冲到床前,摸了摸顾绵绵的额头,又摸摸顾绵绵的脸,他顾不得顾季昌夫妇在场,对着顾绵绵的耳边说道,“绵绵,你快醒来,我在这里,你不会进宫做妃子,我也不会进宫做太监,你快醒来,我们永远在一起。”   顾季昌和阮氏都直了眼睛,这两个孩子怎么都开始说胡话。   夫妻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景明忽然哽咽起来,他把顾绵绵从床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一直在她耳边低语,“绵绵,你乖,快醒来。我在这里呢,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虚妄。你不是冷宫的妃子,我也不是太监,那坟墓也是假的,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我回来了,你快回来……”   说着说着,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一声一声的喊道,“绵绵,绵绵……”   顾绵绵似乎有了反应,“卫大哥,卫大哥,你别走,我在这里……”   顾季昌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的女婿,往常那个算无遗策的耀眼少年郎,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而且,这两个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妃子,什么太监,他们都着魔了不成?   床上的顾绵绵忽然安静下来,呼吸平缓,卫景明也停止了哭泣,他把顾绵绵的头发顺了顺,把她放在床上,又薄被子给她盖好。   阮氏本来目瞪口呆,见卫景明这样,心里又疑惑,一个少年郎,如何照顾人这样熟练,仿佛做了很多遍似的。   等做完了这些,卫景明转身看向顾家夫妇,“爹,二娘,我来照看绵绵,您二位先去歇着吧。”   顾季昌还想说什么,阮氏拉了他一下,顾季昌没有反抗,跟着阮氏一起到了正房。   顾绵绵在无边的黑暗中恢复了意识,她又回到了老家,青城县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她娘走了,她每天和大哥一起吃一起睡,等二娘进门,家里又有了弟弟,一家子快快乐乐的。   很快,卫大哥又来了,他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沧桑,不顾所有人的怀疑,想方设法接近顾家,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骂他是二百五。   顾绵绵弄不清这中间的关系,卫大哥,你是谁,我是谁?她一看到卫大哥忧郁的双眼,她的心就一阵阵绞痛。   顾绵绵的脑海里忽然混乱起来,第一次见面,她是不谙世事的衙役女儿,他是少不更事的小衙役,再一次初见,她还是不谙世事的衙役女儿,他却已经是历经沧桑的出色少年。   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来来去去,她的耳边又响起那句话,“绵绵,我会永远守候你的。”   很快,她又看到了那两道虚影。他们一起飘出京城,飘过无数的山河湖泊,最后回到青城县,在青城山顶,他说,绵绵,愿我们有来生,一起过平凡的日子;她说,官人,有来世,我愿你平安喜乐;他心里默念,若有来世,愿你忘记所有的痛苦……   顾绵绵觉得自己的心要被撕裂开来,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欢乐一起向她袭来……   她被激的一下子睁开了眼。   天黑了,屋里点起了灯,入眼是淡绿色的蚊帐,上面是她绣的虫草。再一侧脸看,是卫景明那张熟悉的脸。   卫景明本来正想摸摸她的额头,忽然见她睁开了眼,他的手停顿在半天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摸。   顾绵绵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哑,她压着声音喊了一句,“卫大哥。”   卫景明咧嘴笑了笑,“绵绵,你醒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顾绵绵低声道,“我想喝水。”   卫景明赶紧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喝完水,卫景明摸了摸她的额头,“无事了就好,你被魇住了,只要醒来就好。”   顾绵绵怔怔地看着卫景明,她记得他趴在坟墓上,一声一声说要守护她。   顾绵绵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卫大哥,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卫景明想了想,主动戳破,“你是不是梦见我变成了太监?”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绵绵又想起来了一些,但她不好意思把太监二字说出口。   卫景明摸摸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瞒你说,我也做过这样的梦。把我吓了一跳,你别怕,我真不是太监。”   顾绵绵被她逗的想笑,可心里那股疼痛又来了,她讷讷道,“卫大哥,这梦跟真的一样。看到你趴在我坟头上哭,我心里好难过啊。”   卫景明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他忽然抓过她的手,一把按住小明,“绵绵你看,我真的不是。”   顾绵绵本来正在伤心,忽然愣住了,她摸到了什么?正在苏醒的小明!   我的天哪,顾绵绵一把缩回了手,瞪着眼睛骂他,“你个臭流氓!”   卫景明嘿嘿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别怕,不管什么梦,说破了就好。你看,咱们两个现在不是好好的。不要想那些事情了,还有好多快乐的日子在等着我们呢。”   顾绵绵嗯了一声,“卫大哥,以后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卫景明摸摸她的头发,“好。”   顾绵绵想了想,忽然又问,“卫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   卫景明摸摸她的头,“都过去了,我喜欢现在的日子。”   顾绵绵讷讷问道,“卫大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吗?卫大哥,你喜欢的是她还是我呢?”   卫景明笑着反问,“那,我是他,他是我吗?”   顾绵绵顿时破涕为笑,卫大哥说的对,那里有卫大哥,也有她,这是也是一样。   顾绵绵想开了,要是,要是我真的是她,他也是卫大哥,就能圆的住了,难道是他们的誓言起了作用?我们又重来一世?是了,卫大哥起誓,所以我忘了,但他还记着。   顾绵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卫大哥,你一个人都记着,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对不起,我都忘了,你来了我也不认识你。”   说着说着,她的眼角就掉下了两颗泪珠。   卫景明掏出帕子给她擦擦泪,又在她脸上亲两口,“现在咱们不是很好,乖,快睡吧。”   顾绵绵嗯了一声,乖乖靠在他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抱在一起,到了最后,卫景明个臭不要脸的直接歪在床上,让顾绵绵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你回东厢房吧。”   卫景明摇头,“不行,我不放心你。你只管放心的睡,一切有我呢。别怕,爹让我守着你的。”   顾绵绵想说什么,但她太累了,很快再次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起,顾绵绵一睁开眼,就发现卫景明已经起身了,正坐在他床前。   他只眯了一两个时辰,看起来却精神抖擞。可不嘛,多少年了啊,他终于又能搂着媳妇睡觉了。   顾绵绵想起来,却感觉有些头晕。   卫景明连忙按下她,“你别动,我扶你起来。”说完,他轻轻扶起顾绵绵,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   “你坐会儿,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顾绵绵笑道,“你别忙,我自己能起来。我又不是生了重病,哪里能让你服侍我。”   卫景明想了想,“那我扶你起来走一走。”   就着他的手,顾绵绵在屋里走了两圈,“卫大哥,我好多了,你帮我打点水来,我梳洗过后去见爹娘。”   卫景明让她坐在床沿上,自己拿着盆子去了厨房。   阮氏正在做饭,连忙问道,“绵绵怎么样了?”昨晚上顾绵绵醒来后顾季昌听到了,他却没有过来,阮氏一大早悄悄起来给女儿做饭,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卫景明笑着回阮氏,“二娘别担心,绵绵好得很,才刚在屋里走了两步呢。”   阮氏的心放了下来,“那就好,我早上熬了些青菜瘦肉粥,等会让她吃一些。”   卫景明谢过阮氏,先回了西厢房。   阮氏看着卫景明的后背发愣,她昨晚上被卫景明的痛哭吓到了。整个顾家,所有人都觉得卫景明像个无坚不摧的勇士,像个足智多谋的智士,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那种失态的时刻。   两口子昨晚上到后半夜才睡着,他们终于意识到,女婿也是个人,他会难过,会哭。   阮氏叹了口气,继续回去做饭。   等卫景明帮助顾绵绵洗漱完后,她扶着卫景明的手一起到了正房,饭菜都已经摆好了,都等着她呢。   顾季昌看了看女儿,“怎么样了?可吓着我和你二娘了,寿安也担心的不行。”   顾绵绵笑着坐在餐桌前,“让爹和二娘担心了,我无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好了。”   顾季昌不再多问,“吃饭吧。”   卫景明旁若无人地给顾绵绵盛饭,还把粥给她吹了吹。众人也熟视无睹,顾绵绵很快要跟着卫景明上京城,他们的关系越好,家里人越放心。   如果说以前顾季昌对卫景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放心,经过昨天的事情,顾季昌的疑虑全部消失不见。他是男人,他看得见女婿眼里的情义,那不是装出来。他现在就是特别好奇,女婿和女儿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华善和顾岩岭偷看了顾绵绵好几眼,见她正常吃饭,都没有多问。   等吃过了饭,卫景明忽然为顾季昌道,“爹,我准备去找杨大人辞行。”   顾季昌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卫景明也不回避大家,“此去京城,路上至少要花二十天。公文上给的是四十天的十天,我预备十天后出发。到时候绵绵身体也好了。这十天我不去衙门了,就在家里。”   顾季昌听到十天两个字,心里一紧,脸上仍旧表情温和,“也好,咱们一家子好好聚一聚。”   顾岩岭拉着顾绵绵的袖子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绵绵摸摸弟弟的头,“姐姐得空就回来看岩岭。”   顾岩岭把头靠在姐姐身上。   吃过饭后,众人都散去,顾季昌把女儿女婿留了下来。   他先问卫景明,“昨儿是怎么回事?”   卫景明斟酌了片刻道,“爹,这世间的事儿,总是奇特的很,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上天注定的。我没来青城县之前,总是做梦梦见这个地方。梦里有人告诉我,说这里有个漂亮姑娘和我有缘分,我就来了,结果真的遇到了绵绵。前一阵子方家相逼,我做了不太吉利的梦,就没说出来,谁知昨儿绵绵居然也做了同样的梦。爹,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顾季昌总觉得女婿的话没说全,但昨儿女儿说的胡话他听到了,除了做梦,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   顾绵绵现在又把昨儿梦里的内容渐渐又想了起来,听见卫景明这样说,她也帮腔,“爹,我就是想多了,才做了个噩梦,现在都好了。”   她不想让父亲知道太多,不管那些事情是真是假,对父亲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锥心之痛。她感觉,那像是她和卫大哥之间的秘密,她不想告诉太多人。   顾季昌见他们两个一条心,也不再多问,“这几日好生歇着,莫要多思多想,家里人都担心你。寿安昨儿熬了一夜,去歇会吧。”   卫景明听话地去了东厢房,临走前看了顾绵绵一眼,顾绵绵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等卫景明一走,顾季昌主动坐到了女儿旁边,“别怕,人这一辈子,多少都会遭受点磨难,后面才能有平稳好日子过。”   顾绵绵知道老父亲舍不得自己,主动活跃气氛,“爹,我不怕。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过京城呢,我也想去见识见识。等我到了京城,我就给您写信。”   顾季昌点头,“好,去了京城,一切听寿安的安排。你人生地不熟的,没事不要乱跑。不要轻易听方家人的话,孝顺李/大师。”   顾绵绵轻轻点头,又问道,“爹,要是,要是我娘找我,我要去见她吗?”   顾季昌知道,在任何孩子心理,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是无法取代的,他微笑着嘱咐顾绵绵,“她若是找你,你可以一见。好生劝一劝她,过好自己的日子。还告诉她,爹没有食言,一直用心带你,你二娘也很好,从来没有刻薄过你。”   顾绵绵的眼角又湿润了起来,她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道,“爹,谢谢您。”有几家男人会费心费力带着一个女儿过日子呢,从小打到,她爹没有弹过她一根手指头,她虽然没有娘,爹却给了她双倍的疼爱。   顾季昌什么都没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莫哭,然后安静地坐在女儿身边。   顾绵绵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父女两个就这样沉默对坐,过了好久,顾季昌先开口,“你只管放心的去,我还有你二娘她们呢。”   顾绵绵开玩笑,“爹,等我发达了,我接您去京城享福。”   顾季昌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屋里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他拉起女儿的手,“走,爹带你出去逛逛。今日咱们一起去买菜,买些你喜欢吃的。”   顾绵绵连忙起身,父女两个笑着一起往外走。院子里的阮氏听到他们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午夜好各位小可爱~   明天作者又要上夹子啦(一本书只有一次机会),考虑到排名问题,明天的更新挪到明晚23点,后天早上恢复每天6点更新。   感谢亲们的支持,今天来抽奖呀,碰碰运气,图个乐子~感谢在2021-03-23 13:30:59~2021-03-25 17: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糖主義 30瓶;九尾妲己娘娘、珊珊 10瓶;趣布夏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别父母乔装打扮   卫景明醒来的时候, 晌午已经做好了。   今日顾季昌亲自买的菜,有顾绵绵喜欢吃的小鸡炖板栗、嫩韭菜和豆腐皮,还有卫景明喜欢吃的河虾。阮氏今日拿出看家本领, 做了一桌好饭菜,薛华善也告假,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一顿团圆饭, 庆祝卫景明高升。   顾季昌端起酒杯, “寿安,你比我有出息,来,我敬你一杯!”   卫景明赶紧起身, “爹,该我敬您才对。”   阮氏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 把两条鸡腿分给了顾绵绵姐弟两个,“绵绵昨儿受了惊吓,多吃些好的补一补。回头上京城,山高路远,路上肯定吃不好, 这几日定要先打好底子。”   旁边的薛华善也对着卫景明举起酒杯, “大哥, 我祝你前程似锦。”薛华善心里十分羡慕, 但他清楚, 卫大哥这样的本事才能去京城那个地方闯一闯。   卫景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华善, 这几天每天跟我练两个时辰的功夫,我给你留下一些内家功夫修炼的法子,不能光耍刀枪, 高手对决,还是要看内家功夫。你努力把底子打好,将来必定也有你自己的前程。”   薛华善顿时大喜,一仰脖子喝干净杯中酒,“多谢大哥。”   顾季昌不满意了,“怎么只教他不教我。”   卫景明连忙给老岳父倒酒,“爹要是有闲工夫,也指点我们两下。”   爷儿仨越喝越兴奋,吹起牛来没个边际,阮氏在一边照顾一双儿女,间或跟顾绵绵说两句话。   吃过一顿团圆饭,顾家开始着手卫景明和顾绵绵上京的事情。   卫景明抓紧时间和顾季昌父子两个切磋,阮氏也忙着给女儿置办嫁妆。顾绵绵之前收到的所有布料,阮氏把大部分都卖掉,折算成银子给顾绵绵。又另外从家里积蓄里拿出一百多两银子,凑齐了二百两银子给顾绵绵。顾绵绵从小到大自己的首饰和体己银子,都归她。   二百两银子,在青城县可以置办一份相当体面的嫁妆。   阮氏还说再给顾绵绵打两件首饰,顾绵绵拒绝了,“二娘,出门在外,钱财多了也不是好事,这已经很多了,我总不能把家掏空吧。”   阮氏长长出了口气,“当日我初初进门,十分担心和你处不好。天可怜见,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在外还帮我树立好名声。二娘感谢你,希望你以后去了京城,能够一切顺顺利利的。”   顾绵绵心里也有些触动,“人家都说后娘狠毒,我命好,二娘处处照看我。往后我不在家里,还请二娘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个家里最不能缺的就是您。”   阮氏眼底有些泪光闪动,“去了京城,要是见到你亲娘,千万不要和她硬顶。她是尊贵的贵妃娘娘,你听话乖顺些,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肯定会照看你。都是做娘的,我理解她的心,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顾绵绵也哽咽着点点头。   过了两天,吴远忽然上门。   正在院子里的卫景明主动行礼,“小吴大夫好。”   吴远回礼,“卫兄弟好。”   卫景明作势请他入正房,“二娘正说让我去请您来,再帮我爹看看腿伤呢。”   吴远跟着他往屋里走,“我就是来给顾叔复诊的。”   二人一起进了正房,吴远和顾季昌夫妇打招呼,然后给顾季昌号脉,半晌后笑道,“顾叔的伤算是彻底好了。”   阮氏向天作揖,“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了。”   吴远又看向顾绵绵,“姑娘都好了吗?”   顾绵绵微笑着点头,“都好了,多谢小吴大夫。”   吴远点头,吩咐药童把药箱打开,一样一样从里面掏出许多药材,“我听说你们要上京城,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相送,这是我准备的一些常用药,卫兄弟和姑娘要是不嫌弃,带在身上急用也可以。”   阮氏又在心里叹气,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卫景明看着眼前的一堆药,对着吴远拱手,“多谢小吴大夫,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全部收了。”   吴远舒了口气,他还担心卫景明不肯收呢。   卫景明对吴远道,“小吴大夫,我知道朝廷太医院每隔几年都会对外招一些大夫。我看您虽然年轻,医术倒是不错,若是有机会,也可以去京城碰碰运气。”   吴远笑道,“多谢卫兄弟替我筹谋,太医院里卧虎藏龙,岂是我能比的。”   卫景明摇头,“小吴大夫自谦了,太医院之所以对外招人,也是不得已。任何好大夫,在太医院混了几年都变成老油条,每天只会开一些太平方子,吃不死人治不了病。多找些水平高的民间大夫进去,换一换水,太医院才能活起来。听说令祖也曾在太医院任职,说不定还有些老关系在里面,多少也能用用。”   吴远见卫景明说真心话,也不藏着掖着,“不瞒卫兄弟,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我还想再多历练几年。在乡间,我能看到许多病症,可以大胆的治,这样才能提高医术。去了太医院,步步小心,于医术上并无进益。”   卫景明笑,“这话确实不假,趁着年轻多历练历练,前程倒是不急,我只是提一句,您心里有数就好。”   吴远再次拱手,“多谢卫兄弟,以后我去京城,还要叨扰您。”   卫景明一拍大腿,“只管来只管来,我最喜欢家里人多,热热闹闹的。”   吴远在顾家逗留了一阵子就走了,留下一堆药材。   卫景明像没事人一样对顾绵绵道,“小吴大夫不来,我还准备去找他呢。去京城路上这么远,我皮糙肉厚不怕,万一你需要个什么,路上哪里能买到真药。都收起来,咱们带上。”   顾绵绵小声道,“这药都没给钱呢。”   卫景明笑眯眯的,“给什么钱,以后他去京城,我管他吃住。”   日子很快,一眨眼,十天就过去了。   盛夏的一个早上,顾绵绵和卫景明收拾好了简单的行礼,准备和家人告别。   往日里钢铁一般的汉子这会子也撑不住了,顾季昌双眼含泪,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爹的好乖乖,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绵绵放声大哭起来,“爹,爹,我不去了,我要在家里。”   顾季昌给她擦了擦眼泪,“傻话,你当然要去,爹还等着你做了诰命夫人跟着一起风光呢。”   顾绵绵依次和家里人相拥而别,阮氏早就哭成了泪人,一遍遍哭着嘱咐女儿,“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的。”   顾季昌挥挥手,“华善,你去送一送他们,我就不去了。”   卫景明对着顾季昌和阮氏抱拳,“爹,二娘,此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才能归,还请二位长辈保重身体。”   说完,他拉下顾绵绵,小夫妻一起给顾季昌夫妇磕了三个头。   顾季昌夫妇一人拉一个,把他们拉了起来。   卫景明牵着顾绵绵的手,“绵绵,咱们走吧。”   顾绵绵吸溜着鼻子点了点头,在薛华善的陪同下,一起出了顾家大门。   走了有一截路,顾绵绵回头看了一眼顾家大门,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街坊们都伸头看,薛华善只能帮着解释,众人听说卫景明要去京城上任,立刻满嘴的恭喜,有的还往顾绵绵怀里塞了些仪程。   卫景明租了一辆骡车,扶着顾绵绵一起上了骡车。   顾绵绵掀开车帘子,对着薛华善道,“大哥,以后我不在家里,请你代为照看我爹娘和弟弟。”   薛华善强忍住伤感之意,对着顾绵绵笑了笑,“妹妹只管去,家里有我呢。”   顾绵绵咬牙放下了车帘子,车夫一甩鞭子,骡车吱吱呀呀往禹州府而去。   车里的卫景明忽然感觉外头有异动,他一掀开帘子,发现吴远站在很远的地方,对着这边摇摇拱手。   卫景明也对着那边拱手作别,然后放下了帘子。   坐定之后,卫景明见顾绵绵情绪不高,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绵绵,到了府城,我准备去拜访于大人。”   顾绵绵顾不得悲伤,连忙问道,“为何要去拜访于大人?”   卫景明小声和她分析,“咱们走了,华善还小顶不起大局,爹的班头之位肯定又落到郭捕头手里。于大人让爹丢了职位,我肯定不能一走了之。”   顾绵绵看了看前面的车夫,低声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卫景明神秘一笑,“我知道许多方侯爷干的丑事,于大人在中间也受了些好处。只要他能给爹解决差事,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他不肯照看,我去了京城自然有说头了。”   顾绵绵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坏人!”   说完,她忽然又问,“卫大哥,你都是从梦里知道的吗?”   卫景明的笑容卡在脸上,他拉住她的手,“绵绵,不管那梦是真是假,也算是一场历练,虽然我们受了许多苦,但总算苦尽甘来。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   顾绵绵仔细想了想,“卫大哥,你真是玄清子的徒孙吗?”   卫景明点头,“没错,但鬼手李是我师父,不是我师叔。”   顾绵绵想到一个可能,颤抖着问他,“卫大哥,你这一身本事,也是梦里学的吗?”   卫景明再次点头,“是呀,我从梦里醒来,什么都没带来,只带着记忆和这一身本事。老天垂怜,有这一身本事,我可以护住你了。可惜的是师傅可能不认识我了,我只能冒充师侄去找他老人家。”   顾绵绵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忽然想起在青城山顶上,卫景明说若有来世,愿她忘记所有痛苦。   若不是机缘巧合,她永远也想不起来。   顾绵绵双眼含泪,“卫大哥,我忘记了好多事情。”   卫景明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紧,我们活在当下。”   顾绵绵嗯了一声,主动趴在了他的腿上。   卫景明慢慢抚摸她的头发,轻轻拍她的后背,骡车慢慢颠簸,顾绵绵渐渐睡着了。   一路慢慢走,两天半的时间,二人才到府城。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直接去了知府衙门,于大人听说卫景明来访,一点不吃惊,让人带他进去。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一起进去,顾绵绵今日穿的是男装,假装是卫景明的小厮。   知府衙门里许多衙役羡慕地看着卫景明,才多久,这小子就要到京城去赴任了,而且一去就是小旗,手底下可以管十个人呢!但那是锦衣卫,直接归皇帝管!   进了于大人的屋子,卫景明抱拳行礼,顾绵绵低着头跟着行礼,等卫景明坐下后,她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于大人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顾绵绵是个女子,再见她容貌出众,立刻猜出她的身份,“姑娘既然来了,去跟你姨母说说话吧。”   卫景明对着顾绵绵点点头,外头进来个婆子,带着顾绵绵去了后院。   顾绵绵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婆子一路到了正房。   于夫人这回没有上次那么热情,顾绵绵也松了口气,要是她热情,自己冷着脸也不合适。   顾绵绵先行礼,“见过于夫人。”   于夫人笑得淡淡的,“姑娘来了,看坐。”   顾绵绵坐下后,微笑着看向于夫人,“夫人近来可好?”   于夫人也笑着点头,“我很好,姑娘此去京城,自有大好前程,我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顾绵绵笑眯眯的回道,“多谢夫人,卫大哥现在还只是个小旗呢,说前程还早了些。”   于夫人笑而不语,两个人淡淡地扯着些闲话。   外书房里,卫景明先开口,“多谢大人保举。”   于大人并不揽功,“非是我保举,而是定远侯所为。”   卫景明又开始刮自己的手指甲,“若不是大人提起,定远侯两只眼睛怎么可能看到尘埃里的我啊?”   于大人喝了口茶,“卫公子似乎对定远侯有成见?”   卫景明吹了吹指甲盖上的碎屑,“凡是喜欢倒卖家里女眷的人,我都有成见。”   于大人被噎了一口,“卫公子的话过于偏激了,满宫娘娘,难道家家都是卖女的?”   卫景明笑,“大人,人家姑娘自愿的,那很好啊,但方家女儿却是被迫的。方侯爷昏头了,别说他这种功勋世家,就算是皇帝家里,也没有说千秋万代的。他与其费尽心思琢磨这些歪点子,不如好好教导家中子弟。就算一时落魄,早晚也还能起来。”   于大人放下茶盏,“卫公子,虽说山高皇帝远,说话也不能没个忌讳。你去了京城可要注意,那里说话字字要当心。”于大人觉得卫景明将来肯定大有前程,现在也不想得罪他。   卫景明也端起茶杯,“多谢于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事请于大人帮忙呢。”   于大人笑两声,“本官的荣幸,卫公子居然有求我的地方?”   卫景明哈哈笑,“我一个小衙役,您是四品知府,我求您可不太正常了。”   于知府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说吧,本官能办到的,定然不推脱。”   卫景明吹了吹茶水,“您弄得那些黑衣人伤了我岳父,我岳父的差事也丢了,这您可不能不管。”   于知府见他大咧咧地说出黑衣人,脸上有些不自在,“那些人原也不归我管。”   卫景明却道,“虽然不归您管,却是从您这里出去的。”   于知府想了想,“青城县也算是个中等县,又是龙兴之地,原该设个县尉的,因多年来青城县并无大案发生,此事就一直耽搁到现在。回头我向巡抚大人提一提,一个九品县尉,想来问题不大。”   卫景明立刻对着于知府拱手,“如此,就多谢于大人了。”有了九品傍身,顾季昌在青城县就不用再怕谁了。自己在京城立足后,想来往后的县令们也不会故意为难他。   于大人又问,“就这事?”   卫景明点头,“就这事。”   于大人笑,“我还以为卫公子要问一问京城里的事情呢。”   卫景明慢悠悠喝茶,“不是我吹牛,京城里的事情,于大人知道的未必有我多。比如说,淑妃娘娘娘家有个侄儿,和太子爷的小舅子争戏子,被太子爷的小舅子打断了腿。”   于大人心里一惊,这等事情,他都是才知道,这小子如何知道的?   卫景明哈哈笑,“我和大人开玩笑呢,我等会儿就出发,大人有没有什么书信要带的?”   于大人摇头,“并没有,若是时间不紧迫,在这里歇一天吧。”   卫景明抱拳,“多谢大人盛情,时间紧,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于大人让人去叫顾绵绵,于夫人听说顾绵绵要走,要送一些仪程,顾绵绵坚决不肯收,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就出来了。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出了知府衙门,又把县尉的事告诉了顾绵绵。   顾绵绵十分高兴,“卫大哥,这下我就放心了。齐县丞正看我爹不顺眼呢,等我爹做了县尉,你在京城立住了脚跟,看他还怎么欺负我爹。”   卫景明心疼她坐了几天的骡车,带她去了一家好一些的小酒馆吃饭。   顾绵绵听店家报了菜价,拉了拉卫景明的袖子,“卫大哥,太贵了,咱们换一家吧。”   卫景明笑道,“无妨,咱们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今日吃顿好的。”   他点了三个热菜和一个汤,一人一大碗米饭。店家见他们相貌不俗,谈吐也不怯弱,虽说口音不是府城这边的,也不敢宰客,规规矩矩要价。   顾绵绵不停地给卫景明夹菜,“卫大哥,你多吃些。”   说完,她低声悄悄道,“后面路还远着呢,咱们不能总是吃这么贵的,让歹人盯住了,麻烦的紧。”   卫景明敞开肚皮吃,“我都吃了,不亏本。”   顾绵绵笑,“也不能撑着了。”   吃过了饭,卫景明带顾绵绵去了府城最大的一家当铺,拿出一块玉。   当铺的掌柜一看,嚯,这玉有些年头了,看成色和品相,是个好东西。   老掌柜伸出五根手指头,意思是五十两。   卫景明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头,意思是三百两。   老掌柜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我出的这个价,公子到哪里都当不来…”   卫景明收回了玉,“不行就算了,要不是我急着赶路,我才不当呢。”   老掌柜见两个年轻人年纪轻,玉却这样好,本来想诈骗一下,没想到这小子却坚决的很。   老掌柜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玉了,见卫景明真的要走,又拉住了他,双方你来我往,最后以二百六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   卫景明要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其余都是散碎银子,还有一大包铜钱。   有了钱,卫景明立刻买了一匹马,还配置了马车。   他让顾绵绵上马,自己赶车。   顾绵绵现在还晕乎乎的,“卫大哥,你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玉啊。”   卫景明骗她,“我捡来的。”   顾绵绵气哼哼爬上马车,“不告诉我就算了。”   卫景明哈哈笑,“是当日有个人对我图谋不轨,我本来想捏死他,看在他有块好玉的份上,就饶他一命算了。”   顾绵绵看了看卫景明的脸,“男人也会遇到这种事啊。”   卫景明眼珠子转了转,“绵绵,咱们换一换身份好不好?”   顾绵绵好奇,“怎么换身份?”   卫景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扮男人,我扮女人。”   顾绵绵本来就穿着男装,但她无法想象卫景明穿女装是什么样子,“卫大哥,你,你真的要穿女人衣裳?”   卫景明点头,“这一路上,我们可能会遇到骗子、土匪和人贩子,我扮成女人那些人就不会来打你的主意了。”   顾绵绵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想笑,“卫大哥,你变成女人,怎么赶车啊。”   卫景明斜眼看她,“我可以雇人赶车啊。”   他说干就干,立刻找了家便宜的旅店,准备在里面乔装打扮一番。   顾绵绵带了两套裙子,卫景明找了一身大一点的套在自己身上,打开顾绵绵的梳妆匣子,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还插了一根银簪子。可惜的是他没有耳洞,只能戴上面纱盖着。   顾绵绵在他穿上裙子后就一直笑个不停,卫景明撒娇,“官人,来给我画眉呀。”   顾绵绵真的给他画了眉毛,点了口脂,一边干活一边夸赞他,“娘子真是貌美如花。”   卫景明嗲嗲道,“官人你喜欢我吗?”   顾绵绵觉得自己肚子要笑疼了,“喜欢喜欢。”   卫景明娇娇地回一声,“春花也喜欢官人。”   我的个天,顾绵绵手里的眉笔差点掉了,为啥要取这么个名字!   卫景明对她眨了眨眼,“官人,咱们走吧。”   顾绵绵放下眉笔,忽然看了看卫景明的胸口发呆。   卫景明立刻明白了,马上从包袱里找到两个吃剩下的小包子,一边塞一个,又问顾绵绵,“官人,春花好不好看?”   顾绵绵脸上的肉扭曲了一下,“好看,春花天下第一漂亮。”   等二人出来时,店家已经帮忙雇了个赶车的人,他转身一看,咦,刚才明明是两个男的,怎么现在变成一男一女了?卫景明带着面纱,店家回想他的容貌,哦,这么漂亮的小媳妇,穿男人衣裳方便些。就是个子太高了,比自家男人还高了一头。   卫景明轻轻晃了晃顾绵绵的手臂,“官人,你扶我上车。”   新雇来的车夫听见这声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小媳妇真是肉麻!   顾绵绵笑着扶卫景明上车,“春花,慢些,当心磕着脚。”   车夫心里啧啧,不知道从乡下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村姑。   小夫妻两个进了车厢,车夫赶着马车往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前面的哭的泪汪汪,写到后面又忍不住哈哈哈~   今天来的迟了,多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明天恢复早   6点更新。 第36章 上京城师徒汇聚   卫景明一路上就穿着裙子带着面纱, 竟然也无人发现他是个男儿身。偶有人发现顾绵绵是个女子,却无人猜疑卫景明。   顾绵绵想着卫景明成了女子,自己主动担起了责任, 找客栈、换车夫、采买补给,她一律亲力亲为。卫景明为了锻炼她,也并不曾插手。   前两天还算顺利, 第三天就遇到了麻烦。路过一座大山时, 他们忽然遇到了劫匪。   嚯,四个壮年汉子,一人手里拎着把柴刀,让车里人把骡车和银钱留下, 人可以离开。   车夫吓得哆哆嗦嗦下了车,卫景明伸出头, 丢了一小块银子给车夫,“你自己逃命去吧!”   车夫哪里还敢捡银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一个山匪看见卫景明那张漂亮的脸,咽了咽口水,“他娘的, 今日走运了, 居然还有这等艳福!”   顾绵绵从前面掀开帘子先下了车, 看向几个山匪, “你们要打劫?”   山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绵绵, “废话少说,赶紧滚, 把马车和这个丫头留下。”   顾绵绵笑了起来,“春花,他们说让你留下呢。”   春花下了车, 手里捏着帕子指着他们,“你们要我留下?”   山匪点头,这丫头怕是个傻子吧。不要紧,长得漂亮就行。   卫景明捏着帕子,围着这几个山匪转了一圈,然后挥挥帕子,“你们四个人,我跟谁啊。要不,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跟谁。”   其中一个山匪道,“啰嗦什么,兄弟们,咱们一起上。”   另一个似乎有些意动,“我先来。”   另外一个不同意,“凭啥你先来。”   三个人吵了起来,另外一个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顾绵绵把卫景明往旁边一拉,袖出三根针迎了上去。山匪的刀对着顾绵绵砍来,顾绵绵立刻往边上一躲,然后飞快扎针,一针入胸口,反手一针入侧腰,第三根还没扎过去,那山匪立刻疼的冒冷汗。   旁边吵架的三人发现不对劲,一起冲了过来。   卫景明抬脚踢起路边两颗小石头,击昏了两个。最后一个顿时呆住了,他娘的,是两个硬茬子!   这山匪抹了抹汗,把刀一丢,立刻跪下开始磕头,“好汉饶命,姑娘饶命。我瞎了狗眼,干下这没王法的事情,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原是良民,因着这两年歉收,不得已才入了这一行。”   卫景明走到他身边,“把手伸出来。”   山匪哆哆嗦嗦伸出手,卫景明哼一声,“你这手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手,定是积年的山匪,专门打劫路人。”   山匪被识破,吓得转身就跑,卫景明眨眼间就飘到了他前面。   山匪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娘诶,这是人是鬼,怎么是飘过来的。   卫景明又捉弄他,“你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我受众鬼所托,来收你性命。”   山匪吓得嗷的一嗓子,昏倒了。   卫景明踢了两脚,“没出息。”   顾绵绵在一边笑,“春花,别闹啦,咱们怎么处理这几个山匪。”   卫景明见那个挨针的山匪还在嗷嗷叫,补了他一脚,山匪立刻昏倒。   卫景明拍拍手,“绵绵,咱们把这群土匪送官吧。”   顾绵绵点头道好,二人把几个山匪都弄醒,用绳子捆好,让他们跟在车后头,一路送到了当地县衙。顾绵绵拒绝了县太爷留饭的盛情要求,带着卫景明继续赶路。   这样一耽误,当天晚上,二人只能露宿山林。   顾绵绵第一次在外头睡觉,卫景明摸摸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呢,走,我带你去打点野味。”   卫景明换回男装,趁着天还有一点亮光,带着顾绵绵捉到一只野鸡,又捡了许多干柴。   卫景明把野鸡处理干净,撒上盐,顾绵绵往鸡肚子里塞了一些干货。二人一起起了火堆,把鸡用泥巴裹好,放在火堆里烤。   顾绵绵怕吃烧鸡上火,又支起了吊锅,加了一些她刚才挖的野菜,磕了一个鸡蛋放里头,煮了小半锅汤。   等烧鸡烤好了,野菜蛋花汤也放的不烫嘴了。   顾绵绵找出两个大碗和一个盘子,一人倒了一碗汤,把烧鸡放在盘子上,晚饭算是做好了。   卫景明撕下一条鸡腿,稍微吹了几下,递给顾绵绵,“绵绵,你吃。”   顾绵绵扯下另外一条鸡腿,也吹了两下,送到卫景明嘴边,“卫大哥,你吃。”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又一起张开嘴,吃了一口对方喂的鸡肉。   顾绵绵端起碗喝汤,“卫大哥,这住在山林里也怪有意思的。”   卫景明笑,“一天两天新鲜,时间久了就没意思,要是捉不到东西吃,就要饿肚子啦。”   渐渐的,天上一点亮光都没了。今日连月亮都没有,全靠火堆里的一点火照亮。   顾绵绵把锅刷干净,烧了一锅热水,倒在唯一的木盆子里,准备稍微擦洗擦洗。   顾绵绵看着卫景明,卫景明立刻转过身去,“绵绵,你洗吧,我不看你。”   顾绵绵小脸通红,“我不让你转过来,你不许偷偷转过来。”   卫景明吃吃笑,“好,我不会偷偷转过去的。”   顾绵绵迅速把自己擦洗干净,又温了一锅水,让卫景明洗。   卫景明看着一盆水,立刻开始脱衣裳,顾绵绵正在收拾东西呢,看到他脱衣裳,赶紧转过去,“卫大哥,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卫景明咧嘴笑,“我一个大男人,不怕人看。”   顾绵绵刚才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一点,他膀子上的腱子肉一坨一坨的,小肚子上的肉紧梆梆的,再往下。   啊呀,我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顾绵绵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过了好久,卫景明道,“绵绵,我洗好啦。”   顾绵绵转过身去,立刻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卫景明只穿了个大裤衩站在那里。   顾绵绵的脸顿时红透了,结结巴巴道,“卫大哥,你,你快把衣服穿好。”   卫景明委屈巴巴的,“这么热的天,穿那么多怎么睡得着啊。我和华善平时晚上在屋里也就随便穿一点。”   顾绵绵瞠目结舌,咽了一下口水,底气不足地道,“卫大哥,你穿一件上衣吧。”   卫景明见她似乎羞得厉害,不再逗她,找一件轻薄的上衣穿上,顾绵绵这才恢复了正常。   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卫景明旁若无人一般拉着顾绵绵上了骡车,“绵绵,晚上咱们一起挤一挤吧。”   顾绵绵手脚都没地方放了,骡车这么小,和他挤在一起,难免挨挨蹭蹭,这。   骡车里已经铺上了褥子和一床草席,卫景明先侧躺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绵绵,别怕,来吧。”   顾绵绵咽了下口水,“卫大哥,你先睡吧,我不困。”   卫景明笑,“你别怕,我不会唐突你的。咱们快点歇下,明日还要赶路呢。”   顾绵绵没得办法,只能跟着侧躺下来。她先是后背对着卫景明,可二人离得好近啊,基本上是挨在一起的。而且,卫景明立刻凑了过来,用一直胳膊揽住她的腰,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   顾绵绵感觉这样有些羞耻,她又转过身来,只见卫景明双眼明亮地看着自己。   顾绵绵身手盖住他的眼睛,“快睡!”   卫景明轻笑,一把将她揽进自己进怀里,在她头发里蹭了蹭,“这样就不挤了。”   顾绵绵本来想推开他,忽然脑海里窜出了上辈子在京郊时二人一起过日子的影子。她记得不大清楚,但就一点点影子,让她收回了手。   卫景明见她不再挣扎,轻轻拍她的后背,顾绵绵见他并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不再防备,二人一起渐渐进入梦乡。   后面的日子,就是每天赶路。有时遇到暴雨,一起在泥泞中前行,有时太阳太大,一起撑着伞往前走。一路同甘共苦,两个人的情分越来越好。   往常顾绵绵在青城县是班头的女儿,从来没有人为难过她。这一路北上,她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不容易。她住客栈,有店家故意把剩菜给她;买草料,有人往豆子里面加小石头;她找车夫,人贩子想把她和卫景明拐走,她当即给了那人一针,扎的他嗷嗷直叫。   只要不是关系到生命危险,卫景明任由顾绵绵折腾。这样熬了十几天,顾绵绵终于看起来不像个好欺负的小白菜。   临近京郊,卫景明对顾绵绵道,“绵绵,快到了,咱们在这里做些准备吧。”   顾绵绵问道,“要做什么准备?”   卫景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要是还穿这个,师父会把我腿打断的!”   顾绵绵笑,“卫大哥,我习惯了你穿这个,还怪好看的。”   卫景明把头凑到她耳朵边,“以后在屋里,我天天穿给你看。”   顾绵绵对着他的胳膊就掐了一下,“春花,我伺候了你一路,你要怎么回报我?”   卫大人立刻谄媚道,“官人,春花回京后好好伺候您。”   顾绵绵又掐了一下,“我想纳个妾。”   外头的车夫听到后,鞭子差点抽到自己腿上,这公子看着像个好人,竟然是个色中饿鬼。   卫景明笑得肚子疼,“官人,我给您纳两个妾。”   顾绵绵摸摸他的头,“乖。”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卫景明在京郊镇子上找了个客栈,换成了男装,又变成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他卖了马车,雇了一辆当地的车,载着二人往京城而去。   到了京城城门口,顾绵绵脑海里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时,哭哭啼啼,后来皇帝死后她悄悄离开时,欢欢喜喜。   这一次她来,和卫大哥一起,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女子。   顾绵绵又欢喜起来,什么狗屁皇宫,她再也不要进去!   卫景明心里忍不住大声呐喊,京城,杂家又回来了!   呸,老子又回来了!   顾绵绵拉拉他的袖子,“卫大哥,咱们进去吧。”   卫景明上前,向城门卫出示自己的锦衣卫衙门给的文书,守卫们不敢为难,立刻放行。   卫景明牵着顾绵绵的手,穿过无数大街小巷。那一排排房子,似乎他昨天才来过,好多地方他曾踏足查过案。   顾绵绵东张西望,她上辈子虽然是宫妃,但住了一辈子冷宫,后来又搬去城郊,并没有见过太多富贵。   她忍不住感叹,“卫大哥,街上的人好多啊。”   卫景明笑道,“等过几日,我带你出来逛逛,京城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二人一路走一路看,走了近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城南一个小院子门口。   卫景明看着熟悉的大门,鼻头有些发酸,师傅,我回来了。   卫景明抬手扣门,直敲了一刻钟的时间,屋里也没人来应门。   顾绵绵奇怪,“卫大哥,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怎么没人?”   卫景明笑,“咱们晚上再来吧,京城夜里子时才宵禁呢。”   他带着顾绵绵一起找了家普通的客栈,定了间屋子暂时安顿下。   天黑还早呢,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在客栈附近转了转,回来后又给她画了一幅京城的大致布局图。   两个人关上门,卫景明一一告诉顾绵绵,哪里是皇宫,哪里是六部衙门,锦衣卫衙门在哪里,当然,还有方家的地点。   顾绵绵仔细一看,“卫大哥,这里离方家远的很呢。”   卫景明笑,“方家原来是京城第一大世家,自然是住在最繁华的地段。我师父喜欢清静,就到城南这里来住,寻常也没人找他。刚才敲门他不开,我估计他肯定又是整夜没睡,现在在补觉呢。”   鬼手李最喜欢熬夜,夜里干活他脑袋清醒啊,白天那么大的太阳,晒的他只想睡觉。   顾绵绵担忧地看着卫景明,“卫大哥,你师傅不记得你了怎么办呢啊。”   卫景明并不在意,“不要紧,我只管好生孝敬他就好。”   顾绵绵想了想,“你师父平日吃喝怎么解决的了?”   卫景明回道,“他饿了就去找吃的,渴了院子里喝井水,并不是很讲究。”   顾绵绵皱眉,“这怎么能行,年纪大了,吃喝睡觉要规律,不然对身体不好。以后我做饭给他吃吧,你白天出去当差,我替你照顾师傅。”   卫景明摸摸顾绵绵的头发,“多谢绵绵,等我去了锦衣卫,每个月的俸禄我都给你。”   顾绵绵捂嘴笑,“咱们去你师父家里住,省了不少房钱呢。”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等天黑之后,卫景明带她去外头吃了些京城好吃的东西。   顾绵绵高兴极了,“卫大哥,京城晚上居然还有这么多卖吃的。”她上辈子虽然在京城过了几十年,但从来没有半夜来逛过夜市。   卫景明牵着她的手往鬼手李家里去,“以后我们常住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出来都行。”   等到了鬼手李家门口,卫景明再次扣门,仍旧无人回答。他拉着顾绵绵绕到旁边,看了看低矮的墙头,抱着顾绵绵轻轻一跃就进了院子。   刚一落脚,四面八方的暗器呼啸而来。卫景明熟悉院子里的布置,腾挪躲闪,成功避开所有暗器。   二人最后落在正房廊下,暗器终于停了下来。   正房门忽然打开了,出来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谁家小子,到我这里来撒野!”   卫景明看着这个熟悉的老头,强忍住没失态,放开搂在顾绵绵腰上的手,掀开袍子跪了下来,“侄儿卫景明,见过师叔。”   顾绵绵看了看,也跟着跪了下来。   鬼手李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二人,“你是我师兄的徒弟?”   卫景明抬起头,“是与不是,师叔一试便知。”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师兄还是这么臭美,收徒弟还要收个漂亮的。光漂亮有什么用,花架子。”   卫景明心里默念,师伯,侄儿对不起您。   鬼手李又看了看卫景明,能躲过这院子里的机关,自然是有两把刷子,“你说是我师侄,有什么凭证?”   卫景明想了想,“师傅让我问师叔,桂花树结果了吗?”   鬼手李顿时老脸通红,他年少时喜欢个姑娘,名叫桂花,结果桂花嫌他丑,嫁给了别人,但嫁人后总是不生孩子。   他心里忍不住骂郭鬼影,老不修!   鬼手李心里信了一大半,若不是师侄,定然不知道这个事儿,不过,他还得试试这小子的水准。   趁着卫景明笑的功夫,他突然发难,袖中十几样暗器一起飞了出去,底下的砖裂开,顶上也掉下一条蛇。   卫景明早有防范,抱着顾绵绵躲开了几轮攻击,把她放在院子角落里。   鬼手李紧步跟上,师徒两个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鬼手李的手下功夫天下一绝,卫景明的轻功好,他连卫景明一片衣角都抓不到。卫景明使出全力,手下鞭子让鬼手李也觉得十分吃力,脚下功夫更是在他这个师叔之上,而且连机关也懂的很多。   鬼手李心里暗暗吃惊,师兄这个徒弟看来不光是长得好,本事还不错。   鬼手李先停手,卫景明旋即收回了兵器,抹了抹汗,“多谢师叔指点。”   鬼手李摸摸胡子,“你小子不错,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卫景明连忙道,“师叔,侄儿是来赴任的,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还请您帮忙。”   鬼手李时常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倒不排斥官场,“你小子要去哪个衙门?”   卫景明拿出文书给他看。   鬼手李撇撇嘴,“我的师侄,就一个小旗?你等我,百户不敢说,我明儿一定给你弄个总旗。”   卫景明倒不在意小旗总旗的,但师傅好心,他也不能拒绝,“多谢师叔。”   鬼手李把文书收进自己怀里,仿佛才看见顾绵绵,“这丫头是谁啊?”   卫景明把顾绵绵拉了过来,“师叔,这是我媳妇。”   鬼手李斜眼看他,“才多大,就有媳妇了。”   他当了一辈子老光棍,潇洒的很,不大在意男女婚嫁之事。   顾绵绵行礼,“见过师叔。”   鬼手李嗯了一声,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玉给他们,“拿去玩吧。”   这算是见面礼了。   卫景明一看,好家伙,这不知道是哪个贵族坟墓里出来的东西。别看他师傅住在这个破院子里,其实好东西多得很。   卫景明和顾绵绵双双道谢。   鬼手李又问,“你师父哪里去了?我都十多年没见到他了。”   卫景明哑然,只能撒谎,“师傅他云游天下,我也不晓得他去哪里了。”   鬼手李哼哼,“一辈子到处玩,倒是快活,师傅的坟茔只得我一个人照看。”   卫景明赶紧道,“师叔,什么时候您带我也去师祖坟前看看。”   鬼手李挥挥手,“我老头子一个人住惯了,也不懂待客之道,你们自去找地方住吧。”   顾绵绵看了卫景明一眼,卫景明立刻上前作揖,“侄儿在京城无依无靠,求师叔照看。要是师叔不嫌弃,我们跟在师叔跟前,也能帮师叔端茶倒水。”   鬼手李有些不想答应,想了想之后,问顾绵绵,“可会做饭?”   顾绵绵屈膝道,“会一些,都是禹州府的菜色。”   鬼手李摸摸胡子,“会做饭倒是可以留下,但这个小子屁都不会,我留他无用。”   卫景明厚着脸皮上前,“师叔,您做机关时,我可以给您打下手呀。”   鬼手李一辈子没有后辈,不知道要怎么和孩子相处,“我老头子脾气怪,看在你师傅的份上,你们留下可以,但不要管老头子的事情。”   小夫妻两个连忙道谢。   鬼手李看了看这院子,正房是他住的,东厢房和西厢房都堆满了东西,倒座房倒是空的,但也不好住人啊。   卫景明帮着解围,“师叔,正房两边的耳房不是空着的,我和绵绵一人住一间吧。”   鬼手李奇怪,“这不是你媳妇?怎么还一人住一间?”   卫景明只得实话实话,“师叔,我们才定亲,我就收到了锦衣卫的文书,索性带着绵绵一起来京城。”   鬼手李啧啧两声,“要不是定了亲,你小子就是拐带人了。既然你们不嫌弃耳房,就一人一间吧。”   顾绵绵笑眯眯道,“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师叔收留我们。有两间耳房我们就满意了,您不知道,外头下等客栈住一晚上,就要二钱银子呢,还要茶水饭钱,京城过日子可真不容易。”   鬼手李甩袖往正房去,“住的地方有了,吃饭你们自己想办法,有多的给我老头子吃一口,没有就算了。”   顾绵绵有些吃惊,没想到卫大哥的师傅是这副脾气。   卫景明知道他的性子,倒不生气,“师叔,我们的行李还在客栈呢,我去拿回来。”   鬼手李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随你。”   卫景明和顾绵绵火速往客栈赶去。   顾绵绵奇怪,“卫大哥,咱们交了房钱,何不在客栈住一晚上再走?”   卫景明摇头,“师傅习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我刚才看他气色好,想来已经睡了一天。咱们要是明天过去,收拾屋子响动大,必定会吵醒他。索性现在拿了行礼就去,收拾好了屋子直接住下。就是现在缺的家具多,要委屈你了。”   顾绵绵笑,“不要紧,我又不是娇小姐。”   卫景明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知道西耳房有张榻,晚上给你睡,现在天这么热,我打地铺就行。”   果然,等卫景明和顾绵绵回来时,鬼手李正在屋里忙活呢。   卫景明本来想和他打招呼,见他正聚精会神,悄悄退了出来,自己另外找了一盏油灯,二人一起收拾屋子。   西耳房那张塌不是很大,也就勉强躺一躺。   顾绵绵手脚利落,自己铺好褥子,挂蚊帐,又去东耳房帮卫景明打了个地铺。卫景明毫不客气从院子里找了块旧木板,用砖头把木板垫高些,在上面铺上薄褥子,立刻就做成一张床。   收拾好了之后,卫景明轻车熟路找到厨房。   厨房有些凌乱,鬼手李从来不做饭,故而厨房里没有多少油烟。顾绵绵把锅刷干净,卫景明去井里打水,二人一起烧了一大锅热水。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两个人洗漱干净后,各自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绵绵就醒了。一则是她平日就起得早,二则是这塌睡的确实不大舒服,而且半夜里还有许多蚊子飞来飞去的。   顾绵绵换好衣裳,推开门。太阳还没出来,院子里倒没有那么热。   她转到正房廊下,发现鬼手李正在清点什么东西。   顾绵绵还没洗漱呢,只能远远地行个礼,“师叔。”   鬼手李转头,这才想起家里多了两个人,“起来了。”   顾绵绵点头,“师叔早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鬼手李不大在意吃喝,“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你也没东西做。早上随意从外头买些吃吧,今日你需要什么,自己去买。”   说完,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顾绵绵,“你来了正好,以后家里需要收拾时我叫你,莫要乱碰你不认识的东西。”   顾绵绵收回手,“师叔,我们借您的屋子住,怎么还能要您的钱。”   鬼手李撇撇嘴,“拿着,置办些家具。小姑娘家家的,睡在塌上多不好,看看,一脸的蚊子包。”   顾绵绵顿时想起自己还没洗脸,“我还没洗漱,失礼了,师叔勿怪。”   鬼手李挥挥袖子,“别跟我师兄学那些臭讲究,我出去溜溜,不用给我买饭。”   顾绵绵正要问他什么时候,卫景明从厨房里伸出头来,“绵绵,来洗脸吧。”   家里连个像样的脸盆都没有,卫景明用的还是二人在路上的盆子。   顾绵绵等鬼手李走了,悄悄问卫景明,“大哥,你师父总是晚上干活啊。”   卫景明摇头,“不确定,他可能一阵子晚上干活,一阵子白天干活,或者一阵子什么活儿也不干。”   顾绵绵好奇,“屋里都是什么东西啊?”   卫景明笑,“都是师傅做的玩意,大多数都和机关有关,还有暗器什么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话,梳洗完毕后一起出门。   顾绵绵快速把这周围逛了一遍,二人先一起吃了一碗京城这边的面。随后,顾绵绵开始采买。   她定了两张床,买了两个柜子,四只箱子,还有一些桌椅板凳。厨房里购置了整套的锅碗瓢盆,顺带买了许多菜。   家具都是现成的,店家可以直接送上门,等顾绵绵带着卫景明返回时,家具已经送到门口了。   伙计苦着脸,“客人,我叫不开门。”   卫景明赶紧解释,“家里长辈昨儿走了困,睡得晚,这会子还没醒呢,让您久等了。”   伙计客气两句,放下东西就走了。   卫景明想敲门,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从墙边跳进去,又从里面打开大门,把门口的东西一样样搬了进来。   顾绵绵小声问道,“卫大哥,咱们走的时候锁了门,师叔怎么进来的?”   卫景明对她挤挤眼,“明儿我教你撬锁。”   顾绵绵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小偷儿才干的事!”   卫景明笑,“胡说,我们锦衣卫办案,不光要能撬锁,连棺材都要会撬!等你学会了,咱们以后就不用钥匙了,带来带去的麻烦的很。”   顾绵绵失笑,“别啰嗦了,快把东西摆好。”   二人一人分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高几、两张椅子、一大一小两只箱子,卫景明单独给顾绵绵添了一套梳妆用的桌椅。   整个西耳房顿时被塞的满满当当。   摆放好了家具,顾绵绵对卫景明道,“卫大哥,师叔晌午会不会起来吃饭啊?”   卫景明走到窗户那边听了听,回来告诉顾绵绵,“咱们把师傅的饭做上。”   顾绵绵点头,从屋里拿出一条围裙系在腰间,“卫大哥,我去做饭了,我看院子里凌乱的很,你帮师叔收拾收拾吧。”   卫景明点头,“你忙不过来叫我。”   顾绵绵点头,自去井边收拾菜。   她一边刮鱼鳞一边想,以后卫大哥去当差,我可能要在家里和师叔打交道,看他样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其实倒是个真性情,一大早就给了那么多钱,我们用家里的东西他也毫不在意。这样倒好,不是个讲规矩的,只要合了心意就好说话。我看他一个人日子过得恓惶,我先把他的吃喝伺候好。   虽然不肯定鬼手李晌午会不会起来吃饭,她还是认认真真做了六菜一汤。   饭熟的时候,鬼手李正好从屋里出来了,“什么东西,怪香的。”   卫景明正在正房里摆碗筷,“师叔,我们做好饭了,我给您打水,你洗洗一起来吃。”   鬼手李揉揉眼睛一看,“哟,今日过年呀。”   顾绵绵正好端着最后一盘菜进了屋子,“师叔,我们头一回来,我也不会别的,多做了两个家常菜,师叔莫嫌弃。”   鬼手李吸吸鼻子,“不嫌弃不嫌弃,我老头子整日胡乱吃饭,好久没吃过六七个菜了,来来来,小子,给我拿碗筷,我正好饿了。”   卫景明赶紧把碗筷递给他,鬼手李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招呼顾绵绵,“来来来,侄媳妇,一起吃。本来该我招待你们的,倒让你做饭给我吃。”   顾绵绵也不客气,也坐了上去,“我也不大知道师叔的口味,胡乱做的,以后您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鬼手李看了顾绵绵一眼,然后对卫景明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媳妇又漂亮又能干。”   卫景明嘿嘿笑,“多谢师叔夸赞,侄儿也这么认为的。”   鬼手李哼一声,“你小子倒是不客气。”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闲话,一顿饭吃了将近两刻钟时间。   吃饱喝足,鬼手李伸伸懒腰,“侄媳妇,劳烦你给我烧一桶热水,我要洗洗。”   顾绵绵刚才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大夏天的,不洗澡的老头子,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有些不大好。听说他要洗洗,顾绵绵赶紧去烧水。   等鬼手李洗完了后,卫景明帮他穿戴好。   他挥挥袖子,“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走走。”   卫景明知道师傅肯定是想去给自己跑跑官,又知道他一向是个清高人,何曾干过这事,“师叔,侄儿做小旗也行。侄儿保证,只要下次锦衣卫有职位变动,一定能升上去。”   鬼手李径直往外走,“我侄儿做个小旗,我还如何出门。”   顾绵绵拉住了卫景明,等鬼手李走了之后,她劝卫景明,“卫大哥,这是长辈的爱护之心。有时候,我们觉得孝顺孩子不该给长辈添麻烦,长辈也不想给小辈增添负担,可我却觉得,就是这种相互之间的麻烦,亲人之间的关系才越来越近。你想想,要是我遇到困难不找你,你有了心事也不告诉我,岂不是越来越生分。”   卫景明刮刮她的小鼻子,“你说得对,那今日就麻烦绵绵把师傅的旧衣裳补一补吧。”   顾绵绵拍开他的手,“还要你说,你来给我提水,咱们先给师傅洗衣裳。”   小夫妻两个在院子里忙活个不停,洗衣裳,补衣裳,把鬼手李的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把正房明间里的吃饭用的桌椅板凳擦干净。   等鬼手李回来的时候,整个家大变样,除了他做的宝贝们没动,其余地方都收拾的妥妥帖帖。   他脸上看似不大在意,却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拿去,明日去赴任。”   卫景明拿起来一看,是崭新的锦衣卫总旗任命书! 第37章 别娇妻方家来访   卫景明看到总旗任命书, 立刻围着鬼手李一顿夸赞。   顾绵绵赶紧递上茶,“师叔辛苦了。”   鬼手李坐了下来,接过茶喝了一口, “我虽然不耐烦官场上那些事情,但你师祖当年在的时候多威风。你师父本来有才干,却不肯接衣钵, 整天出去浪荡, 后来朝廷也就顺势废了国师这个名号。我看你小子有些资质,不说重振你师祖的威风,但玄清子一派,总不能落魄的太快。”   卫景明正色点头, “多谢师叔为我筹谋,我才来一天, 师叔就出门为我劳累。我比师祖,如萤火比皓月,以后定然兢兢业业,不给师门丢脸。”   鬼手李放下茶盏,“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不用放在心上, 你们锦衣卫有个镇抚使欠我个人情, 你小子是我的师侄, 能力定然不差, 做个总旗绰绰有余,要是你是个草包, 我也不去给你跑。好了,我老头子整日脾气臭,不能帮你太多忙, 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明日你就去当差吧,你媳妇留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告诉我。”   顾绵绵笑道,“师叔,今日没经过您的同意,我擅自把屋子里一些东西理了理,还请您莫怪。”   鬼手李打了个哈欠,“只要你不嫌累就好,你们要是觉得耳房太小,自己收拾东西厢房吧。”   顾绵绵笑道,“没有的事,耳房朝南的,好得很。往后师叔有事只管使唤我,我在家里什么活都干的。”   鬼手李挥挥手,“你们自己出门去探探路吧,我去睡一会子。”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出了正房,还带上了房门。   顾绵绵心里有些高兴,“卫大哥,你这一来就是总旗,会不会被人刁难啊。”   卫景明带着他去了西耳房,“我打出师叔的名号,一般的普通人也不会故意为难我。上面的大人们就算一时看我不顺眼,时间长了,我总有办法让他们放下成见。放心吧,锦衣卫那个地方,犄角旮旯我都熟悉的很。我自己好说,等我去当差了,你一个人在家里怪无聊的。”   顾绵绵笑,“怎么会,我可以和师叔说话啊。家里每日家务事都能耗费很多时间,剩下的时间我歇着。你别看师叔冷着脸,实则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们才来一天,不光给我钱,还帮你跑路子。回头师叔干活的时候,我给他帮忙,说不定还能学些东西呢。”   卫景明唔了一声,“这倒是不错,你力气小,要是能跟着师傅学一些巧技术,以后不愁没有立身之本。想学就学,不想学就歇着,等我不当值,咱们一起出去玩。”   顾绵绵拉拉他的袖子,“卫大哥,别说啦,咱们出去找找锦衣卫衙门在哪里吧。”   卫景明看了看外面的天,“也好,现在太阳不大,咱们去逛逛,回来时师叔也该醒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出了门,出了们就是条巷子,名叫安居巷,巷子口是条热闹的大街,叫福乐街。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顾绵绵根据昨日看的地图,凭着印象一步步往前走,居然轻轻松松找到了锦衣卫衙门。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告诉她哪里有卖什么的,哪条街巷住的哪家权贵,谁家有些见不人的辛秘。   顾绵绵听得直咂舌,“卫大哥,你怎么都还记得啊。”   卫景明眯起眼睛笑,“大概是老天给我的恩赐吧。”   顾绵绵嘟嘴,“都怪你,当日在青城山顶,非说让我把什么都忘了。”   卫景明有些奇怪,“我何时说过这话?”   顾绵绵惊讶地看着他,“你自己在青城山顶立的誓言你忘了?”   见卫景明皱着眉头,顾绵绵把前些日子梦里看到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他。   卫景明表情有些凝滞,他的记忆停留在顾绵绵的坟头。他记得自己喝醉了,趴在坟头上睡着了,等醒来后就回到少年时。看来,他是只记生不记死。而绵绵和他恰恰相反,记死不记生。   顾绵绵心里也十分震惊,“卫大哥,我还以为你都记得呢。”   卫景明忽然笑了,“绵绵,我忘了一部分,你也忘了一部分,咱们两个拼凑起来,正好是所有的记忆。但不管我们忘了什么,你没忘了我,我也没忘了你。”   顾绵绵听到这话,当场差点掉眼泪。她脑海里又清晰地出现曾经宫廷里的艰难岁月,还有卫景明守陵时的清冷孤寂。那个时候,她虽然死了,却仿佛还残存着一丝意志。每次卫景明趴在坟头跟她说话时,她都能听见。她吸了吸鼻子,要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她真想扑到卫景明怀里痛哭一场。   卫景明见她眼里泪花闪闪,拉着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去买个西瓜,放在井里,吃过夜饭再吃,解暑的很。”   顾绵绵重重地点头,“买两个!”   卫景明哈哈笑,“好,两个!”   二人带着西瓜回家时,鬼手李还在睡觉。卫景明把西瓜切开,用一个小盆子吊在水井里冰一冰。   顾绵绵带上围裙进了厨房,开始揉面,她准备做个凉面。   卫景明进厨房时,顾绵绵问他,“卫大哥,师叔吃不吃辣的?”   卫景明哎呦一声,“师傅最喜欢吃辣的,多辣他都喜欢!”   顾绵绵笑,“那等会儿我给他做点辣味浇头,保证他喜欢。厨房没柴火了,你去墙角把那些小木块和锯末都铲过来。”   卫景明撸起袖子,“卑职听凭吩咐。”   顾绵绵嗔怪他一句,“快去,别作怪!”   小夫妻一起动手,等鬼手李醒来时,隔壁餐桌上已经摆上了色香味俱全的冷面。   顾绵绵擀的宽面条,用冷水浸过,上面撒了浇头,又打了一盆鸡蛋丝瓜汤,还炒了一盘子苋菜和一盘子辣椒溜肉段,另外有一碟子油炸花生米和一盘子凉拌黄瓜。   鬼手李吸了吸鼻子,有辣椒!   他立刻趿着布鞋走了出来,“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老头子往日里一天就两顿,你们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一天要吃三顿。”   顾绵绵笑道,“师叔,洗脸架盆子里给您打了热水,您先洗洗脸。”   鬼手李往常何时被人这样伺候过,虽然他不缺钱,但因为脾气古怪,家里从来不请一个帮佣,故而日子过得邋里邋遢。因着不忍见师门凋零,昨日才接受了卫景明。没想到才一天的功夫,顾绵绵就把他的生活打理的妥妥帖帖。   他洗过手后坐到餐桌旁边,顾绵绵给他盛了一大碗面,那一盘子辣椒溜肉段放在他面前,又给他用小碗单独盛了一碗汤,“师叔,您吃,这面是冷面,不烫嘴。”   卫景明从旁边拿出一坛子酒,“师叔,今日有酒有菜,咱们爷儿两个不醉不归。”   鬼手李先吃了一口面,上面是辣椒活着木耳丝、肉丝做的浇头,就这一口,让他的舌头得到了极大的享受。   “丫头手艺倒是不错,比巷子口王家面馆里的王胖子还要好。”   顾绵绵笑着回道,“师叔喜欢就好。”   卫景明给他倒了酒,自己先端起酒杯,“师叔,往后有了我和绵绵,您的日子必定会更好。”   鬼手李呲溜一声喝光了酒,“你小子还没开始当差呢,就买这么好的酒。”   卫景明继续给他倒酒,“我见到师叔,心里高兴。师叔不知道,我无父无母,师傅离开我好几年了,本来定了亲之后有岳父岳母疼爱我,这还不到三个月呢,又来了京城,往后就指望师叔疼爱我了。”   鬼手李哼了一声,“又不是没断奶。”   顾绵绵用旁边的一双干净筷子给他夹菜,“师叔,这辣椒辣的很,您吃。”   鬼手李连连点头,“辣的好,我就喜欢辣的。”   爷儿三个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又一起吃了西瓜。因着卫景明明日要去锦衣卫报到,小夫妻两个睡得比较早,鬼手李一个人在厢房忙碌,不同的是他这次到子时末就睡了。   第二天,顾绵绵还没起来呢,卫景明就来敲门,“绵绵,绵绵。”   顾绵绵穿着睡裙就起来开门,“卫大哥,你起来这么早啊。”   卫景明笑,“锦衣卫就是这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先去了,你自己在家里好好玩,缺什么自己上街买。嗯,穿男装。”没办法,媳妇太好看了,这京城大官贵族家的浪荡子弟多,不能不防。   顾绵绵笑,“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在外头买些东西吃。”   卫景明伸手帮她把头发捋到身后,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心里忽然有些意动,闪身进入屋里,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额头碰着她的额头,“我真不想去当差,我想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   顾绵绵往后躲,因为腰被卫景明揽着,上半身后仰,宽松的衣襟里不免露出些曲线,卫景明顿时眼眸都暗了下来。   他伸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卫小明立刻兴奋起来。   顾绵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羞得满脸通红,“你快去吧,别耽误时辰。”   卫景明把她狠狠楼进怀里,用力蹭了两下,“等我站稳了脚跟,咱们就成亲。”   顾绵绵感觉到他身上强劲的力量和喷张的热情,舌头都有些打结,“快别,别瞎说。”   卫景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我去了。”   刚出了顾绵绵的门,他看了看卫小明,立刻又去洗了个冷水脸,火烧屁股一般跑了。   顾绵绵一个人在屋里,半天气息都没平稳下来,这个二百五,大清早的这样使坏。她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样子,且又被勾起了前世的一点记忆。   她恍恍惚惚想起卫景明上辈子的那些手段,且那时候的她似乎也很受用。   我的天哪,顾绵绵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脸。   顾绵绵一边换衣裳,一边平复了自己的思绪,等她梳好头推门而出,整个人看起来都毫无异色。   她先去水井边洗漱,然后自己在厨房里做了一碗面汤。   她本来想出门买些东西,还没等她出门,大门外忽然有人在喊,“顾姑娘可在?”   顾绵绵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她刚入京城,一个熟人都没有,谁能来找她?哼,除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也没别人了。   顾绵绵把衣衫整理整齐,打开了大门,之间外头站着一位穿着得体的婆子和两个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顾绵绵身上穿着男孩子的衣服,那老婆子一时倒没主意,仍旧笑盈盈地问,“顾姑娘可在?”   顾绵绵反问,“你是何人?”   老婆子笑眯眯的,“我家主人是顾姑娘家的亲戚。”   顾绵绵吃惊,“姑娘除了亲爹那边还有几个人,其余亲戚早就死绝啦!”   老婆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仔细看了看顾绵绵,试探性地问,“你是姑娘的丫头?”   顾绵绵笑,“你管我是什么人,姑娘在京城没有亲戚,你们赶紧走吧。”   那婆子岂能死心,“我们确实是顾姑娘的亲戚,听说她到了京城,我家主人立刻让我来接她入府团聚。”   顾绵绵眯起眼睛,“他们前日才到,你们今天就来了,这消息可真灵通啊。”   老婆子的语气仍旧很客气,“姑娘,让我们进去见见顾姑娘吧。”   顾绵绵刚才故意在脸上涂了些眉笔上的粉,脸上看起来有些黑,老婆子知道顾绵绵是个绝色,这才没有联想到一起去。   旁边那两个丫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忽然一起出手,把顾绵绵拉到了一边,“这位妹妹,你才来京城,还不大了解这里吧,我来跟你说说吧,哪家的胭脂水粉最好……”   那老婆子立刻往里去,顾绵绵冷笑,并没有挣扎,那老婆子刚入门楼,忽然,一把大扫帚从天而降,将她整整齐齐的发髻乱七八糟。扫帚是警告,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切莫再进去了。   老婆子愣了一下,以为是顾绵绵恶作剧,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稍微把头发收拾两下,继续往院子里走。   顾绵绵笑,“我劝这位妈妈最好不要再往里去了。”   老婆子怎么会把一个丫鬟的话放在耳朵里,继续往前走,刚刚迈出两步,两根竹竿嗖嗖对着她的腿而来,老婆子立刻被打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两个丫鬟立刻冲进去救,结果被一桶水从头淋到脚。门楼里的机关好久没有触动了,那一桶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的,里面都长青色的漂浮物了,两个丫头立刻嗷嗷哭了起来。   顾绵绵慢慢走了进来,“我不管你们谁家的,赶紧给我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两个丫鬟把老婆子扶了起来,那老婆子见今日讨不到便宜,立刻倨傲起来,哼了一声,“一个村姑,神气什么。”   顾绵绵眯着眼睛看了那老婆子一眼,“在我没有发怒之前,赶紧给我滚。”   三人知道这院子里怕是有些玄机,赶紧相处搀扶着走了。   顾绵绵把门楼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带上门就上街去了。   她买了一些菜,扯了一些老年人穿的料子,又买了一些纸笔。等她回来的时候,鬼手李已经在厢房里忙活开了。   顾绵绵抱着东西给他问安,“师叔起来了,您可吃过了?”   鬼手李嗯了一声,“我起得迟,没胃口,早上不吃了。刚才那几个人是你家亲戚?”   顾绵绵沉默了片刻,“也不能算亲戚,是几个恶客。”   鬼手李拿着手里的一段木头反复看,“这京城是个大染缸,什么人都有,肯定也有人想打你的主意,以后出门当心些。”   顾绵绵点头,“多谢师叔,我记住了。”   鬼手李见她把脸涂的黑黑的,有些不忍心,“你去把东西放好,然后到我这里来。”   顾绵绵立刻把东西都堆在正房,然后小跑了过来。   鬼手李从一堆东西里找到一个极小的袖箭,自己捣鼓了两下,递给顾绵绵,“你试试,这个东西小,放在袖子里也不会被人发现。”   顾绵绵见那袖箭做的非常小,比她的手巴掌还小一些,非常好奇,“师叔,这是给小孩子玩的吗?”   鬼手李哼一声,“你往那边门框子上试试。”   顾绵绵按了一下扩机,微小的袖箭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她的胳膊震的发麻,一根极小的箭飞了出去,大半根都没入门框子里。   顾绵绵惊呆了,这么小的袖箭,居然威力这么大!   鬼手李又开始琢磨他的木头,“你先带着这个,过几日我给你做个别的,一下子能出好几根箭。”   顾绵绵连连道谢,他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   顾绵绵出了厢房,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然后开始做针线活。她刚才看一眼就知道鬼手李的尺寸,准备给他做两套夏季的衣裳。   晌午饭顾绵绵焖的米饭,做了一条糖醋鱼,两个素菜,一份汤。   鬼手李好久没有这么规律的吃饭了,看顾绵绵觉得还挺顺眼,“你在这里也没个熟人,要不要买个丫头?”   顾绵绵吃饭的手停顿了一下,“师叔,我从来没用过丫头呢。”   鬼手李吃的高兴,“你不知道,这京城里的人都是势利眼,你男人做了锦衣卫总旗,你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人家不免会看不起你。再说了,有个跑腿的也好,省得你天天往脸上抹灰。”   顾绵绵忍不住笑了,“让师叔见笑了,那我得空去人牙子那里看看。”   鬼手李却道,“这事儿你莫管,我吃了饭去办,我认识的人多着呢。你才来,别走丢了。”   顾绵绵心里暖暖的,这个老头子就是嘴硬,心里善良的很,“多谢师叔。”   鬼手李又叨叨,“你下午把西厢房收拾收拾吧,你以后带着丫头住西厢房。”   顾绵绵点头,“师叔晚上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鬼手李道,“随你。”   吃过了饭,他把嘴巴一抹,双手拢在身后,慢悠悠出门去了。   顾绵绵也顾不得做针线活,立刻去收拾西厢房。里面有一些木头,还有许多工具,她搬了好几趟才清理干净。   她刚把地面扫干净,鬼手李带着个丫头回来了,“去吧,跟着你们姑娘。”   那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一般,抱着个小包袱,急忙过来给顾绵绵行礼,“翠兰见过姑娘。”她一口正宗的官话。   顾绵绵有些不大适应,摆了摆手,“不用多礼。”一比起来,反倒是顾绵绵的口音不大正宗,听着就像外地人。   正好,卫景明刚进门。   顾绵绵迎了上去,“卫大哥,你回来了。”   卫景明今日去锦衣卫报到,真是有缘,他被分到莫百户手下。莫百户手下两个总旗,一个姓刘,另外一个就是卫景明了。   原来大家不知卫景明何方来历,居然能从偏远之地直接来做总旗,等再看到他,刚开始心里有些轻视,小白脸一个嘛。谁知卫景明表情镇定,丝毫不慌乱,对锦衣卫里面的规矩了如指掌,向莫百户请过安之后就去查看自己手下的人。   这总旗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担任,上个月因病丢了职位,本来说好了从下面挑个小旗上来补缺,卫景明做小旗,谁知昨儿那位跃跃欲试的陈小旗接到通知继续做小旗。   等见到卫景明,这位陈小旗十分不服气,满脸倨傲,看不起卫景明一个外地人。卫景明当场露了两手,不管陈小旗是不是服气,别人都收齐了轻视的心思。   莫百户对卫景明十分满意,卫景明懂规矩,功夫好,不抢功劳,听说还是上头什么人塞进来的,看来有些来历,好在之前关系处的也好,不愁以后不好打交道。   卫景明第一天算是十分顺利,把手下的人认了个脸熟,从莫百户那里接了个案子,明日就要开始查案了。   现在锦衣卫还是锦衣卫,那什么北镇抚司还没影儿呢,老皇帝也没死。卫景明准备稳扎稳打,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一步就做了指挥使。   他把事情安排完,兴匆匆往回赶,一进门就看到个陌生丫头。   他问顾绵绵,“这是谁?”   顾绵绵连忙解释道,“师叔给我买的丫头。”   卫景明瞪大了眼睛,他师傅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过了,上辈子我给他做了几十年徒弟,也没这样疼爱过我。   他看了一眼丫头,“有个丫头也好,省得你事事都得自己出门。我还想跟师叔商量此事,没想到师叔想到我前头去了。”   说完,他拉着顾绵绵的手问,“今日你都做了什么?”   顾绵绵大致说了些,当然也包括方家人来访。   卫景明沉下脸,“我估计这几天还会来,你轻易不要出门,防止被她们暗算。”   他又看向翠兰,“你可是京城中人?”   翠兰点头,她原是京郊人士,因家里糟了难,被父母卖了,家里其他人都去了别的地方,她在别人家做了一阵子,那家嫌弃丫头多养不活,又把她卖了出来。   卫景明点头,“以后好生跟着你们姑娘。”   翠兰见这位小官人穿着飞鱼服,吓得大气不敢出,京城谁不知锦衣卫厉害。   卫景明去给鬼手李请安,鬼手李看都没看他一眼,“去帮你媳妇收拾西厢房。”   卫景明心里好笑,我像是捡来的。   他出了正房,换了身家常服,帮顾绵绵把西耳房里的东西都搬到了西厢房,至于翠兰,住在西厢房旁边的鹿鼎小间里。   搬好了屋子,顾绵绵带着卫景明一起去厨房做饭,翠兰跟在后头帮着打杂。   卫景明觉得翠兰跟着碍眼,“你去把水缸洗一洗,把里面的水打满。”   翠兰慌忙去了。   顾绵绵笑着对卫景明道,“你别吓着她,她年纪还小呢。”   卫景明笑,“等会儿咱们给爹和二娘写封信吧。”   顾绵绵一边切菜一边点头,“好。”   吃饭的时候,卫景明对鬼手李道,“师叔,我才去锦衣卫衙门,不好告假,若是明日再有人上门挑衅,还请师叔代为照看。”   鬼手李漫不经心地问,“那是谁家的?”   卫景明把翠兰支出去,简略地说了顾绵绵和方家的关系。   鬼手李看了顾绵绵一眼,“你这是到了狼窝里来了啊。”   卫景明脸色凝重,“师叔,躲是躲不过的。”   鬼手李慢腾腾道,“要是你们宁死不答应,凭方侯爷的本事,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就怕他把你媳妇貌美的消息告诉别的野心家,有他的默许,那些有实权的人家说不定会来争抢,到时候你一个小小的总旗,如何能护得住。”   卫景明也发愁,“师叔,岳父原说让我们在青城县就成亲。但我想着,喜事一传出去,那于知府定然会阻挠,索性带着绵绵上京。”   鬼手李放下碗,“这样,你岳父既然让你们上京,就是把你们交给我了,你们可愿意听我的话?”   卫景明点头,“我们自然听师叔的。”   鬼手李抬头看向卫景明和顾绵绵,“那你们今晚就成亲吧。”   顾绵绵瞪大了眼睛,“师叔!”   鬼手李哼一声,“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办喜事不成?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把事情办了,让他们猝不及防!”   卫景明转了转眼珠子,“师叔,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太委屈绵绵了。”   鬼手李忽然笑,“你们莫怕,就算今晚不成亲,我估计方贵妃很快会来找你们的。”   卫景明好奇,“师叔,您认识方贵妃?”   鬼手李嗯了一声,“大内侍卫副统领,我当然认识了。每次陛下陵寝哪里有需要修改的,都是方统领亲自跟我接头。”   顾绵绵手里的碗吧嗒一声掉了,“师叔,您在说什么?”   鬼手李敲敲顾绵绵的碗,“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满朝文武没几个人知道,方侯爷那个夯货也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方贵妃是靠着陛下的尊荣而活,殊不知她权力大着呢。先定远侯名满天下,他的几个儿子都不大成器,只有这一个女儿算是继承了他所有的武学。方贵妃虽然权力大,但陛下忌惮方家当年权倾天下的名头,她丝毫不敢照看方家。方侯爷那个傻子不知道,若不是他妹妹在,他早被人家活吃了。但方贵妃手里的权力是陛下给的,陛下随时能收回,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估摸着她已经知道你们回京了。”   卫景明对此并不吃惊,上辈子他和顾绵绵在宫里相依为命之时,当时已经做了太妃的方氏,总是能护住他们。想来那个时候她已经卸下首领的职务了,只能靠着一点旧时余威照看女儿。锦衣卫和大内侍卫是皇帝手里两股不同的力量,各自为政,不允许相互渗透,他以前从来不去打听侍卫们的事情。   是了,上辈子方贵妃做了侍卫副统领,顾家父女才能在青城县过着安然的日子。后来老皇帝死了,她没了权力,空有一身武艺却鞭长莫及,等方侯爷把她女儿弄进宫,她才知道。怪不得后来他抄方家,方贵妃睁只眼闭只眼。   这辈子不一样了,方侯爷骗方贵妃说把绵绵弄进京城嫁个好人家,方贵妃虽然知道他没安好心,但自己是皇帝的挂名小老婆,又是大内侍卫副统领,不好去管前夫和女儿的事情,才任凭方侯爷做主。   卫景明笑了,“师叔,多谢您提醒,不然我还抓瞎呢。”   鬼手李又道,“过几日我要去陛下的陵寝,让你媳妇跟着我一起去吧。”   卫景明看向顾绵绵,顾绵绵想了想才明白,很有可能,在帝陵那里,可以见到方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历史上锦衣卫很多时候都充当侍卫角色,本文并不是严格按照历史来写,略有杜撰。   感谢在2021-03-27 14:30:59~2021-03-28 15: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ems、豆奶酱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奶酱w 60瓶;桑头牌☆温霜降 30瓶;路子jessica 20瓶;九尾妲己娘娘 10瓶;雨天瑾瑾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学本事厢房浓情   商量好了对策, 卫景明第二天仍旧早起去衙门。   家里虽然有了翠兰,但头一天顾绵绵反倒更忙碌,她得先带着翠兰一起把家里摸清楚。鬼手李这个院子里机关重重, 顾绵绵也只是知道几个明显的,许多地方没有卫景明带着,她也不敢乱走动。现在来了个什么都不懂的翠兰, 顾绵绵不光要自己学习, 还得教她。   昨儿晚上卫景明把家里所有的机关都一一写在纸上,顾绵绵带着翠兰一起,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把西厢房周围的东西摸熟。   翠兰一边学一边咂舌,“姑娘, 怎么家里还这么多机关。”   顾绵绵看了她一眼,“咱们学就是, 有机关不好,来了贼你都不用害怕。”   翠兰哪里能学会,她丁点不懂。顾绵绵只能教她要怎么走,什么东西不能摸。可怜的翠兰活了十三年,第一次知道房屋门口的砖头不能随便乱踩, 踩错了就要遭殃了。   主仆两个学了半天, 又一起做针线活。   翠兰以前在别人家主要是干粗活, 针线活一般, 顾绵绵只能带着她从最简单的拿针分线重新学习。但翠兰也有她的好处, 她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知道许多京城菜的做法。   晌午做饭的时候, 顾绵绵在翠兰的指导下,做了两道京城菜,又单独做了一道特别辣的菜给鬼手李吃。   吃饭的时候, 翠兰乖巧地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吃,顾绵绵并未勉强,自己陪着鬼手李吃饭。   鬼手李吃着吃着,忽然问她,“我看你做衣裳时针法不错,可是专门学过?”   顾绵绵心里暗叹,师叔只看到两眼,就能发现异常,果真厉害。   她实话实说,“师叔,我爹担心我长大后没饭吃,让我学了裁缝的手艺,卫大哥专门教过我许多针法。”   鬼手李还没反应过来,“原来是裁缝。”   顾绵绵知道他误会了,又解释了一遍。   鬼手李嘴里的一口饭停止了咀嚼,“你亲爹让你学的?”   顾绵绵点头。   鬼手李继续嚼饭,“你爹是个有魄力的,你胆子也大。”   说完这话,他继续吃饭不再说话。   顾绵绵也不再说话,等午饭结束,她收拾好了碗筷,回房带着翠兰给鬼手李赶衣裳。   有了翠兰,顾绵绵一天只出一趟门,目的是为了把四周地形和路线弄清楚,那条街在哪里,家里吃喝在哪里买,就算以后有翠兰,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过了三五天,顾绵绵把四周逛熟了,翠兰也把家里摸熟了。当日买翠兰时,因卫景明和顾绵绵都是外地人,主人就是鬼手李。但翠兰心里清楚,她是姑娘的丫头,太爷和姑爷从来不管她,她很有眼色地一直跟着顾绵绵。   有翠兰帮忙,顾绵绵给鬼手李从里到外赶制了两套夏天的衣衫,还有两双鞋袜。   鬼手李收到东西的时候,脸上表情淡淡的,“你有心了。”   顾绵绵并不是为了得到他的赞扬,为的是他和卫景明之间的师徒情谊。   回到屋里后,翠兰小心道,“姑娘,太爷看样子性子淡的很。”   顾绵绵看了她一眼,“莫要对太爷的事情多嘴。”若不是他们上辈子做了师徒,卫大哥就不会有这一身好本事,上辈子她就无法出宫,这辈子自己说不定已经遭了难。   当天晚上,卫景明比往常回来的迟一些。因家里有长辈,吃饭就没等他,顾绵绵给她留了一些。   鬼手李正在正房西屋忙活,卫景明索性端着碗到西厢房吃,一边吃一边跟顾绵绵说衙门里的一些见闻。   顾绵绵听得津津有味,“卫大哥,有门正经差事真不错。”   卫景明看了她一眼,“锦衣卫其实也有女的,但都是身怀绝技,否则连锦衣卫的大门都进不了。且锦衣卫招的女子都十分漂亮,若是没有防身之术,说不定要被人占便宜。”   顾绵绵咂舌,“有了正经身份,还是逃不过吗?”   卫景明哼了一声,“有些人做官做久了,眼里除了皇帝,还认识谁呢。”   卫景明刚放下碗,翠兰忽然在门口道,“姑爷,太爷叫您呢。”   他赶紧放下饭去了正房,“师叔,您忙呢?”   鬼手李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卫景明眼睛尖,立刻发现他身上穿的新衣裳是顾绵绵做的。   鬼手李问道,“你媳妇的针法是你教的?”   卫景明点头,“她喜欢玩针,我就把咱们师门里的针法都教给了她。”   鬼手李又问,“你观她资质如何?”   卫景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索鬼手李的意思。半晌后,他斟酌着回道,“师傅,绵绵心思很巧,针法缺了些力道,不然比我还好。”   鬼手李嗯了一声,“她大了,现在开始学武怕是比较吃力,但许多技巧倒是可以学一学。”   卫景明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师叔,您想收她做徒弟吗?”   鬼手李抬头看着他,“收徒说不上,她要是愿意,可以来学些东西。”   卫景明大喜,“多谢师叔。师叔您尽管放心,除了力气差些,绵绵什么都不差。往后我每天带她练些拳脚功夫,再学些内功心法,力气渐渐就能上来了。”   鬼手李又嗯了一声,“你去吧。”   卫景明高高兴兴地回了西厢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顾绵绵。   顾绵绵高兴的双眼发亮,“卫大哥,师叔愿意教我?”   卫景明点头,“师叔不肯收徒,不过不要紧,他现在又没有别的徒弟,你跟着学,能学多少算多少,只要把师傅的本事学到一半,能把你捉走的人怕是不多了。”   顾绵绵高兴地差点掉下眼泪,“卫大哥,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你保护我,我跟个废物一样。要是,要是我能自保,就再也不用拖累你了。”   卫景明摸摸她的头发,“胡说,能保护你,我高兴的很。这下好了,咱们成了师兄妹。”   顾绵绵笑,“我去给师叔见礼。”   到了正房,顾绵绵正正经经跪下磕三个头,送上一盏茶,“师叔,还请您教我。”   鬼手李喝了茶,“明日早起到我这里来,先自己看图。”   见他在忙活,卫景明把顾绵绵拉到院子里,让她站好,“绵绵,你既然要学,我就不客气了。学武不像你学针法,针法只需费脑子,你聪明,一学就会。学武还要流汗受伤,姑娘家没几个能受得住。这中间肯定要吃很多苦,你要忍住了,不许半途而废。”   顾绵绵郑重地点头,“请卫大哥教我。”   卫景明点头,“今日你先练习蹲马步吧,这裙子不合适,明日先换上男装,再让翠兰给你赶制一身合适的衣裳。”   说完,他开始教顾绵绵正确的姿势。考虑到顾绵绵第一次接触这个,卫景明先带着她活动活动,稍后才开始教习。   既然是贴身教授,免不了挨挨蹭蹭。顾绵绵的胳膊没伸直,卫景明帮她捋直,顾绵绵的腰下不去,他轻轻拖着她的胳膊把她往下按。   顾绵绵学的很认真,完全不在意卫景明偶尔的揩油水。   第一天,卫景明只让她练习了半个时辰。好在顾绵绵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娇小姐,半个时辰练下来,只略微出了些汗。   卫景明让她坐了下来,帮她揉了揉脚腕和胳膊,“你现在觉得还好,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就会浑身酸痛。我先给你揉一揉,能减轻一些明日的疼痛。以后做饭洗衣裳这些事,你都交给翠兰,好好跟着师叔学。”   顾绵绵让他揉,“想学点东西真是不容易,当年我跟柳师傅学裁缝,第一次摸了死人,我两天没吃饭,我爹差点就不想让我去了。”   卫景明给她揉过了脚,拉着她的手来到案桌前,“咱们给爹写封信吧,来了这几日,一切都安顿好了,也该去封信。”   顾绵绵笑着点头,“我来写。”   顾绵绵先打了草稿,把路上的经历和入京后的事情都说了个遍,让顾季昌莫要担心。卫景明又添减了一些,然后一人抄写一半,吹干后装入信封。   卫景明把信揣进怀里,“我明日让人发往禹州。”   顾绵绵拉着他的手问,“这几天怎么样,你那个案子破了没?”   卫景明帮她捋捋头发,“小事一桩,差不多有眉目了。那个姓陈的刺儿头也收拾好了,放心吧,再有十几天,我就可以领第一个月俸禄了。”   顾绵绵笑,“卫大人,您一个月俸禄几两银子呀?”   卫景明笑,“不多,一个月七旦半米粮。”   顾绵绵吃惊,“不发钱,发米粮?”   卫景明笑,“我们拿到手,可以转手卖给粮店。七旦半可以折合三两五钱银子呢。每季还有定额的布匹,逢年过节有肉有钱,寻常出门查案有饭补。”   顾绵绵仔细算了算,“这些也够咱们过日子了。”   卫景明刮刮她的鼻子,“还有人情礼节要走呢,下个月陈千户家的小妾要生孩子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送礼。”   顾绵绵鼓起腮帮子,“一个千户,还纳妾。”   卫景明哈哈笑,“绵绵放心,我不纳妾。”   顾绵绵哼一声,“你要是敢纳妾,我就让你再做一回太监。”   卫景明顿时觉得仿佛有一阵疼痛袭来,他上辈子对着自己挥刀时,满腔悲愤,全然忘了痛楚,现在跟他说切了小明,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绵绵,给我留着吧。”   顾绵绵噗呲一声笑了,“给你留着!”   卫景明趁顾绵绵不在意,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定然要留着,有大用处呢。”   顾绵绵立刻锤了他两下,“快住嘴,自己去洗澡睡觉。”   卫景明笑眯眯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顾绵绵开始正式跟鬼手李学习。第一天,鬼手李让她看图,那些复杂的机关图纸和器械制造图,顾绵绵看得眼花缭乱。   鬼手李根本不理她,这一行需要天赋,如果看不懂,那就不需要学。顾绵绵顶住心神,把那些图纸当做一幅复杂的花样来研究。她绣百子千孙图时,每个孩子的表情和动作都不一样,这些机关就算复杂,线条什么都是直溜溜的,捋起来更容易。   第一幅图,顾绵绵捋了将近一天。然后鬼手李扔给她几块木头,让她做东西。顾绵绵第一次拿那些木工活的工具,笨拙的很,好几次差点砸到脚。忙活了一天,终于刨好了几个零件。   鬼手李一看,不合格,重新做。顾绵绵捏了捏手上的水泡,二话不说重新开始。   当天晚上卫景明回来,悄悄看了她的手,给她擦了些药膏,把她抱进怀里安抚一阵子,“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你学会了,就是一代宗师,多牛气啊!”   顾绵绵点点头,“不要紧,我不痛。”   卫景明虽然心疼她,仍旧拉着她继续打磨筋骨。   顾绵绵被卫景明师徒二人轮番锤炼,几天功夫下来,整个人气质都变得不一样。她的胳膊腿不疼了,终于能做出像样的零件。   做好了零件,鬼手李让她做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小孩子玩的风筝、摇马和陀螺。做东西的中间,间或让她看一些风水学。   顾绵绵对风水学十分感兴趣,原来普普通通一座山,却有这么多学问。   顾绵绵整天沉醉在学习的乐趣中,她无比希望自己能快点变强大起来。   又过了几天,一日上午,顾绵绵正在做一个小型射针器,翠兰忽然来喊,“姑娘,外头有客来了。”   顾绵绵把东西放下,看向鬼手李。   鬼手李继续低头写写画画,“去吧,莫要失了待客之道,也莫要任人欺负。”   顾绵绵行礼告退,带着翠兰来到大门外。   只见大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华丽的青年女子,她身边还站着几个丫头婆子,旁边有几个男仆用帷帐把她围了起来,外头人一点也看不见。   顾绵绵笑着问,“这位贵客,是您找我吗?”   青年女子一笑,“妹妹,我是定远侯府少夫人秦氏。”   顾绵绵唔了一声,“太阳大,少夫人请进。”   秦氏大喜,上次婆母的人过来都吃了瘪,表妹居然让自己进去,看来有门。   秦氏跟着顾绵绵到了西厢房,二人分宾主坐下,翠兰上了茶水。   秦氏喝了口茶,认出这茶叶不错。她放下茶盏,开始和顾绵绵闲话家常,“妹妹来京城也有一阵子了,可有出去走走?”   顾绵绵笑,“偶有出去采买,认一认路。这几日跟着师叔学着做些东西,也能打发时光。”   秦氏连忙夸赞,“李/大师好手艺,妹妹居然能拜他为师。”   顾绵绵并不撒谎,“并不曾,李/大师是我家卫大哥的师叔,老人家见我喜欢玩这些东西,就教我一些。万不敢说拜师的话,我这等粗糙手艺,怕有辱师门。”   秦氏并不如方家其他人一样,急着否认顾绵绵和卫景明的亲事,反而是含糊道,“总算是一家人,也是妹妹的长辈。”   顾绵绵倒有些吃惊,仍旧不动声色,“敢问少夫人在府里排行第几?”   秦氏忽然来了热情,仔仔细细说道,“妹妹,我家公爹居长,宫里的贵妃娘娘第二,下面还有三叔,四叔五叔是庶出。我家官人是定远侯嫡长子,婆母还生有一子一女,下面堂弟堂妹还有一大群呢。听说妹妹来了京城,前日那老婆子不懂规矩,唐突了妹妹,我来给妹妹赔礼。”   说完,秦氏真的起身给顾绵绵屈膝行礼。   秦氏年长,怎么说也是嫡嫡亲的表嫂,顾绵绵连忙起身跳开,“少夫人客气了,原是我淘气穿了男装,那位妈妈才没认出来。”   秦氏拉着顾绵绵的手坐下,“公婆非常想念妹妹,想接妹妹入府去住。虽然对外不能说这关系,但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一家子骨肉,却不得团聚,总是遗憾。”   顾绵绵微笑道,“少夫人,贵府里少爷小姐一大群。父母子女团聚,还有何遗憾的。就算接了我过去,我算什么呢?父母兄弟不在身边,平白给人添麻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秦氏知道,顾绵绵不是个好劝的,只能诱惑,“公婆说,妹妹先去住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就说是自家遗落在外的骨血,总有机会见到娘娘的面。”   顾绵绵轻轻摇头,“多谢少夫人好意,我和娘娘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不劳侯爷操心了。我听卫大哥说,侯府里头疼的事情也一大堆,真的不用把时间花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今日说句大实话,侯爷想把我送给太子爷,这个主意打的不好。你们都不了解我,如果逼迫我去嫁给什么狗屁太子爷,就算我得宠了,我会第一个灭掉方家。”   秦氏吓了一跳,“妹妹说笑了,宫里哪个娘娘不要娘家扶持呢。”   顾绵绵也笑,“那也得看什么样的娘家啊,□□的娘家,我可不敢认,怕哪一天被牵连,白送一条命。”   秦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家里的事情。爵位和家产虽然说发还了,但家业能留住十分之一就算不错的了。公爹想重振定远侯府的威名,没了军权,就得花钱,想要钱,就得走野路子。   这丫头怎么知道的?连我都只是隐隐听说几句。   秦氏又端起笑容,“妹妹说笑了,咱们家大不如前,哪里敢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公爹和官人都老老实实当差,只是惦记妹妹和娘娘骨肉分离,心里不忍。”   顾绵绵轻轻啜一口茶,“少夫人,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只是认亲,不用着急,等时机成熟,我也会和娘娘见面。我不反对多一家体面的亲戚,但请侯爷不要打我的主意,若是逼急了,我只能学我娘,把脸划烂。”   秦氏又笑,“妹妹说笑了,公爹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个亲戚,娘娘为家里付出良多,妹妹是她唯一的孩子,虽然不能相认,但总不能不见面呀。”   顾绵绵轻笑,“少夫人,你来,我很欢迎,我们可以一起吃茶一起说话。若是方家有喜事,我也愿意去随份子吃喜酒,至于亲戚的话。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舅舅,没吃过舅舅的一颗糖,忽剌八让我对舅舅有多少情分,这太强人所难。”   秦氏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今日妹妹能让我进门,又跟我说这些话,我心里很高兴。咱们不说表嫂和表妹的话,以后就当姐妹来走,我闲着无事来找妹妹说话,妹妹千万别赶我走。”   顾绵绵自然不是那等粗暴之人,只要没有歪心思,她不针对任何人,“少夫人只管来,我随时欢迎。”   秦氏又坐了一阵子,留下两匹好料子送给顾绵绵,顾绵绵把自己做的几个小玩意送给她,让她带回去给孩子玩。   等秦氏一走,顾绵绵继续回正房学习。   鬼手李难得夸赞一回,“今日表现很不错,这些世家大族,就算落魄了,也是姻亲遍地,况且又是你的血亲,不适合跟他们硬顶着干。别怕,你就在这里住着,方侯爷不敢到我这里来抢人,不然我悄悄刨了他祖坟他都不知道。”   顾绵绵忍不住笑了出声,“多谢师叔。”   当天夜晚,卫景明听说方家世子夫人来访,并未在意,而是高兴地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交给顾绵绵,“绵绵,我的俸禄。”   顾绵绵奇怪,“不是三两半?”   卫景明掰起手指头跟她算账,“三两半是俸禄,还有这个月的冰敬、茶果补贴、公差饭补一些东西加在一起。”   顾绵绵捕捉到饭补两个字,“卫大哥,你出去查案不吃饭吗?”   卫景明咳嗽一声,“我每次给钱,可那些店主都非要还给我,我要是再给,他们就要给我磕头了。唉,不是我不想给,是给不出去啊。”   顾绵绵懂了,“卫大哥,这个风气可不好啊。”   卫景明点头,“可不就是,将来我要是能上去,定要杀一杀这个坏毛病,这不是逼着人刮老百姓油水嘛。”   顾绵绵收起了钱,跟他开玩笑,“卫大哥,以后你就专门去那些达官贵族家的奴才开的酒楼吃饭,要吃就吃大户,不要吃小商贩。”   卫景明哈哈笑,“谨遵娘子命。”   顾绵绵对着他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结果却拍到硬邦邦的腱子肉,顾绵绵小声嘀咕,“一身肉怎么硬的跟铁一样。”   卫景明见翠兰去了厨房,伸手把顾绵绵揽进怀里,对着她耳边悄声道,“像铁一样不好?”   顾绵绵挣扎,“快放开我,你跑了一天,出了许多汗,浑身臭烘烘的。”   卫景明偏不放开,对着她的头脸一阵的乱拱,“那我等会洗干净了再来?”   顾绵绵的脸渐渐红了,“快别胡说,当心师叔听见。”   卫景明忽然起了促狭心思,在顾绵绵耳边问道,“绵绵,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   顾绵绵仔细想了想,“记得一些,京郊那个小院子还挺不错的。我记得院子里有我栽的花,后来你有没有打理好它们啊。”   卫景明听她说记得,眼神暗了下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绵绵,我以前伺候的你喜欢不喜欢?”   顾绵绵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双脸爆红,“你快滚出去!”   卫景明偏不滚,用额头低着顾绵绵的额头,低头就开始啃。   天哪,顾绵绵觉得自己要死了,气儿都喘不动。   卫景明想起上辈子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是个太监,虽然夫妻恩爱,总是少了些趣味,就算他本事好,顾绵绵也总是因为独自欢乐而有些歉意。   现在不一样了,小明傲气蓬勃,欢喜的一头蹦了出来。   过了好久,顾绵绵挣扎开来,“卫大哥,快别这样,你在外面辛苦一天,去洗洗歇着吧。”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让人欲罢不能,卫景明恨不得今晚就成亲。怪不得多少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他娘的,谁能过美人关呢,连太监都过不了,别说我了!   卫景明无奈放开自己的媳妇,但仍旧紧紧贴着她,“绵绵,我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顾绵绵红着脸点点头。   卫景明觉得不满意,又问,“你喜不喜欢它?”   顾绵绵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他上辈子因为做了太监,心里总是有些缺憾,现在有了,忍不住显摆。   顾绵绵很想狠狠给它一巴掌,又怕伤了卫景明的心,可她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啊。   天哪,顾绵绵想捂住脸,谁知卫景明却不让她闪躲,继续追问,“你喜不喜欢嘛?”   顾绵绵只能胡乱点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说完这话,顾绵绵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卫景明吃吃笑了,“绵绵,我心里好高兴。”   顾绵绵见他说的没头没脑的,轻轻拍了他一下,“快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当差。你不是说陈千户家要有喜事了,他家小妾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卫景明一拍脑门,“昨儿就生了,生了个姑娘。这小妾得宠的很,陈千户准备给姑娘办满月,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吃喜酒。”   顾绵绵犹豫一下问道,“咱们还没成亲,我去合适吗?”   卫景明斩钉截铁,“合适,他一个妾生女都能大摆宴席,我的正经未婚妻,怎么还不好意思见人了。”   顾绵绵以为就是去吃顿喜酒,没想到却见到了顾家寻找多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再坚持一天,就放假啦!感谢在2021-03-28 15:57:26~2021-03-29 15:2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狗尾巴草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尾巴草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尾巴草儿 20瓶;aizenb露e 9瓶;桃花仙人种桃树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退亲事留守京城   到了陈千户家的庶女满月礼那一天, 顾绵绵早起和鬼手李告假,“师叔,今日要去卫大哥同僚家里吃喜酒, 我把翠兰留在家里给您做饭。”   鬼手李打个哈欠,“都去吧,我老头子今日要睡觉, 你把她留家里也无用, 反吵着我睡觉。”   顾绵绵只得带着翠兰一起去。   顾绵绵今日穿的一件八成新的裙子,头上的首饰都是简单的金饰,带了一匹上等棉布做礼品,到时候再送些礼钱, 普通同僚也就够了,这还是顾绵绵特意打听来的。   顾绵绵租了一辆车, 卫景明好歹是个七品总旗,她多少也要讲点排场。   等到了陈家,顾绵绵出了帖子,陈家人奇怪,这卫总旗就带了一个未婚妻过来。但来者是客, 陈家人仍旧客气地将顾绵绵迎接了进去。   顾绵绵循着上辈子学的宫规, 人人真正给陈千户的正房老婆陈太太见礼。   众人都有些奇怪, 谁家吃喜酒还带未婚妻的啊。   好在莫百户家的莫太太在, 帮着解释了几句, “咱们这位卫总旗,自小无父无母, 头先就是住在丈人家里的。本来快成亲了,要来京城赴任,家里不放心, 就让姑娘带着丫头一起来了。听说两个人跟着卫总旗的师叔住在一起,这天地君亲师,卫总旗父母不在了,师叔就是正经长辈,家里有长辈在,也不算违了规矩。你们不知道,卫总旗的师傅,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大师呢。”   陈太太接着问,“可是玄清门李/大师?”   莫太太点头,“正是。”   这世上人大多是踩高捧低,玄清门虽然落寞了,但名气还在。就陈千户家这个档次,想请鬼手李看风水他还不来呢。   陈太太十分高兴,“原来卫总旗是玄清门的高徒,怪不得一来了就能做总旗,听我家老爷说,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本事倒是不错。”   莫太太拉着顾绵绵的手,“不光本事不错,这媳妇也不错呢。你们看看,顾姑娘往这里一站,我们都是老菜帮子了。”   陈太太哈哈笑着开玩笑,“你是老菜帮子,我可不是。”   顾绵绵和两位太太和气地说话,旁边一道不大友善的目光投了过来。顾绵绵想了想,估摸着是家里男人和卫大哥不和吧。这也正常,锦衣卫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人人都关系好。   顾绵绵并不在意,她奉上了礼物,带着翠兰在莫太太身后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寒暄。   顾绵绵知道,陈千户这样大肆给庶女过满月,对陈太太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自己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高兴,以免打了陈太太的脸。   中途,她悄悄向莫太太打听了,刚才那妇人是陈小旗的太太。   顾绵绵心里冷笑,自来下官夫人见到上官夫人,不说恭敬,也没见谁翻白眼的。你家陈小旗就算和陈千户有些关系,难道我还要敬着你不成?   顾绵绵也懒得去搭理陈小旗太太。   没过多久,陈千户手底下所有百户、总旗和小旗们的太太们都来了,也算给足了陈千户面子。   人到齐之后,差不多就快开席了。   陈太太再不乐意,也让人把庶女抱了出来给大家看看。   稍许,一位略微有点丰满的年轻妇人抱着个襁褓出来了。   那小妇人对着陈太太行礼,“太太,我把姑娘抱出来了。”   众妇人连忙过来看孩子,然后一个劲的夸,又夸陈太太有福气,多了个好女儿。   小妇人看了看四周,问陈太太,“太太,怎么姑娘的舅舅们没来呢。”这是在问陈太太的娘家人怎么没来。   陈太太的脸拉了下来,一个妾生女,难道还要她娘家人来捧场?   旁边莫太太打圆场,“王姨娘,有我们这些人来还不够吗?”   王姨娘自然不敢得罪莫太太,“是我多嘴了,还请诸位太太见谅。”   陈太太吩咐王姨娘,“你先回去吧。”   王姨娘正要走,忽然,人群里的顾绵绵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王姨娘且留步!”   众人吃惊,今日顾绵绵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家,一直安安静静的,怎么忽然要和那王姨娘说话不成?   陈小旗太太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原来是姨娘的亲戚?哈,那就别想和陈太太关系好了。   王姨娘愣住,转头看向顾绵绵,有些奇怪,“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顾绵绵再次确认后,指着她的鼻子问道,“王芙蓉,你还认识我吗?”   王姨娘大吃一惊,这姑娘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顾绵绵看向旁边的陈太太,“请陈太太让人把孩子抱走,我今日要和王姨娘算一算我们私人的账。”   陈太太见顾绵绵郑重其事,连忙让人抱走了孩子。   王姨娘又问,“姑娘是谁?”   顾绵绵哼一声,“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王芙蓉?你爹是不是叫王进忠?”   王姨娘点头,“姑娘认识我爹?”   顾绵绵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当然认得了你那个出尔反尔的爹了,你现在好啊,做了千户的姨娘了,但你还记得我大哥吗?为了你,我大哥十七岁了还没定亲,你却在这里享起了富贵!”   王姨娘大惊,“姑娘莫要血口喷人!我清清白白的人,姑娘如何要辱没我。”   顾绵绵忍住了没打她,“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当年薛王两家定亲,一个是县衙班头,一个是青城县富户,全青城县谁人不知!薛伯父因公身故,薛太太改嫁,薛大哥成了孤儿,到我家里生活。本来两家说好了,等你满了十六岁就过门。你们王家说走就走,我爹和我大哥为了信守承诺,推了多少亲事!你们家就算不满意亲事,难道不该先去退亲?居然偷偷摸摸先嫁人。要不是我今日见到了你,你是不是准备把自己身上的亲事直接忘了,我大哥难道要守一辈子不成?”   王姨娘哪里能认,“姑娘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薛家。”   顾绵绵冷笑,“你不用急着反对,锦衣卫是什么地方,查案的好手多的很,我今日看到了你,你就算跑到天上,我也能把你揪回来。”   说完,顾绵绵对陈太太行个礼,“陈太太,恕我不能继续吃这喜酒了。薛大哥在我家里过了近十年,我和大哥自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妹,也胜似亲兄妹。王家这样侮辱我大哥,我岂能吃得下这口酒。我先告辞,来日再来向陈太太请罪。”   说完,她转身带着翠兰就走了   王姨娘立刻拉着陈太太的裤腿哭,“太太,我不是,我没有,肯定是那姑娘认错人了!”   陈太太心里也好奇,要是真的,我让你个贱人再跟我嚣张,“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顾姑娘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得老爷自己查。”   众人虽然不敢窃窃私语,心里却都开始打小算盘,这王姨娘可真够厉害的,身上有亲事还没退呢,就敢嫁人,还不是欺负人家无父无母。   那陈小旗太太嘀嘀咕咕,“这还没进门呢,七品诰命还没到手,脾气就这样大!”   莫太太看了她一眼,陈小旗太太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顾绵绵气哼哼地回了家,卫景明跟着锦衣卫的人到了陈家,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知道了此事,立刻向陈千户告辞。   陈千户铁青着脸,勉强笑了笑,“卫总旗且去。”他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一是王姨娘敢欺骗他,二是卫总旗家的娘子也太不顾脸面了,岂能当众扯出来。   卫景明回到家时,顾绵绵正在做东西,那木头仿佛跟她有仇似的,被她狠狠地摔来摔去。   鬼手李在一边忙活自己的,见卫景明来了,头都没抬,“赶紧把你媳妇带走哄哄,别把我的东西砸坏了。”   顾绵绵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师叔,我不是有意的。”   鬼手李嗯一声,“你们出去玩,别打扰我。”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去了西厢房,“我刚从陈千户家里回来,绵绵,你可看真了,那王姨娘真是华善的未婚妻?”   顾绵绵点头,“没错,王芙蓉离开青城县时已经十岁,那时候大哥在我家里,逢年过节去给王家送女婿节礼,每次都会把我带上。大哥和王家老爷说话,我就去和王姑娘说话。虽然过去了七八年,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道,“我刚才连酒都没吃,直接走了。我们再等两天,看看陈千户那边怎么说。”   顾绵绵叹口气,“卫大哥,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卫景明笑道,“陈千户不高兴是真的,但我不能为了哄他高兴,还在那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吃喜酒。本来一个妾生女,大家去捧场都适合给陈千户面子,现在她家姨娘是华善的未婚妻,往重了说,陈千户是拐带他人/妻室。”   顾绵绵忍不住又骂道,“这王家也忒是不地道,你就算想退亲,难道我们家是那等死皮赖脸的不成?哪里有让人白等着,自己却悄悄成亲的,还给人做妾。大哥的脸就这样被她们往泥巴里摔,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卫景明又劝她,“莫急,陈家理亏,看那边怎么说吧。”   顾绵绵想了想,“卫大哥,我不能替大哥做主,我得写信回去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卫景明点头,“让华善自己来处理最好。”   二人当即一起写了封信,即刻发往青城县…   那边厢,陈千户按住性子等客人离去,大步流星去了王姨娘屋里。   王姨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笑盈盈上来迎接陈千户,“老爷,您来看姑娘的吗?”   陈千户挥挥手,让所有人下去,直截了当问王姨娘,“你可是身上有亲事?”   王姨娘斩钉截铁,“再没有的事,若是有亲事,妾哪里敢跟老爷!”   陈千户心里是偏着自己小妾的,嘴上却说出来,“你想好了回答,要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定不饶!”   王姨娘吓得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一般,“老爷,我哪里知道什么呢。我离开老家时才十岁,什么事情不是我爹做主?我爹如今已经去了,那薛家要是硬说没退亲来讹人,我十张嘴也说不清呀!”   陈千户坐了下来,“那就是说,你以前果然是定过亲的了。”   王姨娘擦了擦眼泪,“老爷不知道,那薛家子是个天煞孤星,祖父母父母一概没有,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我爹娘就我这一个女儿,岂能看着我被人克死,这才退了亲事。”   陈千户面无表情,不管王家有没有退亲,今日那姓顾的闹了这么一出,估计明日整个锦衣卫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小妾和别人有关系。   王姨娘悄悄看了一眼陈千户,仍旧哭哭啼啼的。陈千户今日没有像往常那样留下来,而是直接去了外书房。   这事儿目前是个死局,王姨娘的爹娘都没了,王姨娘说退了亲,顾家女说没退,各执一词,总不能为了查这个事情动用锦衣卫吧。   陈千户目前最不想惊动众人,不管有没有退亲,他都不想让人知道。   第二天,陈千户让人找莫百户去他那里说话。   莫百户是个人精子,昨儿那事情,他觉得卫景明和顾绵绵处置的有些莽撞。但这事儿立场不同,他也不能说什么。要是自家兄弟的老婆跟人家跑了,换谁也不能忍着。   听见陈千户叫自己,莫百户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果不出他所料,陈千户让他在中间做说客。   莫百户有些为难,“大人,这是卫总旗岳丈家的事情,下官无权插手啊。”   陈千户看了他一眼,“你问问顾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屋里人说已经退亲了,可是那顾娘子年纪小,不知道家里的这等大事?卫总旗是个能干的,不要为了这点子小事影响了他的前程。”   莫百户心里一惊,陈千户这是用前程来威胁卫总旗了,看来是真的疼爱那个小妾。   莫百户带着一肚子的心思去找卫景明。   刚说明来意,卫景明直接打断,“大人,薛班头当年为救我岳父被狼撕掉一条腿的事情,想必您在青城县也听说过。我岳父待薛家子如同亲生子,我岂能为了自己的前程让妻兄弟受这等侮辱。没退亲就是没退亲。薛家子信守承诺,一直在等王家女。就算王家女嫌弃薛家家贫不肯嫁,直接退亲便是,何故这般。请大人转告陈大人,卑职不能替薛家子做这个主。昨日卑职已经能去信回青城县,薛家子即将来京城,退没退亲,到时候一问便知。”   莫百户没办法,只能把这话原封不动送给陈千户。   陈千户听说薛华善即将上京,反倒不急了,等正主来了再说吧。王姨娘却急了,老爷好几天没到她这里来,若是事情败露,我岂有好果子吃。   王姨娘一急,就去找她兄弟。   退亲之事,因两边各执一词,暂时搁置一边,顾绵绵一心在家里等候薛华善上京。除了出门采买,她一概不出门,专心跟着鬼手李和卫景明学本事。   卫景明在锦衣卫里面虽然受了冷落,仍旧兢兢业业当差,一连破了两个案子,连上面的指挥同知都听说了卫景明的名头,陈千户想压都压不住。   立秋过了一阵子,早晚变得凉快多了。这一日下午,顾绵绵刚午睡起来,正在研究一张机关图纸,忽然,翠兰来报,“姑娘,外头有个外地小哥,说是您娘家舅爷。”   顾绵绵把图纸一扔,立刻朝大门外跑去,到了大门口,外头果然站着晒黑了一圈的薛华善,而且,他似乎受了伤,胳膊还吊着呢。   顾绵绵大惊,“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薛华善脸色有点发白,“妹妹莫要担心,我无事。”   顾绵绵赶紧把薛华善带进来,又让翠兰上茶,先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发现他右胳膊受了重伤,后背上也有些伤痕,更多的薛华善不肯给她看。   顾绵绵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大哥,你路上被人欺负了吗?”   薛华善安慰她,“不要紧,快到京城的时候,我见到有人欺压良善,帮着说了几句话,就被人打了闷棍。好在我懂些拳脚功夫,这才跑了。”   顾绵绵帮他把衣裳整理好,“你先跟我去见卫大哥的师叔李/大师。”   薛华善正色道,“应该的。”   兄妹两个一起到了上房,薛华善恭恭敬敬行礼,“小子薛华善,见过李/大师。”   鬼手李这几日也知道薛华善这事儿的始末,见他身上有伤,挥了挥手,“寿安媳妇,带你大哥在西耳房安置,没事不用来我这里。”   顾绵绵带着薛华善和鬼手李告退,去了西厢耳房。她先吩咐翠兰去找大夫,然后一边帮薛华善铺床叠被,一边问家里的情况,“爹和二娘怎么样了?岩岭好不好?”   薛华善实话实说,“义父做了县尉,快班和壮班都到了义父手里,听说卫大哥做了总旗,齐县丞现在对义父客气的很。义母和岩岭都很好,连家里的小乌龟都长大了好多。”   顾绵绵想了想又问道,“我和卫大哥走了,那阮家婆娘可有再上门闹事?”   薛华善点头,“义父刚做县尉,阮家舅母就来送礼,被义父退了回去。后来阮家舅父又在街上霸占一条街,义父让人给他传话,若不守规矩,就不必再做买卖,这才老实多了。”   顾绵绵点头,“就是二娘在中间为难。”   薛华善摇头,“义父这样做,二娘也不反对。早些让他们走正路,省得将来带来更大的麻烦。”   顾绵绵又问薛华善,“大哥,当年和王家定亲,可有信物?”   薛华善点头,“有一张王家伯父和我爹一起写的手书。”   顾绵绵高兴起来,“有这个就够了,我就不信那王芙蓉敢不认。”   兄妹两个说话的功夫,翠兰带着个大夫来了。   老大夫给薛华善看了看伤口,“小哥儿这伤看着吓人,养一养就好了,不必惊慌。”   顾绵绵连忙道谢,又给了诊金,然后忙着给薛华善熬药,又给他做了些吃的。   等夜晚卫景明回来时候,薛华善已经洗漱干净喝了药,一行人都在等他回来吃晚饭呢。   见到薛华善,卫景明十分高兴,“华善来了。”   薛华善笑看卫景明,“卫大哥真威风。”   卫景明见到他的伤,表情凝重起来,“怎么受了伤?”   薛华善又把事情说了一遍,谁知卫景明却冷笑一声,“这事儿透着蹊跷,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谁敢肆意妄为。”   顾绵绵心里也打鼓,“卫大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针对大哥?”   卫景明摇头,“不好说,先吃饭吧。”   顾绵绵带着翠兰摆好饭菜,今日家里来客人,顾绵绵做了八个菜,还有一坛好酒。几人请鬼手李上座,随后依次落座。   卫景明给鬼手李和薛华善倒酒,“师叔,华善是忠义之后,也是个踏实本分的好孩子,我才让他上京来。”   薛华善赶紧起身,“扰了大师清净,是华善的错。”   鬼手李摆摆手,“你们只要不觉得挤,我没话说。”   顾绵绵眼见着鬼手李的地盘越来越小,原来整个家都是他的工坊,现在只剩下东厢房和正房东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道,“卫大哥,要不咱们再买个小院子吧,也能住的开。”   卫景明笑道,“今日给华善接风洗尘,那些事情明日再说。”   第二日,卫景明主动去找陈千户。   陈千户听说薛华善上京,心里也想了了这官司,当场道,“你晚上带着薛家子去我家里,有话当面说清楚。”   当天晚上,卫景明和顾绵绵带着薛华善一起去了陈家,还带上了那封手书。   陈千户刚吃了饭,听见顾家人来了,让人把王姨娘叫了出来。   薛华善刚才给陈千户行过礼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陈千户看了一眼薛华善,是个沉得住气的。   王姨娘很快就来了,脸上还带着面纱,娇娇弱弱地给陈千户行礼,“老爷。”   陈千户让她坐在一边,然后问薛华善,“薛公子,你家妹妹说我家姨娘是你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薛华善自王姨娘进门后,一直盯着她看,虽然王姨娘带着面纱垂着眼帘,薛华善还是认了出来,这就是他的未婚妻王芙蓉。   听见陈千户问话,薛华善抬起头,“回大人的话,确有此事。我自由与王姑娘定亲,家父身亡后,家母改嫁,我便到义父家生活。我十岁那年,王家举家搬迁,第一年来来了一封信,后来就杳无音讯。”   陈千户沉吟片刻,又问,“王姨娘说与你家已经退了亲。”   薛华善并不像顾绵绵那样激动,而是很平静地说,“大人,我想问王姨娘几句话。”   陈千户想了想,“可。”   薛华善看向王姨娘,“姑娘,请问你何时嫁入千户府,伯父何时去世的?”   王姨娘据实回答,“我爹离开青城县第三年就去了,我是前年跟了我们老爷。”这样说来,王老爷死了之后她才嫁人,死人不会开口,怪不得王姨娘死不承认。   谁知薛华善忽然变了话题,“姑娘,我在京郊被人打了,你知道吗?”   王姨娘摇了摇头,旁边陈千户却变了脸色。   薛华善又问,“姑娘可知,当年我爹与王家伯父一起写了定亲手书?”   王姨娘摇头,“我不知道,我爹说亲事已经退了,我就当已经退了。”   顾绵绵嗤笑一声。   薛华善从怀里掏出那封手书,看向陈千户,“大人,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证明我与王姨娘还有亲事,而是为了送这手书的。”   陈千户吃了一惊。   薛华善脸上的表情很平和,“我一个无家无业的小子,如何能让人家姑娘跟着我吃苦。既然王姨娘有了好归宿,只要她能过得好就行,不管有没有退亲,已经不重要了,还请大人善待她。”   卫景明心里叹气,真是个傻孩子。顾绵绵却想掉眼泪,大哥果然和他亲爹一样,是个善良之辈,只会替别人考虑,却不想想自己。   陈千户本来看过手书后心里有些为难,这事儿怎么说都说不清,薛家有手书,王家非说退了亲,闹到公堂上也是一团乱麻,反倒会引来一堆的人津津乐道,谁知薛华善主动退了一步。   陈千户心里顿时对这个乡下来的小子另眼相看起来,“薛公子果然是忠义之后,本官佩服。”   卫景明知道,这个时候只能继续唱高调,“大人,华善一向如此。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往后就各走各的路。”   薛华善忽然道,“王姨娘,我爹当年下了一只玉蜻蜓为聘礼,请问玉蜻蜓可还在?”   王姨娘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死不承认,谁知薛华善以退为进,这个时候再要玉蜻蜓,她要是给,岂不是承认自己说了谎?要是不给,怕是大家都认为她心里藏奸。   陈千户看了王姨娘一眼,王姨娘连忙道,“我也不知,明日我让人去我娘家问问,若是有,定归还给薛公子。”   薛华善点头,“多谢王姨娘,那是家父遗物,这才厚着脸皮索要。”   卫景明见事情说开了,即刻向陈千户告辞,带着卫景明和顾绵绵一起回家。   路上,卫景明拍拍薛华善的肩膀,“华善,别多想,你值得更好的。”   薛华善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多谢卫大哥。”   薛华善心里不是不难过,他苦等了王家姑娘七八年,却等来这个消息。当日接到顾绵绵书信时,他心里十分难过。父亲给他定的亲事,王家人说变卦就变卦,踩了他的脸他不计较,父亲的尊严也被他们踩在了泥巴里。可等他看到王姨娘时,瞬间又释然了。若是父亲还在,定然不会纠缠王家,那自己去和王姨娘对峙还有什么用呢,干脆放手吧。   大家都没想到,事情居然这样平和地解决了,连陈千户也有些诧异,他等卫景明三人走了之后,先是慢慢喝了口茶,忽然问王姨娘,“薛家子的伤是你大哥让人弄的?”   王姨娘一惊,“没有的事,老爷误会了。薛家人惯常喜欢打抱不平,想来是得罪了什么人。”   陈千户又问,“你们家既然退亲,为何没要回这手书?聘礼也不归还?”   王姨娘开始抹泪,“老爷,妾一个女子,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妾心里眼里只认老爷。”   谁知陈千户这回并未信她的话,而是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第二天,陈太太火速给陈千户又纳了个妾,王姨娘立刻失宠。   那边厢,卫景明等人回到家时,鬼手李居然在等着他们。   卫景明带着二人去见鬼手李,并把晚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鬼手李也诧异地看了薛华善一眼,然后点头,“是个大气的,你做的对,这个时候,争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放手。”   薛华善对着鬼手李拱手,“多谢大师夸赞,晚辈只是不想为了我的事情,连累的大家都不得安宁。”   鬼手李嗯了一声,“你身上有伤,就在这里多住一阵子吧。”   薛华善再次道谢。   谁知第二天,鬼手李在教授顾绵绵时,让她把薛华善也叫上,且时常指点他一些拳脚功夫。   薛华善喜不自胜,每天认认真真跟着学习。   过了几天,卫景明忽然带回来一封文书,上面赫然写着薛华善三个大字,新任从八品城门卫,手下也能管十来个人呢。   薛华善吃惊,“卫大哥,这是哪里来的。”   卫景明实话实话,“陈千户给的。”   薛华善连忙拒绝,“我不能要这个。”   顾绵绵却道,“大哥,为何不要,这是陈家欠你的。”   鬼手李也劝薛华善,“你不接下,陈千户和他的小妾怕是都不会安心了。”   薛华善只能接下了文书。   到了晚上,顾绵绵忽然央求卫景明和薛华善带她出门,去京郊坟场。   到了坟场,顾绵绵在一座坟墓上动了些手脚。   卫景明忍不住发笑,薛华善奇怪,“妹妹,这是何人?”   顾绵绵拍拍手,“这是王芙蓉的爹,我坏了他的风水,保管他的子孙们里头,不论男女,十代之内都别想出一个有出息的人。”   卫景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华善,你维护了陈千户的脸面,他送你一个前程。王家兄妹为了富贵背信弃义,就让他们永生永世得不到富贵。你与他们,彻底两清了。”   薛华善长长出了口气,然后也释然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1-03-29 15:20:39~2021-03-31 16:3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小彩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ckysya 60瓶;小太阳是大吃货 30瓶;桑头牌☆温霜降 20瓶;篮球世家 18瓶;suki、沐卯 10瓶;桃花仙人种桃树、╁夏暖 5瓶;23155266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见生母夜抓老鼠   三个人在京郊坟场笑了一场, 在城外找了家便宜旅店住了一个晚上,等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一起摸进了城。   卫景明换了身衣裳直接去当差, 临走前吩咐薛华善,“你这两天赶紧把京城的路跑跑,虽说是看大门的, 也不能不知道地形, 到时候被你手底下大头兵笑话。”   薛华善挠挠头,“大哥,我做个大头兵就算了,怎么还让我管人, 我不会管人啊。”   卫景明想了想,“你莫要急, 我这两天帮你打听打听,要是能找人带带你就好了。”   等卫景明走了后,薛华善和顾绵绵一起出门,二人把安居巷到薛华善当差的路来回跑了一遍,回来后就开始跟着鬼手李一起学功课。   当天晚上, 卫景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他和五城兵马司一位正七品副指挥使邱大人搭上了关系。邱大人无辜被牵连进一起案件, 亏得卫景明查案查的清楚, 还了邱大人一个清白。卫景明利用办差时机, 和邱大人说了几句话,邱大人立刻答应帮助薛华善。   薛华善挠挠头, “大哥,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卫景明嘱咐薛华善, “五城兵马司那个地方,平时看着不重要,就是个看大门的,一到京城内乱关键时刻,最容易被人利用。有些人反水,首先在内部排除异己,内讧起来,砍人头跟砍菜瓜似的。”   说完,他悄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那位年纪大了,太子虽然位置稳,但底下皇子们也不是全部都老老实实,东宫里的娘娘们争的也厉害。自来夺权,先要控制京城和皇宫。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一到权力争夺时,就是香饽饽。你去了里面只管当差,不要管人家的党派之争。”   薛华善点头,“我晓得了,多谢大哥指点。”   卫景明拍拍他的肩膀,“莫要害怕,跟你做衙役差不多,就是看大门,把你手底下的人管好,按照旧历给他们排班。”薛华善这个差事好在他大部分时间不用值夜,而那些大头兵都是轮流排班。   顾绵绵在一边道,“卫大哥,大哥,咱们要不要给我爹再去一封信?”   卫景明点头,“自然要去。”   三人一起写了封信,火速发往禹州府青城县。   过了两天,薛华善去西门报到,开始了早起晚归的当差生涯,家里又剩下顾绵绵主仆和鬼手李。   最近家里孩子越来越多,鬼手李罕见地开始调整作息,晚上睡的时间越来越早,等到了八月,他变得和正常人一样,白天只下午睡一会子。   顾绵绵十分享受现在的平静日子,但平静又很快被打破。   八月初七的晚上,鬼手李忽然表情凝重地对顾绵绵道,“换身衣裳,跟我出门。”   顾绵绵心里一惊,“师叔,我们去哪里?”   鬼手李实话实说,“去见你娘。”   顾绵绵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卫景明道,“师叔,我跟着一起去吧。”   鬼手李摇头,“我去和方副统领商议陛下陵寝之事,你不适合到场。你媳妇算我半个徒弟,我带着她还能说得过去。”   卫景明不再强求,拉住顾绵绵的手安慰她两句,“绵绵,你别怕,那是你亲娘。你去见见她也好,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下回方家再来人,我们也好应对。”   顾绵绵点点头,“我跟师叔去了,你看好家里。”   说完,她火速回房换了身衣裳,跟鬼手李一起消失在黑夜中。   鬼手李带着顾绵绵一直往城外走,等出了京城大门,他仍旧没有停下脚步。顾绵绵这些日子跟着卫景明学了些拳脚功夫和运气方法,体力大增,走这一截子路丝毫没觉得累。   鬼手李不说话,顾绵绵也沉默无言。叔侄两个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城郊一处院子里停了下来。   鬼手李上前敲门,出来一位中年男人开门。顾绵绵眼尖,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个太监。她低下头,跟着鬼手李往里去。   到了院子里,顾绵绵被拦下,那中年太监对鬼手李道,“李/大师请进,此人留下。”   鬼手李点点头,看了一眼顾绵绵,顾绵绵乖乖按照太监的指示到一边角落里站立等候。   鬼手李进去后,并没有人招呼顾绵绵,她独自一人站在厢房廊下,看到正房西屋两个人影打在窗户上。其中一个是鬼手李,另外一个,应该就是方贵妃。   顾绵绵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影,心里不知道是悲是喜。原来她想到亲娘还会有些难过,自从她恢复上辈子记忆,对寻找生母之事看淡了很多。   我与她,大概天生少了些缘分。   初秋的夜里有点凉,顾绵绵开始自己在体内运气,身上渐渐感觉有些热了。窗台上的两个人影偶有晃动,鬼手李中途还挥手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看样子是起了争执。   这样等了好久,屋里两个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鬼手李独自出来了。   顾绵绵连忙迎接了上去,“师叔。”   鬼手李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你进去见见你娘,我到厢房歇歇。”   顾绵绵很想说好,但一个字卡在脖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鬼手只说了三个字,“莫要怕。”   说完,他一个人去了西厢房,旁边有人断了茶水点心进去。   顾绵绵在院子里站了有半刻钟的时间,终于迈开了腿。她一鼓作气,直接走进了正房西屋。   迎面一位中年妇人坐在那里,妇人和顾绵绵一样穿的男装。但看相貌,虽然有了年纪,也是这个年纪里难得一见的美人。   方贵妃看着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身黑衣,脸蛋又嫩又美,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仿佛在分辨眼前之人是谁。   方贵妃心里有些感叹,她走的时候,女儿刚刚三岁,肉嘟嘟的小脸整天笑眯眯的,让娘梳小辫,让娘做好吃的,不高兴了就窝在她怀里一声声地喊娘,看到娘脸上的疤,还会用小手捂着吹一吹,一边吹一边说娘不疼。   方贵妃的眼神有些湿润,她强忍住心里的悲伤,脸上带着笑,轻轻喊了一声,“绵绵。”   顾绵绵觉得这声音很陌生,她刚才在脑海里拼命想小时候的事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方贵妃又喊了一声,顾绵绵勉强给了个笑容,然后叫了一声娘娘。   方贵妃心里一阵悲凉掠过,她的女儿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叫她娘娘。   虽然心里难过,方贵妃却一点没表现出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等顾绵绵坐下后,她又解释道,“外头人不知道你是我女儿,刚才有些怠慢你。”顾绵绵在西厢房廊下站了好久,没有人给她端杯茶。   顾绵绵并不在意这个,她仔细看了看方贵妃,细声问道,“娘娘,您过的好吗?”   方贵妃嗯了一声,“还算好,你过的好吗?”   顾绵绵点头,“还不错,本来我在青城县过的好好的,眼见着就要嫁人了,来了个什么舅舅,非要抓我上京城,要不是卫大哥在,我现在不知道被人送到哪里去了。”   方贵妃叹了口气,“你舅舅有些魔怔了,我原说在京城给你挑个好人家,他非要说东宫是个好地方,我不同意,他就私自行动。你放心,有我在呢,他不敢随便把你送进东宫。”   顾绵绵看向方贵妃,她脸上那道疤已经非常淡了,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顾绵绵岔开话题,“娘娘,宫里好吗?”   方贵妃点头,“宫里有宫里的好,民间有民间的好。你来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   顾绵绵点头,“师叔很照顾我们,我过的很好,娘娘不用担心我。”   方贵妃叹了口气,又问道,“听说你爹给你定亲了?”   顾绵绵点头,“卫大哥很好,我很喜欢他。”   方贵妃沉默,她看了看女儿丝毫不输给自己的容颜,试探性地问道,“绵绵,你想不想过人上人的日子?”   顾绵绵抬头看向方贵妃,缓缓道,“娘娘,人上人也是一辈子,人下人也是一辈子。我虽然不像娘娘一样富贵,但吃喝不愁,夫婿上进。他才十七岁,就做了正七品,凭他的本事,早晚也能让我人前显贵。就算他一辈子是个正七品,我觉得也挺好的。娘娘,我爹是个衙役,我小时候过的就挺好的,如今成了七品官家眷,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贵妃微笑,“你高兴就好,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会托人给你送些东西,希望你不要嫌弃。”   顾绵绵点头,“多谢娘娘,我也劝娘娘几句,多为自己考虑些。方家百年大族,想要延续荣光,光靠娘娘怎么够,家中子弟也要使劲才对。”   方贵妃苦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当年方家过于显赫,家中子弟过惯了富贵日子。现在没有了军权,族人又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总少不了拖后腿的。你舅舅是嫡长子,自幼将家族当做自己的责任。我也劝过他,他不肯听,反倒拖累了你。”   顾绵绵摇头,“我还好,卫大哥一直护住我。就是方侯爷曾派一些人到我家里捉我,我爹受伤了。”   方贵妃听见顾季昌受伤,沉默了好久,低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顾绵绵点头,“尚好,爹做了县尉,有二娘和弟弟陪着她。”   方贵妃听见二娘二字,了然入心。她这么多年从来不去打听顾季昌的事情,何曾不是因为怕听见他续弦。如今从女儿口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不再多问,“那就好。你舅舅莽撞了,回头我想办法把家里那些暗卫都拔了。我今日是和李/大师商议陛下陵寝之事,不知道你要来,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   顾绵绵又摇头,“娘娘曾疼我三年,我感激娘娘,只要娘娘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娘娘早些歇着。”   说完,顾绵绵起身就要走。   方贵妃又喊了一声绵绵,顾绵绵停住脚步。方贵妃走到她面前,忽然拉住她的手,“我在宫里,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子。这个副统领,就是帮陛下打理一些杂事,平日连宫门都出不得。因着我的副统领身份并没有过明路,也无法约束你舅舅,你自己要小心,遇到急难之事,就到这院子里来找刚才那位大太监。”   顾绵绵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娘娘。”   方贵妃又道,“你们刚站稳脚跟,定要谨小慎微。陛下如今老了,猜疑心重,我平日从来不和诸位皇子来往。你的身份,说不定陛下已经知晓,我不敢靠近你,就是怕他拿你做文章,也怕诸位皇子发现你的存在以此来攻击我,一旦我的地位不稳,太子地位不稳,诸皇子相争,朝廷大乱。绵绵,你外祖父生前以安定天下为己任,我既然接了他的衣钵,就要为这朝廷和天下考虑,太子继位,朝纲稳定,百姓才能安稳。绵绵,我选择了为天下百姓,却独独对不住你。”   顾绵绵看着方贵妃,“娘娘,你受苦了。我也是天下百姓之一,娘娘既然为百姓,也是在疼我。”   方贵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鼓起勇气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我儿,你是个懂事的,娘多谢你能理解娘。”   须臾,她又苦笑,“我在宫里还算有几分体面,要是你舅舅把你送给哪位皇子,陛下说不定就会怀疑我想支持那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若是把你送给太子,陛下也可能怀疑我和太子勾结,希望他早日归西,我自己换个皇贵太妃当当。你舅舅敢这样抓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敢管你。如果可以,你赶紧成亲生个孩子。”   顾绵绵瞠目结舌,“娘娘,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有这么重要?您在宫里这么为难吗?”   方贵妃又摸摸女儿的脸,“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多少人进去了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我万不能让你成为他们争夺的棋子。”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当年我给你留下一块玉,这玉原是一对,这一只也送给你,娘希望你和你的小夫婿白头偕老。”   不等顾绵绵说话,她把玉塞进女儿手里,又拉着她的手一起来了西厢房。   方贵妃对鬼手李行礼,“大师,两个孩子的亲事,就托付给你了。”   鬼手李连忙起身,拱手道,“娘娘严重了,我是寿安的叔叔,原该我先求亲才是。”   方贵妃笑道,“大师人品贵重,本宫再没有不放心的。本宫平日出行不便,且陛下近来连我也开始猜疑,若是我女儿迟迟不嫁人,他说不定就要胡乱点鸳鸯谱了。”   鬼手李点头,“既然娘娘吩咐,我回去就给两个孩子办婚事。”   方贵妃点头,“事从权宜,简单些不要紧。”   顾绵绵在一边一句话插不上嘴,听说要办婚事,她心里又欢喜又失落。欢喜的是她终于能和卫大哥长相厮守,失落的是爹不能参加自己的婚礼。   方贵妃又转头看向女儿,“等事情办完了,让女婿给你申请个诰命,遇到大节,你也能进宫,到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说话。娘对不起你,没能好好疼爱你,希望你的夫婿以后能对你一心一意,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娘拼着这个贵妃不做,也要把他腿打折。”   顾绵绵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凉,她娘这一辈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年少时家被抄,自己戳烂自己的脸,流落市井生个孩子,又被迫抛夫弃女,到皇宫里守十几年活寡。   顾绵绵心里叹了口气,“娘娘,你别总是为我们操心,也顾惜一些自己。”   方贵妃的眼底又变得湿润,她哽咽了一声,“好孩子,我原来还担心我们一见面,你就要问我当日为何要抛弃你,谁知你是个这么懂事的好孩子,不仅没有责怪我一句,还说这些暖人心的话。你和你爹真像,是我这辈子福缘浅薄,不配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女儿。”   说完,一向刚强的方贵妃又掉下了眼泪。转瞬,她又恢复了平静,“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   鬼手李先拱手告别,顾绵绵回头看了方贵妃一眼,也跟着走了。   等叔侄两个出了大门,方贵妃忽然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顾绵绵离开小院很远之后,终于开口问鬼手李,“师叔,您刚才和娘娘发生争吵了吗?”   鬼手李嗯了一声,“咱们这位陛下,总是不服老,还想把地宫再扩建一番。他也不想想,再扩建,万一建到一半他嘎嘣死了,到底埋还是不埋。再说了,建地宫又要征民夫,劳民伤财,非明君之道。”   顾绵绵心里也痛骂皇帝,又问,“师叔,您答应了吗?”   鬼手李摇头,“算是答应一半吧,先把事情揽下来,慢慢找材料,等找齐了再建。按照陛下的意思,地宫得再扩大一倍,那岂不是影响风水。我已经让贵妃娘娘回禀,不宜扩建那么多。先拖着他,要是能拖死他,这些东西给以后的皇帝用,也不用浪费。”   顾绵绵听到他这样节俭,心里又觉得好笑。她不好明说老皇帝快死了,只能安慰鬼手李,“师叔别担心,您一心为民,老天爷不会为难您的。”   叔侄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到了城门口,出示了方贵妃给的通行令,顺利回到家中。   刚进门,卫景明和薛华善都迎接了出来。   鬼手李挥挥手,“都去睡吧,无事发生。寿安,明日你想办法在这附近再买一套小宅子,让你媳妇和她兄长搬出去住。”   卫景明吃惊,“师叔,为甚撵他们走?”   鬼手李像看傻子一样,“新娘子在这里发嫁?”   卫景明旋即大喜,“听凭师叔安排。”   鬼手李自去睡觉,薛华善见妹妹神色没有多大变化,自己回了房,只有卫景明仍旧拉着顾绵绵的手叨叨,“绵绵,你和贵妃娘娘说的怎么样?”   顾绵绵把他拉进屋里,“娘娘有她的难处,我大了,不想去追究过去的事情。”说完,她又把方贵妃交代的一些话告诉了卫景明。   卫景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老皇帝时日无多,等太子上位,朝廷必定会来个大清洗,这是自己的机会。但老皇帝死之前,朝廷肯定不稳,各处势力暗中角逐,自己说不定还会遇到波折。   他拉拉顾绵绵的手,“绵绵,你别怕,咱们尽快把婚事办了。”   顾绵绵甩开他的手,“你快去睡觉,明日还要去当差呢。”   卫景明嘿嘿笑,趁顾绵绵不注意,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然后火速逃走。   一觉到天明,吃早饭的时候,鬼手李掏出黄历册子,挑了个好日子,“就在十一天后吧,是个好日子。”   顾绵绵有些脸红,这也太快了。   卫景明连忙道,“我今日就去买宅子。”   鬼手李点头,“莫要说出去,到时候就咱们自家人在家里庆贺一番。等你们以后有了娃娃,再大肆庆贺也不迟。”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卫景明,“不需要买太好,和这院子差不多就行,这钱应该够了。”   卫景明也不矫情,收下银票,一脸喜气地看向顾绵绵。   天哪,顾绵绵羞的满脸红通。一顿饭还没吃完,顾绵绵就提前告辞了。   卫景明办事行动力强,当天下午,他就拿回来一张房契,就在离这里半里路远的如意巷,近的很。   卫景明把房契给薛华善,“华善,爹不在京城,绵绵这边就是你做主了。”   薛华善呆了呆,“大哥,我不能要。”   说完,他自己忽然反应过来,“我替绵绵收着。”   顾绵绵低头不说话,在桌子底下踩了卫景明一脚,死呆子,为甚当着大家伙的面说。   卫景明的脸扭了扭,又恢复了正常,抱着酒壶给鬼手李倒酒。   有了宅子,第二天上午,顾绵绵就带着翠兰去看宅子。   小小的院子,正房厢房倒座房都有。青瓦黛墙,院子里还有一丛竹子,看起来很是清爽。   翠兰小声问道,“姑娘,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顾绵绵点头,“我们晚上住在这里,白天去师叔那里。”   翠兰又欢喜起来,“姑娘,这回屋里宽敞多了。”   顾绵绵看了她一眼,“京城寸土寸金,在我老家,这样院子最多二三十两银子,京城却翻了二十倍。能有这屋子住,我就很满意啦。”   翠兰连忙解释道,“姑娘,我并不是嫌弃屋子小。我一个人能住一间耳房,不知道多高兴呢。我想的是,等姑娘和姑爷成亲了,到时候姑娘说不定就有了诰命,就要和各家官眷们来往,住在太爷那里,总是不便。”   这倒是真的,鬼手李不喜欢和外人来往,但顾绵绵和卫景明总少不了交际。   顾绵绵看过了宅子,带着翠兰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又折回安居巷。   薛华善对宅子没有任何想法,他的心思都在差事上。卫景明见顾绵绵说喜欢那宅子,火速带着大家连夜搬了家。   说是搬家,也没多少东西,兄弟两个齐动手,来回两三趟就搬完了。   鬼手李看向卫景明,“这几天让你媳妇他们先过去,等成过亲,你们就住在那边吧,我老头子一个人住习惯了。”   卫景明有些不情愿,“师傅,等我们成过亲再搬回来吧。”   鬼手李摇头,“莫要做小儿女态,离得这么近,随时能过来,非要守在一个屋子里做甚。”   薛华善想想自己是个光棍,对鬼手李道,“大师,等妹妹完婚,您老人家要是不嫌弃,我过来伺候您。”   鬼手李挥挥袖子,“随你。”   说完,他又去倒腾自己的东西。   当天夜里,顾绵绵就住进了新宅子。她自己住了西厢房,薛华善也不肯住正房,反倒把正房空了出来。   当晚,顾绵绵睡到半夜,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顾绵绵以为是翠兰,回道,“有事明日再说吧。”   敲门声继续,顾绵绵奇怪,趿着鞋到门口来开门,手刚碰到门栓,顾绵绵停下了手。   不对,门外不是翠兰。翠兰不会这样闷不吭声敲门。   顾绵绵心想,难道来了贼?不对,贼怎么会这么客气。   顾绵绵往袖子里放了几根针,轻轻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门外一个人影嗖地就进来了,然后就搂着她铺天盖地一阵啃。   顾绵绵气得拿脚去踹卫景明,卫景明轻轻躲过,又把她箍在怀里,顺带把门带上了。   过了好几息,顾绵绵挣扎开来,低声抱怨,“大半夜的过来做什么?”   卫景明把她往自己身边拉,“我想你了。”   顾绵绵本来在挣扎,闻言动作缓慢了些,“白天不是才见过面。”   卫景明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家里冷清清的,师傅又开始半夜干活,我一个人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顾绵绵一伸手,就摸到了他身上的睡衣,还有那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她小声嘀咕,“怎么不穿好了再过来,跟跑反似的。”   卫景明咧嘴笑,“大晚上的,谁在意我穿的什么。”   顾绵绵强迫自己拿开手,不去摸他那一身腱子肉,假装若无其事地摸摸他的手,“你冷不冷?”   卫景明岂能不懂她的意思,绵绵不光喜欢自己的脸,还喜欢自己这一身上好的肉,就算时光轮回,她丁点没变。   卫景明闷笑了两声,把脸凑近,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不冷,热的很。”那可不嘛,他感觉内火一阵阵往外冒,连小明都开始蠢蠢欲动。   黑夜中,顾绵绵红了红脸,“你快回去吧,明日还要当差呢。”   卫景明把她搂的更紧一些,“我早上走得早,晚上回的迟,一天到晚看不见你,我心里想得慌。”   顾绵绵恨不得把他嘴巴堵上。   卫景明反手抓住在自己手心里挠啊挠的小手,一把按在自己肚子上,“绵绵,你是不是早就想摸一摸?来吧,我给你摸。”   顾绵绵呆住了,她摸到了什么?结实的小腹,还有在她手腕边吹号角的小明。   顾绵绵火速抽开手,对着他的胳膊狠狠揪了一把,“快滚。”   卫景明哈哈笑,又迅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揽在怀里,“别生气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的。”   卫景明的双臂非常有力量,顾绵绵虽然害羞,却感觉十分安定,渐渐不再挣扎,把头靠在卫景明的肩膀上。   卫景明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屋里的氛围安静温馨。   忽然,外头响起薛华善的声音,“绵绵,你屋里是不是进老鼠了,怎么大半夜这么大的动静?”   大老鼠卫景明被人打断,还是不想走。   顾绵绵赶紧对着门外回道,“大哥,我无事。”然后又去推卫景明。   卫景明来的时候一进院子,薛华善就听到了。他本来以为是什么贼人,从窗户那里一听,贼人蹑手蹑脚,还轻轻敲门。他立刻明白,来得是卫景明。   薛华善本来想直接撵他走,都块成亲了,还来干什么。想到妹妹忽然搬家,说不定心里也有些害怕,让他安慰两句也好。   谁知卫景明进了屋这么久都不出来,薛华善有些着急,只能出来赶老鼠。   薛华善知道,自己堵在门口卫景明也不好出来,只能嘱咐顾绵绵,“我先回屋了,有事叫我。”   等薛华善回了屋,大老鼠卫景明蹑手蹑脚从西厢房出来,腾空一跃,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两条腿的大老鼠!   亲们要是看的开心,踩一踩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新坑吧,爱你们,么么哒~ 第41章 成大礼夫妇和顺   等卫景明一走, 薛华善松了口气。卫景明来看妹妹他不反对,但总是在妹妹房里不出来,他实在是不能假装看不见。这要是义父在, 肯定要捶他一顿!   第二天早起,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上那什么大老鼠,大哥肯定知道是卫大哥来了。   薛华善反倒当做不在意, 仔细叮嘱顾绵绵, “妹妹,义父义母不在,我就充个大,帮妹妹置办一些嫁妆。既然婚事从简, 咱们略微添置两件家具,再给你添置些衣裳料子就好, 至于其他的,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办。”   顾绵绵点头,“我听大哥的。”   薛华善又道,“卫大哥那边也没人主事, 一些琐碎的东西, 你也一起帮着置办好。”   说完,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 “大哥是个穷的, 这二十两银子给你添妆,别嫌少。”   顾绵绵赶紧推了回去, “大哥,你当差才几个月,身上能有多少钱, 我不要,你都留着吧。没了王姑娘,你以后也要娶嫂子的,花费大着呢。”   薛华善笑,把二十两银子又塞进她手里,“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你要出门子了,一辈子的事情,义父义母不在,我是兄长,自然该为你操心。这二十两银子算什么,咱们兄妹之间的情分要紧。”   顾绵绵想起小时候的情景,顾季昌去衙门了,家里没个大人,有时候顾季昌中午回不来,两个孩子就一起在家里到处找东西吃,或者拿了几个大钱一起出门买两个烧饼吃;天冷的时候,薛华善的衣裳破了,顾绵绵用不太熟练的针法给他缝衣服,经常缝的不合身……   顾绵绵接下了二十两银子,这里面有薛华善俸禄,更多的,可能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   顾绵绵觉得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她眨了眨眼睛,强行憋回去即将出来的泪水,抬头看向薛华善,“大哥,多谢你。”   薛华善轻轻摸了摸她头上的发簪,以前小的时候,薛华善经常给妹妹梳头,自从她大了,薛华善再也没近身摸过她的头发。   他安慰顾绵绵,“别想太多,以后咱们离得近,天天还可以见面,就跟以前一样。”   顾绵绵点头,“好,我去做早饭,大哥吃了饭再去。”   薛华善点头,“我练一会儿功夫。”   顾绵绵带着翠兰在厨房忙碌起来,很快,一顿丰盛的早饭上了桌子。   薛华善看着桌上的红豆粥和花卷,对顾绵绵道,“以后晌午和晚上都在安居巷吃,晚上吃了饭再回来。”   顾绵绵点头,“好,大哥晚上下衙门后直接去安居巷。”   兄妹两个吃过了饭,薛华善去衙门,顾绵绵带着翠兰把家里继续整一整。   等把家里清理干净后,顾绵绵又带着翠兰上街买东西。婚事虽然从简,要买的东西还多着呢。   顾绵绵先买了两匹上好的料子,时间仓促,她要给自己和卫景明赶制两套喜服,花样要最简单的,有个喜庆的意思就行。还要给鬼手李做一身新衣裳,他是家里唯一的长辈,到时候肯定也是主婚人。大哥来了京城,穿得还是旧衣裳呢,妹妹出阁,他肯定也要穿新衣裳。除了衣裳,新房里要重新添置一张大床,还有成套的家具。   顾绵绵忽然觉得时间好紧张。   一个上午,顾绵绵把所有的布料都置办齐了,又定了全套的家具,先把东西送回安居巷,然后打发翠兰去买菜,自己先回了如意巷。   鬼手李刚起来,他昨晚上又熬夜了,早上也没吃饭,卫景明自己在外头买的东西吃。   顾绵绵和他打过招呼,立刻进厨房开始忙碌。   后面的几天,日子过得飞快,顾绵绵每天早起就带着翠兰做针线,然后去安居巷照顾鬼手李的晌午饭,下午继续在那边做针线活,晚上一大家子又可以一起吃顿团圆饭。   中秋节那天,卫景明和薛华善都回来的比较早,还带回来了衙门里给的节礼,有银子、猪肉、月饼,兄弟两个把东西都交给了顾绵绵。   顾绵绵带着翠兰做了一桌上好的饭菜,一大家子团团围坐在一起。   鬼手李吩咐卫景明,“过两日你们就成亲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咱们悄悄的办。有些亏待你媳妇,往后你小子好好干,争取早日把她的诰命升上去。”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薛华善帮着表态,“大师,义父挑女婿,看的是人品,不论钱财和门第。我们刚来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婚事从简也是常理。就照大师说的办,我们自家人一起庆贺就好。等以后有了外甥,我们也打开了人脉,到时候再大肆庆贺。”   鬼手李笑着点头,“华善果真是个大气的,你爹和你义父把你教的很不错。”   薛华善连忙客气两句,又对卫景明道,“卫大哥,你是我的义兄,但咱们之间是咱们之间的情分,你要娶我妹妹,我是兄长,自然要说两句。婚事什么的我们不计较,往后的日子才是重要的。妹妹长得好,喜欢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我希望你不是看上她的容貌,她总会老的,等她以后生了孩子变丑了,人变老了,我希望你仍然没变。”   卫景明立刻站起身,给薛华善倒酒,“现在你是我的舅兄,不是我的义弟。舅兄请放心,我若有负绵绵,让我天打雷劈不入轮回。”   薛华善赶紧阻止他,“我知道你的心,莫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鬼手李在一边道,“好了好了,华善放心,有我在呢。你们啰嗦个没完,我老头子早就饿了。”   说完,他率先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众人立刻也跟着边说笑边吃饭。   吃过了饭,卫景明送顾绵绵兄妹一起回来。薛华善说自己要回去练功,火速先行而去。翠兰很知趣,跟在后面离得远远的。   中秋之夜,京城的夜晚略微有些凉,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各家各户仍旧亮着灯在欢度节日。虽然是夜晚,街上仍旧人来人往。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慢腾腾往如意巷去。   顾绵绵开始把自己已经买好的所有的东西都和卫景明说一遍,卫景明捏了捏顾绵绵的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给顾绵绵,“我这些日子不得空,辛苦绵绵把家里的东西置办好。”   顾绵绵想把钱推回来,“上回定日子的时候你就给过了,我还没用完呢。”   卫景明握住她的手,“街上人多,别推。又不是好多钱,也就够买点普通的东西。”和上辈子做指挥使比起来,卫景明现在日子真叫一个穷。   顾绵绵并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胡说,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拢共没花完一百两银子。咱们家的原子小,也不需要太多东西。”   卫景明见路边有买小零嘴的,买了一些给顾绵绵吃,“你和华善住在那边,晚上来人不要轻易开门。我和师叔教你的针法,等我们成亲后,你有空闲了多练一练。等我过一阵子得闲了,我带你一起练。”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到了如意巷,卫景明看着顾绵绵进了门,自己才转身离去。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正日子那一天,薛华善和卫景明请了三天假,理由是家里长辈过寿辰。不管是安居巷还是如意巷,都没有请一个客人。   一大早起来,顾绵绵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衣裳,翠兰忙着给她梳妆打扮,家里没人做饭,薛华善直接从外面买了些东西回来充作早饭。   新房设在正房,等吉时到了后,卫景明会架着马车过来接顾绵绵,在那边行过礼,等到夜里再一起回来。整个行径和往日一般,并不惹人怀疑。   顾绵绵身上穿的大红衣裳,上面绣得简单的花纹,脚上一双红鞋,头上一根赤金镶嵌宝石钗和一对花钿,耳朵上一对水滴状金镶玉耳坠,手腕上是顾季昌给的那一对金镯子。   薛华善端着早饭进了屋,顾绵绵稍微吃了两口,然后就坐在床上等候卫景明来接。   翠兰又去正房看了看,把里面的东西都检查一遍。   辰时末,卫景明来了。他独自架着一辆租来的马车,马车上只贴了两朵红花,其余并无装饰。为防止他人窥视,卫景明直接把车赶进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卫景明就喊,“华善,我来了。”   薛华善出了屋子,对着卫景明笑,“卫大哥来了。”   卫景明对着薛华善拱手,“我来接绵绵。”   薛华善又嘱咐卫景明,“卫大哥,义父虽然收留了我,但他并无太多时间陪伴我,妹妹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知道大哥对妹妹好,但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对她好。”   卫景明咧咧嘴,“你放心吧,我对绵绵的心,日月可鉴。就是咱们这称呼有些乱,按例来说,你是我舅兄,但咱们又是结拜兄弟。”   薛华善笑,“无妨,咱们各论各的。”   卫景明进了屋里,顾绵绵已经披上了盖头,安静地坐在床头。   卫景明慢慢走到她面前,先给她作揖,然后轻声道,“绵绵,我来了。”   顾绵绵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她出了宫,两个人在京郊那个小院子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和这次一样,没有一个客人,她却欢喜的一天没睡着。   今日家里没有长辈,也免去了哭嫁这一环节。薛华善走了过来,蹲在顾绵绵跟前,“妹妹,我背你出去。”   顾绵绵趴在了薛华善后背上,任凭薛华善把她背上了喜车。翠兰跟着爬上了车,薛华善和卫景明一起坐在车把上。   卫景明亲自赶车,带着大家一起回到了安居巷,马车直接进了院子,薛华善把大门一关,隔绝了外头所有的目光。安居巷里的人知道这院子里住了个古怪老头子,从来不和人来往,街坊们也不怎么来打听。听说这回老头子过寿,家里几个侄子倒是大操大办了起来,还从外面叫了席面。   大门开的时候,鬼手李亲自在院子里放了一卦鞭炮,家里顿时多了些喜庆味。   车一进院子,鬼手李已经拿着一套红色的新衣裳站在正房门口,笑眯眯地摸了摸胡须,“不错不错。”   说完,他叫卫景明,“先来把衣裳换上。”   翠兰先从车上下来,卫景明直接将喜服套在外面,然后走到马车面前,掀开车帘子,对顾绵绵伸出手,“绵绵,到了,我扶你下车。”   顾绵绵伸出手,她头上戴着盖头,有些看不清路,卫景明一伸手,直接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翠兰正在地上铺红布,从车门口一直到正屋。今日鬼手李把院子里的机关基本上都收了,翠兰也可以任意活动。   卫景明踩着红布,一步一步往正房走。   顾绵绵小声道,“卫大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卫景明笑,轻声在她耳边回道,“没事,就几步路,你看不见,别摔着。”   翠兰在房门口放了个火盆,卫景明抱着顾绵绵跨了过去,稳稳地踏进了正房明间。   鬼手李已经坐在了正位,翠兰快手快脚把跪垫准备好,薛华善立在一边。   卫景明放下顾绵绵,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鬼手李面前,在薛华善的高唱声中,一起行了大礼。   鬼手李受了礼,笑眯眯地摸了摸胡须,“寿安无父母,你师父不在,我就托个大,充当一回长辈。侄媳妇,你父母既然把你托给我,我今日也当一回家翁。你们两个亲事坎坷,如今成了正经夫妻,以后要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   卫景明正色回道,“师叔请放心,我会对绵绵好的。”   顾绵绵今日是新娘子,不好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   鬼手李点点头,“去吧。”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起身,然后又伸手抱住她直接进了东耳房。这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晚上还要回如意巷。   顾绵绵坐在了卫景明往日睡的床上,翠兰奉上了喜秤,卫景明接过喜秤,轻轻挑开了顾绵绵的盖头。   顾绵绵今日画了妆,正低着头,有些羞答答的。   卫景明拿着喜秤站在那里发呆,他印象中,顾绵绵因为颜色好看,很少化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她上辈子临终前吧。   卫景明挥挥手,让翠兰出去。翠兰会意,出去时还把门带上了。   等翠兰出了门,卫景明和顾绵绵并排坐在了一起,他将顾绵绵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一口,“绵绵,我又娶到你了。”   顾绵绵轻轻抬起眼帘,然后又垂下,这欲说还休的样子,让刚才还心里酸楚的卫景明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卫景明见门已经关上了,伸手把顾绵绵搂进怀里,低头覆上那一抹嫣红。   卫景明觉得自己喝醉了一般,上辈子他和绵绵也是夫妻,他也经常这样做,可他毕竟有了残疾。那时候最多只是觉得温馨,现在他却觉得有一把火在他身体里烧,烧的他想把她吞进肚子里。   顾绵绵才想跟卫景明说两句话,话还没出口呢,就被他抱着一顿啃。   过了一会子,顾绵绵挣扎开来,“卫大哥,快别闹了。”   卫景明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怎么是闹,咱们是正经夫妻,天经地义。”   顾绵绵红了红脸,“大白天的,别闹,你去陪着师叔和大哥吧。”   卫景明仍旧不肯走,用额头抵住顾绵绵的额头,低哑着嗓子道,“绵绵,叫什么卫大哥,叫我夫君。”   顾绵绵顿时扭手扭脚起来,“哪有那样叫的。”   卫景明笑,“那你想怎么叫?”   顾绵绵想了想阮氏平日的样子,把心一横,讷讷喊了一声,“官人。”   卫景明立刻心里吃了蜜一样甜,也轻轻喊了一声,“娘子。”   顾绵绵回答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嗯。”   卫景明见她这副小模样,忍不住又将她搂进怀里搓揉一番。   温存了一番后,卫景明见旁边的茶盘里有两杯酒,他端起一杯放到顾绵绵手里,自己端起另外一杯。   夫妻两个手缠绕着手,一起喝了合卺酒。   喝过了酒,卫景明把两个酒杯放在一边,自己拿出一把小剪刀,从二人头上各剪了一缕头发,打了个同心结,塞在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轻轻地喊了一声,“娘子。”   顾绵绵又嗯了一声,然后垂下了头。刚才卫景明搓揉她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顾绵绵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子,顿时心里如同揣了只小兔子一般。这会子见他总是在身边挨挨蹭蹭不肯离去,她手脚也有些慌乱起来。   卫景明摸了摸她粉粉的指甲盖,笑着对顾绵绵道,“我去正房陪师叔和华善说话,我让翠兰来陪你一会儿。”   顾绵绵点头,想让他早点离开。   卫景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新房,翠兰很快进来了。   进屋后,翠兰走到顾绵绵面前,轻轻喊了声,“姑娘。”   顾绵绵想了想,“以后就改口吧,叫老爷太太,太爷和舅爷还跟以前一样的叫法。”   翠兰笑,“您才多大,喊太太平白把您喊老了。”   顾绵绵正色道,“官人是七品官,怎么喊不得老爷了。我老家的七品县太爷,那谱大着呢。”   翠兰笑道,“好好好,以后我就叫您太太。我的好太太,您可要用些饭。才刚外头酒楼送来了席面,我和舅爷一起接的,老爷和舅爷正陪着太爷吃席面呢。老爷怕您害羞,让我给您端了些到这边来。”   顾绵绵看了看那托盘里的几样小菜,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起吃一些。等吃过了饭,你打些水来我洗一洗。”   翠兰帮顾绵绵卷起了袖子,伺候她吃了些饭。吃过了饭,顾绵绵把脸上的脂粉什么的洗干净,也没换衣裳,直接出了东耳房。   正房里,卫景明和薛华善喝酒正喝的上头,顾绵绵想着都是自家人,也没避讳,带着翠兰进了屋。   鬼手李指了指卫景明旁边的位置,对顾绵绵道,“坐下。”   卫景明转头对顾绵绵笑了笑,然后继续和薛华善划拳。   鬼手李慢悠悠地喝茶,对顾绵绵道,“我看你身边一个丫头不够用,等你们安顿下来后,再添两个人在那边。”   顾绵绵点头,“多谢师叔。”鬼手李看似冷漠,实则是个细心人。   那边,郎舅两个把一坛子酒喝完后,终于停下了划拳的声音,薛华善已经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鬼手李笑,“你这大喜的日子,把大舅哥灌醉了,你岳父要是晓得了,看不打你。”   卫景明笑,“师叔,往后我不能每天贴身服侍您,就让华善替我陪着您。我每天晚上还过来吃饭,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鬼手李并不在意,“你们好生把日子过好就行。这饭也吃过了,你把华善抬到你那屋里去,然后带着你媳妇回如意巷去吧,今儿晚上不用过来了。”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师叔,我们晚上再走吧。”   鬼手李挥挥手,“去吧,我老头子要补个觉。你们把这屋里收拾收拾,明日早起过来奉茶。”   说完,他自己回了东屋。   卫景明把薛华善背进东耳房,又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夫妻两个换了衣裳,带着翠兰一起回了如意巷。   到了大门口,翠兰开了锁,卫景明和顾绵绵一起推开了大门。   整个院子里被顾绵绵和翠兰收拾的妥妥帖帖,入门是门楼,对面是一道影壁,门楼两侧各有两间倒座房。影壁两侧都是小路,和院子里的十字甬道相连,直通正房和两边厢房。   影壁北侧种了一丛竹子,两条交叉的甬道将院子分成四块,其中三块种了树木花草,一块留给卫景明练功用。   夫妻两个手牵手,一起入了正房。   新房设在东屋,掀开东屋帘子,只见一张千工拔步床映入眼帘,床上挂的红色帐子,铺的红色床单和棉被。被面上锈了一对鸳鸯,帐子用铜钩子挂住,铜钩子下还摆了红色的流苏。床上还有一对枕头,枕头上只有简单的一些花纹。顾绵绵不喜欢枕头上绣花太多,睡在上面脸上都印上了花样子。   床的尾巴那里放了一个大柜子,里面放了一些新衣裳和料子。柜子旁边有个五斗柜,五斗柜上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放了两床棉被,五斗柜旁边一张桌子。   床头放了一个小矮桌,抽屉里是顾绵绵的针线筐。靠窗是顾绵绵的梳妆台和凳子,墙角有一个洗脸架,上面放了一个铜盆。   整个屋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新的,贴满了红色的喜字,看起来颇是喜庆。   卫景明把屋里转了转,过来抱着顾绵绵啪啪亲两口,“绵绵,你辛苦了。”   顾绵绵笑,“我就是买东西,有什么辛苦的,又不要我出钱。”   卫景明在她翘起的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买东西也要费脑子,不然买的不好,岂不是白花钱。”   顾绵绵被她拍了两下,顿时羞红了脸,“好好说话。”   到了这边,家里没有长辈,卫景明哪里还顾及那么多,闻言越发放肆,两只手十分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顾绵绵哪里受得了这个,对着他的脚踩了一下,在他发愣的当口,转身就跑。   卫景明反应过来,快速飘了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休想逃跑。”   顾绵绵忽然被抓住,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犯人。”   卫景明又把她揽进怀里,“你不是犯人,你是我娘子。娘子,今儿累了大半天了,咱们歇一会儿吧。”   顾绵绵的眼神立刻游移不定飘了起来,“我不困,不想午休。”   卫景明把头凑近,轻声道,“那你陪着我好不好,我困。”   顾绵绵的心跳顿时又快了起来,“你又不是小孩子,睡觉还要人哄不成。”   卫景明胆子大了起来,很不要脸说道,“我就是小孩子,还没断奶呢,要娘子哄。”   顾绵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准备踩他的脚,还没踩上去呢,自己却腾空而起,转瞬就被埋在满眼的红丝之间。   红色蚊帐被放下,那挂蚊帐的铜钩子渐渐不甘寂寞起来,开始轻轻晃动。   卫小明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他如同登临仙境,瑶池边,他看到一株荷花,荷花还没开,打着花苞,拨开外头的荷叶,小小的花苞头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尝一口,甜蜜蜜的。他轻轻抚摸几下,花苞头微微抖动,仿佛惊动了瑶池里的仙子,仙子开始浅吟清唱。唱了一会子,那花苞头剧烈颤抖,仙子的歌声也变得高亢,瑶池里的水顿时沸腾了起来,一股股涌出来,湿了他的鞋面。   他放弃荷花,脱了鞋,一个跟头钻进荷花池里,就着刚刚涌出的池水,开始沐浴净身。   西耳房里,翠兰今日也累了,老爷太太不叫,她自己躲在西耳房里歇息。等她睡了一觉起来,卫景明忽然叫她,让她送盆热水过去。   翠兰做丫头的,多少懂些事,偷偷笑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把温在锅里的水送了一盆过去。   顾绵绵这会子正趴在簇新的床单上,身上盖着薄被子,浑身懒懒的不想动。   卫景明掀开帐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绵绵,我让翠兰打水来了,我服侍你洗一洗。”   顾绵绵小声咕哝,“我自己洗。”   卫景明笑,“我们之间,你还怕什么。”   说完,他不顾顾绵绵反对,“强行”服侍她擦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以不给评论,但一定要踩作者专栏,帮忙收藏作者新文呀~ 第42章 新婚日舅家筹谋   顾绵绵在卫景明的服侍下, 擦洗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继续懒懒地趴在床上。   卫景明把衣裳都收在盆子里, 端到门外给翠兰。   翠兰低眉顺眼站在正房门口,卫景明先把盆子递给她,“你把太太的衣裳洗洗。”才刚回来的路上, 翠兰叫太太被卫景明听见了, 遂也跟着改口。   翠兰低声道好,卫景明想了想,“你等一会子。”   他转身就走,翠兰只能端着盆子站在门外。   卫景明进了屋子, 问顾绵绵,“绵绵, 我看翠兰今日怪听话,给她些赏钱怎么样?”   顾绵绵轻轻嗯了一声,“床头小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有个小荷包,是我给她准备的, 我本来想一回来就给她的, 耽误到现在。”   卫景明嘿嘿笑两声, 找到了荷包, “我去替你给她, 你多睡一会子。”   卫景明再次到了门外,把荷包给了翠兰, “太太说你这几日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拿去买花戴吧。”   翠兰高兴地接过荷包, “多谢老爷,多谢太太。恭祝老爷太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卫景明心里高兴极了,顿时觉得这个丫头买的不错,“去吧,太太累了要歇歇,你等会子去安居巷那边帮舅爷和太爷做好晚饭,晌午席面肯定剩了不少菜,带些回来咱们吃。”   翠兰再次屈膝行礼道好,卫景明关上门回了新房。   他一撩开帐子,只见顾绵绵闭着眼睛侧身躺在被子里,头发有些凌乱,小脸白里透着红,整个人虽然疲惫,却似乎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卫景明躺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把她的头发捋顺,轻轻问道,“绵绵,你还疼不疼?”   顾绵绵立刻用被子盖住脸,“我才不疼呢!”   卫景明立刻道,“我好疼,绵绵你给我摸摸吧。”   顾绵绵马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要睡觉了。”   卫景明吃吃笑,任由她像一只虾米一样窝在自己怀里。他搂着她轻轻拍了两下,两个人都不说话,很快一起进入了梦想。   等翠兰从安居巷回来,两口子才起来。   顾绵绵换了一身家常的红衣裙,头发梳了起来,只插了一根金钗。   翠兰行礼叫了老爷太太,顾绵绵并不拿大,起身接过顾绵绵手里的篮子,里面有许多晌午剩的菜。卫景明定的席面好,家里人少,晌午没吃多少,好多菜都没动筷子,自然不能浪费了。   顾绵绵想起鬼手李的话,家里以后的事情越来越多,光指望她和翠兰,可能会忙不开,但要是再进人,花销也大,卫景明那点俸禄,哪里够养家。   先按下这事儿不提,顾绵绵让翠兰把剩菜热热,三人一起吃了顿夜饭。   吃过了饭,顾绵绵想看看机关图纸,卫景明拉着她进了房间,“哪有新婚之夜还看机关的。”   顾绵绵的脸红了红,心里想骂他,哪有新婚之日不等夜晚就洞房的。   卫景明把顾绵绵拉进屋里,用一根绸带蒙住自己的眼睛,“绵绵,咱们来玩游戏呀,我来抓你。”   顾绵绵立刻道,“你那绸子透光,你肯定能看到。”   卫景明笑,“那你给我换一个。”   顾绵绵打开箱子,找到一块长条形的棉布,折了三道蒙住他的眼睛,“这回你就算把眼睛睁再大你也听不见,还有,不许用耳朵听,只能用手抓。”   卫景明咧嘴笑,“好好,我就用手抓,不听。”   顾绵绵绑好了棉布条,一拍他的脑门,“好了,来抓我呀。”   她一个闪身到了他身后,卫景明这会子把眼睛耳朵都废掉,全凭感觉去抓,自然和常人无异,无非就是手脚快些。但顾绵绵也不是那等走不动的娇小姐,她每天练习内息运转,现在脚步轻盈,挪动的很快。   卫景明感觉她一会儿在自己眼前,一会儿又到了身后,刚摸住一片衣角,立刻被她夺过就跑。   他像只没头苍蝇在屋里乱转,“好绵绵,快过来让我抓住你,我来了,我来了……”   顾绵绵立刻尖叫一声往一边躲,两个人又嘻嘻哈哈你追我赶。   屋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翠兰在西耳房里听到后低头笑,她把荷包打开一看,整整一两银子呢,她一个月月钱才三百文。   翠兰把荷包收好,自己躺到了床上。   正房里,卫景明终于抓住了顾绵绵,把自己眼睛上的棉布条一捞,“好绵绵,我抓住你了,换你来抓我。”   顾绵绵玩游戏从来不耍赖,把脸一抬,“那你给我蒙上。”   卫景明喜滋滋地给她蒙上,然后在她身后的浑圆上轻轻拍了一下,“绵绵,你来抓我呀,你可以听。”   顾绵绵就算把耳朵用上,肯定也比不上卫景明灵活。他一会儿在她脸上摸一下,一会儿在她身后拍一下,或者扯扯她的裙子,顾绵绵一边笑一边摸,过了好久,连他一根毛都没摸到。   卫景明不忍心,故意让她抓到,顾绵绵摸到一片衣角,迅速抓在手里,“我抓到你了。”   说完,她继续往上摸,这一摸,就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眼睛上的棉布还没拆开呢,她又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继而被埋在了红色的被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老高了,顾绵绵还没起身。卫景明已经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见翠兰快做好了饭,进屋撩开帘子,在顾绵绵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两口,“绵绵,起床啦。”   顾绵绵咕哝一声,“不起。”   卫景明捏捏她的脸蛋,“绵绵,起床了。”   顾绵绵翻个身,“我还想睡。”   卫景明笑,“你不起,我上来了。”   顾绵绵吓得立刻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你别,我起来了。”   这一坐起来,她立刻赶到浑身都有些酸疼。   顾绵绵横了一眼卫景明,他立刻赔笑,“太太,我服侍您洗漱。”   说完,他把旁边的衣裙拿过来,帮顾绵绵把衣裳穿好,又火速打来洗脸水,等顾绵绵洗漱过后,他把顾绵绵按在梳妆台边的凳子上,“太太,我给您梳头。”   顾绵绵笑,“让卫大人给我梳头,委屈卫大人了。”   卫景明拿起梳子,十指十分灵活地将那一把头发分成很多股绕来绕去,“太太,小的服侍的好,可有打赏?”   顾绵绵照了照铜镜,“等会子赏你一个银角子去吃花酒。”   卫景明笑,“小的不要吃花酒,太太晚上别撵小的走就行。”   没几下功夫,卫景明就帮顾绵绵挽了个好看的发髻,又带上几样金首饰,还帮她上了薄妆。   顾绵绵站了起来,新婚的小妇人,出色的容貌,脸上欲说还休的羞意,整个人变得更加迷人。   卫景明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我的乖乖,我好想把你藏在屋里。”   顾绵绵嗔他,“胡说,我又不是犯人。”   卫景明摸摸她的发髻,“咱们吃饭,吃了饭去师叔那边奉茶。”   顾绵绵点头,夫妻两个手拉手到了隔壁明间,翠兰刚摆好了早饭。   卫景明帮顾绵绵盛粥,剥鸡蛋,忙活个不停。   顾绵绵也给他剥鸡蛋,“不知道师叔和大哥早上吃什么。”   卫景明笑,“别担心,师叔肯定还没起来呢,等会子咱们顺道带些吃的过去。”   夫妻两个吃过饭之后,带着翠兰一起往安居巷去。   旁边左右的邻居都吃惊,才搬过来的貌美小娘子,怎么忽然就梳了妇人头?再一看顾绵绵身边的卫景明,衣着得体,相貌出众,看样子是个官爷。   卫景明让翠兰给遇到的街坊们发喜糖,又大略说了自家的情况,请大家以后多照顾。   如意巷的街坊们听说这是锦衣卫的总旗,顿时都熄了轻视之心,那些妇人们对着顾绵绵笑得越发和善。   顾绵绵倒不在意这些街坊们过于谄媚的笑容,锦衣卫名声不好,百姓害怕也是正常。   顾绵绵笑着对大家道,“各位嫂子们,往后得闲了,往我家里去呀,我来的时日短,还不大熟悉这里,还请嫂子们以后多教教我。”   众妇人们又是一通客气夸赞,夸顾绵绵长得好有福气,找个这么好的夫婿。   和街坊们客气了一阵子,卫景明带着顾绵绵一路走着去了安居巷,路上买了些吃的一起带过去。   果然不出卫景明所料,鬼手李还没起呢,薛华善也刚洗漱完毕,见到妹妹和卫景明,连忙迎接了过来,“你们来了,可吃过了?”   顾绵绵让翠兰把买来的早饭放在正方明间,“我们吃过了,大哥才起呢。”   薛华善仔细看了看妹妹,发现她头发挽了起来,脸上始终带着笑,看来是过得不错。   鬼手李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索性起了床,就着翠兰打来的水洗了脸。   顾绵绵照顾鬼手李和薛华善吃了早饭,鬼手李把嘴一抹,“该敬茶了。”   翠兰已经把茶水都准备好了。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跪在鬼手李面前,一起磕头,顾绵绵奉上热茶,“请师叔喝茶。”   鬼手李笑眯眯接过茶,一口吃尽,然后在托盘上放了一个大红包,“你是个好的,以后好生过日子。”   卫景明也端过一杯茶,俸给鬼手李,“师叔,您今日也是女方长辈,请喝茶。”   鬼手李哼笑了一声,喝了茶,放回茶杯,“我可没给你准备红包。”   卫景明笑,“师叔肯吃我的茶,就是给我脸了。”   夫妻两个起身后,又给薛华善行礼,一起叫大哥,薛华善连忙掏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一个。   这红包还是昨儿晚上鬼手李给他的,他本来想拒绝,鬼手李嘲笑他,“明儿你妹妹妹夫给你行礼,你难道光着手?”   薛华善不再矫情,接过红包给鬼手李作揖,“大师,往后我就厚着脸皮住在您这里,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鬼手李当时摸了摸胡须,点点头并未说话。   再说顾绵绵和卫景明,二人收了鬼手李和薛华善的红包,认亲算是结束。   鬼手李摆手,“你们自己去玩吧,华善,你去把你的东西搬过来,以后就住在这边。”   薛华善点头道好,鬼手李自己进了西屋。   顾绵绵忙道,“大哥,我们一起帮你搬家吧。”   卫景明也道,“大哥,咱们走吧。”   薛华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咱们还是照着以前的称呼吧。”   卫景明哈哈笑,“你叫你的,我叫我的。你是绵绵的兄长,亲都认了,我岂能还叫你的名字。”   顾绵绵也劝,“大哥,这样喊你也是应该的。”   薛华善挠挠头,“那,咱们就各叫各的吧。咱们一起对天地磕头起誓,你是兄长,自然不能变。”   卫景明笑,“好,你想怎么叫都行。”   薛华善赶紧道,“那咱们走吧。”   三人一起回了如意巷,顾绵绵亲自帮薛华善把东西包好,卫景明见他搬箱子,赶紧道,“大哥,你去了就住我之前的屋里,屋里什么都有,你带两件衣裳就行。”   薛华善也并未坚持,反问卫景明,“卫大哥,大师有什么习惯,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省得我不晓得要如何伺候他老人家。”   卫景明搬了两个板凳,兄弟两个就坐在门口说话,顾绵绵很快把薛华善的东西收拾好,卫景明让顾绵绵在家里,自己把薛华善送了过去。   顾绵绵打发翠兰去买菜,自己回了正房,准备把卫景明和自己的东西都重新归置到新房里去。   正忙活着呢,忽然,门外传来扣门声,顾绵绵以为是卫景明,赶紧去开门,谁知门一开,竟是秦氏。   顾绵绵今日心情好,主动打招呼,“少夫人来了。”   秦氏见到顾绵绵的发髻,吃了一惊,半晌后缓缓开口,“听说妹妹搬家了,我来送一份暖灶礼。”   顾绵绵连忙请她入内,“多谢少夫人惦记,我这宅子小,又是婆家买的房子,也不好劳师动众地请客。”   说话间的功夫,顾绵绵把秦氏请到正房客厅。   秦氏一路走来,发现这院子里贴的喜字还是簇新的,心一直往下沉。公爹最近不管这边的事,怎么表妹悄没生息就嫁人了。难道公爹不准备送表妹进宫了?可这嫁了人,还怎么送呢。   人家嫁人,秦氏也不好哭丧着脸,嘴里说着喜庆话,“不知道妹妹出了门子,我连份添妆都没送。”   说完,她把手腕上一个镯子撸了下来,塞到顾绵绵手里,“妹妹别嫌弃,拿去玩。”   顾绵绵想拒绝,忽然想起宫里的方贵妃。她心里叹了口气,对我来说,方家如同仇人一般,对娘娘来说,这毕竟还是她的亲人。外祖父在时,她和舅父应该关系很好吧。   顾绵绵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收下了镯子,“多谢少夫人,我才来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我爹原来就说过,亲事一概托给师叔处理。师叔与娘娘商议,一起定了个日子,我是小辈,自然听长辈们做主。”   秦氏心里又惊涛骇浪起来,表妹什么时候见过娘娘了。她一个民女,身上又没有诰命,居然悄没生息和宫里的姑妈接上了头,看来这什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秦氏不动声色,“我还没见过表妹夫呢,既然是娘娘首肯的,自然是个好的。”   顾绵绵故意露出些羞涩之意,“少夫人,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秦氏笑,“妹妹有了好归宿,我们也放心了。”   顾绵绵又道,“我这宅院浅窄,少夫人莫要嫌弃,晌午留下吃顿饭吧。”   秦氏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卫景明的声音,“绵绵,谁来了。”   卫景明大阔步走了进来,秦氏只觉得眼前一亮,嚯,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顾绵绵主动介绍,“官人,这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   卫景明唔了一声,先抱拳行礼,“少夫人好。”   秦氏也起身,回了个礼,“表妹夫好。”   卫景明见她直接这样称呼,也不在意,坐在了顾绵绵身边,开始和秦氏拉话,“侯爷身子可好?我前儿听说侯爷最近犯了秋季咳疾,不知好了没?”   秦氏心里又一紧,锦衣卫的消息果然灵通,公爹不过是多咳嗽了几声,他都晓得了,“多谢表妹夫关心,公爹尚好,就是担心表妹,让我来看看。”   卫景明对着秦氏笑,“请少夫人代为转告,多谢侯爷关心,我会对绵绵好的。”   秦氏发出邀请,“既然表妹和表妹夫的婚事也办了,若是得空,去侯府坐坐,也认认亲。”   顾绵绵正想拒绝,谁知卫景明却道,“多谢少夫人盛情,近来我们接了个大案子,等这事儿了了,我定然去侯府拜访。”   秦氏笑眯眯的,“那才好呢,一家人就该这样。”   在这小院子里坐了大半个时辰,秦氏起身告辞,卫景明和顾绵绵也没留。   等秦氏一走,顾绵绵哼了一声,“我看我那个不要脸的舅舅还要怎么办。”   卫景明的心却沉重了下来,他前几日仔细想了想,惊动大魏朝的贪腐案快要被揭开,这中间不光牵扯到私卖军火,还有私盐和吃空饷的问题,老皇帝晚年因为这事儿,差点被活活气死。而方家,作为曾经大魏朝最有权势的人家,如今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的娘家,肯定要被牵连到其中。   顾绵绵见他不说话,用手指捅了捅他,“官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卫景明醒过神来,“绵绵,明日我就要继续去当差了,这些日子风声紧,朝中有大事要发生,白天你就去师叔那边,有事就让翠兰去叫我。”   顾绵绵点头,摸摸他的脸,“你当差也要仔细自己的身体,别仗着自己的年轻不顾惜自己。”   卫景明贴贴她的脸,“好。”   那边厢,秦氏一回家就把顾绵绵嫁人的事儿告诉了侯夫人岳氏。   岳氏也十分吃惊,“怎么悄没生息就嫁人了,不是蒙你的?”   秦氏摇头,“娘,我观表妹的样子,确实是成过亲的。”   岳氏有些生气,“不是在那附近放了人,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发现?”   秦氏小声道,“表妹说,她出阁是姑妈同意的,且一个客人都没请,就她家里那三五个人。”   岳氏一拍桌子,“胡闹!”   生完气,岳氏又在屋里团团转,她都和太子妃的亲娘说好了,太子妃的独子夭折,四十岁的太子妃已经生不出孩子了,方家把外甥女送进东宫,帮太子妃生两个儿子,以后方家和太子妃的娘家刘家就是一体了。外甥女嫁了人,还怎么往东宫里送?   岳氏看着皇宫的方向,若真是贵妃娘娘亲自开口允诺,难道她真的一点不顾惜娘家?一个市井里长大的女儿,难道比方家几百口子人都重要?   岳氏心里清楚,自家倒卖/军火的事情一旦败露,那可是大罪。这个时候,别说什么外甥女了,亲女儿她也要送过去,不然子子孙孙都要被断了前程,搞不好还要砍头!   岳氏转了好久,渐渐安静了下来。   夜里,定远侯父子两个一起回了家,岳氏立刻把他们叫进了正院,摒退所有仆妇,将顾绵绵嫁人的消息告诉了爷儿两个。   定远侯世子有些诧异,定远侯却并不吃惊。   岳氏有些泄气,“侯爷,咱们还是别操心了,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外甥女,怎么会和我们一条心。外甥女也就罢了,怎么连娘娘也这样拆我们的台。”   定远侯讽刺了岳氏一句,“娘娘为家里做的还不够?”   岳氏顿时哑口无言,忍不住又讷讷道,“总归是她的娘家,她难道还要撒手不管?咱们这样筹谋,有一半不也是为了她。”   定远侯放下手里的茶盏,“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莫要再过问。”   定远侯世子劝父亲,“爹,娘一时心急,并不是不在意姑妈和表妹。”   定远侯想到这些日子的烦乱事,把手里的茶盏兜头扔到了定远侯世子脸上,“要不是你们这些蠢材不争气,我何至于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定远侯世子被林了一头一脸的茶水,岳氏立刻叫唤起来,“你自己要是有本事,何至于要靠妹妹!”   定远侯一听这话,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任由岳氏骂了半天。   等一家子的怒火都熄灭,定远侯让儿子坐下,只说了一句话,“计划照旧。”   岳氏有些迟疑,“侯爷,外甥女都嫁人了。”   定远侯又端起茶盏,“你知道什么,咱们这位太子爷,近来改了胃口,喜欢成了亲的。”   岳氏瞪大了眼睛,“听说东宫新入了一个美人,是宫外的,还嫁过人,可是真的?”   定远侯点头,“假不了。”   岳氏手里的帕子捏紧了松开,松开又捏紧,“这可真是,原来我们千防万防,没想到歪打正着。”   忽然,她又喜道,“侯爷可是早就等着外甥女出阁的?”   定远侯面无表情,“咱们家的庄子被抄了,折损了不少。”   岳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侯爷说的,是暗桩?”   定远侯点头。   岳氏深深吸了口气,那可是方家的根本。   她低声问道,“是谁?”   定远侯并未说话,旁边的定远侯世子道,“娘,是宫里的姑妈。”   岳氏急忙问道,“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陛下知道了些什么?”   定远侯世子摇头,“娘,我最近听说,姑妈在宫里并不得宠,进宫十几年,从来,从来未侍寝过。”他一个成年侄儿,不好说姑妈的私事,只能说到这里。   岳氏骂儿子,“胡说,不侍寝,陛下能那样给她脸面?能让她统领后宫?”   岳氏心里骂儿子,你们男人家难道还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定远侯忽然吩咐岳氏,“你再去刘家走一趟,就说外甥女出阁了。”   岳氏点头,“我明日就去。”   定远侯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里默语言,妹妹,不管你怎么想的,为了方家,我只能这样做了。   想到这个,定远侯就有些生气,他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原来是大内侍卫副统领。他当时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在他眼里靠着美貌和娘家的妹妹,没想到权力比他这个侯爷大多了。   他认识大内侍卫吴统领,因是帝王心腹,和锦衣卫指挥使并称御前二霸,在外谁敢不给他们脸面。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是什么副统领,就算没过明路,手里的能力也比自己大多了,何至于看着自己这些年苦苦挣扎而不肯伸手。看看吴统领的家族,再看看锦衣卫指挥使的家里,虽说人家没有爵位,宅子没有方家打,那可是妥妥的实权人家。   方家世代掌兵,他却去礼部做了个侍郎。如今方家空有排场,权力越来越小。定远侯心里如何不恨,方家在军中的关系一点一点被削弱、消失,曾经的方家军早就四分五裂。他若是去了兵部,方家也不至于这么艰难,但皇帝就是打发他去了礼部,让他毫无用武之地。   定远侯原来有些怜惜妹妹,为了家族抛夫弃女,到宫中伺候老皇帝。那什么太子爷,说起来比方贵妃的年纪还要大,如今又要牺牲她的女儿。定远侯曾经想过,若是外甥女入了东宫,以后方家定举全族之力去支持她。如今听说妹妹是副统领,定远侯心里的愧疚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他以为处境艰难的妹妹,实则一直看笑话一样看自己。在她心里,我肯定是个傻子吧。   呵,就算你真是什么副统领,我既然借不上你的力,我就不信,你当真不顾惜自己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假期结束了,但很快五一又来了。   感谢在2021-04-02 16:55:39~2021-04-03 18: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5瓶;雨天瑾瑾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升官职未雨绸缪   不说定远侯府, 顾绵绵和卫景明说了一会儿方家,觉得没意思,立刻把这些人抛到了脑后跟。   她把今日鬼手李给的红包拿了出来, 当着卫景明的面拆开,发现里面有两个红包。   顾绵绵忍不住笑,“师叔是不是把你的红包给我了。”   卫景明也笑, “师叔是怕我乱花钱, 都给你管着。”   顾绵绵又把两个小红包拆开,发现里面各有一张银票,面额都是五百两的。   顾绵绵吓一跳,“师叔怎么给这么多钱。”   卫景明摸了摸她头上的步摇尾巴, “师叔给你的,你拿着就是。师叔有钱的很, 京城那些大户人家请他看风水捉小鬼,哪回也不敢给少了。这点钱,对师叔来说是毛毛雨。我估摸师叔是怕我们不会过日子,才不敢给多了。”   顾绵绵把红包收好,“已经很多了, 你一个月才三两半的俸禄, 十年也挣不来这么多。”   卫景明哈哈笑, 抱着顾绵绵亲两口, “娘子竟是个小财迷。”   顾绵绵笑着推开他的脸, “哪里是我财迷了,如今我既然嫁给了你, 往后锦衣卫你那些同僚家有红白喜事,我也要去随礼的,只有一个翠兰肯定不够用, 家里还要多进两个人。”   卫景明心里十分高兴,这才叫过日子,“娘子收好,家里的事情你做主就好。”   顾绵绵把钱放回了卧房里的小钱匣子里,卫景明尾随而进。   顾绵绵一边放钱一边絮絮叨叨,“家里得买个做饭的婆子,再添一个丫头和一个看门的小厮,你一个七品芝麻官,尽够了。”   卫景明搂着顾绵绵闷笑,“娘子是不是嫌弃我的官儿小?”   顾绵绵斜睨他一眼,“不嫌弃,我爹只是个八品,我这还是高嫁了呢。”   卫景明磨了磨牙,一把抱起她扔在床上,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第二天,卫景明就去锦衣卫当差去了,顾绵绵恢复了以前每天跟着鬼手李学习的习惯。   后面一段日子,卫景明每天回来时的表情都比较沉重,一进门他就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笑容,晚上经常一个人坐在西屋书桌边写一些什么东西。   顾绵绵并不去管他,自己坐在旁边也跟着写写画画。每晚写了一阵子后,卫景明又拉着顾绵绵到院子里练武,教她运气、飞针,还给她做了几个毒气弹。   顾绵绵似乎也觉察到了卫景明的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夜里悄悄问他,“官人,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卫景明不想欺骗顾绵绵,“麻烦暂时还没有,但我估计不远了。近来朝中动静越来越大,陛下开始求仙问道,太子监国,也不敢下死手管。早几年那些魑魅魍魉现在都坐不住了,有人想抽身而退,有人想倒戈反对太子,还有人想浑水摸鱼。国库里的账本一团糟,各地赋税也连年变少。陛下要扩建地宫,朝廷哪里不要钱,太子想治,又怕伤了陛下的脸面。反正现在表面看似和平,内里乌烟瘴气的,陛下两只眼睛看到的都是太平江山,只想抓权,不想管事。”   顾绵绵想想道,“不是说陛下十分疼爱太子?”   卫景明小声道,“疼爱也是有限度的,满朝文武,天下子民,这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帝王之道在于平衡,也不能一味偏向太子。”   顾绵绵有些担心,“会不会波及到你?”   卫景明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我一个小小的总旗,没贪过一两银子,谁也找不到我的麻烦,但就怕有人想拿我挡枪。我这几日写下了许多证据,都放在书房里,回头你也仔细看看,若是我遭遇不测,你就把这些交给娘娘。”   顾绵绵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有这么严重吗?”   卫景明沉默片刻,“咱们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娘娘说的没错,很可能陛下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把我弄死了,你就成了寡妇,到时候那些人又想打你的主意。不管把你送给谁,算是把贵妃娘娘拉下马,太子在宫里就没有说话的人了。”   顾绵绵呸了一口,“这些人整日不想正经事,就想这些下作的主意。”   卫景明叹了口气,“绵绵,这京城,这皇宫和皇权,都是会吃人的。娘娘和我们,谁都逃不掉,想要不被人摆弄,只能拼命往上爬。你别怕,我手里证据多得很。”   卫景明说的那些证据,都是他凭着记忆写出来的。上辈子他掌北镇抚司时,把大魏朝所有的大案子都翻了个遍,连那些证据的来源都仔细看过,现在大致还记得一些。魏景帝末年的贪腐案,牵扯范围广,许多皇亲国戚身上都不干净,六部许多官员也被拉下水,被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皇帝只能杀一部分,罚一部分,又抄了一部分家。   当时锦衣卫的案宗里保留了一部分证据,卫景明记性好,把一些账册基本原原本本复写了下来,有这几样东西,若是有人来找他麻烦,足够让这些人喝一壶。   卫景明保留好了证据,仍旧安安生生过日子。   顾绵绵趁着天还没彻底变冷,往家里添了三个人。一个做饭的张妈妈,一个看门的小厮,这小厮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顾绵绵就让他跟着卫景明姓卫,小名玉童。另外一个丫头,比翠兰小几个月,顾绵绵给她取名叫月兰。   家里多了几个人,顾绵绵轻松多了,家务事她基本上不用动手,但安居巷那边,除了翠兰,她从来不带任何人过去,鬼手李和薛华善的吃穿,都是她亲自在打理。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立冬了。卫景明怕顾绵绵冷,特意让人在屋里加了暖墙。早晚把暖墙一烧,整个正房都暖和的很。   顾绵绵现在已经能自如地运气,倒不觉得有多冷,但近来巷子里的妇人时常上门和顾绵绵说闲话,还有锦衣卫那些小旗的太太们偶尔也会带着家里的姑娘们上门来,顾绵绵觉得有个暖墙也不错,人家能坐的住,不至于缩手缩脚。   这一日早上,卫景明一大早推开门,嚯,天上飘起了雪花。   他索性不出去,就坐在屋里运气,几个周天运下来,他整个人越发精神。   顾绵绵虽然躺在床上,也在自己运气。往常她只是灵活地把内气在全身游走,近来她开始学习把气灌输到某一个地方,或者往丹田里存。有时候她集中精力,运气至指尖,劈手一挥,双指居然能把门框子戳一个窝。   卫景明发现她能聚气之后,开始教她运气飞针,将内气灌输到针上面,那针仿佛活了一般,飞的又快又准,力道还大。   这几日,顾绵绵飞针的水平直线上升。   夫妻两个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翠兰很快来叫门,“老爷,太太,该起了。”   顾绵绵睁开了眼,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她一看外面,立刻欢呼起来,“下雪啦。”   卫景明笑,“可不就是,看这势头,估摸着最后能积下厚雪呢。”   顾绵绵十分高兴,“禹州那边的雪总是薄的很,还是京城这边的雪够大。”   卫景明帮她穿衣裳,“这么大的雪,今日你就不要出门了,让翠兰去安居巷伺候师叔。”   顾绵绵摇头,“那怎么能行,我带着翠兰一起去,就算我不干活,总是要亲自去的。”   卫景明掀开帘子,接过翠兰递进来的一盆热水,“当日买宅子买的急,那边也没有合适的。原来觉得半里路不算远,现在恨不得门挨着门才好。等过一阵子,我定要在师叔那边买个大一些的宅子,咱们都住在一起才好呢。”   顾绵绵笑,“胡说,半里路哪里远了。我抬抬脚就能见到娘家大哥,多少太太奶奶们,十几年不能回娘家呢。”   夫妻两个一起洗漱,之后一起吃了顿早饭,卫景明自去衙门,顾绵绵带着翠兰往安居巷而去。家里的事情都是月兰和张妈妈打理,玉童每天上午去买菜,大部分送到安居巷,留下一些带回如意巷,家里三个仆人自己吃。   一路上,风雪越来越急,行人很少,大多脚步匆匆。   顾绵绵吩咐翠兰,“等会你带着玉童一起去粮店,多买些米粮回来。”   翠兰点头,“亏得太太会过日子,带着咱们腌了那么多菜。太太不知道,京城一下大雪,那菜价就呼呼叫往上涨。那些水灵灵的小菜,我们根本抢不到,全被那些豪族们定去了,咱们只能吃一些萝卜白菜。”   顾绵绵笑,“萝卜白菜哪里吃不得了,今日买些羊肉,和着萝卜一起炖个热锅子,晚上大家一起吃。”   主仆两个说话间的功夫就到了安居巷,鬼手李诧异,“这么大的风雪,你怎么还过来了。”   顾绵绵打开手里的篮子,里面用旧棉袄包了一碗粥和两个肉包子,“师叔,还是热的呢,您吃。”   薛华善昨儿值夜没回来,天冷了,鬼手李睡得少,早上起得也早一些,他也不嫌弃剩饭,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肉包子和一大碗粥。   顾绵绵在安居巷泡了一天,等天黑的时候,卫景明先回来了,一进屋就喊,“绵绵,绵绵。”   听他声音似乎很高兴。   顾绵绵从屋里伸出头,“你捡到钱了?”   卫景明笑,“虽然没捡到钱,也等于是捡到钱了。”   说完,他疾步走进屋,从怀里拿出一张文书,顾绵绵伸头一看,嚯,簇新新的百户任命书。   顾绵绵笑着起身行礼,“卫百户好,卫百户辛苦了。”   卫景明也作揖,“卫太太好,卫太太辛苦了。”   鬼手李嘲笑一声,“一个百户,看把你们乐的。”   顾绵绵收起文书,“师叔,官人才去了锦衣卫不到半年,就升了百户,虽然比不上师祖和师傅师叔,但也算是年少有为,我自然高兴呀。”   鬼手李手下的活儿没停,“说吧,你干了什么事情。”   卫景明帮他一起干活,“也没什么事情,找到了一批丢失的库银。”   鬼手李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着卫景明,“你去沾库银了?”   卫景明摇头,“我没沾,但麻烦来了,我躲是躲不掉的,不如直接破了这烂疮。师叔放心,我这破的只是个小案子,几万两银子的事情。说起来真是奇怪,这些人偷银子胆子真大,每天往腚眼里塞一块,也不怕胀死。”   顾绵绵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喷在了地上,“官人,当着师叔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卫景明咧嘴,“惊着太太了,是我的不是。”   鬼手李哼了一声,“这算什么,直接吞了的都有。既然换了个百户,往后库银的事儿就别沾了,麻烦的很。”   卫景明点头,“师叔放心,这些个烂糟事儿,我从来不主动去沾。”   等薛华善回来,见到卫景明的任命书,心里十分高兴,拿着文书左看看又看看,然后对顾绵绵道,“妹妹,咱们给义父写封信吧,也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顾绵绵点头,“那是自然。”   薛华善又亲自冒着风雪出门买了一坛好酒,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庆贺卫景明高升。   转天早上,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大雪,卫景明穿着顾绵绵新给他做的靴子去了千户所。   他一路走来,路上的脚印非常轻。   卫景明一下子成了陈千户手底下最年轻的百户,且这个百户是吴统领亲自提的,陈千户一个屁都不敢放。陈千户透过窗户看到卫景明留下的一串浅浅的脚印,心里忍不住发酸。这小子才来了几天,这么快就升了百户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早晚要爬到我头上去。压是压不住了,暂且先哄好他,若是往后他上去了,也算是有个老交情。   卫景明刚入千户所,就被陈千户叫去说话。   一屋子的百户聚在陈千户那里,卫景明年纪最小,行了一圈的礼。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卫景明居然悄没生息就成亲了。   陈千户逮着卫景明骂,“寿安,你这事儿办的忒不地道,我们难道送不起礼?还是你舍不得给我们吃喜酒?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就办了,也对不起你家娘子。”   卫景明笑着解释,“大人,并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家师叔给我们测算过,成亲之事不宜声张,不然会招惹不吉利,等事情一定,满了三个月,就不用忌讳了,我还说找个机会请兄弟们聚一聚呢。”   既是李/大师测算的,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莫百户一拍大腿,“卫兄弟成亲既然不能声张,这回升了百户,自然要好生大办一场,我们也能讨一份喜酒吃了。”   旁边的一些百户都跟着起哄,让卫景明给双份的喜酒吃。   卫景明连连讨饶,“诸位大人原谅则个,这回定好生准备几坛子酒,请大家赏脸去寒舍吃酒。家里宅院浅窄,还请诸位莫要嫌弃。”   陈千户带头表态,“你小小年纪就做了百户,我们要是敢嫌弃你,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莫百户忍不住感叹,“陈大人不知道,当日在青城县,卫大人还是个小衙役呢,旁人见了我们,腿肚子都哆嗦,只有卫大人毫不变色,还带着下官去吃酒听曲。”   卫景明笑,“莫大人哪里知道,因我得罪了县丞大人,被推出去伺候锦衣卫,我当时虽然腿肚子没哆嗦,心里也直打鼓呢。”   莫百户哈哈大笑,“那个姓齐的,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人,奸鬼一个。卫兄弟人中翘楚,你看,这不是就露头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各自去忙碌。   卫景明回家后就和顾绵绵商议,“太太,同僚们说让我请吃酒,请太太挑个吉日呀。”   顾绵绵跟着鬼手李学看风水,渐渐也能出师。锦衣卫那些太太奶奶们,偶尔家里有个红白喜事,听说卫太太是□□亲自教的,都喜欢来找顾绵绵看日子。   看风水这个东西,不能让大师们白忙活,多少也给些辛苦费,不然会坏了风水,顾绵绵也从不拒绝。   卫景明让她看日子,顾绵绵笑看他,“卫大人,看日子可是要给钱的。”   卫景明做到她身边,“给钱给钱,到时候收的礼,都给太太。”   顾绵绵拿出黄历,很快挑了个好日子,就在大雪前两天。   挑过了日子,两口气又开始商议请客的事情。   卫景明道,“陈大人和那几个百户肯定要来,邱大人也要请,我手底下的总旗和小旗们也要来,原来莫百户手下那些同僚们也要请,我这边男客大概要请个五六桌。”   顾绵绵想了想,“倒座房能摆三桌,正房和耳房请陈大人和那些百户们,厢房我要留着招待女客。说不定那些街坊邻居们也要来,要是人太多,还得分两天。”   卫景明又道,“原来我还觉得咱们院子宽敞,这一请客,发现都坐不开。”   顾绵绵嗔怪他,“请客能请几次,总不能为了请客还买个大宅子。我看陈千户家的宅子怪大的,家里仆人也多,想来一个月花销也不少呢。”   卫景明忍不住笑,“我穷的很,全靠太太周全。现在升了百户,一个月所有的补贴和俸禄加起来,也就十两银子的样子。”   鬼手李在一边啧啧两声,“一个六品官,一个月才十两银子,真是穷,我随便看个风水也有几十上百。”   卫景明顶嘴,“师叔,虽然一个月只有十两银,等到了年底,我还有一批养廉银,少说有一百两,逢年过节也有赏赐。往常我是总旗,陈大人有什么好处也轮不到我,往后他们要是再分什么好处,少了我的我可不答应。”   鬼手李哼哼两声,停下了嘲笑卫景明,而是吩咐顾绵绵,“既然要请酒,就不用天天来我这里了,两三天来一次就行。”   顾绵绵不同意,“那怎么能行,我不来,师叔连饭都没得吃。”   鬼手李又哼一声,“我老头子一个人过了几十年也没饿死。”   顾绵绵并不在意,笑着回道,“师叔,以前我没来也就算了,我既然来了,自然该好生孝顺您,我爹都说了,让我把您当公爹孝顺。”   鬼手李脸上一脸淡漠,“我老头子想清静一下都不行,这样,你晌午过来,吃了晌午饭就回去,半天就够了。”   卫景明也笑,“我的好太太,让师叔一个人清静清静。晚上大哥回来,他会想办法的。”   顾绵绵不再坚持,“那我就好生准备酒席的事情。”   顾绵绵第二天果然只在这边待半天,吃了晌午饭就回如意巷,带着家里几个仆妇开始准备请酒的事情。   自从家里多了几个仆人,街坊们之间的来往也比往常多了些,玉童那张嘴,早把卫景明升百户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大伙儿纷纷来问顾绵绵要不要请酒。   顾绵绵出生市井,小时候经常在邻居家里混饭吃,最喜欢这种街坊里的小民,笑眯眯的让大家只管来,她排了两天的酒席,管够。   日子刺溜一下,就到了正日子那天。卫景明两口子起了个大老早,家里的仆妇早就忙活起来了,左右邻居也来帮忙。   左边住的一家姓焦,焦先生在一家私塾里读书,焦太太是个和善人,来了后就跟在张妈妈身后帮忙。右边一家姓徐,家住是一家酒楼的大掌柜,许太太是个大嗓门,人很热心,不光来帮忙,还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过来使用。   刚吃了早饭,薛华善就来了,带着玉童一起摆桌椅板凳。很快,邱大人也来了。自从薛华善去了五城兵马司,邱大人明里暗里没少照应,和卫景明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邱太太一进门就主动给顾绵绵行礼,“卫太太好。”   顾绵绵哪里肯受她的礼,“邱太太客气了,您年长,我该叫您嫂子才对。嫂子快请进。”   邱太太今日没带女儿,独自一人进了东厢房,顾绵绵陪着说话。   邱太太主动活跃气氛,“卫大人真是年少英才,还不到二十岁,就升了六品,我家老爷说,卫大人这样的才是国之栋梁呢。”   顾绵绵客气,“嫂子过誉了,不管几品,都是为朝廷做事,给百姓干活。”   邱太太笑看顾绵绵,原来以为卫太太乡下来的,没想到说话也不打怵。   两个人说话间的功夫,陈千户和莫百户等人都带着正房太太来了。大伙儿知道卫家宅子小,今日都没有带儿女。   顾绵绵出来迎接了众位太太,陈千户等人第一次见到顾绵绵,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卫太太是个这么打眼的美人。后头那些小旗总旗们也悄悄拿眼觑,早听家里婆娘说卫太太颜色好,没想到这么出色。   卫景明往前头一站,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好看,那些男人顿时不酸了,人家卫大人这相貌和卫太太才配得上呢。   顾绵绵接了太太们就往屋里去。   陈太太仿佛忘记了王姨娘的事情,拉着顾绵绵的手直夸赞,“卫太太真是有福气,看看,这相貌,这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超品诰命呢。”   顾绵绵一边带着大家往屋里去,一边回陈太太的话,“太太真是折煞我了,我才见过几个人,许多事情还要太太教我呢。”   当天的酒席十分热闹,里里外外,男男女女共摆了十几桌,把个卫家小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众人的礼送的也厚,说是卫大人成亲不能来,把礼补上。有了这顿酒席,往后谁家有事,卫家夫妇也要去参加,人情关系也能慢慢走动起来。   等客人散尽,隔壁焦太太和徐太太还在帮忙,二人今日尽职尽责,帮了张妈妈许多忙。   顾绵绵虽然很累,也要去招呼她们,“今日真是有劳二位嫂子了,若不是你们,我这头一回办喜酒,可如何忙得过来。”   徐太太笑得爽朗,“卫太太看得起我,这点小事算什么,明日我还来。今日沾太太的光,我也见了许多官太太们。”   顾绵绵笑,“官太太们也是一个鼻子两个孔,这京城别的不好说,官老爷和官太太那才是满地走呢。”   这话不假,人说京城里扔一根棒槌都能砸到个三品。   焦太太细声细气地对顾绵绵道,“卫太太,这酒席上剩的东西多,我都给你分好了。天冷放不坏,好多还能吃呢。”   顾绵绵赶紧道,“二位嫂子要是不嫌弃,捡好的带一些回去给孩子们吃。明日我家里还有一场,你们只管带着家里老爷和孩子们来。”   顾绵绵亲自动手,捡了两大盆肉,又把今日大家送的礼品给她们包了两包,算是酬谢她们今日的辛苦。   等两位邻居走了,顾绵绵回房直接趴在床上,“官人,请酒席可真累,我脸上的肉都笑僵了。”   卫景明帮她捶捶背,“其实吃酒席的人也累,请酒席的也累,但不请还不行,不然人情就淡了。等我们往后换宅子,就挑个大一些的,家里多几个下人,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顾绵绵转了转眼珠子,“要是大哥娶了嫂子就好了,也能帮我些忙。”   卫景明笑,“急什么,京城好姑娘多的很,等华善再历练历练,说不定老丈人亲自上门来提亲。”   两口子一起在房里说了些话,顾绵绵竟然睡着了。   人情果真是越走越浓,没过两天,莫太太亲自下帖子,请顾绵绵去她家吃喜酒,莫家大姑娘定了人家,婆家来下聘。   顾绵绵抱着喜帖看的津津有味,对卫景明道,“官人,往后我每个月怕是得吃好几轮喜酒了。”   卫景明仰躺在床上,“这随礼随的人真心疼哟。”   顾绵绵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都晓得卫大人是个穷鬼,我少随些礼,人家也不会见怪。”   去莫家吃酒席,顾绵绵把翠兰和月兰都带上了,穿戴一新,雇了辆车去的。   莫太太家是前后三进的宅子,家里仆妇比较多,顾绵绵被人直接带进了二门,跟一群太太奶奶们一起拉闲话。   顾绵绵送了一根赤金钗给莫大姑娘做陪嫁,才十三岁的莫大姑娘羞答答地喊了一声婶子。   旁边有人打趣,“卫太太这么年轻,辈分就这么高。”   顾绵绵笑,“太太要是不服气,等五十岁的时候再生个胖娃娃,保管他小小年纪辈分最高。”   一群妇人立刻都哈哈大笑起来。   因着只是下聘,今日锦衣卫那些同僚们上午并未请假,而是打发家里太太们先过来。等到了晌午饭时刻,外头当差的那些男人们总是不回来,顾绵绵的心开始往下沉。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1-04-03 18:11:03~2021-04-04 17: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子9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想对策击鼓鸣冤   莫百户今日自然是请假在家里陪亲家, 但其余很多太太家的男人都在衙门里呢,这会子一个都不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绵绵想到卫景明前些日子叮嘱自己的话, 立刻对莫太太道,“太太,烦请太太让莫大人派人到衙门里看一看, 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若是上官们有急事交代, 咱们略等一等也使得,若是实在来不了,咱们先开席也行。”   莫太太点头,“诸位太太莫慌, 我让我家老爷差人去问一问。”   不等莫太太问,莫百户已经派了贴身的小厮去锦衣卫打听。   没过多久, 小厮哭着喊着跑回来了,“老爷,老爷,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小厮声音太大, 虽然是在前院喊, 后院的妇人们也都听见了。   莫百户踢了小厮一脚, “快说清楚, 休要啰嗦!”   小厮气儿都没喘匀, “老爷,今日刑部和大理寺联手, 从锦衣卫带走了好几个千户和百户!”   莫百户又踢了他一脚,“放屁,锦衣卫是陛下统管, 何人敢这么大胆!”   小厮跪在地上,“老爷,刑部右侍郎刘大人亲自带人来捉的人。”   莫百户顿时不说话了,陛下年老,近来求仙问道,朝廷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统管,那刘大人是谁,太子妃的亲爹!   所有宾客都不说话了,莫百户在屋里转来转去。内院里,顾绵绵耳朵尖,把小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呼啦一下子站起来,疾步往外而去,也不顾男女之别,直接到了前院,当场问那小厮,“带走的都有何人?”   小厮一看,哆哆嗦嗦道,“卫大人是头一个被带走的。”   顾绵绵听到这话,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看来,官人跟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顾绵绵又问,“陈千户可还在?”   小厮点头如捣蒜,“陈大人还在,卫大人是被刘大人亲自带走的,听说不光是锦衣卫,户部有许多官员也被带走了。”   顾绵绵眼神犀利地看着小厮,“可知是什么原因?”   小厮摇头,“小人不知,只听见有人说库银丢了。”   顾绵绵不再问,转身对莫百户道,“莫大人,今日的喜酒被扰,我无心再逗留,来日姑娘出阁,再来相贺。”   莫百户安慰顾绵绵,“卫太太莫要担心,锦衣卫偶尔被叫去问话,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陛下还在呢,没人敢对我们怎么样。”   顾绵绵点头,“多谢莫大人相告,告辞。”   说完,她行个礼就走了。   顾绵绵也没叫马车,自己疾步往安居巷而去。半路上遇到个登徒子,见她一个貌美小媳妇独自出行,定然不是大户人家,拦路想调戏,被顾绵绵一巴掌甩了半丈远。众人见这小娘子这般厉害,马上让开路。   顾绵绵脚下发力,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开始离开地面,似有腾空而起之势。顾绵绵顾不得那么多,提起裙子,飞奔而去。   等到了鬼手李家里,他正在修修补补。   顾绵绵顾不得行礼,直接喊道,“师叔,官人被带走了。”   鬼手李并不吃惊,“可是为库银之事?”   顾绵绵点头,“说是库银丢了很多,暂时还不清楚是否有别的原因。”   鬼手李嗯了一声,“自从陛下老了,那些人就无法无天了起来。前儿寿安破的那个案子,怕是冰山一角。如今扯出大案,他既然之前破过案子,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会子陛下还不知道,等太子把这事儿捅给陛下,哼,这些人急了,怕是要找替罪羊。”   顾绵绵焦急问道,“师叔,我该怎么办?”   鬼手李放下手里的工具,看向顾绵绵,“你怕死吗?”   顾绵绵点点头,“自然是怕的,但若是为了救官人,怕死我也得上。”   鬼手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颇有我师父的遗风。”   顾绵绵勉强笑了笑,“师叔,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鬼手李嗯了一声,“你去京郊那个小院,问问娘娘的意思。”   顾绵绵点头,“那我去了,师叔等我回来。”   说完,顾绵绵转身就跑。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丹田之内似乎有一股绵绵不断的内力传来,让她想挣脱这沉重的躯体,向九天翱翔。   在城内之时,顾绵绵还忍着,一出了城,她任由自己体内那股气发散出来,没跑几步,她的裙摆开始被风吹起,她的双脚也彻底离开了地面。   顾绵绵大喜,我练了这么久的运气,今日终于见成效了吗?顾绵绵继续运气,她整个人也越飞越高。飞了一截之后,她又掉了下来,再提一口气,再次起来。   青天/白日的,顾绵绵这样子被不少人看见了,百姓们都惊呼,莫不是仙子降临。   顾绵绵哪里管那么多,很快就奔到了京郊小院。   她咣咣捶门,里头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谁呀?”   顾绵绵直接道,“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那位大太监。   顾绵绵忍住焦急,先行礼,“公公,我找我娘。”   大太监看了看外头,一把将顾绵绵拉了进去,“姑娘诶,怎么大白天来了。”   顾绵绵也不隐瞒,“我家官人被带走了,有危险,请公公帮我给我娘传话,求她搭救我家官人。”   大太监十分为难,“姑娘,无事我也不能随便去找娘娘。”   顾绵绵忽然冷下脸,“公公觉得什么叫大事呢?”   大太监见她生气,赶忙道,“姑娘莫生气,我这就想办法。”   顾绵绵不再客气,“我先回去了,夜里我再来,若是公公还没有办法,我就自己去闯皇宫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等顾绵绵走远了,那大太监点点头,“是个胆子大的,像娘娘。”   说完,他立刻关上门,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后很快消失了。   再说顾绵绵,再次奔回安居巷,“师叔,我回来了。”   鬼手李问,“如何?”   顾绵绵有些泄气,“我娘不在,我让那边看门的人帮我传话。”   鬼手李嗯了一声,“娘娘自然是不在的。”   顾绵绵又道,“师叔,官人头先给我留了许多东西,还嘱咐我,若是遇到急难之事,这些可以报名。”   鬼手李哦了一声,然后道,“你回去把东西拿过来。”   顾绵绵点头,又回了如意巷,在书房里一通找,把卫景明留下的一些账本什么的都扒了出来,用一个布包包好。她自己回房换了一身简单利落的衣裳,抱着布包就往安居巷而去。   翠兰在身后喊,“太太,太太,你带我一起去吧。”   顾绵绵头也不回,“你把家看好,你走的太慢了,我没时间等你。”   翠兰一出门,就发现太太不见了踪影,她只能折回家,亲自把门关上,拉下脸看向家里几个人,“老爷太太今日不在,大家都老实些,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说完,她拿一把大锁把门锁上了,又把钥匙揣在怀里。   翠兰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家里资格最老的丫鬟,她这样寒着脸,连张妈妈都有些发憷,各自忙活去了。   顾绵绵到了安居巷,把大门一关,立刻把手里的账册什么的都交给了鬼手李。   鬼手李仔细看了看,心里越来越惊讶,这孩子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不对。   鬼手李把其中几张纸仔细看了看,这东西不对啊。按照他的推算,这玩意可能是假的。有个人根本还没升到那个职位上去,难道寿安能通天眼看到未来?   鬼手李看向顾绵绵,“寿安说过让你保管这些东西?”   顾绵绵点头,“师叔,错不了的。”   顾绵绵对于朝廷六部官员的情况不是特别清楚,倒没发现中间的不妥。   鬼手李把账册仔细整理了一边,把中间有疑虑的都找了出来,单独放在一边,剩下的都还给了顾绵绵。   他沉声道,“若是这些东西是真的,你敢不敢为夫伸冤?”   顾绵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吞了一下口水,然后重重地点头。   鬼手李吩咐她,“你稍安勿躁,先在我这里等一等,天黑后再去京郊跑一趟,问问娘娘的意思。我估摸着,刑部那边很快就会出扣押理由。锦衣卫是陛下的人,没有合适的理由,刑部肯定不敢随便扣人。若是罪名重大,你就要去敲刑部大堂的鼓了。”   见顾绵绵似乎有些紧张,鬼手李又安慰她,“你也莫怕,万事还有娘娘在呢,她总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成了寡妇。”   顾绵绵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叔,我不怕。”   鬼手李又吩咐顾绵绵,“你先回去,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顾绵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如意巷,翠兰上来问好,她只挥了挥手,让大家各自去忙活。   她进了书房,一个人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想了想。如果真的是因为库银丢失,官人没贪钱,肯定问题不大,最多是让他接着破案子。若是里头掺杂了党争,那就麻烦了。   还没等顾绵绵想出个结果,薛华善来了。   他直接进了正房,“妹妹。”   顾绵绵站起身,“大哥来了。”   薛华善先看看她的气色,“我也听说了消息,今日太子殿下忽然要看库银,结果查出少了几十万两,太子震怒,一边让人把所有和库银有关联的人都抓了起来,一边回禀陛下。我回来的时候,听说陛下已经把此事交给太子全权处理。”   顾绵绵连忙问道,“大哥,你可知,查案的主使是谁?”   薛华善道,“是太子妃的父亲刘大人,刑部右侍郎。”   顾绵绵看了看外面的天,隆冬之季,外头黑的早。   她看向薛华善,“大哥,我要去京郊找我娘。”   薛华善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顾绵绵也不拒绝,兄妹两个一口水都没喝,直奔京郊。   薛华善本来为了照顾妹妹,故意走得慢,谁知顾绵绵跑起来带风,一口气居然也能腾空奔袭丈把远。   薛华善大喜,“妹妹,这才几日不见,你居然进步这么大。”   顾绵绵苦笑,“今日我跑的急了,就成了这样。”   兄妹两个没说几句话,就到了那座小院子,开门的还是那个大太监。   顾绵绵直接站在门口问,“公公,我娘怎么说的?”   大太监看了看薛华善。   顾绵绵连忙介绍,“这是我娘家兄长。”   大太监点头,“娘娘说,姑娘只管去做,莫要顾忌太多。”   顾绵绵舒了口气,“多谢公公,请转告我娘,让她多保重。”   大太监邀请他们进屋坐坐,顾绵绵摇头,“多谢公公盛情,来日我再来拜访,今日先告辞了。”   兄妹两个又一起返回城内,薛华善特意带顾绵绵走的西门,那里是他的地盘,不会被人查问。   等到了如意巷,鬼手李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见二人归来,他抬头问道,“如何?”   顾绵绵点头,“我娘说,让我只管去做。”   鬼手李沉默片刻,“我刚才去仔细打听了一些,这回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不杀一批是不行的。库银平白无故少了几十万两,这得是多大的耗子。这还是目前查出来的,查不出来的说不定更多。”   顾绵绵多少知道一些后面的事情,“师叔,太子这个时候查,不会伤了陛下的脸面吗?若是陛下恼怒,太子岂不是危险。”   鬼手李低声道,“这回的事情,怕不光是太子,其余皇子肯定也搅和在里面。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也不知道意在何人,但寿安确确实实是被牵连的。你们好生歇一晚上,明日咱们一起去锦衣卫要人。”   顾绵绵只能先回家,一个晚上,她始终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一会儿梦见卫景明被砍头,一会儿梦见自己又进了皇宫,乱糟糟的。   好容易挨到天明,顾绵绵胡乱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衣裳,准备出门。   翠兰端来了早饭,“太太,您用一些吧,昨日就没用呢。”   顾绵绵强迫自己吃了一个花卷,喝了两口粥,带着玉童和翠兰一起去了如意巷。   薛华善刚和鬼手李随意用了些早饭,见顾绵绵来了,鬼手李道,“华善,你自去当差,我带你妹妹去。”   薛华善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大忙,也不勉强,“妹妹,有事一定要通知我。”   兵分两路,鬼手李和顾绵绵去锦衣卫,薛华善自己去当差。   等到了千户所,鬼手李让顾绵绵在外面等着,自己去找陈千户。不出鬼手李所料,陈千户说的都是场面话,只要卫景明是干净的,很快就会回来。   鬼手李不和他啰嗦,又带着顾绵绵去找当日欠他人情的那位镇抚使。   镇抚使给鬼手李支招,去走刘家的路子,说不定就能走得通。   鬼手李和刘家没有什么交情,他准备去找自己以前那些旧关系。   他刚走出千户所大门,看见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坐在差棚子里的顾绵绵说话。   顾绵绵也诧异,此人怎么忽然站在自己面前不走了。   方侯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容貌,气质,还有这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放到哪里都是最惹眼的存在。   顾绵绵客气道,“这位老爷,请问您有何事?”   方侯爷并未回答,他身后却想起了一道声音,“方侯爷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方侯爷转身一看,主动拱手,“李/大师好。”   鬼手李也拱手,“不知方侯爷有何贵干,我侄儿被拘,我正带着侄媳妇想办法呢。”   顾绵绵顿时明白了,这就是自己那个狗屎舅舅。她双眼喷火一般看着方侯爷,似乎在考虑把他炖了还是煮了。   方侯爷并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外甥女,你遇到了难处,怎么不来找我?”   顾绵绵可不给他面子,“听说你是个小人,我不敢去找你。”   方侯爷一口茶喷了一半出来,咳嗽了两声后道,“外甥女,都是骨肉至亲,本该相互扶持,何必如此。”   顾绵绵嗤笑一声,“侯爷也知道相互扶持,没见你扶持过谁,只见你卖了妹妹又想害外甥女。我算是明白了,我家官人一个小小的百户,如何就牵连进了库银案,原来是侯爷的关照啊。”   方侯爷很平静地继续喝茶,外甥女这脾气,年轻人可能不喜欢,略微有了点年纪的,马上就会被激起征服欲,“外甥女,我可以帮你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绵绵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把桌上的一盏茶端了起来,兜头浇在方侯爷脸上,又对着他的脸上狠狠吐了又唾沫,“别跟我说你那些条件,我听着就恶心。整天说要重振门楣,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外祖父在时,安邦/定国,我娘一个困在深宫里的妇人,都能为朝廷效力,你堂堂一个侯爷,身上有差事,不说好好当差报效朝廷和君王,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我告诉你,就算我们两口子明日一起死了,我也不要和你扯上半点关系。”   方侯爷沉声怒吼,“放肆!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绵绵可不怕他,抄起旁边的凳子就要去砸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你这个伪君子!什么狗屁侯爷,今日我就替外祖父教训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你若是无能,早些向朝廷辞了这爵位,还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鬼手李喊了一声,“侄媳妇!”   顾绵绵收手,放下了凳子,“师叔,求人没用的。您老一辈子风光霁月,不能为了我们,舍下老脸去求人。咱们手里那些证据不出来,谁也不敢真心替咱们说话。师叔,走吧,我去敲刑部大堂的鼓,就算把这天捅个窟窿,我也不怕!”   鬼手李看向她,“你真敢去?你的诰命还没下来,现在是以民告官,可是要吃板子的。”   顾绵绵咬咬牙,“去!”   鬼手李点头,“那我们走吧。”   说完,叔侄两个看都不看一眼方侯爷,径直出了茶棚。   方侯爷又怒又气,侯爷的修养让他没有暴怒而起,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等着你来求我!”   这话被顾绵绵听见了,她转身看了方侯爷一眼,也哼了一声,那账册上可是有定远侯的大名,等着吧,除了库银案,我要把军火案也扯出来!   叔侄两个一起到了刑部大门口,顾绵绵看着那面比她还高的大鼓,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   有衙役拦住了她,“这位娘子,若是告状,去京兆尹衙门吧,这鼓可不能随便敲。”   顾绵绵对衙役点头,“多谢差爷相告,我就是来敲这面鼓的。”   衙役吃了一惊,上下看了她两眼,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如何想不开要来寻死。   还没等衙役再劝,顾绵绵拿起鼓槌,将内里灌入鼓槌,一下、两下,沉闷的鼓声顿时在整个刑部衙门里响了起来!   刑部所有官员们大吃一惊,尚书冯大人问,“何人在敲鼓?”   立刻有衙役来报,“大人,是一位年轻的小娘子,号称是锦衣卫一位百户家的娘子,状告定远侯私卖军火,还声称自己有证据。”   冯大人立刻脸一沉,“胡闹,谁家的疯婆子,打两棍子撵出去!”库银的事儿还没闹明白呢,要是再来什么军火案,他这个尚书也不用做了。   顾绵绵释放全部内力,对着刑部衙门的大门喊道,“民女卫顾氏,锦衣卫百户卫景明之妻,定远侯嫡亲外甥女,状告定远侯私卖军火,状告六部二十五名官员贪污库银……”   她一口气把所有的罪证都说了出来,那声音又亮又清晰,仿佛有无数个顾绵绵在刑部衙门顶上怒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个老天爷,这是什么人,疯了不成!   冯大人深吸一口气,“带上堂来!”   很快,有两个衙役要来把顾绵绵带进刑部衙门,鬼手李并未进去,而是通过耳语告诉顾绵绵,“若是挨板子,将真气灌入下肢,若是滚钉板,将内里输入内里棉袄,滚快一些。放心,那些账册我留了一份。刑部若是要扣押你,你要求和寿安关在一起,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顾绵绵转过头,轻轻点头,然后跟着衙役上了大堂。   所有人大吃一惊,这是谁家娘子,这般貌美。   顾绵绵跪下给冯大人磕头,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冯大人抓住关键,“定远侯只有一个妹妹,你是哪里来的外甥女?”   顾绵绵忽然笑,“大人,您说呢?”旁边的右侍郎刘大人的眼神闪了闪。   冯大人心里吃不准,“你可知,状告这么多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顾绵绵从袖子里拿出账册,“民女有证据!”   冯大人看过账册,冷笑,“你这证据,完全可以伪造。”   顾绵绵也冷笑,“这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会把原本交给您,这是我抄的一份,真的证据,只有我家官人清楚,也只有他知道,谁家贪的银子藏在什么地方。”   冯大人叫过旁边的人一问,心里还是觉得顾绵绵只是救夫心切才来胡说八道。   “卫顾氏,念在你年轻,又救夫心切的份上,本官就不追究你的过错,打你两板子你可服气?”   顾绵绵摇头,“大人,我是来告状的,不是来胡闹的。大人接了状纸,为何要撵我走?”   冯大人的眼神犀利起来,“你可知道,你告的都是些什么人?”   顾绵绵点头,“知道,我家官人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牵扯进库银案。被抓来的锦衣卫,很多都放回去了,他一个才入京城不到半年的人却被扣住不放,定是有人想要他的命,我还怕什么呢。”   冯大人斟酌片刻,凭他的判断,这账册也不绝对是假,至少有很多贪污条款,很可能真有其事,“卫顾氏,你若真要告,就要吃苦头了。”   顾绵绵轻蔑地看着他,“来吧,我等着呢。”   嚯,刑部官员们都倒吸一口气,这小娘子肯定是急疯了。   冯大人大喝一声,“来人,上钉板。”   那钉板被抬了上来,大概两人长的板子,上面布满了一拃多长的针,那针又尖又细,人躺上去,不知道要被扎多少个血窟窿。   自古民不与官斗,就这告状第一道关口,卡死了多少人。   冯大人看向顾绵绵,“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顾绵绵看都不看他,走到钉板前面,快速扑了上去,然后在大家等待惨叫的瞬间已经滚完了钉板。   她身上的衣服被扎了许多个洞,钉板上有些针的尖头上略微有些血渍。顾绵绵刚才滚的时候,稍微卸了一些气,若是自己一点伤不受,这些人怕是还要上板子。   顾绵绵忍着疼,看向冯大人,“大人,我滚完了。”   冯大人见她脸色惨白,心里也忍不住佩服起来,多少壮汉都过不了这一关,她一个小女子却没叫一声疼,是个有骨气的。   冯大人手下账册,“顾氏,你有什么诉求?”   顾绵绵的声音没有刚才响亮,“我家官人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给他一个清白。”   冯大人这边在审问顾绵绵,不远处的皇宫里头,方贵妃卸掉所有钗环,赤足走向皇帝炼丹的丹房,跪在门口谢罪。   皇帝今日心情有些烦乱,他那些个好儿子做的事情,让事情无法收场,不死人是不行了。这事儿还没捋明白呢,贵妃的女儿又来告状,还告自己的亲舅舅。   说句良心话,若不是顾绵绵敲了刑部大堂的鼓,皇帝才不会去管一个小小的百户是不是被冤枉的,死了也就死了。   顾绵绵孤注一掷,扔出账册,账册被刑部尚书收了,看冯大人那意思,账册似乎不假,众人立刻都慌了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这里,皇帝当场摔了茶盏,“一个个的,巴不得朕早些死了才好!”   那炼丹的道士劝皇帝,“陛下,微臣听说,这百户是玄清门之后,玄清子大师的亲传徒弟今日也在奔走。陛下看得起微臣,让微臣炼丹,微臣说句实话,论起炼丹,玄清门才是天下第一呢。”   皇帝看了道士一眼,“你以为朕没找过他,他说他只会做机关,没学炼丹。”   老道士精的很,“陛下,听说玄清子大师当日有遗言,门下弟子不可炼丹,但大师肯定还留下了许多方子。玄清子大师在世时,当时的太宗陛下可是活了将近八十岁。”   皇帝本来还有些生气,闻言又有些蠢蠢欲动,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方贵妃就来了。   方贵妃多年兢兢业业,皇帝不好不给面子,“让贵妃进来说话。”   方贵妃进屋后继续磕头谢罪,“臣妾有罪。”   皇帝挥挥手,“贵妃起来吧,你那个兄长总是不着调,这回真是胆子大了,连军火都敢碰。”   方贵妃再次磕头,“请陛下责罚。”   皇帝虽然老眼昏花,脑袋却清醒,“罢了,起来吧,是朕的错,当年冤枉了你爹,他心里有些怨恨朕。好在你是个好的,不然朕真想把他再次流放了!”   方贵妃眨了眨眼,她的头发放了下来,清冷的脸上有一丝惊惶无措,往常那个刚强的方副统领,也会有软弱的时候。老皇帝虽然从来不近方贵妃的身,但总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又是个美人,这时候心里也忍不住起了一丝怜惜之心,“你起来吧,地上凉。”   方贵妃听话地站了起来,皇帝让人给她看座,然后大咧咧地问,“听说你女儿今日干了件大事?”   方贵妃立刻又要请罪,皇帝摆摆手,“不用这样,你入宫的时候朕就知道你嫁过人,有个孩子也说的过去。”   方贵妃说起女儿,脸上又是一幅表情,像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多谢陛下,这孩子自小不在臣妾身边,不像别人家的姑娘那样柔顺。”   皇帝哼了一声,“那就是像你了。”方贵妃当日刚进宫时,也是整天冷着一张脸,做了这副统领之后,才总算听话了好多。   听见皇帝这样说,方贵妃反倒笑了起来,“臣妾也是这么想的,谁的孩子像谁。”   皇帝又哼了一声,“说罢,你来有什么事情。”   方贵妃觑了他一眼,“陛下,这孩子状告亲舅父,也是不得已为之。臣妾那个女婿,才刚帮户部找回了两万多两库银,刚刚升了百户,无缘无故被刑部扣押。听说好多人都放了回去,单单臣妾的女婿还扣着不放。臣妾的女儿小小年纪,自然慌了手脚,那什么账册,定然是她小孩子家胡写的。”   皇帝浑浊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贵妃,你莫要让朕失望。”皇帝不怕贵妃偏向自己的女儿,只要她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夺就好。   方贵妃立刻起身,行了个屈膝礼,“陛下,臣妾的心,和陛下一样,希望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垂下眼帘,“朕暂且信你一回,这几日你就莫要出宫了。你女婿的事,若是清白的,朕自然会放了他。至于你兄长那里,若是却有私卖/军火,朕决不轻饶。”   方贵妃再次屈膝,“多谢陛下。”   只要能留住兄长一家子的性命,方贵妃别无所求。   话转两头,冯大人自然不会随便放了卫景明,人虽然不是他抓的,但总要问清楚了才行。再说了,这女子状告的事情大,他也不敢私自做主。   冯大人让人把顾绵绵收押,顾绵绵当场提要求,“大人,我告了这么多人,说不定出了这个大堂就没命了,我要和我家官人关在一起。”   冯大人唔了一声,“可。”   说完,他揣着账册直接进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这几天作者工作好忙啊,呜呜有没有一样忙成狗的小可爱~   感谢在2021-04-04 17:38:02~2021-04-05 19:3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安安 72瓶;37C温暖空间 10瓶;半夏 5瓶;趣布夏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出牢狱协同查案   顾绵绵被两个衙役带着往地牢里去, 光线越来越昏暗,渐渐地,除了衙役手里的灯能看到路面, 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顾绵绵走了好久,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了。这是一间单独的牢房,比较小。   衙役打开牢房门, “进去吧, 娘的,这坐牢还能带媳妇。”   里面的卫景明之前和别人混着关在一起,他也是刚刚被带过来的。他一听到顾绵绵的声音,立刻就明白, 刑部怕自己死了,特意单独关了起来。   等门一打开, 卫景明一把将顾绵绵捞了进去,“娘子,你怎么来了?”   顾绵绵一天多没见卫景明,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闻言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官人, 你没事吧, 他们有没有打你?”   打自然是打了, 不过那点鞭子到卫景明身上, 连个痕迹都没留下,他摸了摸顾绵绵的头发, “没打我,就是一直关着我。”   衙役把牢房门关上,然后提着灯走了, 整个牢房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卫景明把顾绵绵带到旁边的草堆里,二人一起卧在上面,顾绵绵把自己这两天的经历都告诉卫景明。   卫景明听说她滚了钉板,十分心疼,用手一摸,发现她的袄子上有许多剌手的小孔,有些孔上面还有些湿润,他一闻就知道是血的味道。   卫景明心里忽然十分愤怒,他重生而来,千方百计想护住顾绵绵,现在还是让他受了伤。   顾绵绵发现卫景明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连忙解开衣领,从怀里掏出两张饼,“官人,我早上走的时候,给你带了两张饼,里头还有馅儿呢,我一直放在怀里,牢里饭菜肯定不好,还是热的,你快吃。”   卫景明接过饼,鼻头开始发酸,他咬了一口饼,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贼老天,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只想好好过日子,你还是这样让绵绵受苦,等我出去了,我就要想尽办法往上爬了。   卫景明一口气吃完了一张饼,剩下的一张往顾绵绵嘴里喂。   顾绵绵不肯吃,“我早上吃了好多,你吃吧。”   卫景明并不勉强,把剩下的一张饼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顾绵绵,“绵绵,你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顾绵绵轻轻嗯了一声,“师叔说,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了。”   卫景明摸摸她的头发,“娘娘肯定在想办法搭救我们呢,不用急,现在应该着急的,是外头那些人,我们待在这里安全的很。”   顾绵绵第一次坐牢,想看清楚旁边的情况,光线太暗,一点都看不见。   她摸摸卫景明的脸,“才一天的功夫,你就瘦了。他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有没有水喝?是不是不让你睡觉?”   卫景明笑,“吃的有,就是不好吃,水一天有一碗,昨儿晚上是没怎么睡,连夜问话,今儿我补了一觉。”   顾绵绵有些心疼,“肯定是我舅舅那个天杀的干的好事,才刚我进来之前,他又找我了。你说,他怎么就是不肯死心呢。”   卫景明叹口气,“他尝到了甜头,自然不肯放弃。要是他自己的女儿长得好看,怕是早被他送进宫了。”   顾绵绵呸了一声,“他自己也不想想,这样逼我,难道我还能好好听话不成?”   卫景明安慰她,“别急,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顾绵绵嗯了一声,夫妻两个相拥在一起。天寒地冻,好在地上铺了些稻草,好歹能取暖。卫景明怕顾绵绵冷,总是给她输入真气,顾绵绵不肯,还把自己今日能离地而飞的事情告诉了他。   卫景明高兴地抱着她啪啪亲两口,“那我这次牢也没白坐。”。   顾绵绵赶紧捂住他的嘴,“胡说,我练功什么时候都能练,坐牢能是好玩的。等出去后,咱们去庙里拜拜菩萨,以后一顺百顺。”   卫景明又把她揽进怀里,“好,咱们去拜菩萨。”   顾绵绵跑了大半天,有些累了,很快趴在卫景明怀里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卫景明轻声问她,“绵绵醒了?”   顾绵绵看看黑洞洞的牢房,“官人,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啊。”   卫景明想了想,“估摸着是前半夜。”   顾绵绵又问,“晚上是不是不送饭?”   卫景明笑,“一天就送一次,一次一碗粗粮饭,里头还带糠的。冬天还好,要是夏天,搞不好是馊饭。”   顾绵绵心疼极了,“那饭是不是剌嗓子?”   卫景明点头,“那可不,要是牢里的饭好吃,到了灾荒年岂不是人人都想坐牢。”   顾绵绵被他逗笑了,轻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   卫景明刚才趁她睡着了,轻手轻脚替她检查了身上的伤,那些小孔扎的不深,看来是内力护住了身体。但他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疼,狗/日的方侯爷,老子早晚让你也吃牢饭。   顾绵绵刚坐起来,忽然,肚子一阵阵咕噜噜叫唤,她捂都捂不住。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卫景明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张饼,撕开喂给顾绵绵吃,顾绵绵接过饼,先喂他一口,自己也吃一口,夫妻两个一起分吃了一张饼,腹中的饥饿感总算消失了。   闲着无事,卫景明带着顾绵绵运气,又帮她分析时局,“你交出去的证据,有些需要我出去帮着找银子,有些可能现在还找不到,很快他们就会来让我出去的。这回方家肯定是搭上了刘家的路子,不然刑部不会压着我不放。”   顾绵绵又想生气,小声道,“那什么狗屁太子,难道连成过亲的妇人都不放过?”   卫景明沉默片刻,“你应该还记得,后来有个寇贵妃。”   顾绵绵调动回忆,回想起上辈子那个飞扬跋扈的寇贵妃。顾绵绵是个从来没承过宠的冷宫嫔位,寇贵妃见了她连个眼神都不给,甚至连丧子的刘皇后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关键的是,这寇贵妃原来就是个普通市井妇人,也不知被谁送到了宫里,居然做了贵妃,连宫外的孩子和前夫都跟着鸡犬升天。   顾绵绵一时语塞,“官人,此非明君之道。”   卫景明道,“只要不做皇后,百官也不会说什么。”   顾绵绵忽然问道,“七皇孙如何了?”她问的是后来的继位者,现任太子的第七子。   卫景明压低了声音回答他,“还小呢,我听说在东宫日子难过的很。原来太子妃有儿子,他不显眼。现在大皇孙没了,留下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太子妃看哪个庶子都不顺眼,七皇孙这种低等嫔妃生的孩子,就更难熬了。”   顾绵绵又问,“难道方家想效仿寇贵妃?可大皇孙留下了儿子啊。”   卫景明嗯了一声,“不排除方家有这个想法。那孩子才五六岁,在皇宫里,五六岁没爹的孩子,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刘家可能是想多个保障,和方家一拍即合。成了最好,不成对他们两家都没损失。”   顾绵绵又呸了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我就该给他们填坑?”   卫景明又揽住她,“别生气,就让陛下去惩治他们吧。这次贪腐案和军火案一起出,方家肯定是不行了。陛下想保的是太子,可不是什么刘家。刘家失了皇孙,不足为虑。其余皇子想一起把太子搞下台,陛下肯定不答应。但方家被我们扯出来,会连累贵妃,我猜陛下肯定会打方家抬贵妃。”   顾绵绵心里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还能怎么抬呢?”   卫景明轻轻摸摸她的耳朵,“就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方家爵位没了,娘娘也危险,陛下很可能会封后,放手让贵妃和太子联手,绝了所有皇子的想法,让太子离不开新后,新后离不开太子,这样才能稳定。”   顾绵绵叹了口气,“陛下整日求仙问道,我还以为他吃丹药吃傻了呢。”   卫景明赶紧捂住她的嘴,“心里想想就行了,他可不傻,说不定这次他是故意让贪腐案扯出来的,彻底肃清官场,给太子留个大好局面。”   顾绵绵撇撇嘴,“他既然这么疼爱长子,为甚还要娶一堆小老婆,生一堆的庶子。”   卫景明笑,“不娶小老婆,百官也不答应啊,哪个世家没个外戚梦呢。”   顾绵绵叹口气,“这样活一辈子真没意思,自己娶老婆生孩子都被人家算计。”   卫景明又笑,“咱们不管那些,咱们过好日子的小日子就行了。”   顾绵绵在他怀里蹭蹭,“我原来还觉得六品官挺好的,现在想想,在这京城,六品算个屁,还是当指挥使痛快。”   卫景明对着她身后拍了一下,“这么快就嫌我官小了。”   两口子说笑了一阵子,又一起运气打坐。   等累了,两人又一起睡觉,睡醒了说说话,说累了又睡。左右牢房里关的人一会儿哭哭笑笑,一会儿大喊自己是冤枉的,卫景明每次都让顾绵绵别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凡是有人言语不敬,他立刻从墙上扣下一小块砖头边角,直接敲碎那人的牙齿。   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外头有衙役打开了门,对着里面喊,“卫景明,可以出去了。”   顾绵绵大喜。   卫景明反问,“是我一个人出去?”   衙役愣了愣,忽然想起这间还有个女人,“你们两个都可以出去了。”   卫景明拉起顾绵绵,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衙役,前几天见过面,消息应该不假。   他牵着顾绵绵的手往外走,同时警惕地防着四周。这样走了一段路,忽然到了一个拐弯口,那里有个人正等着他们呢。   顾绵绵一看,是京郊小院里的那个大太监,连忙上前行礼,“公公好。”   大太监笑眯眯的,“姑娘,老奴姓李。娘娘吩咐老奴来接姑奶奶和姑爷回家。”   卫景明也上前抱拳行礼,“多谢李公公。”   李公公从怀里掏出两张棉布条,“姑奶奶和姑爷蒙上眼睛,外头大太阳,怕你们受不了。这里有两碗汤,你们先喝,暖暖身子。”   卫景明盯着那碗汤沉默,李公公会意,又拿出一个小碗,从两个大碗里各倒了半碗自己喝光,“还热着呢,姑奶奶和姑爷快喝。”   卫景明又对着李公公抱拳,“是我失礼了,请公公勿怪。”   李公公一点不生气,“姑爷做的没错,这个当口,就该仔细些才对。”   夫妻两个都喝了一碗汤,身上立刻暖和了很多,各自拿着棉布条蒙上了眼睛,手牵着手跟着李公公往外走。   卫景明耳朵听力好,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一路走的畅通无阻,有台阶时还能提醒顾绵绵,李公公看的不住点头。   等到了外头,李公公让他们上了一辆马车,亲自驾车带着他们去了如意巷的住宅。   翠兰亲自来开的门,一见老爷太太,高兴的差点哭了。   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个火盆放在在大门口,坚持让老爷太太跨火盆。到了家里,顾绵绵虽然被蒙着眼睛,却稳稳当当地走到了正房。   夫妻二人一起坐下,顾绵绵让翠兰给李公公上茶,“公公,我娘怎么样了?”   李公公等翠兰出去了才回道,“娘娘让姑奶奶放心,宫里一切尚好。姑爷出来后,全力配合查案,有多大能力都使出来,不管查到了谁家都不用怕,有她兜着呢。”   卫景明回道,“公公,还请转告娘娘,在宫里一切当心。虽有陛下在,暗箭难防。方家被告,满宫妃嫔都巴望着娘娘倒霉呢。”   李公公点头,“多谢姑爷,老奴定会转告给娘娘。”   说完,他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匣子,亲自塞到顾绵绵手里,“娘娘说,姑娘出阁,她没来得及备嫁妆,这些个东西留着姑娘补贴家用。”   顾绵绵还被蒙着眼睛呢,她摸了摸匣子,不是很大,里面哗啦啦的响,肯定是金银珠宝之类。   她的鼻头有些发酸,“请公公转告我娘,定要保重身体,等我的六品诰命下来了,有机会我也进宫看看她。她的心意我收下了,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李公公喝了一盏茶就走了。   顾绵绵和卫景明过了好久才摘掉头上蒙的布,让翠兰备了热水,二人一起洗漱。顾绵绵看到卫景明身上有几道被打的痕迹,卫景明也查了查顾绵绵身上的针孔。好在夫妻两个受的都是轻伤,连药都不用上。   顾绵绵心里有气,“你又没犯错,他们何故打你。”   卫景明把顾绵绵按进热水桶,“没事,我一点也不疼。”   顾绵绵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我娘的份上,今天晚上咱们就去方家把他的头剁了!”   卫景明拿帕子给她擦洗,“不要急,这回谁也跑不掉。娘娘就算能保住方侯爷的命,他也别想好过。”   夫妻二人刚洗漱完毕,翠兰送上了热热的饭菜。   顾绵绵没让烧暖强,一来他们才从牢里回来,那大牢里冷冰冰的,忽然太暖了也不好,二者,顾绵绵觉得自己不能太贪图享受。人一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了灾难,若是平日不打磨好,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   夫妻两个一起坐下,顾绵绵给卫景明盛了一碗粥,“你饿了好几天,先吃些清淡的。”   卫景明给顾绵绵夹了个蒸饺,“多谢娘子救我出狱。”   顾绵绵嗔他,“你入狱是因我而起,我救你原是应当应分。”   卫景明把凳子往她旁边挪了挪,“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了。”   顾绵绵呸了一口,“谁跟你是兄弟!”   卫景明哈哈笑,“来,顾兄弟,咱们一起吃杯酒,庆祝此番大难不死。翠兰,翠兰,拿酒来。”   翠兰拿了酒和酒盅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老爷,太太,先吃些暖暖胃吧,酒伤身。”   顾绵绵笑着看向翠兰,“不要紧,我们就吃一盅,你要是不信,就在这里看着我们。”   翠兰也笑,“看着不敢,我给老爷太太倒酒。”   夫妻两个一起吃了一盅酒,翠兰在一边说笑,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   两口子在家里吃饱喝足,又手牵着手一起去了安居巷。   鬼手李晌午在外头吃的一碗面,见到他们两个并不吃惊,“回来了。”   卫景明点头,“回来了,劳烦师叔操心了。”   鬼手李嗯了一声,“我出的力不大,你岳母这回怕是出了大力气。”至于那个炼丹的道士,他并不想告诉孩子们,那些方子,老皇帝愿意要,他立刻拱手送给那位道友,以后省得别人再来要。   鬼手李看了看卫景明的气色,“没有为难你吧?”   卫景明摇头,“师叔放心,没受罪。”   鬼手李点头,“你媳妇受罪了,那钉板可不是人人都能滚的。”   顾绵绵忙道,“师叔为我们奔波两天,您老辛苦了,今天晚上我做一桌好饭菜孝敬您老。”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无妨,你们都回来我就放心了。”   两口子一起在安居巷磨蹭了半天,等到晚上薛华善回来,一家子一起吃了顿饭后,才返回如意巷。   第二天天刚亮,陈千户派人来了。来的是卫景明手下一个总旗,进门就大喊,“大人,大人,有急事。”   卫景明从屋里出来了,“何事这么急?”   那总旗道,“大人,吴统领亲自下令,让您汇同另外几位大人一起,联合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案,陈大人让您即刻过去他那边。”   顾绵绵从屋里走了出来,“官人,小心。”   卫景明拍拍她的手,“别怕,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查案。等着,这回六品诰命咱也不要了,定要给你挣个五品。”   顾绵绵看了一眼那个总旗,“快别吹牛了,昨日才出大牢呢。”   卫景明一边换衣裳一边嘱咐顾绵绵,“这几日不要乱走,谁来下帖子也别请,以后早起我送你去师叔那里,夜晚我去接你。”   说完,他催着顾绵绵也换一身衣裳,二人先到了安居巷,卫景明这才带着总旗火速去陈千户那里报到。   陈千户正等着他呢。   见到卫景明,陈千户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卫兄弟受苦了,我还说这两天帮你想想路子,没想到你吉人有天象,这么快就出来了。”   说完,他立刻又呸了一口,“兄弟又没犯事,自然该出来的。”   陈千户在锦衣卫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门道,听说卫景明此次出来是陛下亲自开口,心里禁不住吃惊,这小子居然能通天?   他还正在想今日下衙后带些礼物去卫家看望卫景明,谁知道一大早就接到吴统领的命令,让卫景明去协同查案。   他这样客气,卫景明自然不能寒着脸,虽然陈千户昨日没为自己说一句话,好在没落井下石,好歹还要留个脸上太平。   卫景明也客气道,“多谢陈大人关心,下官已经无碍,承蒙吴统领看得起,下官定然竭尽全力,不给咱们户所丢脸。”   陈千户开玩笑一样道,“寿安呐,听说你媳妇昨日可是干了件大事,丢出许多账本,那许多账本,咱们锦衣卫都没有呢。”   卫景明笑着回他,“大人,那原是下官在家里写着玩的东西,昨日内子一急,就交给了冯大人,是下官的错,和内子无干。”   陈千户点头,“妇道人家救夫心切,也能理解。要是吴统领问起来,你可要说清楚些呀。”   卫景明再次保证,“陈大人放心,自我来咱们千户所,兄弟们都待我和善,我自然不会坑害大家。”   陈千户又解释道,“寿安你想多了,我是怕吴统领问责你。”   卫景明看向陈千户,“下官明白,大人放心吧。”   陈千户知道,卫景明是个聪明人,也不用说太明白。既然你手眼通天,我这小小的千户所也容不下你,只求你莫要连累我。   陈千户松了口气,“你去吧。”   卫景明辞别陈千户,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莫百户。   莫百户连连拍手,“兄弟你回来了,昨儿听说好多人都放了出来,单单你被拉去审讯,我急得不行,托了刑部的兄弟们问,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名堂,又听说你出来了。我就说嘛,卫兄弟你干干净净的,怎么会牵扯到库银里头去。”   卫景明对着莫百户拱手,“莫大人,我身上有紧急差事,昨日多谢您替我奔走,等我办完了这趟差事,我请莫大人去我家里吃酒。”   莫百户赶紧道,“你快去,早些立些功劳,证明自己的清白。”   卫景明转身就走,这个莫百户看着油滑,倒是个实诚人。   没等他想太多,他带上自己手下一个总旗和两个小旗,直奔吴统领那里。   卫景明去了后,有人进去通传,很快,一位普通校尉出来把他带了进去。   等一进屋子,卫景明一眼就认出了吴统领,这位最后死得很惨的锦衣卫统领。旁边还有几个人,卫景明认识几个,其中一个金百户,正是卫景明上辈子的得力助手。   卫景明只能假装不认识,先给吴统领行礼,“下官见过吴统领。”   吴统领嗯了一声,“听说你前些日子帮户部找回了两万多两库银,既然有经验,这回就跟着一起查案吧。”   吴统领现在已经清楚了卫景明的身份,对他自然不像普通的百户一样。   卫景明心里感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呐,自己既然借了岳母的力,自然不能给她丢脸,“统领大人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吴统领又嗯了一声,开始吩咐所有人,“这次库银丢失案,陛下命咱们和刑部大理寺一起破案。往常咱们查案,都是独来独往,现在既然跟人家合作,莫要拿大,都好生听冯大人差遣。”   太子原来让岳父刘大人主事,皇帝接到账本后,立刻把刘大人换掉,让刑部尚书冯大人亲自查案。刑部尚书正一品,比吴统领官阶还要高,这些千户和百户们自然不敢妄自尊大,纷纷表示听凭冯大人差遣。   卫景明在这群人中并不打眼,吴统领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关系到陛下颜面,他也没声张。等吴统领训完话,他跟着众人一起往刑部而去。   卫景明那边热火朝天地查案,定远侯府里面又吵了起来。   方侯爷昨日听说顾绵绵状告自己私卖/军火,当场摔了个茶壶。这事儿虽然有人知道,但因着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太多,谁也不敢捅出来,这个孽障就这样大咧咧地说了出去,还拿出什么账册。   等顾绵绵被收押,冯大人亲自拿着账册去找皇帝,而后刘大人被换下,方侯爷彻底坐不住了。他去找刘大人,刘大人却告诉他计划终止。   对刘家来说,方家外甥女能不能进宫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反正太子妃有个孙子,等太子继位后十来年,长孙刚好成年,传位给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军火案。刘家自然不会去碰库银,但方侯爷给的分红,刘家可从来没拒绝过。   昨日卫景明和顾绵绵双双被释放,方侯爷就知道,他妹妹出手了。她不惜和娘家顶着干,也要维护自己的女婿。   方侯爷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妹妹和外甥女都跟着了魔一样,一个衙役有什么好的,就算现在升了百户,以后还能翻了天不成。若是进了东宫有了子嗣,那前程,别说百户了,锦衣卫指挥使也比不了。   方侯爷心里冷哼一声,既然你们都想把我推出去,这次谁也跑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又到周五了,开心~   作者昨天写到贵妃梦到小外孙,喜滋滋~   感谢在2021-04-05 19:31:04~2021-04-07 09: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立功劳夫妻私语   安居巷那边, 顾绵绵今日没有跟着鬼手李学习,而是自己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前日她的轻功突飞猛进,她要加紧巩固一下。   原来顾绵绵可羡慕卫景明了, 抱着一个人都能在夜空中飞行,现在她自己居然也能这样!   顾绵绵前两日顾不上高兴,今日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一样, 欢天喜地地跑来跑去, 一会儿跳到墙上,一会儿从机关阵中飞驰而过,玩的不亦乐乎。   鬼手李忍不住笑话她,“你可要看好了, 我看你运气时稳时不稳,别等到机关开了你人飞不出来, 我可来不及去救你。”   顾绵绵清脆的声音传来,“师叔,您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虽然飞的不怎么高, 但速度越来越快。   鬼手李双手背在身后, 见她累的差不多了, 忽然掠入阵中, 带着顾绵绵开始走步伐, 并教她每一步前行时如实如何控制内里,如何用最省力的方法飞的最高最快最远。   顾绵绵虽然累, 却越学越带劲。在鬼手李的步步紧逼之下,她全力调动身上每一丝力气,恨不得分出八只眼睛和八条腿, 紧紧盯着鬼手李的脚步。   这样练习了小半个时辰,鬼手李先停了下来。他的人刚刚站定,身上的袍子旋即落来,纹丝不动,而顾绵绵此时却已经满头大汗。   顾绵绵羡慕地看着他,“师叔,我什么时候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我老头子七十多岁了,你才多大。”   顾绵绵吃惊,“师叔,您有七十岁?我还以为您四十岁呢。”鬼手李虽然号称老头子,但一头乌发,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走出去谁也不相信他有七十岁。   鬼手李又诱惑她,“你长得这般好看,要是能把内力练到出神入化之地,你这容颜也能不老。你看你娘,为什么她比宫里娘娘们都好看,一来是她本来就长得好,二来是她真气足,老的就慢。你要是不好好练,过几年你就别叫她娘了,叫姐姐都使得。”   顾绵绵咂舌,“没想到练功还有这么多好处。”   鬼手李嗯了一声,“你练着吧,我出去溜溜。”他估摸着那位道友也该来找他了。   果然,出了安居巷没多远,鬼手李看到那位熟悉的身影。晴天白日的,二人也不好当街说什么。鬼手李转身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刚坐下喝了一盏茶,那位老道士就来了。   这道士满头白发,其实年纪还没有鬼手李大。   道士进门就拱手,“大师别来无恙。”   鬼手李也拱手,“道友风采依旧。”   老道士坐了下来,自己倒茶吃,“贫道为五斗米折腰,哪里像大师潇洒。”   鬼手李叹口气,“往常我老头子一个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家里有了一群孩子,咳,我老头子可不要跟着操心。”   老道士哈哈笑,“大师您也堕入凡尘了。”   鬼手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什么办法,自家孩子,又不能丢出去。昨儿的事,还要多谢道友。”   老道士笑眯眯的,“小事一桩,大师客气了。”   鬼手李不等老道士开口,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摞纸,“道友也知道,家师临终前,嘱咐我们师兄弟二人,一辈子不许炼丹。贫道这里有一些家师遗留下来的炼丹方子,道友喜好这个,宝剑赠英雄,留在我这里也无用,要是道友不嫌弃,拿去玩玩吧。”   老道士大喜,“大师真是豪爽之人,说起来,昨日贫道也没出力,还是贵妃娘娘得力。”   鬼手李看了他一眼,“昨日之事是昨日之事,我这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往后总有道友能帮上忙的地方。”   老道士又哈哈笑,“大师真是实诚,既然这样,贫道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摞纸,边看边称赞,“玄清子老前辈真是了不起,贫道十辈子也到不了他老人家的境界。”   鬼手李平常都是很谦虚,一提到他师傅,立刻也骄傲起来,“那是,可着整个大魏朝,也就一个国师。”   想到师傅,他又有些落寞,“可惜他老人家仙逝了,唉。”   老道士连忙安慰他,“李/大师,虽然老前辈不在了,您和郭大师也是名动天下,如今又有了第三代传人,我听说那孩子出色的很,老前辈若是知道,也能含笑九泉了。”   两个人又客气了一阵子,鬼手李先告辞,“近来家中事情多,侄儿不在家,侄媳妇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就先回去了。”   这老道士知道顾绵绵的身份,也知道方家和刘家的那点勾当,立刻点头,“大师快去,孩子安危要紧,这个时候可要看好了她。若是她有个不妥,娘娘怕是要乱了阵脚。”   鬼手李拱手告别,老道士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堆方子离开了茶楼,等他研究出好丹药,陛下也能延年益寿。   鬼手李回到家时,顾绵绵正在做饭,听见动静,她伸出头来,“师叔,吃饭啦。”   鬼手李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厨房。他这个厨房,从买这宅子开始,就没冒过一次烟,自从这几个孩子来了,家里整天热热闹闹的。   鬼手李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那时候师傅还在,他和师兄还年轻,他们两个整天轮着做饭,伺候师傅,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后来,师傅仙逝,朝廷想收回国师位置,师兄怕人家觉得他惦记国师的位置,开始云游天下。上一次他回来是什么时候?十几年前吧。   真快啊,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师傅,您老人家安息吧,咱们玄清门有了优秀的传人。您放心,徒儿定和师兄一起,把他培养成您的传承人。   鬼手李还在发呆,顾绵绵端着一盘子菜出来了,那熟悉的辣椒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莫要做那么多菜,吃不完白白浪费。”   顾绵绵笑,“师叔放心吧,我准备明日去抓两只小猫回来,以后吃不完的肉给小猫吃。”   鬼手李奇怪,“你抓小猫干什么?”   顾绵绵把菜放在桌子上,“您这院子里机关多,好些机关里面都有丝线,万一被老鼠咬坏了,岂不可惜。”   鬼手李哼一声,“要是你的猫在机关里被扎成筛子,可别赖我。”   顾绵绵笑着摆碗筷,“您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它的。”   她在安居巷混了一天,天黑后,薛华善准时回来,卫景明还不见踪影,好在他及时打发手下一个小旗回来报信。   那小旗给顾绵绵行礼,“太太好,卫大人今日要和诸位大人们连夜查案,怕是回不来了,让小的回来告诉太太,自行安排,不用等他回来。”   顾绵绵点头,看了一眼翠兰,翠兰往小旗手里塞了二钱银子,“多谢您跑这一趟,烦请您再去告诉我家老爷,让他只管用心查案,家里不用担心。”   小旗拿着赏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顾绵绵若是一个人回如意巷,鬼手李不放心,遂对顾绵绵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里吧,缺什么,让你的丫头回去取。”   顾绵绵倒不计较住在哪里,没想到卫景明查案这么紧张。   可不就是嘛,卫景明这会子正冒着寒风,汇同一位镇抚使、一位百户、刑部一位郎中和两位主事一起,带着一群衙役,在京城中到处找丢失的银子。   他心里自有一本账,谁家哪里藏了银子,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都是以前案宗中记录过的。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转移了地方,卫景明不怕,他记得这些人什么时候和别人接过头,时间,地点都能说得上,就算当事人不承认,还有同伙呢,总能审出一些问题。   一天的功夫,他们这个小分队已经找到了十几万两银子。刚开始他身边只有一位千户和两位主事,后来冯大人见他们收获越来越大,立刻加派人马,增加一位五品刑部郎中。   查到前面两笔时,同行的时千户就问过卫景明,如何知道这些藏银子的地方,卫景明自然是打哈哈。时千户还想过以官阶欺压卫景明,让他说出后面的地点,自己也单独立点功劳。卫景明可不是吃素的,当场表示自己不干了,去跟吴统领回话。   刑部的郎中才不管锦衣卫之间的斗争,此次查案是冯大人主办,他要帮冯大人争取时间,故而站在卫景明这一边,“卫大人,咱们二人一起去吧,时千户可以另行自去。”   时千户虽然生气,也没得办法,只能命令卫景明继续带着大家找银子,谁知卫景明又不干了,你跟着老子白捡功劳还不满意,老子不伺候了,不就是一个千户,有什么了不起。   卫景明转头就去找吴统领,“统领大人,下官官职低微,不能继续查案了。”   吴统领奇怪,“不是说你们几个找到了不少银子?”   卫景明直接了当道,“下官请统领大人帮下官换个人,时千户让下官交出所有藏银子的地点,恕下官不能。”   吴统领不说话了,抢下属功劳什么的,谁还没干过呢,但今日这功劳这般大,若是明火执仗,怕是谁也不肯答应。别说人家已经是个百户,就算是个总旗,也不能强压着头让人家把功劳全部让出来。   吴统领看了一眼旁边一位镇抚使,那是他手底下的人。   镇抚使有些尴尬,“吴大人,时千户是个直肠子,下官回去说说他。”   吴统领知道,贵妃这回打定了主意让自己的女婿立功劳,他也不想明着和贵妃为敌,看向卫景明,“你想让谁跟你一起呢?”   卫景明毫不犹豫,“下官想和金百户一起。”   吴统领点头,看向旁边的镇抚使,“你去给他换个人,查案的当口,找到银子才是关键,谁给本官拖后腿,本官打断他的狗腿。”   金百户稀里糊涂被带了过来,他们这一小分队今日收获不大,正在发愁呢,他就被人叫了回来,说是今日找银子大户卫百户点名要和他一起。   金百户先跟吴统领等人问安,吴统领头都没抬,“你跟着卫百户去吧,你二人要快。”   卫景明立刻拱手,“下官明白。”   说完,他看向金百户,“崇安,咱们走吧。”   金百户心里大惊,这位卫百户跟我不是一个户所的,怎么连我的字都知道。除了家里长辈和上官,极少有人叫他崇安。   但看卫景明含笑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真诚和和善,金百户放下提防,对着卫景明拱手,“卫大人请。”   二人一起出了统领衙门,带上外头的刑部官员,继续干活。   忙到半夜,刑部官员有些累。   卫景明对他们三人道,“今日我们风风火火找银子,已经打草惊蛇,若不一鼓作气把能找的都找到,等明天再来,怕是都已经银去镂空了。”   刑部郎中立刻道,“卫大人,咱们走吧,今日就算熬个通宵,也要把活儿干完,只请卫大人莫要保留。如今咱们抄了很多人家的家,已经得罪了人,不如把功劳做大些,有了陛下和太子的首肯,也没人敢报复我们。”   卫景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辛苦几位大人了。”   这一查,就是整个晚上。先是找银子,后是找证据。国库里丢失的几十万两银子,少说找回了有一半。有许多已经被花掉,有一些被融掉,还有一些已经找不到。   卫景明把能记住的证据和窝点全部抄了,等他准备收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们的带队人,已经变了卫景明的直属镇抚使肖大人。因着找回的银子多,还需要户部官员来帮忙清点,吏部官员在一边监督。   等把最后一批银子押运回刑部衙门,卫景明的活儿终于算干完了。还没等他歇口气,吴统领又叫他。   卫景明和金百户在肖大人的带领下,一起进了吴统领的屋子。   吴统领看着报上来的数目,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夸赞几人,“好小子,这回替我们锦衣卫争脸了。”   肖大人知道昨儿时千户抢功劳的事情,一点也不敢隐瞒,“回统领大人的话,这些东西都是卫百户找到的,我们跟着就是抬银子、拿人、找证据。”   吴统领满意地看着卫景明,贵妃娘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们都有功劳。”   卫景明也赶紧道,“下官官职低微,那些豪族的门都进不去,若不是肖大人在前头开路,下官就算知道银子在哪里,也拿不到手啊。金百户一路跟着下官,善后的事情做的妥妥帖帖。”   金百户到现在还糊涂着呢,这位从未谋面的卫百户,如何总是替自己说话,还想替我争功劳,我和他到底有什么渊源?   吴统领把账册一收,“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本官去找冯大人一起面圣。”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卫景明操心的了,他依礼告退,回了自己的百户所。   底下所有人已经知道了今日卫大人立了功劳,一见他回来,立刻都迎了上来,满口称赞。   卫景明与众人说了一阵子的话,把百户所的差事都捋了一遍,嘱咐好众人后,独自走回了家。   他先回的安居巷,顾绵绵一见他回来,立刻高兴地小跑过来,“官人,你回来了。”   卫景明笑着点头,“我回来了,绵绵有没有想我?”   顾绵绵立刻看了一眼正房,鬼手李没出来,她嗔怪他一句,“好好说话。”   卫景明摸摸她的头发,“我饿了,有饭吗?”   顾绵绵立刻点头,“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吃。”   卫景明看着自家娘子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心里长长出了口气,他真的厌倦了这些斗争,他只想好好过一过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   鬼手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寿安,进来说话。”   卫景明不疾不徐地进了正房,“师叔,您忙呢。”   鬼手李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样了?”   卫景明点头,“我把能找到的都找回来了,原就是国库的银子,给这些蛀虫,也只是养一批废物罢了。”   鬼手李忽然问,“你那些账册,我仔细看过,你都从哪里来的?”   卫景明一时语塞,只能扯谎,“我师父给的。”   鬼手李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师兄多年没回京城,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难道他和这中间有什么瓜葛?   想了片刻,鬼手李的眉头松了下来,罢了,师兄有师兄的路子,他既然不愿意来见我,就是缘分没到吧。   他先坐了下来,“你好生歇两日,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天你可能又要升官了。”   卫景明叹了口气,“师叔,这回我可得罪了不少人。”   鬼手李道,“你只是帮着找银子,拿人抄家并不是你干的。再者,你找的是库银,没有督办军火案。库银最多是贪污,军火案就可大可小,说贪污也行,说造反也行。”   卫景明沉默了片刻,“师叔,我听说方家今日被抄了。”   鬼手李哼了一声,“方家被抄是早晚的事,和贪污案一起办,看起来还不是那么显眼。若是单独扯出军火案,方侯爷死罪难逃。两个案子牵扯了那么多官员和后宫娘娘们的娘家,这个当口,陛下只想稳定朝廷百官,方侯爷的命是能保住了。”   卫景明也哼了一声,“但以我对方侯爷夫妇的了解,他们可不会感谢我,只会恨我把事情捅出来。”   鬼手李慢慢吃茶,“不用管他门,你岳母和你一条心就可以。陛下算是护着你们了,往常锦衣卫都是单独办案,这次和刑部大理寺联手,也省得你们遭报复。”   卫景明叹口气,“师叔,真累啊。”   鬼手李笑,“你干活的时候自然觉得累,等你干完活领赏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值得。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你媳妇想想。她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要是你官儿小了,你能护住她?你也不希望她见个人就行礼吧。”   卫景明立刻来了精神,“还是师叔有远见,我定要给绵绵挣个夫人当当。”大魏朝规矩,三品及以上诰命才能叫夫人。   鬼手李哼一声,“吹起牛来跟你师父一样。”   叔侄两个在屋里说闲话,顾绵绵很快端来了一碗肉丝面,上面还有几片绿叶菜,“官人,我刚拉的面条,用晌午剩的肉汤下的,你赶紧吃。”   卫景明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了起来,“这面条筋道不错。”   顾绵绵又从另外一个小碟子里给他夹菜,“这是我跟一位面馆师傅学的,人家面条不是擀的,是拉出来的,一根根匀称的很。”   卫景明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马上觉得整个腹部都暖暖的。   鬼手李站起身,“你们回家去吧,今晚不用过来了。”   顾绵绵看了看卫景明的神色,“官人,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卫景明摸了摸肚子,“光顾着找银子,大伙儿都忘了时辰,哪里还记得睡觉。”   顾绵绵赶紧道,“那你跟我回去吧,好生歇一觉,明日咱们再来给师叔请安。”   卫景明点头,“师叔,那我们先回去了。”   鬼手李点头,“去吧。”   顾绵绵吩咐翠兰留在这里,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她先带着卫景明回了如意巷。   一进家门,顾绵绵就喊月兰,“烧热水给老爷洗漱。”   张妈妈立刻支灶烧水,月兰找盆子。   顾绵绵拉着卫景明到卧房,“我给你洗洗脚,你先睡一觉。”   卫景明见没了旁人,先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慌。”   顾绵绵笑着推开他,“别闹,你先睡一觉,等天黑了我叫你。”   正好,月兰打水进来了。顾绵绵接过盆子,将热水到进盆里,要帮卫景明洗脚。   卫景明赶紧自己脱鞋,“娘子,您先坐下,我自己来。”   他火速把鞋袜脱干净,把双脚放在热水盆里。温热的水泡在脚上,让他一天多的疲惫瞬间都消失了很多。顾绵绵又往洗脸架的洗脸盆里倒了点热水,将洗脸手巾打湿,递给他,“把脸擦擦。”   卫景明照做了,顾绵绵又端来漱口水。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卫景明就洗漱好钻进了被窝里。顾绵绵帮他掖好被角,在他脸上啪叽亲一口,“快睡吧。”   卫景明感觉心里吃了蜜一样,“娘子,今儿晚上你陪我好不好?”   顾绵绵立刻起身,放下帐子,“快睡!”   卫景明确实累了,很快进入梦乡。   顾绵绵拿了针线筐,坐在窗台边纳鞋底。卫景明当差每日跑来跑去,费鞋子的很,每个月都要给他做两双鞋。他如今是百户,鞋子还要做的好一些,不然要糟人耻笑。   顾绵绵纳鞋底传来呼啦呼啦的声音,卫景明却睡得十分香甜,仿佛那呼啦啦的声音是摇篮曲一样。   这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等卫景明醒来时,顾绵绵早就纳好了一双鞋底,还自己运了一会儿气,又躺在卫景明的脚边眯觉。   卫景明醒来时,见到顾绵绵像只小猫一样缩在床脚,只盖了个被子角。他悄悄爬过去,替她盖好被子,自己躺在她身边。   顾绵绵只歇了一小觉,她一睁开眼,看到卫景明正双眼温柔地看着自己。   顾绵绵吓一跳,“怎么偷看人家睡觉。”   卫景明笑,“我没有偷看,我不用偷看。”   顾绵绵想坐起来,卫景明把她按下来,“起来做甚,咱们躺着说说话。”   顾绵绵笑问,“卫大人想说什么?”   卫景明想了想,“今日我遇到金百户了,我要找机会和他重修旧好。等过一阵子我要是升了官,咱们家再办一回酒席,到时候请他过来,这情分就能慢慢走动起来了。”   顾绵绵虽然不认识什么金百户,也能猜到应该是上辈子的旧识,“你也莫要太热情,别吓着人家。”   卫景明把玩着她的头发,“我总得有自己的人,崇安是个可靠的,我多替他挣些功劳,他会投桃报李。莫百户为人也不错,要是有机会,把他要过来。”   顾绵绵斜睨他一眼,“人还没走呢,就开始吹牛了,陈千户能让你随便挖他的墙角?”   卫景明哼了一声,“他自己没本事上不去,底下人都被他压着不成。”   顾绵绵摸摸他的脸,“好容易回来了,咱们说点高兴的。昨儿我把我娘给的匣子打开看了看,好多钱啊。”   卫景明笑,“我又可以跟着娘子吃香的喝辣的!”   顾绵绵掰着手指头算,“有十张银票,都是五百两的,还有十个金锭,还有十几颗上好的宝石,外加几件内造的首饰。”   卫景明倒不吃惊,“娘娘做了十几年贵妃,虽然不得宠,但是有尊荣,这点子东西对她来说不值个什么,不给你还能给谁呢。”   顾绵绵心里有些愧疚,“我来了京城,连一声娘都没叫过,她却事事为我周全。”   卫景明把她揽进怀里,“等咱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大概就能明白娘娘的心了。”   顾绵绵听见他说孩子,忽然红了红脸,“我又不懂怎么养孩子。”   卫景明笑了笑,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就跟你带弟弟一样呀,娘子想不想要孩子?”   顾绵绵立刻扭开脸,“我不要。”   卫景明吃吃笑,“娘子想要现在也不行,我还没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顾绵绵在被窝里掐了他一把,“洗了也是臭烘烘的。”   卫景明放声大笑,在她脖子里拱了拱,“娘子,咱们今晚就要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春光正好,又逢周末,出去走走呀! 第47章 美日子贵妃梦喜   卫景明在家里和娇妻厮混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起,神清气爽。   顾绵绵脸带红晕坐在梳妆台边,卫景明服侍娘子洗漱, 又给她梳头。   他见顾绵绵身上懒懒的,低声在她耳边问,“娘子, 等会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顾面面横了他一眼, “我要出门,没工夫。”   卫景明笑,“娘子要去哪里?”   顾绵绵摸了摸梳妆台的首饰匣子,“我娘给的宝石, 留着只能落灰,我准备去镶到我的首饰上。”   卫景明梳好了发髻, 帮她戴上几样首饰,从正面端详顾绵绵的脸,“娘子真是美极了。”   顾绵绵被夸得脸上又多了一丝红色红晕,抬头看了一眼卫景明,面如冠玉, 嘴角噙笑, 双眼含情,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她也夸了一句, “官人也很美。”   卫景明笑着把自家娘子拉起来, 搂着她的腰,“太太今日要出门, 小的给太太当随从。”   顾绵绵见他满嘴油滑,在他肋下揪了一把,“卫大人如今要升官了, 我可不敢用。”   卫景明笑眯眯地看着她,“太太只管用,晚上给点赏就行。”   顾绵绵这会子身上还有些酸呢,闻言呸了他一口,“是谁昨晚上叫饶的。”卫景明每次到了情动之时,都要不停地叨叨,什么我要死了请娘子饶命。   卫景明吃吃笑,“那下回换太太叫饶好不好?”   顾绵绵扭脸就挣开了他的怀抱,“我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饿,吃饭去了。”   翠兰已经摆好了早饭,夫妻两个坐在一起吃了早饭,然后手拉着手一起出了门。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去了京城一家口碑比较好的银楼,重新买了两样赤金首饰,让银楼里的大师傅把珠宝镶嵌上去。   大师傅看着那宝石忍不住赞叹,“这可真是好东西!”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夫妻,又赞道,“这宝石配太太,真是相得益彰。”   卫景明并不介意别人夸赞自家娘子貌美,只淡淡地嘱咐大师傅,“这是家中长辈给的,还请原原本本镶嵌到首饰上。”   大师傅会意,这是警告他不许偷偷动手脚,连忙道,“官爷您放心,我们楼里的东西,来什么样走还是什么样。”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在里面转了一圈,顾绵绵想到卫景明现在只是个六品官,自己也不能穿戴太奢侈,稍微看了看就走了,并没有再多买。   天气虽然很冷,但天上有大太阳,卫景明和顾绵绵因着习武,身上并不冷。风吹来时,感觉和深秋也差不多,并不像大街上旁人那样畏畏缩缩。   顾绵绵今日起了兴致,出了银楼之后,又去了一家茶叶店。顾绵绵不大喝茶,但往后家里客人越来越多,她该备的都要备起来。   顾绵绵只管挑,卫景明在后头帮着拿,付账是月兰负责。   买过了茶叶,顾绵绵又去买了一套精美的餐具和茶具,还买了一些好看的酒盅,价格比之前家里那一套高了许多。   买过后顾绵绵又有些心疼,“官人,我这样奢侈是不是不好?”   卫景明连忙安慰她,“娘子哪里奢侈了,咱们只是在普通店子里买。娘子不知道,京城好些大户人家,用的东西都是官窑里特制的。有时候宫里要烧一批,这些人就跟着浑水摸鱼弄一些,只要不打上内造的标记就行。”   顾绵绵见卫景明和玉童手里都拿满了东西,结束了今日的采买,看向卫景明,“卫大人,我请你下馆子去呀?”   卫景明眯着眼睛笑,“娘子要请我吃炒饭吗?”   顾绵绵想起二人在青城县街头一起吃炒饭的场景,立刻用帕子捂着嘴笑,“卫大人想吃炒饭还不容易,我让掌柜的给你上一盘,你一个人吃炒饭,我们吃酒席。”   卫景明急忙道,“那可不行,我要跟着太太吃香的喝辣的。太太如今也是大户了,手指缝里略微漏一漏,就够我吃喝了。”   顾绵绵笑着往前走,“卫大人,咱们去吃京城菜呀,省得人家笑话我们是土包子,连京城菜都不认得。”   卫景明拎着东西叮咣叮咣跟上,“我这么玉树临风,怎么会是土包子。就算是土包子,也是个最好看的土包子。”   后头月兰和玉童都忍不住发笑,顾绵绵挑了一家中等酒楼,自己先踏进门。   掌柜的一看,嚯,好打眼的夫妻两个,就是这官爷手里拎一堆东西,有些不大体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卫景明先开口,“掌柜的,给我们定个雅间。”   掌柜的见这官爷虽然年轻,身上威势却不小,连忙收起轻视,“官爷请,太太请,楼上有雅间。”   两口子进了雅间,顾绵绵一边喝茶一边点菜,点了满满一桌子,全是京城菜,还让玉童和月兰把菜名都背下来。   等点过了菜,顾绵绵道,“官人,咱们把师叔也叫来吧。”   卫景明点头,“我正有此意,翠兰做的饭哪里合师叔的口味。”   说完,他看向玉童,“你去请太爷,就说太太定了好酒席,请大家吃喝。”   玉童笑着走了,没一会子,就带着鬼手李一起来了。   鬼手李推门而进,“你们两个小鬼,背着老头子吃酒席。”   顾绵绵给他倒茶,“师叔,我娘前儿给了我好多钱,我也没地方花,不如咱们一起吃喝。”   鬼手李笑,“我老头子也跟着吃一回好酒席。”   吃了两口茶,鬼手李看向顾绵绵,“你娘给你的,也莫都散漫抛洒了,京郊哪里有田产,稍微置办一些,钱生钱才好呢,白花了就回不来了。”   顾绵绵笑,“我也想呢,京城找个地方,寸土寸金,田产都被豪门包圆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鬼手李又嘬了一口茶,“这回不是抄了很多家,说不定就有要发卖的田产,寿安你想想办法,要是钱不够,我给你们凑点。”   卫景明忙道,“哪能要师叔的钱,该我们孝敬师叔才对。”   鬼手李没抬头,“我又不是给你的,我是给我侄孙和侄孙女的。”   顾绵绵顿时红了脸,卫景明赶紧接话,“师叔,等我有了娃娃,您帮我带啊。”   鬼手李哼了一声,“那你也得先有才行。”   卫景明哈哈笑,“就怕到时候师叔嫌烦呢。”   顾绵绵觉得这叔侄两个越说越离谱,刚好,店小二来上菜,正好缓解了她的尴尬。   一家子在酒楼里,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鬼手李饭后又吃茶,一边吃一边对顾绵绵道,“你们直接回家吧,不用去我那里了。”   顾绵绵也不勉强,“明日我再去师叔那里。”   双方各自回家,顾绵绵这大半天玩的高兴,回家就把自己买的东西归置好,然后和卫景明一起歇中觉。   两口子胡天胡地了一场,搂着一起沉沉睡去。   卫景明在家里好生玩了一天,转天早起就去了衙门。   刑部正忙得昏天暗地,陈千户这边除了例行差事,倒没有什么事情,卫景明是那种别人不叫他不揽事的人,只待在自己的户所里忙活。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吴统领也不叫他,只派人来传过一次话,让他小心一些。   卫景明才不怕呢,如今这京城,能偷袭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刑部冯大人速度很快,三四天的功夫就出了个大致结果,他独自一人在公署里写的结案文书,至于写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写好文书后,他叫上十几个人护送他进宫。   冯大人一进宫,整个京城顿时暗流涌动起来。许多人家已经在准备后路,也有许多人家正摩拳擦掌准备接位置。这些事情和卫景明都没有关系,他又坐在衙门里独自想问题。   贪腐案一出,后面十几年都没有出现过大案子。如今方家被提前拉下马,顾绵绵往后的危险也算彻底解除,如今最大的难题是他的身份问题。   卫景明知道,郭鬼影还在世呢,他冒充郭鬼影的徒弟,要不了多久,随着他的官职上升,郭鬼影很快就会知道,自然会闻讯而来。   卫景明头疼,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呢?要是承认,师傅也无法接受啊,要是不承认,自己岂不是偷师。   卫景明挠挠头,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这一日,他正在衙门看文书,忽然,他手下一个总旗来报,“大人,大人,大喜,大喜呀!”   卫景明抬起头,“你媳妇生了?”   总旗咧嘴笑,“大人您真会开玩笑,下官的媳妇生孩子还早呢。才刚我去统领衙门送公文,听到一些风声,大人您要升官了!”   卫景明哦了一声,“谣言天天都有,咱们锦衣卫就是破谣言的,你怎么还跟着传谣了。”   总旗在屋里踱步,“怎么会,这次定是跑不掉的,所有人都说大人您肯定要升了。”   卫景明放下笔,“我要是动了,你们岂不是也能动。”   总旗有些不好意思,“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卫景明笑,“我晓得,你去忙吧,借你吉言,希望是真的。”   总旗喜滋滋地走了,上官高升,他们才有机会挪挪屁股呀。   果然,当天下午,吏部的公文就送来了,原锦衣正六品百户卫景明,升任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一下子跳了三级,直接越过副千户和千户两个级别!   整个锦衣卫顿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镇抚使,这可是锦衣卫的核心成员,整个锦衣卫除了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和镇抚使加起来,总共才十个人,第一次有这么年轻的人做镇抚使。   陈千户当即带着手下几个人到卫景明的百户所来,刚一进门就主动拱手,“卫大人好,下官来庆祝卫大人高升!”   卫景明赶紧起身迎接同僚,“陈大人客气了,都是兄弟们,高些低些又何妨。”   陈千户哈哈笑,“当日我见卫大人第一面,就觉得卫大人非池中物。看看,这气派,这能耐,您不升谁升呢!”   卫景明做过那么多年的指挥使,一个镇抚使并没有让他过于激动,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没有那种年轻人忽然升了大官的狂喜。   陈千户心里暗自称奇,这小子果然是个人才,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要欢喜的昏厥过去。   旁边莫百户拉着卫景明的手就夸,“卫大人,这回您可成了咱们锦衣卫的传奇了,谁也没在短短半年之内就升做镇抚使的。卫大人,这回您还得请酒,我要沾沾您的喜气。”   卫景明咧嘴笑,“请酒请酒,我家太太昨日才买了新的酒盅,众位兄弟们不嫌弃,过几日等我下帖子,请诸位去我家里吃酒。就是我家里宅院太小,诸位莫要嫌弃。”   陈千户诶了一声,“卫大人做了镇抚使,还要住那个小院子不成。”   卫景明哎哟一声,“陈大人,我一个月才几两银子的俸禄,家里全靠太太的嫁妆支撑,我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卫景明这边升官了,同时传来的还有许多人家被抄家灭族的消息。   别人家卫景明不管,他独独盯着方家。方家因着军火案,昨日方侯爷就已经下了狱。最后皇帝还是网开一面,夺爵,罚没家产,方侯爷成了普通白丁,全家只剩下定远侯世子方大爷的那个五品官位,其余全部丢了乌纱帽。   皇帝看过刑部奉上去的账本,趁着热乎劲,抄了许多家,国库顿时又丰盈了起来。别说什么官员大量被砍头不利于稳定的话,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三年一批的进士,皇帝手底下多得是人才。   皇帝带着太子一起,写抄家杀头的圣旨,与老太师和六部重臣们商议新官员的候补。皇帝这次还是给了大家颜面,有些重臣家里亲眷和家奴犯罪,并不追究重臣,只拿要犯。这个当口,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大老爷们刚刚丢了脸面,哪里还好意思跟皇帝讨价还价。   卫景明说的一点不错,老皇帝虽然天天吃丹药,但脑子一点没吃傻,他把太子的亲信提拔了一部分,自己的亲信提拔了一部分,另外的一些儿子们,势力过大的砍掉,太可怜的扶持一下,保证人人有饭吃,人人都没法和太子争抢。   皇帝自己是嫡长子继位,比较注重正统。原来他很喜欢太子的嫡长子,大皇孙身故,皇帝也很痛心。这回刘家被牵扯到军火案中,皇帝看在自己那个没爹的重孙子份上,饶了刘家一命,只罚没了一些银两,夺了刘家族人的官位,好在保留了太子妃亲爹的侍郎位置。刘家刚刚庆幸逃过一劫,皇帝又给太子多提了一个有儿子的侧妃,太子妃抱着孙子在东宫哭了一阵,又打起精神来应对。   皇帝对方家毫不留情,宫里那些妃嫔们见方家倒台,立刻欺压了上来。   方贵妃原来掌宫务,宫里的嫔妃们每隔十天都会到她这里聚一聚,她虽不是皇后,其实也是在行使皇后的职权。   到了该嫔妃们聚集的日子,那几个有子的高位嫔妃,只来了一个。   方贵妃并不在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她不想找事,事情却找上了她。   宫里新进一批贡品,方贵妃按照往常的惯例分发下去,旁人都好,单单二皇子的亲娘张淑妃打发人上门。   来人是张淑妃的贴身宫女,宫女给方贵妃请过安后,直接了当道,“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说,前儿那织金妆花缎可还有?我们娘娘说想做一件大氅。”   方贵妃半天没说话,妆花缎做什么大氅,再说了,那妆花缎拢共就那么多,几个高位嫔妃都分完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方贵妃知道张淑妃想找事,毫不客气道,“告诉你家主子,已经没有了,明年再说。”   宫女笑了笑,“贵妃娘娘,我们娘娘说,二皇子殿下家的大郡主要及笄了,我们娘娘是亲祖母,想穿的体面一些。贵妃娘娘家常也不参加什么宴会,想问您借一些妆花缎回去用,不知贵妃娘娘可还有?”   方贵妃还没说话,她旁边的方嬷嬷厉声道,“各宫有各宫的份礼,淑妃娘娘想要多一些,等她挣上了凤冠,全部都是她的!”   方贵妃并不生气,方家爵位没了,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很平静地看着宫女,“告诉淑妃,今年没有了。虽然本宫没有儿子孙女,本宫那些妆花缎,准备留着自己做个大氅穿。嬷嬷,给本宫梳头,本宫要去面圣。”   方嬷嬷轻蔑地看了一眼宫女,“快回去吧,我们娘娘要面圣了。”   方贵妃穿着全套的贵妃服饰出行,她这样阵势摆开,那些本来想来落井下石的反倒歇了胆子。方贵妃是个暴脾气,虽然她娘家没了,但她的贵妃之位可还在呢。   方贵妃直接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天已经快黑了,御书房里并没有臣子,只有太子和几位皇子在。   御前总管亲自来报,“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让她进来。”   说完,他又吩咐几位皇子,“你们都回去吧。”   太子带着弟弟们鱼贯而出,在侧门口遇到了方贵妃。   太子主动行礼,“儿臣见过母妃。”太子年纪其实比方贵妃还大,却一直依礼敬重贵妃。   其余几位皇子也跟着行礼。   方贵妃客气地抬抬手,“诸位殿下不用客气,天黑了,快些回去吧。”   说完,方贵妃先走,太子在后面再次行礼,“恭送母妃。”   方贵妃并未回头,直接进了御书房,先给皇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嗯一声,“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   方贵妃并没有其他妃嫔那些矫情劲儿,自己站了起来,坐在案前的一张普通椅子上。   皇帝一边翻看一本书,一边问,“你来有何事?”   方贵妃道,“陛下,臣妾无能,不能再打理宫务。”   皇帝头也没抬道,“朕还以为你来跟朕算账的。”他刚刚抄了方家,大大伤了方贵妃的脸面。   方贵妃回答的冠冕堂皇,“臣妾是深宫妇人,哪里管得了前朝之事。”   皇帝哼了一声,“你也会跟朕打官腔了,你要辞宫务,可是有人对你不敬?”   方贵妃笑着摇头,“臣妾管了这么多年,也累了,请陛下也疼一疼臣妾,让臣妾也享享清福。”   皇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方贵妃第一次说疼一疼她的话,要不是脑子还清醒,老皇帝都会误以为方贵妃在施美人计。   好在老皇帝并不自恋,他知道在方贵妃眼里自己还不如一坨金子,“你且先回去,再管一阵子,朕这边事情多,过一阵子再说。”   方贵妃起身告辞就走。   等到了吃夜饭的时候,皇帝居然来了。   方贵妃赶紧接驾,“臣妾见过陛下。”   在人前,皇帝对方贵妃好的很,亲自拉她起来,“贵妃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朕也来尝尝。”   方贵妃笑,“臣妾吃的也是御膳房的饭菜,哪里还能比陛下的更好。”   皇帝拉着方贵妃的手进了正殿,二人分大小坐在主桌上,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结束后,皇帝还跟方贵妃下了盘棋,然后自己回了御书房。他老了,已经不能御女,陪着吃饭就是体面。   第二天早上,张淑妃立刻赶了过来。   四妃说起来都是平级,但贵妃为尊,虽然张淑妃年纪大,还是主动先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方贵妃十分客气,“淑妃请坐,又不是外人,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淑妃坐下后就开始解释,“昨日是我唐突了,那妆花缎子,原只用了一半的,剩下的被放到库房里了。让她们找,找了半天没找到,我就厚着脸皮来问娘娘借。人才走呢,我就后悔了,咱们皇家要是还要借衣裳穿,岂不是给陛下丢脸。辛亏娘娘睿智,没有借给我,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   方贵妃笑的十分亲切,“淑妃误会我了,不是我替陛下考虑,是我真的舍不得借啊。”   张淑妃自己哈哈笑了起来,“多少年过去了,娘娘还是这般直爽。”   两个面和心不和的女人一起说了半天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是亲姐妹呢。   等张淑妃走了,方贵妃叹口气,“世风日下,人心都势力啊。”   方嬷嬷笑,“娘娘别怕,陛下是偏着您的。”   方贵妃悠悠道,“嬷嬷可别给我灌迷魂汤,我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方嬷嬷赶紧安慰她,“娘娘莫要妄自菲薄,这满宫谁也比不过您的。”   方贵妃岔开话题,“银子送过去了没有?”   方嬷嬷点头,“送去了,舅太太哭得跟什么似的,舅老爷才从牢里回去,一直呆呆的。倒是大爷和大奶奶挺得住,一直在操持家里的事情。”   方贵妃又叹一口气,“爵位没了也好,为了这个爵位,我大哥快疯魔了。大郎的差事还在,只要好生当差,方家也不至于就彻底倒了。现在没了爵位,那些趴在定远侯府这个匾额上吸血的族人和亲戚也该散了,没了这些负担,说不定大郎能走的更远呢。大哥总是看不开,要是他和我爹一样厉害,怕是早就没命了。”   方嬷嬷低声道,“娘娘睿智,老侯爷的荣光虽然威风,但动摇了国本,岂是好事。”   方贵妃嗤笑,“谁家皇位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我爹为了天下太平,不想那么做罢了。我如今不是为了皇帝,也不是为了这皇族,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不然我早把那死老头子按在尿桶里淹死了。”   方嬷嬷听见方贵妃把皇帝叫死老头子,赶紧去捂她的嘴,“我的好娘娘诶,您可小声些吧。”   方贵妃伸了个懒腰,“本宫要去睡觉了,谁来也别叫我。”   方嬷嬷立刻跟着她去了内室,帮助方贵妃脱了外衣。   方贵妃钻进被窝里,睡了个长觉。   她又做梦了,梦见回到自己年少时,她是京城闺秀圈第一美人。她这个第一美人称号,不是因为她爹有权势,是因为她确实长得美。   可她不喜欢做什么美人,她跟着她爹学功夫,弓马骑射、排兵布阵,她学的可高兴了。欢乐肆意的少年时光,让她觉得这世界十分美好。就因为她这份单纯,她才能将父亲的东西都学到手。大哥想得多,学东西总是太慢。   可是,一夜之间,方家倒了,她那天神一般的父亲在狱中自杀,她流落市井。   她有了丈夫,那个憨厚的汉子,每天都会给她带些零嘴回来。又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她正想抱着女儿亲两口,又发现自己进了皇宫,每天和皇帝以及一干妃子周旋。   她见到老皇帝,想起自己死去的父亲。她想杀了皇帝,又想到父亲的仁慈。父亲总是告诉她,君为轻,民为重。皇帝谁都能做,但为了做皇帝让天下生灵涂炭,那就是罪孽,死了要下油锅。   她在市井里生活了好几年,知道升斗小民为了几个大钱都要使出全力。如果皇家稍微有一点震荡,那些升斗小民就算拼了性命,也很难活下去。她放下了手里的利器,安安生生做她的清闲贵妃和副统领。只要皇帝不昏庸,她不想去破坏父亲换来的太平江山。   她渐渐能理解父亲,皇位是个什么狗东西,父亲才不屑要。做了皇帝,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整天听的都是谎话,最后还要天天吃丹药。   她又梦到老皇帝死了,吃多了丹药,眼珠子都爆了出来。方贵妃高兴极了,快些死去吧。虽然我不想杀你,但我爹因你而死,你多活了十几年,也该去死了!   然后她又梦见了一个孩子,白白胖胖的,窝在她怀里,喊她婆婆,方贵妃笑醒了。   等醒过来,她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在宫里十多年,她从来不去碰别人的孩子,她但凡对别人的孩子好点,心里就会很愧疚。   她算了算日子,女儿成亲也有快两个月了,要是明年能有个外孙就好了。   方贵妃喜滋滋地爬起床,喊方嬷嬷,“嬷嬷,嬷嬷。”   方嬷嬷笑着走进来,“娘娘醒了。”   方贵妃连外衣都没穿,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把咱们宫里的料子什么的都找找,我听说寿安升官了。绵绵做了四品诰命,有些东西她也能穿了。”   方嬷嬷也来了兴致,“还是娘娘想的仔细,有些东西,有钱在外头也买不到。京城那些太太奶奶们,谁得了宫里的赏赐,出去都能多两分体面。”   主仆两个一起找了一堆的东西。   找完了东西,方贵妃又有些泄气,“我又找不到由头给她。”   方嬷嬷笑,“娘娘莫急,缘分到了,总是会有机会的。” 第4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卫景明升官当日, 提前下衙门回了家。   顾绵绵正在检查自已的针,自从来了京城,她的裁缝活计基本停了下来, 但她仍旧天天把自已的针当宝贝检查一遍,且她还要练习飞针呢。   顾绵绵的针是花了大价钱找了铁匠特制的,比那些普通绣花针结实很多, 轻易不会断。她把针擦的干干净净, 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小盒子里分了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的针粗细长短不一。她身上每天都会带一些针,一来出门时防身, 二来随时也能练习。   她刚把小盒子盖上,外面就传来卫景明的声音, “绵绵,绵绵。”   卫景明在家里对顾绵绵的称呼并不固定,当着下人的面都喊太太,私底下都是娘子或者绵绵。翠兰见老爷一进门就喊太太的闺名,必定是有大事, 急忙道, “老爷, 太太在房里呢。”   卫景明嗯了一声, 直接进了正房。   顾绵绵正好掀开帘子进来, “又捡到钱了?”   卫景明哈哈笑,抱起顾绵绵啪啪亲两口, “娘子,我又升官了。”   顾绵绵摸摸他的脸,“恭喜卫大人, 贺喜卫大人。”   卫景明眯着眼睛笑,“恭喜卫太太,贺喜卫太太。”   顾绵绵笑,“这回升了个什么?”   卫景明跟她说了镇抚使这差事,顾绵绵赶紧挣脱开来,给他行礼,“卫大人好,妾身这厢有礼了。”   卫景明又把她拉到自已怀里,“娘子,有赏没?”   顾绵绵挪开眼神,“我给卫大人做一身新衣吧。”   卫景明不满意,“我去衙门穿的飞鱼服,要那么多新衣裳也无用。”   顾绵绵轻笑,“那卫大人想要什么?”   她的双脚都被抱离了地面,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起来,卫景明看的心里痒痒的,抱着她进了内室,“我想要娘子。”   顾绵绵忽然被放到床上,惊呼起来,“你要做什么。”   卫景明哪里还管那么多,很快,帘帐上的铜钩子又开始晃动起来。   翠兰本来想摆晚饭的,又很乖觉地去厨房跟张妈妈说话。   张妈妈看向翠兰,“家里可是有喜事?”   翠兰摇头,“我还不晓得,但看老爷的样子,应该是喜事。”   张妈妈抚掌,“说不定老爷又升官了,我前几日听玉童说,老爷立了大功,定是要升的。”   翠兰笑,“玉童整日嘴上没个把门的。”   张妈妈笑,“能说的他才说,不能说的,棍子撬也撬不开。巷子里的人打听家里的事,你见他什么时候说出去过。”   月兰坐到了翠兰的旁边,“姐姐,老爷要是升了,咱们跟着太太出门,多体面呀。”   翠兰看了她一眼,“我日常要去安居巷,你跟着太太出门,除了伺候好太太,可莫要多嘴。”   月兰赶紧坐好,“多谢姐姐教我。”   张妈妈看着这两个丫头,等以后家里越来越兴旺,这两个丫头说不定也是有大造化的。老爷和太太关系那样好,她二人就算不能成人上人,也是正经的管家娘子。   三人在厨房说了一阵子话,直等到卫景明喊,翠兰才赶紧送了热水进正房。   等两口子洗漱好了,一起坐在正房吃饭。   顾绵绵问卫景明,“官人,你一下子升三级,会不会有人眼红为难你?”   卫景明给顾绵绵夹菜,“眼红肯定有,为难至少不会在明面上。不用担心,这点算什么,现在整个锦衣卫,能为难我的人也不多了。”   顾绵绵又问,“我们要不要请酒呀?”   卫景明点头,“自然是要的,还照着上次的规矩来。不过,这回怕是许多人家都会带孩子来,要是实在不行,错开三天,千户和上面的算一天,下面的算一天,街坊们再算一天。”   顾绵绵吃的很慢,“我听说最近好多人家急着筹措银子,田产多有发卖,你有机会也帮我看看,我也想置办一些田产。”   卫景明点头,“我头先只负责找银子,拿人的事儿是刑部在办。回头我去找刑部那两位主事问问,若是有,我们置办一些次一等的,那些上好的,肯定也轮不到我们。”   顾绵绵也点头,“那是自然,我也不想要那么好的,太打眼了。我娘给这么多钱,留在我手里慢慢花了怪可惜的。”   卫景明忽然问,“娘子的首饰做好了没?”   顾绵绵摇头,“我还没去看呢,明日我自已去看看。”   卫景明看着顾绵绵一身家常衣裳,心里再次感叹自已太穷了,不然,他也买个大宅子,也不至于一家子挤在这个小院子里。   转天,卫景明又去了自已的百户所,刚一进屋,陈千户那边就来人通知,吴统领找他。卫景明稍微收拾了一番,带着两个人就去了统领衙门。   吴统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卫景明按照规矩给他行礼,“下官见过吴大人。”   吴统领抬抬手,“卫大人坐。”   卫景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见没有外人,主动开口,“多谢统领大人厚爱。”   吴统领笑,“也不是本官厚爱,是你自已立的功劳大,连陛下都晓得了,一个镇抚使也是你该得的。”   卫景明客气道,“若不是兄弟们帮忙,下官一个人什么也干不成。”   吴统领唔了一声,忽然转移话题,“你才来京城不久,如何就知道许多豪门藏银子的地方?”   卫景明之前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斟酌着回答吴统领,“大人,下官师从玄清门,师祖过世时,留下许多秘籍,师傅云游天下,师叔忙着给陛下建造陵寝,下官闲着无事,钻研了一阵子,找到一些法门。”   再多的,他不肯说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就算是下属,他也不能随便让人家把自已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时千户那等嘴脸毕竟是少数。   吴统领也不勉强,“玄清子大师果然是厉害,你既是玄清门的人,那懂得自然也比较多了。”   卫景明谦虚,“不及师傅师叔万一。”   吴统领笑,“也不用太客气,本官下个月要给父母迁坟,还请卫大人帮忙看个日子。”   卫景明并不揽功,“不瞒大人,要说看日子,内子比下官在行多了。”   吴统领吃了一惊,“怎么卫太太也是你们门里的人?”   卫景明解释道,“并不是,内子整日在家服侍师叔,师叔于此道最是精通,她跟着学了一些。不像下官,整日忙忙碌碌,技艺也日渐疏松。”   吴统领的表情又恢复了自然,“既然这样,到时候请卫大人和卫太太一起到我家里去。”   卫景明拱手,“多谢大人相邀。”   吴统领开始说正事,“咱们锦衣卫一共十个千户所,除了本官,还有两个指挥同知,三个指挥佥事,五个镇抚使。有个镇抚使调离了,你去接位置。既然做了镇抚使,也要拿出你的气派。咱们锦衣卫是陛下直管,体面要紧。”   卫景明点头,“多谢吴大人。”   吴统领又道,“你今日就去赴任吧。”   卫景明依礼告辞,去了自已的新衙门。往后,他要管着两个千户所的具体事宜,上面一位指挥佥事、一位指挥同知可以直管他。   到了镇抚使公署,两位千户已经带着几个今日没有出门办差的百户在等候。   卫景明一进屋,年纪最大的张千户带着所有人一起行礼,“见过卫大人。”   卫景明扶起张千户,“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张千户开始给卫景明介绍人,“下官姓张,这位是甄千户,今日只来了六个百户,其余身上都有差事。”   卫景明看了看旁边的金百户,对着他轻轻点头,又对张千户道,“多谢张大人,差事要紧,本官今日新来,还请张千户和甄千户帮我说一说咱们这边的事情。”   说完,他又看向旁边的几位百户,“今日第一次见面,多谢诸位在此等候,差事要紧。过几日,本官让家里太太备几坛好酒,兄弟们到时候一起去热闹热闹。”   众位百户连忙一起说客气话,然后鱼贯而出。   卫景明叫住了金百户,“前儿去查案,多谢金百户替我善后,你也来帮我说一说这边的事情。”   张千户和甄千户见卫景明叫住了金百户,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夸赞金百户,“崇安是咱们这边出了名的老实人,办事最是周到。”   金百户留了下来,坐在两位千户身边。卫景明要了这边的花名册,把这两个千户所的事情了解的十分透彻,一边问一边记,自已记不下来,让金百户在旁边帮着整理。   这场问话,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等结束之后,张千户和甄千户告辞,出了门之后,张千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咱们这位卫大人,看样子是个能干的呀。”   甄千户附和,“可不就是,要不然也不会升的这么快了。”   屋里面,卫景明让金百户把刚才二人记下的东西认真抄写一遍,再把他自已知道的都补充进去。   金百户领命,开始低头干活。   等到了晌午饭时刻,底下有人送饭来。   卫景明喊金百户,“崇安,吃饭了。”   金百户放下手里的笔走了过来,帮卫景明摆饭。   卫景明摆摆手,“坐下,一起吃。”   金百户坐在卫景明旁边,总有些不得劲,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卫景明往嘴里送了一口饭,“说。”   金百户端着碗并没吃,“自认识大人以来,大人对下官多有照顾。下官诚惶诚恐,怕辜负大人的信任。”   卫景明轻笑一声,“崇安莫要怕,你应该知道,我是玄清门第三代唯一的弟子。”   金百户点头,“下官知道,大人师从名门。”   卫景明嗯了一声,“我自已算的,我们有缘分。”   金百户瞪大了眼睛,这个理由让他无从辩驳。可卫景明是玄清门第三代唯一的弟子,玄清门秘法多,测算个八字绰绰有余。   金白户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卫景明哈哈笑,“崇安,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刚来,一个人都不认识,我需要人干活,肯定是先找自已认识的人,你只管好好干活,别的就不用担心了。”   金百户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让他干活,他的心就不至于悬在半天空。   二人一起吃了顿饭,又开始各自忙碌。自此,卫景明每天都把金百户带在身边,帮他处理一些事情,有时候出门也带上他,金百户见镇抚使大人这样看中自已,拿出一腔忠心,兢兢业业办差,忠心耿耿对待卫景明。   这样过了几天,卫景明开始帮顾绵绵申请诰命。他是四品官,顾绵绵也能得个四品恭人。朝廷规定,凡五品及以上诰命,遇大节即可入宫朝贺。   卫景明可以申请三轴诰命,他准备给顾绵绵申请一个,给早已经死去多年的亲娘申请一个。   他父母去的早,小时候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只记得亲娘姓郑,其余亲眷一概不知。他们家是安平县的外来户,别说安平县,整个冀州府都没几个认识的。卫景明对现在日子很满意,不想去认祖归宗。等有机会,他想再次把父母的坟迁移到京城来,冀州府那边,那些曾经在他年少时给过帮助的人,若有机会,他将来也要给一些回报。   这是后话,眼目前的事要紧。申请诰命需要礼部慢慢审查,三品以下诰命,都是成批一起发,顾绵绵这个诰命,怕是要等到年根才能到手。   卫景明刚给礼部上了申请诰命的报告,立刻遇到了置办田产的好机会。   户部发卖一批田产,京城百官们都开始争抢,卫景明如今大小是个镇抚使,他肯出钱,又不压价,就算没有门路,自已直接去户部报名,户部也卖他个面子,给他留了一个一百五十亩的小庄子。   京城的地价可不便宜,这还是京郊比较偏僻的地方,一亩田要二十两银子。因是户部发卖,自然比外头稍微便宜些,作价两千八百两到手。   顾绵绵痛快地给了银子,当天晚上,卫景明就拿回了地契,交给顾绵绵。   顾绵绵捧着一百五十亩的地契,高兴的让张妈妈多做了两个菜。   卫景明笑,“娘子,你这个小庄子,一年能有多少出息呢?”   顾绵绵把地契翻来覆去地看,“甭管有多少出息,我也算在京城有田产的人了。回头等我把我的户籍迁到京城来,往后我就是正经的京城人了。我家里靠着我爹做班头,外加两百亩地,在整个青城县都过的好得很。现在我有一百五十亩地,以后越来越多,不怕日子过不下去。”   卫景明笑,“往后等我有钱了,多给娘子置办些田地。”   两口子说笑一番,顾绵绵把地契收起来,准备找个机会去看看家里的庄子。   过了一阵子,顾绵绵开始张罗家里请酒的事情。   顾绵绵看着卫景明给的名单有些发愁,家里太小了,根本坐不下,只能分三天了。   卫景明连吴统领也请了,锦衣卫另外九个头脑,再加十个千户,这些人单独一天。至于百户和总旗们,排在第二天,邻居们放在第三天。   顾绵绵光买酒就花了几十两银子,还有酒席用的各种菜色。顾绵绵觉得张妈妈可能做不好这么多酒席,从外面酒楼里定了两个大师傅,又请了一些邻居来帮忙。   如意巷的邻居们听说卫景明这么快就升了四品,哪个不肯来帮忙呢。   卫家一派欣欣向荣之气,方家却死气沉沉。   皇帝夺了方家的爵位,罚没了家产,但还没有收回御赐的侯府。方侯爷从牢里回来后,一句话不说,一头扎进自已的书房里,整日喝酒。   当日抄家之时,只有方侯爷一个人被抓。岳氏急得上墙,到处找人。可军火案一出,谁还敢沾惹方家。   岳氏气的要去骂顾绵绵,要不是秦氏死死拉着她,她怕是早就到如意巷抓着顾绵绵打一顿。   岳氏找了一圈人都没能把方侯爷捞出来,等方侯爷自已出来后,夺爵的旨意也随后而来。   方侯爷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精气神,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论岳氏怎么哭闹,他都没有回应。   好多天了,方侯爷还是没从书房里出来。他每天酗酒,不怎么吃饭,整个人瘦的厉害。   岳氏哭了许久,渐渐认清了现实。她心里无比痛恨顾绵绵,这个狼崽子,不肯帮忙就算了,还这样坑害自家人。她又恨方贵妃,眼见着自已娘家倒了,除了送一些银子回来,一句话没帮着说。她还恨皇帝,当年无缘无故夺了方家的兵权。   岳氏还记得她年轻时,那时候她刚嫁入方家没多久,全京城的太太奶奶哪个不羡慕她呢,丈夫上进,婆母慈善,小姑天真,公爹手握大权。那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她就成了流放的犯妇。她陪着丈夫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又一起重返京城。夫妻两个一心都想着重拾旧日的家族荣光,并为此奋斗十几年,到头来爵位再次被夺。   岳氏哭渐渐停止了哭泣,进了丈夫的书房,和他一起喝酒。   方大郎白日当差,晚上回家还要安慰父母。秦氏把家里的事情都管了起来。她做主把许多仆妇都散了,家里的田产许多都发卖了,用来填补皇帝列下罚银。   方家几乎倾家荡产,终于把皇帝规定的罚银都交齐,而此时,距离方家被夺爵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方大爷知道,自已该搬家了。   方大爷亲自找了一栋四进的宅院,留下一些老仆人,准备劝说父母搬走。   那天早上,方大爷如往常一样,带着弟弟去书房给父母送早饭。   他敲了敲门,里面始终没有回应。方大爷以为父母睡着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而此时,方贵妃正在宫里召集几位高位嫔妃商议过年的事情。   刚说了没多久,方嬷嬷忽然一脸严肃走了进来,在方贵妃耳边耳语几句。   方贵妃的神色瞬间变了,她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半晌后恢复了平静,对几位嫔妃到,“诸位姐妹,今日就到这里,我们明日再议。”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方贵妃刚才的表情十分可怕,纷纷告辞。   众人刚出了正殿,方贵妃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抬头看向方嬷嬷,“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嬷嬷叹息一声,“估计时间不长,大爷今儿早上进屋送饭时发现的,服毒。”   方贵妃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了下来,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默默地哭泣。   她和兄嫂之间,似乎从来没有意见统一过。她觉得没有了爵位,侄儿不用背负那么多,也能轻松一些。兄嫂却觉得,没有爵位,宁可死。   方嬷嬷连忙安慰她,“娘娘,请节哀。侯爷和夫人自已选择的,与娘娘无关。”   方贵妃看向方嬷嬷,“嬷嬷,要是我使出全身之力,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他们?”   方嬷嬷摇头,“娘娘,道不同不相为谋。娘娘和老侯爷心里想的都是天下百姓,侯爷和夫人心里想的却是荣耀和权力。娘娘就算救了他们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娘娘已经尽力了。”   方贵妃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很快,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定远侯夫妇昨晚一起去世。   方侯爷夫妇死的过程很快,嘴角只有一点血迹,屋里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方大爷想到年幼的兄弟和儿子,只能往外说父母是酗酒过多而亡。方家才被夺爵,若是再一起自杀,岂不是对皇家有怨怼?方家再也承受不起第三次风波了。   方侯爷夫妇死了,自然不能现在就搬家。方大爷让弟弟去礼部报备,开始给父母发丧。   方家没了爵位,方侯爷夫妇的丧礼比较简单,只能按照庶民的规格来办。   方贵妃当日就辞了所有的事情,独自一人在宫里闭门不出。   皇帝听说方侯爷夫妇死去,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方家权力太大,皇后去世时,他本来想娶方贵妃做皇后,但老侯爷不答应。虽然老侯爷一心为国为民,皇帝哪里能。这么大的权力,若是在方家世代交替下去,这天下早晚要姓方。   皇帝承认,他胜之不武,他用卑鄙的手段夺了方老侯爷的权力。方老侯爷在狱中自杀,他不敢将方家斩草除根,只能将他的儿孙流放。跟随方家的那些武将,他一个都没杀,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他们先后纷纷倒戈。   没过几年,他又发还了方家爵位,立方家女做贵妃,算是彻底平了方家这事儿。这么多年,方侯爷各种折腾,皇帝如何不知道,他懒得管罢了。只要方家不掌军权,偷偷卖几样军火,他看在方老侯爷的份上,一直没吱声。但方家又想插手后宫,皇帝不能答应。   方侯爷是个混蛋,皇帝并不怕,就怕他太上进。   但皇帝也没想到,方侯爷居然有勇气自杀。   他叹了口气,吩咐旁边的老太监,“让人备一份丧仪送去方家。”   方家收到皇帝送来的丧仪,京城里的人顿时都闻风而动,纷纷上门祭奠。   顾绵绵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她想到自已上辈子的凄惨,立刻硬起心肠,就算娘不高兴,我也不想去送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绵绵不去管方家的事情,自已一心一意开始准备请酒的事情。   就在卫家酒席的前几天,皇帝忽然在大朝会上放出消息,他要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这两天作者天天出门浪,走路走多了,浑身胳膊腿都酸~   感谢在2021-04-08 15:49:09~2021-04-09 15:3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9529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大人 30瓶;4895293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再结盟东宫赔礼   皇帝要立后的消息一放出来, 整个京城如同往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立刻沸腾起来。   那些有成年皇子的妃嫔娘家,谁家不心动啊。那可是皇后啊, 正经的一国之母。陛下都七十多了,一辈子就立了一个皇后。自先皇后去世,中宫空了二十年, 因着没有皇后, 一个无子的贵妃都能把持后宫。   先皇后死了多少年了,娘家安平侯府平日也不大出头,太子妃的爹又犯了事,太子母族和妻族都不得力。若是自家娘娘能做皇后, 以陛下看中嫡子的性子,也不是没有机会。   别人也就罢了, 张淑妃家里第一个坐不住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谦虚,谁谦虚谁是傻子。   第二天,朝堂上就有人开始上奏,张淑妃系出名门,贤良淑德, 且育有皇子, 陪伴陛下近五十载, 可堪为后。   张家一出动,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各家都开始给自己的娘助威,就算不能做皇后, 能往上升一升也是好的,四妃现在还空了一个,等上去一个做皇后, 等于空下两个,低等嫔妃也能争一争。   朝堂上整天热热闹闹的,皇帝就是不吐口,任由各家吵来吵去。   就在大家吵闹的当口,卫家悄没生息把喜酒请了。第一天,锦衣卫十个首脑云集在卫家的小院子里。吴统领带着吴太太和一位姑娘来了,顾绵绵亲自把娘儿两个接到西厢房。   吴统领见到顾绵绵后仔细打量了两眼,心里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长得很好,和贵妃有些像,母女两个看神色都不是那等柔顺的妇人。   顾绵绵只依礼给吴统领行礼,吴统领点了点头就跟着卫景明到了正房。   顾绵绵今日请了莫太太和邱太太来帮着迎客,家里仆妇不够,左右邻居又主动带着家里的媳妇来帮忙。   吴统领见到卫家这小院子,忍不住劝卫景明,“卫大人,你这院子也忒小了些,本官怕人家说自己张扬,好歹也住了个四进院子,你这个样子,怕是要成了京城最大的清官了。”   卫景明哈哈笑,“吴大人说笑了,不是下官不想换,是下官穷的很,没钱换宅子。”   吴统领看了他一眼,“你还跟我哭穷,别人不晓得,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家叔叔手里的钱海了去了,不给你,难道留着以后带到棺材里去?”   卫景明亲自给吴统领倒茶,“大人,下官之前年纪小官位低,师叔也不敢过多帮衬。等过一阵子,下官去师叔面前多奉承几句,说不定就赏我个大宅子呢。”   旁边的刘镇抚使看了卫景明一眼,他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半年前鬼手李亲自来找他给侄儿安排个总旗,当时他以为是小事,可这个侄儿这么快就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刘镇抚使心里暗自想到,难道玄清门又要起来了?   众人心思不一,卫景明并未因为自家院子小而自卑,而是大大方方地跟大家说话。薛华善、莫百户、邱大人和金百户帮着招待客人,虽然院子小,该有的礼仪一样不少。   顾绵绵那边也能忙得过来,等到晌午时刻,上等酒席一样样送了上来,众人一起吃的热热闹闹。   等走的时候,吴太太拉着顾绵绵的手不停地嘱咐她,“到时候卫太太一定要来,我家公爹的大日子,卫太太这般神仙一样的人,挑得日子定是没错的。”   顾绵绵今日有意露一手,拉着吴太太的手给她看相,许多事情说的分毫不差,把个吴太太哄的团团转,其余诸位太太们也跟着起哄,让顾绵绵看手相。顾绵绵一半真一半假,有些事情是她知道的,有些事情是卫景明告诉她的,还有些事是她自己测算出来的,居然都差不离,各位太太们心里对玄清门越发信任,果真是能出国师的门派,连一个没入门的女弟子都这般厉害。   听见吴太太这样客气,顾绵绵自然不会拒绝,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普通的玉佩塞到吴姑娘手里,“姑娘,不是我多嘴,这玉佩上面有法门,你带在身上。两个月之内,若是遇到姓洪的人家,太太和姑娘万不可答应。”昨儿卫景明告诉顾绵绵,吴家现在这位姑娘,被一位姓洪的人家坑惨了。   吴太太见顾绵绵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卫太太,这是怎么说的?”   顾绵绵只笑,“太太,若是没有,全当我多嘴。若是有,定要远离小人。不能光看表面好,人心隔肚皮。”   吴太太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惊涛骇浪起来,这卫太太果真会算不成。那洪家小子,我和老爷看着样样都好,难道有什么不妥?   顾绵绵又道,“寒舍简陋,今日让诸位太太受委屈了。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海涵。”   吴太太不再多想,连忙笑道,“卫太太客气了,我跟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连这样的宅子都没得住呢。”   众人又客气一阵子,先后离去。   顾绵绵和卫景明一起返回正房,金百户几人就要告辞。   卫景明对金百户等人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明日请再来吃酒,切莫推辞。”   莫百户拱手,“大人放心,明日下官定拖家带口来吃酒席,沾沾大人的喜气。”   邱大人是个话不多的中年汉子,他看了薛华善一眼,对卫景明道,“多谢大人厚爱,今日大人和太太忙了一天,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   夫妻两个送走了三家人,只剩下薛华善。   卫景明问薛华善,“大哥,刚才邱大人为甚看你一眼?”   薛华善顿时红了脸,挠了挠头,“卫大哥,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顾绵绵奇怪,“大哥,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薛华善又挠头,“邱大人,邱大人他。”薛华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卫景明想了想问道,“邱大人可是要给给你做媒?”   薛华善顿时脸更红了,点了点头,“邱大人前几日托人问我了。”   顾绵绵大喜,看大哥这脸红的样子,定然是有门,“大哥,是谁家姑娘?”   薛华善讷讷道,“就是,就是邱大人家的大姑娘。”   卫景明和顾绵绵面面相觑,二人对邱大人家的大姑娘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绵绵试探性地问,“大哥,那你是怎么想的?”   薛华善用脚搓了搓地面,“义父不在,卫大哥,你是我的义兄,你替我做主吧。”   卫景明看向顾绵绵,顾绵绵点点头。   卫景明问薛华善,“大哥,我替你做主容易,你得告诉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连邱大姑娘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没法替你做主啊。”   薛华善支支吾吾,“我也只见过几次。”   顾绵绵低声问,“大哥,你可喜欢邱大姑娘?”   薛华善立刻双脸爆红,额头开始冒汗,喜欢?不喜欢?他也不知道啊,他只晓得,邱大姑娘是个很温柔的小姑娘。邱大人对他多有照顾,他时常去邱家。刚开始他去邱家,邱大姑娘软软地叫薛大人,吓得薛华善连连后退,让她不要喊大人。邱大姑娘开始喊薛大哥,薛华善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孟浪。   邱大姑娘是家里长女,很会照顾家里人。卫景明救过邱大人的命,她听说薛华善是卫大人的妻兄,对薛华善很是敬重。邱大人只是个七品,家里孩子多,只有请了一个婆子,薛华善去了,连饭菜都是邱太太带着邱大姑娘一起做的。邱家宅院也小,薛华善每次都避免不了和邱大姑娘打照面。   薛华善和邱大人都是不善言辞的性子,两个人一起吃饭,那就真的是一起吃饭,幸亏有个邱大郎在一边活跃气氛,不然整个饭桌上都沉闷的很。   薛华善当差中午不回家,中饭都是凑合,他也不让顾绵绵送饭,自己和大头兵们一起随便吃。后来,邱家给邱大人送饭时,也会给薛华善送一份。就这样,在卫景明这个邱家正经的“恩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薛华善和邱家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薛华善怎么也没想到,邱大人竟然会看上他做女婿。前几日,邱大人请他的顶头上司问他的意思,薛华善想了好几天。想到邱大姑娘,他想答应,想到自己穷的连个屋子都没有,他又不想答应。这样纠结了好几天,他只能先回复上官,他要问一问义兄的意思。他和卫景明的关系邱大人知道,故而刚才才给他使了个眼色。   薛华善拉回了思绪,想了想妹妹的问题,硬着头皮道,“妹妹,邱大姑娘是个好姑娘。”   顾绵绵笑,“大哥,好姑娘可不多得。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去提亲好不好?”   薛华善如同火烧屁股一般起身就跑了,“你们做主吧。”   顾绵绵在后头撵,薛华善跑的跟兔子一样。   顾绵绵又折回来,“官人,这事儿怎么办呀?”   卫景明笑,“怎么办,去提亲呀!”   顾绵绵瞪眼睛,“真去提亲?我还没看到过邱大姑娘呢。”   卫景明哈哈笑,“你看什么,大哥自己都看了多少回了。他若是没意思,就不会告诉我们了。”   顾绵绵噗呲一声笑了,“你说的对,大哥也真是的,喜欢人家姑娘,直说就是。”   卫景明哈哈笑,一把将顾绵绵抱到自己腿上,“就是,大哥也不学学我,我喜欢娘子,就自己去争取。”   顾绵绵斜睨他一眼,“哪个能比卫大人脸皮厚呢。”   卫景明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瞪眼瞧。”   顾绵绵又被他逗笑了,在他身上揪了两把。卫景明疼的哎哎直叫,抱着她就往房里去,“娘子掐疼我了,我也要咬娘子两口。”   顾绵绵气得去锤他,“天还没黑呢!”   卫景明把帐子放下来,“这不就黑了。”   顾绵绵瞪眼睛,“你快给我滚下去!”   卫景明哈哈笑,“我才不呢!我知道,娘子也喜欢!”   说完,他立刻在被窝里摸索来摸索去,使出浑身解数服侍娘子。   两口子闹了一场,又躺在一起说闲话。   顾绵绵问卫景明,“这几日朝堂上吵来吵去的,可吵出结果了?”   卫景明把玩她的头发,“咱们这位陛下,做事就是这样不痛快,想立谁直接立就是了,还遮遮掩掩的。”   顾绵绵小声问道,“我娘有机会吗?”   卫景明哼一声,“看着吧,娘娘能坐得住,怕是太子爷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卫景明所料,在朝堂吵了十几天之后,刘太子妃多次去往方贵妃宫中,但并未见到方贵妃的面。   这一日,她带着孙子去拜访方贵妃。   方贵妃身着素服,正在抄经文,听说太子妃祖孙二人来了,扶着方嬷嬷的手到正殿迎接。   年过四旬的太子妃主动给方贵妃行礼,“见过母妃。”   方贵妃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太子妃多礼了。”   太子妃的孙子也给方贵妃作揖行礼,方贵妃勉强笑了笑,“继哥儿也来了。”   方贵妃让人看坐。   等坐下后,太子妃见方贵妃一身素服,主动劝道,“母妃,侯爷之事已经过去,还请母妃打起精神来。侯爷和夫人侍奉老侯爷和老夫人去了,家里还有一群孩子呢,还需母妃照应,不然他们如何能立的起来。”   方贵妃的眼神有些哀默,“本宫这么多年也累了,如今家里爵位没了,以后大郎就带着弟弟好好过日子吧。我活着一天,总能让他们有饭吃。其余的就莫要想那么多了,这富贵权势,如过眼云烟,哪里值得拿命去拼。”   太子妃见方贵妃这般消沉,心里有些着急,如今东宫有一半的前程都压在方贵妃身上呢,不然太子也不会让她亲自过来劝说。   方贵妃知道太子夫妇的意思,但她确实有些兴致缺缺,做皇后又能怎么样,不做皇后她也饿不死。她确实累了,不想再折腾。折腾来折腾去,死的人越来越多。   太子妃知道,刘家之前和方家一起想坑害方贵妃的女儿,方侯爷死了,但刘家还好好的呢。方贵妃在这一局中,什么好处都没落下。   太子之前并不知道刘家的打算,等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把老岳父叫过去严厉斥责了几句,好久不去太子妃宫里,整日和那个寇氏混在一起。   太子妃年纪大了,并不在意太子的宠爱,但她担忧东宫的前程。自从皇帝抛出立后的话,太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是方贵妃不能封后,东宫危矣。   别人不知道,太子心里清楚,方贵妃还是皇帝的得力助手,这回方家和刘家一起得罪她,若是她不肯向着自己,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子不能亲自过来,只能给刘太子妃下命令,若是能说动方贵妃,等他继位之后,马上立长孙为皇太孙。太子妃现在活着的唯一指望就是自己的孙子,为了太子这句承诺,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去。她已经到方贵妃这边来了好几趟,方贵妃皆以身体不适为由没见面,今日见她带着孙子过来,方贵妃不忍小孩子站在大门外喝西北风,这才让她二人进来。   太子妃知道,空口白牙,很难说动方贵妃,“母妃,不是儿臣不孝,您可不能万事丢开不管呢。别的不说,方家的孩子们要指望你,还有,还有卫太太那里呢。”   方贵妃的眼神倏地犀利起来,她看着太子妃问道,“是太子让你来要挟本宫的?”   太子妃立刻跪了下来,“母妃,儿臣不敢。殿下只说让儿臣好生孝顺母妃,儿臣见母妃这些日子打不起精神来,心里着急,这才说错了话,请母妃责罚。”   说完,太子妃就给方贵妃磕头赔罪。   方贵妃见旁边的继哥儿满眼恐惧,心里又软了下来,对继哥儿招招手,继哥儿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方贵妃把继哥儿搂进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别怕。”   说完,她让方嬷嬷端了果子进来,亲自喂给继哥儿吃。   太子妃磕了两个头,见方贵妃只顾着哄自己的孙子,心里忽然狠了狠心道,“母妃,儿臣愚钝,不会照看孩子,大郎,大郎才二十多岁就没了,儿臣这心就跟刀割的一样。如今继哥儿在儿臣面前,儿臣整日战战兢兢,若是母妃不嫌弃,请母妃代为照看这个孩子吧。定是儿臣的命不好,儿臣怕克着他了。若是,若是他哪里不好,儿臣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郎啊。”   说完,太子妃呜呜哭了起来。   方贵妃轻声呵斥她,“胡说,你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钦天监给你测算过,你有凤命,旺夫。大郎那孩子命薄,和你也没干系。好在他留下了骨血,你往后也不是没了依靠。”方贵妃并没有答应要留下继哥儿。   太子妃继续苦求,“母妃,求您救一救儿臣。自大郎去了,继哥儿就是儿臣的心头肉。东宫里庶子成群,继哥儿这般小,他娘也是个胆小的。儿臣,儿臣担心呀。”   这话不假,继哥儿在几个叔叔眼里,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方贵妃叹了口气,“继哥儿是嫡长重孙,陛下很看中他,太子也不敢轻视继哥儿。”   太子妃惨笑,“母妃,再看中,也得他有命在呀。大郎在的时候,父皇多看重,可他命薄,又有什么用呢。”   方贵妃摸了摸继哥儿的头,“兹事体大,本宫不能随意答应你。”   太子妃抹了抹泪,“只要母妃不嫌弃,往后儿臣多带着继哥儿来,母妃多照看几分,这孩子也多几分体面。”   方贵妃并没说话,只是凝视着继哥儿道,“本宫知道你做祖母的心,本宫原来也有个孩子。”   太子妃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又磕了两个头,“求母妃恕罪,儿臣家里一时糊涂,竟然起了那样的主意,儿臣替家中父母向母妃赔罪。往后,儿臣定替母妃照看好顾妹妹。”   方贵妃又摸了摸继哥儿的头,“继哥儿,明日还到我这里来玩好不好呀?”   继哥儿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示意他赶紧答应。继哥儿马上点点头,“多谢□□母。”   方贵妃只是贵妃,叫□□母有些逾越了,但方贵妃并没有阻止继哥儿,“在外面可不能这样叫。”   继哥儿又点头,方贵妃让方嬷嬷给继哥儿拿了些好吃的装在荷包里,打发太子妃祖孙二人先走了。   此后几天,太子妃天天带着孙子去方贵妃宫里。继哥儿懂事,方贵妃也喜欢他,祖孙两个玩的很高兴。不光方贵妃带着继哥儿玩,连太子也开始亲自过问长孙的功课。自从没了亲爹,继哥儿第一次得到了这么多宠爱。   没过几天,先皇后王氏的娘家侄儿,现任安平侯亲自上折子,方贵妃系出名门,先定远侯嫡长女,忠义之后,妇人楷模,多年打理宫务井井有条,善待诸皇子皇女,可堪为后。   这一道折子,让那些有心后位的人家都急了起来。安平侯是皇帝的岳家,虽说皇帝的老丈人不在了,但太子的亲表弟还在呢,且陛下从未忘了王家,就算安平侯的官位不高,各种赏赐却没断过。王家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想过再送一个人进宫,但皇帝不答应。皇帝心里清楚,王家不进人,就算安平侯府不煊赫,始终是太子的臂膀。一旦又进了女子,若是有了子嗣,王家很快就会分裂,太子少了一个支持,说不定还会多出一个敌人。   安平侯府渐渐歇了心思,这次封后之争,王家和太子把宝都压到了方贵妃身上。方贵妃无子,虽是女子,却是皇帝半个心腹之臣。方家爵位没了,她在宫里的地位依然无人能够撼动,且世人都默认方贵妃和太子是盟友,若是她能做皇后,太子的位子就更稳当了。   原来王家和太子都以为皇帝会直接封后,可皇帝抛出话题之后就没动静了,任凭大家吵来吵去。太子渐渐悟出一些道理,皇帝是在警告他。方贵妃是你的母妃,不是你的奴才。你老丈人刚刚坑害人家的女婿,你这头还希望人家给你卖命?做梦呢!   皇帝虽然偏爱长子,但也不希望太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在告诉太子,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帮助你。等你做了皇帝,更不会有人想帮你,大家只想吃你的肉。   太子让太子妃到方贵妃这边做小伏低,自己也表现出了姿态,派了身边的心腹之人去方家帮方大郎给方侯爷夫妇治丧,一边在想办法照看方贵妃的女儿女婿。   恰好,卫家办喜酒。   卫景明找到那么多库银,底下人早就告诉过太子。太子假装不经意又问了两句,听说卫家这几天请酒,也让自己身边的侍卫去送了一份礼。   侍卫来的那天,卫家正在请第二场酒。与卫景明关系好的所有百户、总旗和小旗们,纷纷带着家里太太过来,一起挤在卫家的小院子里。邱大人等人帮着招呼客人,今日没有高官在场,大家都比价随意,卫景明也拎着酒坛子跟大伙儿吃酒。   正吃的热闹着呢,金百户着急忙慌赶过来,“大人,大人,东宫来人了。”   这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卫景明放下酒盅,“你说哪里?”   金百户又肯定道,“太子殿下跟前的侍卫来了。”   卫景明立刻起身,“崇安、华善,跟我一起去,邱大人帮我照看这里。”   卫景明带着金百户和薛华善一起到了大门口,那位侍卫来等在那里。   卫景明主动拱手,“这位大人,卫某来迟了,失礼失礼。”   侍卫连忙道,“卫大人客气了,下官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卫景明拉着他就往家里去,“寒舍简陋,大人能来,蓬荜生辉。”   侍卫被带到了主桌,卫景明把他按到上席。   这侍卫虽然只是个七品,但因是太子的人,往常也见惯了富贵,拱手道,“今日殿下与刑部几位大人们说起库银,忽然问起卫大人,听说卫大人升了镇抚使,正在办喜酒,打发下官来走一趟,恭贺卫大人高升!”   说完,他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呈上来,“这份礼是太子殿下让下官置办的,殿下说,卫大人立了大功劳,往后还要再接再厉,为朝廷效力才对。”   他传太子的话,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听,等他说完,卫景明对着东宫的方向拱手,“多谢殿下抬爱,下官往后定用心当差,不负殿下厚望。”   传过了话,侍卫也不再拿大,“下官姓钱,今日也来沾沾卫大人的喜气。”   卫景明笑着让薛华善给钱侍卫倒酒,大伙儿见卫景明在太子那里挂上了号,顿时眼色都不一样了。   女眷那边,众人围着顾绵绵奉承,顾绵绵笑眯眯地听着,人家夸她一句,她也回夸一句。花花轿子人抬人,酒席的气氛越来越好。   吃到快结束时,翠兰忽然过来了,在顾绵绵耳边耳语几句。   顾绵绵点点头,“收下吧,你给些赏钱,多谢她家主人。”   你道是谁,原来是秦氏。她身上有孝,不能亲自过来,背着方大郎打发自己的心腹丫鬟悄悄送了份礼过来秦氏原是小户人家之女,她对方家原来的荣耀没有什么执念,她只想好好过日子,可公婆非要折腾,她也没办法。她有时候觉得婆婆的脑子可能有些不正常,表妹是娘娘的亲女儿,婆婆却要求娘娘把自己女儿当草芥,让人家母女两个一起给方家当奴才。   岳氏要来打骂顾绵绵时,秦氏拼着挨了一个巴掌也要死死拉住婆婆。   现在岳氏死了,秦氏终于松了口气,她再也不用劝表妹抛弃丈夫去攀高枝了。她见过表妹夫,一表人才,多好的少年郎啊,谁舍得抛弃这样的丈夫去给太子那个半大老头子做没名没分的妾啊。   秦氏不管什么封后不封后的,她只知道,表妹和表妹夫并不是那等恶人,她与表妹来往这么久,于情于理,她都该送份礼。但她知道,丈夫心里对表妹是有一些芥蒂的,她只能悄悄以个人名义送礼。   顾绵绵知道秦氏的为难,每次秦氏传方侯爷夫妇的话时,眼神里似乎都有些羞愧,故而顾绵绵从来不拒绝秦氏过来,也让翠兰收下了秦氏的礼。   等卫家的酒席办完后,顾绵绵开始着手准备薛华善的婚事,卫景明也在想办法淘腾一栋大一些的宅子。   与此同时,皇帝终于下定了立后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4-09 15:39:54~2021-04-11 11: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蕉牛奶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请媒人互诉衷肠   皇帝下定决心后, 立刻召集满朝重臣商议,他要立方贵妃为后。   家里没有女儿在宫里的大臣们自然是不反对,方贵妃无子, 娘家落魄,是最好的人选。上面几位实权皇子的母族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总比有子嫔妃上去要好。至于方贵妃和东宫之间近来的眉来眼去, 大伙儿并不放在心上。结盟结盟, 有共同利益时自然你好我好,一旦闹崩,那比仇人还厉害。   方贵妃封后之事,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当天, 旨意就发了出来。   方贵妃的宫里顿时人流如织,满宫嫔妃都来贺喜。   张淑妃打头, 进门就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方贵妃连忙站起来,“淑妃多礼了,都是姐妹,无需这般客气。”   张淑妃旁边是三皇子的亲娘郑贤妃, 还不等张淑妃回话, 郑贤妃忙道, “今儿旨意都出来了, 娘娘往后就是正宫皇后, 岂是我等能比的。”   方贵妃笑得谦虚,“陛下体恤, 往后还请诸位姐妹相助。”   那些低等嫔妃们听说后,都火速赶来奉承。   自从方侯爷倒台,方贵妃又辞了宫务, 皇帝也好久没过来,她这里日渐冷落起来。宫务到了太子妃和张淑妃手里后,她一直安静度日。   方贵妃本来就不耐烦应酬,往常她掌管宫务,也只是闷头干自己的活,除了几个高位嫔妃,其余的她不大往来,忽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有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方贵妃只能端坐在主位,说一些亮堂的体面话。   很快,皇帝命礼部尚书亲自来颁发圣旨,同时准备立后事宜。   如今已经到了冬月底,皇帝命令,要赶快,争取过年的时候宫里有皇后。礼部尚书劝说过皇帝,立后事大,得慢慢来,各项礼仪才能齐全。   皇帝当时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开玩笑道,“民间不是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朕还能活几年,总不能一直当个老鳏夫吧。”   他这样说,礼部官员们自然不好再推脱,开始昼夜忙个不停,一边准备过年的事儿,一边准备立后的事宜,真是忙的脚不沾地。   旨意发出的当天,卫景明立刻打发金百户回家告诉顾绵绵这个消息。金百户心里纳闷,方贵妃要做皇后,卫大人为何要即刻通知家里太太?往常往家里送消息,打发个小旗就够了,今日居然让他一个百户去。金百户并不抗拒去送消息,就是心里很奇怪。   但一想到大人平日对太太的宠爱,金百户立刻把嘴闭上,什么都没问,火速赶去安居巷,把事情告诉了顾绵绵。   顾绵绵十分高兴,眼底都有些泛红。金百户是六品,她不好像打赏那些小旗一样给钱,只能主动行个礼,“多谢金大人前来相告,请转告我家老爷,我知道了。”   金百户见她郑重行礼,连连拱手,“太太客气了,下官还有公务,这就告辞。”   顾绵绵连忙道,“金大人,金太太若是有空,我给她下帖子,请她来我家坐坐。”   金百户再次拱手,“多谢太太,定不负相邀。”   顾绵绵不耽误他,想到厨房里已经炖好的一只鸡,“金大人稍等片刻。”   金百户以为她要给卫景明送东西,索性再等一会,谁知顾绵绵居然提着个篮子出来了,里头放了个大汤钵,中间用棉袄包裹着。   顾绵绵亲自把篮子递给金百户,“金大人,这眼看着晌午饭时间到了,这里有一只炖鸡,天寒地冻的,您带过去与我家老爷一起吃了,也暖暖肚子。”   金百户连忙道,“多谢太太,下官定转交给卫大人。”   顾绵绵笑,“他一个人哪里吃的完,这是给你们两个人吃的。”   金百户也没客气,再次道谢,然后告辞。   等金百户走后,顾绵绵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师叔,您听见了吗?”   鬼手李嗯了一声,“听见啦,恭喜你。”   顾绵绵笑,“师叔,我娘总算熬出头了。”   鬼手李放下手里的东西,“娘娘也不容易,等她做了皇后,你的诰命下来了,有空你就可以进宫去看看,反正宫里许多人尖子说不定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顾绵绵高兴地点头,“师叔你说得对。”   鬼手李看着她欣喜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感叹,旁人家的孩子遇到亲娘改嫁,只有恨的份儿,哪还能巴望她好,“侄媳妇,要是你娘不是贵妃皇后,你还会认她吗?”   顾绵绵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她想了片刻才回答鬼手李,“师叔,如果不是为了这家国天下,我娘不会抛弃我的。她在宫里也不好过,既然已经进了宫,能做皇后自然是最好的。”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忽然转移话题,“听说你和寿安最近在找房子?”   顾绵绵复又欢喜起来,“是呢,师叔,我们想离您近一些。前两次家里请客,都坐不下,是有些不像样子。”   鬼手李坐了下来,“找什么,我这里有现成的,四进,要不要?”   顾绵绵瞪大了眼睛,“师叔,您哪里来的宅子?”   鬼手李叹了口气,“当年我师父在的时候,十分期待我和师兄能成家,给我们一人备了一栋宅子。谁知我们师兄弟两个都打了光棍,现在好了,有了寿安,我这栋宅子就给你们吧。等你们以后孩子多了,我再把师兄的宅子也要过来给你们。哼,他整天出去浪,也不操心师门传承的事情。”   顾绵绵欣喜地给鬼手李倒茶,“师叔,宅子有多远呀?”   鬼手李吃了口顾绵绵倒的茶,“不远,就在二里路外的福贵巷。”   顾绵绵手里的茶壶差点丢了,“师叔,我们找宅子就想离您近一些,现在弄这么远,还不如我们住在如意巷呢。”   鬼手李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老头子不能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顾绵绵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能,定然是能的,师叔住正房。”   鬼手李拿起旁边的果子吃,“你大哥做饭实在是太难吃了,等去了福贵巷,千万莫要让他做饭了。”   顾绵绵哈哈笑了起来,又道,“师叔,我还正想告诉您呢,我要给大哥说亲了。”   鬼手李哦了一声,“谁家的姑娘?”   顾绵绵把邱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鬼手李。   鬼手李点头,“既然是这样,你就早些去吧,莫让人家白等。他既然成家了,不好再和你们混在一起住。如意巷的宅子你们自己留着,等他成亲后就住在这里罢。”   顾绵绵再没有不同意的,“师叔,我爹原来还担心我们上京城无依无靠。谁知我们来了第一天开始,就得您的照顾。”   鬼手李继续吃茶,这是侄媳妇,他不好多说,要是换成卫景明,他保管要说你赶紧生两个孩子我带就行。   说完了宅子,鬼手李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顾绵绵,“自你大哥来京城,对我恭敬有加,虽然做饭难吃,你们成亲后,每天给我做饭洗衣裳,也是不容易。如今他要成亲,这钱你拿去,给他下聘用。他一个八品官,也莫要弄太好,聘礼多了,人家陪嫁不起。”   顾绵绵不想接,“师叔,我有钱,我娘给的。”   鬼手李把银票扔在小桌上,“你娘给的你就要,我老头子给的你就不要。”   顾绵绵忍不住笑了,“那我替大哥多谢师叔了,明儿我就去找莫太太和金太太,请她们做媒人。”   鬼手李不管那些琐碎的事情,“你吃了饭就回去吧,带人去看看宅子。”   说完,他起身进了内室,找出一张泛黄的地契交给顾绵绵,“让寿安得空去衙门换一张新的。”   顾绵绵毫不客气地把房契揣进怀里,“师叔,晌午炖的鸡给金大人带走了,我给您做几样带辣椒的菜。”   鬼手李摸摸胡须,“去吧,我老头子老了,吃什么鸡,油大,有辣椒就够了。”   顾绵绵带着翠兰火速又做了好几样菜,鬼手李吃的十分畅快。   吃过了饭,顾绵绵赶回如意巷,带上玉童一起,三人往老宅子而去。   等到了福贵巷,顾绵绵抬头一看,嚯,好气派的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里头并不是特别脏,看来一直有人在打理。   前后四进,分东西中三路,中路前面是外院,往后是两个大院子,后面是后罩房,东路是个大花园子,西路是几个客院子。   顾绵绵在里头逛了半天,忍不住感叹,“这宅子这么大,咱们哪里住的完啊。”   翠兰笑道,“太太,往后小爷们多了,不愁宅子没人住。”   顾绵绵斜眼看她,“我要早些给你定个婆家才好。”   玉童在后头闷笑,翠兰俏脸通红,“太太真是的,怎么打趣起我来了。”   顾绵绵继续逛宅子,“玉童,明日开始,你每天过来,把坏的地方都找出来,然后找匠人赶紧补好,年前咱们就要搬过来。往后这宅子大了,还得再添几个人。”   主仆三个把宅子逛了一遍,顾绵绵又风风火火回了家,立刻把自己熟悉的人牙子叫了过来。   跟人牙子说了小半个时辰,顾绵绵提了自己的要求,她要添六个人,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两个粗使丫头。人牙子见她一下子要这么多人,当即回家准备合适的人。   转天,顾绵绵带着翠兰去找莫太太。   莫太太亲自出门迎接,“卫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   顾绵绵笑,“我来请莫太太帮忙。”   莫太太笑,“哟,卫太太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就是,还说什么请不请的。”   说话间的功夫,二人到了莫太太的正房。   莫太太的孩子们过来给顾绵绵请安,顾绵绵笑眯眯地夸了一圈,“莫太太真会养孩子,一个个都养的这么好。”   莫太太笑,“卫太太莫急,等您家里以后孩子多了,定会比我家的还好。”   顾绵绵和莫太太说了一阵子客气话,开始切入正题,“莫太太也知道,我娘家大哥跟我住在一起呢。我今日来,是想请莫太太帮忙做媒人的。”   莫太太顿时来了精神,“太太的娘家大哥我也听说过,现在是个八品?说的是谁家的姑娘?”   顾绵绵把邱家的情况稍微说了几句,省去了卫景明当日救邱大人的话。   莫太太点头,“前儿太太家里办喜酒,邱太太我也见过,是个和善人,想来姑娘也不差的。我就说,太太原先还着急,说家里兄长年纪大了,看看,只要男儿有出息,何愁没有媳妇。”   顾绵绵笑,“太太只管说笑,还没答应我去不去呢。”   莫太太哈哈笑,“去,自然要去,我也赚两双媒人鞋穿。”   顾绵绵又道,“太太帮我去问问话,若是有意,等提亲的时候,我再叫上金太太一起去,保管不给女方家丢脸。”   莫太太笑道,“这哪里丢脸了,不是我吹牛,我家老爷虽然只是个六品,但我父母公婆聚在,儿女都有,我说的媒,保管小两口和和美美的。”   顾绵绵笑,“那就沾一沾太太的福气。”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顾绵绵返回家静候莫太太的消息。   莫太太既然受人之托,当天下午就带着礼物去了邱家。   邱太太见到莫太太,心里大致有了谱。她对薛华善还是比较满意的,自家丫头是个老实孩子,女婿不能太滑头。十几岁的少年郎,虽然无父无母,但也有几门亲眷,又是个实诚孩子,邱太太觉得十分不错,才主动跟邱大人提起。   邱大人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等听见邱太太说完,心里也觉得薛华善不错,遂主动托人问他。薛华善磨蹭了这么久没动静,邱太太心里还奇怪,要是不愿意,总该有个话才对,没想到卫家直接找人上门了。   莫太太进门就喊,“邱太太,我不亲自来,叨扰啦。”   邱太太连连道,“莫太太客气了,您能来,我这草窝里都多了几分体面。快请进,这大冷天的。”   莫太太进了屋,看到了邱大姑娘。前儿卫家喜酒,因着人多,邱太太就没带女儿去。   莫太太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邱大姑娘是个老实孩子。长得不说多漂亮,也算清秀。那两只眼睛里头干干净净,不像当日那个王姨娘,一双招子滴溜溜的转。   邱大姑娘给莫太太行过礼,立刻就去厨房给莫太太倒茶。   莫太太扯了几句闲话,吃了邱家的茶,看了一眼邱大姑娘。   邱大姑娘被看的脸红了起来,邱太太看了女儿一眼,“你带着妹妹去准备晚饭。”   邱大姑娘连忙带着妹妹去了厨房。   莫太太放下茶盏,“太太好福气,养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好。”   邱太太笑,“让太太见笑了,好不敢说,就是老实的很。”   莫太太哎呦一声,“邱太太,老实难道不好?谁家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呢。不瞒太太,我今日来,是替人来传话的。卫太太让我问一问太太,她想替她娘家大哥求你家的大姑娘,不知太太可愿意?”   邱太太假装事先不知道,“这可真是,承蒙卫太太看得起我家的傻丫头,不过这事儿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得问一问我家老爷的意思。”   莫太太当然懂规矩,“那是应该的。”   门外正在偷听的邱二姑娘立刻跑去厨房,“姐姐,姐姐,这是薛大哥的妹妹找来的媒人。”   邱大姑娘的脸红的快要烧熟了,“大人说话,不要去偷听,快烧火。”   邱二姑娘嘿嘿笑,“姐姐,你要嫁人啦。”   邱大姑娘对着妹妹瞪眼,“快些烧火,不然明儿我让娘罚你。”   邱二姑娘立刻坐到灶门下烧火,“姐姐,薛大哥人还是不错的。他在京城当差,以后你回来也方便。”   天呐,邱大姑娘实在受不了妹妹的啰嗦,好像她明日就要出门子了似的,“你快闭嘴,让莫太太听见,给娘丢脸。”   姐妹两个在厨房里拌嘴,正房里两个太太还在客气。   等天快黑时,莫太太要告辞,邱太太苦留。   莫太太笑道,“多谢邱太太好意,只是家里孩子一大窝呢。明日我再来,请太太给个准话。”   邱太太客气地把莫太太送走了,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邱太太让大女儿烧火,让小女儿自己去玩,她一边炒菜一边问大女儿,“给你说你薛大哥,你愿意不愿意?”   邱大姑娘红着脸,“娘,您和我爹做主就是。”   邱太太微笑,“总是你一辈子的事情,我和你爹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就出了门。薛家虽然人丁少,但是离咱们家近,你回来也方便。再说了,他才十几岁,就做了八品,往后也不是不能再往上升,前程比你爹还好呢。”   邱大姑娘忍着羞意,“娘做主就是,女儿没意见。”   邱太太怕女儿害羞,不再多问。   晚上邱大人回来,听说卫家来提亲,看了邱太太一眼,邱太太点点头,“大丫头点了头的。”   邱大人在洗脚盆里把双脚相互搓一搓,“既然你们娘儿两个都答应了,我自然没话说。明日就回了卫家吧,早些把事情定下,省得你再担忧。”   邱太太笑,“难道老爷不担忧。”   那边,卫景明听说顾绵绵已经去提亲,连连夸赞,“娘子真是利索,咱们在年前把事情定下,等过年的时候,娘娘的后位稳了,华善的媳妇也有了,真正是双喜临门呢!”   顾绵绵拍出手里的地契,“官人说错了,是三喜临门!”   卫景明伸头一看,立刻笑了,“师叔把宅子给你了?”   顾绵绵奇怪,“你知道这宅子?”   卫景明点头,“知道,原来这宅子就是我处理的。”他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情。   顾绵绵心里有些感慨,“官人,师叔也不容易,我看他总是在操心师门传承的事情。”   卫景明把房契拿过去看了看,“是啊,师叔和师伯完全两个性子。师伯总说,任何师门都会有消亡的一天,顺其自然吧,师叔说师门能多活一天,就是对师祖的尊敬。”   顾绵绵想了想,“他们说的都对。”   卫景明放下房契,“既然是师叔给的,咱们早些搬过去吧。”   后面的日子里,顾绵绵整天忙忙碌碌个不停。邱家那边给了准信后,顾绵绵火速带着卫景明、莫家夫妇和金家夫妇一起上门定亲,下聘。同时把福贵巷的宅子修补了一番,并往家里添了六个人,三样事情花了上千两银子。   腊月二十那天,顾绵绵主持搬家。新来的两个小厮在玉童的带领下,赶着一辆车把家里的大件都搬了过去,婆子丫头们搬那些细软。好在顾绵绵来京城时间短,东西不是特别多,半天的工夫就全部搬完。   搬家第一天,卫景明提前下衙,直奔福贵巷。   一进大门,新来的小厮金童就在门口候着,“老爷回来了。”   卫景明把手里的刀给他,“放好。”   说完,他直奔正院。   顾绵绵刚把房里的东西大致归置好,见他回来,笑着问道,“官人,看这宅子如何?”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真大,过几日咱们再请一回酒,这次一天就够了。”   顾绵绵点头,“东西我都开始预备了,年前就请。过几日先把师叔他老人家请过来,就住在我们后面的院子里,大哥先住在旁边,等明年成亲前再搬走。”   卫景明托着下巴看向顾绵绵,“娘子,家里有你真好。”   顾绵绵突然被夸,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老爷,你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呢。如今我出门,谁不喊一声卫太太,都是沾老爷的光。”   卫景明哈哈笑,一把伸手把顾绵绵抱了过来,“我每天当差,就恨不得时间早点过去,我想回来陪娘子玩。”   顾绵绵搂住他的脖子,“自从来了京城,你整天忙忙叨叨,有时候连休沐日都出门。过几日小年,你得空不?”   卫景明摸了摸娘子头上的乌发,爱怜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小年我可能没时间,还有十天就过年了,二十五那天封后大典,我们最近都忙得很。”   顾绵绵忙道,“那你去忙你的,酒席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到时候让你的同僚们来吃顿酒就行。咱们也别请太多人,要过年了,不能太打眼。”   两口子一起细细密密地说一些家常话,卫景明从怀里掏出三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顾绵绵手里,“这是咱们过年的份例,娘子收好。”   顾绵绵吃惊,“怎么这么多?”   卫景明亲了亲她的头发,“大家都有,吴统领发的,也是我们该得的。”   顾绵绵刚安顿好,二十二的晌午,礼部忽然来人,给顾绵绵颁发诰命。礼部现在忙翻了天,哪里有时间给她们发诰命。因着封后大典过两天就到了,也不知谁提了一句,多几个人朝贺,场面也大一些,礼部立刻又着急忙慌把这一批诰命都发了下来,其中自然有顾绵绵和她婆母的。   顾绵绵欢欢喜喜地磕头谢恩接旨,又命人打发赏钱。她有诰命文书和服侍,郑氏只有文书,她把两封文书藏好,然后立刻在翠兰等人的服侍下把那一套恭人的礼服穿在了身上。   翠兰等人满口恭喜话,那一身凤冠霞帔穿在顾绵绵身上,真说不出是人衬托诰命服,还是诰命服衬托人,总归是明亮耀眼,相得益彰。   顾绵绵臭美了一回,赶紧把衣服收好。   等晚上卫景明回来,顾绵绵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进他怀里,卫景明抱了个满怀。   丫头们窃笑着走了,卫景明笑着问她,“娘子何故这般高兴?”   顾绵绵笑得双眼发亮,“官人,我的诰命下来了。”   卫景明将她放在地上,拉着她的手进了屋,“过两天大典,娘子也能进宫了。”   顾绵绵一边帮他换下身上的衣裳,一边悄声问,“我不用进宫谢恩吗?”   卫景明想了想,“这个时候,娘娘估计也没时间,等大典那天你再谢恩,也能找个由头和娘娘说话。”   顾绵绵摸了摸他的手,“这几日冷的很,我昨儿看邱家给大哥送了一件羊皮小坎,我给你也做一件吧。”   卫景明笑,“我不冷。”   顾绵绵看着他一身崭新的飞鱼服,剑眉星目,嘴角总是带着笑,平日在外面有些凌厉的目光现在变得异常柔和,还不到二十岁,通身的气派却让人挪不开眼。   顾绵绵心里一阵欢喜,她又扑进他怀里,“官人。”   卫景明见自家娘子今日这般缠人,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忍不住搂着她在耳边轻语,“娘子可是想我了?”   顾绵绵抬头看着他光洁的下巴,撅起小嘴在上面亲了一口,“官人,你真好看。”   卫景明顿时哈哈大笑,低头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我的娘子更好看。”   两口子在屋里腻歪个没完,外面的北风忽然变得凛冽,天上似乎飘起了小冰粒,张妈妈在厨房做了一个羊肉锅,正让人端往正房。   顾绵绵拉着卫景明就着羊肉锅,一起吃了一碗米酒。   与卫家的温馨安宁不同,方家的气氛有些紧张。   秦氏坐在椅子上默不吱声,方大爷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氏。   过了半晌,秦氏叹了口气,“官人,是我让人送的礼。这是我和表妹之间的情分,跟方家没关系。”   方大爷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秦氏自嫁入方家,孝顺公婆,操持家事,还给他生了儿女,毫无过错。如果说因为她悄悄给卫家送礼就责骂他,外人知道了怕是也会说他凉薄。   自从封后的旨意下来,方家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到,等皇帝死了,方贵妃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且新皇年纪比太后还大,再等若干年,说不定方家还能出个太皇太后。   方大爷心里觉得十分无力,若是封后旨意早些出来,爹娘说不定就不用死了。可他心里也明白,若是方家爵位还在,这皇后的位置就落不到姑妈头上了。   听说秦氏悄悄给卫家送礼,他刚开始有些愤怒。母亲留下遗言,不许与卫家来往,现在秦氏却公然忤逆母亲的遗言。   他想责骂秦氏,但秦氏却一副我没错的表情。   方大爷问,“你为何不与我商议?”   秦氏扭开脸,“官人在外也有三两好友,难道我不能有两个好姐妹吗?”   方大爷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只能板着脸道,“母亲的遗言你还记得吗?”   秦氏点头,“记得,但我的礼是送给表妹的,这是我和表妹之间的事情,跟方家无关,跟卫家也无关。”   方大郎有些生气,“怎么就无关了,你不是方家人?她不是卫家人?”   秦氏头先被婆母打了一巴掌,心里一直觉得这事儿办的不对,见方大爷声音大,她也跟着大了起来,“我嫁入方家,不是卖身方家。若是我走一步都要被你管着,那我成什么人了?”   方大爷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声音低了下来,“不管怎样,你好歹也等一阵子。”   秦氏沉默了片刻,她反问方大爷,“官人,你会为了别人家的孩子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方大爷听出了她的讽刺,低沉着嗓音道,“住口。”   秦氏并未停下,“官人,你永远要记得,表妹是姑妈唯一的孩子,我们方家所有人捆起来也不如表妹在姑妈心里重。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就能强按姑妈的头去欺负表妹?”   秦氏那口气,仿佛方家人都是傻子一样。   方大爷心里何曾不知道,但人都是自私的,他和父母一样,希望姑妈能顾惜娘家,希望表妹能入东宫,这样对方家最有利。可事情完全偏移了原来的计划,姑妈和表妹没有按照方家画定的道路走,也能越过越好。姑妈做了皇后,那个被他们不看在眼里的小白脸表妹夫,这么快就升到了四品。   听见秦氏的话,方大爷心里如同刀搅一般。父母一起服毒,让他永远无法释怀。但他心里清楚,不管是为了方家的未来还是孩子们,秦氏做的没错。   他的心平静了下来,然后对着秦氏挥了挥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告诉我了。”   说完,他起身去了书房。守孝的日子单调,他每天就窝在书房里看书。   等方大爷一走,秦氏眼睛一冷,吩咐旁边的婆子,“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拉过来。”   很快,岳氏生前的大丫头被秦氏打了一顿之后,直接发卖。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4-11 11:49:35~2021-04-12 16: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子99 9瓶;雨天瑾瑾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封后礼意外之喜   顾绵绵自然不知道秦氏在家里把婆母留下的大丫头卖了, 她正忙着进宫的事情呢。   昨天过小年,卫景明却在外头忙的连家都没回。封后大典过程繁琐,锦衣卫负责宫内安防, 他统管的两个千户所要负责帝后的安全,任务十分重。   不光卫景明没回家,薛华善也没回来。五城兵马司要把城内各个犄角旮旯都检查一遍, 最近九门都开始严查人口进出, 以防有人在封后大典上作乱。刺杀的可能性极小,但若发生了斗殴踩踏等事情,也是给皇帝和新后脸上抹黑。   郎舅两个不回来,顾绵绵自己去安居巷陪鬼手李过小年, 然后自己冒着寒风回家。   顾绵绵从来没有作为外命妇进宫过,她特意去问过吴太太, 吴太太让她天没亮就起来,丑时末去吴家,跟她一起进宫。又把进宫的许多规矩仔仔细细说给顾绵绵听,顾绵绵得了指点,回家做准备工作。   她把明日要穿的衣服准备好, 外头是恭人诰命服, 里头是保暖的小夹袄, 再套一件新做的羊皮小坎, 头上的首饰也是有规矩的, 什么品级戴什么样的,一丝儿都错不得。   顾绵绵准备好了东西后, 就在家里等卫景明。   天黑了好久之后,卫景明急匆匆赶了回来。   顾绵绵见他似乎有些憔悴,心疼极了, “昨晚上是不是没睡觉?”   卫景明笑,“怎么会,我睡了三个时辰呢。”   顾绵绵嘟嘴抱怨,“当差真是不容易。”   卫景明咧嘴,“不光我们累,宫里的娘娘也累啊,明儿她要穿着十几斤重的礼服一天呢!”   顾绵绵咂舌,“那么重?”   卫景明回到家就比较随意,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娘子,我马上就要走。你让人给我烧水洗澡,做点饭给我吃。”   顾绵绵火速去吩咐人,亲自给卫景明找衣裳,“你们明日要在陛下身边,肯定要穿得体面。”   卫景明从身后抱住自家娘子,“明日在宫里,娘子跟着吴太太,不要随便跟人走。等大典结束,娘娘要赐宴,你借着谢恩的由头,跟她说几句话。”   顾绵绵点头,“你明日也要当心,怎么吴统领给你派这么重要的任务?”   卫景明想了想,“估计是陛下和娘娘想看看女婿吧。”   顾绵绵噗呲笑了出来,“别不要脸了,咱们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在顾绵绵心里,皇帝就是上官,和家人丝毫没关系。   卫景明开玩笑,“等陛下看到我,肯定要嫉妒,他家里那几个女婿,哪个也没我好看。”   顾绵绵把他另外一身崭新的官服找了出来,“走,我给你搓背。洗干净些,明日你定是最好看的锦衣卫。”   卫景明哈哈笑,“娘子也是最好看的诰命。”   顾绵绵一边说笑一边把卫景明洗的干干净净,又帮他换了衣裳,然后嘱咐他,“没事就别乱动,不要再出一身臭汗。”   顾绵绵亲自给卫景明梳好头发,戴上锦衣卫的帽子,正好,翠兰端了饭上来,顾绵绵陪着他吃了顿饭,然后送他到二门口。   卫景明时间紧张,只拉了拉她的手,“娘子快回去吧。”   夫妻两个匆忙告别,卫景明进宫去忙活。   转天早上,顾绵绵还没等鸡叫就起来了。她换好衣裳后,稍微吃了两口干的,即刻往吴家去。   等她到吴家的时候,吴太太已经准备好了,同时还有其他几位太太在。   诸人到齐之后,吴太太带着锦衣卫一干太太们往宫里出发。车刚到宫门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宫内早就铺陈开了,自有小太监带领诸位诰命往昭阳宫里去,等皇后参加完前殿的典礼后,接受内外命妇朝拜。   顾绵绵默默跟在吴太太身后,今日满朝文武家的诰命都来了,昭阳宫虽然挤,却也无人敢乱走。   诸位诰命们在昭阳宫等候,卫景明那边却忙翻了头。   一大早,皇帝带着新后至奉先殿行礼,然后至太和殿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听起来简单,中间过程繁杂,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礼部官员步步引导,锦衣卫在一边全程守卫。不仅要守护安全,还不能影响典礼,精神弦儿一直紧绷着。   等结束前朝的礼仪,皇后乘坐凤辇至昭阳宫,在所有命妇的恭迎声中升坐。   昭阳宫空了近二十年,再次迎来自己的主人。方皇后头戴九凤冠,身穿明黄色朝服,端正坐在凤椅上。顾绵绵悄悄抬头一看,她眼力好,一眼就看到方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与顾绵绵对视。与那日在郊外看到的不同,方皇后上了妆,脸上那道疤痕几乎看不见,这样一装扮,方皇后看起来跟二十多岁似的,跟年迈的老皇帝有些不配。   皇后升座后,太子妃带领内命妇,老太师家的老夫人带着外命妇,一起给皇后行大礼。顾绵绵混在人群里,心里又高兴又悲凉。高兴的是她娘终于不用再给人做妾,悲凉的是老皇帝很快会死,虽然他只是个名义上的丈夫,但有他在,娘好歹不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皇子们欺负。   顾绵绵经历两世为人,早就看开了方皇后易嫁的事情,她爹和二娘很好,希望娘做了皇后,也能多一些欢乐。方家的负担已经没了,往后您就为自己活吧。   方皇后自然听不见女儿心里的话,她让大家起身,赐座,声音不急不缓。昭阳宫面积有限,容不下太多座椅,只有五品及以上的诰命才有座位。   方皇后一进殿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脸庞还有些稚气,穿着礼服,混在一群年纪比较大的诰命中。顾绵绵还不满十七岁就做了恭人,和她同品级的好多都抱孙子了。   众人坐下后,那些高品级的命妇们开始恭维方皇后,方皇后一直笑得淡淡的,跟大家说着客气话。   顾绵绵一直在等,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她缓慢起身。   旁边几个老诰命有些吃惊,这丫头怎么了,是不是不懂规矩,可别冲撞了娘娘。有人要拉她坐下,顾绵绵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走出列,到了离皇后不远的地方,她跪下行了大礼,“臣妇卫顾氏给娘娘请安。”   方皇后问旁边的太子妃,“这是谁家的媳妇,长得真标志。”   太子妃忙道,“儿臣听殿下说过,前儿库银不是丢了,有个百户帮着找了不少回来,这是他家娘子,才升的恭人。”   方皇后笑着点头,“起来说话,我看年纪不大,可怜见的,别吓着了。”   顾绵绵并没有起身,又磕了几个头,“前儿礼部给臣妇发了诰命册,因着大典就在跟前,臣妇未进宫谢恩,请娘娘恕罪。”   方皇后仍旧笑,“无妨,本宫最近忙,没顾上你们,不是你们的错。到我跟前来,本宫看看。”   顾绵绵这才起身,低着头走到了方皇后跟前,抬起眼仔细看了她一眼。   方皇后近距离见到女儿,鼻头有些发酸,她强忍住泪水,笑着对太子妃道,“看看,多水灵。”   旁边的老太师家的王老夫人道,“娘娘成日家看我们这些脸上起褶子的老太婆,怕是早就看够了,今日总算能看到个年轻好看的,我老婆子也想多看两眼呢。”   京城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家,似乎已经隐隐绰绰听说了一些,方贵妃有个女儿,已经进京。如王老夫人这样的级别,可能得到的消息就比较确切。   方皇后笑着对王老夫人道,“老夫人说笑了,要说老太婆,本宫难道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起夸赞方皇后年轻气色好。   方皇后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喜爱,拉着她的手道,“本宫册封,你也得了诰命,可见我们之间有缘分。”   说完,她从手上撸下一只碧玉镯子,套在顾绵绵手上,“看到你,本宫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你这是头一回进宫吧,莫怕,跟着大家一起吃一起玩,本宫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顾绵绵屈膝道,“多谢娘娘抬爱。”   方皇后又轻轻拍拍她的手,“这是你该得的,库银可是朝廷根本,你家夫婿立了大功,这里面也有你的一半功劳。”   旁边许多人奇怪,怎么皇后娘娘拉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媳妇说了半天。   方皇后说了一阵子,温和地对顾绵绵道,“去吧。”   顾绵绵再次行礼,稳稳当当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皇后在主位上继续和太子妃等人说话,并没有再看这边。   前面吴太太笑,“卫太太好福气,第一天进宫,就得了娘娘的青眼。”她心里自然清楚这中间的原因,故而说这话帮顾绵绵圆场。   顾绵绵显摆地把袖子撸起来,“娘娘给了我一只镯子,我真是受宠若惊。”   吴太太笑,“你是功臣之妻,娘娘赏赐的,你接着就是。”   旁边的一些诰命们都奉承起顾绵绵,夸她有福气,夫婿年少有为。   顾绵绵后面也没有再和方皇后单独说话,但今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新立的四品恭人,因为长得好看,得了皇后青眼。   等所有的流程走完,已经到了半下午了,顾绵绵又跟在吴太太身后走出宫门。从昭阳宫到皇宫大门口,且有一段距离,顾绵绵走的很轻松,吴太太等人却有些累。   快到大门口时,忽然一队锦衣卫从旁边路过,那带头人正是卫景明。   卫景明忙碌了一天一夜,中间只抽空眯了不到个把时辰,但整个人看起来却精神的很。   他一打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顾绵绵,不着痕迹地对着这边微笑了一下。   诰命群里立刻有人道,“这是谁家孩子,长得真体面。”   吴太太笑道,“诸位太太不晓得吧,这就是我们卫太太的夫婿,刚刚升了镇抚使的卫大人,今日陛下和娘娘身边的护卫。”   大伙儿都看向顾绵绵,有人开始悄悄打听,等听说顾绵绵是个小小县尉的女儿,很多人心里多了一丝轻视。   顾绵绵可不管那么多,她一直盯着卫景明那里看,官人穿上这一身锦衣卫的衣裳真好看。原来他平日在外面是这个样子啊,威风凛凛。   她也对着那边笑,吴太太见她一幅傻样子,心里好笑,怕旁人说闲话,赶紧拉拉她的手,“卫太太,我脚软,你扶我一下。”   顾绵绵拉回思绪,扶着吴太太出了宫门。   等回到家里,顾绵绵换下了身上的诰命服,趴在床上不想动。进宫朝贺真累啊,娘经常要主持这样的场面吗?做皇后也不容易啊。   顾绵绵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卫景明双眼柔情地看着自己,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官服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户外的寒气。   顾绵绵眯着眼睛看着他,“官人,你回来啦。”   卫景明没说话,俯身尝了尝那嫣红的唇色,刚才她睡着了,他一直忍着,现在听见她柔柔的声音,哪里还忍得住。   顾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惊的呆了一下,转身又被他热情中的柔情感化,已经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没有推开他。   过了一会子,卫景明主动放开她,和她四目相对,“绵绵,我好喜欢你。”   顾绵绵听见他这样说,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莫不是吴大人骂了你?”   卫景明轻笑,“并没有,刚才观娘子入睡,为夫心中如春风拂过,十分欢喜。”   顾绵绵抬手捶了他一下,“不许偷看人家睡觉。”   卫景明抚摸她的头发,“我昨晚上没睡好,娘子往里去一点,让我也略躺一会。”   顾绵绵闻言往里挪了挪,卫景明搓了搓自己有些冰凉的双手,然后躺在了旁边,“娘子不知道,衙门里的床板硬邦邦的,要是年纪大了,睡了都会腰疼。”   顾绵绵握住他的双手,“怎么这么凉,回头我给你做件更厚一些的棉袄吧。”   卫景明问她,“我不冷,娘子今日在宫里如何?”   顾绵绵给他搓搓手,“还好,宫里好大,规矩好多,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娘。”   卫景明笑,“宫里人就是这样,人前看起来都有些陌生,背地里又是一个样子。你在娘娘跟前挂了名,回头娘娘再对你好,也顺利成章。”   顾绵绵把被角掖好,“你累了好几天,好生歇一歇。”   卫景明往她身边靠,“娘子,我想你想了好几天。”   顾绵绵嗔怪他,“别胡闹,好生睡觉。”   卫景明在她的头发里面闻了闻,“好绵绵,我一辈子时间吃两辈子的饭,每顿可不就要多吃些。”   顾绵绵想到上辈子他的残缺之躯,忍不住嘟囔,“你哪里是多吃,要撑坏了。”   卫景明哈哈笑,伸手放下了帐子上的铜钩子。   两个人闹了一场,顾绵绵感觉自己有些累了,窝在卫景明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天黑透了才醒。   卫景明先醒来,看了看旁边睡得香甜的顾绵绵,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娘子,起床了。”   顾绵绵翻身,用后背对着他,继续睡。   卫景明挠她胳肢窝,“娘子,起床啦。”   顾绵绵忍不住捶了他一下,“真是的,人家要起来时你不让起,要睡觉你又不让睡。”   卫景明哈哈笑,抱着她一起坐了起来,“起来,天都黑了,睡多了晚上走了困,到时候又睡不着。明日我不去衙门,今晚咱们多玩一阵子也不要紧。”   顾绵绵问道,“晚上陛下不是还要和娘娘上宫墙城楼上与百姓见面,你不用值守了?”   卫景明捞过旁边的衣服给她换上,“也把功劳给别人一些,我今儿守了正礼,晚上的事情就不归我了。娘子晚上要不要出去看热闹?”   顾绵绵心里雀跃起来,“好啊,咱们混在百姓里一起看热闹。”   两口子随便穿的常服出了屋子,翠兰早就备好了晚饭,见他们从屋里出来,火速让人端了上来。   顾绵绵有些懒懒地靠在卫景明身上,卫景明夹起一片菠菜叶子喂她,顾绵绵扭开脸,“我不想吃。”   卫景明又夹一块豆腐,顾绵绵还是摇头,“不想吃。”   最后,顾绵绵只吃了几片鸡汤烫的大白菜。   卫景明心疼坏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累着了?”   顾绵绵笑,“那么多老诰命都没事,我年轻力壮的,哪里好意思说累。”   卫景明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是不是新来的婆子做饭不合你的口味?不行还让张妈妈做。”   顾绵绵笑,“胡说,我就是今日不想吃罢了。明日你既然不当值,咱们把师叔请过来吧,不然咱们整天山珍海味地吃,师叔和大哥冷锅冷灶的,我哪里能吃得下。”   卫景明点头,“好,明日咱们去看师叔。”   顾绵绵催他,“快些吃,咱们出去看热闹。”卫景明火速吃了一大碗饭,检查了一下顾绵绵的衣衫,拉着她的手出门而去。   等两口子到了大街上,外头已经人山人海。二人都穿的常服,一个随从都没带,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到了宫门口。   今日宫门城楼上挂满了灯笼,宫外百姓如潮水一般,顾绵绵抬头看向城楼,只能看到上面的侍卫。   皇帝娶老婆,满京城的百姓都跟着热闹。今儿晚上不宵禁,到处都是小摊贩和看热闹的百姓。等吉时一到,皇帝带着方皇后上了城楼,底下的百姓顿时都欢呼起来。   顾绵绵混在人群里,看着方皇后穿着朝服对着下面招手。她抱着卫景明道,“官人你快看,我娘来了。”   卫景明笑,“你要不要和你娘打个招呼?”   顾绵绵迟疑问道,“怎么打招呼?”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跟着我运气。”他一步步带着顾绵绵,让她聚气在喉间,对着楼上用内力高喊一声娘。   顾绵绵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城楼高声喊了一声。她喊的声音非常大,并不是那种秘密传音,而是人人都能听得见。   等喊完之后,顾绵绵忽然泪流满面。她想起方皇后孤寂的宫廷生涯,还有当年离开女儿的锥心之痛。从三岁以后,她再也没喊过一声娘,现在却用这种奇特的方式喊了出来。   卫景明立刻抱着顾绵绵安慰,“绵绵,都过去了,你看咱们现在的日子多好。”   这一声传的极远,城门上的吴统领立刻警觉起来,这一听就是练家子。他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发现了卫家夫妇。吴统领了然,假装是谁家丢了的孩子正在找娘。   方皇后正在挥的手顿了一下,她听了出来,那是玄清门特有的传音方式,可以让人听见,也可以让人听不见。女儿的声音她记得,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方皇后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哽咽着用帕子擦了擦泪水。   皇帝奇怪,“皇后何故悲伤?”   方皇后笑着回道,“臣妾今日高兴。”   皇帝摸了摸胡须,“皇后不必担心,朕欠你爹的,都会还给你。”   方皇后继续看下面,“陛下您看,这底下都是您的臣民,也是臣妾的儿女。”   皇帝很高兴,“朕果然没看错,皇后天生合该母仪天下。”   方皇后不想告诉他,她今天真的很高兴,女儿终于喊了她一声娘。   这场热闹,持续到子时才结束,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一起高高兴兴回了家。   转天早上,顾绵绵只吃了一碗稀粥,两口子一起往安居巷去。   鬼手李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天相,见到他二人,对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自己随意。   看了好久,鬼手李进了屋。   顾绵绵笑着问,“师叔,您看出什么来了?”   鬼手李表情有些凝重,“紫徽星旁边多出两颗异星,似乎影响了紫徽星的动向。”   顾绵绵仔细想了想,忽然神色一变,她去看卫景明,卫景明也微微皱眉,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鬼手李并未多想,看向他们,“你们来做甚?昨日大典可顺利?”   卫景明道,“顺利的很,师叔,您一个人在这边,我和绵绵都不放心,今日来请您老过去跟我们同住,要过年了,咱们一家子齐齐整整的才好呢。”   鬼手李端起旁边的茶盏,“我老头子性格古怪,还是不大适合跟你们一起住,我住在这里怪好的。”   顾绵绵笑道,“师叔,您可不能骗我,说好了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我去给您收拾东西。”   说完,她起身就往东屋去,谁知这一起身太快,她感觉自己头有些发昏。   她用手撑住旁边的小茶几,闭上眼又睁开,本来以为会好一些,哪知一阵黑暗直接袭来。   顾绵绵直挺挺往旁边倒去,鬼手李离的紧,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卫景明如一阵风一样飘了过来,堪堪抱住差点摔到地面上的顾绵绵。   他见顾绵绵紧闭着双眼,浑身发软,似乎是昏了过去。   卫景明大惊,轻轻拍了拍顾绵绵的脸,“绵绵,绵绵。”   顾绵绵一点动静都没有。   鬼手李问卫景明,“这是怎么了?”   卫景明看向鬼手李,“师叔,绵绵昨儿晚上就不得劲,吃得少,今早也随意用了两口粥,我想着是这几日累了,或者是见到娘娘有些情绪不稳,看样子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   鬼手李少时跟玄清子多少学了些浅显的医术,伸手抓住了顾绵绵的手腕,稍微号了两下后,他轻轻放下顾绵绵的手,对着卫景明就是一通骂,“你个夯货,你媳妇有身子了,怎么还让她跑来跑去!”   卫景明傻眼了,他上辈子因为总是在宫廷里混,怕惹上宫廷黑幕,故而没有学医术,又因为他身体有残疾,顾绵绵从来不和他说孩子的事情,他也不大懂妇人有孕是个什么样子。   等鬼手李又骂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满脸欣喜地将顾绵绵从地上抱起来,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让翠兰拿了一张薄毯子过来,把顾绵绵裹起来。   等做完这些,他才抬头看向鬼手李,“师叔,您说的是真的吗?”   鬼手李高兴地摸了摸胡子,“我老头子虽然医术不精,喜脉还是能号的出来的。”   卫景明高兴的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也不管鬼手李在场,在顾绵绵额头亲了一下,“师叔,我先带绵绵回去了,等我安顿好了她,再来帮您搬家。”   鬼手李挥挥手,“你不用过来,我晚上直接带着华善过去,又没多少东西。”   卫景明傻愣愣地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鬼手李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欢喜傻了,“快去吧,莫要让你媳妇累着了。她虽然身体底子好,但近来颇多劳累和伤感,于身体不好。”   卫景明听完嘱咐,小心地抱着顾绵绵上了自家新添置的马车,让玉童小心驾车。   马车吱呀吱呀往福贵巷去,卫景明看了看顾绵绵安详的睡颜和平坦的小腹,心里从刚才的狂喜到现在的五味陈杂。   我和绵绵要有孩子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孩子。上辈子多少人背地里骂他,死太监,绝户头,他早就不在意了。重生而来,他只想和绵绵继续过日子,没想到他顺利和绵绵成亲后,还能有孩子。   他低头看了看卫小明,你有功劳。他又看了看顾绵绵的肚子,爹对不起你,昨儿差点伤着你。   顾绵绵晃悠悠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卫景明怀里,“官人,我们怎么走了?不帮师叔搬家了吗?”   卫景明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绵绵,师叔说你有孩子了,让我带你回家。”   顾绵绵欸了一声,混沌的脑子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惊喜的问道,“真的有了?”   卫景明笑道,“要是我撒谎,让我再做成太监。”   顾绵绵嗔怪他,“又胡说!”   说完,她喜滋滋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有孩子了?”   卫景明也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绵绵,往后我不能再碰你了。”   顾绵绵双手捂住肚子,“你再敢碰我,我就真让你做太监!”   卫景明笑着拿开她的双手,“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等到了家里,卫景明非要抱顾绵绵进去,把她放在卧室里,让人做了一些清淡的小食送了过来。   两口子在家里腻了一天,当天晚上,鬼手李带着薛华善搬了过来。   顾绵绵让张妈妈准备了一桌酒席,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到了晚上,卫景明和顾绵绵一起,给顾季昌写了封简单的书信,略去了方皇后的事情。不是卫景明不想说,他的信件很有可能被吴统领查看,他不想让人知道太多。   信写完后,发往青城县。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4-12 16:08:00~2021-04-13 15: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慈母心胎相异常   封后大典一过, 顾绵绵又加紧办了个乔迁宴,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养胎生涯。   卫景明现在每天想方设法到吴统领那里请假,然后偷偷溜回来看媳妇。   大年二十九那天, 天还没黑呢,卫景明就回来了。   顾绵绵正在正房带着翠兰翻箱倒柜,她要给孩子做些刚出生时穿的衣裳。   卫景明兴匆匆跑回来, 手里还拿着个包袱, 进门就喊,“绵绵,绵绵。”   顾绵绵赶紧伸出头,“小声些, 师叔睡觉呢。”   卫景明进了屋,献宝一样把那包袱打开, 一样样拿出里面的小衣裳,“看,这是我问同僚们要的。有刚出生穿的,有半岁穿的,有两岁穿的, 男孩的女孩的, 冬天的夏天的, 都有。听说多穿人家的旧衣裳, 孩子长得结结实实。”   顾绵绵仔细看了看, 抿嘴笑,“你个傻子, 这孩子七月出生,等到冬天就长大了,你这里头好多衣裳都没法穿。”   卫景明挠挠头, “这样啊,他们也不提醒我一下。”   顾绵绵把小衣裳一件件收好,“留着吧,不能穿在身上,做尿片也好。”   卫景明又兴奋起来,“小娃儿是个什么样子的啊?”   顾绵绵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脸,“每天吃吃睡睡,哭哭闹闹,等长大一些,翻箱倒柜,还会跟你顶嘴。”   卫景明感觉顾绵绵说这话时,浑身有一股不一般的气质,那摸在他脸上的一双手,仿佛充满了魔力,让他感觉内心异常温馨宁静。   他半晌没说话,忽然又问,“绵绵,生孩子是不是很疼啊?”   顾绵绵语塞,她也没生过,但她记得阮氏生孩子时满头大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来,当时她和薛华善都以为阮氏要死了。   顾绵绵安慰卫景明,“没事的,疼一疼就过去了。”   卫景明想到自己当日切小明那么疼,孩子六七斤重,生出来岂不是更疼。   他皱了皱眉头,“绵绵,咱们生一个就不生了吧。”   顾绵绵呸了他一口,“除非你又成了太监!”   卫景明咧嘴笑,又摸了摸顾绵绵平坦的肚子,“它今天乖不乖?”   顾绵绵好笑,“它才多大,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卫景明把耳朵放在上面听了听,“我听说小娃儿会在里头翻跟头。”   顾绵绵顺手把他的帽子摘了下来,“等他大一些,你就能看到它翻跟头了。”   卫景明无比期待,欣喜地搓搓手,仿佛看见自己的娃满地乱跑。   说了一会子孩子,顾绵绵问他,“你明日要不要当差?”   卫景明点头,“我与吴大人商议好了,明日我当差,大年初一到初五我在家里。”   顾绵绵十分满意,“那感情好,过年你能在家里歇几天。”   正说着呢,鬼手李进门了,“今日回来的这般早?”   卫景明连忙给他搬凳子,“师叔,我还说去给您请安呢,您老怎么自己过来了。”   鬼手李哼一声,“你小子哪里还记得我。”   卫景明笑道,“记得记得,师叔,您不是说想去给师祖上坟。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   鬼手李坐了下来,“清明再去吧,过年就不去了。”   说完,他看向顾绵绵,“初一朝贺,你要不要进宫?”   顾绵绵点头,“自然是要去的,非大病也不好向宫里告假。”   卫景明道,“师叔放心,宫里有娘娘在,我今日已经把消息传了进去。”   鬼手李诧异地看着他,“你如今都能往宫里送消息了?”   卫景明笑,“师叔,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再说了,如今陛下知道我们,我送消息也不用躲陛下。”   等到第二天傍晚,卫景明和薛华善都早早从衙门回来,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又一起围着火炉守夜,卫景明给大家讲故事,鬼手李给孩子们都发了红包。   那头,方皇后听说女儿怀孕,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要有外孙了,担忧的是明日朝贺,女儿进宫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故而吃年夜饭的时候她总是心不在焉。   今日诸皇子都携妻儿们进宫,皇宫里热热闹闹,老皇帝看着儿孙满堂,心里美的冒泡。   看到皇后心不在焉,皇帝问道,“皇后何故满脸忧愁?”   方皇后赶紧端起笑容,“没有的事,臣妾高兴着呢。”   皇帝轻哼一声,你以为谁看不出你的脸色?   方皇后才不管他,把继哥儿拉到自己身边,给他夹菜,继哥儿也高兴地和□□母说笑。   第二天,朝臣们带着家眷进宫向帝后朝贺,顾绵绵又穿上了自己的大礼服,混在人堆里。   方皇后这次不等顾绵绵来,主动叫她上前,顾绵绵还没来得及行大礼,方皇后赶紧让人拉她起来,“听太子妃说,你有身子了,莫要多礼,孩子要紧。”   顾绵绵仔细看了看方皇后的脸,气色尚好,“多谢娘娘关心,臣妇一切都好。”   方皇后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怀头一胎,里头的门道多的很,千万不能马虎。”   说完,她拉着顾绵绵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养孩子的话。   很多人神色都变了,皇后娘娘自己没孩子,怎么拉着人家小媳妇说养孩子的事情,看来这卫太太确实得宠。   太子妃等方皇后说了一阵子,赶紧打圆场,“要说养孩子,母后确实比我养得好。继哥儿原来整天胆小的很,自从跟了母后,现在活泼多了。”   吴太太虽然只是个三品淑人,但她丈夫手握大权,今日也围在了皇后身边,“娘娘慈爱,我们卫太太家里没有婆母,这一乍然有孩子了,我看她表面上镇定,实则心里也有些慌呢。”   方皇后想到皇帝之前给的承诺,假装不经意道,“本宫一直就想养个女儿,可惜一直没那个福气。”   太子妃在一边道,“母后,这亲的没有,认个干的倒也可行呢。儿臣看这卫太太和您长得倒是有两分相似,又和您有缘分,不如认个干亲。”   方皇后笑着骂她,“胡说,本宫怎么没有亲的,难道你不是本宫的儿媳妇。”虽然她很心动,但也不想这个时候有太多的目光聚集到女儿身上。   太子妃比方皇后还大几岁呢,连忙笑着自己骂自己,“儿臣不会说话,母后莫要责怪。既然不能认亲,往后母后多叫卫太太进宫说说话也行。母后喜欢谁,只管喜欢就是。”   方皇后开玩笑,“本宫看她小小年纪,倒不怯场,这才多喜欢她两分,你莫要吃醋。”   顾绵绵带着微笑站在一边,看方皇后和大家说笑话。   等说了一阵子,方皇后忽然吩咐道,“怎么还站在这里,本宫年纪大了,倒让你受累。方嬷嬷,去拿些东西给这孩子,可怜见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说完,她拉顾绵绵坐在了自己身边。   大家以为方嬷嬷就拿个一两样东西,谁知她带着两个宫女一起,抬了个大箱子出来。   方皇后看向顾绵绵,“本宫从进宫开始,也想养个孩子,一直没如愿,既然咱们有缘分,我就把原来准备的东西都给你吧,希望你能养个健康的好孩子。”   那箱子盖着的,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但看两个宫女刚才吃力的样子,里面肯定有不少东西。   太子妃心里犯酸,亲的就是亲的,继哥儿每日来问安,从来没得过这么多东西。   她很快又调整好心态,继哥儿有亲娘和亲祖父母,何须计较这些。   顾绵绵吃惊地看着那个大箱子,凭她的耳力,刚才已经听见了里面有布料的摩擦声以及金属玉器的撞击声。   她看向方皇后,“娘娘。”   方皇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莫做声,又吩咐方嬷嬷,“等会子派两个人送卫太太回去。”   方嬷嬷应声而去。   方皇后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顾绵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和旁边的嫔妃诰命们继续说话。   后面,顾绵绵全程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当鹌鹑。   等回到了家,顾绵绵把箱子一打开,仔细看了里面的东西,眼底止不住开始泛红。   那里头有一些最上等的布料,给小孩子穿最好,还有几套小孩子的衣裳,一看就是方皇后亲手做的。旁边有一个小包被,小娃儿的帽子,还有十几张尿片。   除了这些,还有个小匣子,顾绵绵一打开,里头是银票、地契和房契。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锭明晃晃的金元宝、几块没有打磨的玉石和几样内造的首饰。   那地契是京郊的一个三百亩的庄子,房契是城里的两间繁华地带的铺面。银票不多,都是小面额的,大概有个千把两的样子。   顾绵绵收好匣子,把那床小被子拿进怀里仔细摩挲,上面的针脚均匀,一个线头都看不见,只有疼孩子的人才能做的这般仔细。   翠兰在一边劝,“太太,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难过。”   顾绵绵笑了笑,“我没有难过,我高兴着呢。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多体面啊。”   不同于顾绵绵得了赏赐,今日方家什么赏赐都没得到。   秦氏因为身上有重孝,也没进宫给皇后请安。宫里只按照惯例给方家赏赐两个菜,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方大爷在家里等了好久,始终没等来封他为承恩侯的旨意。   方家那些原本已经做鸟兽散的亲朋族人,再次聚集了起来,一起眼巴巴地等着皇帝的圣旨。   可一等不来二等还是不来,方大爷有些坐不住了。   有人劝她,侯爷才去,总要过一阵子。可昨日除夕和今年大年初一,方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的赏赐。   秦氏先醒悟过来,方家的承恩后爵位,怕是没了。   方大爷心里有些不忿,当着秦氏的面道,“难道朝廷的惯例也要不遵了吗?”   秦氏看着方大爷,“官人,你还不明白吗?不是陛下不给爵位,是姑妈不想给。”   方大爷呼吸有些粗重,“方家丢脸,难道娘娘就有脸吗?”   秦氏不给他脸,“官人还不知道吧,今日表妹进宫,得了一堆的赏赐。陛下肯定是知道了表妹的存在,他都不拦着,姑妈还怕什么呢。姑妈在陛下那里就算有些脸面,她只想给女儿女婿争些好处,已经顾不上我们了。”   方大爷还是不肯相信,“不会的,从来没有哪个皇后娘家不封爵。”   秦氏抬起头看着他,“官人,你还在做梦呢。你知不知道,姑妈最烦的就是咱们家要爵位要官位。你看表妹,什么都不要,只知道督促夫婿上进,姑妈却把好东西都捧到他们面前。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咱们家得罪了表妹,姑妈现在就是告诉我们,我们只有去求表妹,才能得个好。你要是想着这头不搭理表妹,那头还想要姑妈给好处,我劝你早些收了心,好生替爹娘守孝吧。”   方大爷的私心被秦氏□□裸地揭露开来,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怎么搭理她,难道满世界嚷嚷,她是我表妹?姑妈在宫里不要体面?有个私生的孩子难道很好听?”   秦氏哼一声,“表妹是私生的?姑妈当年和顾家老爷拜过天地,正经的夫妻却被拆散,表妹没找我们算账就是看在姑妈的面子上了。太子爷都知道打发跟前的侍卫去给表妹夫送礼,你倒是比太子爷的谱还大。”   方大爷心里十分烦躁,“当年祖父在的时候,太子爷算个屁。”   秦氏惊恐,“你快给我闭嘴,你是什么东西,这样胡言乱语。祖父若是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争荣华富贵,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出息!”   说完,秦氏在家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方大爷,“我看你是疯了,越来越不知分寸。你自己不想活我不管你,你不要连累孩子们!”   方大爷吼道,“我就是疯了,那么多人问我,怎么承恩后的爵位还没下来,我要怎么回答?我不疯也早晚被她们逼疯!”   秦氏咬了咬牙,抄起旁边的茶盏就摔在他头上,“既然你疯了,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方大爷的头被砸了条血印子,秦氏砸完他,又立刻拿起旁边的东西砸到自己头上。   秦氏使的力气大,额头上顿时开始流血,她稳住了自己没晕倒,用帕子按住额头,拔腿就往外跑,“救命啊,大爷疯啦,大爷疯啦!”   方大爷惊愕地看着秦氏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血,一伸脚把桌子踢翻了!   秦氏跑出大门口,天已经黑了,秦氏提着一个灯笼,一口气跑到了卫家。   今日大年初一,卫家的大门敞开着的,秦氏一头冲了进去,“表妹,表妹,求你救命!”   顾绵绵才把方皇后给的东西收好,正在和卫景明说今日的事情,忽然就听到了秦氏的叫喊声。   卫景明先冲到门口,堵住了秦氏。   秦氏刹住了脚步,用帕子抹了抹泪,“表妹,表妹夫,不好了,我家官人因为思念父母过度,他,他疯了!”   卫景明皱起眉头,“他疯了,你来我家做甚?”   秦氏头上的血往下流,听见卫景明这话,她讷讷道,“是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就是一时着急,才来找表妹。”   顾绵绵走了出来,见秦氏满头血,赶紧让人给她包扎止血,又仔细问了问方大爷的情况。秦氏一口咬定,方大爷疯了,满口胡言乱语,辱及尊者。   卫景明渐渐听出了些门道,他摸了摸下巴,那个方大爷讨人嫌的很,在外面看到卫景明,从来都是拿鼻孔对他。   他看了看秦氏,“表嫂,既然方大爷疯了,何不告诉宫里的娘娘,家里没有长辈,娘娘才能做主。”   秦氏有些为难,“因着家里的事情,让娘娘丢脸了,我实在是没脸去。”   卫景明坐了下来,“表嫂只管去,若是让方大爷闯了大祸,娘娘岂不是更丢脸。”   秦氏捏了捏帕子,看向顾绵绵。   顾绵绵也觉得有些不对味,按照卫景明的意思点点头,“表嫂去吧。”   秦氏似乎鼓起了勇气般点点头,“多谢表妹和表妹夫,今日大过年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表妹好生照顾身体,我这就去了。”   等秦氏一走,顾绵绵小声和卫景明道,“方大爷又玩什么花样?”   卫景明看了一眼卫景明,“娘子,这个方少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看吧,方大爷要被她借娘娘的手关起来了。”   顾绵绵呸了一声,“关起来就关起来,我看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果然,秦氏进宫去求,方皇后立刻叫了她进去。   等秦氏哭哭啼啼把方大爷忤逆的话说出来后,方皇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个孽障果真这样说了?”   秦氏止住了哭声,“姑妈,家里才犯了事,我们也不敢要什么爵位,只想安生度日,可总有人来撩拨他,他心不死,难免就有了怨怼,天长日久,要是在外头说出什么来,岂不是给姑妈招祸。”   方皇后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你倒是个聪明人。”   秦氏赶紧磕头,“姑妈,我有几个孩子呢,我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把几个孩子带大,让他们长大了不愁吃喝就行。”   方皇后大致能猜出自己那个混账侄子肯定没少背地里骂皇帝,“既然他疯了,本宫明日就赐个太医,好生给他看看,莫要随便出来胡言乱语。家里的事情你都管好,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秦氏又磕了个头,“多谢姑妈,我定会把家里看好的。”   秦氏得了鸡毛当令箭,回去后就把方大爷关了起来,不许他再和那些族人亲朋们见面。   方大爷大骂,秦氏就说他疯的厉害。家里孩子们害怕,秦氏索性让孩子们每隔五天去看一次方大爷。方大爷只要闹,她就让他看不到孩子。方大爷恨的咬牙切齿,整日咒骂,秦氏全当听不见。过了公婆的五七后,她时常带着礼品上门看望顾绵绵,想办法和卫家搞好关系。   京城里风言风语又刮了起来,有人日说方皇后是个挂牌皇后,不管用,连给娘家捞个爵位都不能,有人说方皇后风光不了多久,等老皇帝一死,她什么都没有了。   方皇后才懒得管那么多,她一边打理后宫,一边帮未出世的外孙子做了许多小衣裳。在她看来,这什么爵位,若不是靠着自己本事得来的,就是个害人的东西。承恩后这等爵位,就是乱家的根源。   皇帝原说给个爵位,方皇后果断拒绝。秦氏要把方大爷关起来,方皇后也默许,既然是个惹祸精,干脆别出来了。   方皇后觉得日子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经常和女儿见面。   日子忽悠悠地过,很快就到了二月底,顾绵绵的肚子满了三个月了,虽然还不显形状,但她已经能感觉到里面像小鱼吐泡泡一样咕噜噜的动静。卫景明耳力好,每天都要趴在肚子上听孩子在里头吐泡泡,然后夫妻两个一起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顾绵绵这一胎极好,前三个月她没有一点不适,一口没吐,也不恶心,张妈妈等人都说她有福气。   谁知这孩子不经夸,过了三个月,顾绵绵开始变得难过起来。   一是嗜睡,白天黑夜连着睡。她总是觉得困,一天没有六七个时辰都不够她睡,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二是胃口不好,她也不恶心,就是不想吃,不管什么东西到嘴里,都如同嚼蜡一般,前面养出来的一点肉,又迅速消瘦了下去。三是健忘,拿在手里的东西她又到处找,今天的事情明天就忘了。若不是非常相熟的人,走到她面前都要想一会这是谁。   张妈妈和家里两个婆子都称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孕妇。   卫景明也担心,他只能仔细地照看顾绵绵,想尽办法找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哪怕能多吃两口,他也不算白忙活。   方皇后听说后,也顾不得避嫌,赐下了大量的补品和药材,又命太医院精通此道的太医上门给顾绵绵看诊。   太医每次来给顾绵绵诊脉,左看又看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说是妇人有孕,大多胃口都不正常,健忘的也有,等生过了就好了。每次都是开一些太平方子,让顾绵绵仔细养着。   卫景明眼见着顾绵绵日渐消瘦下去,人也变得有些迟钝,心里十分焦急,未和顾绵绵商议,私自给吴远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大概就两件事,内子身体有恙,请贤弟相助:太医院今春扩招,请贤弟上京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先剧透下,孩子没问题。   感谢在2021-04-13 15:03:04~2021-04-14 15: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上京城师伯露面   卫景明的信走的是军方的路子, 四天的功夫就到了青城县。   吴远正在家里看诊,药童在他旁边帮忙,主仆两个配合十分默契。这份默契时常让吴太太头疼, 自从顾家的亲事没成,她这个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越发沉默寡言。   以前吴远虽然话也不多, 但对爹娘很是孝顺, 吴太太问什么,他回答的语气都非常柔和,让吴太太觉得自己的儿子十分贴心。现在不一样了,儿子的语气仍然很柔和, 但吴太太是个敏感的人,她从儿子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的疏离。他还和以前一样孝顺听话, 可他不再是他了。   背地里,吴太太经常责怪自己,当日为什么要争那一丝闲气,为什么要和那些蠢妇人一样,想着压媳妇一头。这下好了, 媳妇成了别人家的, 成亲还不到一年, 就旺的夫婿升了四品官, 她儿子还在药堂里问诊, 对姑娘家一点不上心,倒是每天和药童形影不离。   要说吴太太为什么知道卫景明升了四品官, 这要归功于阮氏。当初她为了继女的亲事操心个没完,结果顾绵绵连婚礼都没办,直接跟着卫景明去了京城。青城县风言风语, 有人说顾家女婿做了锦衣卫,到了京城肯定会抛弃顾绵绵;也有说顾绵绵连个正经婚事都没办就跟人走了,未免有些轻浮;甚至有人说阮氏不把前房生的女儿当回事,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阮氏把这些话听在心里,一一记下。刚过了年,卫景明的信就到了,继女做了四品诰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还怀了身子。   阮氏喜不自禁,她自己不好意思出去炫耀,把娘家大嫂孟氏叫了过来,稍微透露了两句,孟氏立刻嚷嚷的满青城县的人都晓得了。   外人不知道底细,顾季昌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的前妻,做了皇后。   顾季昌偶尔回想当年的日子,心里已经很平静。他感谢她,为他生了个很好的女儿,也让他接触到了许多从未听说的事物。如果他老老实实做个衙役,京城对他来说,就如同天宫一样遥远。现在,他的女儿女婿就在那里,且生活的很好。   卫景明的信每次都写的很含糊,但顾季昌都能看懂。卫景明向他解释过当年的种种,顾季昌知道方氏的为难,还有她肩头的责任。他让自己不去想方氏,他心里的方氏,在郊外那座孤坟中。至于宫里的皇后,她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是英雄之后,是天下的守护者。   想通之后,他彻底释然,安安心心做个尽职尽责的县尉,自己稳住了,女儿女婿才能放心。   顾家的日子安宁从容,吴远的生活却被卫景明的一封书信打乱。   那天晌午,他和往常一样,带着药童刚从乡下回来。乡野之间总是能遇到很多疑难杂症,他想帮百姓解除痛苦,每次都十分上心,于医术之道进步也很快。   刚踏入家门,家里小厮呈上来一封信,吴远拆开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卫景明的信很简单,但的说的很明白,一是太医院五年一次的大考两个月之后就要开始了,要从民间招十个大夫,年龄不限。二是顾绵绵有了身孕,但身体越来越虚弱,太医院的人查不出原因。   吴远看完信后,什么都没说,把信折好放进怀里,继续该干啥干啥。整整一天,吴远都有些神情恍惚,药童知道必定是因为信的原因,但谁也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吴远忽然告诉吴大夫和吴太太,“爹,娘,儿子想去京城。”   吴大夫吃惊,“你去京城做什么?”   吴远实话实说,“卫大人今日来信,太医院大考,儿子想去试一试。”   吴大夫了然,又问,“你不是说要在乡间多干几年,这样也能历练历练。”   吴远道,“爹,山外有人,儿子去了,也不一定就能考的上。儿子就是想试试,若是成就好,若是不成,就是费些盘缠罢了。”   吴太太心里十分纠结,她想让儿子去考试,若是能进太医院,好歹也能有个品级,但是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跟前,京城山高水远,她有些不放心,“远儿呐,这么远的路,你要怎么去啊。”   吴远笑得十分温和,“娘,您别担心,卫大人寄来的还有一封他自己的名帖,四品镇抚使,在路上还是好用的。”   吴太太心里叹口气,嘴上却没有反对,“娘也不懂,你们父子两个商议着看吧。”   吴大夫只沉默了片刻,“你若是想去,就去吧。”他知道儿子心里还惦记顾家姑娘,若是去京城,看到人家夫妻和睦,说不定就能想开了。   吴远给父母夹菜,“多谢爹娘理解儿子,儿子后天就出发,儿子不在家里,请二老保重身体。儿子考完了试,不管中没中,都会先回来。”   吴太太眼眶有些发红,吴大夫立刻笑道,“去,你全当去见识见识。若是一辈子都窝在青城县这个小地方,到死都不知道外面的风景,要不是我老了不能长途跋涉,我都想去。老婆子,咱们把家守好,等儿子回来。”   吴太太眨了眨眼,然后点头,“好,多给远儿带些钱,穷家富路。”   一家三口立刻开始商议上京城要带哪些东西,把离别的忧愁赶走了许多。   转天,吴远没有坐诊,而是去了顾家。   阮氏正带着个婆子在家里,顾季昌做了县尉后,雇了个婆子到家里给阮氏帮忙,白天父子两个不在家,阮氏也有个说话的人。   吴远很客气地向阮氏行礼,“婶子。”   阮氏十分客气地让他进屋,“小吴大夫来了,快请坐。”   吴远拱手,“婶子,昨日卫大人给我来了封信,邀请我进京参加今年太医院的大考。”   阮氏立刻反应过来,“那感情好,小吴大夫你医术好,要是能考进太医院,也能重振祖上荣光。”   吴远仔细看了看阮氏的神色,确定她还不知道顾绵绵身体异常,索性没有告诉她,“因时间紧急,卫大人信也来得急,故而婶子这里并没有说明。我明日就要出发了,来问问婶子,可有什么要捎带过去的?”   阮氏惊诧,“明日就要走了?小吴大夫稍坐,我去叫我家老爷回来。”   顾季昌闻讯而来,对着正在行礼的吴远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小吴大夫既然要去京城,还请路上当心。去了之后,告诉寿安和绵绵,好生过日子,家里不用惦记。”   吴远点头,“顾叔放心,我会转告卫大人的。”   阮氏在一边道,“老爷,姑奶奶有了身子,咱们离得远,也没法照顾。这上京城千里迢迢,小吴大夫也不能带太多东西,我给孩子做了两件衣裳,请小吴大夫带过去可行?”   顾季昌想了想,“莫要太多,有个意思就成。”   阮氏立刻起身,回屋拿了两件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包起来交给吴远,“小吴大夫,劳烦您了。”   吴远接过那个柔软的小包袱,微笑着对阮氏道,“婶子放心,我定会带去的。”   顾季昌要留吴远吃饭,吴远拒绝了,“明日就要上京,家父家母不舍,侄儿想回去陪一陪父母,还请叔父见谅。”   顾季昌点头,“应该的,你回去吧。莫要担心,你爹娘这里,我帮你照看着。”   吴远再次鞠躬行礼,“多谢顾叔,还请叔叔婶子照顾好身体。”   吴远辞别顾家人,回家陪伴父母。吴太太给儿子准备了一辆结实又不打眼的骡车,上面准备了许多路上要用的东西,还给儿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饭菜。   转天早上,吴远带着药童一起往京城而去。一路上,吴远催药童赶车赶快些。主仆二人非常低调,吃穿都很简单,倒未引起其他人主意,将将二十天的功夫,终于到了京城。   吴远向城门卫递上了卫景明的帖子,城门卫立刻放行。他按照信上的地址,一路摸到了卫家。   卫景明不在家里,顾绵绵正躺在房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她就睡着了。   金童在大门口守着,听见吴远报上大名,立刻满脸笑容,“吴大夫好,我们老爷早就交代我们多看着些,可算是等到您了。我们老爷当差去了,太爷和太太在家里。”   吴远在心里思索这些称号,他还不知道太爷是谁,但知道太太是顾绵绵。   金童把吴远主仆二人迎接到了外院客房,让丫头倒茶水来,又让人去衙门通知卫景明。   顾绵绵睡得正香,翠兰一直看着她,听说老家来客人,她去通知了鬼手李。   鬼手李正闲着无聊,索性到外面看看。   一进客房,他就见到个风尘仆仆的小伙子。   吴远见一位四十多岁的长辈进来,赶紧起身,“晚辈吴远,见过前辈。”   鬼手李摆摆手,“坐,我是寿安的师叔,姓李。”   他仔细看了看吴远,温润如玉,看起来是个实诚的小伙子,“家里可好?”   吴远不紧不慢地把青城县老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鬼手李听说他是个大夫,还和他讨论了半天的医术。   鬼手李并不知道吴家曾经向顾家求亲,说话也没避讳吴远,“既然你是青城县的人,我也不瞒着你。我家侄媳妇自从有孕之后,每天都昏昏睡睡,胃口不好,记性变差。都说有身子的妇人多少有些异常,但她比常人都严重了许多,这种情况,老夫活了七十多年也少见。”   吴远惊诧,看了看鬼手李的满头白发,没想到他已经七十多了。他想了想道,“可否让晚辈给太太诊脉?”   鬼手李点头,“既然你们是同乡,必定也是认识的,你随我来。”   内院中,顾绵绵已经醒了,是翠兰叫醒她的,“太太,才刚前院来了个客人,说是老家的什么吴大夫,太爷正带着往里面来呢,说要给您诊脉。”翠兰并不知道吴家父子都是大夫,还分个大小。   顾绵绵想了想,哦,是吴远啊。   她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也没有扶翠兰的手,径直往廊下走去。   吴远一进内院,绕过垂花门,就看到一位衣着华丽通身贵气的少妇站在面前,仔细一看,顾绵绵似乎有些消瘦,面对微笑看着他。   吴远看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给了顾绵绵一个温暖的笑容。   顾绵绵先开口,“小吴大夫来了,真是稀客。”   吴远想了想才开口,“卫太太别来无恙。”   顾绵绵点头,“我们都很好,小吴大夫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翠兰,让厨房给小吴大夫烧热水,再做些热饭菜端上来。”   翠兰应声而去,顾绵绵请鬼手李和吴远进屋,“我家老爷去衙门了,稍后就回来,请小吴大夫稍坐。”   吴远清楚地感觉到,顾绵绵不再是青城县那个衙役的女儿,而是一位四品官太太,养移体居移气,她整个人变化都很大。再看这宅子和她在家里的气派,应该是过的很不错。   进屋坐下后,吴远道,“卫太太,听卫大人说您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让在下给您看看。”   顾绵绵笑着伸出了手腕,“小吴大夫也太客气了,叫什么卫大人,叫他寿安就行。我也没有不适,就是睡得久吃得少,人少了些精神,等孩子出生就好了。”   吴远看着那一截皓腕,毫不犹豫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按在顾绵绵的腕脉上。   吴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一会儿觉得胎儿很稳健,一会儿又觉得这孩子似乎气若游丝。他感觉到顾绵绵的身子骨里有一股绵绵不绝的生气,又感觉到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扼杀这股生气。   吴远心里越来越惊诧,他从医也有七八年经历了,遇到的孕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脉象,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中毒了?以绵绵的身份,不至于有人下毒害她。   过了半晌,吴远收回了手,他低声问顾绵绵,“太太可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   顾绵绵摇头,“就是不大想吃饭。”   吴远沉吟片刻,对鬼手李道,“前辈,晚辈觉得卫太太的脉象比较奇特,一时也说不上哪里不好。”   鬼手李点头,“老夫多少懂一些医理,头先觉得还好,后来就越来越奇怪。无妨,你刚来,先歇两天。”   正说着呢,卫景明回来了,他的脚步非常轻。近来顾绵绵总是在睡觉,他怕惊扰到她。   一进门,他立刻笑了出来,“小吴大夫来了,稀客稀客。”   吴远起身行礼,“卫大人好。”   卫景明一拍他的肩膀,“叫什么卫大人,见外了,叫卫大哥就行。”   说完,他坐在旁边,先给鬼手李请安,再问顾绵绵,“娘子,今日感觉怎么样?”   顾绵绵点头,“我还好,是你让小吴大夫进京的?”   卫景明点头,“太医院要大考,小吴大夫医术那么好,我请他来一试。”   顾绵绵也高兴起来,“官人想的真周到。”   吴远等他们两口子说完了,这才道,“我临行前,顾家叔父让我给卫大哥带几句话,让你们好生过日子,莫要惦记家里。顾家婶子还让我给卫太太带了些东西。”   说完,他把阮氏给的那个小包袱递给顾绵绵。   顾绵绵打开一看,见到两件小衣裳,她轻轻摸了摸,很快又包好,看向吴远,“小吴大夫,我爹和二娘,还有岩岭,他们都好吗?”   吴远微笑着点头,“卫太太放心,顾家叔父和婶子都很好。叔父做了县尉,家里还雇了个婆子。我听说令弟读书很是不错,连阮家在叔父的弹压下,也很规矩。”   顾绵绵点头,“多谢小吴大夫。”   吴远回道,“卫太太客气了,我来京城无依无靠,还是要叨扰你们。”   说着说着,顾绵绵忽然打了个哈欠,卫景明让翠兰扶着她进屋。顾绵绵让他好生招待吴远,自己进屋睡觉去了。   吴远看着顾绵绵的背影,问卫景明,“卫大哥,卫太太可有接触到什么异域人?”   卫景明肯定地摇头,“满京城也没几个外族人,我们接触不到。”   吴远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才刚我查看太太的脉象,总是起伏不定,一时好一时不好,感觉像是中了蛊似的。”   卫景明心里一惊,半晌后道,“小吴大夫,中蛊应该不至于。”   吴远摇头,“我暂时也看不懂。”   卫景明道,“无妨,你就住在我家里,明日我让人带你去太医院报名,然后好生备考。”   就这样,吴远在卫家住了下来,一边用心备考,一边帮顾绵绵调理身子。他心细,比家里丫头婆子想的还多,顾绵绵总算能多吃些东西,卫景明十分高兴。   吴远住下没几天,清明节就到了。   当天早上,鬼手李带上卫景明,叔侄两个一起去郊外给玄清子上坟。   二人并未坐车,而是步行而去。叔侄两个脚步快,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玄清子的坟前。   玄清子作为大魏朝唯一的国师,其葬礼等同照国公品级,坟墓的规格也十分大。他的坟墓是他自己设计的,外头有许多玄机,卫景明一直都没有完全摸透。上辈子鬼手李告诉他,玄清子把很多东西带走了,并未传给他们,老人家不希望弟子们学到他所有的东西,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师徒二人走到坟墓正前方,赫然发现墓碑前面居然有一些贡品,旁边还有一些未烧完的钱纸,似乎刚刚有人来祭奠过。   鬼手李神色倏地变了,他立刻腾空而起,绕着坟墓大喊,“师兄,师兄,可是你回来了?”   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鬼手李气的大骂,“你个缩头乌龟,回来了也不敢见我,是不是干了什么违背师门的事情。师傅的坟茔你不管,你自己的徒弟也丢给我,我又不是你爹!”   卫景明心道糟糕,师伯回来了,我要露馅了。   果然,鬼手李的声音刚落下,旁边就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老子什么时候收过徒弟了,我要看看,是哪个兔崽子冒充我的徒弟!”   说完,一个人影飘到墓碑正前方。郭鬼影名不虚传,走路无声,人过如同鬼影,不留痕迹。   他一身白袍,头发用一根簪子挽了个道士发髻,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本来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却被这酒葫芦破坏了。   他看向卫景明,“是你小子冒充我的徒弟?”   卫景明不说话,鬼手李骂郭鬼影,“你是不是年老痴呆,连自己的徒弟都不认识了?”   郭鬼影哼了一声,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如同鬼影一般扑向了卫景明。他快,卫景明比他还快。二人同出一门,郭鬼影年纪大,学的时间久,但卫景明天赋更高,两世为人,且当初在宫廷那个地方,警惕性强,轻功这方面,还真不输给郭鬼影。   郭鬼影心里大吃一惊,这小子如何会我玄清门的独门步法,难道是师弟的弟子?但师弟为何说是我的徒弟?他心下疑惑,脚下更快,出手更狠。   卫景明知道,今日自己必须拿出全部的本事,不然定会被当成偷师的小贼。   好多年了,卫景明没有这样全力以赴过。郭鬼影功夫造诣比鬼手李高多了,不论是轻功、掌法还是内力,堪称当世一绝。卫景明一连接下他三掌,互相之间都暗暗称奇。   郭鬼影心里更加吃惊,这小子看来是块硬骨头。卫景明心里也佩服,师伯果真是得了师祖的真传。   二人你来我往,功夫套路都差不多,单看谁悟性更高。顿时,玄清子坟前两道白影交织在一起,卷起一阵阵旋风,二人都有意保护坟墓,虽然动了几百招,并未对周围造成多大的破坏。   卫景明虽然年轻小,竟渐渐占了上风。   郭鬼影心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回事,看这样子是我师门中人,外人偷学学不到这么多。   他率先停下手,卫景明旋即停手,二人彼此离了十尺远的样子,一起平稳地落在地上。   鬼手李皱起眉头,“你们师徒两个,怎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郭鬼影道,“师弟,我可没有这么能打的徒弟。我老头子自己一个人走路都嫌耳朵重,怎么会收徒弟。”   鬼手李皱起眉头,“不是你徒弟,难道是我徒弟。”   郭鬼影又哼哼两声,“那就要问这个小子了。”   鬼手李心里也在打鼓,寿安是个懂礼的孩子,见到他师傅为何不行礼,反倒和他师傅打的不可开交。   他摸了摸胡子,“寿安呐,你和你师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卫景明长长出了口气,忽然,他撩起衣裳跪了下来,先给鬼手李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字一句道,“师傅,徒儿有罪,不该欺瞒您。”   郭鬼影哈哈大笑,“我就说,师弟,肯定是你老糊涂了,自己收的徒弟栽到我头上。罢了,你既然不想要,给我吧。”   鬼手李大声道,“胡说八道,去年夏天你来京城,第一句话就喊我师叔,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怎么会收留你一个外人。”   卫景明抬起头看着他,“师傅,徒儿知道,您都忘了,但徒儿都记得呢。”   鬼手李心里有些焦躁,他把卫景明当做玄清门第三代传人,若是他来历不明,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何人,有何居心!”   卫景明心里十分复杂,师傅不记得过往种种,无论他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说的越多,越显得自己心怀不轨。   郭鬼影忽然道,“可是师傅背着咱们收的小弟子?”   鬼手李摇头,“这小子年纪不过二十,师傅都死了四十多年了,难道在阴间收的徒弟?”   卫景明忽然道,“师傅,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您不记得徒弟不要紧,但请您相信,我真的是您的弟子,我对师门绝无二心。当年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和绵绵一起在深宫备受欺凌,是您把师门绝学都教会给我。徒儿逆天而来,想好好伺候师傅。师傅,请您相信我!”   鬼手李听完他的话,想了想之后,忽然脸色大变,额头上冷汗往下冒。   郭鬼影吓了一跳,“老二,老二你怎么啦,我还没死呢,你可不能死!”   卫景明上前扶住鬼手李,谁知被他一把抓住了双手。   鬼手李双眼赤红,一字一句的问他,“你这个孽障,你可是动了逆天盘?”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哎,作者写着写着快要变成玄幻了。感谢在2021-04-14 15:17:31~2021-04-15 14:3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音和撒娇 10瓶;薄西酒酒子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入阵眼共商计谋   鬼手李逆天盘三个字才出口, 卫景明和郭鬼影都怔楞住了。   郭鬼影是因为吃惊,逆天盘他当然知道,但他没见过, 师傅说那玩意是害人的东西,厉害的很。卫景明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东西,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鬼手李大声咆哮, “说啊, 你是不是动过逆天盘!”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大人这会子有些吃不准,只能实话实说,“师傅,徒儿不知何为逆天盘。”   鬼手李瞪着眼睛看着他, 仔细分辨卫景明的神色,似乎不像作假。   他慢慢放下手, 转身走向坟墓,“你跟我来。”   卫景明跟在他身后,鬼手李带着他跪在坟前,上贡,磕头。   等做完这一切, 鬼手李起身, 看向玄清子的墓碑, 低声问卫景明, “你想知道什么是逆天盘吗?”   卫景明点头, “徒儿想知道。”   鬼手李伸手摸向了墓碑,“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给你师祖的坟墓除草吗?”   卫景明点头, “知道,师傅说过,师祖的坟上一草一木都有定数, 可能关乎天下气运。”   鬼手李闭上了眼睛,他能说出这话,看来真的是门内弟子。   他用袍子擦了擦墓碑,“你师祖的坟墓,就是逆天盘。”   郭鬼影上前两步,“师弟,师傅的坟墓居然这么有玄机。”   鬼手李收回手,“师傅的坟墓是他自己提前设定好的,我按照他给的图纸,一样样布置。为了防止外人闯入,这外头我设置了许多机关。师傅把自己的一切都锁在这阵中,若有人闯入,连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郭鬼影一拍大腿,“怪不得我每次来都特别麻烦,原来是这个道理,师傅居然不告诉我。哼,果然是疼小的。”   鬼手李看了他一眼,“你多少年没回来了,还有什么脸争宠!”   郭鬼影甩甩袖子,“我就是说说,又没抱怨师傅。”   鬼手李看向卫景明,“你既然逆天而来,我就要看一看你的过去了。”   卫景明手心开始冒汗,“师傅,您想知道,我告诉您就是。”   鬼手李继续道,“师兄,师傅临终前曾说,若是百年内天下有异动,让我启动逆天盘,让他老人家重生而来。现在逆天盘启动,却未见到师傅,可见天下无大乱,只是这个孽障误打误撞而来。我要启动逆天盘查看,师兄帮我护法。”   郭鬼影点头,“你忙你的,我给你看着外头。”   鬼手李看向卫景明,“站到这台阶上来!”   卫景明听话地站到墓碑前的台阶上,鬼手李问他,“入逆天盘,要承受轮回之苦,如同入地狱,你可能受得了?”   卫景明咬牙,“师傅,徒儿愿意。”他也想看看,这什么逆天盘,到底有多大威力,居然能预测未来,连绵绵怀孕都受它干扰。   鬼手李嗯了一声,忽然腾空而起,升了有半丈高,调头向下俯冲,双掌发力,将玄清子的墓碑狠狠压下。   卫景明看的清清楚楚,坟墓底下似乎有个匣子一般,正好能容纳下墓碑。墓碑进入匣子后,仿佛钥匙打开了大门,逆天盘阵眼开启,卫景明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他想稳住自己,但双手和双脚一点着落都没有。卫景明感觉自己置于虚空之中,没有任何着力点。很快,他似乎感觉到烈火在周围燃烧,他的肌肤被灼烧,越来越痛。他努力静下心,开始快速运气,双手撑开,用内气把周围的烈焰驱开。   然而,没过多久,烈火退去,他似乎又置身冰天雪地之中,那冷意直窜他的心肺。卫景明调换内功心法,护住心脉不受损。   等寒意撤退,他又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全身要被车裂了一般。继而又是一阵挤压……   卫景明在阵里全力保命,鬼手李和郭鬼影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阵眼开启后,卫景明就消失不见了。整个坟墓连同周边的花草树木,瞬间被激活了一般。地上腾升起玄清子打坐时的八卦阵,上面显示出一幅幅景象。   时空转换,山河重现。鬼手李先看到了玄清子,师兄弟两个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阵中的玄清子,仿佛活了一般,老人家面带微笑,正在看天上的星宿。很快,玄清子就消失了,整个画面流动的很快,玄清子死去,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在快速重演。   须臾,他们又看到年少的卫景明,他进宫、拜师、成名、退出官场、死在顾绵绵坟头,连二人魂魄一起飞向青城山顶都显示了出来。   青城山升起第一缕阳光之时,卫景明和顾绵绵同时消失不见。再次出现的是年少的卫景明,后面发生的事情,鬼手李之前都知道了。   玄清子是布阵者,卫景明是入阵人。这阵仿佛有记忆一般,把玄清子的后半辈子和卫景明所有的大事都记录了下来。   画面终止在今天早上出门前。   阵中的画面忽然消失,八卦阵上面如同荡起了波纹,渐渐消失不见。整个坟墓和周围的树木都恢复了原样,卫景明也再次出现。   然而,卫景明现在感觉很不好。他在阵中备受□□,为了保护自己,他努力将内力发挥到极致,然而,还是不抵阵中的力量。就在他刚才以为自己要被压成肉饼之时,体内忽然多出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又强大又猛烈,迅速灌满他的全身。有了这股力量,他强力撑开那股挤压的力量,一直撑到阵法消失。   卫景明恢复了自由,见到鬼手李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师傅,您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阵法这么厉害,徒儿差点就死在里头了。”   鬼手李刚才在阵法启动之时,和阵中的自己仿佛取得了某种联系,他的脑海里瞬间多出了许多记忆,他想起上辈子和徒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听见卫景明这样说,他疾步上前,拉起他的手就号脉,“为何你的内力忽然变得这般凶猛?”   卫景明再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刚才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郭鬼影大叫,“师弟,这小子肯定在阵中得到了师傅的力量!逆天盘是师傅拿自己的命数做出来的,这小子上辈子开了盘,这辈子又入了阵,师傅肯定把自己的力量都给他了!”   鬼手李点头,“应当是如此,师傅的力量太大,这小子一时半会可能受不了,才看起来脉象凶猛。师兄,且助我一臂之力,帮这小子捋顺内气。”   郭鬼影哼哼,“果真是自己的徒弟,现在知道疼爱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也没偷懒,捉住卫景明的一条胳膊就开始帮他一起运气。卫景明在二人的帮助下,打坐了近四个时辰,终于把身体里灌入的那一股磅礴之气全部平息下来。   等忙完后,天都黑透了。   卫景明终于恢复了正常,“多谢师傅师伯。”   鬼手李见他面色正常,又问,“你是如何启动逆天盘的?”   卫景明挠挠头,“师傅,徒儿真的没有像您这样把师祖的墓碑按下去。徒儿就是时常来看师祖,偶尔也会研究研究师祖的坟墓有什么玄机。那个时候,徒儿都五六十岁了,绵绵不在了,徒儿心如死灰,哪里还管这家国天下。要说异常,就是绵绵说她死后总是能听见徒儿说话。”   鬼手李叹了口气,“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是你们的执念太深,也许是你不小心碰了逆天盘,故而能够再世为人。你师祖这个逆天盘,我也不肯定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启动阵眼。若是你再在别的地方启动了它,说不定就感知到了你的执念,重新送你回来。”   郭鬼影啧啧,“师弟,你刚才启动阵眼,这阵法到底有多少威力你也不晓得吧?”   鬼手李摇头,“师傅也没细说,只说让我这样启动,就能召唤他老人家。我以前从来未启动过,因寿安是事情的起因,我才让他站在了阵眼之中。只要异世无异动,想来是无法召唤师傅的。”   郭鬼影也摸了摸胡子,“罢了,说不定师傅早就升天做神仙去了,你这样喊他肯定是喊不来的。”   鬼手李忽然想到顾绵绵,顿时额头又开始冒汗,“你这个孽障,你媳妇要被你害死了。”   卫景明大惊,“师傅,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鬼手李沉声道,“我近来观天象,紫微星本来已经暗了,因着旁边忽然出现两颗异星,紫微星又变亮起来。”   卫景明想到一种可能,“师傅,徒儿和绵绵,不至于影响紫微星的命数吧?”   鬼手李叹口气,“不好说,但我知道,谁启动逆天盘,若是天下大势发生变化,必将遭受反噬。”   卫景明的额头也开始冒汗,“师傅,若真是徒儿以前不小心启动逆天盘,那也不该反噬到绵绵身上。”   鬼手李双手背在身后,“你是因她而来,她是因,你是果。逆天盘开启,会出现种种结果。就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我才从来不去碰它。”   卫景明反问,“师傅,绵绵近来的情况,是因为反噬吗?”   鬼手李摇头,“不好说。”   卫景明咬牙问道,“师傅,若是反噬,最后结果会怎么样?”   鬼手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慢慢消亡。”   卫景明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受到了一下重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师傅,我要怎么做。”   鬼手李抬头看夜空,“先让紫微星暗下去。”   卫景明惊愕地抬头,“师傅!”   鬼手李继续看天,“紫微星该暗的时候不暗,后面的一切都会乱起来。你们的到来,让娘娘做了皇后,这也就罢了,陛下现在本该病入膏肓,却活蹦乱跳。太子的长孙本不受宠爱,现在却独占鳌头。”   卫景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师傅,只要保证帝王更迭不变,我和绵绵就能无虞吗?既然重回之人禁锢这么多,师祖为何要做这个阵?”   鬼手李怒骂,“你师祖是为天下做这个阵,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入了阵会有什么结果!就算我召唤回了你师祖,他也不会在意什么反噬不反噬。”   卫景明立刻低头道,“师傅,是徒儿的错。徒儿借师祖的阵法误打误撞得了好处,往后定不遗余力保这天下平安。”   鬼手李点头,“这样才是我玄清门的传人,你师祖把力量都传给了你,你应该接下他的衣钵,守护这天下。不是说一定要保谁做皇帝,但要让天下稳定。太子的长孙得宠之后,你媳妇开始遭受反噬,可见此子若是上位,必定会给天下带来灾难。这不是仁义的时候,你必须要阻止他,哪怕破坏娘娘和东宫的联盟,也不能让此子上位!”   郭鬼影在一边插嘴,“你小子为了娶个媳妇,真是不容易啊!”   说完,他把卫景明从上到下看了一眼,啧啧,居然自宫,真是有勇气。   卫景明对此倒是坦坦荡荡,“就像师伯喜欢云游天下一样,侄儿就想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郭鬼影拍了拍酒葫芦,“我老头子自由自在,给个皇帝我也不做。”   鬼手李看了郭鬼影一眼,“师兄,你既然回来了,就去我那里住一阵子吧。”   郭鬼影嘟囔,“我不耐烦见外人,那些狗屁的皇亲国戚,要是听说我回来了,说不定又让我收徒弟。”   鬼手李道,“师兄,若是处理不好太子长孙的事情,师傅也不得安宁,你要留下来跟我一起想办法!”   郭鬼影瞪圆了眼睛,“你徒弟闯祸,凭什么让我给你们擦屁股!”   鬼手李面不改色,“谁让你连个徒弟都不收,你要是有个更好的徒弟,我现在就不管这个孽障了。咱们两个还能活多久,万一嘎嘣死了,玄清门连个传人都没有。现在寿安和他媳妇有难,你不帮忙,你对得起师傅?”   郭鬼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半晌后泄气,“说好了,把那个什么小崽子弄下位,我就走。”   鬼手李点头,“可以。”   郭鬼影见卫景明脸色凝重,拍拍他的肩膀,“愁什么,你媳妇不还好好的。放心吧,逆天盘都能感应到你们的执念,送你们回来,肯定不会让你们飞灰湮灭的。”   卫景明勉强给了个笑脸,“多谢师伯。”   鬼手李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了,你媳妇和华善要着急了。”他虽然是师弟,因为一直守着师门,替玄清门经营名声,很多时候反倒比郭鬼影说话更有分量。   郭鬼影率先腾飞,“我也去看看京城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鬼手李随后跟上,卫景明在最后面。三人乘着夜间的微风,如风一般,眨眼就飘到了城门口。   郭鬼影抱怨,“直接进去就是了,怎么还要从门里走。”   鬼手李道,“你飞进去简单,被锦衣卫发现,岂不是要连累寿安,他好容易才升了个镇抚使。”   郭鬼影嘟囔,“你们这些被红尘束缚住的人呐。”   等过了城门检查,三人很快到了卫家。   郭鬼影抬头一看,啧啧两声,“师弟,你这是跟着徒弟开始养老了。”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师兄要是羡慕,自己也收两个徒弟,过几年也能享福。师兄不知道,寿安媳妇贤惠,日日问安,顿顿做饭给我吃,我的四季衣裳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比那漂泊无定的日子好多了。”   郭鬼影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羡慕。”   卫景明还没敲门呢,里面玉童听到动静,立刻打开门,见到卫景明后,马上欢呼起来,“太爷,老爷,可算回来了。太太急的不行,要不是舅老爷拉着,她都要出城门去找您二位了。”   玉童看到郭鬼影,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卫景明做出请的姿势,“师傅师叔请进。”他用的还是原来的称呼,鬼手里也不想让世人猜测,默许了这个称呼。   郭鬼影偷笑,你收的徒弟,便宜了我。   那边,玉童立刻精乖地叫了一声大老太爷和老太爷。   鬼手李带着郭鬼影往自己的院子去,临走前告诉卫景明,“去看看你媳妇吧,有些事情也莫要瞒着她。”   卫景明点头,“徒儿知道,多谢师傅师叔。”   卫景明目送两个老头进了偏院后,自己转身进了垂花门。刚绕过屏门,顾绵绵就迎了上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卫景明见她小跑,赶紧扶住她的手,“无事,我和师傅遇到了师伯,耽搁了一阵子。”   顾绵绵听见师伯二字,顿时瞪大了眼睛,“师伯回来了,你,你。”   卫景明长舒了口气,“我已经露馅了。”   顾绵绵变得紧张起来,悄悄看了看偏院,“师傅有没有打你?”   卫景明拉着她往屋里走,“我细细跟你说。”   顾绵绵先让家里人往偏远送饭菜送热水,卫景明把所有下人都摒退,仔仔细细向顾绵绵说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他在阵中的经历。   顾绵绵听完后,整个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卫景明握住她的双手,“绵绵,你别怕,有我和师傅师伯在呢。你放心,我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顾绵绵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不怕被反噬,就担心孩子受不了。你不知道,它今天忽然变活泼了,动了好几次呢。前几天他都不怎么动,我担心的不得了。”   卫景明的手放在顾绵绵肚子上,孩子仿佛有感应一样,立刻踢了两下腿,这种血脉相连,让卫景明心里越发坚定,他将顾绵绵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她,“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忧心。别急,明日我和师傅师伯好好商议一番。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必须要拆开娘娘和东宫的同盟了。”   顾绵绵心里揪了起来,“官人,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去坑害我娘。”   卫景明摇头,“这不是坑害,若是我们继续捧那孩子,将来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说不定还要连累娘娘的名声。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早些拉他下马,说不定还能保他一命,也能保全娘娘的名声。”   顾绵绵抬头看向卫景明,“无论如何,不能连累我娘。”   卫景明点头,“我们自然是要同时保全你和娘娘,陛下最近身体变好,是因为吃了师祖留下的方子。都说师祖炼的丹好,因为师祖的丹方里补药多过毒药。外头那些野道士,练的丹都有毒,陛下吃了自然身体越来越差。”   顾绵绵小声道,“你们难道要给陛下下毒吗?”   卫景明的声音很轻,“我不想给他下毒,只想把师祖的方子要回来,只要他还吃以前的丹药,好与不好就与我们无关了。”   顾绵绵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很不好意思道,“我下午才睡了两个时辰。”   卫景明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你去睡吧,我稍后就来。”   他牵着顾绵绵的手进了卧室,看着她睡着之后,自己去了偏院。   郭鬼影正吃得高兴呢,“师弟呀,还是你会享福,这日子过得多好。”   鬼手李给他倒酒,“谁让你整天往外跑。”   郭鬼影斜眼看他,“别叫我戳你老底子,头先你一个人过的时候,日子难道比我好,还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得了好徒弟,才有了这好日子过。”   鬼手李笑,“满京城的人都晓得他是你徒弟。”   郭鬼影手里的鸡腿啃了一半,忽然道,“那,我这是白捡个徒弟了。”   鬼手李又给他倒酒,“既然是你徒弟,你就要负责。”   郭鬼影的脸扭曲了一下,“师傅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奸鬼。”   鬼手李哼一声,“你胡说,师傅肯定是夸我聪明。”   卫景明一进门,就听见两个老头子在拌嘴,他也坐了下来,给二位长辈倒酒,“不知道师伯要来,都是些家常菜,请师伯勿怪。”   郭鬼影吃的满嘴流油,“无妨,你师傅能吃,我也能吃。不对,你师叔能吃,我也能吃。”   卫景明手里的酒壶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师傅说的对,自我进京开始,多蒙师叔照顾,平日忙忙碌碌,全仰仗内子孝敬师叔,是我的不对。”   鬼手李问道,“你媳妇怎么样了?”   卫景明点头,“还好,她说今日孩子动的比前几日活泼一些。”   鬼手李沉声道,“必定是我们找到了原因,这孩子才多了一丝生气。”   郭鬼影把酒盅里的酒吃尽,“我说师弟,这个孩子本不该存在,忽然多了出来,会不会是逆天盘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才遏制它?”   鬼手李摇头,“寿安一个小小的四品,他的孩子不至于让逆天盘这样大动干戈。”   说完,他又问卫景明,“你都跟你媳妇说了?”   卫景明点头,“说了,绵绵只说不能连累娘娘。”   鬼手李嗯一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卫景明实话实话,“师叔,我想再向宫里送一些丹药的方子。”   鬼手李指出问题的关键,“若是你送的方子把陛下吃出了毛病,你也要担责。”   卫景明叹气,“师叔,娘娘现在和东宫走得近,陛下又希望娘娘和东宫结盟。我们不能把东宫打掉,只能想办法把太子妃这一支打掉。送丹药方子是一条路,我想同时找人结盟,对抗太子妃祖孙二人。”   鬼手李点了点头,“你这个方法不错,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影响到天下气运发展,不能过于莽撞。往常你也没往东宫使力,现在要怎么结盟?”   卫景明道,“徒儿听闻,太子殿下近来宠爱一位姓寇的宝林。”   鬼手李今天脑子里被塞了一些记忆,慢悠悠想了一会子,才想明白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寇贵妃。   鬼手李唔了一声,“这姓寇的现在势力还小,怕是于事无补。”   卫景明艰难地说了一句话,“师叔,我还想请娘娘帮忙。”   鬼手李叹了口气,“娘娘身在局中,是跑不掉的。”   卫景明看向鬼手李,“师叔,怎么才能让娘娘出宫?”   鬼手李摇了摇头,“太难,娘娘现在是中宫皇后,副统领的位置也卸任了,无事不会出宫。”   卫景明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师叔,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去就山了。”   鬼手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要怎么做?”   卫景明自己慢慢喝酒,“对娘娘实话实说,绵绵病了。刘家非良善之辈,不可扶持。就算要扶持,也要找一个母族弱的皇孙。太子长孙有有刘家,就算娘娘扶持他上了位,自己又能落下什么,白白替他人做嫁衣。”   鬼手李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在东宫里也斗争的厉害,娘娘贸然插手进去,怕是会给娘娘带来麻烦。”   卫景明低声道,“师叔,往常侄儿总是麻烦师叔,师叔却从来没嫌弃过我,这是您对侄儿的爱。娘娘对绵绵是如此,我对绵绵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如此。虽然会麻烦娘娘,但我相信,娘娘不会觉得我们麻烦的。”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你说得对,你若是不告诉娘娘,她反倒会生气。如今你们已经意识到了逆天盘的作用,后面做的事情也能慢慢消除反噬,不用急于一时,慢慢来。”   郭鬼影又啧啧两声,“师徒两个一肚子算计。”   卫景明忽然看向郭鬼影,“师伯,都说您来无影去无踪,您若进宫,可能避开御林军和锦衣卫的耳目?”   郭鬼影往后退,“干嘛,你小子功夫也不比我差,你自己去就是。”   卫景明笑,“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但需要师伯帮我引开许多人呐。”   郭鬼影呸了一声,“吃你一顿饭,还要给你卖命。”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同一个办公室里坐的是个快要退休的大叔,隔壁办公室是已经退二线的老书记,两个老头子经常一起拌嘴,哈哈哈哈,特别有意思。   感谢在2021-04-15 14:34:42~2021-04-16 1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黛红颜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探宫门挑起争端   卫景明不想等了, 等吃过了饭,吩咐翠兰看着顾绵绵,自己和郭鬼影换了一身衣裳, 二人一起直奔皇宫。   到了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卫景明让郭鬼影从守卫最森严的正门走,他自己绕道去西门。   郭鬼影搓了搓手心, “娘的, 老子第一次闯皇宫。”   说完,他如一道影子一样飘了过去。因为太快,空气中仿佛是掠过了一缕黑烟,一点痕迹都不留。他先飞到高处, 然后直接往皇宫院墙内飞去。   因为太快,守门的侍卫根本没发现。个别警惕性高的人只是感觉有一阵风掠过, 也没在意想。   好巧不巧,今日新任大内侍卫副统领钱大人正好守在宫里,钱大人能做副统领,自然不是吃干饭的,郭鬼影飘进来后, 他立刻听到了异常。   钱大人一把抓过手里的兵器出了皇帝的御书房, 吩咐下面人看紧这边, 亲自去四处查看。   钱大人围绕四周转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准备回去, 风中又传来异动。那一丝破空之声往东边而去,钱大人大惊,立刻尾随而去。他倒要看看,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夜闯皇宫。   郭鬼影绕着东宫飞了一圈,放慢速度,又飞到了皇宫外面去,带着钱大人绕圈圈。与此同时,卫景明径直摸进了昭阳宫。   他还没进昭阳宫院墙,方皇后就听见了动静,吩咐方嬷嬷看紧殿内,自己从殿顶一个可开口的洞里飞了出来。   方皇后手里拿着一根簪子,直扑卫景明。   卫景明迅速躲开,扯下脸上的黑面罩,“娘,是我。”   方皇后堪堪刹住脚步,“你来宫里做甚,不要命了。”   卫景明长话短说,“娘,我有急难之事来求您。”   方皇后大惊,“难道是绵绵有什么不好?”   卫景明点头,“娘,我师傅回来了,他跟我师叔一起测算,绵绵是被克着了。”   方皇后收回簪子,“被何人所克?”   卫景明道,“娘,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方皇后声音有些焦急,“你快说就是,休要啰嗦。”   卫景明道,“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妃祖孙二人。绵绵肚子里的孩子,和东宫长孙天生相克,若东宫长孙势起,我们的孩子就会夭折。”   方皇后正想回答,忽然,外头传来御林军的声音,方皇后拉着卫景明的手就飞到了昭阳殿顶上,从那个入口里进了她的寝殿。   刚落下,她继续问,“你仔细说清楚。”   卫景明立刻跪下,“娘,孩儿不孝,为了绵绵母子,恳请您能远离刘太子妃祖孙二人。”   方皇后点头,“本宫又不争皇位,这个问题不大,太子妃比我年纪还大,我又等不到她孝顺我,和她好原也是虚情假意。绵绵现在怎么样了?”   卫景明愁眉苦脸,“整日就是睡觉,没精神,记性越来越差,脉象时好时差。”   方皇后皱起了眉头,“这什么命理相克,竟然如此严重?本宫以前还以为这都是道士唬人的。”   卫景明连忙道,“娘,这可不是唬人的。不信您可以看看,若是您不去扶持太子长孙,看看绵绵可能好一些。”   方皇后在屋里焦急地走了几圈,“这个不难做,但我要经常知道绵绵的消息。”   卫景明想了想,对方皇后道,“娘,师叔和师傅测算出结果后,绵绵十分为难,怕连累了您。今晚,我是背着她偷偷来的,外头还让我师傅引开了宫里的高手。”   方皇后当机立断,“走,本宫送你出去。”   卫景明吃惊,“您送我?”   方皇后点头,“本宫这副统领卸任没几天,出宫溜溜,陛下也能理解,不然你们引起的骚乱也不好解释。”   卫景明心里忽然多了一丝愧疚,“娘,我对不住您,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   方皇后笑了笑,“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们有难处了能来找我,我心里很高兴。不过是远着刘家人,这有何难。本宫挂名的儿媳妇孙媳妇一大堆,想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   卫景明看着方皇后,自从他有了孩子,他越来越能理解方皇后,为人父母,大多数能为了自己的孩子赴汤蹈火,他用无比真诚的语气对方皇后道,“娘,多谢您。”   方皇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莫要多说,咱们走吧。往后我一个月出宫一趟,去你家里。”   还不等卫景明多说,方皇后率先往屋顶上那个洞口飞去,卫景明紧随其后。   方皇后对宫里的布防十分熟悉,带着卫景明七绕八绕,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侍卫。   等出了宫,郭鬼影飞了过来,“好小子,老头子被一个傻蛋缠上,快要烦死了。”   说话间的工夫,傻蛋钱大人就追了上来,“老贼,休要跑!”   说完,他挥着大刀就砍了过来。   方皇后大喝一声,“钱大人住手!”   钱大人一看,娘诶,这不是皇后娘娘,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   钱大人先行礼,然后道,“娘娘,这人在皇城根溜来溜去去,居心不良。”   方皇后摆摆手,“本宫出来走走,遇到了郭鬼影大师,与他过了几招,不想惊动了你,是本宫的错。”   钱大人连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不知是娘娘在此。”   方皇后点点头,“你去吧,陛下那里,本宫自己会去解释的。”   钱大人如蒙大赦,皇后自己去说,他就不用担责任了。他再次行礼,自己回宫去了。   方皇后对着郭鬼影点头致意,“郭大师好。”   郭鬼影拱手,“亲家母好。”   方皇后被这个称呼惊到了,然后笑了出来,“多谢郭大师为两个孩子操劳,您养的这么好的徒弟,给本宫做了女婿。”   郭鬼影心虚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不在京城,你是他岳母娘,要是他哪里做的不对,亲家母只管教训。”   说完,把酒葫芦一摘,“亲家母,你去看看你家姑娘,你们去忙你们的,我老头子在城里逛逛。”   说完,他风一样飞走了。   方皇后对卫景明点头,“咱们走吧。”   卫景明带着方皇后,片刻功夫就飞到了卫家正院中。方皇后径直入了屋,看到了熟睡中的女儿。   她静悄悄走到床前,翠兰见到一个贵妇人有些不知所措,在卫景明的示意下,她赶紧让开了座位,并离开了正房。   方皇后坐在凳子上,拉起顾绵绵的手,入手是瘦弱的手腕,再一看双颊,以前有点肉肉的地方也消瘦了下去。隔着被子,方皇后也能发现,女儿瘦的就只剩下个肚子了。   顾绵绵并没醒,卫景明道,“娘,绵绵睡的沉。”   方皇后摆摆手,“不用叫醒她。”她摸了摸女儿瘦瘦的胳膊,心里十分心疼,“她小的时候,因为我离去去而遭罪,如今大了,还是因为我和东宫关系好而受苦,事到如今,还担心连累我,我不是个好母亲。”   卫景明赶紧安慰她,“娘,绵绵从来没有责怪过您,她知道,您是疼爱她的。”   方皇后摸了摸女儿的脸庞,又把女儿的手塞进被窝里,“你师叔在哪里?”   卫景明又带着方皇后去了偏院,鬼手李还没睡呢。   方皇后客气两句后就开始问女儿的情况,鬼手李实话实话,“我老头子多嘴,我刚才仔细算过,太子妃那个孙子,别看他现在老实,过了中年之后性情大变,是个命格凶残之人,若做个普通人倒无妨,若是有机会得天下,天下之人都要遭殃。”   方皇后反问,“继哥儿还是个孩子,如今就能伤到绵绵了?”   鬼手李点头,“我以侄媳妇母子的命格入我师父的逆天盘,查出这孩子和东宫长孙不合,东宫长孙克的他仅剩半条命了。”   方皇后的心揪了起来,她不知道什么逆天盘,但女儿的样子,确实不像是普通的孕妇反应。   良久,方皇后道,“大师,本宫会尽快想办法的,还请您照看两个孩子。”   鬼手李点头,“娘娘放心,我与师兄会尽全力的。”   方皇后起身和鬼手李告辞,又去正房看了看女儿,独自回了昭阳宫。   转天,皇后破天荒请皇帝去她那里用早膳。   皇帝吃惊,“昭阳宫发生了何事?”方氏入宫十几年,这可是第一次请他吃饭。   来传话的人道,“娘娘只说,请陛下去昭阳宫用早膳。”   皇帝很给面子,让人把自己的早膳端进了昭阳宫。   才一进大门,方皇后就去迎接,夫妻两个表演的很好,仿佛恩爱夫妻一般,手牵着手一起进了正殿。   等吃饭的时候,方皇后把人都打发走,起身给皇帝行礼,“臣妾昨夜私自出宫,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吃了碟子里的东西,“大半夜的,你出去做甚?”   方皇后道,“不瞒陛下,臣妾的女儿近来很是不好,臣妾去看过了,那孩子瘦的就剩下个肚子了,臣妾就这一个孩子,如何能不挂心。”   说完,方皇后的眼眶都红了,“陛下,臣妾实在放不下。”   皇帝哼一声,“也没见你这样关心过朕。”   方皇后立刻反应过来,“臣妾昨儿还跟淑妃她们商议,今年万寿节,给陛下办个大寿呢。”   皇帝慢条斯理地吃饭,“朕老了,办不办的倒无妨。往后你要是想看孩子,跟朕说一声再去也行,莫要闹出太大动静。”   方皇后赶紧再次给皇帝行礼,“多谢陛下,臣妾想一个月出去看一次,您看可行?”   皇帝又哼一声,“去吧去吧,现在谁都比朕精贵。”   方皇后知道皇帝现在老了,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赶紧给他剥鱼刺哄他,“多谢陛下,臣妾现在闲着无事,每日除了打理宫务,也就是和孩子们一起玩一玩。陛下若是羡慕,把国事交给太子,跟臣妾一起带孩子不好。”   皇帝看了方皇后一眼,“太子看着年纪大,有时候还是不大上道,朕不看这些,他就要捅出乱子来。要说听话,他是很听话,就是很多时候拎不清,朕真是死了也不放心。”   方皇后笑,“陛下慈父心肠,总觉得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这里也做不好那里也做不好,若是换成普通长辈,定然是看他这里也好那里也好。”   皇帝吃了方皇后给夹的鱼,“整天听的都是奉承话,谁还能没有上当的时候。”   方皇后今日达到了目的,也多了几分耐心,“那有什么办法呢,总是自家的孩子,陛下就多担待些。真要觉得太子软了些,您多给他立些威,帮他坐稳了,就算你这会子退位,也不用担心出乱子。”   皇帝立刻道,“你想做太后?”   方皇后大大方方地承认,“陛下,没有一个皇后不想做太后。臣妾和别的皇后不一样,臣妾就算做太后,也希望陛下能做太上皇。”   往常方皇后从来不干涉朝堂的事情,今日忽然这样指点江山,皇帝虽然内心有些狐疑,也未表现出来,“莫急,早晚你都得做太后。”   方皇后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臣妾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   皇帝听见这话,内心多了一丝恻隐之心,“皇后莫怕,等你女婿年纪大些,朕给他升升官,就算朕不在了,你也有依仗。”   方皇后见皇帝像个好丈夫一样替自己着想,心里却丝毫没有感动。若不是这个人,我爹就不会惨死在狱中,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发还我家的爵位,为了后宫稳定把我纳进宫,看着我大哥这么多年胡乱折腾却不说话,现在我无依无靠是个空头皇后,他却做起了好丈夫。   方皇后心里哂笑,人呐,就是这样,总是会忘了自己给人家带来的伤害,稍微施点恩,就以为人家会对他感恩戴德。本宫宁可做个空头贵妃,也不想再替你儿子白白做工。既然继哥儿克到我女儿,那你就别怪我了。刘家的账,本宫还没算呢。   方皇后十分清醒,她知道,在东宫所有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暂时有用的物件,等太子一旦继位,自己狗屁不是。   方皇后虽然心里把皇帝骂了一顿,嘴上却表现得很欢喜,“臣妾替孩子们谢过陛下了。”   皇帝放下筷子,“不用谢,都是朕欠你的。朕吃好了,皇后自己吃吧。”   皇帝自己去上朝,方皇后继续自己吃早膳。   她才吃过早膳,太子妃带着孙子来了。   继哥儿如往常一样叫了一声□□母,方皇后也像以前一样说了一声乖,但这一次,却没有摸继哥儿的头。   很快,各宫嫔妃们先后过来给方皇后请安,整个昭阳宫热热热闹闹的。   方皇后与嫔妃们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忽然对太子妃道,“继哥儿他娘现在怎么样了?”   太子妃道,“她守寡之人,平日里不大出门,连继哥儿也是儿臣带着,她只管一心吃斋念佛。”   旁边张淑妃等人的笑容里都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这太子妃也是狠毒,人家死了男人,就这一个儿子还被你抢走了,不让人家见孩子也就罢了,你儿子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让人家吃斋。   方皇后皱了皱眉头,“她是继哥儿的亲娘,本宫说句大实话,母子一体,继哥儿有体面,你也该多照看她几分。年纪轻轻的,就算大皇孙没了,也莫要让她太寡淡了,万一念佛念的心如死灰,继哥儿岂不是少了一个疼爱他的人。”   这话有些重了,太子妃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也赶紧道,“是儿臣想的不周到,往常东宫里有什么,也都会先紧着她。”   方皇后看向方嬷嬷,“你去,把继哥儿的娘叫来。给大皇孙守着是应该的,但周年已经过了,也不能总是闷在屋子里。陛下和本宫还在呢,难道她不该来看看我们。”   方嬷嬷立刻领命而去。   太子妃心里很不高兴,儿子没了,孙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真是恨不得儿媳妇赶紧一场病死了,到那里去服侍自己儿子。至于孙子,有她这个祖母就够了。再说了,儿媳妇的娘家又不得力,继哥儿还不是要靠刘家。   旁边张淑妃道,“还是娘娘仁慈,我见那孩子往常还出来几次,近来一直不露面,我还在想,可是病了。我们二皇子时常叹息,大皇孙那孩子多好啊,老天妒忌,不忍他在凡间,让他早些位列仙班。自从他走了,继哥儿有娘娘和陛下疼爱,他娘可不就成了小可怜。”   张淑妃虽然不知道方皇后为何忽然提起继哥儿的亲娘云氏,但太子妃不喜这个儿媳妇满宫皆知。往常有大皇孙在,云氏还有几分脸面。自从大皇孙去了,云氏除了躲在屋里念佛,毫无存在感。   张淑妃心里暗自高兴,要是方皇后能把云氏扶持起来,东宫怕是又要打起来。我就说,方氏这贱人哪里肯一直给他人做嫁衣。军火安出来后,那么多得利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只有方侯爷死了,方氏岂能善罢甘休。如今做了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太子妃肚子里骂张淑妃,你们能有什么好心肠,我儿不在了,怕是你个贱人心里称愿的很。她心里狐疑,母后如何忽然想起继哥儿他娘,难道云家搭上了母后的线?   太子妃咬牙切齿,这贱人,本宫在外头卖老脸争体面,你只管在家里挺尸等吃,哪里不好了?难道要本宫把你供起来不成!   方皇后慈爱地把继哥儿拉到自己身边,“继哥儿,你娘怎么样了?”   继哥儿本能地看了一眼太子妃,然后扬起笑脸对方皇后道,“□□母,我娘说,让我跟着祖母。”   方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可怜见的,你是个好孩子,要孝顺祖母,也要孝顺你娘。”   方皇后这明晃晃的挑拨让满宫嫔妃眼神都变了,皇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嫌刘家势力大,想另外扶持云家?也对,太子妃比方皇后年纪还大呢,等太子继位,难道太子妃还会孝顺方皇后不成。云氏就不一样了,云家势力小,云氏辈分低,大皇孙又没了,若是攀上皇后,定然比太子妃更忠心。   太子妃恨的咬牙切齿,只能赔笑道,“母后不知道,继哥儿他娘不爱热闹,又怕生,这才一直在屋里不大出门。”   很快,云氏跟着方嬷嬷来了。   云氏一身素服,头上的首饰也都是素的,脸上一点妆没上,整个人素净的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她进屋后就跪下,给方皇后、太子妃及一干高位嫔妃们行礼。   大皇孙死后封平王,云氏身上也有个平王妃的头衔,因着孩子小,才一直在东宫随着公婆一起住。   方皇后对她招招手,“可怜见的,到本宫身边来。”   云氏到了方皇后身边,方皇后拉着她的手,先叹了口气,然后慢慢道,“你母妃疼你,让你每天清闲度日,但你上有两层婆母,下有七岁稚儿,如何能一个人躲在屋里享清净。你婆婆再好,还要照管东宫一摊子事情,况且她也有了年纪,精力肯定不如你们年轻人,你若不帮着分担些,若是累坏了她,如何对的起大皇孙。”   提起大皇孙,云氏的眼眶开始发红,大皇孙虽然也有两个妾,但对云氏还是很敬重,夫妻两个关系也不错,云氏又生了大皇孙唯一的孩子,大皇孙对她越发看中。谁成想他年纪轻轻一场病就去了,留下云氏一个人孤孤单单,她有时候甚至想自我了断跟着去,一来全了夫妻情义,二来也省得再碍婆母的眼。要不是继哥儿时常偷偷去看她,云氏当真是生无可恋。   方皇后这样说,云氏只能屈膝行礼,“多谢皇祖母关心,因着孙媳无能,才劳累母妃,是孙媳的错。”   方皇后拍拍她的手,“你还年轻,自然不如你母妃能干。往后你时常也跟着过来,本宫教教你打理内事,总是窝在屋里,人都要变糊涂了。”   云氏看了一眼太子妃,方皇后拉下了脸,“怎么,本宫吩咐你做件事情,还得你婆母点头才行。”   还没等云氏跪下请罪,太子妃赶紧道,“母后严重了,这孩子胆子小,因不常见母后,这才有些拘谨。”   说完,她呵斥云氏,“你皇祖母有吩咐,你看我做甚,还不赶紧照做。”   云氏赶紧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媳定每日来给皇祖母请安。”   方皇后笑了起来,“这才对,年纪轻轻的,别把自己关成了一根木头。你既然对大皇孙有情义,就该帮他把唯一的儿子好好抚养长大,岂能自己躲清闲,让我们这帮老骨头受罪。”   云氏再次行礼,“都是孙媳的错,请皇祖母责罚。”   方皇后对着继哥儿招手,继哥儿走了过来,她把继哥儿的手放在云氏手中,“你看看,这是你儿子。咱们宫里这些女人,能有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你怎能丢开他不管。本宫替你照看了这么久,往后你自己带着吧。”   云氏岂能不爱自己唯一的孩子,往常她不敢靠近儿子,现在方皇后给她撑腰,她也壮起了胆子,拉着儿子的小手再也舍不得放开。   她强行忍住泪水,再次给方皇后磕头,“多谢皇祖母关心。”   方皇后笑眯眯的,“这才对,你看看,母子连心,大皇孙去了,你母妃痛断肝肠,继哥儿自然也是依恋自己亲娘的。”   她一把将云氏拉起来,让她坐在旁边,然后对太子妃道,“你也有了年纪,该享福的时候就享福,往后孩子就交给她带,你也歇歇。”   太子妃笑得坦然,“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就是爱操心,亏得有母后心疼我。”   婆媳两个表面上又其乐融融,肚子里却各自转了一千个弯。   方皇后的一番举动,立刻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子对此无所谓,只要方皇后向着东宫就行,至于是和太子妃好,还是和平王妃好,对太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皇帝听到后哂笑一声,“还是不肯相信朕呐。”皇帝也不在意,他老了,没几天活头,皇后为自己考虑,他也不能去责怪她。   可太子妃就不一样了,刚回了东宫,她立刻把继哥儿带去了自己殿内,为了安抚云氏,还让人给她送了些上好的素食过去。谁知她刚送了素食过去,方皇后就打发人给云氏送了两道荤菜。   昭阳宫的人传方皇后的话,“平王妃看起来瘦弱,为了孩子也要多吃一些。守孝在心而不在形,整日吃素,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方皇后这样明晃晃地打太子妃的脸,让整个东宫都热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周,小可爱们加油~ 第56章 破防克瞒天之计   方皇后两盘荤菜, 让整个东宫暗流涌动起来。   云氏跪下恭恭敬敬听了方皇后的训诫,然后亲自把方嬷嬷送到大门口,回来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两盘菜吃光, 以表示对方皇后的敬重。   太子妃那头气的肝儿疼,可她什么也不能说,方皇后站了大义, 若是她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满, 苛待儿子遗孀的名声怕是明天就要传遍京城。   可她不仅不能生气,还要夸赞方皇后想事情周到,自己也跟着赐了两道荤菜。太子其他妃妾都开始看笑话,平王没了, 唯一的儿子被太子夫妇当成了宝,还京城去皇后那边卖乖, 其余皇孙们的亲娘岂不嫉妒,如今见方皇后居然开始插手太子妃婆媳之间的事情,都做壁上观,内心都暗暗期盼太子妃能倒霉。   当天晚上,太子回来后, 破天荒来了太子妃屋里。   太子妃十分高兴, 拉着继哥儿叫祖父, 又絮絮叨叨和太子说继哥儿最近变得懂事了许多, 功课也有了进步, 还把继哥儿写的字拿过来给太子看。   太子和继哥儿说了几句话后,开始问太子妃, “继哥儿他娘一直吃斋?”   太子妃点头,“这孩子和大郎情义好,我原说已经过了周年, 不必再苦着自己,她非说这样才能表达心意。唉,这么好的人,咱们大郎却无福消受。”   长子早逝,太子也十分心痛,但人已经死了,他还要往前看,“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大郎没了,你多照看些,毕竟是继哥儿的亲娘。”   太子妃的表情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殿下说的我何曾不知,只是想着她还年少,若总是抛头露面,万一惹上是非也不好。也是妾身糊涂,总是让她在屋里不出门,以为这样是关心她,谁知她却越来越消沉。往后妾身多带她出去走走,也能散散心。”   太子看了她一眼,“东宫也不缺一饭碗,莫要再让她吃素了。你可别忘了,她是继哥儿的亲娘,你对她怎么样,继哥儿都看在眼里呢。”   太子妃心里一惊,勉强笑道,“继哥儿是个好孩子,妾身对他好,他岂能不知。”   太子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不要忘了,人家是母子,你只是祖母,这天下底下,都说没有爹娘的孩子可怜,从来没听说没了祖父母的孩子可怜,你永远也无法取代孩子亲娘的地位。”   这是太子妃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儿子死了,她把孙子当成宝,恨不得让孙子忘了自己还有个亲娘。可时时刻刻都有人提醒她,继哥儿只是她孙子,不管自己对他有多好,他心里惦记的,永远只是他自己的亲娘。   太子妃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她几乎用哭腔对太子道,“我能怎么办呢,殿下可曾知道我的心。妾身只有一个孩子,他没了,妾身的心都空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继哥儿,妾身想多疼他一些,难道还有错不成?”   太子哼一声,“你疼继哥儿,就是要苛待他的亲娘?往常你也不这么傻,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拎不清。你越对大郎媳妇好,继哥儿才能越孝顺你。现在满宫都在说你自己每天大鱼大肉,却让守寡的儿媳妇成天吃素,吃的面黄肌瘦,你以为继哥儿什么都不懂?孤七岁的时候,就知道那些对着孤笑得脸上开了花的嫔妃都想吃孤的肉。继哥儿幼年失父,最是敏感,你以为他是个小孩子?他心里清楚的很,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攒下的吃食偷偷送去给他亲娘。”   太子妃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平日里对她甜言蜜语的孙子,说将来长大了要孝顺她的孙子,不管她怎么隔离这对母子,他心里还是惦记他亲娘。   太子妃终于哭了出来,“殿下儿女成群,可曾知道妾身的痛?妾身的心,每日如同刀割一般。看到继哥儿他娘,妾身就想起大郎,为什么不是妾身死了,为什么不是继哥儿他娘死了,妾身不服,老天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太子见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想起优秀的大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莫要难过,你不是还有继哥儿。孤说了,将来定会册立他。但你现在不能这样抬爱他,不然会给他招来祸端。”   太子妃冷笑一声,“谁会嫉妒一个小孩子呢,还不是他那些好叔叔们。”   太子语塞,东宫那些庶子们都是他的儿子,继哥儿是他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只能再次劝太子妃,“你听我的,对继哥儿他娘好一些,不然你得不到这孩子的心。”   说完,太子就走了,直接去了寇宝林那里。   太子妃抱着孙子哭了一场,虽然孙子想的是云氏,可是太子妃看着和儿子小时候长得十分相似的孙子,她做不到丢开手不管他。   继哥儿不停地安慰太子妃,“祖母,您别怕,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太子妃哭的更厉害了,哭了一阵子后,她让人找了一些料子首饰出来,摸着继哥儿的头道,“是祖母的疏忽,让你娘受了罪。但祖母是长辈,总不好去给你娘赔不是,你替祖母去,把这些东西送给你娘好不好?”   继哥儿有些狐疑,往常祖母都防着他,说他娘是个克星,不许他回去看娘,今日这般大方,不知道是不是试探自己。   太子妃见孙子这防备的眼神,又是一阵心酸,“好孩子,你祖父才说过我,我就算做个样子,也要关心关心你娘。你去看看她,就说往后让她不要吃素了,不然祖母就要被世人唾骂了。”   继哥儿这才点头,“祖母放心,我会劝我娘的。”   继哥儿高高兴兴地去看云氏,把太子妃的话转告给云氏,云氏脸上笑得开心,心里却又害怕起来。她太了解自己的婆母了,这会子因为形势不得不低头,早晚说不定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当天晚上,太子妃又给云氏赐了两道荤菜。   可怜云氏一直被婆母逼着吃素,忽然间连着吃荤菜,肠胃哪里受得了,半夜就开始拉肚子。   她的贴身宫女急得要去叫太医,被云氏阻拦,两层婆婆都这样关心她,才给她送过菜,她就叫太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恃宠而骄。   云氏这边死扛着不肯去叫太医,拉了一天的肚子,本来就瘦的人看起来更憔悴了。太子妃因为怕人家说自己苛待儿媳,后面每顿饭都给她送菜,吃了三天,云氏终于扛不住晕倒了。   云氏这一晕倒,立刻惊动了方皇后。   方皇后亲自吩咐人叫太医去给云氏看诊,结果得了个虚不受补的结论。方皇后没说太子妃一个字,只是让人每顿按照太医的方子帮云氏调理身体。云氏不再吃大鱼大肉,这才渐渐好了起来,脸上也养出了一点肉来。   等云氏身体一好,方皇后再次邀请皇帝去昭阳宫吃饭。   皇帝兴匆匆而来,见到了一大桌子菜和清汤寡水的方皇后。他去别的宫里,嫔妃们必定争奇斗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就算皇帝不留宿,他看得也高兴啊。只有方皇后,除了见皇帝不打扮,见谁都打扮。   见到皇帝,方皇后起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摆摆手,“坐下罢,皇后请朕吃饭就真的是吃饭。”   方皇后哦了一声,“不知陛下去张淑妃那里,除了吃饭还能做甚,陛下说出来,臣妾也学一学,讨陛下高兴。”   皇帝自己开吃,“不用了,朕还是吃饭吧。”   方皇后笑着坐了下来,“陛下近来虽说身子好了些,也要多注意保养,国事有太子,陛下能偷懒就偷偷懒,切莫把自己累着了。”   皇帝承认,方皇后这里的饭菜还是挺好吃的。主要是他来昭阳宫不需要考虑太多,专心吃饭就吃得香。   等吃过了饭,方皇后亲自给他奉上一杯茶,“陛下,臣妾有件事想和您商议。”   皇帝吃了口茶,“你说。”   方皇后道,“今日平王妃过来了,臣妾看那孩子气色好多了。”   皇帝嗯了一声,“都是皇后的功劳。”   方皇后笑,“臣妾不敢居功,若不是有陛下给臣妾撑腰,臣妾怎么敢去插手太子妃如何管儿媳妇的事儿。”   皇帝又吃了一口茶,沉默不语,吃了第三口,这才道,“皇后想说什么。”   方皇后叹了口气,“陛下,东宫诸子已经成年,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继哥儿留在东宫,是福不是祸啊。”   皇帝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皇后,你逾越了。”   方皇后给自己倒了杯茶,“陛下,您既然让臣妾上了东宫这条船,臣妾自然有责任让这条船走到最远。继哥儿是长子嫡孙,他在,东宫才稳。现在,太子妃和平王妃面和心不和,继哥儿小小年纪周旋在祖母和亲娘之间,还要应付一群叔叔,陛下不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吗。”   皇帝转了转手里的茶盏,“皇后有话直说吧”   方皇后也不拐弯抹角,“陛下,平王既然已经封王,也该赐个府邸,独子也该封个爵位子。将他们母子与东宫隔开,说不定还能安生几年。”   皇帝再次沉默不语,“朕知道了,皇后费心了。”   方皇后给他续茶,“多谢陛下不追究臣妾逾越。”   皇帝吃完一盏茶就走了,方皇后一个人继续慢慢吃茶。   方嬷嬷过来问方皇后,“娘娘,还要给平王妃那里送菜吗?”   方皇后摇头,“不用了。”   这几日,方皇后每天仍旧笑眯眯地对待太子妃,同时旁若无人地照看云氏,让太子妃心里如同猫抓的一般。太子妃心里也清楚,以方皇后当前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不管她扶持谁,谁都能得脸。   方皇后这样雷厉风行地插手东宫之事,满京城都传了个遍,卫景明自然事事都清楚,晚上回家还会告诉顾绵绵。   顾绵绵有些担忧,“娘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东宫的不满。”   卫景明一边帮顾绵绵调理内息,一边劝慰她,“放心吧,娘这样的方法很好,不会让陛下和太子憎恶,又能让刘家和云家争起来。这两家一争,继哥儿出头就无望了。”   顾绵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如今也开始叫娘了。”   卫景明把脸在她肚子上轻轻蹭蹭,“以前喊了几十年的娘娘,总是没改口。上回见到娘娘面,总不能还叫娘娘。想让娘给我干活,不嘴甜点怎么能行。”   顾绵绵拍了他一下,“你如今连我娘都敢使唤了。”   卫景明笑,“我是沾娘子的光,没有娘子,娘认识我是谁呢。”   顾绵绵摸了摸肚子,“等我身体好一些,我进宫看看娘。”   这边夫妻两个说着悄悄话,皇宫里,皇帝也在和太子说话,“朕年纪大了,不想管事了,你来接这个位置好不好?”   太子大惊,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不能没有您。”   皇帝看着眼前脸上有了许多皱纹的儿子,忍不住道,“一眨眼,你母后去了二十年了。”   太子也跟着伤心起来,“母后虽然不在了,有父皇疼儿臣,儿臣知足了。现在的母后也很照看儿臣,母后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皇帝摸了摸胡须,“你母后去的时候,你都二十多岁了,哪像继哥儿,小小年纪就要当大人用。”   太子不意皇帝会说这个,思索片刻就明白,定是方皇后说了什么,“父皇,儿臣也头疼。想多照看他一些,怕惹了别人的眼,又不敢忽视他,怕别人欺辱他。”   皇帝哼一声,“你光宠爱有个屁用,得给他名分。朕若说喜爱你,但是不封你做太子,你愿意?”   太子笑道,“儿臣愿意。”   皇帝呸了一声,“朕要是不封你做太子,你怕是骨头渣都没了。”   太子连忙赔笑,“多谢父皇疼爱儿子。既然父皇这样说,儿臣就厚着脸皮给继哥儿那孩子讨个赏,可能让他继承他爹的爵位?”   皇帝嗯了一声,“朕知道了,你去吧。”   转天,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原平王独子继承平王爵位,出宫开府,其母平王太妃跟随。   一道圣旨,再次让东宫沸腾起来。   太子妃当场双手直发抖,她唯一的孙子离了她的眼,她要怎么活。   抖了半天,太子妃脑袋里快速思考起来,好好的,怎么忽然让继哥儿出宫?到底是谁在挑拨?方氏?还是殿下的主意?不,继哥儿不能离开东宫,一旦离开东宫,很快就会被殿下和陛下忘记。   太子妃火速去了云氏的住处,云氏刚刚替儿子接了圣旨,这会子正在欢喜呢。如果能出宫开府,她们母子再也不用分离,她也不用日日担心太子妃找她的麻烦。   一见到太子妃,云氏立刻恭敬地请安,“儿臣见过母妃。”   太子妃一挥手,摒退了众人。   云氏还保持这行礼的姿势,她没有叫起,一步一步走到云氏跟前,铁青着脸道,“你心里很高兴吧?”   云氏一惊,声音都有些颤抖,“母妃,儿臣不敢。”   太子妃忽然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继哥儿是本宫的孙子,你永远也别想离间我们祖孙。”   云氏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哭道,“母妃,继哥儿在东宫,群狼环伺,无名无分,如今能继承王爷的爵位,总算有了个依仗,母妃,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太子妃对着云氏的脸吐了口口水,“好事,对你来说是好事,你终于可以离开公婆,一个人逍遥过日子!平王太妃,呵,多体面啊。但你想过吗,大郎没了,继哥儿再离开东宫,过个三两年,谁还记得他们父子两个!等殿下登基后,继哥儿是嫡长孙,若无宠爱,你想要他死吗?”   太子妃的话如同雷击一般击中云氏,她也跟着慌了起来,“可是母妃,皇祖父亲自下的旨意,儿臣,儿臣不敢抗旨啊。”   太子妃哼一声,“你去找陛下,跪下哭,就说你一个人胆小不敢带着孩子单独过。陛下不答应,你就天天去哭。反正继哥儿的王爵已经到手,他一个小孩子,住在哪里不一样。”   懦弱的云氏听见这话就害怕起来,“母妃,儿臣,儿臣不敢。”   太子妃忍住了又想打她的冲动,“你个没用的东西,你以为那太妃是那么好享福的?无权无宠,早晚要被人家活吃了!你不去,难道让本宫去不成!”   云氏一直哭,最后迫于太子妃的压力,不得不去皇帝面前哭泣。   皇帝大怒,骂云氏不识好歹,要夺了她的太妃尊荣,方皇后闻讯而来。   她先骂了云氏两句,“让你出去过日子,又不是让你去上战场。你大小是个太妃,你儿子是个王爵,若是连你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满京城的老百姓都要去死不成!你母妃说的果然不错,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云氏又害怕又委屈,哭的眼睛都肿了。   方皇后心里门儿清,肯定是太子妃逼着这个傻子来的。   她吩咐云氏,“你先回去,本宫去替你求情。”   云氏哭唧唧走了,方皇后去安抚皇帝,“陛下,何必跟个小孩子生气。”   皇帝气得哼了一声,“朕不是气她来跟朕哭,而是气她拎不清。她有胆子来跟朕哭,却没胆子驳斥婆母的话。这样糊涂,朕往后不能再宠着继哥儿了,不然有个这样的糊涂娘,他若得了势,天下都要遭殃。”   方皇后笑,“臣妾还以为陛下不知道呢。”   皇帝把手里的折子摔在案桌上,“你们女人家,整天就是这些小肚鸡肠的算计。”   方皇后抬起下巴看着皇帝,“陛下,若是哪个女人做了太后,有儿子孝顺,谁吃饱了撑的去算计,还不是因为这宫里整日斗来斗去的,大家都养成习惯了。”   皇帝从鼻孔里狠狠喷了一口气,“既然她不想出去,朕就收回成命。”   方皇后啧一声,“陛下,她才多大,何必跟她计较。既然她担心自己过不好日子,让继哥儿自己出去,她留在宫里伺候婆母就是了。王府里什么服侍的人都有,咱们看紧些,她去不去都一样。您只要把这旨意发出去,我保证平王妃会拼死忤逆婆母。”   皇帝斜眼看了方皇后一眼,“这等刁钻的主意,也就你们女人能想得出来。”   方皇后慢悠悠地喝茶,“那陛下想个不刁钻的主意出来,让臣妾也佩服一下陛下。”   皇帝被噎了一口,又哼一声,“朕不和你计较。”   第二天,皇帝不管云氏,直接让人接走了小平王,从京城扒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给这个重孙子住,里面各种服侍的人都配齐,还把自己跟前的一个太监给了平王,一天的工夫,平王就住到宫外去了。   云氏慌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帝能撇开她单独安排儿子。她一扭脸就去太子妃那里哭,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她不出去平王明日就活不成了。   太子妃也正在着急,她心里清楚,这定是方皇后的主意,可她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孙子一个人出了宫,她哪里能放心。   到这个时候,太子妃也有些后悔,不该让云氏去皇帝面前哭求,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子妃恨恨地骂了云氏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氏只是一味的哭泣。   到了晚上,太子妃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求太子,“殿下,继哥儿一个人在宫外,妾身如何能放心。您看,要不要让他娘也跟着去。”   太子看了她一眼,“不是你要把儿媳妇留下来伺候你的吗?”   太子妃笑,“殿下说笑了,没了大郎媳妇,妾身还有三个儿媳妇呢,难道妾身不配她们伺候?”   太子冷笑,“你以为父皇是三岁小孩,你说留下就留下,说出去就出去?你要是心里眼里有父皇,就不该让她去闹这事儿!”   太子妃一怔,然后反驳道,“殿下,不是妾身不敬重父皇,而是臣妾一心为继哥儿打算,这才思虑步骤。殿下,求您多疼一疼继哥儿。”   说完,太子妃直接跪了下来,拉着太子的袍子开始哭求。   太子叹了口气,“且再等一等吧,这个节骨眼上,孤去求父皇,岂不是打了父皇和母后的脸。你放心吧,父皇和母后都放了人在平王府,顾也派了两个人过去,继哥儿那里好得很。”   太子妃听说方皇后在平王府安插人,心里暗恨,嘴上却道,“还是父皇母后和殿下想的周到。”   太子把太子妃打发走,自己去了寇宝林那里。   太子妃早就不在意太子去哪里,去寇宝林那里,总比去哪几个高位侧妃那里好。   太子妃婆媳两个一通作,结果却坑了小平王,他才七岁,就一个人住到了宫外。   昭阳宫里,方嬷嬷问方皇后,“娘娘,真的要让平王一个人过日子吗?”   方皇后缓缓道,“自然不能,他一个人过,陛下和太子天天惦记。本宫就是要告诉云氏,她如果只一味听婆母的,本宫可以让她什么都没有。等过一阵子,本宫再送她出宫。”   方嬷嬷奉承道,“还是娘娘技高一筹。”   方皇后叹口气,“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本宫这次做了恶人。”   方嬷嬷已经知道顾绵绵被克的事情,劝慰方皇后,“娘娘,您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您出手,平王在东宫,也不一定就能平安长大,那些个皇孙,岂是好相与的。”   那边厢,卫景明把这个事儿当笑话说给了顾绵绵听。   顾绵绵也骂云氏,“不知好歹,娘这样做是为她好,反倒去作妖。在东宫她就跟个活死人一样,有什么好。出了宫,她是平王府的主人,儿子在自己手里,日子难道不好。陛下和太子都好好的,她儿子才能平安长大,这会子就去惦记皇位,可见是个蠢的。”   卫景明笑道,“太子妃跋扈,她是儿媳妇,男人又死了,不敢忤逆婆母,才办下这蠢事。”   顾绵绵摸了摸肚子,“都是为了这小冤家,娘才这样筹谋,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孝顺阿婆。”   卫景明笑着观察顾绵绵的神色,她好似比前几天气色好了一些,今天晚上的一碗粥,她喝了有三分之二,往常都是只喝一半的。   卫景明的心里一阵欣喜,看来师傅没断错,平王和我儿相克。   想到幼小的平王,卫景明忍住心里的愧疚之意,往后你若有难,我定会救你,只要你退出皇位之争就好。   夜里,等顾绵绵睡熟之后,卫景明去偏远找两个老头子。   一进正房门,就看到两个老头子一起趴在桌子上研究什么东西。   卫景明行礼,“师傅,师伯。”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卫景明不想委屈鬼手李叫他师叔。   郭鬼影赶紧拉卫景明过去,“我和你师傅正在研究你师祖留下的逆天盘,你也来看看。”   卫景明看了一阵子,对鬼手李道,“师傅,徒儿有个想法。”   鬼手李没有抬头,“你说。”   卫景明缓缓道,“师傅,徒儿原来查看过师门内的所有秘籍,师祖原留下手书,这天道,也并不是事事都能察觉,偶尔也能瞒一瞒。”   话音刚落,外头院子里忽然轰隆响起一个炸雷。   鬼手李见到院子里被雷劈出来的那个大坑,呵斥卫景明,“孽障,不可胡言乱语。”   卫景明看了看外头那个大坑,吞了下口水,拿起鬼手李的笔,在旁边写下几个字,瞒天过海阵。   鬼手李的眼神倏地变得尖锐,“你可想好了,本来绵绵就遭受反噬,照你这样办,能瞒过还好,要是瞒不过,反噬会加倍!”   卫景明点点头,“师傅,徒儿都想好了,徒儿自己入阵,把绵绵替换下来。”   鬼手李叹了口气,“也不必如此,娘娘这回这一招很是漂亮,你媳妇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卫景明摇头,“师傅,这件事情是解决了,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事情会偏离,徒儿不能让绵绵总是遭受反噬。”   郭鬼影啧啧两声,“真是个痴情的汉子,师弟,你就答应他吧。他壮的跟头牛一样,又得了师傅的力量,就算有什么惩罚,他也扛得住。再说了,他又不生娃。”   鬼手李内心天人交战起来,徒弟现在仕途正好,若是替换了他媳妇,万一哪天遭受不测,玄清门就此中断。可若不答应他,他媳妇有个不好,这个孽障肯定也不会管什么师门传承。真是造孽,好容易有个徒弟,却是个情种。   鬼手李长叹一口气,“罢了,就依你吧,不过此事要从长计议。”   卫景明点头,“多谢师傅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57章 看女儿人情来往   没过两天, 方皇后再次出宫。这一次,她提前请示过皇帝,皇帝还特意派了两个侍卫陪同。   方皇后宵禁之后才出门, 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到了卫家,两个侍卫在大门口守着。   不巧, 卫景明当日值夜班, 不在家里。   卫家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方皇后是谁,但玉童见过一次,看一眼后立刻低下头,“给贵人请安, 我家老爷今日夜里不在家,太太正在屋里歇着。”   方皇后只略微点点头, “看好门。”   两个侍卫把腰牌亮给玉童看,玉童立刻把嘴巴闭的跟蚌壳一样,一个字不敢打听,忙着给两个侍卫端茶倒水。   方皇后静悄悄地进了女儿的卧房,深夜时刻, 顾绵绵早就睡着了。   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方皇后只能就着外头走廊上的灯, 仔细看了看女儿的气色。   顾绵绵睡得很香, 呼吸均匀。她微微蜷缩着身子, 薄薄的被子只盖住了肚子,双手和双脚都在外面。   方皇后脸上忍不住起了笑容, 有了身子的人就是怕热,肚子里的娃娃就跟个小火炉似的,就算是冬九腊月, 半夜也想把脚伸出来。   顾绵绵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隔着被子,能看到隆起的肚子。   方皇后悄悄拉起女儿的手,探了探顾绵绵的内息。刚摸上脉搏,顾绵绵忽然醒了。   警惕性让她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方皇后轻轻喊了一声,“绵绵。”   顾绵绵怔楞了片刻,听出来这是方皇后的声音。   她忽然没有了平日滔滔不绝的勇气,半晌后才轻声回了一个字,“娘。”   黑夜中,方皇后的眼底泪光闪闪,她知道,对女儿来说,这一声娘如同跨过了千山万水,比那天在城墙底下需要更多的勇气。   方皇后在宫闱混了十几年,很快就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又拉起顾绵绵的手道,“我今日夜里闲着无事,出来看看你。”   顾绵绵问道,“陛下会不会责怪娘?”   方皇后拍拍女儿的手,“不会的,我禀报过陛下的。”   顾绵绵复又欢喜起来,立刻喊人,“翠兰,翠兰,点灯。”   翠兰刚才就看到了方皇后,一直在外面守着呢,听见顾绵绵叫,立刻进来掌灯。   顾绵绵见到了不一样的方皇后,穿着常服,装饰简单,脸上都是慈爱的笑容,完全不像昭阳宫里那个贵气逼人的一国之母。   见女儿盯着自己看,方皇后笑道,“怎么,难道不认识娘了?”   旁边翠兰听到这句话,心里立刻惊涛骇浪起来,抖着手扶顾绵绵起床,又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退了出去。   顾绵绵看了一眼翠兰,“你去厨房,给我娘做点宵夜。”   方皇后拦住了翠兰,“你歇着,我去吧。”   顾绵绵不答应,“您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跟我说说话吧。”   方皇后笑,“往后我十天能来一趟,有多少话都说的完。我好多年没给你做顿饭了,让我去吧。”   顾绵绵听得鼻头发酸,眨了眨眼睛道,“那我跟您一起去吧,我给您烧火。”   方皇后看了一眼女儿,“你身子怎么样了?”   顾绵绵立刻下床,“我好得很,最近几天吃的也多了,我家里的大夫说我的脉象也好多了。多亏娘替我筹谋,我才能免于灾难。”   方皇后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颊,似乎比上次稍微好一些,她的心这才放下来,“没有的事,我也没做什么。继哥儿出宫和他娘一起过日子,也不是坏事。至于刘家,他们欠我们的,总该还了。不说那些了,你带我去厨房。”   说完,方皇后把旁边的外衣给女儿披上,扶着她出了正房。   大半夜的,太太要吃宵夜,张妈妈立刻爬了起来,却被翠兰赶回去继续睡觉。   方皇后进了厨房,让顾绵绵坐在灶下的凳子上,自己挽起手就开始和面。   顾绵绵奇怪地问,“娘,您会做饭吗?”   方皇后笑,“手艺不好,但是还能进口。我有个小厨房,有时候自己做些简单的饭菜。人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霉了,要是连饭都不会做,等到大祸临头,真的只能等死了。当年我去青城县,因为不会做饭,被你祖母骂了半年。要不是我卖字画能挣些钱,你祖母都要再把我卖了。”   顾绵绵也嘟起嘴抱怨,“祖母眼里除了舅爷和表叔,还有谁呢。当初她还想把我卖了换一千两银子聘礼给表叔家的儿子还赌债,要不是官人在中间想办法,我爹要为难死了。”   方皇后劝女儿,“全看你爹的面子吧,她虽然一辈子向着娘家,也是个可怜人,娘家谁把她当回事呢,若不是有你爹在那里立着,她早被娘家人赶走了。”   顾绵绵也劝方皇后,“娘现在享着荣华富贵,就不用和她计较那些小事情了,往后您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不得不说,做饭是个好事情,母女两个都有事情做,谈话也能更自然,若是都傻坐在那里,一时接不上话,场面冷起来也尴尬。   方皇后见女儿劝自己,笑了起来,“我从来都没和她计较过,要是真计较,我一巴掌就能把你舅爷拍到墙上去!”   顾绵绵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又问她,“娘,您准备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方皇后一点不因为自己的厨艺自卑,“就普通的擀面,别的我也不大会做。点心我会两样,大晚上太腻了,不好吃那个。”   顾绵绵来了兴致,“晚上还剩有鸡汤呢,您倒点鸡汤放里面,咱们一人吃一碗。”   方皇后点头,“好,有鸡汤才好吃呢。”她一边和女儿说话,一边揉面、擀皮、切丝,很快就擀了两碗面条出来,然后刷锅,倒水。   等待水开的过程中,方皇后把几棵小菜洗一洗,又切了两根葱。   顾绵绵看着她在上面忙碌,哪里像个皇后,京城那些太太奶奶们怕是都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份上。   方皇后手脚麻利地下了两碗面,放在托盘里,对翠兰招了招手,让她把面端到正房。   她又走到灶下,拉起顾绵绵,“走,咱们去吃宵夜。”   母女两个一起到了正房,各自端了一碗面,面条很简单,顾绵绵最近不耐烦吃京城的重口,偏向这种清淡的饮食。   方皇后为了提起女儿的食欲,一边吃一边给她讲以前的事情,“原来你小的时候,你爹晌午总是不回家,我经常带你出去吃。青城县的东西真便宜,一碗带肉的面才三文钱,在京城,没有十文钱都不要想吃肉。”   顾绵绵喝了口面汤,“可不就是,我和大哥小时候,一个大钱可以买两个芝麻烧饼吃,京城的烧饼,没有芝麻的价钱至少都要翻倍。要不是娘和师叔补贴我,指望官人的俸禄,过日子都紧巴巴的。”   方皇后笑,“寿安如今做了四品,你的交际也多了起来。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就推了。你怀着身子呢,不好奔波。”   顾绵绵点头,“娘别担心我,等入了秋,我就给大哥娶亲,到时候让大嫂去替我走动。”   方皇后多问了句,“你说的大哥是何人?”   顾绵绵立刻把薛华善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方皇后,一边说话,她一边慢慢吃了半碗面。   等说完了薛家的事情,顾绵绵放下筷子,“娘还说自己厨艺不好,我好长时间没有一顿饭吃这么多了。”   方皇后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你要是喜欢,下回来我还给你做宵夜吃。我看你瘦了不少,多吃些才能有力气生孩子。”   顾绵绵吃饱后,也来了些精神,这会子也不想睡觉,继续和方皇后说闲话,“娘,我住在宫外,不能照顾您,别人的孩子怎么捂也捂不热,您这么多年怎么自己没养一个?”   方皇后笑,“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我要是生了个儿子,你舅舅不得疯了一样去争皇位,以陛下看中嫡长和忌惮方家的性子,说不定我们早晚一起被砍头。生了个女儿,整日面对勾心斗角,日子多难过。再说了,公主招驸马又能招到什么好人。我没有得力的娘家支撑,万一女儿被哪个皇子拿去招揽人心,随意配人,我总不能去杀人罢。”   看到女儿眼底的一丝怜悯,方皇后自己却坦坦荡荡,“你莫要担心我,这都是自己选择的路,我从来没后悔过。唯一不足的是,没有陪着你长大。现在给你再多钱,也无法弥补我的过错。往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能来找我,娘心里很高兴。”   顾绵绵开玩笑,“娘说错了,给钱能弥补遗憾的。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我最喜欢钱了。有钱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以住大宅子,买田地,日子别提多美了。”   方皇后忍不住笑道,“那我多给你些钱,可惜娘也穷的很。以前你舅舅倒卖/军火有钱,他给我我都没怎么要,早知道都留着才好。”   顾绵绵摸了摸肚子,“娘,您已经给了很多了,我现在的日子,是全青城县的人都想不到的。以前我见到县太爷太太就要磕头,现在我要是回乡,县太爷家的太太还得给我行礼呢。”   母女两个细细碎碎说着家常话,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方皇后看了看时辰,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了,“时辰不早了,你再睡一觉吧,我要回去了。”   顾绵绵起身送方皇后,“娘走慢些。”   母女两个一起到了垂花门附近,方皇后拦着女儿,“你回去吧,我过一阵子还来。”   顾绵绵点点头,“那我等娘再来。”   方皇后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然后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顾绵绵在垂花门附近站了一会子,这才扶着翠兰的手进了正屋。   翠兰一个晚上都紧绷着神经,青城县的情况她都了解,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太还有亲生母亲。   顾绵绵看了她一眼,“把嘴巴闭紧,多说一个字,我也救不了你的命。”   翠兰立刻跪下来,“太太放下,我定然一个字不会说出去。”   顾绵绵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翠兰实情,“她到这家里来,是我娘。出了这个门,就是皇城里的正宫娘娘。”   翠兰呆愣住了,等想明白后,立刻又吓得咣咣磕头,“多谢太太告诉我实情,往后翠兰这条命就是太太的。”   顾绵绵伸手拉起了她,“你是我身边第一个人,我不想瞒着你,你别让我失望。”   翠兰点头,“多谢太太。”   顾绵绵打了个哈欠,“我睡觉了,你去让人把碗洗洗,然后也歇着去。”   顾绵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来后,卫景明还没回来,吴远已经坐在外间等她。   听翠兰禀报后,顾绵绵赶紧穿戴整齐出了房间,“小吴大夫今日没出门吗。”   吴远微笑着回道,“太太好睡。”   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昨儿晚上半夜我肚子饿了,让翠兰给我做了些吃的,吃了后又玩了一阵子,今日才起晚了。”   吴远高兴起来,“太太半夜能吃得下东西,说明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了。”   顾绵绵道谢,“多谢小吴大夫这些日子的费心。”   吴远笑,“太太不用谢我,卫大哥这些日子总是为我的事情忙碌,我也该谢你们才对。”   自从吴远住在卫家之后,卫景明虽然操心顾绵绵,还是抽空带着吴远去拜访了太医院的几个熟人,向他们大力推荐吴远,考试的名额吴远早就得了,就等着过几天去大显身手。除此之外,卫景明还把自己的名帖给吴远,让他可以在京城走动,给一些贫苦百姓看病,丝毫不用担心有人欺生。   顾绵绵算了算日子,“小吴大夫,过几日大考就开始了,您都准备好了吗?”   吴远点头,“多谢太太,都差不多了,我就是去碰碰运气,能成就成,不能成我继续回青城县坐诊,总能有晚饭吃。”   顾绵绵想的不一样,“小吴大夫,世人多浅薄,你若是能考上,在太医院混几年,以后不管到哪里,有太医这个金字招牌,行走也更方便。”   吴远诧异地看了顾绵绵一眼,他还以为顾绵绵不在意这些虚名的,“太太说的有道理,如此,我便要全力以赴了。”   顾绵绵笑,“小吴大夫是个细致人,你还年轻呢,只要尽力了就好。”   吴远用帕子擦了擦手,“我给太太看看脉吧。”   顾绵绵大大方方地撸起一点点袖子,吴远把脉枕放在她手腕下,双指按在她的腕脉上。   吴远明显地感觉到,孩子的脉象好转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忽强忽弱,而是一直强劲有力。   吴远收回了手指,“太太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顾绵绵放下袖子,“多谢小吴大夫日日给我做药膳。”,顾绵绵不想告诉吴远更多的细节,她希望吴远能安安心心做个百姓喜欢的大夫,不要卷入这些斗争之中去。   吴远把脉枕收起,“今日我不出门,太太有什么事就喊我。”   顾绵绵起身送吴远,“小吴大夫需要什么,只管让药童去找玉童,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让老爷打断他的腿。”   吴远回身,给了顾绵绵一个微笑,“我很好,太太放心。”   说完,他转身去了客院。   顾绵绵感觉自己今天心情不错,让翠兰上了早饭,自己一个人吃了半碗肉粥,又吃了半个鸡蛋。   吃过饭,她吩咐翠兰,“两位太爷和小吴大夫那里的饭菜你要仔细盯着,每日都买新鲜的菜,两位太爷那里一日一坛子好酒,告诉采买的人,他从中间多赚几个钱我不计较,要是敢用不好的东西糊弄我,我可不饶。”   翠兰笑道,“太太放心,我每日都去厨房看过,都是小锅做的菜,两位太爷和小吴大夫分开做的,样样都新鲜。”   顾绵绵嗯了一声,“我今日精神好多了,你帮我下个帖子,请邱家太太和两位姑娘明日来做客。”   翠兰应声而去,她自从到了卫家,也跟着读书写字,如今也能下个帖子,虽然字写的不大好看,好在邱家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家,倒不计较这个。   顾绵绵要请客,家里人立刻都跟着忙活起来,如今家里拢共有十个下人,顾绵绵拨了一个婆子给吴远用,其余人都归她调度。   前些日子她身体不好,也没怎么管邱家,如今想想有些失礼。顾绵绵准备请邱家母女几个来坐坐,要不是她身怀六甲,她都要自己去邱家,娶亲娶亲,男方家总要主动些。   邱太太接了帖子,给了翠兰一把果子,说自己明日必定会来。   顾绵绵自己从箱子里扒出两件金首饰,一件镶嵌宝石,一件赤金,还有两匹好料子,准备送给邱家姑娘。   当天晚上,卫景明结束两天一夜的当值回到家中。   顾绵绵帮他换下官服,“昨儿晚上我娘来了。”   卫景明吃惊,“早知道娘要来,我就和别人换值了。”   顾绵绵笑,“你在那里坐着,我们还怎么说话。”   卫景明笑,“难道你和娘还说了什么我不能听的秘密。”   顾绵绵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可不,娘说让我看好你。如今外头人都传,卫大人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我一个小小县尉的女儿,配不上你呢。”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坐了下来,“娘子休要听那些混账话,今日感觉怎么样?”   顾绵绵摸了摸肚子,“小吴大夫早上来给我诊脉,说我好多了。”   卫景明听了听孩子的动静,“我感觉他的心跳比以前稍微慢了一些。”   顾绵绵笑,“小吴大夫说小娃娃就是这样,等到出生后,就和咱们差不多了。”   两口子说了一阵子孩子,顾绵绵又说自己明日要请客,还说吴远快要考试了,让卫景明多照看一些。   卫景明捏了捏她的鼻子,“才好一些,不知道好好养着,整日操心。”   转天上午,邱太太果然带着两个女儿来了。   顾绵绵亲自到垂花门附近迎接,邱太太要行礼,顾绵绵赶紧拉起她,“婶子休要多礼,都是自家亲戚。”   邱太太拉着顾绵绵的手把她上下看了看,“卫太太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前一阵子不大得劲,怕叨扰了您,就一直没上门。”   顾绵绵把娘儿几个往屋里引,“多谢婶子,就是吃不下饭,没什么精神。这几日好多了,我才邀请婶子带着两个妹妹过来玩玩。原该我去看婶子的,是我失礼了。”   邱太太连忙道,“太太怀着身子呢,不好走远路,我们在家里也无事,来太太家里玩玩也好。”   两个人说了一堆养孩子的话,邱家两个姑娘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顾绵绵笑着看向姐妹两个,“我家里也没个姐妹,倒是让两位妹妹枯坐。”   邱太太看向大女儿,“你不是说给卫太太做了些东西,快拿出来吧,就算手艺不好,卫太太也不会介意的。”   邱大姑娘从旁边婆子手里拿出个小包袱,里面是两件小孩子的衣裳,普通的棉布,针线看起来不错。   顾绵绵止不住地夸赞,“太太养的好女儿,这针线真好。”   邱太太客气,“都说卫太太针线好,她这不过是献丑罢了。”   顾绵绵夸了一阵子,看了翠兰一眼,翠兰进屋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顾绵绵把两件金首饰插到邱大姑娘的头发中,又往邱二姑娘手腕上戴了一串珍珠,两个姑娘连忙客气说不要。   顾绵绵笑着拉着邱大姑娘的手,“我大哥家里也没别人,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一样,如今我托个大,还叫你一声妹妹,既然你是妹妹,你来看我,还给孩子做衣裳,我送你两件首饰又算什么。”   说完,她把剩下两匹料子给了邱家婆子,“这两匹料子,婶子拿回去给两个妹妹做两件家常衣裳穿。我年纪轻,也不大懂娶亲的礼仪,希望没有慢待妹妹。”   邱太太一眼看出顾绵绵给的都是好东西,笑着让女儿收下,“卫太太哪里不懂礼仪,色色都妥帖。大丫头,你收着吧,往后多替卫太太照看孩子。”   邱大姑娘红着脸点头。   母女三个在卫家吃了一顿晌午饭,邱太太很有眼色地带着女儿们告别,并嘱咐顾绵绵好好照顾身体。   顾绵绵心情很好,她迫不及待地希望秋天赶紧来,她就可以给大哥娶亲。   但眼前迫在眉睫的,是吴远考试的事儿。那天,卫景明告了假,亲自送吴远去太医院考试。   走到考场门口,吴远对卫景明拱手,“卫大哥,您先回去吧。”   卫景明点头,“你尽力了就行,莫要想太多,等下午我再来接你。”   吴远定定地看了卫景明好久,他记得当初在青城县,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在顾家小院子里争锋。   吴远笑了起来,“卫大哥,多谢你。”   说完,他转身进了考场。   卫景明目送他消失在考场里面,自己也失笑,这个呆子仿佛有了些变化,不再是个呆子了。   吴远与另外两百多人一起,经历了两轮激烈的竞争,三个时辰后,终于走出了太医院的考场。   一出考场,卫景明果然在大门口等着他。见到吴远,他立刻招手,“快过来。”   吴远感觉有些疲惫,卫景明拉着他上了马车,端出杯热茶,“兄弟先跟我回家,晚上叫上我师傅师叔,还有华善,咱们一起吃顿饭。”   吴远吃了口热茶,“卫大哥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卫景明斜睨了他一眼,“华善都要娶亲了,你也赶紧娶个媳妇,生几个娃,你家里也能热热闹闹的。”   吴远没想到卫景明会这样说,把茶盏一放,“那卫大哥给我找一个,不能比卫太太差。”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啊,嘿嘿嘿。   不做情敌,咱们做兄弟。   感谢在2021-04-18 17:43:28~2021-04-20 11: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调人手分/身之术   吴远毫不留情的回怼, 卫景明却丁点没生气,放下茶壶道,“那你只能一辈子打光棍了。”   吴远慢悠悠地吃茶, “打光棍也没有什么不好,你看,两位大师多潇洒, 你和华善整日当差, 累的跟牛一样。”   卫景明哼哼,“我就算走后门,也要把你送进太医院,让你尝一尝服侍贵人的滋味。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争宠的时候, 没病也说自己有病,太医看不出来, 就是太医的错。”   吴远觉得今日的茶还挺不错,自己又倒了一盅,“无事,我有卫大人撑腰,一般的小嫔妃们也不敢为难我, 高位嫔妃估计也不会用这种把戏。再说了, 真没病, 我给她开点太平方子, 吃不死人就是了。”   卫景明啧啧两声, “还没进太医院,就学会了这些鬼把戏。”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卫家, 管家玉童迎接了上来,“老爷回来了,吴大夫回来了, 太太才刚还在问呢。”   卫景明对着玉童点头,二人进了大门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都聚到了一起。   郭鬼影很少和许多人一起吃饭,若不是卫景明再三请,他还不愿意来。   几个小辈轮流给他敬酒,又有好菜吃,他渐渐也能放得开,“师弟呀,你这大家长当的也不容易呀。”   鬼手李笑,“如今有了师兄在,我还担心什么呢。”   郭鬼影嘬一口小酒,“这酒不错,还是京城的东西好。”   鬼手李问吴远,“今日考得如何?”   吴远恭敬地回道,“晚辈已尽全力,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鬼手李点头,“你还年轻,我师兄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街头混呢。”   郭鬼影一口咽下去,“呸,别叫我戳你老底子,你以前难道就是什么体面人家出生。”   卫景明赶紧给二位前辈倒酒,“师傅师叔,今日好酒好菜,徒儿服侍二位长辈。绵绵身子好了许多,徒儿多谢师傅师叔,改天我去淘弄一些更好的酒回来孝敬您二位。”   鬼手李笑眯眯的,“师兄何必生气,孩子们在呢。”   郭鬼影继续吃酒,“我不和你计较,看在寿安的份上。”   顾绵绵安静地坐在一边,薛华善给她盛了一碗汤,“妹妹,你多吃一些。”   他看着顾绵绵的肚子,心里十分担忧,“我没有把妹妹照顾好,反倒让妹妹替我操心。”   顾绵绵笑,“大哥,等大嫂进了门,就有人给我帮忙了,我这也是为自己。”   薛华善挠挠头,“等孩子出生了,我带他玩。”论起带孩子,在坐的其他人捆起来都不如薛华善,他带过顾绵绵,带过顾岩岭,十分有耐性。   顾绵绵想起小时候二人一起玩耍的场景,心里也十分期待,“大哥带孩子,肯定比我带的还好。”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卫景明和吴远等人为了让顾绵绵多吃点,都吃的十分香甜。顾绵绵见他们吃的这么欢快,也忍不住多吃了一点。   等到酒席结束,顾绵绵才发现今天她居然吃了平日两倍的晚饭。   她高兴地对卫景明道,“看来我真的好了。”   卫景明虽然嘴上笑着应答,悬着的心还是没放下,老皇帝还活蹦乱跳呢,平王就算出宫,未必没有起复的那一天。   入夜,顾绵绵很快入睡,卫景明将她抱在怀里,脑子却一刻没停下来。太子本该已经登基,然老皇帝近来身子却好了许多。若是他继续这样越来越精神,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乱子。   卫景明就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以前他做指挥使时,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重生之后,除了当日方家派去的那几个黑衣人,他从未直接杀人。   他又看了看顾绵绵的肚子,孩子,爹定会救你的。   谁知旁边的顾绵绵却出声了,“官人,你是不是有心事?”   卫景明的手一顿,马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的事,我就是晚上吃多了酒,睡不着。”   顾绵绵轻笑,“你还骗我,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事情。”   卫景明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是睡着了,怎么又醒了。”   顾绵绵轻轻摸了摸肚子,“它大了,半夜里也经常会闹腾。”   卫景明也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面,感觉到里面的小人儿似乎在动来动去,卫景明止不住笑出了声,“肯定是个调皮的。”   顾绵绵听见他笑了,再次问道,“官人到底为何事而忧心呢?”   卫景明知道瞒不过,只能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顾绵绵。   顾绵绵往他怀里拱了拱,“我知道官人不想杀人,我给你出个好主意。”   卫景明哦了一声,“娘子有什么好主意?”   顾绵绵小声道,“皇帝身边那个道士,总是问师叔要东西,我怀疑他不是个好人。”   卫景明旋即明白她的意思,轻笑道,“娘子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跟我不谋而合。”   顾绵绵嗤笑,“人家先想出来了,你就说跟你不谋而合,厚脸皮。”   卫景明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我家娘子最聪明,就照你说的办。这等入宫给皇帝炼丹的道士,都是尘心不死之人,只要用心查,定然有把柄。等我拿住他的把柄,就好说了。”   第二天,卫景明若无其事一样去当差。   刚进衙门,他就叫来了金百户。   金百户如往常一样请安问好,“大人叫下官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卫景明手下在写着什么,放下笔后将纸递给金百户,“你去帮我查一个人,要悄悄的查。”   金百户接过来一看,吃惊地看着卫景明,“大人,这可会给您带来麻烦?”   卫景明并未直接回答他,“你自去查,看看此人可否干过违法乱纪之事,多的不要问。”   金百户将纸条上的内容看的清清楚楚,然后把纸条撕碎,扔进了旁边的篓子里。   金百户一个人走出镇抚使衙门,心里却在盘算,大人为何让我查陛下的炼丹道士,难道道士有什么不妥?这可不是小事。   金百户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卫景明对他的照顾,不再多想,悄悄开始查了起来。   金百户一走,卫景明这边顿时少了得力助手,他准备向吴统领写了一份申请,请求把莫百户调到他这边来。甄千户年龄大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就会告老,空出的一个千户位置,他准备把金百户推上去,金百户空出来的位置让莫百户填上。   写申请之前,卫景明先私底下找了莫百户。   莫百户听说卫景明找自己,等下衙门的时候,半道上截住了卫景明,“卫大人好呀,今日可得空,下官淘腾了两坛子好酒,可能赏脸去下官家里一坐?”   卫景明摸着光洁的下巴笑,“莫大人有好酒岂能独享。”   二人一起哈哈笑,卫景明让人回家传话,他去莫家吃酒。   莫百户果真上了两坛好酒,“大人整日公务繁忙,我早就说请大人来家里坐坐,今日总算找到了机会。”   卫景明尝了尝杯中酒,忍不住赞叹,“好酒!”   莫百户笑,“不是好酒,也不敢请大人来。”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坛子酒就见了底,莫百户见卫景明不开口,主动询问,“不知大人找下官是有什么吩咐?”   卫景明拿起筷子夹菜吃,“我也不瞒着你,想不想来跟我干?”   莫百户倒酒的动作连一个迟钝都没打,立刻笑道,“大人,下官眼睛都盼大了,您总算来找我,我还以为大人做了大官,都忘了过去的情分呢。”   卫景明继续吃菜,“陈千户自己上不去,总是这样压着你们,难道要跟他一起趴窝趴到老不成。我不敢保证你去了我那里立刻就剩升上去,但我敢保证我肯定不会像陈千户那样做个千年王八不动窝。”   莫百户连忙拍马屁,“大人年少有为,下官早就想去跟着大人干了。这么说吧,只要能跟着大人干,做个小旗下官也愿意。”   卫景明哈哈笑,“少吹牛了,让你做小旗,你不得背地里咒骂本官。”   莫百户也哈哈笑,“大人,不是下官说漂亮话。下官入了锦衣卫几十年,总是不温不火,这个百户做了快十年了,下官不甘心呐。”   卫景明叹气,“陈千户肯定要背地里骂我了,这样挖他的墙角。”   莫百户继续给他倒酒,“大人,可是您那边有什么缺位?别的不敢保证,咱们老交情了,下官跟了您,不说能力比别人强,忠心自然是没二话的。”   卫景明终于吐口,“我暂时还没本事给你升官,只能委屈你继续做百户了。”   莫百户立刻拱手,“多谢大人栽培,跟着大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卫景明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既然你没意见,过两日我就去找吴统领。”   莫百户立刻欢喜地起身再次给卫景明倒酒,“多谢大人,下官就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酒,过了七八天,莫百户就接到一封调令,继续去卫景明那边做百户,与此同时,金百户那边也查到了一些消息。   宫里的老道士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古董。早些年他混迹江湖时,没少干撅尸盗墓和坑蒙拐骗的事,后来他搭上了皇帝,成了御用炼丹师,那些苦主自然不敢来找他,但人家都留着证据呢。   金百户虽然话不多,查案也是个老手。他每天跟踪老道士,查清他的行踪,观察他的爱好,寻着这条线找,渐渐也找出了一些证据。锦衣卫查案,有人惧怕老道士的权势不敢说,但总有个别胆大的,不敢出来做苦主,却把证据都交了出来。   金百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立刻来向卫景明禀报。   卫景明看了看那些证据,忍不住发笑,“一个出家人,要这么多古董作甚。”   金百户悄悄看了一眼外头,小声道,“大人,这老道士不光敛财,听说还养了个姐儿,连儿子都生了。”   卫景明哼一声,“出家人凡心不死,能练出什么好丹药。”   金百户试探性地问,“大人,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卫景明把证据收起,“自然是交给吴统领了,你辛苦了,回去歇两日,我这边有莫百户呢。”   金百户拱手,“莫百户比下官机灵,大人终于有了个好帮手。”   卫景明笑,“崇安呐,你和莫百户都是好的。本官跟你说实话,甄千户要回家了,我想让你来接替甄千户的位置。但你做了千户,不可能再每日跟着我,我就把莫百户调了过来,往后本官希望你和莫百户能各自管好各自的差事。”   金百户听说自己要做千户,连忙客气道,“大人,下官年轻资历不足,做千户怕是不能服众,下官觉得莫百户去做千户更好。”   卫景明点头,“本官知道你的意思,莫百户比你机灵不假,但你也有你的好处。你们两个,一个适合守家,一个适合出门打仗,各有所长,切莫妄自菲薄。若说你不好,岂不是说本官眼光不好。”   金百户赶紧道,“大人误会了下官的意思。”   卫景明笑,“本官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打发走了金百户,卫景明立刻带着证据就去找吴统领。   吴统领见到那些证据后并不吃惊,看了一遍放在桌子上,“寿安这是何意?”   卫景明知道,吴统领作为锦衣卫首领,皇帝身边的人肯定早就被他查得清清楚楚,老道士的作为,他未必不知道,“大人,此人负责陛下的丹药,下官虽然不炼丹,多少也懂一些,近来陛下精气神看起来没有往日足,下官怀疑这老道士有问题。”   卫景明欺负吴统领不懂炼丹,皇帝往常吃了老道士的丹药脾气暴躁,他却说那是精气神好。   吴统领笑,“寿安,你想,这老道士靠着陛下才有了好日子过,难道他不希望陛下长命百岁?”   卫景明坐了下来,“大人说的没错,但据我观察。这老道士为了让陛下长命百岁,已经不满足于之前的丹药,而是四处淘换丹药方子。方子这种东西,大人可能不知道,下官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些方子虽然好,但不一定适合所有人。术士炼丹,要根据服用丹药之人的身体情况而做出调整。下官观察这位道士,只会照本宣科。”   吴统领大笑起来,“寿安,既然这样,不如把那老道士撵走,你替陛下炼丹如何?”   卫景明也笑,“那不能,下官还是喜欢做锦衣卫。炼丹炼的再好,又没有四品官做,又不可能像我师祖那样做国师。”   吴统领笑过之后又道,“寿安呐,你做着四品官不是怪好的,管这闲事作甚。”   卫景明却道,“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下官也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呀。”   吴统领半晌后才道,“寿安,这事儿陛下多少知道一些,并未责怪,本官怕是不能插手了。”   卫景明收回证据,“下官给吴大人找麻烦了,既然陛下知道,下官就不多事了。”   卫景明带着证据回了家,直接去找郭鬼影,“师伯,侄儿需要您的帮忙。”   郭鬼影正在研究什么东西,闻言头都没抬,“不会又是闯皇宫吧?”   卫景明点头,“师伯英明。”   郭鬼影把东西一扔,“你小子要干嘛?”   鬼手李也抬起头,想了想之后道,“娘娘自己会出来,你进宫,难道想去陛下那里?”   卫景明把自己收的证据交给了鬼手李,“这些小事情,单独揪出来陛下也不会当回事,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到时候再一起发出来,陛下想不换人也不行。”   鬼手李皱起眉头,“也不急于一时。”   卫景明摇头,“师傅,我悄悄打听过,这老道士得了您的方子,一个字也没提您,自己独吞了功劳。一旦把他换下,他的方子也会被废掉,只要陛下继续吃那些普通道士的丹药,是什么后果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鬼手李沉吟片刻,“你想进去做什么?”   卫景明低声道,“这老道士每次炼丹之前都要自己先试吃,我给他的丹药里加点东西,他吃出毛病了,陛下自然就不肯信他了。”   郭鬼影在一边插嘴,“那里可不好闯。”   卫景明看向郭鬼影,“师伯只需在外面就好,侄儿自己进去。”   郭鬼影点头,“那今晚就去,我老头子去溜一溜皇宫里的那些傻子。”   等到入夜,卫景明把顾绵绵哄睡着,自己换了身衣裳,带着郭鬼影就往皇宫而去。   伯侄二人飞得很高,等闲高手都不一定能听到动静。到了皇宫外面,郭鬼影开始绕着城墙绕圈圈。他这样骚扰,立刻被当值的吴统领发现,火速跟了出来。   吴统领可比钱大人厉害多了,紧紧咬着郭鬼影不放。哪知他越撵越吃力,撵着撵着,吴统领就放弃了郭鬼影。此人带着我在城墙外绕圈圈,如此无谓的行为,定然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看来,他另有所图。   吴统领想到一个可能,立刻掉头就往皇宫里去。   郭鬼影见他走了,又继续绕着城墙转。转着转着,他忽然发现不对劲,卫景明并未入宫。   卫景明身处城墙外好远的一棵树上面,郭鬼影火速奔了过去,“你个呆子,我老头子忙活了半天,你怎么还没进去。”   哪知卫景明并未回答他的话,郭鬼影飞近一看,不对,这小子虽然坐在树上打坐,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在调动全身的力量。   郭鬼影绕着卫景明飞了好几圈,越来越惊诧,他又喊了两声,卫景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师伯,我已经进宫了。”   郭鬼影吓得一屁股坐在树枝上,我的娘,这小子在玩什么鬼。他急得团团转,想回去找鬼手李,又担心卫景明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他凑近看了看,卫景明的额头有一个亮点,偶有有光芒从那里面射出来,卫景明体内的力量周转的越来越快,似乎有些勉力支撑。   郭鬼影心里渐渐有了个可怕的想法,想到那个可能,他立刻静坐了下来,帮卫景明护法,不是给他输入一些内力。   此时的卫景明,确实在勉力支撑。他第一次尝试分出一个替身来,他的替身力量很小,像一道轻飘飘的烟进了皇宫。如果不是得了玄清子的力量,他根本无法支持替身行动。   替身进了道士帝炼丹的地方,因为穿着黑衣裳,又几乎是飘过来的,躲过了所有的耳目。他进了炼丹房,老道士在一边的塌上睡着了,旁边有许多半成品丹药。   替身从怀里掏出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药材,倒进了老道士自己要吃的丹药材料中。   做完这些,替身又轻飘飘出了屋子。卫景明知道吴统领已经回宫,为了让吴统领忽略炼丹房,他故意让替身飞向皇帝所在的宫殿。   果然,刚靠近,替身就被吴统领发现了。   吴统领大吃一惊,低声呵斥,“卫大人,今日不该你当值,你入宫作甚?”   替身转过身,对着吴统领微微一笑,并未说话,然后转身向皇宫外飞去。   吴统领并没有惊动别人,而是自己跟了上去。哪知替身飞的极快,吴统领没办法,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刚好摸到替身的衣裳。   摸到之后,吴统领愣住了,他摸大了什么?他好像什么也没摸到。那衣裳就跟烟一样,抓进手里就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吴统领继续追,替身带着他从宫墙的西面出了宫。   到了宫外,吴统领截在了替身前面,“卫大人,看在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只要你说清楚,并无加害陛下之心,我就放你走。”   替身不会说话,只能对着吴统领拱手。吴统领忽然扑了过来,和替身厮打在一起。   替身只分了卫景明两成的功力,因为支撑的时间久了,有些虚弱,虽然尽力和吴统领打,很快就落了下风。   吴统领越打越吃惊,他打出去的力量,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样,他刚才明明白白看见,他一拳打在他胳膊上,自己的拳头居然从他的胳膊上穿透而过。   吴统领傻了,我莫不是在做梦?   替身在他发愣的当口,拔腿就报。卫景明舍不得这两成功力,自然要把替身召唤回来。   吴统领反应过来后,立刻去追。这次他亮出了兵器,看看要触碰到替身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吴统领抬头一看,只见方皇后风驰电掣而来,双掌凝聚起锋利的攻势,迅速劈向吴统领。   吴统领可不敢硬接这一招,转身避开,并对方皇后道,“娘娘,他半夜入宫,一句话不说,下官只是找他问一问话。”   方皇后转头对替身道,“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替身对着方皇后拱手,转身飞走了。二人在宫内追逐之时就惊动了方皇后,她一路尾随而来,见到女婿不敌吴统领,立刻出手相助。   等替身一走,方皇后道,“吴大人,寿安可干了什么不法之事?”   吴统领气结,“娘娘,您怎可私自放走她。”   方皇后冷漠地看了一眼吴统领,“你倒是忠心,不知道你主子有没有给你安排好后路。”历来锦衣卫指挥使都没好下场,人人皆知。   吴统领脸上泛白,“下官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方皇后哼一声,“你想把寿安抓起来送给你主子吗?”   吴统领回过神来,“下官不敢。”   方皇后不等他话落,立刻携着雷霆之势飞驰而来。吴统领被迫接招,二人在皇城西边,你来我往开始打斗,过了近两百招也没分出胜负。   吴统领心里叫苦,倒霉,怎么碰到这种事情,就算去告状,有方皇后在,陛下也不一定会相信。   方皇后和他打了两刻钟的时间,忽然后退,“都说吴统领京城第一高手,本宫看也不怎么样嘛。”   吴统领擦了擦额头的汗,“娘娘过誉了,比不得娘娘万一。”   方皇后挥了挥袖子,“好了,本宫闲着无聊出来走走,既然咱们也切磋过了,你去当你的差,本宫回去休息了。”   说完,方皇后转身就飞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吴统领。   那边厢,郭鬼影同样瞪圆了眼睛,半天后结结巴巴道,“寿安,寿安,你难道得道了不成?”   卫景明终于睁开了眼睛,额头上的光点消失,他对着郭鬼影拱手,“吓到师伯了,是侄儿的错。”   郭鬼影忽然一拍大腿,“哎呀,寿安,可了不得了,你居然会你师祖的分/身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59章 换道士皇帝病重   郭鬼影兀自在那里欢喜, 卫景明还在快速调动内息。   这次分出一个替身,是他的第一次尝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替身虽然力量很小, 但有了意识,勉强成型,也很听话。   他过了好久终于将替身的力量全部消化掉, 这才回答郭鬼影的话, “师伯,侄儿献丑了。刚才被吴统领追上,若不是岳母帮忙,替身可能就要成替死鬼了。”   郭鬼影搓搓手, “你小子不错呀,你师祖虽然会此等秘术, 但很少使用,我和你师傅是从来没修炼过,你从哪里学来的。”   卫景明笑,“师伯,师门里的秘籍多得很。师伯志在四方, 没时间翻看秘籍。侄儿原来无聊, 把师门的秘籍看了个遍, 这回承蒙师祖厚爱, 把功力都传给我, 故而才想尝试一番。”   郭鬼影抱怨,“你就算想尝试, 在家里试试不就行,怎么要去皇宫这等危险的地方。”   卫景明笑,“师伯, 侄儿第一次分出替身,危险的地方才能全力以赴,替身也会听我的召唤和操控。”   郭鬼影瞪圆了眼睛,“他还会不听话?”   卫景明点头,“替身一旦有了意识,就有可能自主行动。若是替身力量小,分出的替身力量不大,他一般都很听话。如果力量比原身还强大,可能就不甘愿做替身了。”   郭鬼影仿佛听天书一般,“我的娘,这么可怕。到时候两个寿安打起来了,我老头子都不知道要帮哪一个了。你小子以后别玩这个了,太危险。”   卫景明站了起来,“师伯,咱们回去了,事情已经办成了。”   伯侄两个风一样回了家,郭鬼影一进门,就把事情告诉了鬼手李。   鬼手李大吃一惊,立刻把卫景明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无事吧?”   卫景明笑着回道,“师傅,徒儿很好。”   鬼手李唔了一声,“你既然学会了这个,以后怕是会经常用。你自己要注意,切莫让他失控。等以后你功力越发深厚,看看能不能给他变个样子,顶着你的脸出去,总不是回事。”   郭鬼影打岔,“能不能变个小鸟出来?”   鬼手李笑道,“师兄,师傅不传给我们这个,一是我们功力不够,而是怕被人利用。如今寿安既然会了,算是接了师傅的衣钵,师门有传人,师傅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咱们以后看着他一些,防止他出意外,可不能撺掇他变来变去的,容易走火入魔。”   郭鬼影啧啧两声,“这等逆天的秘术,果真是毁誉参半。”   鬼手李又问,“事情可办妥了?”   卫景明想了想回道,“就看吴统领那边了。”   吴统领这会子正在心里天人交战呢,说,还是不说?说吧,陛下让他拿证据他也拿不出来,中间还夹杂个方皇后。不说吧,仿佛自己不忠心一样。   卫景明早就算好了,若是他死咬着不放,自己就放弃替身,让他凭空消失,吴统领没证据,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他若是不管,那最好不过了。   这样犹豫到天亮,吴统领也没拿出个主意来,反倒是方皇后自己去找皇帝把昨儿晚上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陛下,吴统领的功夫又精进了,臣妾昨儿晚上和他过招,刚走了两百招就有些吃力。”   皇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才出宫看过女儿,怎么半夜又出宫了?”   方皇后抚摸了两下自己的袖子,“陛下,臣妾闲着无聊,半夜到屋顶上看星星。吴统领跟一阵风一样绕着城墙根巡查,臣妾一时技痒,就和他切磋起来。”   皇帝哼一声,“不自量力,吴爱卿肯定是让着你的。”   方皇后自己把皇帝的好茶叶找了出来,给自己泡茶水,“反正臣妾没让着他。”   吴统领听说方皇后去了皇帝那里,顿时又泄了气,罢了,再等等看吧,若是他再敢进宫,我定不饶他。   谁知到了下午,那个老道士忽然就吐血了。   他早起后继续炼丹,做成两颗丹药,自己一股脑儿全吃了,吃完后没有半个时辰,他就开始吐血。   老道士一吐血,连皇帝都被惊动,立刻派人来询问。   老道士一边吐血一边自言自语,“不应该的啊,我只是加了一味东西而已。”   老道士开始查看自己的东西,是不是哪里弄岔了?那边吴统领听说后,立刻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难道卫大人昨晚上进宫去了炼丹房?他为何跟这个老道士过不去,二人之间有仇不成?他想起昨晚上自己穿透他手臂的事儿,脊背阵阵发凉,这些玄门之人,手段都让人可怕。   老道士很快就查出了异常,他的药材里被人加了东西!   老道士不顾自己吐血虚弱的身体,要去报告皇帝,却被吴统领拦了下来!   老道士不解,“吴大人,何故拦我?”   吴统领却把他往屋里架,“大师,本官听说,炼丹偶尔有失手也正常。陛下正和娘娘说话呢,你这会子去做甚?”   老道士瞪眼,“贫道的药材被人动了,自然要禀报陛下!”   吴统领也瞪眼,“大师可莫要胡说,本官一天一夜都守在这附近,并无宵小之辈来过,你的药材好好的,除了你自己,可从来没人进过你的门。”   老道士哼一声,“你们锦衣卫和大内侍卫看门的时候难道不会打盹?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记恨贫道,故意来动了贫道的药材。”   吴统领也哼一声,“你这个院子,没有陛下的口谕,本官都不敢进来,你说说,是谁来动了你的药材?”   老道士冷笑,“吴大人,您这是替谁掩饰呢?”   吴统领忽然让开路,“那你去吧,本官不拦着你。”   老道士立刻去找皇帝,皇帝让方皇后先回去,自己让老道士进来说话。   老道士一进来就哭天抢地,“陛下,陛下,微臣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皇帝皱紧了眉头,“昨儿有人去过不曾?”   老道士哑然,吴统领说没有,他也不知道哇。   皇帝叫来吴统领问,“可曾有人去过丹房?”   吴统领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认,“陛下,臣并未看到有人,可是大师自己记糊涂了,弄错了药材?”   老道士急了,“昨晚上我一样样检查了四五遍,不可能弄错。”   吴统领反问,“大师今儿早上检查过没?”   老道士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他要是检查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皇帝看向老道士,“罢了,既然是你记错了,下回注意些。”   老道士被打发回来,气哼哼地发誓定要做出几颗上好的丹药给皇帝,那边,卫景明已经把老道士干坏事的证据,悄悄交给了刑部冯大人。   冯大人一向最反对皇帝吃丹药,见到这些证据,立刻拍案而起,“这个老牛鼻子,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陛下定是被他蒙骗了。卫大人既然知道这个,怎么不早些告诉本官。”   卫景明一脸为难,“大人,下官这些东西都是得罪人的东西。库银案中下官得罪的人太多了,走夜路都担心被人打闷棍。”   冯大人摸了摸胡须,“卫大人去吧,剩下的交给本官就行。”   卫景明立刻拱手告辞,留下冯大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冯大人自然知道这是皇后的女婿,皇后现在靠着陛下才能抖威风,一旦陛下去世,皇后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这小子真是比陛下的亲儿子还关心陛下的身体。就是不知他为何把证据交给了本官,难道他和吴统领之间起了龌龊?算了,这二人一个是陛下心腹,一个是皇后女婿,与本官无关。   知道真相的人大多和冯大人的想法一样,认为卫景明是真心实意希望老皇帝能多活两年,认为方皇后希望皇帝能长命百岁。可他们万万想不到,卫景明希望老皇帝早点死,方皇后更是不稀罕抖什么狗屁的威风。   冯大人得了证据,火速进宫。   而此时,卫家放起了鞭炮。   太医院那边终于出了考试结果,吴远以第三名的成绩考进太医院,被授予七品太医之位。   顾绵绵十分高兴,立刻让玉童放了两卦鞭炮。家里下人一窝蜂去向吴远道喜,吴远让药童散了许多赏钱,然后自己往正房而来。   顾绵绵起身笑道,“恭喜小吴大夫,贺喜小吴大夫。”   吴远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太太的照顾。”   顾绵绵笑,“小吴大夫客气了,咱们是老乡。等你做了太医,我们能多个依仗。京城如今都说,我一个县尉的女儿,配不上英俊潇洒的卫大人,我也需要人撑腰呢。”   吴远笑,“太太说笑了,卫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顾绵绵招呼他坐下,“官人自然不是那等人,但世人都浅薄,你做了太医就会发现,人家对你的态度和以前大不一样。”   吴远看着顾绵绵,他自然不知道顾绵绵的亲娘是皇后,顾绵绵的玩笑话却让他心里有了惊醒。卫兄一时对绵绵好,不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我做太医,不仅能帮绵绵调理身体,还能认识许多达官贵人,这也是一份力量,若是来日他变心,我定要一副药毒死他。   吴远忽然觉得做太医也不错,“太太,我给你看看脉吧。”   顾绵绵的身体似乎又变好了一些,吴远十分高兴,“往后太太吃饭就行,不用再吃药了。”   顾绵绵也十分欢喜,“翠兰,让家里准备酒席,晚上给小吴大夫庆贺。”   吴远拱手,“太太歇着,我去找两位太爷说话。”   鬼手李听说吴远考上了太医,还送了他一份大礼,里面有一些名贵的药材和师门里的医术书籍,吴远十分高兴。   当天晚上,卫景明笑眯眯地回了家,身后还跟着莫百户和金千户。   要说卫景明为什么这么高兴,一是吴远考中了太医,二就是老道士被皇帝打了一顿。   光是昨儿弄错药的事,皇帝还能原谅他,偷人家古董在皇帝眼里也不叫个事儿,但是老道士自己养女人,让皇帝十分生气。   老道士曾经劝皇帝,为了保持元阳,定然要守身如玉,他老道士因为一直是个童子之身,所以才这样有精神。可他私底下连儿子都生了,屁的童子之身!   本来皇帝想直接杀了这老道士,冯大人劝他,“陛下,此人德行不好,但并未伤害过陛下,不如饶他一命,让他出宫就是。陛下多积些福气,才能长寿。”   自从王老太师年纪大了回家休养,冯大人真是操碎了心,整天担心皇帝出幺蛾子。   皇帝被老道士骗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老道士打了三十板子,撵出了宫。   卫景明回家的时候,薛华善和吴远都在呢,二人和金千户和莫百户行礼。   顾绵绵想到他们一群男人肯定在一起吃大酒吹大牛,自己坐在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索性单独在屋里吃,翠兰和张妈妈陪着。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庆贺酒,卫景明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屋里,发现顾绵绵正在打坐。因为肚子太大,她的双腿盘的没有以前那样紧。   顾绵绵虽然有了身子,从未放弃每天打坐运气。她感觉自己的内气越足,孩子越活泼。   听见有动静,顾绵绵结束当天的功课,“你回来了?”   卫景明笑,“师伯酒量真好,连莫百户都趴下了。”   顾绵绵摸摸他的脸,“一身酒气,你把莫百户灌醉了,明日难道不当差。”   卫景明撑着下巴,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着顾绵绵,“他是锦衣卫出了名的酒鬼,不管醉成什么样,明日肯定就活蹦乱跳。”   说完这话,他又道,“娘子真好看。”   顾绵绵笑,“可见是喝醉了,大肚婆有什么好看的。”   卫景明咧嘴笑,“大肚婆也好看。”   顾绵绵拉着满嘴胡说的卫景明去洗漱,那边,薛华善派人送金千户和莫百户回家。   卫景明吃了一顿庆功酒,开始等好消息。没过两天,皇帝果然又找了个新道士炼丹。   这道士在江湖也小有名气,凡有点名气之人,多少会有些自负,这道士一进宫,立刻把之前那个老道士所有的方子全部扔进了炼丹炉里,开始按照自己的法子给皇帝炼丹吃。   皇帝吃多了丹药,也有自己的心得。前些日子,因着玄清子的丹药是温性的,没有那种如同烈火灼身一样的畅快感,皇帝觉得日子淡的像白开水一样,这新来的道士往丹药里加了一些“大补”的东西,皇帝感觉自己每次吃了丹药后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浑身充满力量,夜里甚至还能招年轻嫔妃侍寝。   皇帝容光焕发,立刻加封新来的炼丹道士一个五品散官,每日都要召他说话,问一些养生事宜。   一时间,这道士风头无两。   皇帝精神头好,顾绵绵精神头就更好了。她不光饭量恢复了正常,健忘的毛病也好了许多。   身体才刚好,方皇后忽然招她进宫。顾绵绵立刻收拾的妥妥帖帖,往宫里而去。   当日天晴,顾绵绵到了宫门口后,由专责太监带着她步行至昭阳宫。   嫔妃们刚刚走,昭阳宫只剩下方皇后和太子妃。   不是方皇后不想和女儿说私房话,而是太子妃近来脸皮越发厚,怎么撵都撵不走。   顾绵绵按照规矩给方皇后婆媳行礼,还没跪下去呢,方皇后起身一把拉住她,“你身子重,莫要多礼,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顾绵绵只能给她们行了个屈膝礼。   太子妃笑着问顾绵绵,“前些日子听说卫太太胃口不大好,如今可大安了?”东宫虽然看起来温和,是因为皇帝还活着,作为储君的正妃,太子妃的消息也是十分灵通的。卫太太过年的时候得了皇后的恩宠,忽然间好几个月不进宫,她定然要起疑,打听到顾绵绵孕反严重,她也没放在心上。   顾绵绵笑着回答,“多谢太子妃娘娘挂念,臣妇如今都好了。从宫门口到昭阳宫,臣妇走过来一滴汗都没流。”   太子妃夸赞道,“卫太太这怀了身子,还是这样貌美。”   方皇后细细地问了顾绵绵的日常起居,太子妃见她们母女两个都不怎么搭理自己,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等太子妃一出门,方皇后立刻拉住女儿的手道,“因着上回寿安进宫闹了一场,我这些日子也不大好出门,听说你好多了,这才招你进宫。”   顾绵绵有些歉意,“给娘添麻烦了。”   方皇后拍拍她的手,“没有的事,我也不想问寿安为何进宫,但我记得那天他和吴统领动手时,我观他似乎受了伤的样子,如今可好了?”   顾绵绵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娘,那不是官人,那只是个虚影,官人在宫外面呢。”   方皇后有些惊诧,想到这可能是玄清门的秘密,她也懒得过问,“不是他就好,最近陛下加强了宫里的守卫,可千万莫要再进来了。”   没有外人在,方皇后让顾绵绵去了头上的诰命头冠和身上的大衣裳,又让人端了些吃的上来。   母女两个说话说到中午,方皇后留女儿吃了顿饭,又让她在昭阳宫歇了一阵子,等她走的时候,方皇后还赐了许多东西,让人用小轿送她到宫门口。   顾绵绵不想招摇。   方皇后却十分坚持,“你只管坐,哪个高位嫔妃的娘家人没坐过小轿呢,你是我女儿,我要是连这点体面都挣不来,还做什么皇后,去当尼姑算了。”   顾绵绵拉着方皇后的手,“娘,你要多保重身体。”   方皇后笑眯眯的,“好,我还等着孩子出生,带它玩呢。”   辞别方皇后,顾绵绵带着一堆东西,坐着小轿往外走。   不巧,半路上遇到皇帝的龙撵。顾绵绵的小轿停了下来,但她并未出轿子,只在轿子里面行礼。   皇帝问身边人,“这是谁家的?”   他身边的大太监悄悄道,“这是卫顾氏。”   皇帝唔了一声,知道这是方皇后的女儿,忽然来了兴致,“既是功臣之妻,怎么不多坐坐再走。”   顾绵绵只能从轿子里走出来给皇帝行礼,“回陛下的话,承蒙娘娘厚爱,臣妇已经在宫中逗留多时。”   皇帝一辈子阅女无数,一眼就发现顾绵绵是个绝色。他心里忽然泛酸起来,都说闺女像爹,此女如此貌美,看来皇后的前夫也是个俊俏郎君了。   一想到这个,皇帝心里忍不住嘀咕,怪不得她从来不愿意侍寝,原来是嫌朕老了。那可不嘛,皇帝比方皇后大了三十多岁,比方皇后的爹年纪都大。   顾绵绵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这要是换成普通的诰命,怕是早就支撑不住摔倒了。摔倒了是小事,说不定还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   顾绵绵忍不住心里嘀咕,死老头子,看什么看!   皇帝挥挥手,“去吧,摆驾昭阳宫。”   顾绵绵这才起身,钻进轿子往外走。   皇帝到了昭阳宫,摒退了服侍的人,“朕刚才看到你女儿了。”   方皇后哦了一声,“陛下看她做甚,您龙威重,她小孩子家家,可别吓着她。”   皇帝慢悠悠吃茶,“你女儿长得真好看。”   方皇后眯起了眼睛,“陛下这话是何意?”   皇帝哼一声,“皇后眼光高,等闲人入不了皇后的眼。”   方皇后何等机灵,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觉得恶心的很,这死老头子,你以为老娘是你那些嫔妃,喜欢跟你玩这些情调。   她只能岔开话题,“陛下不知道,这孩子家世不好,女婿如今做了四品,她虽然长得好,外头那些长舌妇背地里却说她仗着自己颜色好善妒,不给官人纳妾。呸,难道男人非得做个色鬼才是好的。她一向又不爱和人争辩,臣妾怕她受委屈,这才招她进宫说说话。”   皇帝咳嗽一声,“皇后这话说的,难道朕也是个色鬼不成。”   方皇后笑着回道,“陛下是天子,三宫六院是合该的,普通人哪里能跟陛下比。”   皇帝心里这才好受点,“还是皇后的面子大,你这样一招她说话,明儿就有许多人捧着她了。”   方皇后也拍马屁,“臣妾都是仗着陛下的威风。”   说完,她忽然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这几日臣妾看陛下身子骨又好了许多,臣妾不知道心里多高兴呢。臣妾,臣妾真的不能没有陛下。”方皇后要不是为了孩子,打死她也不愿意说这话。   皇帝刚才的醋意终于消减了一些,“你莫怕,朕回头再给你女婿升一升,你要是怕你女儿受委屈,你认她做个干女儿就是。”   方皇后摇头,“陛下,升官的事儿,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饭,他年纪轻,哪能总是升官。至于认干亲的事儿,树大招风,臣妾不想给陛下惹麻烦。”   皇帝不再提顾绵绵,转而说别的事情。   那头,顾绵绵很快回到了家里。卫景明今日听说她进宫,已经提前回家候着。   顾绵绵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等候的丈夫,“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景明拉着她上下看了看,“我把吴远送去了太医院,衙门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这才提前回来了一会子。”   顾绵绵进屋后问,“吴大人近来有没有为难你?”   卫景明笑,“为难倒不至于,但肯定没好脸色给我。”那可不嘛,吴统领自认是皇帝的心腹,卫景明那一场闹,让他对皇帝的忠诚有了污点,他心里十分生气,若不是看在卫景明是皇后女婿的份上,吴统领早就捏死他了。   顾绵绵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今日娘问了一句,我说的含糊,只说让他别担心。”   卫景明帮她换掉身上的礼服,“还是我学艺不精,我看师祖的手书上写,若是熟练,就能给替身改变容貌。”   顾绵绵连忙道,“我听师傅说,这秘术十分危险,一个不好自身受损,你还是莫要随意动用它。”   卫景明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让我看看咱们的宝贝。”   卫家的日子细水长流,过了个把月,顾绵绵的肚子越发大了,卫景明一边忽略吴统领的眼刀子努力当差,一边和鬼手李二人一起研究瞒天过海阵,吴远在太医院也站稳了脚跟。   宫里面却忽然风声鹤唳起来,不为别的,皇帝忽然吐血了。   皇帝一倒下,前朝之事都落入了太子手中,方皇后带着各宫嫔妃和皇子皇女们伺疾。   而此时,太子妃终于第一次压过了方皇后一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前两天时间设置好像出了问题,每天都迟了半个多小时,希望今天能准时。   感谢在2021-04-21 14:41:48~2021-04-22 10: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kki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山陵崩瓜熟蒂落   皇帝第一次咳血时, 太医们就集体跪求皇帝不要再吃丹药,可皇帝不肯,他喜欢丹药, 丹药能让他有精神,而不是整天蔫蔫的。太医们越劝,他越要吃。因为身子亏空的厉害, 原来一次吃两颗就能让他容光焕发, 现在需要一次吃四颗五颗。   大量的金石丹药进入体内,消耗着年老皇帝的最后一丝生机。最后一次,他吐了将近有小半碗血。   方皇后终于发生了,把那个道士捉起来。皇帝昏倒, 方皇后就是这宫里地位最高的人,吴统领将道士下了昭狱。   方皇后开始带着嫔妃们们伺候皇帝, 皇子皇女们虽然也来,但这里有嫔妃,皇子们不过夜,公主们碍着男女有别,也不贴身伺候老父亲, 最后还是得嫔妃们没日没夜地照顾。   太子监国, 太子妃掌了宫务。为了表示孝敬, 太子妃每天都来报到, 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做主, 除了不敢指使方皇后,如张淑妃等人都对她敢怒不敢言。   方皇后懒得管那么多, 一心一意照顾老皇帝。方皇后不想管事,别人却未必知道她的淡泊之心。   眼见着皇帝气若游丝,有子的嫔妃们开始不把方皇后当回事, 在皇帝的龙床前消极怠工,想的是怎么和太子妃搞关系,给自家儿子多争一些处。   到了最后,皇帝这边只剩下方皇后带着几个地位无子的嫔妃在侍奉,其余人都是出工不出力。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皇帝却忽然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方皇后正趴在床前打盹,后面有两个低位嫔妃在收拾东西。   皇帝喊了一声皇后,方皇后立刻醒了,她抬头一看,笑了起来,“陛下可算醒了。”   皇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时而陷入黑暗,时而能感知一些外部的事情。方皇后一直守在这里,他心里清楚,嫔妃们之间的争吵,他也听到了一些。他早就想醒来,但眼皮仿佛被粘住了一样,死活睁不开。   皇帝忽然觉得,活着真啊。可惜,他快要死了。他心里当然知道,丹药吃多了对身体不。但他感受到了丹药带来的处,他舍不得那份处,他不想像个痴呆老人一样或者,他要么死,要么就精神地活着。   方皇后轻声问道,“陛下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皇帝嗯了一声,“扶朕起来,给朕倒杯水。”   他的嗓音十分沙哑,方皇后扶他坐起来,又喂他喝了一口水,“陛下,臣妾把那个道士关了起来,往后那丹药是不能再吃了。”   皇帝看了看周围,“怎么只剩下你在这里?”   方皇后并未告状,“陛下,您病重,太子殿下伤心的晕过去几回。宫里的事情,臣妾都交给了太子妃。嫔妃们跟着臣妾日夜服侍陛下,今日臣妾见她们都熬的双眼发黑,打发她们回去先歇着。臣妾自小习武,身体,扛得住。”   皇帝快要死了,这个时候终于多了几分人性,他伸手摸了摸方皇后乌黑的头发,“皇后,朕对不住你。”他这个时候十分后悔,不应该任由方皇后耍性子不肯侍寝,若是让她生个孩子,往后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方皇后不大习惯和皇帝近身接触,但想到他快要死了,也不计较,“陛下对臣妾很。”   皇帝不想算旧账,只吩咐旁边立着的心腹太监,“去,把所有皇子和六部尚书,还有王老太师都叫过来。”   太监应声而去,方皇后也吩咐人去叫太医。   很快,所有人都到了皇帝的寝宫。太子进门就哭,“父皇,父皇,您终于醒了,儿臣不能没有父皇。”   皇帝不知道太子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去追究,这么多年,他对得起太子了,“你坐在一边听。”   除了方皇后和太子,以及年过八十的老太师,所有人都站着听皇帝说话。   皇帝咳嗽两声,就着方皇后的手又喝了两口温水,这才慢慢道,“朕要去了,但不放心你们。”   顿时,满屋哭声一片。   皇帝却很清醒,“莫哭,谁不是这样呢。太子,朕去了,希望你能生看着我大魏朝的江山。你喜欢小寡妇朕不管你,但江山社稷绝不可作人情,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依靠着你,你随便一个决定,都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你可明白!”   太子立刻跪下,“多谢父皇教导,儿臣定遵照父皇的旨意,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皇帝又道,“皇后方氏自入宫,待你如已出。她没有亲生子嗣,朕去后,希望你能善待她。”   太子又转身给方皇后磕了三个头,“父皇,儿臣有幸,这一生有两位疼爱我的母亲。”   皇帝也不想逼迫太子做太多承诺,他又看向王老太师,“先生,朕不孝,先去一步了。”   老太师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您稍等,老臣还要随身服侍您。”   皇帝笑了笑,“朕一生,做过很多错事,有先生规劝,才没有犯下大错,朕多谢先生。”   老太师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方皇后赶紧让太医看着他。   皇帝又看向其余皇子们,“你们都是朕的儿子,自古嫡长继位,朕没有乱规矩,希望你们所有人也不要乱规矩。太子是你们的长兄,希望你们以后能用心辅佐他,共同看住老祖宗留下的江山。”   皇子们都跪地痛哭。   皇帝觉得有些吵,他挥挥手,众人都停止了哭声。   皇帝又看向冯大人等人,“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太子监国这么多年,因为有朕在,也没正经当家做主过。往后他做了皇帝,要是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诸位爱卿看在朕的面子上,多规劝他一些,莫要动不动就辞官告老。”   冯大人等人哽咽着说了一番忠心的话。   皇帝感觉有些累了,歇了片刻道,“拿笔来,朕要写圣旨。”   皇帝撑着破败的身躯,坚持写了几封圣旨,第一是罢黜原锦衣卫统领吴统领的位置,命他去守皇陵;第二是将六部一些年龄大了干不动的人明升暗降,将位置留了下来,等待太子安插自己的心腹之人;第三是加封先定远侯长孙为承恩公。又写了几道圣旨后,其中一道奇怪的圣旨出现了,加封皇后义女卫顾氏为嘉和郡主。   在坐之人基本上都晓得皇后这个义女是谁,一个空头郡主,给她就算了,也不值个什么。   写完几封圣旨,皇帝终于撑不住了,一头往下栽。方皇后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皇帝。   她伸手一探,皇帝已经没了气息。   方皇后放声大哭了起来,所有人都跪地痛哭。   很快,京城里响起了钟声,这钟声要持续久,连续敲三万次才够。京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每隔几年就会有丧钟响起,但三万响的钟声,许多人一辈子可能只会经历一次。   皇帝驾崩,京城顿时变了天。所有店铺摘下了红灯笼,所有百姓都换掉了花花绿绿的衣裳,穿上了素服,所有嫁娶事宜全部停止三个月,举国致哀。冯大人等人在灵床前跪请太子登基,太子拒绝,一心替皇帝操办丧事。   三天后,众人再次请太子登基,太子还是拒绝。于此同时,王老太师突然无疾而终,太子感念王老太师和先帝之间的君臣情谊,将王老太师的棺木陪葬帝陵,整个丧事的规模再次变大。   方皇后无心去管前朝的事儿,她在担心外面的女儿。   皇帝驾崩,全京城所有诰命都要进宫哭丧,虽然顾绵绵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也不能免除,况且她刚刚得封郡主。   对于这个郡主爵位,顾绵绵心里说不上特别欢喜,她不想和老皇帝扯上任何关系,不是因为方皇后改嫁,而是因为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把方皇后关在宫里十几年。   顾绵绵知道,她有这个郡主爵位,能让方皇后更放心一些,她在外行走也方便。   顾绵绵旁边是金太太和莫太太,二人一左一右把顾绵绵夹在中间。往常打头的吴太太,已经被剥夺了进宫的资格。   名利场上,从来没有常胜将军,你方唱罢我登场,吴家轰轰烈烈了二十多年,说倒就倒了。在吴统领被发配去守皇陵,保住了一条命,不用像上辈子那样,因为皇帝吃丹药吃的眼珠子都爆出来了,吴统领被新帝处死。   顾绵绵磕头的间隙,看了看这巍峨的皇城。也罢,过去的一切恩怨都了了,但愿娘以后能安宁度日。   卫景明这两日又忙着守卫宫里的秩序,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现在成了众矢之的。   锦衣卫没有了统领,两位指挥同知一人分一半,把锦衣卫管了起来。卫景明家里太太忽然被先帝名封了郡主,他在锦衣卫里面又变得耀眼起来,两位同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卫景明这个时候可不想去竞争什么指挥使,那是新帝的心腹才能坐的地方。   皇帝的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陵墓原来说扩建,因着鬼手李拖拉,此事还没付诸行动,现在只能不了了之,鬼手李师兄弟两个被拉去皇陵干活,整个卫家空无一人。   等皇帝驾崩七天后,太子终于登基,大魏朝史上私生活最混乱的魏景帝正式上位。   魏景帝登基当天,立刻发了两道圣旨,给亲娘王皇后加了近二十字的追封,与先帝合葬帝陵。封方氏为皇太后,在帝陵里留下一个位置。   顿时,满朝文武和天下读书人都开始称赞魏景帝仁孝,知恩图报。   方皇后一跃成了太后,那些无子的嫔妃们仍旧围绕在她身边,希望太后娘娘能多照看她们一些。有子的嫔妃们并不担心,她们有儿子,就算将来和太后生活在一起,太后也不敢跟她们摆谱,再者。要是儿子有体面,自己说不定还能出宫养老。   方太后随遇而安,除了暗中使人照顾的女儿,其余时间安心当个未亡人。   等皇帝的棺木下葬后,魏景帝以日代月,很快守完了孝。   出孝第二天,魏景帝就将自己的妻妾们都册封个遍,刘太子妃自然是皇后,其余人按照原来的大小分封,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寇宝林封了个嫔位,而且颇是得宠。   刘皇后懒得和一个嫔计较,她在担心自己的孙子。   这几日,魏景帝一群庶子成了皇子,不威风,平王一个小孩子,夹在叔叔们中间,就跟小可怜一样。刘皇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让皇帝兑现诺言,立皇太孙。   是夜,刘皇后难得主动邀请魏景帝到昭阳宫过夜。魏景帝刚刚做了皇帝,正是雄心壮志的时候,他立志要在各方面做个合格的君王,刘皇后是正宫皇后,主动相邀,魏景帝自然要去。   魏景帝才一进昭阳宫,就看到刘皇后站在正殿门口迎接。   刘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臣妾见过陛下。”   魏景帝笑着拉起刘皇后,“皇后不必多礼。”   夫妻两个居然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惺惺相惜,魏景帝做了三十年储君,刘皇后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妃,两口子熬啊熬,熬的长子都去世了,他们终于做了帝后。   夫妻两个一起进了正殿,共同享用帝后规格的晚餐,吃饭的过程中,刘皇后道,“陛下,昨儿诸皇子皇女们来给臣妾请安,臣妾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陛下子嗣繁多,臣妾看着都舒心。”   魏景帝很给面子,“都是皇后养的。”   刘皇后主动给皇帝夹菜,“说起来,这些年父皇对咱们真不错,因着陛下是嫡长,从来没人敢欺压到咱们头上来。”她在提醒丈夫,平王是嫡长孙。   魏景帝忽然问道,“母后那里如何了?”   刘皇后赶紧道,“母后已经搬入了寿康宫,几位太妃也跟着一起住了进去。陛下放心,母后那里的一应供应,都是最的。”   魏景帝嗯了一声,“皇后贤惠,朕相信你。父皇当着大家的面把母后托付给朕,朕自然要生孝顺母后。你时常去给母后请安,也省得旁人怠慢母后。朕听说,父皇临终前,那些太妃们对母后颇有不敬之处。”   刘皇后的心跳快了两下,她当时对方太后也失去了往日的敬重。但谁也没想到,先帝来个回光返照,当众托孤,魏景帝敢不孝顺方太后,天下读书人都不会放过他。   刘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自然要替魏景帝打理这些事情。一想到自己还要伺候方太后几十年,刘皇后恨得牙根都痒痒。婆婆比自己年纪小,这事儿实在是太呕心了。   魏景帝心里清楚,刘皇后这个时候叫自己来,肯定是想提平王的事情,但他暂时还不想把平王捧起来,故而拿方太后的事情敲打刘皇后,警告她莫要轻举妄动,生把皇后的分内之事做。   这一对曾经并肩作战的夫妻,成了帝后之后,中间忽然多了一层隔阂。刘皇后悲愤地发现,原来她还可以通过儿子孙子帮丈夫争宠,现在儿子孙子在丈夫那里,瞬间没了作用。   刘皇后来不及多想,用最恭敬的语气对魏景帝道,“父皇病重,各位母妃们都乱了阵脚,亏得有母后在,才能压住,不然连我也慌了手脚。”   魏景帝也给刘皇后夹了一筷子菜,“有母后在,诸位太妃娘娘那里,朕就不用担心了,弟弟们也能安心当差。”   刘皇后觉得眼前的丈夫越来越陌生,似乎一切都成了他手里利用的工具,儿子、孙子、后娘、兄弟、女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夫妻两个各怀心事,却一起吃了顿看起来融洽无比的晚膳。魏景帝给足了刘皇后面子,刘皇后这个时候实在无法提孙子的事情。   宫外,卫景明和顾绵绵也正在说悄悄话。   顾绵绵肚子大了,晚上两口子单独吃饭,卫景明看着顾绵绵硕大的肚子,心里十分纠结。   他想让她多吃,又怕她吃多了孩子长太大,顾绵绵却很坦然,原来阮氏怀孕时肚子比她还大呢。   她见卫景明脸的都皱成苦瓜了,笑着打趣,“你愁什么,又不让你生。”   卫景明立刻道,“要是让我生就了,我肯定不费劲。”   旁边的翠兰忍不住笑出了声,顾绵绵嗔怪他,“净胡说。”   她挥挥手,让翠兰出去,又问他,“这几日你当差怎么样,吴大人不在,你们锦衣卫没乱吧?”   卫景明喂他喝汤,“你快别担心这个了,锦衣卫的很,两位同知大人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这个当口,对我们这些指挥佥事和镇抚使,他们一个也不敢得罪,不然传出坏名声,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顾绵绵开玩笑,“说不定你也能升一升呢。”   卫景明也打趣,“郡主可是嫌弃下官官位小了?”   顾绵绵笑,“那可不,你以后见了本郡主可要行礼。等我的金册什么的下来后,我也是有俸禄的人了。我打听过了,郡主一年有几百两银子俸禄呢。啧啧,什么都不干一年就有这么多钱,我爹一年累死累活才多少钱。”   卫景明道,“所以这些王朝每隔几百年都会凋零,皇亲国戚太多,豪族兼并土地,老百姓渐渐无立锥之地,可不就要造反。”   顾绵绵看向他,“卫大人大胆,你们锦衣卫是陛下心腹,你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语。”   卫景明捏捏她的脸蛋,“郡主饶命,下官有贼心没贼胆,还指望新帝赏口饭吃呢。”   两口子说笑了一阵,卫景明又和孩子玩了一阵子,然后拿着扇子给顾绵绵扇风,“这夏天这么热,坐月子多遭罪啊。”   顾绵绵把指甲磨的圆圆的,“不怕,师傅说,他刚研究出了一个阵法,可以改四季,冬天不冷夏季不热,等过两天他试过了之后觉得,就给咱们院子里也布一个。你别给我扇了,坐在你身边,我不热。”凡内力深厚之人,渐渐能忽略四季,顾绵绵夜里抱着卫景明睡觉,仿佛抱了个清凉的水袋,一也不热。   卫景明放下扇子,见屋里没人,调动内息,忽然放出替身来。   顾绵绵吓了一跳,“你放他出来做甚,快收回去。”   这个替身不似以前那么淡,脸上还带着微笑,含笑看着顾绵绵和卫景明。   顾绵绵问卫景明,“你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卫景明睁开了双眼,“知道,他在告诉我,他很喜欢孩子。”   顾绵绵看向替身,忽然问他,“你在官人体内的时候,是独立的吗?”   替身摇头,学着卫景明的样子,向顾绵绵鞠躬。   顾绵绵对卫景明道,“快收回去吧。”   卫景明用意念召唤,替身忽而消失不见。   顾绵绵摸摸他的脸,“这东西真是逆天,他从你身体里出来的,会不会在里面作怪?”   卫景明笑着摇头,“他有我全部的记忆,但不出来时,他就不存在。”   顾绵绵啧啧两声,“这东西太可怕了。”   卫景明小声道,“师祖不让师傅师伯修炼,就是怕出乱子。若是帝王想永生,说不定就会从这上面打主意。最开始创造出这个办法的人,可能也是有别的想法,心思不纯,自然不能长久。”   顾绵绵悄悄问,“他会不会干坏事?”   卫景明摇头,“不知道,师祖没有说太多,我只是偶尔在家里试一试,最多分他三成功力,他力量小,很听话。师傅说,若是本体是个大恶之人,替身也可能是个恶人。”   顾绵绵笑,“卫大人能替刘三姑娘主持公道,是个大人。”   卫景明哈哈笑,“说起来,咱们久没给爹写信了,也不知道青城县怎么样了。”   顾绵绵摸了摸肚子,“等孩子出生后,我再给爹和二娘写信。”   话音刚落,顾绵绵忽然感觉到肚子一阵紧迫感。她明显感觉到,这一阵紧迫感让肚子里的孩子狠狠动了几下。   顾绵绵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最近了。她怕吓着卫景明,仍旧继续和他说笑。   之后,顾绵绵把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抱着卫景明在床上睡了一觉。   睡梦中,她时常被一阵阵疼痛惊醒。在顾绵绵身子骨,这些疼痛都能忍受。   等到了后半夜,顾绵绵感觉到疼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虽然她还能忍受,但她知道,时候到了。   她轻轻推了推卫景明,“官人,我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   虽然明天要补班,但是五一快来啦!吼吼~感谢在2021-04-22 10:48:18~2021-04-23 09: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ue□□amr 58瓶;揽清辞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得麟儿满门欢喜   卫景明听到这话, 强行压住了自己想跳起来的冲动,缓缓转身看着顾绵绵,轻声问她, “娘子,你怎么样了?”   顾绵绵皱着眉头回道,“我还好, 你去把翠兰和张妈妈叫来, 让厨房烧热水,请小吴大夫来看着些。前儿定的产婆,让玉童去叫来,多给些钱。”   卫景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一口, “娘子别怕,我在呢。”   说完这话, 卫景明火速起身,推开正房门开始喊人。   整个家里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大家快速行动起来。产婆来的很快,大半夜的她还有些迷糊呢,玉童几乎是拖着她过来的。   产婆仔细洗了手, 看过顾绵绵的情况, 立刻吩咐卫景明, “太太这是忍了好久了, 大人, 劳烦您把太太抱到耳房去。”   卫景明皱眉,“在这里生不行吗?”   产婆吃惊道, “大人,生产是污秽血腥之事,会污了正房, 影响大人的前途。”   卫景明立刻呵斥道,“胡说八道,若是污秽,岂不是人人都污秽。就在这里生,本来生产就费力,忽然给产妇换个不熟悉的地方,岂不是惊了母子二人。就在这里生,一切后果本官自己负责,休要啰嗦!”   产婆傻了,哪里有这样的,这传出去她的招牌岂不是要砸了。   翠兰眼明手快,塞了一个大大的银锭到产婆手里,“妈妈,还请您快些,在哪里生不是一样,我们老爷都不在意,您怕什么呢。再说了,外人又管不到我们家里的事情。”   产婆被手里的银子打动,只能对卫景明道,“大人,这可是您要在这里生的,不关我老婆子的事情。”   卫景明再次点头,“妈妈只管放手做,本官在这里看着。”   产婆再次瞪眼,“大人,您在这里做甚,快些出去。”   卫景明觉得这婆子好生啰嗦,怕吓着顾绵绵,他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耐着性子道,“快些,本官八字重,能防住一切邪祟。”   顾绵绵感觉肚子又是一阵疼痛,她对卫景明道,“官人,你到隔壁坐着。生孩子面目狰狞,你别看。”   卫景明没办法,只能边走边道,“绵绵别怕,我在隔间呢,有事你就喊我。”   他一出了卧房,产婆开始对顾绵绵道,“太太,您可真是能忍。这都开了五指了,一声没吭过。这样也好,等生的时候就有力气。老婆子见到许多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刚开始的时候嚎的半条街都能听见,等真正生的时候又没力气了。”   说完,她拿了个两个厚帕子叠起来打湿塞进顾绵绵嘴里,“太太,别光咬牙,咬这个吧。”   顾绵绵额头上开始冒汗,她虽然身体好,但毕竟是头一胎,颇是费劲。   咬着帕子,顾绵绵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这样熬了好久,等开的差不多的时候,顾绵绵虽然嘴里咬着帕子,仍旧忍不住哼了几声。   外头卫景明耳朵尖,立刻急的满屋子乱转。   吴远心里也有些慌,但他是大夫,众人都指着他呢。他一把拉住卫景明,“卫大哥,你坐下。太太胎位正,她身子骨好,问题不大。”   卫景明只得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似平静,却不停地抓自己的袍子。   旁边的薛华善听到屋里的声音,心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原说到了京城好好照顾妹妹,可自己好像从来没帮上妹妹的忙,反倒是总让妹妹替我操心。等孩子出生,我定要多抽出些时间陪孩子玩。   屋里的顾绵绵渐渐到了关键时刻,她本来是躺着的,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产婆吓了一跳,“太太,快躺下,别让羊水都淌出来了,干生可受罪的很。”   顾绵绵忍着疼,十分尴尬地对产婆道,“妈妈,我,我想上茅房。”   外面卫景明连忙道,“绵绵,你别出来,我去帮你把马桶拎过来。”   产婆笑了,“大人快别跟着瞎掺和,太太,是不是感觉想出恭?那就对了,孩子要出来了,快些,太太使劲,既然要出来了,坐着生也行,下来的快。”   顾绵绵憋着一口气,双手抓紧床沿,连使几股劲,噗呲一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瞬间,一股轻松感袭来,她长长出了口气。   产婆把小娃娃捞起来,扯开小腿一看,“恭喜太太,是个少爷。”   张妈妈欢喜道,“劳烦姐姐帮我们太太收拾收拾,我来给少爷洗洗。”   二人一起给孩子剪脐带,刚出生的小娃娃好像还不适应这个世界,抱着脐带不肯撒手,吭哧吭哧哭了起来。   产婆笑,“少爷是个身体好的,我还没打脚板心呢,他自己就哭出来了。”   顾绵绵任由产婆帮她收拾,等一切妥帖后,张妈妈抱着小娃儿送到顾绵绵面前,“太太您看,这孩子长得好多。”   顾绵绵伸头一看,红彤彤的,眼睛闭的紧紧的,小嘴蠕动了两下,她虽然第一次生孩子,但顾岩岭从出生后她就经常抱,知道小孩刚生下来都丑丑的。   反倒是旁边的翠兰,想说什么又闭紧了嘴巴,顾绵绵微笑,“把孩子给我。”   产婆和张妈妈一顿的夸,顾绵绵把孩子抱进怀里,解开衣衫让还吃吃奶。小娃儿没有力气,吸两口还没吸出来就睡着了。   外头卫景明已经急得不行,直接去拉帘子。   薛华善又拉住他,“你急什么,我听见妹妹说话了,孩子哭声也响亮,等收拾干净了你再进去。”   吴远也道,“华善说得对,你莫要急。”   产婆从顾绵绵手里接过孩子,“太太,您也累了,快歇会子吧,我把孩子抱给大人看看。”   这是产婆的私心,抱着孩子给家里老爷看,必定能得赏。   顾绵绵也想让卫景明看看孩子,自己就着张妈妈的手躺了下来。   产婆把孩子抱到明间,见到卫景明后立刻欢喜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得了个少爷。”   卫景明伸头一看,立刻皱眉,好丑啊。但想到这是自己亲儿子,他立刻给了个笑脸,“我儿哭声真响亮,你给他舅舅们看看。”   说完,他掀开帘子就进屋去了。   薛华善第一个冲了过来,把手在衣裳上搓了搓,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宝儿乖,我是大舅。”   吴远也起身过来看,产婆见两个大小伙子抱着孩子亲香起来,亲爹却跑了,有些尴尬。   吴远反应的快,吩咐门外的玉童,“让人给这位妈妈做些宵夜,多给些赏钱。”   玉童连忙回道,“回吴太医,厨房已经做上了宵夜,马上就端上来。”   吴远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孩子的小手,谁知孩子立刻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头。   吴远忍不住笑了,轻声对小娃儿道,“乖乖,我是你吴舅舅。”   屋里头,卫景明轻手轻脚走到顾绵绵身边,见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十分心疼,“绵绵,你还疼不疼?”   顾绵绵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觉得有些疲惫,“我还好,你们都跟着熬了半夜,让他们都回去歇着吧,我先睡一会子。”   话音刚落,张妈妈端着碗进来了,“太太先别睡,把这碗鸡蛋包吃了再睡。”   卫景明一看,碗里六个煮鸡蛋,“怎么只有鸡蛋?”   张妈妈笑道,“老爷,刚生了孩子的妇人,吃鸡蛋恢复的快。荤腥的味儿冲,太太这会子不一定能吃得下。”   顾绵绵虽然很想睡觉,仍旧对卫景明道,“我吃两个再睡。”   卫景明接过碗,“娘子别起来,我喂你吃。”   就着他的手,顾绵绵吃了四个鸡蛋,又喝了些水,终于感觉身上多了些力量。   卫景明帮她盖好薄被子,又把她的头发捋顺,“娘子快睡吧,我在这里看着。”   顾绵绵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等顾绵绵睡着后,卫景明出来喊吴远,“吴太医,劳烦你来给我家太太看看脉,华善,你回去歇着吧,明日该当差当差。”   薛华善把孩子递给卫景明,“卫大哥,小娃儿刚出生,要喂勤一些。”   卫景明点头,“你快去吧,累了这么久了。”   薛华善走了后,卫景明抱着孩子带吴远进了屋里。吴远闻到屋里仍旧有一丝血腥之气,吩咐张妈妈,“明日把太太挪到西屋坐一会子,把这屋里的气换一换。每天早晚两遍,总是这样闷着,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张妈妈忙点头道好。   卫景明把孩子递给张妈妈,带着吴远走到床前,将顾绵绵的手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吴远探了片刻之后就收回了手,“卫兄放心,太太只是有些累着了,歇一歇就好。我明日给太太开些温补的药,和着每日的吃食一起用。”   说完,他起身对卫景明道,“我先回去了,卫兄也要多歇息,莫要仗着身体好一味苦熬。”   卫景明点头,“贤弟去吧,今日辛苦你了。”   吴远微笑道,“应该的。”   辞别卫景明之后,吴远一个人往客院里走去。刚才听到孩子第一声哭声时,他的心里触动极大,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石头从心里挪开了。他心里原来所有的愁苦、不甘和缠绵,似乎都被那一声哭声带走。   绵绵,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安喜乐。   当天晚上,吴远睡得非常香甜,他没有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而是一夜到天亮。   那边厢,卫景明后半夜只眯了一会儿。孩子一个时辰醒一次,头两次吸不出奶水,急得哇哇哭,等第三次终于有了奶水,小娃儿吧唧吧唧吃了几口,立刻头一歪又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吴远和薛华善自去当差,卫景明给翠兰拿了银子,让她和张妈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起来。   鬼手李吃了早饭就来了正房,卫景明急忙从卧房里出来迎接,“师傅,您来了。”   鬼手李嗯了一声,“孩子呢,抱出来给我看看。”   卫景明把他请到没有风的西屋,小心翼翼地把刚睡着的小孩子抱了出来。   鬼手李伸头看看,问了孩子出生的时辰,测算一番后道,“这孩子是个有后福的。”至于人生中可能会经历的一些风浪,鬼手李一个字没提,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有后福就好。   卫景明眯起眼睛笑,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喜欢上了自己的丑儿子,“师傅,您看他多乖呀,吃饱了就睡。”   鬼手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放在孩子的包被上,“这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卫景明客气,“师傅,他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呢,您现在给他见面礼,也要等两年才能听到他说个谢字。”   鬼手李忍不住摸了摸小娃儿的小手,“小孩子见风长,很快就会跑会跳会喊人,别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人家聪明的紧呢。”   卫景明道,“师傅,您给它取个名儿吧。”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大名先不要取,取个小名吧,他是子时末生的,就叫末郎吧。”   卫景明先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鬼手李的意思,这孩子逆天而来,取个末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头一群哥哥呢,混淆排行,天也不一定清楚。   卫景明在末郎的笑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多谢师傅,就叫他末郎吧。”   鬼手摸点点头,“这大热天的,大人孩子都受不了,我给你院子里布个阵,你等会儿也来看看,回头自己修修补补。”   卫景明把孩子送回屋,跟着鬼手李去布阵。师徒两个把院子里的一草一石都利用上,很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可能都是关键的地方。   花了近两个时辰,阵初步布成,鬼手李拍了拍手,“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调整。阵法不能太强,不然逆了四季,对人也不好。每天中午的时候,避一避暑气就行。黄昏时稍微改动,阵法弱一些,不然夜里会凉着孩子。”   这阵法卫景明其实早就会了,但鬼手李总是喜欢把徒弟当十几岁的小孩子,卫景明想哄师傅高兴,一直虚心地跟在后头受教。   他收起图纸,“多谢师傅,往后大中午就没有那么热了。”   鬼手李挥挥手,“我去找你师伯,你去看孩子吧。”   卫景明已经向自己的顶头上官,指挥同知万大人告了十天的假,他管辖的两个千户所,由金千户看着和莫百户看着,他只管在家里陪着顾绵绵母子两个。   他高高兴兴地回了屋里,顾绵绵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娃儿小嘴儿一拱一拱的,吃的满头大汗。   卫景明心疼道,“师傅刚才给咱们摆了阵,过一会子屋里可能就会凉快些。看看,这小脑门上全是汗。”   顾绵绵笑,“小娃儿吃奶就是很费劲,要不怎么说使出吃奶的劲儿呢。师傅来看孩子,怎么还给这么大个礼。”   卫景明见信封已经拆开了,拿起来一看才知道,鬼手李送了一个五百亩的田庄。   卫景明笑,“师傅真是的,对我都没这么大方。娘子,你怎么样了?累不累?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顾绵绵轻声回道,“我好的很,这会子不饿,你别也太累着了。”   卫景明又道,“我刚才让人去请了莫太太,她生了四个孩子,最有经验,我想让她来照看你两天。”   顾绵绵忙道,“莫太太是当家主母,家里一堆的事情,她来看看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人家来照顾我。”   卫景明犯难了,“我也没有亲眷,不然谁照顾你呢。金太太家里孩子小走不开,不然我连她也请了。”   顾绵绵嗔怪他,“下次要跟我商量后再做决定,你虽然是上官,也不能这样支使下官家里的太太。”   卫景明笑,“我也不白使唤莫太太,回头莫百户那里,我有好处给他的。”   正说着呢,莫太太果真来了。   她一进门就一叠声道,“恭喜卫大人,恭喜卫太太,喜得贵子。”   卫景明赶紧出去迎接,他先给莫太太鞠躬,“因着我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慌了手脚,竟忘了嫂子家里也是一堆的事情,强请了嫂子来帮忙,才刚我家太太骂了我一顿,请嫂子见谅。”   莫太太笑道,“卫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咱们两家的交情,说这些做什么。就算你不请我,我也是要来的。别的不敢说,这生孩子上头,我经验丰富的很。卫太太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卫景明连忙把她迎接进了卧房。   莫太太惊讶,没想到顾绵绵就睡在正屋里,大户人家太太生产,都是在产房里,少见这么快就挪到正屋里的。   进了屋后,莫太太放轻了声音,小声对顾绵绵道,“卫太太,你感觉怎么样了?能不能吃得下?奶水够不够?”   顾绵绵小声回道,“多谢嫂子来看我,我还好,有张妈妈照看我,我家里的吴太医早上亲自给我抓了些温性的药,养一养就好了。奶水应该是够的,我看他每次都没吃完。”   莫太太看了看孩子,“卫太太身体好,生出来的孩子看起来就壮实。啧啧,这孩子长大了是个美男子呢。”   卫景明惊诧,“嫂子,这也能看得出来?”   莫太太笑,“大人,您别看他现在小鼻子小眼的,您和卫太太论相貌都是人中翘楚,这孩子长大了还能差了?看吧,到时候定是个俊俏小郎君。”   卫景明咧嘴,“那感情好。”   顾绵绵对卫景明道,“官人,你去外面看着些,我跟莫太太说说话。”   卫景明知道妇人家说话他站在这里不合适,起身往外去,“那我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才出了房门,莫太太就打趣,“卫太太真是好福气,卫大人这般贴心。昨儿几时生的?太太痛了多久?”   两个妇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女人家的话,莫太太又教了顾绵绵许多养孩子的经验。   说了半天之后,莫太太把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孩子,这是我做的几个尿片,太太莫嫌弃给孩子用。”   说完,她又放了一个红包在末郎的包被上,“祝愿我们的小末郎平安康泰,一世无忧。”   顾绵绵十分高兴,“多谢嫂子,您是个有福气的人,有您的祝福,这孩子保证能长得好。”   莫太太和顾绵绵说了有两刻钟的话,然后对顾绵绵道,“卫太太歇会儿吧,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交给我。”   顾绵绵连忙摇头,“嫂子,不是我不通人情要赶你走。嫂子快家去吧,你家里一堆的事情,哪里能离开你。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过两天洗三的事情,我家老爷说卫家子嗣单薄,为了让孩子不遭邪祟惦记,静悄悄地办了,酒席的事情我家里仆妇就能操办好,等正日子那天,嫂子来早一些帮我招呼客人就行。”   莫太太也不客气,“那我就听卫太太吩咐,我在这里说不定还会闹得你睡不踏实。您可要多歇着,孩子睡你就睡,千万要养好身子。”   二人告别后,莫太太出来又嘱咐卫景明,“大人,不是我多嘴。月子里的孩子虽说吃了睡吹了吃,看似好带,但一天能吃个七八十几次,当娘的总是在忙着喂孩子,容易走了困,等孩子睡了她不一定能睡得着,累得很。家里的事情,能别让卫太太操心就莫要告诉她。大人既然跟衙门告假了,我看您是个细心人,夜里多体贴些卫太太,偶尔搭把手,别让她太累着。”   卫景明虚心听教训,“多谢嫂子,我定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   当天,除了莫太太,金太太、邱太太二人也先后上门,带了一些小孩子的尿布和衣裳,和顾绵绵说了许多自己养孩子的心得。邱太太原说把大女儿留下帮忙,顾绵绵坚持不肯。人家姑娘还没过门,怎么能现在就开始使唤人家。   要说最高兴是谁,莫过于方太后了。   她这几日一直盯着这事儿,今儿一大早,卫景明就打发人去给自己告假,万大人多少也知道些中间的关系,正想往宫里递信儿呢,就碰到寿康宫里的人来问,万大人赶紧告诉了来人…   方太后听到消息后高兴的哭了一大场,她想起自己做得那个梦,那个小娃儿依在她怀里,软糯地喊她婆婆。方太后又笑了起来,忍不住对方嬷嬷道,“嬷嬷,我也有孙辈了。”   方嬷嬷笑着回道,“娘娘,您别光顾着高兴呀,您该给孩子预备些东西才对。”   方太后哭完后把脸一抹,“你说得对,哀家要给孩子送些东西去。”   说完,她带着方嬷嬷在屋里翻箱倒柜。她如今做了太后,吃穿都简单,魏景帝十分孝顺,给的东西多,她哪里能用完。她又不想和那些嫔妃们扯上关系,从来不赏赐任何嫔妃和皇子。先帝临死前怕她老年无所依,从自己的私库里给她留了许多东西。   方太后现在私房厚的很,她扒拉出来好多值钱的玉器珠宝,把自己给孩子做的衣裳一起放在一只箱子里,让自己宫里的太监抬着大张旗鼓送去了卫家。   方太后这么大的动静,宫里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嘉和郡主生了个儿子!   刘皇后虽然心里很抵触,我孙子以为你现在还在宫外呢,你倒是高高兴兴得了外孙!   不管心里有多不情愿,刘皇后仍旧笑着让人赐了一份礼。各宫嫔妃们也开始行动,很快,满京城都知道卫家得子,一份礼又不值个什么,结交个人情才好。   顿时,卫家门口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62章 升官职刘家受挫   卫家不想张扬, 但因着宫里先后赏了东西,末郎的出生瞬间热闹起来。   卫景明这几日收礼都收的手软,宫里给的自然要收, 锦衣卫同僚的礼也不能拒绝。至于那些嫔妃们的礼,他准备先收下,后面再做打算。   末郎的洗三并未请人, 而是自家人一起聚一聚。   卫景明本来想在家里歇十天的, 谁知洗三第二天,莫百户小跑着到了卫家,拉着卫景明就跑,“大人, 快,圣旨到了, 等着您去接旨呢。”   卫景明拉住了他,“莫大人,我总得换身衣裳吧。”   莫百户一拍脑门,“对对对,大人快换衣裳, 我走的时候, 传旨的人已经快到锦衣卫了, 您和万大人, 都要升官了。”   卫景明立刻回房换了身衣裳, 和顾绵绵打了声招呼,火速跟着莫百户去了锦衣卫。   路上, 卫景明问莫百户,“可知道是何事?”   莫百户笑,“早晨传来消息, 昨儿陛下忽然定下,让万大人做了指挥使,剩下这个指挥同知的缺位,让您领了。”   卫景明皱紧了眉头,“其余人可有什么话?”锦衣卫还有三位指挥佥事,卫景明越过他们成了指挥同知,这些人心里必定不服气。   莫百户啧啧两声,“大人,这个时候,其余人就算心里有想法,嘴上肯定也是恭贺您和万大人。”   卫景明看了莫百户一眼,“往后咱们都要小心些。”   莫百户脸连点头,“大人放心,下官这些日子连酒喝的都少了,保管不会误事。”   果如莫百户所说,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锦衣卫,万大人已经接过了自己的那封圣旨,正在和太监攀谈呢。   等卫景明一到,万大人立刻道,“卫大人,请吧。”   卫景明恭恭敬敬地跪下,听来人宣读了圣旨,按照礼节磕头谢恩。   领旨之后,卫景明也和来人攀谈起来。此人是魏景帝的心腹太监,姓王,人称王总管。   公众场合,卫景明也不好给王总管塞什么,只能客气地寒暄。卫景明知道,别看王总管表面上风光,其实内里也有苦衷。王总管净身时,因为切的狠了,年轻时还不觉得,年龄大了之后,小解总是憋不住。卫景明上辈子刚到御前时,没少给王总管缝尿带。   看着风光的王总管,卫景明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帝王权力何等残酷,读书人想出头,要十年寒窗,千万人挤独木桥,能出来的屈指可数。如这些太监,多少人熬不过净身直接死了,熬过来的,十之八九折损在宫里,能熬到老熬出头的,又能有几人呢。为了帝王之家,全天下多少人家百姓遭受骨肉分离。   王总管走后,卫景明连忙和万大人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万大人,哦不,现在是万统领了,笑眯眯回道,“卫大人同喜,卫大人这样年轻就做了指挥同知,前途不可限量呀。”   旁边几位指挥佥事和镇抚使都走了过来,满嘴说着恭喜的话,卫景明一再谦虚,“承蒙陛下厚爱,往后定然鞠躬尽瘁,不敢懈怠。”   万统领刚升了官,心里很高兴,能做锦衣卫统领,说明陛下准备把他当做心腹了,看来自己之前的路子摸到了陛下的痒痒肉了,他怕自己表露太过,连忙对卫景明道,“卫大人刚得了儿子,又升了官,真是双喜临门呀!”   众人都起哄,让卫景明请酒,卫景明连连说让大家到时候都去家里吃孩子的满月酒。   卫景明升官的消息火速传回了家,张妈妈欣喜地对顾绵绵道,“太太,末郎才出生,老爷就升了官,可见这孩子命里带福气。”   顾绵绵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张妈妈,末郎满月的时候,多备一些酒,到时候来的人肯定多。妈妈这些日子辛苦了,等过完这一阵子,我让老爷帮你找儿子,要是能找到,就让他到咱们家来。”张妈妈的独子当年和她被分开卖,她已经有快十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张妈妈立刻跪下给顾绵绵磕头,“多谢老爷太太,老婆子不累,干再多的活儿也愿意。”   顾绵绵让她起来,“晚上准备些酒菜,老爷回来后,让他们一起庆贺庆贺。”   张妈妈笑道,“是该庆贺庆贺,前几日太太得了郡主的金册,家里悄没生息的,如今老爷升了官,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顾绵绵让翠兰开箱子,“这个月大家都辛苦了,一人多发一个月月钱。翠兰,你明儿去找裁缝,给家里人一人做两身衣裳。”   卫家高高兴兴的,宫里刘皇后又摔了一套茶盏。   方太后女儿封了郡主,得了外孙,女婿又升了官,而她的孙子,还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宫外。   这几日,刘皇后眼见着那几个排行靠前的皇子们越来越有气势,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孙子这么小,不能领差事,若是不能天天向陛下请安,时间久了,陛下如何还记得这个孙子。   刘皇后本来想给亲弟弟承恩后世子谋个锦衣卫指挥同知,谁知魏景帝一甩手给了方太后的女婿。   刘皇后摔了茶盏后,自己一个人坐在昭阳宫里。她心里一遍遍地痛骂魏景帝,难道你真的一点不惦记大郎,难道我们夫妻二十多年,真的还比不过一个后娘?   刘皇后伤心一阵子,愤怒一阵子,想了半天之后,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既然陛下你想压着我娘家,云家又不显,我只能给继哥儿找个炫耀的妻族了。   刘皇后把京城里的人家扒拉一边,看上了刚刚去世的王老太师家。别看王老太师死了,王家好像损失了顶梁柱,但王家嫡传子弟有几十个,个个都做官,最大的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王老太师门生故吏也多,天下读书人都注重正统,要是这一股力量要是能全部贴给继哥儿,别的不敢说,一个皇太孙是妥妥的。   但眼目前,刘皇后还要继续和魏景帝搞好关系,魏景帝不点头,她想再多都没用。   刘皇后当天晚上稍微装扮了一番,使人去请魏景帝,结果去的人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娘娘,陛下,陛下去了丽景轩寇嫔那里。奴才去丽景轩,到了门口,被守门的人拦住了。奴才怕给娘娘惹是非,没敢嚷嚷。”   刘皇后强忍着怒气,手指在手心中都掐出了几道印子。她去请皇帝,就算皇帝去了别人宫里,一般嫔妃肯定立刻会把皇帝劝到昭阳宫来,寇嫔倒好,一个字不提。   半晌后,刘皇后挥挥手,“本宫知道,你下去吧。”   刘皇后一个人吃了顿晚膳,那个她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寇嫔,近来越发嚣张,仗着自己受宠,来请安也时常迟到。   刘皇后心里哼一声,一个市井妇人,飞上枝头就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既然你这样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本宫了。   那边厢,魏景帝正在丽景轩和寇嫔玩的高兴呢。寇嫔来自市井,也长了一幅好相貌,她不像顾绵绵一样,小时候总想着如何自立不给爹添麻烦,她想的是如何风流灵巧嫁入富贵人家。   可惜她前二十年运气不好,因她爹好赌,随意把她配了人,生了两个孩子后,寇嫔还是不死心,最终机缘巧合勾搭上了还是太子的魏景帝。   魏景帝在东宫时,身边的妻妾不是的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说是端庄贤淑,都跟木头似的,哪里比得上寇嫔会吃会喝会玩,这会子正和魏景帝在屋里躲猫猫呢。   魏景帝被蒙着眼睛,兴高采烈地满屋子抓美人。原来他做太子时,何曾敢这样放肆地玩。现在他做皇帝了,只要政务上不懈怠,回了后宫放松一下,想来那些老臣们也不会说什么。   魏景帝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前朝官员和皇子们之间的斗争,他心里眼里只有屋里这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寇嫔满屋子乱转,清澈的笑声一会儿在这里响起,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引的魏景帝也放声大笑。外头服侍的人听到后,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有寇嫔娘娘在这里,丽景轩是昭阳宫之外最有朝气的宫殿。陛下几乎是天天要来,就算不留宿,肯定也会在这里用膳,丽景轩的布置富丽堂皇,丽景轩的用度仅排在昭阳宫之下。如淑妃、贤妃和德妃三人,也只是有份例的东西,陛下一有新鲜玩意,也只肯往丽景轩送。   魏景帝在丽景轩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洗漱干净后,寇嫔依偎在魏景帝怀里,小声地撒娇,“陛下,臣妾真高兴。”   魏景帝哦了一声,“爱妃因何高兴?”   寇嫔立刻红着脸扭着魏景帝的领子撒娇,“陛下真坏!”   魏景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寇嫔又道,“陛下,今日臣妾去昭阳宫,看到各位公主们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臣妾心里好难过哇。”   说完,寇嫔立刻呜呜哭了起来。   刚才还和他共赴/巫山的爱妃忽然哭得梨花带雨,魏景帝慌忙哄她,“爱妃莫要难过,过两年你也生一个,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寇嫔继续哭,哭着哭着用双手捶魏景帝的胸口,“当日臣妾就说过,臣妾是有夫有子的人,陛下还偏让人家进宫。”   魏景帝最不喜欢听她说这个,拉下了脸,“难道你还惦记那个醉鬼不成。”   寇嫔看了魏景帝一眼后又呜呜哭,“陛下做了皇帝,越发会伤人心,既然嫌弃我,让我走吧。反正那个死醉鬼现在肯定又有老婆了,我两个孩子在后娘手底下还能有好日子过?我带着他们姐弟两个一起死了算了!”   寇嫔哭的越来越伤心,毕竟是自己喜爱的美人,魏景帝又去哄她,“两个孩子的事儿你不用操心,回头朕给你儿子一个六品虚衔,每个月有了俸禄,哪个后娘也不敢拿她撒气。”   寇嫔这才渐渐停止了哭声,“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能守的住钱财,亲爹后娘要,他还敢不给?”   魏景帝帮她擦擦眼泪,“好了好了,朕回头给你娘家兄弟安排个差事,你兄弟靠着你有了差事,自然不会再苛待外甥和外甥女。”   寇嫔破涕为笑,“真的嘛,多谢陛下,陛下对臣妾真好。”   两个人又恢复了腻歪。   第二天早起,寇嫔脸带娇羞地去给刘皇后请安,众人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样子,几位高位嫔妃无所谓,一个无子的嫔妃罢了,但一想到刘皇后的人昨夜被寇嫔拦在门外,都忍不住看起了热闹。   刘皇后脸上笑得如一朵花一样,还赐给寇嫔一些大补的东西,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寇嫔高高兴兴回了丽景轩,哼,皇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看陛下的脸色过日子。   满朝文武自然没人去关注一个小小的寇嫔,只有卫景明始终让莫百户盯着寇家。   刚刚做了指挥同知的卫景明,开始建立自己的人脉系统。他升了指挥同知,镇抚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他立刻把刚刚做了千户的金千户提了上来,让莫百户填了金千户的空缺。   莫百户虽然做了千户,仍旧每天跟在卫景明身边,原来那两个千户所一摊子事,交给金百户打理,那两个千户所算是彻底归了卫景明。   这一日早上,莫千户神神秘秘地跑来告诉卫景明,“大人,昨儿下官得到个消息。”   卫景明低头写公文呢,做了指挥同知,需要他亲自查的案子少了,但需要他看的公文和案件文书更多了。   他连头都没抬,“是不是寇家的事儿?”   莫千户一拍大腿,“大人真是英明,寇嫔的那个儿子,昨儿忽然被封了个六品散官,她娘家兄弟得了个七品实权。还有,他那个醉鬼男人,本来去寇家闹,说老子都没封官,凭啥给儿子封官,被寇家撵了出来。结果半夜喝醉旧回家的路上,一头撞到了墙上,差点死了。”   卫景明嗯了一声,“我晓得了,你把你的人撤回,别惹了眼。”   莫千户小声道,“大人有什么打算?”   卫景明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吴统领的近况吗?”   莫千户立刻龇牙咧嘴,“虽然命还在,但在皇陵里不得自由,他家里的孩子也落魄的很。”   卫景明放下笔,“这不就对了,我可不想落到那个下场,难道你想?”   莫千户叹气,“大人,咱们锦衣卫不好干呐。”   卫景明抬头看向他,“往后,你多照看一些寇家那两个孩子。盯着寇嫔的兄弟,一个市井小人,忽然得了势,肯定会飘起来,若有不法之事,你替他兜两件,咱们把他的小辫子揪着。”   莫千户看了一眼外头,“大人,您这般看好那位?”   卫景明知道他说的是寇嫔,并没有正面回答他,“我自有我的用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着的。”   莫千户赶紧作揖,“大人说笑了,都是下官该做的。”   卫景明笑,“好了,本官和你说笑呢。最近各处事情都多,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去我家里吃酒。”   卫家里面,末郎已经有二十天大了,他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白天能醒一小会子,偶尔无意识地跟着顾绵绵咿咿呀呀两声。刚出生的时候,末郎虽然身子骨不错,但身上并没有太多肉肉,这才二十天的功夫,就长了一层小奶膘。   顾绵绵每天上午会让翠兰和张妈妈准备一大盆温水,把小末郎泡在水盆里洗一洗。每次忽然离开亲娘的怀抱,末郎会受到惊吓一般抱着自己的衣服不撒手,等触摸到了水,他又放松下来,还会用小手去摸摸水。如果有洗脸水不小心从他脸上淋下来,他还会屏住气。   顾绵绵给儿子洗澡时轻手轻脚,一边洗一边和他说话,末郎听惯了亲娘的声音,渐渐也喜欢上了每天洗澡。   洗过之后,顾绵绵立刻把孩子擦干,因着大热天的,只给他穿了一件和尚服,因为尿布换得勤,末郎的屁股一直清爽的很,没长一个红疙瘩。   张妈妈忍不住夸赞,“太太虽然第一次养孩子,却比那些生了好几个的都养得好。”   顾绵绵却一针见血,“也不是她们养的不好,不过是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家里大人每天累的直不起腰,哪里还有精力这样仔细地服侍孩子。”   张妈妈又道,“太太心善,能知道老百姓的苦。原来我也伺候过几家,有一些奶奶太太真的是住在云尖上,以为老百姓都是不用吃喝的,收个租子,五五分已经是要命了,有些人甚至想分七成,还让老百姓怎么活。”   说起这个,顾绵绵又对翠兰道,“等过一阵子,你跟我去庄子上看看。天子脚下,不能让那些佃户们吃不上饭。我要那多钱作甚,不如散给百姓,算是积德行善了。”   张妈妈连忙道,“太太真是活菩萨,怪不得能得太后娘娘青眼。”   翠兰就跟没听到一样,有些话,就算是她亲爹娘,她也不能透漏一个字。   有两个人帮忙,顾绵绵带孩子倒不累。一眨眼,就到了末郎的满月之日。   当天早上,卫家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   卫景明今日告了假,薛华善和吴太医也留在家里一起招呼客人,很快,金家和莫家人也来帮着迎客。   卫景明不想让人家说自己敛财,锦衣卫内部只请了百户及以上的人,那些普通锦衣卫,愿意来他不拦着,但不许送礼。卫家虽然没有那么多姻亲故旧,前些日子那些送礼的人家今日也打发家里子弟来吃顿喜酒,一时间,整个卫家热热闹闹的。   大伙儿正吃酒吃的热闹,莫千户手下一人忽然来报,莫千户听到后脸色都变了,趁着大家不注意时,到卫景明耳朵边说了两句话。   卫景明吩咐莫千户,“你去看着些,莫要让人死了,明日我自有主张。”   莫千户中途离席,去拯救刚刚惹了事的寇家大郎,寇嫔的弟弟。说起来,这寇大郎也是倒霉,刚到户部上任,就遇到了麻烦。账面上的亏空也不知道怎么成了他的贪污罪名,碰巧他这一阵子又是换宅子又是纳妾,手里挥金如土,钱的来源他又说不清,立刻被逮捕,入了刑部大牢。他这等七品小官,刑部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寇家人急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却找不到一个人相帮。莫千户找到自己在刑部的老关系,托人照顾寇家大郎,切莫让他死了。   卫家酒席结束后,卫景明抱着儿子和顾绵绵商议,“刘家想扶平王做皇太孙,我得想办法保住寇家。今日寇家大郎被刑部扣押,刑部右侍郎是皇后的亲爹,他还能有个好。”   顾绵绵皱眉,“她都做了皇后,跟一个嫔计较什么,寇嫔只是跋扈了些,又不会争皇位。”   卫景明在儿子脸上亲一口,“也是寇嫔不知收敛,公然和皇后叫板。皇后没有儿子,最在意脸面,几位高位妃子都不敢去触怒她,寇嫔却不知死活。”   顾绵绵对这两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你小心些,莫让刘家抓到把柄。”   卫景明笑,“放心吧,我自己可不想出头。二皇子和三皇子最近正打的热闹呢,若是让他们看到刘家的意图,他们焉能放过平王。”   和顾绵绵打过招呼后,卫景明第二天就在京城里悄悄放了消息,皇后想把王老太师的嫡长重孙女定给平王做正妃。   这消息顿时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坐不住了,因着平王年纪小,又是大哥的独生儿子,他们平日里为了讨魏景帝喜欢,对侄子多有照应,但这个前提是他不要捣乱,一旦他和王家女定亲,以后再想把他打趴下,谈何容易!   两位皇子忽然间开始联手抵制平王,但平王一个小孩子,他们若贸然去欺负侄儿,魏景帝也不会答应。二位皇子齐齐把矛头对准了刘家,正好,一封刘家人敛财的证据从天而降。二位皇子虽然知道有人想渔翁得利,但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放任不管,背后的渔翁不一定会受损,平王就真的要上位了。   次日早朝,忽然有御史闻风而奏,承恩侯刘家不思国恩,放任子弟贪赃枉法,不堪其位。   这小御史还呈上了证据,说的头头是道。   魏景帝脸色十分难看,他最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他希望皇子们都安安生生的,刘皇后和平王也莫要闹腾,等再过一些年他老了,再定个合格的太子,天下太平,多好,可他们非要闹,这些个儿子,一个都不省心。   魏景帝不想立太子,他自己做过三十年太子,他比谁都清楚,太子是个靶子,而且对皇权也有威胁。没有太子,谁都不希望皇帝死掉,有了太子,皇帝死了就死了,太子继位就是。平王还小,现在立太孙,说不定会有一批牛鬼蛇神缠上来,让小平王渐渐变成傀儡,立庶出皇子,又和他一贯坚持的嫡长继承制相违背。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做皇帝没几个月,这些人就忍不住闹了起来。   魏景帝当场呵斥,“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这般闹腾,如何对得起先帝对你们几十年的恩典!”他的话含糊,没有骂任何一个人,却仿佛又把所有人都骂了。   冯大人立刻出来劝,“陛下息怒,这家族大了,总会有几个不争气的子弟。承恩侯每日谨慎当差,修身养性,忘陛下网开一面。”   这话说的承恩侯脸色变了又变,冯大人看似给他求情,实则是直接把那证据当做实情扣到刘家的头上。   冯大人看了承恩侯一眼,他不希望刘家倒台,更不希望看到一个跋扈的外戚。   魏景帝沉默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朕听闻,近来关东之地多有灾旱,诸位爱卿多为百姓想一想,我大魏朝才能国泰民安。”   一场闹剧,在魏景帝和冯大人联手压制下,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刘家的事情还是被公之于众,皇帝命承恩侯写了自辩折子,同时把他调离刑部,去礼部做了尚书。   这一调令明升暗降,刘皇后又摔了一套茶盏。礼部尚书看似官阶高,却是个清水衙门,更没有多少实权。   承恩侯调离刑部,寇大郎保住了性命,后查明亏空为上一任官员所留,寇家大郎被释放。但寇家大郎忽然多出许多不明财产,加上寇嫔在宫中一时风头无两,寇家再次被御史台盯上。   寇嫔急了,顺藤摸瓜,找到了莫千户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4-24 15:43:22~2021-04-25 14:3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赐美人太后出宫   寇嫔就这一个兄弟, 且她的两个孩子还指望弟弟照看,自然不能眼看着弟弟进了监牢。   她本来想去找魏景帝,但她身边的嬷嬷给她提了个醒, “娘娘,您不能总是为这些小事去找陛下。”   寇嫔反驳道,“本宫不找陛下, 谁能帮本宫解决问题呢, 难道指望外头那个死醉鬼不成。”   嬷嬷低声道,“娘娘,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娘娘本就不是姑娘身子入的宫, 也没有得力的娘家,为何陛下喜欢娘娘, 还不是因为到娘娘这里来能放松,没有人跟他要钱要权,陛下觉得心里轻松,才天天过来。若是为这些小事让陛下烦恼,娘娘得不偿失啊。”   寇嫔犹豫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 但本宫又不认得什么人, 这事儿能怎么办呢”   嬷嬷道, “娘娘, 您使人打听打听,舅爷进了刑部, 怎么一直关着没个动静,总该有个说法。再说了,无缘无故的, 谁会关注舅爷,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又不打眼。”   寇嫔立刻咬牙切齿起来,“还能有谁,还不是看本宫得了宠,有些人心里就过不去了!”   嬷嬷又道,“娘娘,只要您一直得宠,那些人定然不敢随意把舅爷怎么样。您给家里送话,去跑跑路子,如今京城普通人家,谁也不敢不给您两分面子。”   寇嫔有些心动,“嬷嬷说的有道理,本宫也该自己立起来了,不能事事都麻烦陛下。”   嬷嬷趁热打铁,“娘娘,老奴说句您生气的话,有些事情,也该断一断了。”   寇嫔是个聪明人,她看了嬷嬷一眼,“嬷嬷,现在还断不得。本宫刚刚做了嫔,若是现在就弄死那个醉鬼,陛下要怎么看本宫。且再等等吧,若是他再去找两个孩子的麻烦,休要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嬷嬷赶紧拍马屁,“还是娘娘英明,老奴短视了。”   寇嫔笑着夸赞嬷嬷,“本宫入宫这一两年,多亏了嬷嬷处处提点。嬷嬷没有儿女,等过个几年本宫位份上去了,嬷嬷就出宫,你去本宫的儿子家里,让他给你养老,他不敢不听。普通人家,最喜欢你们这等宫里出来的老嬷嬷。”   嬷嬷顿时喜出望外,“多谢娘娘,老奴往后万死不辞。”   主仆两个嘀嘀咕咕定下计策,寇嫔当即给娘家传话,寇家如今出了个得宠的娘娘,满京城都开始侧目,寇家二郎去打听消息,一打听一个准,很快就找到了莫千户。   寇二郎提着礼物上了莫家的门,莫千户按照卫景明的指示,收下了寇家的礼物,亲自带着寇二郎去刑部跑路子,没几天的工夫,就把寇大郎捞了出来。   寇家以前就是市井普通人家,寇大郎一个街头给人出散工的人,忽然得了七品官,还没捂热乎呢,就下了大牢,现在又被锦衣卫五品千户救了,顿时把莫千户视为救命恩人,拉着莫千户去吃酒,还要跟莫千户结拜。   莫千户假装推辞不过,虽不同意结拜,但收了寇大郎的儿子做干儿子,两家这样成了亲戚关系。   寇大郎把消息传进了宫里,寇嫔留了心,慢慢打听,知道了莫千户是卫指挥同知的心腹。寇嫔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若是能搭上指挥同知,她在前朝也算有了份依仗。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是方太后的亲女婿!   寇嫔乐的直搓手,刘皇后那边却紧锣密鼓地忙活了起来。   承恩侯调去了礼部,寇大郎被顺利救出,这事儿渐渐被大家都知晓了。如二皇子的生母越贤妃和三皇子的生母周淑妃,背地里都嘲笑皇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一个小小的嫔打了脸,往后还有什么脸统领后宫。   刘皇后能不生气嘛,但她现在的养气功夫越来越好,已经不会轻易摔茶盏了。从她爹被调出刑部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寇家大郎肯定会安然无恙地出去。   也罢,这不过是一条小泥鳅,你喜欢蹦跶,本宫往后不和你计较,急什么呢,等过两年就要大选,年轻貌美的姑娘多的是,就算陛下喜欢小媳妇,这天下伶俐泼辣的小媳妇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后面十几天,刘皇后不再管寇嫔,哪怕寇嫔偶尔有些不尊敬她,她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反倒是魏景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私下里呵斥过寇嫔,要敬重皇后。寇嫔嘴上敬重皇后,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定要自己生个皇子!   刘皇后父亲被明升暗降,妃嫔又不敬重她,瞬间成了委屈大气的正宫皇后,前朝后宫的风评好了许多,借着这个当档口,她又开始和魏景帝提要求。   当日晚上,刘皇后请魏景帝至昭阳宫用晚膳,吃饭的途中,见魏景帝心情高兴,刘皇后无意间提了一嘴,“陛下,继哥儿八九岁了,臣妾想给他定个媳妇。他不在宫里,臣妾没法照顾他,若是有个岳家看着些,臣妾也能放心。”   魏景帝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皇后看上了哪家闺秀?”   刘皇后笑,“陛下明知故问,这无风不起浪,前些日子满朝都在传,说臣妾相中了王家嫡长女,陛下难道没听说过?”   魏景帝嗯了一声,“王家嫡长女确实不错,皇后有眼光。”   刘皇后高兴道,“陛下,您是不是也觉得王家姑娘好?老太师德高望重,王家子子孙孙都是人中翘楚,姑娘家也知书达理。继哥儿是个老实孩子,他娘又软囊囊的,要是能配个贤惠的媳妇,往后平王府也能撑得起来。”   魏景帝看向刘皇后,“皇后,结亲结亲,也要两厢都愿意才好。”   刘皇后愕然,在她看来,她的孙子是嫡皇长孙,天下再没有哪个姑娘是她孙子配不上的,难道王家还敢不答应?不,不可能,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刘皇后转瞬笑道,“陛下,瞧您说的,继哥儿哪里不好了。只要陛下不反对,您瞧着吧,等王家出了孝,臣妾一开口,王家姑娘就是咱们的孙媳妇了。”   魏景帝继续吃饭,“皇后,王老太师是父皇的先生,王家一门忠臣,不可以势欺人。”   刘皇后连忙道,“陛下放心吧,臣妾娶孙媳妇,必定会给王家做足脸面。”   魏景帝看着刘皇后,心里有些不忍,罢了,让她去碰碰壁吧。王家的女儿不入皇族,这是祖训,别说继哥儿,朕当年想求王家女,王家也断然拒绝。那个时候魏景帝有些生气,现在他做了皇帝,反倒开始喜欢这样的臣子,不缠和党争,一心一意为国为民。   帝后二人吃过了晚饭,魏景帝辞别皇后,去了丽景轩。   宫外,卫景明也刚带着妻儿吃过了晚饭。末郎白天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会子正和卫景明玩耍呢。卫景明弄了两个红球球在他眼前慢慢移动,末郎的眼珠子能跟着左右移动,玩的高兴了,会手舞足蹈。   父子两个玩的不亦乐乎,顾绵绵摸了摸儿子的头,“你整天不在家,末郎倒是肯让你抱。”   卫景明收起球,抱着儿子和他脸对脸,又对着他笑,“这是我儿子,当然让我抱了。我还以为末郎是个丑娃娃,没想到越长越好看。”   顾绵绵拍了他一下,“你才丑呢!”   卫景明哈哈笑,“我丑吗?娘子你睁着眼睛瞎说。”   顾绵绵从他怀里接过儿子,撩开衣襟喂孩子,卫景明见儿子吃的带劲,拉了拉他的小手,“多吃,长的壮壮的!”   顾绵绵低头看了看儿子,“我爹娘到现在还没见过末郎呢。”   卫景明又摸摸儿子的小脚丫,“不妨事,爹整天公务忙碌,家里有岩领,他日子还好。就是娘一个人在宫里怪孤单的,你就算能递牌子进宫,也不能带着孩子进去。陛下可不像先帝那样好说话,娘轻易不能出宫。”   顾绵绵轻轻帮末郎把额头上的汗擦掉,“不急,我相信娘肯定有办法的。”   顾绵绵说的一点没错,方太后正在想办法出宫。   她入宫十几年了,早就烦透了这座坟墓,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老皇帝死了,她也卸下了一切职务,是该出去溜溜了。   方太后知道,直接要求出宫,魏景帝肯定不会答应,他还想做个孝子给天下人看呢,看来,得把宫中这些美人们利用上了。   从顾绵绵出了月子开始,方太后就天天招越贤妃或者周淑妃到寿康宫说话,有时候还叫上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一起,一群女人在寿康宫一坐就是一上午,方太后时常拉着两位皇子妃的手夸赞他们是有福气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越贤妃和周淑妃隐隐争了起来,太后娘娘虽然不是陛下生母,但陛下在天下人面前发过誓言,要孝顺太后,太后娘娘提什么要求,陛下等闲都不会拒绝。   二人想的一致,要是皇长子还在也就罢了,如今长子死了,皇后又没有别的儿子,轮也该轮到后面的弟弟了。宫里隐隐开始谣传,方太后要挑一个皇子支持。   方太后这样明晃晃地打脸,刘皇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反击了一次。她以中宫皇后的名义下懿旨,申斥嘉和郡主,为妻不贤,孕期不给夫君纳妾。除了懿旨,她还给卫景明赐了个貌美的宫女。   宫女送到卫家时,卫景明当差去了。   顾绵绵听见皇后给自己下懿旨,心里十分奇怪,把孩子交给张妈妈后,自己到院里听旨。等昭阳宫的人念完懿旨,顾绵绵强忍住怒气没打人,自己先站了起来。   昭阳宫的太监大怒,“嘉和郡主,你好大的胆子,如何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顾绵绵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太监,“你们是何人,居然敢冒充昭阳宫的人!皇后娘娘对我一向慈爱有加,怎么可能训斥我!”   说完,不等太监反驳,顾绵绵如一阵风一般绕着这几人转了几圈,等转完后,这些人发现,自己的衣裳都被缝了起来,顿时动弹不得。   太监大怒,“大胆顾氏,你竟敢抗旨!”   顾绵绵高声对外面喊道,“玉童,去报官,有人冒充昭阳宫的人,让老爷火速来拿人!”   玉童立刻跑了,那太监还要骂,顾绵绵挥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长针,走到太监面前,“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是个裁缝,专门给死人缝皮补肉,你这张嘴太臭,就莫要说话了!”   说完,顾绵绵下手飞快,把太监的嘴巴缝了起来!   旁边的几个宫女都吓呆了,顿时双腿发抖,那太监嘴巴上鲜血淋漓,这个时候也终于知道的害怕。他见过的诰命夫人都是娇娇弱弱,何曾有这样刚烈的妇人。   卫景明火速赶回来,一进门就见到院子里被绑起来的几个人。   顾绵绵嘴上说他们是冒充,但心里清楚,这几个人就是昭阳宫的人,其中一个宫女她以前还打过照面。但刘皇后公然来骂自己,定是和太后闹翻,不管对错,她定然不会站在刘皇后那一边。   卫景明看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旁边那个被赐下来的美人见到卫景明之后,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大人,大人,求您救命,郡主要杀了妾身呀!”   卫景明本来想一抬脚把这宫女踢出去,想到这是昭阳宫的人,踢死了不好,他顺手抽出自己的绣春刀,手下翻花一般,没两下就把宫女的头发剃光了,“敢污蔑我家太太,就是这个下场。”   他在宫里混了几十年,最是了解这些宫女的心思,一心一意想找个达官贵人做妾,从此翻身做主。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在人家家里没少兴风作乱。卫景明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不想要这些塞过来的女人。且这宫女一见面就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自然不能轻饶。   宫女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光头,立刻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顾绵绵瞠目结舌,“官人!”   卫景明笑,“不要紧,头发没了,一年半载就长能长好,给她些教训,不要以为自己有来历,就可以到咱们家作威作福。就算她真是皇后赐下来的,难道还想骑到咱们头上不成!”   顾绵绵小声道,“我闯祸了怎么办?”   卫景明想了想,“趁着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咱们把人送官,送到京兆尹那里去!”   卫景明祸水东移,命人把昭阳宫的几个人送到京兆衙门。京兆尹吓了一跳,居然有人敢在京城之内冒充昭阳宫的人,他立刻审问犯人,一审问不得了,我的娘,这几个人真是昭阳宫的人!   京兆尹顿时把卫景明骂了个臭死,锦衣卫果然没个好东西!   还没等京兆尹想明白怎么处理手中的烫手山芋,刘皇后听说卫家扣留了自己的人,顿时震怒!   对她来说,一个美人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嘉和郡主,公主家里都有妾,别说你一个太后和前夫生的女儿了。在刘皇后看来,她这完全是为了顾绵绵的名声着想,嘉和郡有了儿子,她帮忙送个妾,也省的京城里的人说嘉和郡主善妒,可刘皇后万万没想到,这两口子居然把她的人送到了京兆衙门!   刘皇后用双手捂住胸口,半天后才缓过神来,她抖着手吩咐昭阳宫领事太监,“去,取本宫的中宫兼表过来,本宫要给陛下上奏!”   领事太监赶紧劝道,“娘娘,此事万不可冲动,若是传出去,卫家夫妇挨一顿责罚也就罢了,咱们昭阳宫可就没脸了。”   领事太监能看明白这事儿,卫景明自然不傻,他把人送到京兆尹之后,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魏景帝有些诧异,锦衣卫的事情都是万统领来奏,他一个指挥同知来干甚,但想到卫景明大小也是个从三品,让人宣了他进去。   卫景明进去后先行礼,然后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情奏报魏景帝,“陛下,今日有几个贼人到微臣家里假传皇后娘娘的懿旨,还给微臣赐了个美人。全京城谁不知道,微臣和臣妻琴瑟和谐,什么美人在微臣眼里也就是一泡牛屎。娘娘一向对臣妻慈爱,定然不会棒打鸳鸯。微臣这才断定,这几人是骗子,已经把她们送到京兆衙门去了。”   旁边的一众官员们都傻眼了,万统领直抽冷气,这个愣头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用屁股想也能想到,满天下谁敢堂而皇之冒充昭阳宫的人,皇后娘娘就是想给你赐美人啊你个蠢蛋!你就算不想要美人,你放在家里养着就是了,怎么能把人家的头发剃光了,还送到了京兆衙门!   万统领很想捂脸痛哭,他原以为卫大人是个少年英才,这样看来,他竟然是个蠢材!   魏景帝听完后,额头青筋直跳,一把将手里的笔扔了,对着卫景明怒吼,“你好大的胆子,昭阳宫的人你也敢捉弄!”   卫景明吓了一跳,咣咣逛磕了几个头,“陛下,满京城文武百官无数,皇后娘娘缘何突然给微臣赐美人?微臣不需要啊,微臣不想吃牛屎!”   皇帝大怒,“住口,万统领,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喝骂,“我看谁敢!”   方太后撩开帘子就进来了。   魏景帝压下怒火,拱手给方太后行礼,“母后万安,怎么惊动了您。”   方太后哼了一声,“陛下,不是我老太婆想多管闲事,你的好皇后,宫务不够她打理吗,那么多皇子皇女没见她关心几分,却想着去给我女儿添堵!”   说完,方太后忽然痛哭了起来,“先帝,先帝呀,您尸骨未寒,臣妻就要这样遭人欺辱!您睁开眼看看呀,臣妾护了他们十几年,他们就这样对臣妾唯一的女儿。先帝呀,您把臣妾一起带走吧,臣妾闭上眼看不见,也就不用操心了!”   方太后直接把自己有女儿的事情捅了出来,反正先帝给正了名分,至于是干的还是亲的,谁也不能逼问方太后。   方太后这样一哭,魏景帝和诸位大臣们都赶紧劝她。   因她是女子,且年纪比魏景帝还小,魏景帝也不好近身,只能作揖劝,“母后,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没看好家里,让母后受委屈了。”   方太后哭了一场,用帕子抹了抹泪,“陛下,当日先帝遗言犹在耳,诸位大人当时也听见了。陛下若真是孝顺哀家,请答应哀家一个请求。”   魏景帝赶紧道,“母后,您折煞儿臣了,您有何需求只管提,儿臣刀山火海也替母后办了。”   方太后抬头看向魏景帝,“哀家想出皇宫,住到清晖园里去。”   魏景帝大惊,立刻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不孝,岂可让母后一个人在宫外孤苦。”   方皇后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陛下,自哀家进宫,先帝就对哀家道,贵妃无子,太子是个孝顺孩子。后来,哀家做了皇后,陛下还是告诉哀家,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哀家相信了,陛下对哀家也一直很孝顺。先帝去世后,哀家在寿康宫,本来想招嫔妃们说说话,可不管哀家招了谁,总会引起纷争。陛下,哀家留在宫里,对陛下不好,对皇后和诸妃不好。哀家出宫,一来可以躲开烦恼,二来还能看一看女儿和外孙,也不至于内心凄苦。逢年过节或是陛下万寿,哀家回宫转转,世人也不会胡乱猜疑,以为我们母子失和。”   魏景帝十分为难,旁边冯大人开口道,“陛下,太后娘娘想出宫转转,外头园子多,去住一阵子也无妨。太后娘娘想子孙了,就回宫住,觉得烦闷了,就出去走走,这才是陛下的孝顺之处啊。”   方太后继续道,“陛下放心,哀家还会时常回来的,就说哀家出宫去给先帝祈福。”   魏景帝忙道,“母后严重了,既然母后想出宫转转,儿臣命人将清晖园清理一番,母后过几日再去如何?”   方太后点头,“多谢陛下,眼见着中秋节快来了,先帝去了,哀家想带着儿孙们一起过一个团圆,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等过了中秋,哀家再出宫也不迟。今日是哀家莽撞了,打扰了陛下和诸位大人商议国事,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方太后自己起身,“哀家回去了,寿安,你也回去吧。莫要再胡闹,去把那几个人送还给皇后。那个被你剃了头的姑娘,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卫景明赶紧道,“多谢太后娘娘,都是微臣糊涂,冲撞了皇后娘娘,微臣该死。”   方太后板起脸,“你也太胆大了,陛下不好处罚你,哀家替他罚你一年俸禄,回家思过十天,写折子谢罪!”   卫景明连忙道好。   众人眼见着方太后和女婿一唱一和,把事情就这样圆了过去,心里都替刘皇后捏一把汗。   魏景帝也觉得刘皇后此事办的不妥当,就算要赐美人,难道不该和方太后商议后再赐。太后和嫔妃们说说话,怎么就招了你的不满。你到底是对太后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魏景帝有心警告刘皇后,也默认了方太后的做法,对卫景明道,“回去好生思过,连昭阳宫的人都认不出,还怎么做锦衣卫!”   鉴于卫景明道歉态度良好,魏景帝也没多说,就打发他出宫了。   出宫后,卫景明又火速去京兆尹,把昭阳宫的人悄悄接出来,除了那个光头宫女,其余全部送还给昭阳宫。虽然他想做的看似隐秘,但今日之事还是传遍了整个后宫。   寇嫔听说昭阳宫宫女被卫大人剃成光头,捧着肚子笑了半天,“嬷嬷,嬷嬷,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卫大人了,哈哈哈哈,他可真是有本事,不知道我们的皇后娘娘现在脸色变成什么样子了。哎呀,笑得本宫肚子疼。”   嬷嬷赶紧劝寇嫔,“娘娘快别说了,那卫大人是个魔星,无事可要离他远一些。”   寇嫔笑过之后开始打小算盘,“这卫大人是个老婆奴,本宫倒是可以和这嘉和郡主打打交道。”   那头,昭阳宫的人被送了回来,衣衫褴褛,瑟瑟发抖,刘皇后气得当场晕倒。   宫外,顾绵绵摸了摸卫景明因为磕头用力有点泛红的额头,“官人,我给你惹祸了。”   卫景明把她揽进怀里,“没有的事,娘子今日当机立断,倒是给娘争取了一个出宫的机会。你们果真是母女,面都没见,就能配合的这么好。”   顾绵绵复又欢喜起来,“等娘出宫后,我就能时常带着末郎去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希望不要骂男主不该给宫女剃光头,头发很快会长起来的。 第64章 中秋宴合家团聚   时间很快, 一眨眼,就到了中秋节。   这天,各个衙门都放假, 卫景明和吴远三人今日恰好都不用值守,准备一起在家里过个团圆节。   顾绵绵一大早就把末郎穿的像个小红包一样,然后送去了偏院。小末郎每天醒的时间比以前长多了, 上午都会去偏远和两个师祖一起玩耍。   鬼手李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四处晃荡, 一会儿给末郎看看会飞的小木鸟,一会儿让末郎摸一摸小摇马。   郭鬼影坐在正房廊下,靠在栏杆上对鬼手李道,“我说师弟, 你这都快要成老婆子了。”   鬼手李正对着末郎做鬼脸,“我乐意, 师兄不乐意,自去闯荡江湖就是。”   郭鬼影被噎了一口,哼一声,“我看在寿安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大家都说他是我徒弟, 我在徒弟这里享福怎么了。这每天好酒好菜的日子, 过得多滋润。等末郎长大了, 我就教他功夫, 也不算白吃白喝。”   漂泊浪荡了四十多年的郭鬼影, 忽然不想离开京城了。快八十岁的老头子,虽然嘴上犟, 心里却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小院子。师兄弟两个每天拌嘴,一起研究阵法,一起逗小娃儿, 偶尔出去喝喝小酒,晚上跟着卫景明一起练功,日子也挺不错。不用餐风露宿,也不会衣衫褴褛被人当成臭要饭的。   郭鬼影看了看身上的新衣衫,中秋节家里一人两套衣衫,主子们的衣裳都是顾绵绵亲手做的,针脚细细密密,大小合身,布料也是上等的。   他用手摸了摸,哎,欠了这么大的人情,走也走不了了。   正院里,薛华善刚到。   顾绵绵见他来了,吩咐翠兰,“把舅爷今日要用的礼品拿出来。”   说完,她把薛华善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然后对着他絮絮叨叨,“大哥,今日你去邱家过节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吃顿晌午饭回来。邱家没有多少下人,你去了也帮着干活。”   卫景明开玩笑,“大哥,别怕,女婿上门嘛,勤快点就好,就跟我当初在青城县一样,提水劈柴,什么都干。”   顾绵绵嗔怪他,“快住口。”   薛华善有些不好意思,“我还说今日和妹妹一起过节呢。”   顾绵绵笑,“咱们天长日久的在一起,哪里缺少这一天。那包袱里头有一样首饰,你自己单独送给邱大妹妹。下个月就要过门了,你也莫总是害羞,难道让人家姑娘家上赶着跟你说话不成。”   薛华善的脸爆红,正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什么,后面传来吴远的声音,“华善,嘴甜最要紧,别的都是次要的。”   卫景明反驳他,“胡说,不光要嘴甜,还要会看眼色。吃饭的时候多照看弟弟妹妹,给老丈人倒酒,主动找话,莫要冷场。”   眼见着薛华善越来越紧张,顾绵绵立刻骂卫景明,“快别说了,各人有各人的性格,邱大人和邱太太知道大哥的性子,自然不会勉强他。要是大哥忽然变得跟你一样油嘴滑舌,他岳丈一家子要不放心了。大哥,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听他胡说。”   薛华善这才出了口气,“让我干活行,让我说话,我真不晓得要说什么。”   卫景明哈哈笑,“我逗你的,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老丈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顾绵绵笑道,“好了,先吃早饭,难得你们今日都到我这里来了,就在这里吃早饭吧。”   翠兰带着两个丫头摆了早饭,卫景明请薛华善和吴远上座,他和顾绵绵在下面陪同。   吴远吃饭的时候看了看顾绵绵的气色,白里透红,眼底顾盼生辉,身上多了一股成□□人的风韵,似乎还能闻到一丝奶味儿,看起来很是不错。   卫景明见他盯着自己太太看了一眼,夹了个蒸饺放到吴远面前的碟子里,“贤弟啊,你来京城这么久了,在太医院也扎稳了脚跟,准备什么时候回乡探亲呀?”   吴远也被他说的意动,当日他刚刚考上太医,一来不放心顾绵绵的身体,二来想尽快在太医院立足,放弃了一个月的探亲假,直接去太医院赴任,现在也该回乡看望父母了,“多谢卫兄关心,我准备下个月等华善取亲后就回老家看望父母。”   薛华善忙道,“吴太医,您不必为我耽误脚程。”   吴远微笑,“等你娶亲了,我回去见到顾叔也能多几句话说。这一阵子天变凉了,宫里贵人们偶有咳嗽,太医院年纪大的老前辈们多,让他们值夜太过辛苦,我留下来总能出一份力,等过了这一阵子,贵人们都稳定了,我回家后也放心一些。”   薛华善连忙称赞道,“吴太医果真是医者父母心。”   顾绵绵想到薛华善娶亲,又开始絮叨,“官人,大哥娶亲,咱们得全力操办。你既然是义兄,过几日也要抽空去邱大人家里坐坐。大哥,我想好了,你就留在这家里住吧。师叔原来说让你们单独住在如意巷,但邱大妹妹年纪轻轻的,你平日当差不在家里,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们也不放心。咱们先混在一起住几年,等过几年家里孩子多了,再分也不迟。若是你成了亲就分家,我爹知道了也不放心。”   薛华善嗯了一声,“那我以后每个月给妹妹交伙食费。”   顾绵绵笑,“好,你们就住在现在那个小院子里。”   卫景明笑眯眯地看着顾绵绵吩咐这个吩咐那个,他觉得娘子这幅小管家婆的样子真是可人疼死了。他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心里觉得无比安定,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有滋有味。   几人正说着呢,张妈妈把末郎抱回来了。末郎在偏院玩了一会子,肚子饿了开始吵着要娘。   顾绵绵见儿子饿了,抱着他就回了卧房。卫景明趁她回屋的空档,帮她把粥吹凉了。   吴远吃过饭就要回偏远,卫景明拉住了他,“今日过节,难道还要回去看医书?跟我出去走走,咱们去买些好酒,你买些好茶叶,等会子我打发人替你去送给太医院院判。华善,你吃了饭就自己去邱家,不用急着回来。”   吴远笑,“多谢卫兄替我操心。”   卫景明摆摆手,“都是小事,你们年轻人拉不下脸面,不大喜欢走这些人情。太医院原判喜欢喝好茶,虽说不指望他帮什么忙,能不找你的麻烦就很不错。”   吴远心里嘀咕,你难道年纪很大嘛!   等鼓面绵绵再次出来时,屋里只剩下卫景明。   卫景明低声问,“睡了?”   顾绵绵点头,“估计是玩累了,吃着吃着就睡了。这些没事干的小娃儿每天起的最早,一点不心疼大人没睡好。”   卫景明笑,“你吃了饭也躺一会子。”   顾绵绵拿起勺子吃粥,“不睡,家里的事情我也要理一理。大哥娶亲,各样东西也要开始准备了。九月间京城娶亲的多,不提前准备,连花轿都订不上。”   吃罢了饭,卫景明带着吴远出门去了,顾绵绵在家里打理家事。宫里今日也摆了宴席,但卫景明不是正印官,倒不用进宫。   一家子各自忙碌,中午随意吃了些,等到了晚上,顾绵绵在家里花厅里摆了一大桌酒席。   鬼手李师兄弟两个上座,其余人团团围坐。花厅的屏风被拿走,抬头就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   鬼手李看向郭鬼影,“师兄,你说两句吧。”   郭鬼影咧咧嘴,“说啥?来,一起吃,往后咱们年年都聚在一起吃,小的越长越大,老的越活越年轻,做官的一年比一年高。”   大家都被这朴实的话逗笑了,鬼手李端起酒杯,“咱们一起吃一盅,自你们到京城,一眨眼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的日子比我之前一个人过十几年都热闹。来,话不多说,都吃吧。”   三兄弟轮着给两个老头子敬酒,顾绵绵一个人觉得很是无聊,迫切地希望邱大姑娘快些进门,她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五个男人一起吃酒吹牛,场面越来越热闹,郭鬼影还带着卫景明在院子里比划了一阵子。   顾绵绵让人上了月饼,往众人碟子里各摆了一个。   薛华善拿起月饼,忍不住感叹,“这月饼做得真好。”   顾绵绵笑,“这是今日太后娘娘赏赐的,拢共没几个,咱们一个人一个倒是够分。”   几人在家里欢欢乐乐地过中秋节,宫里却才刚刚过了一阵激烈交锋。   今日宫中宴席,帝后分开主持,一个在保和殿,一个在昭阳宫。   大臣们那边且不论,昭阳宫这边,刘皇后始终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招呼各位诰命。今日的宴席规格并不大,只有各衙门的正印官家的诰命以及皇族内外命妇,众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坐在刘皇后身边。   此前,魏景帝和刘皇后说在寿康宫摆宴席,让方太后主持,方太后拒绝,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晌午由刘皇后在昭阳宫招待所有内外命妇,夜里在寿康宫,自家人一起团聚。   晌午宴席上,王家太夫人也来了。她原在夫孝期内,本不想出门,但刘皇后下懿旨,特意邀请王太夫人进宫赴宴,王太夫人年龄大了,带了两个孙媳妇一起进宫。   刘皇后拉着吃宴席的途中,一直和王太夫人说笑,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太夫人家里家风正,太太奶奶们都是贤淑良德好典范,想必姑娘们也是不错的。”   王太夫人微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妇的孙女们早就出阁了,最大的重外孙都要娶亲了,这些年倒没有哪个孙女在婆家因为规矩被挑剔过。”   刘皇后笑,“都是太夫人教的好,孙女们都这般好,重孙女就更好了。”   王太夫人奉承刘皇后,“臣妇不及娘娘万一,诸位公主们被娘娘教导的十分得体。”   刘皇后看着几个庶女,心里也不禁得意起来,这些个庶女,生母不是死了就是位份不高,个个都乖顺的很。   她嘴上仍旧谦虚,“承蒙陛下厚爱,本宫自然要教导好公主们,她们日子和和美美,本宫也算没有辜负陛下。公主们的前程都是好的,本宫现在就愁平王还没定下媳妇呢。”   旁边的诰命们都奉承,“有娘娘在,平王殿下定然能娶个贤妇。”   云氏坐在一边默默不说话,她心里清楚,儿子的亲事自己是插不上话的。   刘皇后笑着看向王太夫人一眼,“要是本宫的孙媳,能像太夫人家里的后辈那样好,本宫做梦都能笑醒了,也能对得起死去的大郎。”   王太夫人纹风不动,仍旧笑着劝刘皇后,“娘娘多虑了,平王殿下龙子凤孙,前程岂能差了。臣妇家里孩子们憨厚,除了会读两本书,人情世故上不大通透。老爷子临终前说,要给孩子们择读书的人家婚配,这样才算门当户对,切莫要错了门第。”   旁边越贤妃等人都品出了这话的意思,难道皇后想给孙子定王家姑娘?   刘皇后听出了王太夫人话里的拒绝意思,心里有些不高兴,王家再清贵,难道还能比皇家还贵重?继哥儿哪里不好了?哼,不识好歹。   众人都觉得刘皇后疯了,就算要提亲,不能私底下说?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万一被拒绝,岂不是丢了正宫娘娘的脸?   但刘皇后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魏景帝现在最不喜欢后妃们背地里有小动作,她干脆把事情都摆在明面上,省得魏景帝怀疑她。   别以为王太夫人拒绝了刘皇后的提亲就能摆脱她,她还有后手呢,娶不到王家姑娘,王家的儿郎那么多,给公主招个驸马,还是可以的。   刘皇后把五个公主轮流看了一遍,大公主二公主已经成亲,三公主已经定亲,婆家也算不错,自然不肯成为刘皇后的附庸,四公主有些呆笨,只剩下五公主了。   五公主忽然被刘皇后盯上,吓得背后一哆嗦。她自小丧母,和兄长七皇子相依为命长大,天生就会察言观色。刘皇后虽然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五公主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异常,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五公主虽然胆子小,但人聪明,她把刘皇后刚才的话翻来覆去想两遍,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是了,母后想娶王家姑娘,王太夫人拒绝,母后肯定不会放弃王家这块肥肉。直接联姻不成,间接的倒是不错。王家肯定不肯和刘家结亲,那么只能从别的皇子皇女身上打主意了。七哥的婚事有父皇做主,我和四姐姐到了年级,按照父皇的个性,招驸马的事情肯定会问母后的意思,难道母后要拿我去做人情?   五公主心里怦怦直跳,没有亲娘护着,兄妹两个就如同砧板上的肥肉,人人都能剁两刀。   五公主仍旧和几位姐姐们说笑,心里却开始想主意。   刘皇后这边在替孙子操心,魏景帝那边也在替几位儿子操心。五六七三位皇子都到了年纪,该婚配了。   魏景帝心里从来没想过这几个小儿子能继承皇位,给他们找个合适的姑娘配上,往后安生过日子就行。小五似乎看上了舅家表妹,省得朕操心,小刘给他说个读书人家。只有小七难办啊,亲娘没了,性子还倔,文武皆不突出,说个好一些的吧,怕人家姑娘家里不愿意,要是太差了,这好歹是朕的儿子,也不好看。   魏景帝暂时把心事放下,一心一意主持宴会,聊天的间隙打听打听谁家有好姑娘好少年郎。魏景帝想做个好父亲,不想儿女们婚后日子过得不顺遂。   等到了夜里,帝后带子子孙们齐聚寿康宫。   方太后看着一屋子的小娃娃,心里十分高兴,她抱抱这个亲亲那个,虽然这些孩子没有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但孩子们奶声奶气地喊□□母,方太后觉得他们可爱极了。   等过一阵子,我就可以看到我自己的亲外孙了。想到这事儿,方太后又高兴地给了每个孩子赏赐。   魏景帝笑道,“母后这般喜欢孩子,往后让他们多来给母后请安。”   方太后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头也没抬,“胡说,孩子们正小,是贪睡的时候,又要读书,每天来请安多累,有这份心意就好。”   刘皇后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婆婆,心里怎么也提不起劲。只要魏景帝不死,她就得一直敬着这个婆婆,说不定等本宫死了,她还活的好好的。都说皇家子嗣最重要,方氏一个蛋没下,却得到了所有后宫女人想要的尊荣,上天何其不公!   方太后习武之人,立刻察觉到了刘皇后散发出的愤怒气场。她笑着看向刘皇后,“皇后每日操劳宫务辛苦了,今日哀家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几位皇子公主又要婚配,往后你还得多操心。你们这些孩子们,多敬你们母后一杯酒。”   刘皇后赶紧赔笑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   酒席热热闹闹地呈了上来,皇子皇女们轮流给方太后和帝后敬酒,一家子吃酒赏月,皇子们联诗作对,公主们奏乐,好不热闹。   方太后看着小心翼翼跟在姐姐们身后的五公主,内心陷入了沉思。前儿寿安放出一道虚影进宫,让我照看五公主,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原由?也罢,这孩子没有亲娘,照看她两分倒也可以。   中秋一过,方太后催着魏景帝让人收拾清晖园,魏景帝让人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把清晖园打理的妥妥帖帖,命二皇子和三皇子奉方太后去清晖园。刘皇后想着这个年轻的后婆婆终于要走了,往后这宫里就是她最大,刚刚要松口气,谁知方太后临行前却要把五公主带走。   刘皇后心里十分不乐意,她还准备把五公主笼络过来,招个好驸马给继哥儿当帮手呢,难道方氏这贱人打的一样的主意?   刘皇后脸上带着厚厚的妆容,皮笑肉不笑地劝方太后,“母后,您出去散心,儿臣不能随侍左右,内心已十分不安,岂能再让孩子去吵着您。”   说完,她微笑着看向五公主,“小五,你皇祖母出去给你皇祖父祈福,你要听话,留在宫里,莫要去吵闹你皇祖母。”   五公主正蒙着呢,皇祖母怎么忽然要带我出宫?   听见刘皇后这样说,五公主十分为难,要问她的意思,她当然想跟方太后出宫,在宫里日子多难熬啊,皇祖母不是那等刻薄性子,总比母后好相处。可母后这意思,是不想让我出宫?   方太后看向刘皇后,“皇后,你每日辛苦,我替你带带孩子也无妨。小五没了生母,全仰仗你的关心才能长这么大,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清晖园那么大,哀家一个人住在那里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有这孩子陪着说话也好。哀家原来想把四丫头也带上的,但她舍不得她亲娘,就只带上小五吧。”   方太后态度坚决,魏景帝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有个女儿陪着,也省得别人说自己不孝顺,刘皇后只能咬牙让方太后带走了五公主。   九月初二那天,方太后在两位皇子的护驾下,带着五公主一路前往清晖园。   刘皇后看着方太后的车影,心里直骂,老贼婆,专门和本宫作对!   方太后高兴极了,她拉着五公主的手道,“小五别怕,到了清晖园,你玩你的,不用管我。”   五公主见方太后口里称你我,心里也放开了一些,“多谢皇祖母。”   方太后来了兴致,“我让你父皇在清晖园里弄了个马场,你小姑娘家家别整天规矩板板的,回头跟着我在马场里跑一跑,身体好了往后日子才能好呢。你也十五岁了,马上就要说人家,我也不避讳你。你看宫里你那些庶母们,一个个较弱的风一吹就跑了,生孩子的时候多遭罪。”   五公主红了红脸,“皇祖母,孙女听您的吩咐。”   方太后的车十分大,等出了内城,她悄悄掀开了帘子,忍不住和五公主道,“一眨眼就过去二十多年了。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到京郊跑马,那日子多滋润呐。”   方太后想起年少时的恣意时光,又想到自己的父亲,鼻头忍不住有些发酸。她看着晴朗的天空,心里忍不住道,爹,女儿终于又得了自由。这二十多年,女儿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往后女儿就只能为自己为孩子们了。爹,方家很好,女儿也很好,您放心吧。   五公主自然也听说过方家曾经的荣耀,轻声劝方太后,“皇祖母,往后您还可以向以前一样的。”   方太后转头笑道,“我老啦,往后只管安享尊荣就好。”   五公主又轻声回道,“皇祖母不老,比我母妃才大了一岁。”   方太后哈哈笑起来,“整日听你们叫我祖母,我总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说起来,我还不到四十岁呢。好孩子,往后就跟着我过吧。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这话说得五公主差点掉下眼泪,“皇祖母,孙女小时候有七哥,往后有皇祖母照看。”   方太后想到自己女儿也是从小没娘,心里不免起了一丝同情之意,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你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往后都是好日子。”   祖孙两个一路说笑到了清晖园,方太后让二位皇子进园子吃了杯茶,打发他们回去当差去了。   方太后挑了园中最大的院子,五公主住在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之后,方太后拉着五公主把清晖园整个查看了一遍,哪里有皇帝的人,哪里有刘皇后的人,她心里一清二楚。   把园子逛完之后,五公主累得气喘吁吁,方太后仍旧脚步轻松。   五公主羡慕极了,“皇祖母,您身子骨真好。”   这园子很漂亮,方太后十分喜欢。她的院子旁边是一个大湖,湖心有个亭子,需要坐船才能过去。   方太后看向五公主,“咱们晌午在亭子里吃饭吧。”   五公主点头,“孙女去吩咐人做饭。”   方太后笑,“这等小事,哪里要咱们动手,走,祖母带你去看看亭子。”   说完,她搂起五公主瘦弱的小腰,凌空飞起两丈高,如一只轻盈的飞燕一般,眨眼间便落在湖心亭中。   五公主傻眼了,半天才稳住呼吸,“皇祖母,您莫不是神仙。”   方太后坐在亭子的栏杆上,折了一根柳枝逗湖心的鱼儿,“这世间的事儿,莫要想太多,玩的高兴就好。”   方太后带着五公主在清晖园安居下来,当天就给顾绵绵送了信,让她第二天带着孩子去清晖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五公主殿下终于出场了~   感谢在2021-04-26 12:30:22~2021-04-27 12: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趣布夏、雨天瑾瑾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见外孙华善娶亲   顾绵绵得到信, 第二天火速带着末郎到清晖园看望方太后。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到了清晖园门口,她抱着末郎下车, 入眼就是一座富丽又典雅的皇家园林,大门口牌子上面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门口站的侍卫威风凛凛。   顾绵绵递上了牌子, 里面立刻有人来带她进去。   她用小被子把末郎包裹好, 末郎刚好醒了,三个月的孩子已经不满足每天躺着,也想看看外面新奇的世界。   顾绵绵抱着儿子,身后带着翠兰, 跟随来人一路绕过许多假山和花草树木,终于到了方太后的居所。她抬头一看, 是一块匾额,静心居,这是一座前后五进花园式的院子。   太监很客气地把顾绵绵母子交给前来接应的方嬷嬷。   方嬷嬷一脸欢喜地看着顾绵绵和她手里的孩子,“郡主来了,这是哥儿?哎哟, 长得真好, 郡主快随老奴进去, 娘娘都等不及了。”   顾绵绵笑着问方嬷嬷, “嬷嬷近来身子骨可好?我给您带了些我家里吴太医开的方子, 调养身子最好了。”   方嬷嬷笑,“多谢郡主, 往后老奴随着娘娘住在这清晖园里,日子别提多惬意呢。”   说话间的功夫,二人就进了正院。   还没等顾绵绵行礼, 方太后立刻站了起来,欢喜地将双手在身上擦了擦,伸头看了看末郎,“这是末郎?我的小乖乖,可想死外婆了。”   她想去抱孩子,又怕自己身上的生人之气惊着了孩子。   末郎正睁着眼睛到处看,不时哦一声,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欢喜。方太后看的眼底都湿润了起来,“这孩子长得真好。”   顾绵绵笑着问道,“娘,这园子住的可好?”   方太后抬头笑看女儿,“很好,我搬出来了,往后你们可以经常过来。是不是呀,我的小乖乖。”末郎白白胖胖的,小脸肉嘟嘟,眼睛乌黑,睫毛很长,看起来就让人恨不得抱住亲两口。   听见有人说话,末郎又哦了一声,方太后顿时止不住欢笑起来。   顾绵绵把孩子递给方太后,“娘,您抱抱他,家里每天这个抱过来那个抱过去,他不认生。”   方太后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接过小外孙,“乖乖,我是你外婆。”   说完,她在末郎脸上亲了一口,末郎忽然笑了起来。   方太后更高兴了,又让女儿坐在自己身边,连声问她,“这些日子怎么样?你的身子都恢复了没有?家里人都好?”   顾绵绵笑着回道,“都好的很,我身子早就恢复了。就是大哥还有十天就要娶亲,我这些日子忙得很。等办完了大哥的亲事,我多来看看娘。”   方太后欣慰道,“一眨眼,你也是能理事的当家主母了。”   顾绵绵也有些唏嘘,“娘,我来的路上看这园子不错,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方太后嗯了一声,“陛下孝顺,给了我这个园子。这院子离内城远,能避开纷扰。且又不是很大,我一个人住很好,碍不着别人。”   说完,她吩咐方嬷嬷,“去把小五叫来。”   等五公主来了后,顾绵绵一眼就认了出来,上辈子的宁国公主,二十多岁没嫁人,最后惨死在宫宴上。   等五公主走到跟前,顾绵绵主动行礼,“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五公主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嘉和郡主多礼了。”   方太后让她们两个都坐下,然后对顾绵绵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无聊,就把小五叫了过来。”   顾绵绵微笑着看向五公主,“多谢公主殿下。”   五公主连忙道,“郡主不必客气,伺候皇祖母是我应该做的。”   方太后看向五公主,“今日你表姑不回去了,留她们母子在这里吃饭。小五你去看着些,让厨下的人做些清淡的饮食。”   五公主心里一惊,都说皇祖母喜爱嘉和郡主,看来果然不假,让我叫表姑,看来是想让我和嘉和郡主交好。五公主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我如今投靠了皇祖母,婆媳是冤家,母后那里怕是再也落不着好了。皇祖母年轻,嘉和郡主是她义女,卫大人年轻有为,若是能交好,往后七哥也能少为我操些心。   五公主赶紧站了起来,主动向顾绵绵行礼,“见过表姑。”   顾绵绵立刻起身,“殿下客气了。”   方太后在一边打圆场,“刚才是国礼,你该给小五行礼,如今是家礼,你是长辈,小五给你行个礼也正常。”   五公主笑道,“皇祖母,我去看看晌午的菜色。”   方太后微微点头,“去吧,莫要怕,拿出你公主的气派来。方嬷嬷,你跟着小五一起去。”   方嬷嬷笑眯眯地陪着五公主走了。   顾绵绵看着五公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回过神来。   方太后低声问道,“寿安缘何让我照顾五公主?”   顾绵绵心里好笑,这个人,整天嘴上硬邦邦,心里却总想救人性命,她不好和方太后说太多,只能含糊着道,“想来也是怕母后孤单,如今诸皇子除了七皇子,各自都有生母。我听说七皇子极为疼爱这个胞妹,娘若是能多照看她几分,七皇子定然会孝顺您。我说句挨雷劈的话,陛下年纪比娘还大。以后不管谁登基,和娘还能有几分情分?若是能自己栽培一个,也能多几分情分。”   方太后笑,“我一个整天吃闲饭的人,还要你们替我操心。”   顾绵绵心里有些愧疚,不管是平王之事还是五公主之事,自己夫妻二人似乎都在利用不知内情的老母亲。转瞬她又释然,如今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好了娘才能好,娘好了我们才能好。娘就算知道内情,肯定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顾绵绵复又欢喜起来,从翠兰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打开,“娘,我给您做了两件常服,也不知合身不合身。”   方太后双眼发亮地看着包袱,“我知道你针线活好,定然是很合身的。”   顾绵绵抖开其中一件,暗红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简单地绣了几朵牡丹花,看起来内敛又不失华贵。   顾绵绵接过孩子,她立刻换上了衣裳,“看,我就说合身的很。你每天打理家事带孩子,还要给我做衣裳,别累着了。”   顾绵绵笑,“中秋节时,我给师傅师叔都做了衣裳,心里就想着娘呢。”   方太后欢喜地坐了下来,“你们放心吧,小五我会照顾好的,这孩子听话的很。”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外头忽然有人来传,七皇子来了。   方太后看了一眼顾绵绵,“你抱着孩子到屏风后头去。”   顾绵绵点头,抱着末郎坐在屏风后的一张凳子上。末郎正好累了,顾绵绵喂他吃了两口,轻轻拍了两下,末郎很快就睡着了。   孩子刚睡着,隔着屏风,顾绵绵看到外头进来一位挺拔的少年郎。   十六岁的七皇子不苟言笑,他进屋后先跪下给方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安。”   方太后微笑道,“七郎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今日没去当差吗?”   七皇子起身,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回皇祖母的话,今日衙门无事,孙儿向承恩侯告假,来看望皇祖母。”七皇子在礼部当个闲差,平日里没有多少事情。   方太后点头,“你们小孩子家,你父皇就是想让你们历练历练,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肯定不会让你们累着。跑了这么远的路,累着了吧。”   七皇子连忙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儿骑马来的,倒不觉得累。皇祖母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方太后让他吃茶,“这院子里有山有水,漂亮的很,哀家住的很习惯。晌午哀家有客,让小五去帮着看一看菜单子,七郎晌午也留在这里吃饭吧。”   七皇子抬眼扫到屏风后面隐隐绰绰有一道影子,连忙客气道,“孙儿不请自到,惊扰了客人,是孙儿莽撞了。多谢皇祖母留饭,只是孙儿下午还要处理一些公文,不能与皇祖母一起用膳了。”   方太后笑,“无妨,你能来清晖园,哀家高兴的很。你去忙你的,有空过来看看小五。”   七皇子拱手道,“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全赖皇祖母教导。”   方太后微笑着看向七皇子,“没有的事,小五很懂事,哀家喜欢小五。”   七皇子抬头看了一眼方太后,又低下了头,“多谢皇祖母,孙儿前儿在外头淘腾了一些小玩意,送给皇祖母,还请皇祖母莫要嫌弃。”   说完,他送上了一包东西。有妇人们玩的双陆,小姑娘们玩的毽子,还有几样小娃儿玩的东西。   方太后心里了然,这孩子必定已经猜出了什么。   方太后拿起那个小陀螺,“可惜末郎还小,暂时玩不得。我替他收着,等他大了给他玩。你有心了,东西哀家都收下,你去看看小五吧。”   七皇子依礼告退,去看望自己的胞妹。   顾绵绵抱着孩子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娘,这七皇子倒是个聪明人。”   方太后把东西收好,“从小没娘的孩子,又要照顾妹妹,不聪明怎么能活得下去。”   那头,七皇子见到正在看菜单子的妹妹。   五公主欣喜地站了起来,“七哥,七哥你来了。”   七皇子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摸了摸妹妹的头,“我来看看皇祖母和你,这边怎么样?”   五公主小嘴立刻叭叭说个不停,“七哥你别担心我,我好的很。皇祖母早上不让我来请安,我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白日去湖里游船,或是去山上玩耍,院子里还有秋千架,皇祖母还说回头带我一起去菜园里种菜。我每天自由自在的,除了陪皇祖母吃两顿饭,什么差事都没有。”   七皇子知道,妹妹肯定是在报喜不报忧,他小心提点妹妹,“也别憨玩憨吃,父皇让你过来,是伺候皇祖母的。”   五公主点头,“七哥放心,我准备给皇祖母做针线,回头跟厨娘学厨艺,给皇祖母做饭吃。我还准备学骑马,跟皇祖母到马场跑马。皇祖母喜欢玩,我就陪皇祖母玩。”   七皇子看着懂事的妹妹,心里又心酸又欣慰,“别怕,这里除了皇祖母就是你最大,该有的架子莫要丢了。皇祖母是个随性的人,你也莫要太拘谨。”   五公主处理完了菜单子,拉着七皇子去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七哥你看,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呢,我的吃穿用度和皇祖母是一样的,你就别担心我了。”   七皇子是个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方太后并没有苛待妹妹。想到这里,他把下人摒退,低声问五公主,“今日来的,可是嘉和郡主?”   五公主点头,“皇祖母还让我叫她表姑。”   七皇子了然如心,“你多和嘉和郡主交好,皇祖母会更照顾你的。”   五公主转了转眼珠子,“七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七皇子看了妹妹一眼,“听说嘉和郡主和皇祖母长得有些像?”   五公主点头,“有个五六分像,难道皇祖母是因为这个原因认的义女?”   七皇子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那不是义女,那是皇祖母的亲生女。”   五公主呆愣片刻,忽然兴奋起来,“七哥,七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七皇子示意她安静,“此事怕是连皇祖父都知道,方家当年被抄家,皇祖母流落民间,二十岁才回来,有孩子也正常。皇祖父默认,一个郡主的虚衔,父皇和母后自然不会在意。皇祖母只此一女,自小不在身边长大,定然十分疼爱,你在嘉和郡主面前,莫要摆公主的谱。”   五公主点头,“七哥放心吧,我这个公主,从来都是没谱的。”   七皇子被妹妹逗笑,“别胡说,既然要做针线,给那孩子也做两件。”   说完,他掏出一块玉佩,“你叫了表姑,等会儿给表弟一份见面礼,也不为过。”   五公主收下玉佩,“七哥,你别为我担心了。我听说最近父皇要给你和五哥六哥定亲,你也要看着些,不说要最好的,至少不能太差呀。”   七皇子有些不大自在,“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情,我心里都有谱。我走了,你好生伺候皇祖母,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五公主笑,“我送送七哥。”   兄妹两个从五公主的院子门口一直走到清晖园二门口,七皇子告别妹妹,翻身上马,往京城而去。   五公主折回静心居,“皇祖母,我都看好了,保管表姑喜欢。”   方太后和女儿说了半天的话,心情十分高兴,“小五辛苦了。”   五公主并没有变的谄媚,仍旧落落大方地和顾绵绵说话,顾绵绵也有些想和这位苦命的公主交好,跟着五公主越说越热闹,从珠宝首饰说到京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京城外面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五公主以前何曾听到这些,越听越高兴,方太后只管抱着白胖的外孙子。   清晖园一日游,顾绵绵十分满意。临走的时候,方太后给女儿带了一大车的东西,吃的穿的玩的戴的,还有她给外孙的见面礼。   顾绵绵把五公主给的那块玉佩仔细看看,是块好玉,但并不是内造,看来是七皇子的手笔。   等到了夜里,卫景明归家,顾绵绵帮他换掉官服,“卫大人如今越来越有主意了,支使我娘干活,都不跟我商量一声。”   卫景明一听就明白她说的什么,“那天我在宫中值夜,放了一道虚影去看了看娘,说了一声五公主的事情,回来后倒是忘了告诉你。”   顾绵绵哼一声,“哪里是忘了告诉我,是不想告诉我吧。”   卫景明赶紧抱着顾绵绵认错,“好绵绵,都是我的错。我见你整日带孩子操持家务忙碌个不停,实在不忍心让你再跟着忧心。于娘来说,这不过是小事,别的事情我再没有隐瞒的。”   顾绵绵拍了他一下,“我难道不可怜五公主,有娘照顾她,希望她能好好的。”   卫景明上辈子没能救下宁国公主,这回不想她再次殒命,只能请方太后帮手,“今日我见到七殿下了。”   顾绵绵诧异道,“今日七殿下去了清晖园,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五公主给了末郎一块玉,我看像是七殿下的手笔。”   卫景明看了看那块玉,轻笑道,“看样子是七殿下自己佩戴过的,他只是客气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多的话也没说。”   顾绵绵收回玉佩,“是个聪明人。”   卫景明点头,“怕是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见娘照顾他妹妹,投桃报李。这样也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和他搭话呢,娘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顾绵绵忽然有些难过,她摸了摸卫景明的脸,“官人都是为了我,不然谁做皇帝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景明在她额头上亲一口,“也不全是,娘子去得早,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七殿下继位后,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我不敢肯定别的殿下继位后会怎么样,至少七殿下不会太差。”   顾绵绵依偎在他怀里,“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卫景明把她揽住,“等,陛下刚继位,还有十几年呢。七殿下羽翼未丰,我们也不能干涉太多,怕过犹不及。”   顾绵绵半晌后才道,“看来这世间万物都有定数,我们得了末郎,就要付出别的。”   卫景明笑,“有娘和师傅师伯帮忙,我们幸运多了。”   顾绵绵抬头对着他笑,“咱们去看看儿子吧。”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进了卧房,夫妻两个一起趴在床上,看小末郎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卫景明拿起儿子的脚,隔着袜子轻轻咬了一口,末郎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张大床上到处都是父母的气味,他睡得十分安心。   顾绵绵双手托腮,看着儿子的睡颜,忍不住偷偷亲了一口。   末郎被娘亲了一口,忽然睡梦中努着小嘴吸了两下,好像在吃奶一样。   卫景明对顾绵绵道,“咱们儿子是最可人疼的娃。”   顾绵绵连忙道,“可不要在外面这样说,让人笑话。”   夫妻两个一起嘀嘀咕咕看孩子,整个卧房里温馨安宁。   时间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薛华善娶亲的日子。这一天,卫景明和顾绵绵天没亮就起床了。   新房早已布置好,里面是邱家送来的家具,薛华善也打扮一新,等着去迎亲。家里的事情顾绵绵早就安排好了,各人管各人的事情,虽然忙碌,倒不会混乱。   偏院两个老头子今日也穿戴一新,虽然不会帮着迎客,也能镇场子。   一大早,金家人和莫家人都来了。莫太太是媒人,今日也是主角。顾绵绵又是妹妹又是嫂子,这身份复杂,但不管哪一种,忙碌都是肯定的。   顾绵绵今日穿着全套的郡主服饰,带着金太太和莫太太迎客。薛华善娶亲,他的同僚来了许多,卫景明的一些亲近的同僚也来了,客人不少,好在卫家够大,能坐得下。   等到新人迎接了过来,顾绵绵在薛华善的院子正房明间摆上了薛班头的牌位,两位新人对着牌位磕头,算是全了礼数。   一整天,顾绵绵觉得自己脸上的肉都笑僵了,到了晚上,洗漱完毕后,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喂孩子。   卫景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郡主缘何不高兴?”   顾绵绵排掉他的手,“大哥娶亲,我高兴的很,我就是不想笑了。”   卫景明却哈哈笑,“娘子今日辛苦了。”   顾绵绵轻轻哄孩子睡觉,“这下子好了,平日你们不在家,我也有个说话的人。”   卫景明把末郎悄悄移到里面去,然后搂住顾绵绵,“娘子,今日别人洞房花烛,咱们也再来一次洞房花烛。”   顾绵绵忍不住笑,“胡说八道,你儿子都多大了。”   卫景明开玩笑,“你别看末郎,假装咱们没有儿子就是了。”   说完,他把帐子一放,“好绵绵,你也疼一疼我,不能光疼儿子。”   转天早上,薛华善带着邱氏来了正院。   夫妻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邱氏脸上微微带着红,薛华善一脸正经。   顾绵绵主动打招呼,“大哥大嫂来了。”   邱氏连忙道,“妹妹,家里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   顾绵绵笑,“大嫂别忙,先跟我们去见过偏远的两位长辈。今日你们入门第一天,咱们一起陪长辈吃饭,往后你们就单独在你们院子里吃。”   邱氏点头,“多谢妹妹教我。”   四人一起带着末郎来了偏远,鬼手李笑眯眯接过孩子,“咱们的小末郎一天一个样,长的真快。”   顾绵绵让人放了跪垫,薛华善拉着邱氏跪下,“二位前辈,我自幼丧父,义父不在京城,平日多来二位长辈照顾,今日携新妇给二位长辈请安。”   说完,他带着邱氏一起给二人磕头。   鬼手李赶紧扶起了薛华善,并示意邱氏自己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自来了京城这一年,孝顺懂礼,踏实肯干。既然你把我当做自家长辈,我也嘱咐你几句话,往后和你媳妇好生过日子。”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薛华善。郭鬼影也掏出两个红包,“华善,末郎整天被老二把着,我插不上手,你也生个儿子给我玩。”   鬼手李笑,“师兄又胡说,孩子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玩的。”   邱氏涨红了脸,顾绵绵赶紧打岔,“翠兰,让人摆早饭,在让人把吴太医叫来。官人,你吃了饭就去衙门。”   吃饭的时候,郭鬼影不停地往吴远碗里倒腾吃的,“可怜见的,就剩下你一个光棍了。”   吴远微笑着抬头,“怎么会,二位前辈陪着我呢。”   鬼手李哈哈大笑,“师兄,你莫要欺负远哥儿是个老实人,他近来越发伶牙俐齿,你再胡说,当心丢了老脸。”   郭鬼影并不生气,“我们打光棍那是不想娶亲,你不一样,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不赖,可不能打光棍。”   吴远说笑了一句后就看向卫景明,“卫兄,我准备回乡一趟。”   卫景明点头,“好,我给你我的名帖,派两个人跟着你一起。太太,你带着大嫂一起替贤弟收拾行李,要是有什么东西想带给爹和二娘的,让贤弟一起带回去。”   顾绵绵点头,“官人放心,交给我吧。”   吴远定下出行的日子,顾绵绵又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4-27 12:25:33~2021-04-28 11: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买断银甥舅反目   顾绵绵带着邱氏一起, 帮吴远收拾了满满一车行礼。   九月十八的早上,吴远乘着微凉的秋风,在药童和卫家两位下人的陪同下, 急速南下往青城县而去。他出发的时候,卫景明的一封信已经沿着官道提前发往青城县。   等吴远到青城县时,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初七, 青城县的天比京城要暖和一些,吴远一路南下,衣物倒不用增减。   还没到青城县城门口, 药童就忍不住开始叨叨,“少爷,老爷太太肯定等了多日了,少爷定要在家多住几日。”   吴远并未回答药童,而是催促他快些赶车。   吴家的下人在城门口蹲守了多日,等见到主仆二人, 立刻飞奔过来。   吴远对着家里人挥挥手, “先回家。”   其中一个已经飞奔着往吴家而去, 吴太太听说儿子回来了, 慌忙往外跑, 头上的金钗都差点要掉了。   等到了门口,看到心心念念的儿子, 吴太太却忽然有些不敢靠近, 她怔怔地看着儿子, 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样沉闷,身上的郁气也消失不见。   吴远先开口,“娘, 儿子不孝,回来迟了。”   吴太太顿时欢喜起来,冲过来拉着儿子的手,“远儿,你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吴太太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儿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她呢。   吴远掏出帕子,帮吴太太擦了擦眼泪,“娘别担心,儿子好得很,如今我已经是七品太医了,娘高兴不高兴?”   吴太太一边哭一边笑,“高兴,接到你的信,我和你爹在家里喝了一壶酒,我儿有出息,娘高兴着呢。”   吴远拉着吴太太的手往屋里去,“娘,儿子给您带了些京城的东西,等爹回来了,咱们一起聚一聚。”   话音刚落,吴大夫就回来了,“远儿,远儿在哪里?”   吴远从屋里伸出头,对着吴大夫微笑,“爹,您回来了。”这语气仿佛他从来没出门,一直在家里一样。   吴大夫哈哈大笑,搂着儿子的肩膀,“我儿真争气,重振咱们吴家的门楣了。小小年纪就做了太医,爹这辈子没白活。”   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团聚,那边,阮氏很快得知了消息。   听到吴远回来,阮氏坐不住了,她吩咐家里婆子看好家,提着两样礼物,亲自登吴家的门。   吴太太赶紧出来迎接,“顾太太来了,远哥儿才进门,我还说等会子就打发他去太太家里呢。”   阮氏笑着回道,“嫂子,我可是等不及了。我们姑奶奶和姑爷出去一年多没回来,我们老爷惦记的不行。我知道吴太医远道而归,本不该这个时候来叨扰嫂子一家团聚,是我失礼了。”   吴太太笑道,“顾太太客气了,都是做娘的,我哪里不知道你的心思。况且你们姑奶奶还有了外孙子,顾大人和顾太太定是日夜惦记的。”   吴远出来给阮氏鞠躬行礼,“临行前,卫兄让我转告叔叔婶子,他们在京城一切都好,孩子也很康健,请叔叔婶子保重身体。卫太太还让我给婶子带了许多礼物,都在车里,我还说稍后给婶子送过去。”   阮氏连生道,“恭喜吴太医考入太医院,吴家果真是世代名医,小小年纪就能在成千上万人之中脱颖而出,吴太太教子有方。”   两个妇人相互夸赞了一番,吴太太当即打发吴远送阮氏回家。刚好,顾季昌也从衙门回来了。   见过礼之后,顾季昌拉着吴远说话,“原以为你考过试之后就会回来,没想到你直接去赴任了。这样也好,别人都回乡探亲,你先站稳了脚跟。”   吴远对着顾季昌拱手,“在京城,承蒙卫兄和卫太太照顾,一切都比较顺利。卫太太让我转告顾叔,当差虽然要紧,也要照顾好身体。”   顾季昌心里何尝不思念女儿,但想到女儿一切都过得好,又有生母照看,他也能放心。   顾季昌知道吴远刚回家,“你先回家去,好生和你父母团聚几日,等你走的时候,再帮我带些东西去京城。”   吴远留下了顾绵绵带回来的东西,自己回吴家去了。   阮氏从车里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绸缎布匹、茶叶干果、笔墨纸砚、古玩玉器……样样都有。   阮氏忍不住道,“姑奶奶这是把家搬回来了。”   顾季昌见女儿给自己准备的茶叶以及女婿送给他的一把好刀,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意,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大可能去京城,往后余生,只能靠这样传书信和女儿保持联系。   阮氏见他情绪低落,赶紧安慰他,“老爷,你看孩子们多孝顺。我听吴太医说,哥儿小名叫末郎,长得玉雪可爱,老爷做外公了呢。”   顾季昌又高兴起来,“等远哥儿走的时候,咱们给末郎备些礼物,也是咱们的心意。”   阮氏又一样样和顾季昌商量这些礼物的用处,哪些自己用,哪些拿去送人,县太爷杨大人那里定然要送一些,齐县丞那里也要顾个面子,正说着呢,顾季昌的老娘岳氏来了。   岳氏一看到一大车的东西,一拍大腿道,“老大,是不是绵绵让人送回来的?”   顾季昌惊诧,“娘消息这样灵通?”   岳氏欢喜地跑过来看,这个翻翻那个摸摸,“我就是赶巧过来看看,倒不知道绵绵送东西回来了。这丫头真是出息了啊,这么多好东西你们也用不完,这料子不错,给你舅舅做一套外衫,这茶叶真好,给你表弟一些吧……”   阮氏一脸无奈,顾季昌慢悠悠开口道,“娘,绵绵来信了。”   岳氏停下翻东西的手,“她说什么了?有没有问候我?你给她回信,你表侄到现在也没个差事,孙女婿不是做了大官,让他给你表侄安排个官当当吧。”   顾季昌忍不住反驳,“娘,就算安排,也是安排我亲侄子。”岳氏眼里,孙子是比不上娘家侄孙的。   她撇撇嘴,“你们一个个的狠心贼,有了好处也不说想着我娘家人。”   顾季昌又道,“娘,有个事儿我得告诉您。”   岳氏坐了下来,“你说吧。”   顾季昌低声道,“娘,您当年成天骂绵绵的生母,如今她舅舅家又做了官,人家说要来找娘的麻烦呢!”   岳氏吓了一跳,“方氏还有娘家?她娘家不是死绝了?”   顾季昌咳嗽一声,“娘,您快别嚷嚷了。绵绵她舅舅原是侯爵呢,您不知道,她有个姨母如今做了老封君,人家听说咱们原来刻薄人家姐妹,说要来给她撑腰呢。”   岳氏忽然一笑,“老大,这你就不知道了。亲戚亲戚,就算原来我骂了她两句,我总是她婆母,她姐妹好了,难道还能来找我问罪?”   顾季昌叹了口气,“娘,您可别这么想,儿子问您,方氏没了,您照看过绵绵一天吗?”   岳氏不服气,“我就算没照看她,她也是我孙女。”   顾季昌只能道,“娘,您是绵绵的祖母,人家自然不会把您怎么样。但您不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对付女眷就一个法子,弄死她娘家人。您是无所谓,舅舅和表弟要危险了。”   岳氏立刻紧张起来,“胡说,有你在呢,你难道能看着你舅舅被人欺负。”   顾季昌哼了一声,“娘,您养了舅舅一辈子,把我女儿的东西拿去送给表弟的儿子,表弟还要卖了我女儿给他儿子还赌债,这样的舅舅和表弟,我为甚要救他们?”   岳氏急了,“老大,那是你舅舅和表弟,看在我的份上,你怎么能不管他们!”   顾季昌慢悠悠地从岳氏手里把女儿送的茶叶拿了回来,放进自己的茶叶桶里,“娘,儿子特别想问您,儿子和弟弟是您捡来的不成?为甚在你心里,表弟比我们还重要?”   岳氏被问住了,她没做错啊,从她记事开始,爹娘就教她,弟弟是你的责任,你有了好东西要第一个想到弟弟,以后嫁人了,婆家有的东西也要分一半给弟弟,这样才是好姐姐。她活了几十年,一直没有违背父母的意志,她是个孝顺女儿。   她看了一眼儿子,“难道你不应该帮我一起对你舅舅好?”   顾季昌知道,老娘的心歪了,除了恐吓,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她停下照顾娘家的疯狂行为。她活着的意义就是照顾弟弟,哪怕把儿子贴进去都行。   顾季昌严肃道,“娘,这些东西都是绵绵送给我和她二娘的,别人休想得到半分。”   岳氏怔楞地抬起头,“老大,没有我的份吗?”   顾季昌点头,“赡养娘是我和老二的责任,和绵绵无干。儿子决定了,娘还是搬回来跟我们一起住。”   岳氏急道,“那不行,你舅舅腿脚不好,我要照顾你舅舅。”   顾季昌寒着脸,“既然娘在舅舅家里当老妈子,舅舅也不能不管饭,往后我就不给娘生活费了。”   岳氏更急了,“你敢!”   顾季昌看都不看她一眼,“娘只管看看我到底敢不敢,娘要是再这样,我只能把舅舅和表弟送给方家了。方家历代从军,杀个把人就跟切菜一样,娘可别心疼。”   岳氏不答应,母子两个吵了一架。岳氏想把顾绵绵带来的东西拿回娘家,顾季昌气急,跑到岳家把表弟和表侄揍了一顿!并且扬言,从此和岳家一刀两断,再不给岳家一文钱!   岳氏才不担心,那是她亲儿子,难道敢不养老娘。哪知顾季昌说到做到,真的一文钱不给了,且把家里的欠条都拿了出来,让岳家还钱。   顾季昌原来不想计较这些,但现在岳家把主意打到他女儿头上,他不能让舅舅和表弟去影响女儿女婿。一向好说话的顾季昌忽然硬气起来,三天两头去问表弟要钱。岳氏哭也哭过,骂也骂过,可她发现一旦儿子要计较起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岳氏哪里还记得什么让孙女给侄孙安排差事的事儿,只想着大儿子能恢复正常才好。   顾季昌这样,岳家老太爷开始逼迫姐姐岳氏。   一日晚上,岳老太爷和岳氏商议,“姐姐,大外甥鬼迷了心窍,不肯孝顺姐姐,姐姐还是要拿个主意才好。”   岳氏淌眼泪,“我有什么办法,这个孽障吃了秤砣铁了心,我骂也骂过,他不听啊。”   岳老太爷摸了摸胡须,“姐姐,我有个办法,但看姐姐敢不敢去做。”   岳氏抬头看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岳老太爷低声道,“姐姐,既然大外甥想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生养了他一场,岂能这样随便断了,让他给二百两银子,了断母子关系,往后让大郎和二外甥给你养老。”   岳氏一听,顿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反正大儿子和她不亲,只要能要到钱,往后各自安生也就罢了。大儿子做了县尉,二百两肯定能拿得出来。   岳氏又欢喜起来,只要我把钱拿到手,给二郎一半,给侄儿一半,我养老就不用愁了。   岳氏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去找顾季昌要钱。   顾季昌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那个吸血鬼舅舅想的主意,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娘,钱我可以给你,但你既然决定在舅舅家养老,钱就给舅舅吧。”   岳氏顿时喜笑颜开,“你这孩子,原来心里面还是想着你舅舅的,既然这样,何必前几日做个恶人。”   顾季昌立刻让阮氏拿了二百两银子,叫上县衙里的两个书吏,又请了两个德高望重之人,一起去岳家。   众人听说顾季昌要和老娘断绝母子关系,不住地劝他慎重,要为了儿子的前程着想,老子不孝,儿子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顾季昌把手一摆,“诸位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就行。”   在岳家院子中,顾季昌亲自写了一封文书,他给二百两银子,往后岳氏生老病死和他无关,由舅舅和表弟负责。   岳老太爷一见文书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立刻反驳道,“大外甥,你不愿意管你娘,你不能让你弟弟也不管你娘啊。”   顾季昌一笑,“舅舅,我娘这么多年都和舅舅在一起,有什么好东西先想到表弟,我家二弟附庸在你们家,他哪里有说话的地步,一切事情还不是舅舅和表弟做主。我把钱给舅舅,请舅舅和表弟以后代我照看老母亲和二弟。”   说完,顾季昌把二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拍,岳老太爷祖孙三个眼睛都红了。   岳老太爷道,“外甥放心,我和你娘是亲姐弟,别说你给了银子,就算你不给钱,我还能不照看她。”   说完,他抖着手把二百两银票收入了怀里。   顾季昌首先在文书上签字,岳老太爷祖孙三个和各位见证人也留下了手印。   做完这些,顾季昌先看向亲弟弟,“娘往后留在舅舅这边,你多照看些,有难处了就去找我。”   说完,他又掏出二十两银票给顾老二。   顾老二眼见着大哥把二百两银票给了舅舅,有些着急。顾季昌拍拍他的肩膀,“莫要急,沉住气。”   岳氏满心以为自己从此迎来了好日子,她给弟弟挣来这么大一笔银子,弟弟还能对她不好?   可事情却完全不是按照岳氏的想象发展。   岳氏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吴家那边,吴太医刚刚做出了个重要决定,他要跟着儿子上京城。   吴太太又憧憬又害怕,憧憬的是一家子去了京城能在一起团聚,她实在受不了和儿子分开的日子;害怕的是自己年纪大了,若是去了京城,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家里这一大摊子怎么办呢。   吴大夫比较果断,“娘子啊,咱们儿子,难道没有这些家业重要吗?”   吴太太赶紧摇头,“老爷,您误会我了,我自然想日日和远哥儿在一起。但是我听说京城样样都贵,咱们在青城县,好歹还能守住家业,能支持远哥儿。若是都去了京城,以后事事都指望远哥儿,他才多大,岂不是要把他压垮了。”   吴大夫摇头,“娘子呐,男儿大丈夫,不给他肩上压些担子,他如何能长大。再说了,远哥儿在京城,不能总是靠着卫家生活。咱们把家业处理了,才能早些在京城给远哥儿安家。娘子别怕,我好歹懂几分医理,到了京城,我背着箱子当游医也能养活娘子,保证不会给远哥儿拖后腿。”   儿子没成家,这是吴太太的心病,听见吴太医这样说,她咬了咬牙,“那就听老爷的,咱们也上京城。”   吴远听说后并不反对,“爹娘随着儿子上京城,儿子虽无用,勉强也能养得活爹娘。不然儿子一个人在京城吃山珍海味,父母不在身边,儿子心里也不放心。”   一家子说定后,吴大夫开始处理家里的产业。吴家最大的产业是药房和田产,药房里的药,吴大夫准备卖掉大部分普通药材,名贵药材都带到京城去,他就算不能开药房,当个大夫还是可以的。至于田产,这个最不愁卖。吴家一放出风声,立刻有好几家登门。吴家把田产折成几份卖了,留下一部分托族人打理。   等吴家人准备上京城时,顾家和岳家又闹了起来。   岳老太爷得了银子,心里知道姐姐彻底失去了作用。刚开始几天,岳家人还愿意给肉岳氏吃,再过几天,只有普通的饭菜,等岳家人发现顾季昌真的不再管亲娘,岳氏只能每天喝两碗粥了。   岳氏从刚开始的惊愕到失望到痛哭,她去找岳老太爷,“说好了让大郎给我养老,你每日鸡鸭鱼肉,我却吃能稀粥配咸菜。我不是图你吃的,你怎能这样对我。”   岳老太爷甩开她的手,“我说姐姐,你有两个儿子呢,怎么能让娘家唯一的侄儿给你养老。”   岳氏骂他,“老大不是给了你二百两银子,拿出五十两也够我吃十年了。”   岳老太爷一个字不提银子,“稀粥配咸菜难道不好,咱们老了,就得吃清淡些。”   岳氏心里清楚,自己手里没银子,弟弟肯定不会听话,她拉着岳老太爷的领子,“你把银子给我,那是我儿子给我的。”   岳老太爷一把推开她,“什么银子,我不知道,我不欠你的。你在娘家白吃白住多少年,我还没问你要钱呢!”   岳氏心里凉了半截,“我什么时候白吃白住了,老大每个月给我的养老银子,我全部拿给了你们,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老二媳妇天天长在娘家一样帮你们干活,还要我们怎么样才好!”   岳老太爷哼一声,“你的孙女金的银的花不完,就这二百两就把你打发了?”   岳氏看着眼前的弟弟,觉得十分陌生,从弟弟记事起,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弟,每次弟弟都会笑眯眯地说姐姐真好。可这次自己给他挣了二百两银子,他却丝毫不知感恩。   岳氏不敢跟岳老太爷说自己得罪了方家,可能会连累娘家,她只是一味哭泣,见岳老太爷这里说不通,又去找小儿子。   顾老二因为和兄长不和,这才随着亲娘回到舅舅家里,还娶了表妹,以前有顾季昌供养,岳家人对顾老二还算不错,但自从顾季昌给了二百两买断银子,岳家人立刻翻脸,顾老二早就受不得了,这几日和他婆娘小岳氏已经吵了好几次嘴。   见岳氏来哭,顾老二撇撇嘴,“娘,二百两银子,您就这样送给舅舅了。”   岳氏捶了一下儿子,“你舅舅难道对你不好,不要一文钱把闺女给了你。”   顾老二心里有些烦闷,“那现在怎么办,舅舅拿了银子不认账,根本不想管我们了。”   岳氏擦了擦眼泪,“你大哥是我儿子,他不能真的不管我。”   顾老二想到现在官威越来越重的大哥,连连摆手,“娘自己去找大哥吧,我不去。”   岳氏果真去找顾季昌。   顾季昌问岳氏,“娘想清楚了吗?以后要怎么办呢?”   岳氏哭了半天道,“只要让你舅舅跟以前一样对我,别的也就罢了。”   顾季昌鼻子都气歪了,“娘,您的意识是说,我还要继续像以前一样养着舅舅,那我二百两银子打水漂了?”   岳氏为难道,“你舅舅家里也不容易。”   顾季昌的心彻底死了,他闭上了眼睛,“娘,往后,您莫要埋怨儿子,都是您逼迫儿子的。”   岳氏心里有些发慌,“老大,你要做什么?”   顾季昌哼一声,“娘,既然儿子要给您养老,那儿子的东西自然该拿回来了!”   岳氏急了,“老大,你闺女那么有出息,你何必跟你舅舅计较那二百两银子。”   顾季昌大步流星往外走,“我闺女给我的钱,我就算拿去喂狗,也不给那个没良心的舅舅。”   岳氏气了个仰倒,见顾季昌走了,立刻去骂阮氏,“都是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贼妇人在中间挑拨。”   阮氏忍着怒气没说话,命家里婆子往娘家送信。老实了许久的孟氏听说顾家老太婆欺负自己的小姑子,立刻搓搓手上了门,把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边厢,顾季昌马上去岳家要银子,岳老太爷不给,顾季昌以抢占民财的理由拘捕了岳老大父子两个,又查出这父子两个调戏民女小偷小摸,顾季昌命人痛打了他们一人二十板子,且不给上药。   岳家父子两个在牢里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顾季昌这才允许岳家人去探监。岳老太爷还是舍不得银子,去找岳氏,才一到顾家大门口,就被孟氏一口唾沫吐在脸上,“不要脸的东西,亏你也是个站着尿尿的,谁家男人像你一样没刚性,就算占姐妹便宜,也该有个度。我家老爷是县尉的正经舅兄,每天老老实实在街上杀猪卖肉,你家里倒好,每日坐在家里屁股都坐烂了,等着人家送吃的给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也配!”   岳老太爷气急,要打孟氏,阮老大往那里一站,岳老太爷顿时又怂了,他连姐姐的面都见不着。不是阮氏不让岳氏出门,而是顾季昌把老娘软禁了,好吃好喝,但不许出门,等他要到了银子再说。   岳老太爷眼见着儿子孙子就剩半口气了,只能吐出了二百两银子,顾季昌这才把岳家父子两个放了。   顿时,满青城县都开始私底下传小话,县尉顾大人铁石心肠,亲表弟和侄儿被他抓到牢里痛打一顿。众人见他连亲舅舅都不放过,许多想来拉关系走后门的人顿时也歇了心思。顾季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女儿的生活。女儿的身份太过敏感,万一被人扯了出来,全家都没法活。   等吴远走的时候,顾季昌已经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收拾好了岳家,至于阮老大和孟氏,见他这样对亲舅舅,顿时越发听话,老老实实卖猪肉,一个字不敢多说。岳氏若是欺负阮氏,孟氏立刻撸起袖子过去骂人,论起骂人,她还没输过呢!   岳氏被儿子关了几天,每天哭骂不停,但并不能换来儿子的一丝心软。等银子还回来后,顾季昌允许岳老太爷见了岳氏一面。岳氏本以为弟弟会心疼自己,谁知岳老太爷兜头就是一阵痛骂,骂她没用管不住儿子,骂她没本事不能给娘家挣来好处,骂她自私自利只管自己儿孙过好日子,不管侄儿死活。   岳氏被骂傻了,等岳老太爷走后,她在院子里痛哭了一场,从此变得有些呆呆的,每天嘴里不停地念叨,“弟弟,这个给你”“弟弟,你别急,万事有我呢”……   顾季昌让阮氏收拾了一些东西,托吴家人送给女儿,并亲自把吴家人送出县城好远。   吴远见出了县城快二十里路,一再劝顾季昌,“叔父,时辰不早了,还请叔父回去吧,东西我一定会带到的。”   顾季昌止住脚步,对着吴大夫拱手,“吴兄,往后孩子们多赖您照顾了。吴兄放心,家里的事情,我会替您看着的。”   吴大夫也对着顾季昌拱手,“顾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往后我家里剩下的的田产和宅子,劳烦您帮我看着些。至于卫大人那里,但凡有需求,我吴家人定不遗余力。”   顾季昌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吴家的车队渐行渐远,顾季昌打马回家。他的家在青城县,京城里的风起云涌,和他没有太多关系。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女儿女婿刚刚在京城经历了一场动荡。这场动荡,也彻底让卫景明和二皇子三皇子走上了对立面。   作者有话要说: 伏地魔没错,错的是她们的父母,自己生的孩子,却让别人来养。   有人早早清醒了,有人死不悔改。数不胜数的伏地魔,还是女性地位太低造成的。姐妹们一定要清醒,赡养没有劳动能力的父母是应该的,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但单方面输血式的供养,就是欺负人了。   感谢在2021-04-28 11:33:21~2021-04-29 13: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毒蛇案平王出局   吴远刚离开京城没两天, 魏景帝忽然要去狩猎。秋闱刚结束,魏景帝要带着自己选出来新科状元去皇家猎场狩猎。   因着先帝身体不好,狩猎停了好多年。魏景帝要去狩猎, 说明他有尚武之心,武官们自然都举双手赞同, 文官们见他在别的事情上并不昏头, 出去狩猎就狩猎吧,当皇帝的一年到头被关在皇宫里,烦闷了也正常。   狩猎的旨意一出, 各处都忙碌起来。卫景明作为指挥同知,此次要负责猎场安全守卫,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提前十天去猎场检查,皇家猎场在京郊,范围包括三座山,一座主峰, 两座附峰, 里面散养了大量的猎物。卫景明亲自带着金大人和莫大人一起, 把猎场里里外外清理的干干净净, 草丛中一块多余的马蹄铁都没有, 树枝上可能对人造成危险的树枝也大多清理掉。除此之外,狩猎之时, 锦衣卫派出六百人配合御林军将整个猎场围起来, 里面再加派二百人在各处把手。   这几天卫景明一直没回家, 顾绵绵在家里带着邱氏打理家事,带着末郎玩。末郎一天天长大,现在已经可以把头竖起来了。   好家伙,自从可以竖起头看人, 末郎是一刻也不肯闲着,只要醒来吃过了奶,就要到处逛,顾绵绵经常抱着他把家里四进院子逛个遍,逛完之后他还不满意,只能交给两个老头子了。   鬼手李见末郎长结实了一些,开始带着他出门。到了大街上,面对人来人往,小家伙一点不怵,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郭鬼影跟在后面,一会儿给他买个拨浪鼓,一会儿给他买个泥娃娃,每天都能带回来几样小玩意。   末郎最喜欢出门了,每天一看到大门,他立刻双眼发亮,在外头逛的不愿意回家,饿极了才找娘,或是直接在鬼手李肩头睡着了被扛回来。   家里人多,每天轮流带他,小末郎每天吃了睡睡了玩,小日子甭提多滋润了。   狩猎前两天的夜晚,卫景明终于回家了。   顾绵绵抱着末郎迎接了上去,“官人回来了,这几日辛苦了。”   卫景明本来想抱一抱自家娘子和儿子,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洗澡,又忍住了,“我就动动嘴,干活的是底下人,我不在家,娘子一个人管着家里辛苦了。翠兰,让人烧水,我要洗洗。”   末郎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卫景明,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的爹,立刻咧嘴笑,两只小手伸出来要卫景明抱抱。   卫景明顾不得自己身上不干净,一把抱过自己的胖儿子,左右亲两口,“我的小乖乖,可想死爹了。”   末郎兴奋地拍打他,顾绵绵笑,“头两天晚上你不在,他还找你来着。”   卫景明轻轻摸了摸末郎的头顶,“他的头发又黑了些。”   顾绵绵得意地笑,“我每天喝芝麻糊,他吃我的奶,肯定头发也黑。”   卫景明看了一眼顾绵绵的头发,眼神深了下来,笑得意味深长,“娘子的头发真好看。”   顾绵绵见他眼睛里冒火,赶紧把儿子接了过来,“你快去洗洗,洗过了给长辈们请安去。”   卫景明笑着去洗漱,两刻钟后,他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常服,头上的官帽换成玉扣,自做了指挥同知,权力的增大让卫景明不再掩饰自己,昔日卫指挥使的风采再次展露,不管到哪里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顾绵绵看了之后十分欢喜,忍不住夸赞他,“卫大人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卫景明走到顾绵绵身边后坐下,轻轻把母子两个一起揽进怀里,“过两日狩猎娘子去不去?”   顾绵绵笑道,“当然要去,我要带着末郎一起去。前儿我去看娘,娘说她也去,我从来没和我娘一起出过门呢。”   卫景明点头,“娘子到时候跟紧娘,看好五公主,我预计可能有人会在狩猎中闹事。”   顾绵绵心里一惊,“这么快吗?陛下才登基不到一年呢。”   卫景明低声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娘子别怕,女眷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顾绵绵点头,“那我走到哪里都抱着末郎,说起来,要不是看娘的脸面,谁家诰命跟着去还让带孩子呢,都是放在家里。”   卫景明在儿子脸上亲一口,“末郎这么乖巧,不怕。”   顾绵绵推他,“你快去给师傅师伯见礼。”   卫景明在顾绵绵脸上也亲一口,“好几天没回来,除了想末郎,我还想娘子。”   顾绵绵红着脸骂他,“大白天的没个正经,快去!”   卫景明笑着去了偏院。   和两个老头子说了几句闲话后,卫景明又回了正院,他的时间不多,很快就要去万统领那里报到。   顾绵绵让人做好了晌午饭,招呼卫景明上桌子,“在外头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多吃点再出去,晚上还回来不回来?”   卫景明坐在她身边,“我吃了饭就走,今天晚上就要去京郊那边搭帐篷,提前驻守在那里。陛下出行那一天,万统领随行,我只负责猎场的守卫。”   顾绵绵往他碗里夹菜,“多注意些身体,你别担心我,后天我和娘一起,还有金太太帮我看孩子,问题不大。”   卫景明又嘱咐她,“娘子是个聪慧人,我就不多说了,宫里的事情,咱们暂时少沾手。”   顾绵绵笑,“好好好,我晓得了,卫大人快吃饭吧。”   顾绵绵把孩子给了张妈妈,一心一意陪着卫景明吃饭。   卫景明忽然有些感慨,“原来在青城县当衙役,每天早晚都能陪着你一起吃饭,不当值的时候还能去城外玩耍,现在官儿越大越忙,娘子也吃。”   说完,他夹起一块肉喂给顾绵绵吃。   顾绵绵一边吃一边道,“都是为了这家,你在外又不是玩,当差多累。”   两口子一起亲亲热热吃了顿饭,才放下碗,顾绵绵就催卫景明,“你快去吧,莫让万统领久等了。”   卫景明却一把抱起了她往卧房里去,“娘子好狠的心,我才回来就赶我走。”   顾绵绵立刻去拍他,“快放下我,大白天的。”   卫景明把层层帘帐放下,“我和自家娘子在一起,又不碍着别人。”   顾绵绵又推他,“你莫要迟了,我又没洗澡,才刚末郎吃的奶都撒到衣襟上去了。”   卫景明把头拱了过去,“让我也吃两口。”   外头,末郎吃的饱饱的,正满院子溜达呢。   过了一会儿,卫景明从屋里出来了,已经换上了官服,张妈妈这才把孩子抱了进去,卫景明抱了抱儿子,又翻身温和地和顾绵绵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去。   顾绵绵头发还散着,脸上带着红晕,衣襟上似乎有些奶渍。张妈妈了然,小夫妻嘛,原就该这样,她对翠兰道,“烧些水给太太洗洗。”   顾绵绵有些不大好意思,接过孩子喂奶,“妈妈,才刚官人告诉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你儿子的下落。”   张妈妈立刻欢喜道,“多谢老爷,多谢太太。”   顾绵绵微笑,“妈妈不必谢,往后帮我多看着些孩子就好。”   第二天,顾绵绵带着翠兰一起把去猎场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并把家里的事情一一交代给邱氏,“大嫂辛苦看家,有什么事情只管找张妈妈和玉童,谁敢不听话,大嫂只管拿出你主子奶奶的气派。”   邱氏细声细气的,“妹妹放心,我会把家里看好的。”   到了狩猎那一天,顾绵绵抱着孩子,一大早就往皇宫而去。到了皇宫门口,百官和诰命们分了两队等候,金太太迎了过来,莫太太只是个五品,此次狩猎,四品及以上诰命才能去,故而莫太太没来。   诰命们都诧异,怎么卫太太还带着孩子?   刘家一位年轻的奶奶轻笑一声,“诸位不知道,卫太太是亲自带孩子的,走到哪里都撒不开手。”   众人立刻明了,卫家没有请奶娘,卫太太亲自喂孩子。许多诰命顿时脸色都变了,看来这卫太太果然是小户女出生,连个奶娘都不请,自己奶孩子也太不体面了。京郊狩猎,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顾绵绵懒得去理那些人,有没有规定不允许带孩子,你们好多家里不还是带了姑娘和少爷们。   没过多久,皇城大门打开,打头是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两侧各有一队御林军护卫,锦衣卫后面是皇帝的龙撵,龙撵后头是刘皇后的凤撵,然后是方太后,再后面是越贤妃和周淑妃,最后是寇嫔和几个低位嫔妃,三位未出阁的公主,两个跟着生母,一个跟着方太后,其余诸位皇子妃们各自上了自己的车驾。   皇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后面跟着百官和诰命,另外一队御林军和锦衣卫在后面压阵。顾绵绵和金太太共同乘一辆小车,翠兰和金太太的丫鬟在外头走路跟着。   金太太看了一眼末郎,“卫太太,孩子不怕吧?”   顾绵绵笑着回道,“他每天都出门,胆子大的很。”   金太太笑道,“卫太太莫要听那些蠢人的话,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母子关系才能亲密。”   顾绵绵轻轻帮儿子调整好睡姿,“金太太放心,我本来就是小户人家出生,人家也没说错,我不在意这个。”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半路,魏景帝让车队停下来稍事歇息。   外头忽然有人来问,“卫太太可在?”   金太太掀开了帘子,顾绵绵一眼认出了李公公,赶紧道,“公公安好。”   李公公笑,“太后娘娘让老奴来问,郡主和哥儿好不好?这小车逼仄,娘娘让太太到前面去,和娘娘共乘一辆车。”   顾绵绵想了想道,“公公,请转告太后娘娘,我这边有金太太照应,暂时能支应。前面都是皇亲国戚,我去了未免太打眼。等到了猎场,我再去娘娘跟前请安。”   李公公笑着点头,“娘娘猜到郡主必定会这样说,既然这样,小蔡,你留在这里伺候郡主,万事要用心,不可偷懒。”   李公公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郡主,这是我的徒弟,您只管差遣。”   顾绵绵谢过李公公,李公公笑眯眯地走了。   顾绵绵看了一眼翠兰,翠兰给了蔡公公一个红包,“多谢公公一路上照应。”   蔡公公笑着收下了红包,“多谢郡主,郡主有事只管吩咐奴才。”   歇息的途中,末郎醒了,顾绵绵抱着他下车站了一会儿,末郎头一次看到郊外的景色,忍不住哦哦叫了起来。   很快,车队再次出发,因着女眷多,走得慢,到猎场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饭时间。   这回方太后不管顾绵绵愿意不愿意,打发李公公来把母子两个带走,顾绵绵只能让金太太去跟紧万太太。   方太后自己有一个大帐篷,顾绵绵抱着孩子进了帐篷,里面只有方太后、五公主和方嬷嬷,其余人都在帐外伺候。   顾绵绵要行礼,方太后让她赶紧坐下,“也没有外人,小五你也熟悉,快坐下吧,让我看看孩子。”   顾绵绵把孩子递给方太后,自己和五公主说话,“公主这几日气色不错。”   五公主笑道,“有皇祖母照看,我色色都好,昨儿四姐姐看了我,还说我长胖了一些呢。”   顾绵绵笑看五公主,“公主年少,太瘦弱了不好,长点肉才好看。”   五公主笑,“表姑才比我大几岁,倒是老气横秋的。”   顾绵绵笑,“公主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年纪,没有拖累,只管玩就是。”   五公主哈哈笑,“明儿我要告诉卫大人,表姑嫌弃他是拖累。”   因着要和帝后一起从皇宫出发狩猎,方太后前几日回宫居住,七八天没看到末郎了,想的要命,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任由顾绵绵和五公主说闲话,方嬷嬷让翠兰把顾绵绵的行礼就放在这个帐篷里,又命人去取了午饭过来。   出来狩猎,吃的自然比不上家里,但方太后这里的伙食是这里最上等的,顾绵绵也跟着沾光。吃饭的途中,帝后分别让人各送来了一道菜,表示自己的孝心。   刚吃了饭,刘皇后打发身边的大太监来问候方太后的起居,并问方太后下午可要一起去猎场看看。   方太后告诉来人,“回去告诉皇后,下午哀家也要去猎场看看,小五在哀家这里好得很,她照顾一大家子费心了。”   打发走了太监,方太后吩咐顾绵绵和五公主,“赶紧歇一会,不养好了精神,一会儿去猎场如何能熬得住。”   方太后把其余人都打发出去,让顾绵绵和五公主一起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她自己却抱着末郎在一边玩。   等二人睡了一觉起来后,方太后吩咐顾绵绵,“你把末郎喂饱,给他留一点饭,再把他哄睡着,让方嬷嬷和翠兰在帐篷里守着,把孩子带去猎场不合适。”   顾绵绵一一照做,很快,玩够了的小末郎吃饱后又睡着了,顾绵绵用自己的一件衣裳把他包好,放到翠兰怀里,自己跟着方太后往猎场而去。   等到的时候,猎场上已经列阵齐全,帝后升座,方太后来了之后坐在了帝后旁边,顾绵绵站到了万太太身后,对金太太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魏景帝身边站着新科状元、几位皇子、一些皇亲、六部一些年轻的官员和万统领,卫景明不在此地。   顾绵绵来的时候,魏景帝往这边看来,顾绵绵想到上辈子的经历,对此人极其厌恶,抬起头和他对视,眼底全是淡漠,仿佛眼里根本没看到他。   魏景帝想到卫景明的相貌,心里哂笑,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浅,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方太后察觉到魏景帝的异常,心里有些愤怒,她知道魏景帝喜好貌美的小媳妇,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要看两眼。   魏景帝收回眼光,问候过方太后之后,与大家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亲自上马带着一群年轻人开始在猎场里跑马。   刘皇后心里幸灾乐祸,魏景帝那一眼,她看的清清楚楚,“母后,天气这么好,母后要不去要猎场转转?”   方太后如何看不出刘皇后眼里的戏谑,她立刻站起身,“皇后自己坐吧,哀家去跑一跑,这山上畜生多,打两头回去剥了皮,心里也爽快。”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方皇太后说话如此不客气,看来和刘皇后只剩下个面子情了。   刘皇后并不生气,“母后自便,儿臣不懂打猎,静候母后的好消息。”   方太后今日穿的骑装,走到人前,她叫出顾绵绵和五公主,“随哀家一起去。”   方太后和顾绵绵轻轻越上马,后面一些会骑马的诰命也跟了上来,一行人打马前行。走出没多远,方太后就射到一头鹿,顾绵绵也射到一只兔子,其余人少有斩获。   大伙儿玩的很尽兴,忽然,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呼,声音很小,旁人听不见,方太后和顾绵绵却都听见了。   母女两个彼此看了一眼,顾绵绵对方太后道,“娘娘,我看那树顶上的一片叶子真好看,我去摘了来给娘娘。”   说完,她轻轻一跃上了树顶,抬眼一看,只见平王和两个侍卫在不远的地方,平王似乎受了伤,顾绵绵想到刚才刘皇后的话,垂下眼帘,摘了那片树叶,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落回马上,把那片树叶递给方太后。   旁边一位武官家的诰命夸赞道,“郡主这一身功夫真是好。”   顾绵绵忙和她客气起来,完全不提刚才看到的事情,方太后也不去问,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肯定是那群孙子们干了什么好事情。   那边厢,正巡查的卫景明遇到了魏景帝一行人,他仔细一看,不好,平王不见了。   等大家走了之后,卫景明说自己要出恭,躲到了旁边几棵树后面,趁两个侍卫不注意,分出一个替身去寻找平王。替身走了之后,卫景明立刻带着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魏景帝。   魏景帝正玩得高兴呢,他一路过来收获颇丰,身边新科状元一首接一首的诗夸赞他,这让压抑了几十年的魏景帝龙心大悦。   这样跑了一截子,魏景帝让大家自去打猎,不用都围在他身边,众人三三两两离去。   然而,没过多久,忽然有人来报,平王被毒蛇咬了。   魏景帝大惊,“这猎场如何会有毒蛇?”   万统领立刻叫卫景明,“卫大人,不是说这猎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个干净?”   卫景明立刻上前,“回陛下,臣敢保证,在陛下到来之前,这猎场干干净净。若真有毒蛇,也定是谁带进来的。”   两个侍卫抬着平王上来,众人一看,平王的一根手指已经呈现黑紫色,连面庞都有些发黑,魏景帝连忙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很快,太医来了,看了一眼被打死的蛇之后,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剧毒蛇。他立刻给平王挤毒血,剜烂肉,上药,忙活了半天终于结束。   魏景帝问太医,“如何?”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陛下,微臣无能,平王殿下这根手指头,怕是要废了。”   魏景帝大怒,“胡说八道,蛇咬一口,能有多厉害,怎么就要废手指。”   太医磕头道,“陛下,这蛇剧毒,若不是有人提前帮殿下处理过,这会子殿下怕是都……”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平王旁边的侍卫道,“才刚卫大人帮殿下打死了蛇,又挤了毒血。”   万统领皱眉,“卫大人一直在这里,何曾去见过平王?”万统领敏锐地察觉到今日之事有些异常,卫景明是锦衣卫的人,自然不能平白被这群皇子皇孙们牵扯。   侍卫愕然,刚才那明明就是卫大人,弹指间就把毒蛇杀死,又帮殿下挤了毒血,还吩咐他们赶紧带殿下回来救治。   就在这时,平王悠悠转醒,他看向魏景帝,“皇祖父,二叔要杀我!”   魏景帝皱起了眉头,看向平王,“莫要胡说,你怎么样了?”   平王哭道,“皇祖父,孙儿的右手整个都麻了,孙儿想吐,头晕。”   魏景帝又问,“好好的,你一个人怎么就带着侍卫跑那么远!”   平王道,“皇祖父,二叔说那边有狐狸,孙儿想给皇祖父和皇祖母猎两只狐狸,做个毛领,谁知就遇到了毒蛇,多亏了卫大人救了孙儿。”   魏景帝看向卫景明,“猎场里如何就有毒蛇?”   说话间的功夫,出去打猎的皇子们和官员们都聚了过来。   二皇子第一个喊冤,“继哥儿,是你自己说想猎一些好东西孝顺祖父祖母,我才告诉你那边有狐狸,你自己不小心被蛇咬了,怎么能赖到我头上来!父皇,这猎场有毒蛇,是锦衣卫失职,好在卫大人救了继哥儿一命,也能抵些罪过。”   卫景明立刻道,“二殿下,臣敢拿人头作保,这蛇定是今日有人带进来的。再者,臣从未单独行动过,也未去救过平王殿下,不敢居功。”   平王年纪小,被蛇咬了心里很害怕,卫景明救了他,他心里正高兴有人肯亲近自己,没想到他现在却不认账了,平王一脸委屈道,“卫大人,你救了我,为甚不敢说,你怕什么呢。”   卫景明摇头,“殿下,臣确实未离开过这里半步。”   魏景帝皱眉,“速速查明,毒蛇是从哪里来的。”   卫景明上前看了看那毒蛇,心里冷笑,“陛下,这蛇是被人豢养的。”   魏景帝的脸沉了下来,“你莫要胡说!”   卫景明继续道,“陛下,这种豢养的蛇认主,现在被人打死了,他也无法找到主人,死无对证了。”   旁边太医忽然道,“陛下,这蛇身上有一股药味。”   太医把死蛇拎过去仔细闻了闻,忽然大惊道,“陛下,这和七殿下手上的药味一模一样。”   魏景帝看着那条死蛇,“怎么又扯到小七身上去了!”   太医道,“七殿下前儿手上长了个疮,好多天下不去,臣亲自给他开的药,里面有一味不常见,是臣家里珍藏了好多年的药,这药材气味奇特,这蛇身上的味道,和七殿下用的那味药一模一样。”   魏景帝立刻呵斥道,“住口!”他心里渐渐清楚,今日他的那群好儿子,怕是共同做下了这桩丑事,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被牵扯进去,怕是还有别的人要被牵连。   旁边的七皇子走了出来,“太医,我今日用的是别的药。”   七皇子把手伸了出来,“太医的药用了好多天,疮快要好了,今日来陪父皇狩猎,我怕熏着父皇,就换了一种味道浅的药。”   太医一闻,果然如此,“那就奇怪了,为甚这蛇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卫景明道,“蛇在大山中穿梭,难免会碰到一些药草,染上味道也正常。陛下,臣提议,彻查今日到蛇出没附近的所有人,定能查到结果。”   魏景帝沉默了片刻道,“蛇要冬眠了,可能提前进了洞,你们之前没找到也正常,朕不怪你们。”   卫景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了,只有平王废了一根手指头。   魏景帝又道,“把平王送到皇后那里去,所有人回帐。”   刘皇后听说孙子的一根手指废了,那眼珠子瞪得仿佛要吃人,她立刻大喊起来,“把猎场负责守卫的人拿来,本宫要砍了他的头,怎么皇家猎场会有这么毒的蛇!”   负责守卫的就是卫景明,可是魏景帝却不让查,刘皇后知道,这肯定是那群小妇养的庶子干的!   孙子手指废了,还要怎么继承皇位!哪个皇帝也没有残疾的!   刘皇后如同困兽一般,看到旁边的越贤妃和周淑妃,她抬起手一人给了一个嘴巴子,“贱人,你们休要得意!”   越贤妃立刻哭了起来,“娘娘,您心里着急臣妾知道,如何能拿臣妾撒气!”   周淑妃心里骂越贤妃,定是这贱人的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刘皇后压下心里的怒火,立刻吩咐身边人,“回宫。”   刘皇后盛怒之下,谁也不敢留,魏景帝听说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责怪刘皇后,好好的一场狩猎,忽然发生这样让人败兴的事。   魏景帝想息事宁人,方太后不干了,你不想查,岂不是说我女婿没有清理好猎场,你儿子干的好事,凭什么让我女婿来背锅。   方太后立刻命人叫来所有当事人,她要亲自查蛇的来源,魏景帝火速赶了过来,“母后,此事已过,不必再查了。”   方太后摇头,“陛下,锦衣卫玩忽职守,未清查猎场,才酿成大祸,岂能轻饶。”   魏景帝心里憋屈的快要吐血,他当然知道不是卫景明的错,能带进毒蛇,除了他那些好儿子,也没别人了,但他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儿子牵扯其中,他赌不起,“母后,非是锦衣卫之错,毒蛇从地洞钻出,想来是上天警告朕,不可贪图享乐,都是朕的错。”   魏景帝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方太后这才松了口,“陛下励精图治,偶尔出来放松,也是为了告诫皇家子弟,君子六艺一样不可荒废,陛下不必自责。”   魏景帝点头,“多谢母后,母后歇着,儿臣去了。”   所有人都无心再打猎,各自回了帐篷。   二皇子和七皇子临走前都看了卫景明一眼,二皇子心里恨不得把卫景明凌迟,若不是此人作梗,平王那个小崽子今天就死了,锅扣到老七身上,谁也翻不了案。七皇子心里却疑虑重重,卫大人如果一直在父皇身边,那刚才救平王的是谁?把我身上的药材换掉的又是谁?他看的清清楚楚,卫景明换了身青衣到了他面前,用沾了水的帕子把他手上的药全部擦掉,又抹了另外一种药材。青衣人一句话不说,抹完药材后,如一阵风一样刮走了。   卫景明像没事人一样跟着万统领走了,万统领心里嘀咕,也不知是谁冒充卫大人,这蛇来的蹊跷啊,陛下怕是回去后会暗中追查。   那边厢,方太后带着顾绵绵进了帐篷,低声问道,“你今日看到了什么?”   顾绵绵道,“我看到平王受伤。”   方太后点点头,“你做的对,和咱们没干系,不能被他们夹在中间。”   天已经黑了,魏景帝只能带着所有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了京城。狩猎结束,卫景明的紧急差事也结束,万统领给他放了两天的假。   他一进门,顾绵绵就问他,“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景明拉着她进了卧室,接过儿子道,“我估计蛇应该是二殿下带进去的,若是咬死了平王,利用药材之事扯到七殿下身上,七殿下有五张嘴也说不清,刘皇后震怒,七殿下定然活不了。”   顾绵绵又问,“也是巧,七殿下今日换药了。”   卫景明神秘一笑,“我去打那条蛇的时候,仔细看过蛇,闻到它身上的味儿,心里觉得蹊跷,才去看了看七殿下。好在我怕有人狩猎中受伤,提前备了一些药材在那里,没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场。”   顾绵绵有些不齿,“二殿下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卫景明笑,“没了平王,他就是长子。他也费了不少心思,连七殿下用的什么药都查的清清楚楚,还用同样的药养蛇。捏柿子挑软的,七殿下在诸皇子中势力最弱,被冤枉了也没人替他说话。”   顾绵绵又问,“真是你救的平王殿下?”   卫景明点头,“是我的替身,可惜昨儿猎场人太多,我不好召唤他回来,他出去的时间太久,功力又弱,已经彻底消散了。”   顾绵绵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卫景明摇头,“我无事,只是白白损耗了一成功力。”   顾绵绵叹气,“今日之事太过危险,若是你去迟一些,平王死了,我们大家都要受牵连,七殿下也变得不清白。”   卫景明却高兴道,“平王的手指废了,怕是无缘帝位,咱们终于不用担心他克着末郎了。”   顾绵绵低声道,“这也不是坏事,他退出争夺,还能保住一条命,若不然,面对一群虎狼一样的叔叔,只有刘皇后哪里能看得住。”   两口子正在说话,忽然,外头人来传,平王太妃云氏让人上门送礼,感谢卫景明救了平王一命,卫景明自然不能认,又把礼物退了回去。云氏着急儿子的伤势,也没有精力和卫家拉扯。   卫景明不认,但别人却都相信了平王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小可爱们!   感谢在2021-04-29 13:25:27~2021-04-30 16: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力豆豆 10瓶;涵、考试必过的蜜柑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赐婚事冬日温情   卫景明的假日还没结束, 宫里忽然传来消息,平王的食指被截掉了。   据说截肢当时,刘皇后和云氏婆媳两个亲自抱着平王, 太医手起刀落,砍下那一截手指。手指上的肉都烂成了死肉, 若不切除, 反倒会影响上面的地方。   手指砍掉后,平王立刻疼的晕了过去。云氏早就哭的泪人一样,抱着儿子撕心裂肺地喊。刘皇后却十分冷静, 她看着那一截黑乎乎的断指,立刻撇开眼光,吩咐太医,“好生照看平王,若是后面还要截肢,本宫就截了你的脑袋。”   弃了一根手指, 太医把断指处包扎好, 渐渐止住了血。魏景帝听说孙子的手指断了, 长叹一口气, 从私库里拿出许多东西, 赏赐给平王。   魏景帝一动,各宫都行动起来, 越贤妃硬着头皮往昭阳宫送东西, 刘皇后原封不动地全部丢了出来。   魏景帝知道, 此事若是不给皇后一个交代,怕是过不去了。   魏景帝立刻叫来万统领,摒退左右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万统领跪下回话, “回陛下,臣暗中让人遍访京中最近谁家有人养蛇,查到了五家。”   魏景帝嗯了一声,“继续说。”   万统领的声音毫无波澜,“其中一家庄子,在三殿下一位小妾的娘家人名下。这一家开了家酒楼,酒楼里有一道菜,叫双龙戏珠,早些年用的是两条黄鳝和一只肉丸,后来黄鳝换成了蛇。最开始是没有毒的蛇,也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开始用有毒的蛇,谁吃了有毒的蛇就是谁胆子大。这家酒楼就开始自己养蛇,偶有别人家想要,也会从他这里买。一个月少说也能卖给别人家一二十条,大多是无毒的。”   皇帝想了想问道,“他们用什么养蛇?”   万统领继续回道,“什么都有,单看买家喜好,从小蛇里头挑了,单独养。”   皇帝的心往下沉,那日那条蛇,可不就是条小蛇,若是大蛇,救的人去的晚一些,平王危矣。   皇帝过了好久又问,“可查清那蛇是谁带进去的?”   万统领的声音更低了,“查出来是从七殿下的车底下带进去的,到了猎场后,不知被谁放到了山上,碰巧被平王殿下碰到。”   皇帝当了几十年太子,被弟弟们算计过无数次,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去查继哥儿身边两个侍卫。”   万统领就等着这句话呢,若不是皇帝开口,他现在也不能随意去查平王殿下的人,他一动,刘皇后能活吃了他。   皇帝想到七皇子,“还有小七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朕查的清清楚楚。”   万统领领命而去,恰好,卫景明的假期结束,准备回去当差。   顾绵绵有些不放心,一再嘱咐他,“若是问你,可千万不要承认,反正你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卫景明笑,“娘子放心吧,我就说有人假冒我。”   顾绵绵亲自把他送到二门口,“晚上若是不能回来,给我送个信。”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也不管身边下人来来去去的,“娘子也别总是在家里,得空出去玩玩。”   顾绵绵笑着挣脱开来,“你快去吧,别啰嗦了。”   卫景明笑着离开了家,才一进衙门,就被万统领拎去查案,“你若是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只能亲自去查案。”   说罢,他把自己查出来的结果拿给卫景明看。果如卫景明所料,二皇子不过是个幌子,三皇子还是那个弄权高手。   卫景明回答的斩钉截铁,“大人放心,下官定会查个清清楚楚。”   万统领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他一声,“陛下让查的就查,不让查的也莫要多事。”   卫景明点头,“多谢大人。”   万统领把事情都交给卫景明,卫景明花了五天的工夫,沿着万统领之前查出的结果,树藤摸瓜,摸到了平王身边的侍卫身上,其中一个侍卫,是二皇子的人。不仅如此,七皇子身边有个老嬷嬷也不清不楚,待要再查下去,老嬷嬷竟自我了断。卫景明从自杀的老嬷嬷查起,发现老嬷嬷家里有个儿子欠了巨额赌债,然后又有人帮忙还了赌债。   于此同时,卫景明查出了那个专门养蛇的酒楼,近来几个月所有的出入记录上面,赫然可以看到七皇子身边人买蛇的记录,但蛇却并未入七皇子府。   到了此时,事情已经很明朗,三皇子养蛇,二皇子买蛇,利用那个老嬷嬷放到了七皇子的车驾里,平王的侍卫用蛇咬了平王……   事情的脉络卫景明理的很清楚,却被万统领叫停了。   卫景明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万统领,“大人,赌场里的人鱼龙混杂,想弄清楚这件事情,且还需要花些功夫。”   万统领点头,“卫大人辛苦了,如今已经洗清了你的冤屈,剩下的事情,问过陛下之后再说。”   魏景帝看到万统领呈送上去的东西,忍不住冷笑,“朕的这些好儿子,真是不错,个个都是弄权的好手。”   万统领只说了四个字,“陛下息怒。”   魏景帝把东西收起来,“你去忙你的,朕自有主张。”   万统领走后,魏景帝让人把三皇子叫了过来。   三皇子脚步轻盈地进了屋,仿佛没事人一样向魏景帝请安,“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魏景帝坐在那里写什么东西,“蛇肉好吃吗?”   三皇子愣了一下,立刻又笑着回道,“父皇,儿臣不喜欢吃那个东西,蛇冰冷冷,又无情的很,儿臣想想都觉得怕人。”   魏景帝抬起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知道那个东西无情,朕以为你不知道呢。”   三皇子惊愕地问道,“父皇,发生了何事?”   魏景帝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把锦衣卫查的结果全部扔给三皇子,“自己看看吧。”   三皇子呼啦啦翻完了东西,“父皇,这,这莫不是查错了,二哥定然不会有害继哥儿的心思。”   魏景帝知道,这个儿子手段高超,想抓住他真正的尾巴,怕是需要费一番工夫,有这时间,说不定他早就把尾巴扫干净了。   魏景帝摸了摸下巴,“你这是替你二哥求情吗?但朕怎么觉得,你在给他扣帽子。”   三皇子尴尬地笑了笑,“父皇,儿臣不懂破案,就是瞎胡说的。”   魏景帝忽然起身,走到案下,三皇子正跪在地上看那些东西,抬头笑看魏景帝,“父皇,天气凉了,您要多添减衣裳。”   魏景帝忽然抬脚对着他胸口踢了一脚,“你是朕的儿子,朕才登基不到一年,朕不想大费周章去查你,但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屁股上有屎。你有如此好手段,不知报效君父,不知为国为民,却拿来坑害兄弟。你这个样子,让朕感到害怕,朕担心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你悄无声息地弄死了。”   三皇子吓得立刻磕头,“父皇,冤枉啊,儿臣真的什么也没做,儿臣是冤枉的。”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三皇子确实是什么都没做。   魏景帝转过身,“你回去吧,好生修身养性,差事就不用做了。”   但凡帝王,没有人不讨厌这样的弄权高手,但这是自己的儿子,魏景帝不想闹得太难看。   不论三皇子怎么求,魏景帝都不肯饶他,硬生生夺了他的差事。   三皇子一走,二皇子又被叫了过来。魏景帝毫不客气,劈手就是一嘴巴,“继哥儿吃你的肉了,你要害死他!”   二皇子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从来没有害继哥儿的心思。”   魏景帝也踢了他一脚,“若不是你良心发下还知道让人去给继哥儿挤毒血,朕定不轻饶。”   卫景明呈上的结果是有人冒充自己,魏景帝把那个替身当成是二皇子的人。   魏景帝哼一声,“滚回去面壁思过,差事就不要想了,每天写一百篇大字交上来。”   魏景帝丝毫不给二皇子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他关在了二皇子府里,不许他出门!   申斥完了上头两个儿子,魏景帝开始琢磨如何安抚刘皇后。封刘家?魏景帝舍不得,承恩后身上有爵,做了礼部尚书,不能再封刘家子弟,不然刘家以后越发心大。封云家?云家一时半会没有出息的子弟,硬扶也扶不起来。   魏景帝想了想,写了一封差点让刘皇后吐血的圣旨,他把云氏的娘家侄女指给平王做正妃,待成年后再完婚。   圣旨传到昭阳宫,刘皇后气得浑身发抖,云氏虽然心里高兴,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病中的平王让人接下了圣旨。   等魏景帝的人一走,刘皇后一巴掌把云氏打到了地上,“你个贱人,继哥儿的前程就这样被你断送了!”   云氏忽然嚎哭了起来,“母后,您为何还看不清楚,是二皇子害了继哥儿吗?是七皇子害了继哥儿吗?都不是,是父皇不想封继哥儿。他若是想封继哥儿,早就封了,哪里还用等现在。母后,父皇忌惮刘家,忌惮母后,他不想封太子,也不想封皇太孙,他只想自己春秋鼎盛!母后,认命吧,继哥儿伤了一根手指,至少能保住命。几位殿下如狼似虎,母后有多少把握继哥儿在这场争夺中能胜利?母后,儿臣只剩下一个继哥儿,他还没长大,还没娶亲生子,求母后给他留一条性命吧。”   说完,云氏跪在地上开始砰砰磕头。   平王自从没了爹,特别心疼他娘,见云氏磕头磕的额头流血了,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皇祖母,求您莫要惩罚母妃,是孙儿自愿的,孙儿喜欢云家表妹,她和母妃一样斯文贤惠,从来不会大声说话。”   刘皇后抖着手指着云氏,“贱人,为了你娘家,你连继哥儿都不顾了。”   云氏今日有些破罐子破摔,“在母后眼里儿臣算什么,这么多年,儿臣做什么都是错的,就算死了母后怕是也不会满意。继哥儿是我的儿子,我为甚不能替他做主。母后为何心心念念要继哥儿去争皇位,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刘家!”   刘皇后勃然大怒,劈手把旁边的茶盏扔到了云氏身上,好在云氏穿的衣裳厚,倒没烫伤。   平王扑到云氏身上,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哭。   哭了一阵子,平王忽然回头看向刘皇后,“皇祖母,儿臣就剩下母妃了,求皇祖母莫要再打她。”   刘皇后眼底也有了泪意,“继哥儿乖,你还有皇祖母呢。”   平王愣了一下,半天后道,“可是皇祖母,孙儿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雷劈,让刘皇后的眼底迅速冰冷了下来。这是她最不想提及的事情,自从儿子没了,她越来越讨厌云氏,她讨厌云氏和她抢孙子,她讨厌孙子惦记云氏,若不是理智还在,她早就一碗药毒死了云氏。   现在平王自己把这话说了出来,刘皇后的心如同受到了重创,她木然转过身,一个人回了正殿。   云氏反应过来,又有些后怕,“继哥儿,快,快去哄你皇祖母高兴,你不能说那话伤她的心。”   平王摇头,“母妃,咱们出宫吧,往后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儿子不想去和叔叔们争,儿子争不过他们。”   云氏又哭了出来,“若是你父王还在,我们何至于此。”   平王又摇头,“母妃,父王在,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若是父王做了太子,皇祖母肯定会逼他纳妾,到时候皇祖母有一堆的孙子,儿子也不一定出彩。再说了,做了太子也不一定就能赢,覆巢之下无完卵,儿臣也是一样要死。”   云氏见儿子小小年纪这样懂事,哭得更厉害了。   母子两个当日就搬回了平王府,魏景帝赐了一堆的东西,派了太医住在平王府。   卫景明当日晚上回家后,忍不住和顾绵绵分享今日的消息,“云家要起来了。”   顾绵绵一听就明白,“陛下这招够损,抬了云家,平王肯定满意,但刘皇后自然不高兴了,她看云家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和平王太妃争夺,平王就只能忙于家事了。嫡长子没了,嫡长孙废了,往后朝堂上,他就能一言堂。”   卫景明哼一声,“难道人人都要围着皇后的心思转不成?平王太妃好歹是个太妃,在她那里连个宫女都不如,哪个孩子也不能忍受自己的亲娘受这样的侮辱。”   顾绵绵又问,“陛下可有责难你?”   卫景明摇头,“我把屁股擦得干净,救平王的事儿也推到了二皇子身上。不说他们了,末郎呢?”   顾绵绵笑,“大哥抱走了,这些日子又喜欢上了大舅和大舅妈。”   卫景明坐了下来,“吴兄弟也快回来了。”   顾绵绵嗯了一声,“既然平王出了局,后面的事情我们也少操些心。”   卫景明叹了口气,“还是不能放松啊,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作妖。”   顾绵绵又道,“二皇子和三皇子这回也没什么损失,差事没了,往后再领不是一样。”   卫景明低声道,“我怀疑陛下要动后宫了。”   顾绵绵顿时了然,“陛下要打压越贤妃和周淑妃?这时间也有些提前了吧,我记得贵妃是两年后册封的。”   果然不出夫妻二人所料,没过几天,魏景帝忽然下旨,册封寇嫔为贵妃,居咸福宫。这一道圣旨,如同在热油锅里倒了一瓢水,整个后宫都沸腾起来。   刘皇后自从那天被孙子伤了心之后,这些日子一直冷冷的,听说寇嫔封了贵妃,她只是冷笑了两声,说了两句好。越贤妃心里有鬼,想到寇贵妃没儿子,也就罢了,周淑妃不知道三皇子做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   就这样,寇嫔一步登天做了贵妃,更加嚣张起来,但魏景帝似乎就喜好她这一口,一时间,寇贵妃风头无两。   顾绵绵懒得去管那群女人的事情,她上辈子一个人在宫里独居,每天跟听笑话一样听这群女人争宠,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日子,连笑话都不想听。   毒蛇案的风波刚过,吴家人终于到了京城。   吴远带着父母一路直接到了卫家门口,吴太太看着这么大的宅子,门口烫金的匾额,上头赫然写着卫府二字,她忽然有些胆怯。   顾绵绵很给面子,亲自到二门口迎接。   吴太太见到顾绵绵,正正经经行了个礼,“民妇见过郡主。”   顾绵绵一把拉起吴太太,“吴太太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   吴太太心里感慨万千,那个她曾经看不上的不规矩的丫头,现在已经做了二品郡主,丈夫也做了三品官,自己千里迢迢来京城,还要靠着卫家才能立住脚跟。   吴太太瞬间有些羞愧,顾绵绵心里却不这么想,她十分感谢吴太太当日的小心眼,不然自己哪里能和官人一起过这样和和美美的日子。   顾绵绵亲自带着吴家人去了吴远的那个客院,“不知吴老爷今日要来,我家老爷去衙门了,等夜里他们回来,再给吴老爷和吴太太接风。”   吴大夫十分客气,吴太太悄悄看儿子的脸色,见吴远和顾绵绵说话时大大方方,心里复又欢喜起来,卫太太有了孩子,远儿说不能就能看开了呢。   当天晚上,顾绵绵准备了两桌酒席,男人们在前院喝酒,顾绵绵带着邱氏给吴太太接风。   吴太太看着白白胖胖的末郎,眼馋的要命,掏出一个小金锁挂在末郎脖子上,“哥儿长得真好。”   说完,她又看向邱氏,“我来的时候,顾太太请我转告薛大奶奶,家里薛老爷坟茔他们会照看,大奶奶只管和薛大爷好生过日子。”   吴太太看得出来,邱氏是个老实人,但顾绵绵的精明吴太太早就领教了,这姑嫂两个性子南辕北辙,倒是能合得来。罢了,我操心人家的事做什么呢。   吴太太对顾绵绵道,“先前我们远儿在京城,多谢郡主照顾。”   顾绵绵亲自给吴太太夹菜,“吴太太客气了,吴太医住我家里,我们看大夫都方便多了。我爹和我二娘怎么样了?我弟弟是不是长高了?”   吴太太立刻来了精神,把岳家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顾绵绵听。   顾绵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祖母愿意到我家里住,往后我爹也不用操心了。”   吴太太笑道,“郡主不用担心,我走的时候,听说老太太每日只管吃喝,并不管别的事情,家里还是顾太太做主。顾小爷现在在读书,听说很有天分。顾小爷还让我告诉郡主,郡主养的小狗,他照看的很好呢。”   顾绵绵想到小乌龟,忍不住笑了起来,“多谢吴太太,您这一路风尘仆仆,眼见着天越来越冷,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家里吧。”   吴太太并没有客气,“一时半会的,肯定要靠着郡主过日子。虽然靠着大树好乘凉,但远儿也不小了,我家老爷说想给他置办一套宅子,往后成家了也有个地方。”   顾绵绵点头,“太太说的是,只是这宅子也不大好买,我托人帮太太看着,若有合适的就告诉太太。”   吴太太欢喜道,“多谢郡主,往后就要多叨扰您了。”   就这样,吴家人正式在卫家居住了下来。   吴远每天去太医院当差,吴太太每天把自己院子里的一些小事情打理好,还非要给顾绵绵生活费。顾绵绵知道吴太太是个要强的人,给钱就接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少不了吴家人的一份。   吴老爷眼见着儿子俸禄那么低,背着药箱开始出门做游医。吴老爷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儿子,但做个普通郎中绰绰有余,有些人想上门看病,一看到锦衣卫指挥同知家的大门,吓得立刻回了家。夭寿哦,谁敢去锦衣卫官老爷家里看病。   吴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顾绵绵知道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帮吴家人看到了一栋宅子。   小三进的院子,离太医院不是特别远,虽然小,但因为地段不错,价钱也不便宜。   吴太太看到宅子后,心里十分满意,地段好,儿子当差不用跑太远,还可以在前院给吴老爷开个诊室,省得他一把年纪整天背着药箱到处跑。   吴太太欢欢喜喜地搬家,吴远沉默地收拾好了行李,也跟着搬离了卫家。   吴家人走的那天,顾绵绵派人帮他们送东西,又送了许多暖灶的礼物,还留下许多吃食,让吴太太能快速支应起来。   虽然搬家了,吴远每隔几天还是会往卫家跑一趟,给末郎看看脉,给偏院两个老头子看看身体。吴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真是恨不得马上能从天上掉下个儿媳妇来。   日子忽悠悠地往前走,忽然,京城又下了场大雪。顾绵绵有经验,采买了大量的炭火和粮食。今年她有了几个庄子,庄子里不时会送一些蔬菜进城,她再也不用每天吃大白菜和萝卜。   卫景明每天早起出门当差,他现在没多少上进心,除了分内的差事和万统领安排的活儿,他从来不揽事。万统领很喜欢这样的下属,年轻有活力,但是不争强好胜。不当值的时候,卫景明就在家里和顾绵绵一起研究好吃的。大雪的天,两口子一起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玩踏雪无痕,比一比谁能不踩雪飞的更远,卫景明却总是在顾绵绵快要落地时拉她一把,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先落了地。   小末郎裹得像只小狗熊一样,在廊下看父母玩耍,高兴的嗷嗷直叫。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龟:你们都忘了我!感谢在2021-04-30 16:42:54~2021-05-01 17:4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kiki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欲kikiki 20瓶;suki、半夏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喜临门同甘共苦   这场大雪持续了近二十天才终于结束, 等到冬月底,天上终于又出了大太阳。   这日早晨,卫景明走的很早, 顾绵绵一个人带着末郎吃了顿早饭。快半岁的末郎开始想吃饭了,顾绵绵用筷子尖儿挑了一点点蛋黄给他吃。大人觉得没滋没味的煮蛋黄, 末郎却吃的津津有味。吃了一口后, 双眼发亮地看着顾绵绵,哦哦叫两声,表示他还要吃。   顾绵绵笑着把半个鸡蛋黄都喂给了他, 末了又喂了两口温水,末郎这才心满意足地要去偏远找两个爷爷玩。   吃过了饭,顾绵绵吩咐翠兰,“前些日子天儿不好,今日太阳出来了,你等会子把被子都搂出去晒晒。”   翠兰带着人晒被子、晒末郎的尿片, 又帮顾绵绵把保存的料子都翻一翻, 查看有没有受潮。顾绵绵刚吃了饭不想坐着, 自己带着月兰打理院子里的一株梅花。大冷天的, 偶有寒风吹过, 被太阳一照,倒不觉得冷。   正忙着呢, 张妈妈笑着来了, “太太, 喜事,喜事。”   顾绵绵把一支梅花插进瓶子里,“妈妈遇到什么喜事?”   张妈妈笑,“太太, 舅奶奶早上吃饭的时候不得劲,舅爷让人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一摸就道喜,舅奶奶有身子了。”   顾绵绵立刻欢喜起来,“大嫂才进门多久,这就怀上了,?看来是进门喜了。”   说完,她把剪刀递给月兰,立刻去看邱氏。   邱氏正在不好意思呢,她的陪嫁丫头雪兰眼尖,“奶奶,郡主来了。”卫家的丫头都叫老爷太太,雪兰原来想叫姑奶奶,后邱氏让她改口,直接叫郡主,人家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是掌家太太,叫奶奶似乎矮了一些,但叫姑太太,这辈分又不对。   顾绵绵脚步快,还没等月兰打帘子,自己先进了屋,“大嫂,你感觉怎么样了?”   邱氏微微红脸,“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劳动妹妹过来了。”   顾绵绵拉着她的手,“怎么不是大事,大哥自幼丧父,家里如今缺的就是人,大嫂才进门就怀上了,可见是薛伯父在天保佑。”   张妈妈开玩笑,“太太,不光是薛老爷保佑,也是舅爷和舅奶奶夫妻恩爱。”   邱氏的脸更红了,顾绵绵赶紧道,“张妈妈,你去吩咐厨房,让厨房往后每天给大嫂单独做些软糯清淡的。”   张妈妈应声而去,顾绵绵拉着邱氏坐下,“大嫂这孩子才上身,千万莫要累着。你这里只有一个雪兰肯定不够,等会子我再支个婆子过来帮你做些粗活。冷水一概不要沾,凉东西也别吃。刚开始肚子会有些不大舒服,胃口也会不好。想吃什么一定要说,可千万别忍着。我自幼和大哥一起长大,小时候大哥经常给我梳辫子,他衣服破了,也是我随便缝两针凑合穿。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爹娘生的,比亲兄妹也不差什么,大嫂可千万别把自己当客人。”   邱氏微笑,“我知道,妹妹放心吧,我想吃什么了就管妹妹要。”   顾绵绵又和邱氏说了几句养孩子的话,怕吵着她休息,又回了主院,还吩咐人去告诉邱太太。   邱太太听到消息后,火速带着小女儿跟着卫家的下人一起过来。   顾绵绵亲自把邱太太送到邱氏的院子,自己回来抱着刚从偏远回来的末郎亲一口,“等明年,就有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末郎啥都不懂呢,就知道傻乎乎地笑。笑着笑着,忽然,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顾绵绵快速用帕子接住,擦干净他的嘴角,然后哄着他张开小嘴,仔细一看,嚯,两个白白的下门牙开始冒头了。   顾绵绵笑了起来,又亲了末郎一口,“我的小乖乖,开始长牙了啊,长牙会有些疼,你是好乖乖,可不能咬娘。”   末郎继续咧着嘴笑,全然不知自己开始了冒牙大业。   卫家的日子欢欢喜喜,宫里面今日也很是祥和。   平王的病终于好了,被截掉一根手指后,他的右手保住了,太医下了猛药,渐渐止住了他身体里的毒,调养了这么久,总算彻底好了。   一大早,云氏把儿子打扮的十分精神,向宫里递了牌子,得到帝后的允许。   一进宫,云氏还没来得及带儿子去给刘皇后请安,平王就被魏景帝接走。魏景帝刚刚下朝,听说大孙子来了,立刻让人叫了过去,先是亲切地问了他的身体,又安抚了他一番。等看到孙子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魏景帝心里所有的怜爱都冒了出来,又当场给了许多赏赐,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带着。魏景帝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时候,平王就坐在一边吃点心,有不懂的就问,魏景帝都会和颜悦色地向他解释,看的二皇子心里直冒酸水。   那边,云氏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刘皇后的冷漠和刁难,没想到刘皇后虽然没有多少热情,但也没有怒气,平淡的表情仿佛云氏是一个来请安的宫妃。   云氏心里有些坠坠的,“母后,继哥儿被父皇叫去了。”   刘皇后嗯了一声,“本宫知道了,请安也请过了,你自己回去吧。等继哥儿从陛下那里回来,本宫带他一起吃晌午饭。”   云氏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婆母会跟儿子说什么,但她也没办法,只能低声道好,一个人离开了昭阳宫。侄女定下正妃名分,云氏知道婆母很不高兴,等儿子长大娶亲,说不定婆母还会塞人过来。云氏一边担心一边走,不妨遇见了寇贵妃。   云氏给寇贵妃行礼,“见过母妃。”   寇贵妃抬抬手,“平王太妃这就要走了?要是闲着没事,去本宫的咸福宫坐坐呀。皇后娘娘忙得很,本宫有工夫。”   云氏扯了扯嘴角,“多谢母妃,府里一大堆事情,儿臣先走了。”   寇贵妃笑的情况,“太妃也莫要多虑,你还年轻呢,好日子还在后头。这天底下打儿媳妇的婆母能有几个呢,娘家侄女做了儿媳妇,你往后也能多个贴心人。”   云氏想到那天被刘皇后一耳刮子打到地上,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次行个礼就快步走了。   寇贵妃在后头哼一声,“婆媳两个整日乌眼鸡一样,平王能成事才怪。”   魏景帝不想管女人之间的事情,他抬举了云家,儿媳妇肯定不会再闹事,孙子是个懂事的,往后自己多疼他一些,未必不如做个皇太孙。   儿媳妇和孙子都消停了,魏景帝又在想儿子的事情。这次,魏景帝一气儿挑了三个儿媳妇。大皇子死了,二皇子三皇子已经娶妻,四皇子很小就没了,五六七三个都打着光棍呢。魏景帝从书香门第挑了三个儿媳妇,其中七皇子的正妃是御史台五品御史中丞林大人家的嫡次女。   五品官家的嫡次女做正妃,官阶虽然不配,好在林大人名声很好,当年也是一甲榜眼出身。七皇子对此很满意,他无权无势,母妃娘家只是普通家庭,早就搬离京城,能有个五品读书人家做岳家,七皇子觉得很合适。   卫景明晚上回家就跟顾绵绵分享了这个消息。   顾绵绵一听人家,点头道,“林家倒是不错,当年我出宫时,林娘娘还帮我遮掩来着。”   说完,她又欢喜道,“别管这些了,大嫂有了身子,我准备给我爹写信。”   卫景明也笑,“爹知道了肯定高兴。”   顾绵绵帮他换下官服,“那可不,薛伯父当年死的多惨,活生生被狼把腿上的肉都撕掉了,爹好多年都不能想,一想就恨不得自己替薛伯父而去。在我爹心里,大哥跟我们姐弟一模一样。看吧,等以后爹分家,岩岭有的,大哥肯定也有。”   卫景明也十分敬佩薛班头,“满朝文武,有几人能为同僚以身饲狼。那些整天嘴上喊着忠君爱国的百官们,坑蒙拐骗,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反倒是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如此高义,怪道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顾绵绵从旁边的塌上抱起末郎,“如今大哥总算苦尽甘来,当年薛伯父去世,薛伯母改嫁,大哥骤然失去父母,一个人跟小可怜一样,刚到我家时,头上都是虱子,我爹烧了两锅水才把他洗干净。”   卫景明叹口气,“这年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难过。不过这薛太太也有些狠心,你要走也要提前把孩子安顿好。”   顾绵绵小声道,“我们从来不提这事,就怕大哥伤心。”   卫景明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华善当差还可以,再熬两年,说不定也能升一升。”   夫妻两个拉拉杂杂说着些家常话,顾绵绵晚上让人做了道三鲜汤,下的面条,夫妻两个就在塌上摆了个小桌吃饭,末郎在一边咿咿呀呀,边说话边流口水,也不知是长牙还是看到父母吃饭嘴馋。   顾绵绵只能继续给他吃蛋黄,又告诉卫景明,“末郎长牙了,往后这口水一天不闲地往下淌。”   卫景明立刻放下碗看了看,果然,两颗白生生的小牙,“这牙齿怎么这么薄?这冒出来的一点跟刀片一样,我的天,这是硬生生把肉割开冒出来啊!”   顾绵绵用帕子擦了擦末郎的口水,“刚出来的都是这样薄,慢慢嚼东西磨一磨就变厚了。这只是冒门牙,等冒大牙时,一个牙的四个小尖尖一起扎出来,牙边上经常挂着一小块肉肉。大人都说小娃儿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享福,其实小娃儿也不容易呢,学坐学爬学走路学说话,冒牙疼换牙疼磕磕绊绊摔跤跌倒,哪一样都不容易。”   卫景明把胖儿子抱过来亲一口,“我的乖乖,你是男子汉,别怕,要是疼狠了,你就跟爹哭一哭。”   等吃过了饭,卫景明去偏院找鬼手李。   鬼手李正想找他呢,“你说的那个瞒天过海阵法,我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卫景明立刻问道,“师傅,可能用?”   鬼手李道,“我也不知道,得试一试。”   卫景明赶紧道,“我每日忙碌,有劳师傅在家里替我操心。”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你真要摆这个阵?”   卫景明点头,“虽然现在绵绵没什么大碍,但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临,我扛得住。”   鬼手李点点头,“明日晚上开始,你跟着我摆正。阵摆好了之后,把你媳妇的头发给我几根,我败一败她的气运,若是你立刻倒霉了,说明这阵法管用。”   旁边的郭鬼影来了兴趣,“师弟,你要怎么败气运?”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师兄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他拿出一大堆纸,带着二人开始研究阵法。直等到子夜时分,卫景明才回正院,此时,顾绵绵已经抱着末郎睡着了。   卫景明稍微洗漱之后就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晚上开始,鬼手李带着卫景明开始摆阵,此次的阵还是以卫家为中心,怕家里下人不小心碰到了阵,鬼手李把正院里的各个屋子的房顶利用上,在屋檐、屋脊等地方摆了一些东西,一些瓦片的摆法也略有变化。   顾绵绵悄悄把卫景明拉到一边问,“师傅这是做甚?”   卫景明哄她,“我让师傅给我摆个福禄寿喜阵,往后我升官发财比较快。”   顾绵绵呸了一声,“满口胡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阵!”   卫景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这是我和师傅才研究出来的,摆好了之后,我不一定能升官发财,能给末郎多一些庇护。”   提到儿子,顾绵绵这才不再追问,转身自己进了厨房,亲自给三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宵夜。   鬼手李带着二人花了四天的工夫才把阵布好,布好当天,卫景明从床上捡了几根顾绵绵的头发悄悄送给鬼手李。   鬼手李拿着那几根长头发,“没弄错吧?”   卫景明点头如捣蒜,“师叔放心,不会错的。”   鬼手李点头,“明日你自去衙门,今日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莫要生气。”   卫景明咧嘴,“师傅,求您手下留情。”   郭鬼影在一边哈哈大笑,“寿安你只管去,我替你看着你师傅。”   转天,卫景明忐忑地去了衙门,才一进衙门,万统领就叫他过去。卫景明也没多想,只身一人去了统领衙门。   万统领交代卫景明,“眼见着要过年了,京城各处也要清理清理,那些不像话的事情该管的要管一管。你这几日把东城和南城清理两遍,那些江洋大盗和坑蒙拐骗比较厉害的头儿,一个都别留。”   卫景明为难道,“大人,如今这京城,要说不成器的子弟,还是各大豪族家里多,皇亲国戚里的纨绔子弟更是数不胜数。”   万统领吃了一口茶,“卫大人年轻有为,你想让陛下看见你,可就得出些功绩。”   万统领始终觉得卫景明留在锦衣卫不是回事,他这么年轻就做到了指挥同知,若是不把他弄走,说不定自己这个指挥使早晚都要被他顶了,与其如此,不如帮着他立些功劳,早日送他上去,不用留在这里跟我争。   卫景明心里嘀咕,我一点不想让他看见我,让他看见我了,将来让我去帮他弄小寡妇,我弄还是不弄?   但上峰有命,卫景明只能遵从,他立刻拨出近三百人,分两批分别前往东城和南城,把那些不法之徒全部清理出来,该关起来的关起来,该教训的教训,该撵出京城的撵出京城。   卫景明做事情从不大撒手,他自己也带着一队人马亲自去往城南最大的烟花巷,那是整个京城最难啃的硬骨头之地,那里鱼龙混杂人流如织,权贵子弟出没无数,号称京城的富贵窝。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卫景明刚查了第一家,就抓到了寇贵妃的亲弟弟寇大郎。   卫景明觉得肯定是那阵法起了作用,往年锦衣卫也不是没干过这种活,他还是第一次抓到这样级别的皇亲国戚。要说往常也就罢了,寇大郎一个七品小官,大白天寻欢作乐,抓了就抓了,但寇贵妃刚刚封了贵妃,又宠冠后宫,寇家顿时门庭若市,寇大郎这个七品官越发有分量起来。   卫景明看着眼前倨傲的寇大郎,故意问旁边人,“这是何人?”   自然有人告诉他此人身份,卫景明点点头,“青天/白日的,朝廷命官出入烟花之地,带走。”   寇大郎急了,“姓卫的,你要抓我?”   卫景明点头,“怎么了,本官抓不得你?”   寇大郎一时语塞,他知道不能给姐姐惹麻烦,只能恨恨道,“你莫要不识抬举。”   卫景明挥挥手,“带走,交给莫千户处置。”   寇大郎顿时欢喜起来,莫千户是他义兄,那就好办了。   莫千户一听说寇大郎被卫景明亲自从窑姐儿的被窝里抓了出来,忍不住直骂,“这个夯货,到了年底还不老实,御史台和锦衣卫到处都在揪官员的小辫子,他自己倒送上门来。”   人都抓了,莫千户也不能不管,只能亲自把寇大郎打了一顿,然后放他回了家,转头又让莫太太给寇家大奶奶送了份礼,安抚寇家。   卫景明这一日越发小心起来,但还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差点烫到了一位指挥佥事,手下人又弄丢了一份重要的公文,害得他被万统领骂了两句……   到了晚上,卫景明火速往家赶,路上有人忽然对着他冲了过来,幸亏他躲得快。一进家门,他不像往常一样去正房和娘子说悄悄话,而是直奔偏院。   到了鬼手李的屋里,他忍不住抱怨,“师傅,您这阵法也太厉害了,我今日真是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   鬼手李仔细听了他今日的经历,“照理来说,你媳妇平日不大出门,你就算替了她,也不至于遇到很多麻烦。估计是我坏了她的气运,阵法又刚刚生效,有些逆反作用,等过一阵子,只要逆天盘不反噬,就和平常无异。”   卫景明松了口气,“那就好。”   鬼手李忽然摸了摸胡须,“还有另外一桩倒霉事在等着你!”   卫景明顿时觉得汗毛竖了起来,“师傅,何事?”   鬼手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你挨两句骂就是。”   忽然,外头传来郭鬼影的声音,“寿安回来了?”   卫景明赶紧过去问,“师伯,发生了何事?”   郭鬼影把自己最珍爱的酒葫芦拿了出来丢给卫景明,“说吧,你前儿买的酒是什么酒?怎么装了你的酒,我这葫芦就破了个洞?”   卫景明看了看酒葫芦,那葫芦旁边仿佛被什么东西沤烂了一样,他仔细看了半天,“师伯,别是您不小心拿它装醋了?”   郭鬼影瞪起了眼睛,“胡说八道,我这个酒壶是你师祖给我的,我用了几十年,从来没坏过,你哪里买的假酒糊弄老头子也就罢了,还把我的葫芦烧坏了!”   卫景明咧嘴,“师伯,您息怒,回头我给您再买一些好酒。我再给您换个酒葫芦,一定比这个还好。”   郭鬼影鼻孔里哼了一声,“满天下也找不到比这还好的酒葫芦!”   卫景明正在为难,顾绵绵抱着孩子进来了,“这是怎么啦?师伯,可是官人哪里做的不对,我替他给您道歉。末郎,快去,让大爷爷别生气啦。”   末郎嘿嘿笑着对郭鬼影伸出手,让他抱,郭鬼影拒绝不了,只能抱过他,谁知末郎一伸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胡子,越扯越高兴。   郭鬼影疼得龇牙咧嘴,“快住手,快住手你个臭娃娃,你老子才弄坏了我的酒葫芦,你又来扯老头子的胡子,你们姓卫的没一个好人!”   鬼手李摸着胡子笑,“师兄何必跟小孩子计较,师傅当年传了两个葫芦,我把我那个送给师兄。”   郭鬼影这才高兴起来,“那还差不多,师傅的东西,谁也比不上。反正你也不爱喝酒,留着也是白落灰,不如送给我。”   末郎扯的高兴,哈哈大笑起来,郭鬼影挠他痒痒,一老一少玩的不亦乐乎。   卫景明带着顾绵绵离开了偏院,走前哀怨地看了鬼手李一眼。   鬼手李笑了两声,等卫景明夫妇走后,他把顾绵绵的那几缕头发烧掉。   正房的顾绵绵还不知道实情,听说了卫景明今日的遭遇,忍不住用自己学的半瓢水本事给卫景明看了看手相,看完后她皱紧了眉头,“官人近日怕是诸多麻烦缠身,还是少出门为妙。”   虽然遇到了许多麻烦,但卫景明还是很高兴,今日之事说明阵法有效,如今逆天盘不知我已经替换了绵绵,往后再有什么反噬,都冲着我来吧。   他收起手,“人一辈子哪能顺风顺水,不妨事,有麻烦一样样解决就是,大不了辞官不做,还能饿死我不成。”   顾绵绵笑,“胡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虽是玩笑话,也是有道理的。”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相,发现自己气运极好。顾绵绵开始动脑筋,若是能把我的好运气借一些给官人,他在外头也能少些麻烦。   当然,顾绵绵不想告诉卫景明这事儿。   第二天早上,卫景明刚出门,顾绵绵就去找鬼手李,“师傅,我有件事儿想求您。”   鬼手李奇怪,“你有何事?缺钱花了?”   顾绵绵摇头,她把孩子递给郭鬼影,伸出自己的手给鬼手李看,“师傅,您看我的手,是不是气运极佳?”   鬼手李心里嘀咕,寿安把你所有的灾难和不顺都挡走了,你的气运自然是世上最好的了。   顾绵绵满脸忧虑,“师傅,我昨晚上看了官人的手相,发现他近来气运不是很好,我想请师傅把我的好运气渡一些给他。”   鬼手李怔楞住了,他忽然有些明白逆天盘为何会感应到卫景明的执着,送这二人逆天而来。气运关系到一个人的健康和前程,等闲谁也不能把好运势借给别人。这夫妻两个,一个要入阵挡逆天盘的反噬,一个要把好运气渡给对方。   旁边的郭鬼影本来的逗孩子,闻言也安静了下来。他忽然有些后悔,要是我老头子年轻时也娶媳妇,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好的娘子。罢了罢了,这事儿看运气,天底下同床异梦的夫妻那么多,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不说别的,这世上除了寿安,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男人愿意为未婚妻自宫的。   郭鬼影继续逗孩子,假装没听见。   顾绵绵又看向鬼手李,“师傅,可以吗?”   鬼手李叹了口气,“我勉强一试,你要想好了,气运不能随便借的。”   顾绵绵高兴起来,“我在家不出门,能有什么事。官人行走在外,官场凶险,若是霉运缠身,怕是有性命危险,我们一个极好一个极差,我借他一半,有难我们一起当,这样才好呢。”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心里却开始思索,人这一生,有好事有坏事,原来逆天盘同时管着他们两个人,虽然反噬在他媳妇身上,他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如今他一个人扛下来,官场上尔虞我诈,势必更加艰难,既然瞒天过阵已经成功,再把他媳妇的好运气借他一些也无妨。夫妻夫妻,同甘共苦才叫好夫妻。   鬼手李立刻行动起来,在正院的瞒天过海阵底下又加了一道阵,把顾绵绵的好运气渡了一些给卫景明。   当日,在衙门里的卫景明终于松了口气,今日总算没有遇到太多倒霉事,虽有些麻烦,也都能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5-01 17:42:58~2021-05-02 17: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欲kik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黛红颜、27147549、欲kikiki 10瓶;香蕉牛奶 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意外客生母来寻   一个腊月, 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   大年三十那天,京城的天有些阴,卫景明今日不当值, 留在家里。两口子一大早就忙活开了,卫景明亲自在大门口放了一长串鞭炮, 顾绵绵和邱氏下厨房给一家子做早饭。   邱氏的肚子刚刚满三个月, 顾绵绵本说让她好好歇着,邱氏不肯,“妹妹起个大老早给二位伯父做早饭, 我如今过了三个月,岂能还是每天不动弹。我进门的时候,给二位伯父磕了头,伯父们给了见面礼。平日也就罢了,今日是大年三十,我也想尽一尽自己的心意。”   顾绵绵手脚麻利地做了几种味道的浇头, 然后按照京城人的方法做了几碗面, 按照个人口味浇上浇头, 一起端到了偏院, 今日早上一大家子都在偏院吃早饭。   薛华善给两个老头子各端了一碗面, 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卫景明抱着胖儿子,一边喂他吃东西, 一边和众人说话。   六个多月的末郎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坐着, 他已经不满足于吃几口蛋黄, 还要吃米糊糊。   薛华善有些歉意地对顾绵绵道,“妹妹,今日我还要去当值,明天晌午才能回来, 不能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了。”   顾绵绵点头,“大哥只管去,大嫂这里有我照看,晚上我让人给你送一些吃的过去。今明两天当值,后天就可以陪大嫂回娘家了。”   薛华善吃了早饭后就走了,家里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   晌午时分,她抱着末郎在屋里敲小鼓,末郎伸出两只小手,在小鼓上啪啪敲两下,听到咚咚的响声后,他自己高兴的哈哈大笑。玩过了小鼓,卫景明又让末郎骑在他的背上,他在地上铺的地毯上来回爬,末郎兴奋的咯咯直叫。   一家三口正玩得高兴,张妈妈忽然来报,“老爷,太太,外头来了个蓬头垢面的婆子,说是什么雪薛家太太。”   顾绵绵心里咯噔一下,又问,“此人是谁,来做甚的?”   张妈妈一脸为难道,“这婆子说自己是舅爷的亲娘,来投亲的。”   顾绵绵拉下脸,“胡说,薛家太太早就改嫁,哪里还有什么薛太太。”   卫景明抱着末郎从地上爬起来,“娘子,能寻过来到咱们家来认亲,看来假不了。”   顾绵绵半晌后道,“把她带到后罩房安顿下来,莫要惊动了大嫂。”   张妈妈正想走,卫景明又道,“告诉她,若是敢冒认官亲,可是要吃牢饭的。”   张妈妈道了一声是,然后去招呼外头的薛太太。   薛太太一路风尘仆仆,她带着女儿赶了几百里的路,终于在大年三十这天到了京城。她抬头看了一眼卫府的匾额,心里有些胆怯,她想起当年自己走的时候,儿子才七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也不知会他还肯不肯认自己。   旁边有个十岁左右的姑娘低声问道,“娘,这就是大哥家里吗?”   薛太太小声呵斥她,“莫要乱说话,你大哥姓薛,这家主人姓卫。”   小姑娘赶紧低下头,母女两个这一路餐风露宿,吃尽了苦头,到现在,盘缠耗尽的薛太太只想有个住处,有顿热烦恼吃。京城的天太冷了,她搓了搓手。   母女两个身上都有些脏,脸好多天没洗了,薛太太抱紧了怀里的包袱,拉着女儿站在卫家门口,来来往往地人都往这里看,让母女两个有些局促。   张妈妈很快又出来了,“薛太太,请随我来。”锦衣卫本来名声就不好,让这母女两个长时间站在门口,别人未免又要猜疑。   薛太太急忙拉着女儿跟上了张妈妈,一路上低着头。   张妈妈带着母女两个到了偏院的后罩房,让人给她们送了些热水,又把自己和另一个小丫头的衣服拿了一身送给母女两个,张妈妈的声音冷淡,“今日大年三十,家里都忙得很,这衣裳虽是旧的,干干净净,请薛太太洗洗换上吧。”   薛太太接下了衣裳,对着张妈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   等张妈妈一走,那姑娘小声对薛太太道,“娘,我看那婆子穿的衣裳很不错,咱们好歹是亲戚,怎么给这衣裳我们穿?”   薛太太立刻又呵斥她,“住口,你要是不想穿,就继续穿你身上的衣裳。”   姑娘听见薛太太骂自己,立刻红了眼圈低下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薛太太拉着女儿洗漱,换上了干净衣裳。   顾绵绵只让人把这母女两个放在后罩房,然后再也没管过她们。到了夜里,顾绵绵假装没这个人似的,自顾张罗年夜饭。   卫府年夜饭开始之前,卫景明再次放鞭炮、祭祖,虽然他连自己爹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但如今做了三品官,好歹得有个样子,家里弄了个小祠堂,把爹娘的排位和薛班头的排位一起摆上,今日大过年,给几位长辈上了一些贡品。   做完这些事情,卫景明亲自到偏院请二位长辈,等三人到正院,顾绵绵也摆好了年夜饭。   桌子中间是个热锅子,荤的素的冷的热的,桌上摆了十几个菜,这还只是一部分,等会子吃到一半还要继续上。   郭鬼影啧啧两声,“这年夜饭真是丰盛,我老头子去年一个人在外头,年夜饭只吃了一个红薯。”   卫景明赶紧请两个老头子坐了上席,顾绵绵抱着末郎坐下,又让邱氏坐在自己身边。   卫景明给二位长辈倒酒,“今日大年三十,师傅往年在外受苦了,师叔这两年整日为我操心,我敬二位长辈三杯酒。”   说完,他自斟自酌,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郭鬼影端起酒杯闻一闻,“这酒不错。”   三人吃酒吃的越来越热闹,顾绵绵和邱氏带着末郎玩,邱氏最近特别喜爱末郎,顾绵绵怕末郎没轻没重踢到她,也不敢让她抱,邱氏只能摸摸他的小手小脚,她现在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改嫁的婆母又寻来了。   后罩房里,薛太太正带着女儿吃简单的饭菜。薛太太改嫁后找了个富户,当家老爷姓史,史老爷家底丰厚,家里有三个儿子,薛太太做了填房没两年,生了个姑娘,就是这位史姑娘。后来等了好多年,她没有再生一个。史老爷对她还算不错,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史老爷去年忽然一病死了。他这一死,薛太太顿时从风光的当家太太变成三个继子的眼中钉。没多久,薛太太的私房钱被继子们搜走,连史老爷留给史姑娘的嫁妆也被三个哥哥分了。   薛太太以前在史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三个继子说她和女儿整日闲着不做事,把她的丫头婆子都卖了,母女两个开始自己做饭吃。熬到今春,薛太太眼见着几个继子商议着要把女儿半卖半送许出去,立刻带着女儿悄悄离开了家。   薛太太先回了青城县,她不敢明目张胆去找,只能悄悄打听,听说儿子去了京城做了官,薛太太又带着女儿北上寻找儿子。母女两个没有路引,在路上吃尽了苦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儿子,谁知儿子也是靠着别人过日子。   薛太太心里不停地盘算,等见到了儿子她要怎么说,再一看身边的女儿,她皱紧了眉头,“在路上馊饭都能吃,怎么现在开始挑拣了?”   史姑娘被她爹宠坏了,嘟着嘴道,“娘,您都来了这么久,大哥怎么也没来见您,就让下人送了点饭菜过来。”   薛太太把她的碗夺走,“糟蹋粮食天打雷劈,你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史姑娘委屈地哭了起来,薛太太不去管她,自己一个慢慢吃饭,这个女儿过于骄纵,路上还好,现在一见到这家里的富贵,小姐脾气立刻出来了。   吃过了饭,薛太太想找人打听打听儿子的事儿,可后罩房住着的所有丫头婆子没有一个人理她,不管她说什么,人家只是对着她笑,一个字不肯透露。   薛太太气闷地带着女儿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是大年初一,顾绵绵仍旧让人给她们母女两个吃仆妇的饭菜,不许人和她们搭话。顾绵绵让人看着邱氏,自己进宫朝贺去了。   等到了下午,顾绵绵和卫景明一起从宫里回来,薛华善也刚刚到家。   薛华善吃了顿饱饭,正在和邱氏说话,听见张妈妈亲自来喊他。   邱氏推他,“你快去,妹妹肯定有事,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来叫你。”   薛华善起身,“那你在屋里歇着,明日咱们一起去看岳父岳母。”   邱氏笑着点头,“你去吧。”   薛华善到了正院后和妹妹妹夫相互拜年,还塞给末郎一个红包。   卫景明问了问他差事上的事情,说了几句闲话后,他看向顾绵绵。   顾绵绵把末郎交给翠兰,“抱他去给二位太爷。”   等翠兰一走,顾绵绵看向薛华善,“大哥,昨日你娘寻来了。”   薛华善以为她说的邱太太,“明日我们就过去,怎么大年三十来了,可有什么事情,你大嫂也没告诉我。”   顾绵绵摇头,“大哥,我说的是你的生母。”   薛华善怔楞住了,“妹妹,你说的谁?”   顾绵绵再次道,“你的生母,后来改嫁的薛太太。”   薛华善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番,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卫景明看着他双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低声道,“大哥,薛太太仿佛受了些灾难,衣衫褴褛,已经在后罩房住了一天了。”   薛华善缓过神来,“她来做甚?”   顾绵绵摇头,“我一直晾着她呢,还没问,薛太太还带着个姑娘,母女两个说是来投亲。”   薛华善半晌后道,“多谢妹妹安顿她们,莫要让她们在外头闹起来,影响卫大哥的官声。”   顾绵绵心里有些难过,到了这个时候,大哥顾及的还是官人的官声,“大哥,要不要叫她来问问话?才刚后院几个婆子来报,薛太太一直在找你,她倒还好,就是那个姑娘似乎有些。”   顾绵绵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那毕竟是薛华善一母生的妹妹,卫景明接下了话,“无妨,一个小姑娘,眼皮子浅爱慕富贵,也是正常的。”   薛华善点头,“劳烦妹妹让人带她们过来,总是我的生母,也养了我七年,我不能假装不认识她。”   顾绵绵让人去叫,很快,薛太太母女两个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薛太太看到两男一女,坐在主位的男子丰神俊朗,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气势有些凌厉,旁边的男子脸上毫无表情,身上倒没有那逼人的气势,旁边的女子表情淡漠,容貌极佳,薛太太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顾家的长女。   张妈妈给薛太太引荐,“这位是我们老爷,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卫大人,这位是我们太太,先帝亲封的嘉和郡主。”   薛太太立刻带着女儿给卫景明和顾绵绵磕头,她多少懂一些规矩,行礼的姿势也很标准。   顾绵绵还记得小时候,薛班头刚去世时,她偶尔去薛家,薛家伯母还会照顾她,十几年过去,薛太太反倒要给自己磕头。   但顾绵绵没有免薛太太的礼,她得让薛太太知道,往日的情分,随着她离开薛家,早就烟消云散,顾家欠薛班头的人情,不欠她的。   等薛太太母女行过礼,张妈妈又道,“这是我们舅爷薛大爷。”   薛太太抬起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薛华善,她记忆中那个有些软弱的小男孩,现在看起来似乎多了一丝刚毅。   薛华善也看着薛太太,她老了很多,曾经眼里争强好胜的神情都不见了,只剩下落魄和卑怯。   母子两个都没开口,旁边的史姑娘先高兴地喊了一声大哥,“我和娘找你找了好久哇,我们昨天就来了,一直在后头没出来。”   薛华善没有说话,薛太太眼底有些动容,想到今日是大年初一,在别人家里掉眼泪不好,她拉住女儿示意她别说话,自己对薛华善道,“华善,娘当年对不起你,但如今无家可归,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薛华善撇开了眼,他沉声问道,“娘,是那家人欺负你吗?”   薛太太摇头,“兰溪她爹死了之后,她几个哥哥就把我赶出来了,连你妹妹,他们也容不下。”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爹死了把后娘撵走的事儿,哪里都有,但连一个妹妹都容不下,就有些过了。   薛华善看着对面卫景明手里的茶盏上面的花纹,轻声问道,“娘有什么打算?”   薛太太低声道,“我和兰溪吃得少,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我能干活,洗洗涮涮都可以。”   薛华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从礼法上来讲,薛太太已经改嫁,与薛家人无关,从情感上来讲,这是他的生母。   顾绵绵知道薛华善为难,主动接过话题,“你问大哥,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家里内事都是我做主,既然你寻来了,我给你们想个办法,大哥看看如何?”   薛华善忽然道,“妹妹,让我先问她几句话。”   顾绵绵点头,薛华善看向薛太太,“娘,当年家里也不是过不下去,义父把自己每个月的俸禄给了咱们一半,您为何要抛弃儿子呢?”   薛太太的眼泪忽然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立刻擦掉,“我知道,世人都说是我的错,我抛弃幼子去享福,可从来没人问问我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薛华善道,“娘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清楚。”   薛太太哽咽了一声,“都说你爹是个大英雄,他为了同僚把自己喂了狼,可他喂狼的那一刻,他想过我吗?他想过他儿子吗?华善,你不知道,给一个大英雄做老婆,心里有多难过。我没有那么大的心胸,我只想有个家,过安安生生的日子。原来你爹活着的时候,他今天为了救人打架,明天为了接济穷人把自己的俸禄都散光。华善,你爹是个英雄,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大概是配不上他的。”   薛太太的话让顾绵绵心里堵的慌,是啊,薛班头是青城县的大英雄,若是他以前真是这样的义士,家里的女人确实需要一颗宽大的心胸,可薛太太不是。   薛华善心里十分难过,他心里引以为傲的父亲,在生母眼里却是个不顾家的人,他忍不住反驳薛太太,“爹临终前,强撑着一口气,托义父照看我们,他并不是心里没有我们。”   薛太太的声音变大了一些,“你知道什么,本来你爹是为救顾老爷而死,他月月把自己的俸禄送过来,天长日久,我反倒像欠了他的人情一样。我每次接他给的钱,心里有多难过谁知道吗?我希望给钱的人是你爹,不是他。后来有人说,让我和他合家,反正我是个寡妇他是个鳏夫,可他一口拒绝。人家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要是还在青城县待着,等他以后再娶了填房,我还怎么好意思要他的钱。索性我走了算了,他就可以把你接过去全心全意照顾。”   薛太太忍不住啜泣了起来,“你恨我我能理解,都是我该得的,但我并不是为了去享福才抛弃你!”   顾绵绵忽然冷笑一声,“照您这话的意思,您改嫁,还是为了大哥了?薛伯父为救我爹而死,我爹要不是因为要照顾老小,恨不得追随他而去。我爹给钱,是为了照顾薛伯父的遗孀和幼子,不是为了让你记他的人情。你听信外头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却不肯相信自己丈夫的好兄弟。薛伯父手里散漫不假,但他在青城县积累了多少好人缘,大哥小时候没了爹娘,青城县的人谁看到他不从家里抓一把吃的给他,这难道不是薛伯父的脸面挣来的?”   薛太太有些怔楞,旁边史姑娘忍不住开口,“郡主,我娘原来也想过去找大哥的。”   顾绵绵并不理她,继续对薛太太道,“人这一辈子,有了这一样,必然会丢失那一样。薛伯父一个县衙班头,有了好名声,自然不会再有多少钱财。你看满朝文武,哪个大清官的家里金银财宝无数的?我家老爷做了三品官,可这宅子和家里所有开支,没有几样是他挣来的。人若是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终只能鸡飞蛋打。不管你说什么,薛伯父在我们心里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给英雄做老婆肯定不容易,你改嫁我们不反对,当时你还年轻,但你不能诋毁薛伯父。”   薛华善也激动了起来,“娘,您莫要再说了。儿子感谢您养了儿子七年,我爹的是是非非,自有世人定论。”   薛太太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她知道,今日肯定会有这一遭,既然话已经说清楚,她也不必再开口了。   顾绵绵对薛华善道,“大哥,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去看着大嫂,我让人给你们备些礼,明日你们一起去邱家。”   薛华善点头,站起身道,“多谢妹妹,我先回去了。”   兄妹两个之间的绝对信任,让薛太太有些吃惊,“华善,我好歹养了你七年,你当真不管我吗?”   薛华善看了她一眼,“娘,妹妹做事情,我放心,您只管听她的就是。”   等薛华善走了之后,顾绵绵看向薛太太,“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一定要看血脉,就像我爹和薛伯父,我和大哥。史太太,你是大哥的生母,如今既然落魄到无家可归,他自然不能让你流落街头。大哥把你交给了我,我这里给你先定下几条规矩。”   顾绵绵一声史太太,让薛太太咬紧了牙关,她为了找儿子,来的时候说自己是薛家妇,现在顾绵绵不承认,一下子把她打回原形。   史太太低声道,“听凭郡主安排。”   顾绵绵点头,“第一,往后在京城,你不可自称薛太太,以史太太自居;第二,你的女儿,和大哥没有任何关系,往后不许你打着大哥的旗号给她说亲事。如果你能答应这两点,我才能继续说后面的话。”   史太太咬牙再次点头,“请郡主吩咐。”   史姑娘急了,她还想靠着薛华善和卫家寻一门好亲事呢,她见史太太不替自己说话,立刻冲了过去抱住顾绵绵的腿,“郡主,求您开恩,别撵我走,我能干活,洗衣扫地干什么都行,求您别让我走。”   顾绵绵还没开口,旁边的卫景明一挥手,他连碰都没碰到史姑娘,靠着一股内气震开了她。   顾绵绵继续对史太太道,“我在外头给你租两间屋子,给你们母女两个居住,每个月给你们五钱银子过日子,若是不够,你们自己想办法。说好了,你们莫要去找大哥大嫂,若是不听劝,你们没有京城户籍,被驱逐出京城,可就别怪我了。”   史太太知道五钱银子母女两个过日子肯定紧巴巴,但好歹有了安身之处,她立刻跪下磕头,“多谢郡主。”   顾绵绵点头,“张妈妈,先带她们回后罩房,过几日就给她们找房子。”   卫景明忽然加了一句,“这个疯丫头,以后不许她再进我家的门。”   史姑娘想说什么,史太太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直接把她拖走了。   过了几日,张妈妈来报,家里管事找到了一处小宅子,离这里比较远,三间宅子,在外城,宅子有些旧,也比较低矮,但周边住的都是清白老实人家。   顾绵绵让人把宅子买了下来,当即让史家母女搬过去,并送了一些衣服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等做好了这一切,顾绵绵准备亲自去告诉薛华善。她知道薛华善是个心软的人,虽然嘴上不问,心里肯定在担心。   谁知顾绵绵还没过去,邱氏主动过来了,“妹妹,史太太那边怎么样了?我看她们昨日搬走了。”   顾绵绵让她坐下,“大嫂别担心,那边我都让人布置好了。宅子很小,只有三间矮屋子,但院墙很高,等闲小贼进不去。院子里还有口井,京城水井少,大多都是涩水,她家的水不涩,井里的水每个月也能卖个一二百文钱,再加上我给的五钱银子,想要大富大贵没有,过日子足够了。我怕她们不知足,宅子的房契也没给她们,只说是租来的。等那史姑娘长大后招个夫婿,咱们就不用管她们了。”   邱氏松了口气,“多谢妹妹,我看你大哥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要不是妹妹在中间转圜,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顾绵绵劝邱氏,“大嫂别想那么多,如今都安顿好了,你让大哥别担心。”   邱氏点头,“还是妹妹有主张,我原来也犯愁,管她吧,总是心里堵的慌,不管她吧,毕竟养了你大哥七年,又是生母,要是被御史台的人抓住了小辫子,影响你大哥的前程。”   顾绵绵笑,“你们不好说话,只能我在中间拿主意。这样既堵住了人家的嘴,也不用日日面对她们。”   夜里,薛华善听邱氏说了史太太的现状,也夸赞顾绵绵这样做的好,他嘱咐邱氏,“往后这五钱银子,从咱们这里出,不能让妹妹破费。”   邱氏道好。   薛华善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个月俸禄那么少,整日靠着妹妹吃喝,让娘子受委屈了。”   邱氏轻轻摇头,“没有的事,我整天吃得好睡得好,俸禄多一些少一些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一日三餐。”   雪花上想到史太太那日说的话,忍不住把邱氏揽进怀里,“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说。”   邱氏笑,“别想那么多,咱们好生过日子就好。”   薛华善摸了摸邱氏的肚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点错了,直接发表了,要命,啊啊啊啊啊啊,这是4号的章节。   感谢在2021-05-02 17:36:40~2021-05-03 17: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伺疾病诸妃相争   正月很快过完了, 小末郎快八个月啦,已经开始能爬两步了。   人家爬是往前爬,他倒好, 先是后退着爬。有时候觉得爬太费劲,他坐在地上, 用两个屁股走路, 还走的挺快,每次看他在地上颠簸两个屁股尖,家里人都哈哈大笑。   末郎见到大家都笑, 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走的更带劲了。   顾绵绵每日在家里带孩子,照顾邱氏,偶尔抱着孩子去看看方太后,或是找几个太太奶奶们一起聚一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那史太太自从搬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三间屋子足够她们母女两个住, 院子里的水井, 她每天卖出去几担水, 也能得个一天的菜钱, 再加上卫家给的五钱银子,俭省着过日子完全没问题。她想给女儿攒些东西, 每天做了些外地的小吃食拿出去叫卖, 史姑娘虽然跟着, 总是有些不情愿,还去卫家门口流连过,卫景明一个眼神就吓得她抱头鼠窜。   卫家人并没有过多关注这母女两个,任由她们单独过日子。卫景明的心最近又放到了宫里, 因为刘皇后病了。   平王虽然再次得宠,因他已经无缘皇位,卫景明就懒得去管他,但刘皇后一病,可能又要出乱子。   皇后病了,各宫嫔妃都要去伺疾,未出阁的公主们自然也不能缺席,住在清晖园里的五公主被方太后送回了皇宫。   魏景帝为了表明自己敬重原配皇后,命寇贵妃领头,带领各宫嫔妃、皇子妃、公主轮流伺候刘皇后。寇贵妃知道自己近来风头太过,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欣然领命,并亲自给大家排班。   魏景帝的这道命令,让越贤妃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如今嫡长子一脉被废,她的儿子二皇子就是长子,于情于理,也不该让一个宫外进来的年轻女人压到自己头上,况且寇贵妃在宫外还有男人有孩子,想到这个越贤妃心里就很不服气。   寇贵妃知道越贤妃心里对自己不服气,第一天故意把自己和越贤妃排到一起。   伺疾名单排好之后,寇贵妃通知各宫。越贤妃一看到名单就骂,“贱人!”骂归骂,越贤妃这个时候也不敢不听话,乖乖去昭阳宫伺疾。   越贤妃才一进昭阳宫,只见寇贵妃已经坐在刘皇后床前嘘寒问暖,“娘娘可有什么想吃的?臣妾出生市井,不大懂富贵人家的保养方子,娘娘大家闺秀,懂得多,还请您多指点臣妾,臣妾一定尽心伺候娘娘。”   刘皇后见她今日乖觉,勉强给了个微笑,“贵妃辛苦了。”   寇贵妃见刘皇后表扬自己,立刻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都是臣妾该做的。”   一转头,她看到了越贤妃,立刻帮越贤妃解释,“贤妃宫里离得远,来得迟些也是正常。”   越贤妃气结,我要你替我解释!   生气归生气,越贤妃仍旧按规矩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刘皇后躺着呢,只嗯了一声。   寇贵妃立刻道,“你来的正好,太医刚刚给娘娘开了药,咱们两个去给皇后娘娘煎药。”   说完,她不容越贤妃拒绝,拉着她就到小厨房煎药。越贤妃心里直骂,小户出生就是没见识,大户人家伺疾有几个亲自煎药的,不都是吩咐下人人动手!   寇贵妃却道,“虽然昭阳宫里宫人多,但我们亲自煎药,方能显示出对皇后娘娘的敬重。昨儿晚上陛下去咸福宫,一再嘱咐我,定要用心伺候娘娘。”   越贤妃见她这样热心,以为她自己带头煎药,谁知寇贵妃把药材拿来后往越贤妃面前一丢,“我不大懂煎药,还请贤妃妹妹教我。”这一声妹妹让越贤妃心里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快四十岁的越贤妃,被二十出头的寇贵妃喊妹妹。想当初寇贵妃刚刚进东宫时,越贤妃身边的大宫女都比她地位高,这才几年功夫,这个女人就爬到自己头上去了,居然吩咐自己做事情!   越贤妃拿着药包发愣,煎药她当然会,大户人家的姑娘以前都受过这种教育,为的就是出嫁后好伺候公婆和丈夫,但看着寇贵妃颐指气使地吩咐自己干活,越贤妃的怒气压了再压,还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贵妃姐姐难道不会煎药吗?姐姐原来在那一家,竟然从来没伺候过公婆不成?”   越贤妃讽刺寇贵妃嫁过人,寇贵妃岂是好相与的,“贤妃妹妹不知道,我小时候我娘就告诉我,这有本事的人啊,只管动嘴就是,故而就没教我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也是我命好,除了伺候陛下,还真没伺候过人。这回伺候皇后娘娘,还是我第一次伺候人呢。别愣着呀,快些。”   越贤妃哼一声,“贵妃姐姐既然伺候人,也该动动手才是。”   寇贵妃点头,“那是自然,这样,我看着药罐子,你看着火。”   说完,她伸出纤纤玉指,解开药包,动作麻利的地把药倒进炉子上的药罐中,然后看向越贤妃,“贤妃烧火吧。”   越贤妃强忍住怒气坐下,她哪里会烧火,好在炉子的火没熄灭,往里面添几根柴火就够。   正殿里的刘皇后听人说二人之间的争端,忍不住哼了一声,“让她们闹,莫要多管。”   小厨房中,寇贵妃坐在那里摸摸自己的指甲,“贤妃妹妹平日怎么也不出宫,有空也去本宫那里坐坐,说不定就能遇到陛下呢。”   寇贵妃这样明目张胆的炫耀宠爱,越贤妃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姐姐不知道,二皇子大了,如今有了好几个孩子,我日常就惦记孙子孙女,有空了还想给孩子们做两件衣裳,故而出宫就少了些。”   说完,她还轻笑一声,“我也羡慕姐姐呢,整日清闲。”   寇贵妃轻蔑地看了越贤妃一眼,“二皇子原先不是好好地当着差,怎么忽然就回府读书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这书也该读够了。”   越贤妃手下的扇子狠狠扇了几下,药罐子立刻咕嘟咕嘟开始往上冒气,把盖子都快顶了上来。   寇贵妃立刻叫了起来,“贤妃,这是给皇后娘娘煎药,你可要仔细些!”   越贤妃真想把手里的扇子摔倒寇贵妃脸上,什么东西,本宫儿子都比你年纪大,轮得到你教训本宫!但她还是忍住了,儿子惹陛下生气,她做娘的要多给儿子争脸。   越贤妃磨了磨后槽牙,端起一副笑脸,“是我扇猛了,多谢姐姐提醒。”   寇贵妃对越贤妃的识相心里很满意,她站起身,“贤妃看着这里,我去看看娘娘那里有什么吩咐。”   越贤妃见寇贵妃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往外走,对着地上呸了一口,过几年你也老了,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寇贵妃到了刘皇后跟前,又是一副笑脸,“娘娘,臣妾笨手笨脚的,才把药弄好,让贤妃看着呢,臣妾帮您擦把脸。”   刘皇后并不拒绝,在她眼里,寇贵妃就是个小丑,凭她怎么闹腾,也上不了天。   寇贵妃帮刘皇后擦脸,擦的刘皇后一脸水;帮刘皇后擦手,用力过大把刘皇后的手都擦红了;等到药来了,寇贵妃从越贤妃手里抢过药碗,喂刘皇后吃药,喂着喂着,就撒了刘皇后一身的药汁;喂饭的时候,刘皇后嘴里还没吃完,她又往刘皇后嘴里塞,差点没噎死刘皇后;等刘皇后出恭时,她非要扶着,差点把刘皇后摔进马桶里!   每次刘皇后还没生气呢,寇贵妃立刻请罪,“都是臣妾太笨,请娘娘恕罪。”   半天的功夫,生病的刘皇后被寇贵妃折腾的不行,越贤妃只在一边看着,寇贵妃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寇贵妃不说话,她就干看着。   刘皇后想要骂寇贵妃,她态度又好,不骂她吧,她又总是这样“失手。”最后,刘皇后干脆把两个人都打发走了。   等二妃一走,刘皇后静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的大宫女月枝劝她,“娘娘,您躺下歇歇吧。”   刘皇后冷笑一声,“月枝,看到没,一个无子的贵妃,都敢这样折腾本宫。”   月枝也皱起了眉头,“娘娘,贵妃毛手毛脚,往后还是别让她来了。”   刘皇后看向窗外,“本宫不让她来,我们的陛下怎么能答应呢,他还指着这个给贵妃攒两分好名声呢,不然人家不要骂他昏庸。”   月枝又劝她,“娘娘,陛下心里是有娘娘的,若不然也不会让大伙儿轮流来伺疾。”   刘皇后哼一声,“一个皇帝,抢人家老婆,还立做贵妃,若是再不把原配当回事,天下读书人的嘴岂是饶人的。我们的陛下想做个好皇帝,又舍不得娇美的贵妃,可不就需要本宫帮他搭桥。”   月枝也替刘皇后打抱不平,“娘娘受委屈了,不是奴婢多嘴,这贵妃娘娘有什么好的,整日咋咋呼呼,行事不大体面,听说在咸福宫,经常弄一些让人看不上眼的手段。”寇贵妃每次侍寝,那动静闹得,真是满宫都晓得了,还学外头那些花娘,穿着薄纱,也不怕冻死。   刘皇后笑,“你整日吃山珍海味吃腻了,不也想吃一口咸菜?大郎没了,继哥儿废了,贤妃和淑妃相争,陛下知道本宫不会掺和进他们的斗争,总得有个人压着她们两个。贵妃多好啊,娘家差,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得罪。”   月枝轻笑,“还是娘娘看的透彻。”   刘皇后的眼神落寞下来,“本宫不看透又能怎么样呢,继哥儿都这样了,本宫争也争不来什么。”   月枝担忧道,“娘娘,难道往后您就任由这几人渐渐凌驾到昭阳宫之上吗?”   刘皇后伸出自己的双手,“急什么呀,陛下春秋鼎盛,现在最讨厌别人争斗,谁争的厉害,陛下要打谁。也是本宫糊涂,急着帮继哥儿立威,这才着了那些贱人的道儿。继哥儿的仇本宫早晚要报,本宫既然要做渔翁,总要等到关键时刻出手。那么多皇子,本宫是嫡母,想养一个,就算陛下不答应,总有人愿意过来的。”   月枝奉承刘皇后,“还是娘娘有计谋。”   那边厢,越贤妃回宫后就砸了一套茶盏,“这个贱人,何德何能爬到本宫头上去!”   越贤妃越想越生气,眼珠子一转,想到个好主意。   与越贤妃的气急败坏不同,寇贵妃高高兴兴地回了咸福宫。   一进宫门,她就喊人,“来人,给本宫揉揉肩,这伺候人可真累,本宫腰酸背疼。”要是被越贤妃听见,保准又要骂她,你以前在街巷里每日做活,不也好好的。   寇贵妃的嬷嬷走了过来,“娘娘今日好不威风。”寇贵妃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昭阳宫的人传遍了后宫。   寇贵妃轻笑,“本宫是苦出身,不大懂大户人家的规矩,陛下不就是喜欢本宫这样。本宫伺候皇后的心意比谁都诚,但人嘛,总不能样样都好,偶有一两样做的不好,皇后娘娘大度,不会和本宫计较的。”   嬷嬷给她捶腿,“还是娘娘有成算。”   寇贵妃看了看名单,明日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一起,后天是六皇子和五公主,哼,本宫让昭阳宫天天热热闹闹的。   宫里的热闹和顾绵绵没关系,听说几位娘娘斗的厉害,她只是有些担忧五公主。七皇子马上要成亲了,已经搬出了皇宫,她一个人在宫里,真是无依无靠。   顾绵绵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卫景明听,卫景明劝她,“娘子莫要担忧,五公主看着软和,其实性子硬的很。我已经在想办法和王总管搭上关系,就看吴贤弟那边能不能做出有用的方子了。王总管身子不好,总是带着尿布,要是能帮他缓解一些,等闲小事情他也愿意搭把手。”   顾绵绵唏嘘,“他们也是不容易,整日小心翼翼伺候,身上还落下残疾。”   卫景明忽然委屈地看着顾绵绵,“娘子,我以前虽然不用带尿布,但也有诸多不便呢。”   顾绵绵心疼极了,把他揽进怀里,“别难过,往后我多疼疼你。”   卫景明在她怀里蹭了蹭,“那今晚娘子就疼我吧。”   日子平静无波,然而,平底忽然响起起一个炸雷。   二月十七那一天,寇贵妃的前夫,那个死醉鬼,忽然到京兆衙门告状,他要状告御前太监王总管,把他老婆拐骗走了!   他还特意敲了大门外的鼓,然后在大门外喊,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假日快要结束啦,明天早6点还有一更哦~   感谢在2021-05-03 17:17:16~2021-05-04 18: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癞蛤/蟆痴心妄想   京兆尹吓的屁滚尿流, 谁不知道寇氏如今做了贵妃,你个死醉鬼又有了女人,整天有吃有喝的, 怎么忽然又想起人家来了,定然是有人在中间挑拨。   京兆尹立刻把醉鬼拉进京兆衙门, 开始审问他, “你是何人,何故到京兆衙门闹事!”   醉鬼梗着脖子道,“御前太监王总管, 把我原来的老婆拐骗走了,我们夫妻好好的过日子,我又没休妻,他一个太监把我的女人拐走做甚!”   京兆尹惊堂木一拍,“大胆,休要败坏王总管名声, 来人, 把他押进大牢!”   醉鬼被拖走的时候还在喊, “我婆娘没了, 孩子也没了,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们拼了!”   京兆尹急得团团转, 他做了几年京兆尹, 对京城中这些事儿都门儿清。这铁定是宫里哪位娘娘的手笔, 寇贵妃跋扈,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这死醉鬼不敢状告皇帝,就状告一个太监。但那是御前总管, 王总管被告,难道陛下不丢脸?   京兆尹心里发苦,他真是宁可去做个小县令,也不想做这个京兆尹了,这些豪门贵族之间的官司,动不动就打到了他这里,他一个四品管,能有多大权力,敢说谁的错?   这烫手山芋又到了他手里,他要怎么办才好?   京兆尹转了个把时辰,终于想到个好主意,他把醉鬼送到了刑部。王总管品级高,他一个京兆尹没有权力拿人,请刑部协助。   冯大人气的跳脚,这叫什么事儿!本来他觉得魏景帝样样都好,单独这件事儿办得不体面。宫里面娘娘那么多,为甚非要出宫找个有夫有子的小妇人,还留下这祸患。   冯大人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能再闹下去,他立刻命人去寇家,取来了所谓的“放妻书”,又把醉鬼痛打一顿撵出衙门,结束了这场闹剧。   闹剧是结束了,但寇贵妃却气的心肝儿疼,她砸了几套茶碗还是不解气。   等撒过了气,寇贵妃气咻咻地坐在了贵妃榻上。   嬷嬷过来劝她,“娘娘息怒,如今娘娘不宜动气。外头人胡闹,也伤了陛下的脸面,娘娘这里再委屈委屈,陛下只有更疼娘娘的。”   寇贵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本宫难道不知道,本宫就是生气哪个贱人弄这样下作的手段。嬷嬷你看,本宫没有儿子,没有得力的娘家,陛下再宠爱本宫,这些人也敢随意对本宫下手。”   嬷嬷想了想,“娘娘,如今生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得出来的,不若想办法扶一扶寇家。”   寇贵妃叹口气,“本宫如何不知道,但本宫的两个兄弟都不争气,大弟做了个七品官都勉强,二弟更是扶不起来。”   嬷嬷神秘一笑,“娘娘,这满京城的皇亲国戚,难道个个都是能干的不成?照老奴看来,除了那些正经的两榜进士和自己一手一脚拼来的军功,其余不都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娘娘的娘家兄弟能力差了些,只要能配个好娘子,慢慢也就起来了。”   寇贵妃撇撇嘴,“本宫难道不想,可这满京城的豪门贵族,嘴上对着本宫磕头喊贵妃娘娘,心里没有一个能看得起本宫的。”   嬷嬷低声道,“娘娘,那些父母健全的说不成,那就找父母不健全的呀。”   寇贵妃转了转眼珠子,“嬷嬷的意思是?宫里的?”   嬷嬷笑,“娘娘,实权人家轻易也不敢和娘娘结亲,娘娘若要求,说不定人家抛个庶女出来。既然都是庶女,那自然要挑全天下最高贵的庶女。”   寇贵妃一拍大腿,“还是嬷嬷见多识广,本宫真是灯下黑,只想从宫外找,却忽略了宫里的。二弟也该说亲了,要是能说成,我寇家的门楣也能提一提。”   主仆两个高兴极了,完全忘了外头那个死醉鬼今日惹的闹剧。   魏景帝听到外头的事情后十分震怒,深深地看了万统领一眼,一甩袖子去了咸福宫。   才进咸福宫,魏景帝没见到寇贵妃出来迎接。他自己往正殿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魏景帝本来有些生气,听到这哭声后心里的怒气又消了几分。他进屋后,先咳嗽了一声。   寇贵妃转头,慌忙起身行礼。   魏景帝拉起她的手,“爱妃何故难过?”   寇贵妃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个个往下滚,“陛下,臣妾,臣妾心里好难过啊。”   说完,她一头扑进魏景帝怀里,“陛下,臣妾好害怕,不能一直陪着陛下。要是没有陛下,臣妾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魏景帝心疼地摸了摸心爱的贵妃,“爱妃莫怕,一切有朕呢。”   寇贵妃哭了一阵子,渐渐转为啜泣,“陛下,臣妾是不是太贪心。臣妾出身不好,如今却得了宠爱,臣妾日夜担心。”   魏景帝轻轻拍拍她的背,“爱妃的心,朕都知道。”   寇贵妃擦了擦眼泪,“让陛下见笑了,臣妾往后定督促两位兄弟多上进些,让人家看看,陛下的眼光是没错的。”   魏景帝心里也觉得寇家门第确实差了些,但他也不好硬封,“只要你兄弟稍微成器些,朕定会加封他们。”   寇贵妃拉了拉魏景帝的袖子,“陛下,臣妾的二弟到现在还没娶亲呢,陛下能不能帮忙指一个好的。说好了,庶女臣妾不要。”   魏景帝有些为难,“这事儿朕也不好强迫别人。”   寇贵妃把嘴一撇,“臣妾知道,陛下就是随口哄人高兴,一到重要的事情,就搪塞臣妾。”   说完,她把帕子一挥,“罢了,陛下今日也累了,咱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臣妾给陛下准备了一些好吃好玩的。”   当天晚上,魏景帝在寇贵妃这里又享受到了真正帝王一般的待遇,寇贵妃舍得下身段,胆子又大,把个魏景帝伺候的恨不得给她摘天上星星。   等到了夜里,寇贵妃开始缠磨魏景帝,“陛下,臣妾看上了一个好人选,不知陛下答应不答应。”   魏景帝通身舒泰,“爱妃只管说,只要是朕能做主的,必定答应爱妃。”   寇贵妃小心翼翼道,“陛下,您看,五公主怎么样?”   魏景帝的脑子忽然清醒了几分,他虽然不怎么宠爱五公主,甚至连这个女儿几岁了都不记得,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寇家门第也太低了些,寇家二郎文不成武不就,有个这样的女婿,魏景帝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他还在犹豫,寇贵妃又闹了起来,“陛下,您不是说,只要您能做主的,必定答应臣妾的,难道说陛下也看不起臣妾的娘家。”   魏景帝赶紧哄她,“爱妃,不是朕不答应。小五和七郎的生母死的早,他们兄妹两个一条心,朕也不能不顾及他们兄妹的意思。这样,朕问一问小五可行?要是她答应,朕就没话说。”   魏景帝把麻烦推给了五公主,寇贵妃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五公主识相些。   寇贵妃在宫里算计五公主,宫外头,卫景明再次找到了吴远。   自从吴家搬出去之后,卫景明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拉着吴远在他屋里嘀嘀咕咕说半天,弄得吴太太非常不解,这两个人居然能说到一起去,我儿真是太大度了。   卫景明这次登门不是自己找来的,而是吴远叫他来的。   卫景明一进门就忍不住问,“贤弟叫我来有何事?”   吴远请他坐下,“卫大哥,我研究出一些门道了。”   卫景明大喜,“果真?”   吴远并不乐观,“卫大哥,王总管这病一是年纪大了,二是是净身的时候切狠了,伤了身子,要说完全止住他漏尿的毛病太难了,我只能帮他调理,让他少尿一些。”   卫景明点头,“少尿一些也好,贤弟不知道,王总管在御前伺候,不能总是去出恭,身上更不能传出异味。冬天还好,到了夏天,虽然带着尿带,也难免会有些味道。王总管为了不出丑,每日少吃少喝,人越发精瘦憔悴。吃的少了身体不好,更加留不住尿,他这样两头熬,怕是早晚会熬坏了。”   吴远脸色凝重,“我看过许多人家的老人家也有这种毛病,我这方子在许多人身上试过,多少有些效,卫大哥送给王总管,要是能减轻一些,也能落一份人情。”   说完,他把一个药方子递给了卫景明。   卫景明把药方子放进怀里,“多谢贤弟。”   那头,魏景帝本来不大乐意把女儿许给寇家,但想到自己要利用寇贵妃来平衡后宫,也有些意动,要是寇家身份能高一些,宫里也就更平和了。   魏景帝让人去叫五公主。   五公主自从回宫后,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屋里,除了按照寇贵妃排的次序去给刘皇后伺疾,平常她很少出门,只偶尔去四公主那里坐坐。   五公主给刘皇后伺疾时很是恭敬,事事亲力亲为,样样都做的妥帖,看的刘皇后也减少了对她的成见。原来刘皇后觉得五公主奸猾,跟着方太后到清晖园享福,现在看来,聪明一些也好,至少会审时度势。   刘皇后想到自己的计划,对五公主多了一些和蔼,还把自己收藏的好料子赐了她两匹,看的五公主心惊肉跳。   这头还没弄明白刘皇后的意思,那头魏景帝让人来叫她,五公主不敢迟疑,立刻把自己收拾好就往魏景帝那边去。   等女儿到了跟前给自己行过礼之后,魏景帝这才仔细看了看五公主,如花似玉的脸庞,规规矩矩的行动,嗯,看起来不错,虽然没娘,也没少了教养。   魏景帝让五公主坐到旁边,“你母妃去得早,朕每日忙于国事,也很少关心你,你莫要记恨朕。”   五公主赶紧起身,“父皇严重了,儿臣从出生就锦衣玉食,都是拖赖父皇的庇护,母妃虽然不在了,母后悉心教导儿臣,七哥也疼爱儿臣,儿臣很满足,并没有丝毫怨怼。”   魏景帝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朕往常没管过你,但你大了,你的终身大事朕不能不管。”   五公主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假装害羞道,“父皇,儿臣还小呢。”   魏景帝哈哈笑,“哪里小了,你都十四了。”   五公主心里划过一丝悲凉,都说父母疼幺儿,她是最小的女儿,父皇却连她的年龄都记不住,她明明已经十五岁了。   见五公主怔楞,魏景帝道,“贵妃家中有一弟,和你年龄相仿,朕欲召他为驸马都尉,五儿觉得如何?”   五公主大惊,寇家是什么人家,不读书不习武,全靠一个骄横跋扈的寇贵妃撑着,岂能是好人家,五公主急中生智,“父皇,这辈分不对呀,要是儿臣去了寇家,儿臣往后见了贵母妃要叫什么呢?”   魏景帝道,“咱们皇家大过一切,这点不是问题。”   五公主急的冒冷汗,“父皇,容儿臣回去想一想可好,儿臣害怕。”   说完,她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魏景帝心里起了一丝怜悯,“你去吧。”   五公主心事重重地走了。   当天夜里,卫景明值夜,恰巧碰见王总管,他主动拱手问好,“王总管好。”   王总管笑眯眯的,“卫大人好。”   卫景明招呼王总管,“陛下歇下了,我屋里才有人送来一些宵夜,王总管可赏脸去坐一坐?”   王总管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很有好感,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们这些太监,只有卫大人,仿佛十分体贴他们。他笑着点头,“多谢卫大人,杂家正好饿了呢!”   卫景明带着王总管进了自己值夜的屋子,请王总管坐下,并摒退了所有人,“王总管整日伺候陛下,辛苦了。”   王总管谦虚,“杂家一个阉人,有什么辛苦的,卫大人才叫辛苦了。”   卫景明亲自给王总管倒茶,又把宵夜推到他面前,“万总管谦虚了,陛下日理万机,身边得有您这样的人伺候才好。什么样的人还不是一样一辈子,王总管切莫妄自菲薄。”   王总管慢悠悠地吃喝,卫景明开始和他拉家常话,“总管大人,您如今虽然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但也要考虑考虑以后。”   王总管笑道,“卫大人呐,我们这等人,哪里还有什么以后,过一天算一天吧。”   卫景明跟着吃东西,“总管大人怎么也不收个干儿子什么的?”   王总管撇撇嘴,“干儿子有什么用,你得势是干爹,你没势力,立刻连孙子都不如,杂家早就看透了。”   卫景明笑道,“总管大人通透,但人活着就算不看将来,眼目前也要过好一些。谁家没个老人呢,我说句厚脸皮的话,您这年纪也能做我的叔伯了。我见总管大人身上总是不大方便,心里也跟着着急。我认识一个年轻的太医,医术好,敢用药,我跟他说了您的情况,他和他爹在许多人家老人家身上都试过,说是有用,多喝水也无妨。”   说完,他把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王总管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他最不愿意让人说起自己的隐痛,卫景明虽然含蓄,但他听懂了。   王总管看了卫景明一阵子,只见卫景明大大方方地回看他,“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根治,但肯定有用。您也上了年纪,有些事情让年轻的去做也行,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身子骨好啊。”   王总管见过世面,自然不会给卫景明两句好话忽悠了,但他还是收下了方子,“多谢卫大人了。”   卫景明眯着眼睛笑,“好说,愿您老身子骨能一直康健。”   王总管继续和他说闲话,透漏出了寇贵妃想求娶五公主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73章 死犟头宁死不屈   不是王总管多嘴把五公主的事儿抖露出去, 上回那个死醉鬼去京兆衙门状告王总管,虽然被冯大人雷霆手段压了下去,但王总管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虽然当初确实是王总管给魏景帝和寇贵妃牵的线, 但他一个太监,拐骗人家婆娘做甚, 更别说还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可王总管不仅不能生气, 还要安抚魏景帝。他憋了这口气,总得找个地方撒气。寇家想求娶五公主,王总管觉得寇贵妃是痴人说梦, 大字不认识几个的混人,也敢肖想公主,再怎么样,五公主也是皇帝的女儿,人家生母大小也是个读书人家的姑娘,虽然死了, 也被追封了个蓉妃。   王总管不好自己去和寇家争论, 更不能去和那个死醉鬼计较, 他得借一借别人的刀。那个死醉鬼闹得满城风雨, 万统领现在还不好公然去弄死他, 寇家嘛,哼, 多的是人想收拾。不管这方子有没有用, 能结个善缘也好, 他一个老太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卫景明听到寇贵妃的打算,心里也十分愤怒,他对着王总管拱手, “多谢王总管相告,我得赶紧去告诉七殿下。”   王总管笑眯眯的,“卫大人和七殿下交情倒是不错。”   卫景明嗐了一声,“我从小无父无母,在街头混着长大的,七殿下和五公主没娘,都是没娘的孩子,互相照顾些也是应当的。五公主与我家娘子交好,于情于理,我也希望她找个好夫婿,不说豪门贵族,总不能大字不识吧。”   王总管收起方子,“卫大人倒是心善,总是体恤我们这些阉人。”   卫景明心里有些发酸,“王总管,人都是父母养的,若不是当年万般无奈,谁会走这一步呢。您是御前总管,合该体面些,也是陛下的颜面。”   王总管叹口气,“卫大人呐,您可算说对了,当年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走这一步呢。杂家净身的时候才十一岁,给杂家净身的是个新手,血流了两大碗,差点就死了。好在杂家命好,后来伺候陛下,现在才能这般体面。”   想到自己入宫的经历,王总管真是老泪纵横。   卫景明安慰了他半天,王总管这才止住悲伤,吃罢了宵夜,他自己回屋歇着去了。   卫景明挨到天亮别人来换班,他火速去给七皇子传话。   自那日猎场一别,二人再没私底下单独见过面。卫景明不好大张旗鼓去找七皇子,只能让莫千户传话,莫千户利用巡视的机会,亲自给七皇子传了个纸条。   七皇子不认识莫百户,他打开纸条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他不怀疑纸条的信息,因为上头盖着卫景明的印章呢!   七皇子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寇家是什么人家,定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七皇子忽然觉得十分绝望,他无权无势,没有和任何有权势的官员交往,平日里他觉得这样能保平安,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亲妹妹遇到难事,他却毫无办法。   七皇子觉得自己心里有一把火在烧,烧的他把那些明哲保身的想法通通丢弃。转了一会子后,七皇子冷静下来,卫大人为何给我传消息?难道他和寇家交恶?上回在猎场他就救我一次,既然这样,我就再去请他帮忙,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   七皇子的府邸刚刚建好,他已经从皇子所搬了出来,比宫里多了一些自由。平日晚上,七皇子吃了饭之后会换上常服,到市井中转转。没人认识他是谁,只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他去过茶楼、戏楼、酒馆,甚至和街边的匠人、摊主聊过天,他认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和先生讲的不一样,和史书里写的不一样,七皇子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十分感兴趣,他喜欢看街边卖烧饼的摊主算计今天烙了多少个饼,也喜欢看买肉的妇人为了多要一点肥肉和摊主争吵半天。   今日他仍旧带着侍卫出门逛,也没有人怀疑他。七皇子一路慢慢走,不知不觉到了卫府门口。天已经黑了,卫府大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照的门口一片空地亮堂堂的。   好巧,卫景明刚好从外头回来,他对着七皇子拱手,“七殿下。”   七皇子也拱手,“卫大人这是从哪里回来?”   卫景明有些不好意思,“内子想吃点心,下官出门去买了一些。”   七皇子笑,“卫大人好兴致。”   卫景明笑着邀请他,“刚出锅的点心,殿下可否赏光一起用一些?”   七皇子笑着顺从他的邀请,“多谢卫大人盛情,我却之不恭了。”   二人一起到了外书房,卫景明把点心分成两份,让人送到内院一份,另外一份推到七皇子面前,“殿下今日可收到下官的信了?”   七皇子没想到他这样直接,他继续伸手拿出一小块点心,“多谢卫大人相告,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卫景明并不瞒着他,“殿下有什么打算?可看得上寇家?”   七皇子摇头,“我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想请卫大人帮我参详一二,也不知贵妃如何就盯上了五妹妹。”   卫景明看向七皇子,“殿下,寇家想抬门楣,一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殿下既然不肯,先去问问五公主的意思,若是公主也不肯,殿下就要替公主出头了。”   七皇子皱紧眉头,“我去求父皇,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卫景明笑,“殿下去求,贵妃自然就知道了您的意思,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媳妇,谁家也要掂量掂量。殿下,人家用暗箭,您只能用明枪。”   七皇子吃下那一块点心,“多谢卫大人相告。”   卫景明也拿起一块点心,“殿下,现在拒绝了寇贵妃,往后公主殿下怕就不好说婆家了,等闲人家也不想和寇家为敌。”   七皇子心里的那股悲愤又涌了起来,“卫大人,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卫景明劝他,“殿下,生在皇家,不是说你安静,别人就能放过你的,若不然,那蛇怎么会从殿下的车底下跑出来了。”   七皇子静静地看着卫景明,“卫大人,你告诉我实话,那一日是你吗?”   卫景明点头,“不错,是我,为了救殿下,下官折损了不少功力,用出恭的时间去找了一趟殿下。好在殿下当时离的不远,不然下官就算是个神仙,也来不及出手。”卫景明不想告诉七皇子玄清门的秘法,今日七皇子为人正派,来日做了皇帝,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生变化。   七皇子长出了口气,“卫大人两次相助,我感激在心。”   卫景明给他倒了一杯茶,“殿下吃茶,内子与五公主殿下交好,每次从清晖园回来都要夸赞公主殿下。昨儿听说寇家想求娶公主,内子不忍心公主落入泥淖,立时让下官给殿下送信。”   七皇子称赞道,“郡主仁义,难怪得皇祖父夸赞。”   卫景明把功劳继续往顾绵绵头上揽,“内子还说,若是殿下去求不中用,请太后娘娘出面。”   七皇子摇头,“岂能为了我们的事扰了皇祖母清净,不管怎样,我定要为五妹妹奋力搏一回。”   卫景明点头,“殿下仁孝,但这回免不了要得罪人,殿下往后要多注意些。”   七皇子叹气,“也是我无用,不能救五妹妹。”   卫景明劝他,“殿下莫要多想,等殿下成亲后,也能领些实差,往后就容易些。”   七皇子坐了一会子就走了,转天,他进宫给刘皇后请安,顺便去看了看五公主,兄妹两个一合计,这事儿坚决不能答应,拼着得罪寇贵妃也不行。   等魏景帝再次叫五公主时,五公主一个人不带,独自去了御书房回话,她低头不说话,只是轻声地哭。   魏景帝有些烦躁,“你这是不同意了?”   五公主抬头看向魏景帝,“父皇,儿臣听说,寇家父原来是个赌鬼,亲女儿被他拿去还赌债抵给酒鬼,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街上帮闲,一个儿子在家中吃闲饭,兄弟两个大字不识一个,有一个花一个,没钱就去偷,去骗,父皇,儿臣不想去这样的人家。”   魏景帝沉声道,“那是过去的事情,如今人家已经改了许多。”   五公主继续低头哭泣,“父皇,为什么一定要儿臣去寇家?”   魏景帝还没回答,外头传七皇子来了。   魏景帝皱紧眉头,让人叫了七皇子进来。   七皇子一进来就跪下,“父皇,求父皇收回成命,五妹妹胆子小,焉能去那样如狼似虎的粗鄙人家。”   魏景帝有些不高兴,“你也读过书,怎么能总是用就旧眼光看人,寇家如何就粗鄙了,你贵母妃如今每天都在读书习字,寇家兄弟也用心当差。”   七皇子实话实话,“父皇,儿臣宁愿妹妹找个五官无爵的人家,只要家风清正人才好。”   魏景帝怒道,“放肆,朕还没死呢,小五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七皇子大声道,“父皇,那寇家子虽然没成亲,却天天往秦楼楚馆跑,父皇,求您疼一疼五妹妹。”   说完,他跪下不停地给魏景帝磕头。   五公主虽然不大懂男女之事,也知道秦楼楚馆不是什么好地方,顿时哭的声音更大了。   她也跪下磕头,“父皇,儿臣情愿去清晖园,跟着皇祖母一起吃素,给皇祖父祈福,求父皇给儿臣一条生路。”   魏景帝见这兄妹两个铁了心不从命,心里更加生气,抄起桌上的砚台砸在七皇子头上,七皇子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五公主见亲爹这样,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碰去,刚挨上柱子,一道影子飞快地过来拉住了她,但五公主的头上还是被撞了个大口子,开始往下流血。   来人正是万统领,他放下五公主,对魏景帝道,“求陛下息怒。”   魏景帝见两个孩子都受伤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继续骂他们,“滚,莫要让朕再看见你们。”   七皇子从地上爬起来,抱起五公主就离开了此地。   他抱着妹妹一路往后宫走,兄妹两个都是一头的血,一路的宫人都侧目。众人以为七皇子会把五公主送回公主所,谁知他抱着妹妹就来了咸福宫,咣当一声跪在咸福宫门口,低头就开始磕头,“求贵母妃饶命!”   他说一句磕一下头,磕了三十多个头之后,忽然晕倒在地上。   寇贵妃在殿内听说后,气的抄起一只花瓶就要出来打人,被宫里人拦住了。   寇贵妃气的直哭,“嬷嬷,你看,陛下亲自问的,他们不答应就算了,居然这样折损本宫的脸面!本宫娘家难道是什么狼窝不成?”   这一场闹,顿时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前朝后宫。   魏景帝没想到兄妹两个还会到寇贵妃这里来闹,气的要把七皇子捉过去痛打一顿,被身边人死死拦住。   五公主见兄长晕倒,爬到七皇子身边,艰难地将他背在自己背上,刚走了两步路,她感觉自己头晕脑胀,一跟头栽在地上。   忽然,身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殿下,让微臣来吧。”   五公主一抬头,一个温和的少年郎站在前面,身上背着一个箱子,一对眸子里带着温和的关切,“微臣是太医院太医吴远,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两位殿下看伤。”   五公主一听,顿时道,“多谢母后,请吴太医帮我把七哥背回公主所。”   吴远背起七皇子,咸福宫立刻出来一个大宫女和粗使嬷嬷,说要背五公主回去。   五公主把头上的血一抹,顿时一张脸血糊糊的,宫女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公主冷笑一声,“不必了,多谢贵妃娘娘饶命。”   吴远背着七皇子,跟在五公主身后,一路低着头,穿过无数的宫殿,最后到了公主所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   五公主的宫女和嬷嬷见她一脸血,立刻冲过来抱着她就哭,“殿下,殿下,奴婢说跟着一起去,殿下却不肯,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五公主把手一挥,“弄些热水来,劳烦太医帮七哥看看。”   吴远把七皇子放在一张榻上,先用热水帮七皇子擦干净额头,上了些药,又用白纱布绑上,他摸了摸七皇子的脉,然后对五公主道,“公主殿下不必担心,七殿下一时急火攻心,又不停地磕头,冲的狠了,这才晕了过去,等过一会子就能醒了。”   五公主点点头,“那就好。”   吴远转过身对着五公主,“公主殿下,请让微臣给您看一看伤。”   为了避嫌,吴远指导宫女帮五公主擦干净伤口,上药的事儿他只能亲自动手。吴远担心五公主留疤,特意带了一些特殊的药膏给她抹上,然后也用白纱布裹上。   裹纱布的时候,吴远用很轻的声音道,“殿下,嘉和郡主让微臣转告殿下,她在清晖园等殿下。”   五公主诧异地抬头,“吴大人认识嘉和表姑?”   吴远轻轻点头,“微臣与嘉和郡主是同乡,曾在卫府住过一阵子,今日是卫大人提前告诉了微臣,才刚皇后娘娘去叫太医,微臣就主动过来了。卫大人说,让微臣给二位殿下多裹一些纱布,外人若问起,就说伤的严重。”   五公主点头,“多谢吴大人。”   吴远处理过兄妹二人的伤之后,嘱咐宫女许多话,然后背着药箱自己走了。   吴远才出大门,七皇子就醒了。   五公主趴过来问,“七哥,你怎么样了?”   七皇子笑了笑,“我还好,妹妹怎么样?”   五公主摇头,“我没撞实,万大人拉住了我,就蹭破一点油皮。为了我的事,今日连累七哥了。”   七皇子摇头,“没有的事,这都是我该做的,如论如何不能让你落入寇家。”   五公主忽然哭了出来,“七哥,本来你才得了好亲事,成了亲就能领差事,这样一闹,说不定父皇就要厌弃你,我一个公主无所谓,大不了跟着皇祖母去吃斋念佛就是。”   七皇子摸了摸妹妹的头,“胡说,我本来就不得父皇的宠,多厌弃两分也没什么。嘉和郡主说让你去清晖园,看来皇祖母要管你的事了。”   五公主擦了擦眼泪,“为了我的事,连累了一圈的人。”   七皇子摇头,“不用怕,贵妃无子,就算盛宠又能到几时。按例,宫里很快就要选秀了,到时候自有新人冒头。寇家这回忽然要求你,看来是上回她那个醉鬼男人闹的事让她心有不甘。头先一直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去告王总管,这中间水深的很,咱们弄不明白,只能用这种莽撞的方式,把事情撕开,至少能少挨一些暗箭。”   五公主止住了哭声,“五哥,吴太医说,让咱们装病。”   七皇子点头,“才刚他还没走的时候我就醒了,听到了他说的话,装病就装病吧,这几日你莫要出门了。”   兄妹两个嘀嘀咕咕说了许多的话,七皇子带着满头的伤出了皇宫。   他这样明晃晃地顶着一头的纱布,一路引人侧目,许多想出名的御史闻风而奏,骂寇贵妃不贤良,欺压无母的皇子皇女。   寇贵妃气急败坏,跑去和魏景帝哭诉,魏景帝只能给一些赏赐安慰她,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亲事只能不了了之。寇贵妃回宫后暗自发誓,你看不上我娘家,我看你能得个什么好夫婿。   寇贵妃想想还是觉得憋屈,恰好,刘皇后病重还未好,魏景帝为了安抚寇贵妃,以刘皇后病重为由,将宫务交到了寇贵妃手中。   寇贵妃掌管了宫务,第一件事就是给七皇子赐了两个妾室,且她用心险恶,将这两个妾直接送到了七皇子妃林家,说是让林姑娘好生□□。   林姑娘本就是个软和人,那两个妾妖妖娆娆,气得林姑娘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大场。   七皇子火速奔向林府,将两个妾带走,并将生母蓉妃留下的遗物赠给林姑娘,安抚林家。七皇子把两个妾带回皇子府,也不打骂她们,更不收用她们,一应吃饭穿衣扫地洗衣的事情全部让她们自己动手。   七皇子被欺负到这个份上,索性拿出自己往日犟头的脾气,和寇贵妃死磕到底。因寇贵妃是打着刘皇后的名义送的妾,七皇子头上缠着纱布进宫给刘皇后请安,感谢刘皇后和寇贵妃的关爱,并表示自己排行靠后,不敢逾越,请刘皇后给兄长们也赐两个妾。   刘皇后听说寇贵妃打着自己的名气干这得罪人的事,打发走了七皇子后,立刻一口气调了十几个漂亮的宫女,一个皇子赐了两三个,去传话的人都道,贵妃慈善,关爱各位皇子,建议皇后娘娘给各位殿下送几个贴心人。   几位皇子的生母不干了,我儿子家里的事情,关你屁事!   往日不显山不漏水的七皇子,凭着自己的犟头脾气,把一干人都拉下水。原不过是几个宫女的事情,在魏景帝眼里不算个什么,但在嫔妃们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历来谁家的孩子谁管,你虽然是贵妃,但也不能趁着皇后生病就干涉我儿子的家事。   卫景明在宫外又烧了一把火,寇贵妃的前夫,那个死醉鬼,前些日子在宫外喝酒时乱嚷嚷,皇帝睡了他的女人,他也要睡一睡皇帝的女人,这死醉鬼喝多了,掰着手指头把宫里几个高位嫔妃数了个遍,满嘴污言秽语,卫景明巡视时听到这疯话,立刻把这死醉鬼关了起来,但醉鬼说的话还是传进了后宫。   万统领不等魏景帝吩咐,亲自了结了那个死醉鬼。人虽然死了,可众位嫔妃想到自己被这样一个人侮辱,恶心的差点突出隔夜饭,顿时都恨透了寇贵妃。   嫔妃们忽然团结起来,一起针对寇贵妃。寇贵妃双拳难敌四手,虽然有魏景帝罩着,不免也吃了几次亏。她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五公主兄妹两个。   宫里一干嫔妃们整日斗的轰轰烈烈,方太后悄悄命人进宫,与魏景帝打过招呼后,接走了还在养伤的五公主。   五公主到了清晖园后,果然开始吃斋念佛,收起了自己的漂亮首饰和华丽衣裙,整日穿着朴素,一幅要出家的样子。   吴远定期去清晖园给方太后和五公主看平安脉,见五公主日渐消瘦,心里不忍,开药的时候每次都往方子里加一些需要以荤食为引的药物,悄悄帮五公主补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5-04 20:04:25~2021-05-05 16: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尾巴草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孩童趣医者仁心   自此, 五公主长住清晖园,她不像别人家那些太太奶奶做做样子,她实打实的祈福, 不光吃素穿素服,每天还要念两个时辰的经文, 虔诚的很。   方太后有些不忍心, 背地里劝她,“你也不必如此,小小年纪别熬坏了身子。”   五公主每每摇头, “皇祖母,非是孙女做做样子掩人耳目,孙女是真的想祈福,一来给皇祖父祈福,二来给母妃祈福,三是给七哥祈福, 希望七哥以后能顺顺利利的。”   方太后叹气, “你应该给自己祈福才对, 别学我, 我年轻时也是总为娘家着想, 到了最后发现,娘家有娘家的生活, 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过。不过七郎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你们兄妹关系好, 你为他祈福也是应当应分。正因为他是个疼爱妹妹的,我想他肯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苦。”   说到这里,方太后心里哂笑,她大哥但凡有七郎一半重兄妹情义, 自己怎么也要给他捞个承恩公当当,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五公主对方太后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女也没觉得苦,七哥经常跟我说,外头的百姓每日都是两餐,好多天都吃不上一顿肉。孙女虽然吃素,但炒菜用的都是荤油,一天有三顿饱饭吃,比普通老百姓强多了。”   方太后微笑,“这还是京城的百姓呢,我年轻时流落在外,在人贩子手里时,每天只有一顿稀饭吃,人贩子还经常打人。我功夫好,没人敢打我,但也天天挨饿。后来到了青城县,经常见到乡下一些老百姓,衣不蔽体,每日两顿都是稀的,遇到灾荒年,只能卖儿卖女。”   五公主眉头拧紧,“皇祖母,您受苦了。晌午孙女下厨,给皇祖母做些吃的。”   方太后摇头,“如你所说,我不觉得苦。有了那些经历,这辈子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哀家。”   五公主这样执着,方太后也不阻拦她,只给她支招,“你父皇毕竟是你父亲,虽然他在此事上有些过于专横,你现在不能和他对着干。往后你每日念完经后,手抄一页经书,给你父皇祈福。每隔十日,我让人送回宫里。再有,给你父皇做些针线活。男人家不缺吃喝的时候,就喜欢听话孝顺的孩子。你没了生母,又得罪了宠妃,若是再让你父皇厌弃,你们兄妹的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方太后这样吩咐,五公主道好,开始讨好魏景帝。刚开始经文送进宫,魏景帝直接扔了,等个把月后,他让人放在一边,再等个把月,收到五公主做的各种针线,魏景帝也会挑一两样穿戴。但五公主一直没回宫,避免和寇贵妃见面。   日子这样慢慢往前走,盛夏的一天,顾绵绵早起就忙碌开了。一大早雪兰就来报,邱氏发动了。   顾绵绵立刻把孩子喂饱,然后交给张妈妈,自己去产房坐镇,同时派人叫来了邱太太。   邱太太这些日子一直悬着心,今日得到消息,衣裳都没换就跑了过来。   顾绵绵安慰邱太太,“婶子莫急,产婆说这还早呢。婶子定是还没吃早饭,我才让人给大嫂做了些吃的,大嫂忍着吃了一大碗扎实的东西。”   邱太太勉强笑了笑,“多谢郡主,我就是瞎操心,这家里有郡主在,必定样样都妥帖。”   顾绵绵亲自帮邱太太端饭,“太太的心我能体会,大嫂定会好好的。大哥,你别傻站着,一起来吃一些。”   薛华善和邱太太打过招呼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听见顾绵绵叫,赶紧过来陪邱太太,但吃饭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随意扒拉两口就放下了碗。   邱太太知道女婿担心,也不责怪。   吃过早饭后,顾绵绵坐在外间,把家里丫头婆子调过来几个,全部支使的团团转。邱太太在里面,跟产婆一起协助邱氏,薛华善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圈。   顾绵绵见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心惊肉跳,她立刻又吩咐家里人,“去吴家看看,吴大夫若是在,请他过来看着些。”   说完,她又看向薛华善,“大哥,您别转了,快坐下吧。”   薛华善脸上发白,闻言坐到了顾绵绵旁边,手不停地动来动去,一会儿端茶盏,一会儿抓扶手,顾绵绵也不点破。   很快,吴大夫来了。   薛华善主动出门迎接,“劳动吴大夫了。”   吴大夫笑,“华善也要做爹了。”   薛华善笑得眼神发虚,吴大夫哈哈笑,“别担心,你媳妇胎位正,孩子也不大,好生的很。”   吴大夫和顾绵绵打过招呼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   所有人都默默地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时候,邱氏产下一个五斤七两重的姑娘。   顾绵绵立刻抚掌大笑,“好好,大嫂辛苦了,所有人用心服侍,这个月多发一个月月钱。”   邱太太自己生的女儿多,倒不在意这个,听见顾绵绵说给下人多发一个月月钱,邱太太放下心来。   薛华善高兴地在身上搓搓手。   顾绵绵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吴大夫摸了摸胡子,“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薛华善反应过来,赶紧掏了一个红包出来塞给吴大夫,“多谢吴大夫今日辛苦了一天,等过几日,请您和婶子来吃酒席。”   吴大夫笑眯眯地走了,出了大门就开始叹气,一个个都做爹了,他儿子还是个光棍呢。   吴大夫一走,薛华善给顾绵绵鞠躬,“多谢妹妹。”   顾绵绵笑,“大哥还跟我客气,快些进去看看大嫂和孩子吧。”   兄妹两个一起进去,顾绵绵去看邱氏,薛华善被产婆塞了个孩子在怀里。   薛华善抱着孩子到窗前和邱氏说话,顾绵绵见状后笑着走了。   等忙碌完了之后,顾绵绵又问了邱太太许多邱家养孩子的规矩,准备按照邱太太的办法给邱氏坐月子。   薛华善得一女,等卫景明回来后,夫妻两个一起写了封信,立刻往青城县,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季昌。   邱氏给孩子取个小名叫欢姐儿,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庆贺欢姐儿的出生。史太太听说得了个孙女,洗三当日,做了两件衣裳送了过来,史姑娘本来也跟了过来,因卫景明发过话,不许她上门,她本以为得了侄女,总该给她两分脸面,谁知卫景明还是不许她上门。   史姑娘哭着跑了,史太太有些尴尬,仍旧撑着吃了孙女的洗三酒。顾绵绵只按照普通街坊,给了一些回礼,又把酒席上的剩菜给史太太带回去,但未让她看孩子。   卫家热热闹闹地迎接孩子的出生,外头,七皇子的婚期也到了。   刘皇后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宫务都到了寇贵妃手里,此前五皇子和六皇子的亲事都是寇贵妃和两位皇子的生母一起操办。到了七皇子这里,刘皇后病没好,魏景帝就让寇贵妃全权做主,一来帮寇贵妃立威,二来也是想让双方和解的意思。   五公主的水磨工夫做的到位,几个月下来,魏景帝也懒得再计较此前的事情,反正他当时圣旨没发出来,七皇子和五公主也算不上抗旨,顶多就是不敬长辈。   寇贵妃接下差事,嘴上在魏景帝面前答应的很好,说自己必定会好好操办,但一转头,她就开始公事公办。五皇子和六皇子娶妻时,虽是皇子娶亲,但皇子们的生母为了脸面,多少也会抬一抬儿媳妇,教导儿媳妇是人后的事情,人前还是要给儿媳妇长脸,并不会用各种死规矩压着儿媳妇,只要不是牵扯到皇家规矩,能通融就通融,让小夫妻两个往后的日子能更融洽些,早些诞下嫡长子才好。   到了七皇子这里,寇贵妃仿佛就跟个恶婆婆一样,婚礼之前的准备工作中,该有的规矩一样不省,往林家派了好几个教习嬷嬷,婚礼上用的东西,都是中规中矩,没有一样出彩的。好在林家姑娘柔顺,倒能接受。七皇子时常去林家坐坐,安抚林嫁人。   婚礼之前,方太后亲自带着五公主从清晖园回宫,并过问了一些婚礼上的细节,还以七皇子无生母补贴为由,赐给七皇子一些金银和器具,皇帝见方太后这样说,只能也贴补了一些,总不能让这个儿子成亲后日子过不下去。   有方太后看着,寇贵妃在婚礼当日总算没有为难人,七皇子顺顺利利地娶回了林氏。   林氏一过门,开始帮丈夫经营好名声。七皇子之前因为和寇贵妃硬杠,倒是得了个不畏强权的美名。林氏做了七皇子妃,开始和那些读书人家的官眷来往,每隔几日去宫里向刘皇后请安,还时常去清晖园问候方太后,关心亲小姑。   林氏从方方面面来看,基本上就是一个完美的皇子妃。五公主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的关爱,刚开始还有些拘束,见林氏确实是真心关爱自己,姑嫂两个关系也融洽起来。有了嫂子,五公主觉得自己比往常行事方便多了。没有生母,未婚的公主在宫里就是个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人,一切任人摆布,有了兄嫂,她也有了依仗。   林氏是个能忍的人,不管寇贵妃有多少难听的话,她都能笑眯眯地接着,在刘皇后哪里也是恭恭敬敬,时间一久,连跋扈的寇贵妃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只能说两句她假仁假义。   皇家婆媳姑嫂之间的事情,顾绵绵插不上话,她的重心现在在家里两个孩子身上。一岁多的末郎已经走得稳稳当当,他经常迈着小短腿,跋山涉水去找妹妹玩。   欢姐儿出了月子后退了黄,越发白胖起来。   九月末的早晨,天气已经很凉,穿着小夹袄的末郎扶着门框子看着顾绵绵,哦哦两声,又指了指门外,表示自己要出门。   顾绵绵笑着问,“末郎要去找爷爷?”   末郎听得懂,闻言摇了摇头。   顾绵绵继续问,“要去买糖人?”他近来喜欢上了街上的吹糖人,虽然不怎么吃,但他喜欢买。   末郎又摇摇头。   张妈妈笑,“太太别逗哥儿了,这架势就是要去找姐儿玩。”   末郎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跟你大舅小时候一样,会疼妹妹。”   末郎拽着顾绵绵的小手指头,颠簸着小腿去找妹妹玩,因他个子太矮,顾绵绵还得稍微往边上侧一侧腰,才能让末郎拽的稳当些。   母子两个走了好久,终于到了邱氏的院子里,末郎进门就开始哦哦叫唤。   邱氏从屋里探出头,“末郎来了,妹妹刚醒呢。”   末郎像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晃地晃到了摇篮旁边,想看看妹妹,但是他个子太矮又看不见,想垫脚,一垫脚就有些站不稳。他想了想之后,扶着摇篮垫起脚,还是看不太清楚。   邱氏想帮助他,顾绵绵摇了摇头。只见末郎把旁边一个小板凳搬了过来,双手扶着摇篮的边,爬到了小板凳上,转过身,用双手抓着摇篮的边沿,这下子他看得清清楚楚啦。   邱氏忍不住赞叹,“才多大点,就这么聪明了。”   顾绵绵笑,“哪里是聪明,人一急了,可不就会想办法。他爹在家时,他就往他爹身上爬,站的更高。”   末郎完全不管舅妈和娘在说什么,他就一眼不眨地看着妹妹,仿佛在看一个特别稀奇的东西。平日里他从来不会老实这么长时间,只有看妹妹的时候,他才能安静好久。   顾绵绵摸了摸儿子的头,末郎仍旧没反应。看了一会子后,他忽然转头对顾绵绵哦哦两声。   顾绵绵温柔地问他,“末郎想不想摸摸妹妹?”   末郎点点头,顾绵绵拉着他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小手,谁知欢姐儿一把抓住了哥哥的大指头。末郎像受到了惊吓,想把大指头收回来,想到这是妹妹,又咧嘴笑了起来。   欢姐儿忽然打了个哈欠,邱氏开始摇摇篮,末郎也跟着摇起来。   邱氏忍不住道,“等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带着妹妹跑了。”   顾绵绵问邱氏,“史太太最近可有来找你?”。   邱氏笑,“妹妹不用担心我,我虽然不如妹妹能干,大事还是能分得清。那边的银钱我一文不少,偶尔有好吃的也给史太太送一些,这样你大哥也不用挂心。”   顾绵绵叹气,“大哥和薛伯父一样,从小到大都心善。就算是个陌生同乡,他也会救济,别说是他生母了。但养她归养她,万不能让她来搅扰你们的生活。”   邱氏点头,“妹妹放心。”   这边姑嫂两个说着家常话,清晖园里,七皇子妃也正在和五公主说话。   七皇子妃劝五公主,“如今父皇已经消气,贵妃娘娘和我们也能有个面上情,妹妹何必整日还吃素,殿下让我来劝劝妹妹,务必要保重身子。”   五公主摇头,“七嫂,我穿道服吃素,京中那些豪门贵族家的当家太太谁也不会想来求这样一个媳妇回家,我反倒能安生。若是我这会子又还俗了,天知道父皇又想给我招个什么样的驸马。我才忤逆了父皇一次,总不能立刻再忤逆第二次。”   七皇子妃小声道,“妹妹快别说什么还俗的话,你又没真的出家。虽然给皇祖父和母妃祈福要紧,但也不能整日吃素,身子要熬坏了。”   五公主眨了眨眼睛,“七嫂放心,我有个好大夫,给我开的药方子可好了,你看我最近又胖了。”   七皇子妃多少也知道一些五公主吃的素和平常的素食有些区别,但她始终认为是嘉和郡主和方太后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子照顾小姑子,“皇祖母和表姑有心了。”   五公主不好说这是吴远的自作主张,方太后并不反对她吃素,反正每日有豆腐有荤油炒菜,顾绵绵小时候经常因为爹不在家而吃不饱人,以为五公主是为了让外人觉得自己心诚,故而也没有干涉她吃素,只有吴远,是真心不希望五公主伤了身体,他虽然不像以前给顾绵绵带菜饼子那样照顾五公主,却用太医的权威堵住了别人的嘴。   是的,吴远虽然年轻,却在太医院里开始崭露头角,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最喜欢找他看病,一来是他脾气好,有些太医发现病人贪嘴什么的,就会责怪几句,让那些太太奶奶们觉得很丢脸,吴远会轻声细语地劝,并不会让人家下不来台。且他看病时最会体贴女人,从女人的立场想问题。有些太医看妇人病,总是遮遮掩掩,明明是男人造成的问题,却怪女人。比如有些武官不爱洗澡,就会让家里太太身上发痒甚至长疙瘩,年纪大的太医总说是太太们不爱干净,只有吴远敢当着众人的面让武官们多洗澡。有些浪荡子弟出去沾花惹草,不小心传给了家里妻妾,吴远就敢直接拉着浪荡子弟看花柳病。   太医们看病的对象绝大部分都是妇人和孩童,吴远的细心、温和和体贴,给他赢得了美名。不光如此,他敢用药,见效快,比那些老大夫的太平方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医德好,医术好,让吴远在京城贵妃圈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他给五公主开药,说要和母鸡一起炖,还要把母鸡一起吃了才能见效,谁也不会怀疑。   打听到吴远还未娶亲,许多人家甚至想给他说亲,吴远一一有礼貌地拒绝,只说自己要专心钻研医术,暂时无心娶亲。吴太太心里十分落寞,他馋媳妇馋孙子孙女馋的快要哭了,可儿子还是岿然不动。自从顾家拒了亲事之后,吴太太再也不敢随便在儿子的亲事上多一句嘴,她害怕啊,儿子所有的热情似乎都在顾家亲事上耗费尽了,要是自己多嘴让他厌烦,以后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她怎么对得起儿子。   吴大夫常常劝吴太太,缘分之事自有天定,当初青城县的第一美人,谁也没想到她能发达成这样。吴太太不认命也没办法,她还记得当初和顾家定亲之前,儿子经常半夜跑起来偷偷洗裤子,那时候吴太太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媳妇还没进门呢,就惹的儿子整日丢了魂一样,进门了岂不把儿子的身体都掏空了,现在看到儿子就跟个和尚一样,连脏衣裳都没有了,吴太太又心疼的直掉泪。   吴远每日忙忙碌碌,并无心去察觉母亲的心思,他也不想去探听这些他早就封存起来的记忆,他只想用自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是医者父母心,别人却难免有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1-05-05 16:32:52~2021-05-06 14:4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看脉象夫妻私语   又一日, 吴远去清晖园请平安脉,恰好,顾绵绵也带着末郎来了。   方太后知道吴远和女儿是同乡, 吩咐顾绵绵道,“正好, 听说这吴太医艺术不错, 你也留下来,让他给末郎看看。”   顾绵绵点头,“吴太医原来在我们青城县时, 医术就是一等一的好,他爹吴大夫行医几十年,都赶不上他。头先在我家住时,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花钱。”   吴远被人带了进来,进门后就跪地给方太后和五公主请安,顺带也问了句郡主安好。   方太后抬手, “免礼。”   吴远按照惯例, 先给方太后诊脉, 方太后身体好的很, 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连药都不用开。吴远摸了一下就收回手,“太后娘娘很康健。”   方太后点头, “你给小五看看。”   吴远走到五公主面前, 五公主主动露出一小截皓腕, 吴远坐了下来,他的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两根手指按上那一截皓腕,旋即拿开, “微臣给殿下开一些补药。”   他低头写方子,五公主伸头一看,果然,上头都是些普通的补药,然后煎药的方式还是那么奇特。   五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吴太医,非得用这些东西搭配吗?”   吴远嗯了一声,“殿下年少,是药三分毒,用补品带下去,不伤身。”   五公主点头,“多谢吴太医。”   坐在旁边的顾绵绵忽然嗅到了一丝不一般的气息,她看了看吴远,他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再看五公主,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顾绵绵忽然了然入心,这个呆子。   吴远的方子还没写完呢,末郎认出了他,立刻从顾绵绵怀里扭下来,晃到吴远身边,扯了扯他的袍子,然后哦哦两声。   吴远进门就发现了末郎,碍于规矩,一直没和他互动,这会子见他主动过来,立刻放下笔,摸了摸末郎的头,“末郎乖,舅舅写完方子就陪你玩。”   末郎不懂他的话,但听懂了一个玩字,便立刻不走了,腻在吴远身旁,靠在他的腿上,一会儿摸摸他的玉佩,一会儿把头钻进他的袍子里和顾绵绵躲猫猫。吴远拿起笔继续写方子,任由末郎在他身边蹭来蹭去。   五公主觉得末郎十分可爱,也跟他躲起猫猫来,末郎每次从吴远的袍子里悄悄伸出头来被五公主发现后,立刻惊得咯咯大笑。   等吴远写完方子,他将方子递给五公主的嬷嬷,然后开始给末郎诊脉。末郎从出生开始,他每个月都要给他看一两次。   摸了片刻,吴远放开手,把他抱进怀里,“末郎很好,郡主安心。”   顾绵绵点头,“多谢吴太医。”   吴远看向顾绵绵,“我给郡主看看脉。”   顾绵绵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吴远左手抱着末郎,右手给顾绵绵诊脉,他这次诊的时间有点长。   只见一会儿皱紧眉头,一会儿手指往旁边挪一挪,中途还要求换一只手看一看。   这样看了许久,方太后有些坐不住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吴远收回手,“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医术不精,刚才似乎摸到喜脉,又有些不大肯定。”   方太后眼神一亮,“果真?可是时间太短?”   吴远看向顾绵绵身后的翠兰,“郡主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顾绵绵顿时双脸爆红,吴远看了她一眼,挪开眼神继续看翠兰。   翠兰也有些扭捏,想了想之后回答道,“这个月迟了两天。”   吴远嗯了一声,“时候还短,暂时看不出来。郡主这些日子小心些,再过十天,我去府上看看。若有自然是好,若没有,全当我医术不精。”   顾绵绵微微点头,“多谢吴太医。”   吴远低头写方子,“郡主身体好,不用吃药,我给你开些药膳的方子,每日吃一次就行,这几日多歇歇,若是有孩子,前面太劳累了不好。”   顾绵绵继续点头。   吴远一本正经地看病,看完后收拾药箱要走,谁知被末郎拉住了,非不让他走。   方太后见末郎这么喜欢他,问道,“今日可有急事?”   吴远摇头,“回太后娘娘的话,并没有。”   方太后道,“既然这样,你陪末郎玩一会子,吃了晌午饭再走。”   太后有命,吴远不敢不从,放下药箱后,抱着末郎出了门。   一出了门,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吴远,立刻在末郎脸上亲了一口,“末郎想不想舅舅?”   末郎不懂什么想不想的,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头指向旁边的花园子,吴远笑着按照他指的方向走,甥舅两个亲亲蜜蜜地到旁边的园子里玩去了。   等吴远走后,方太后看向顾绵绵,“这几日小心些,若无急事,也不用再过来。”   顾绵绵见五公主一个大姑娘在此,只能含糊道,“我知道了。”   五公主偷笑,“恭喜表姑。”   顾绵绵红脸,“公主怎么也学的促狭起来,今日的经可念了?”   五公主立刻起身,“我去念经,等念完经,我去厨房让人给表姑做些好吃的。”   等五公主出了门,顾绵绵问方太后,“娘,五公主往后就一直这样吗?”   方太后起身拿了个枕头,放在女儿身后,“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还小呢,这会子也说不上什么好人家,索性等一等。你靠着些,别累着。”   顾绵绵有些欲言又止,“娘,您难道没看出来吗?”   方太后笑,“看出来又怎么样,小五自小没娘,在宫里除了七郎没人管她,平日里见的外男少,忽然遇到个这么贴心的少年郎,难免会有好感,你就当没看见吧。”   顾绵绵如坐针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又喊了一声,“娘。”   方太后奇怪,“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绵绵顾不得别的,一咬牙,把当日吴家提亲和自己拒亲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方太后瞪大了眼睛,“那就更不能让小五对他有心思了,不然你以后怎么见小五!”   顾绵绵有些心虚,“娘,五公主虽然年少,但她和我关系好,又是公主,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旧事,去让她远离自己喜欢的人,那样我太自私了。”   方太后放缓语气,“你也莫要想太多,你这孩子都有两个了,这吴太医不管怎么想的,肯定不会再提旧事,就算将来这事儿翻了出来,有寿安在呢,你不用担心。”   顾绵绵想起上辈子吴远的遭遇,叹口气,“娘,吴太医是个好人,我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遇到困难了,我和官人都会拼尽全力救他。”   方太后笑,“这世上的好人多了,你爹也是个好人,我不还是离开了他。”   顾绵绵忙道,“娘是逼不得已。”   方太后摆摆手,“不要紧,有寿安和我在呢,只要你和吴太医清清白白的,他娶谁都不干你的事。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像正常太医看脉。我儿真是有本事,喜欢你的少年郎一个比一个好。寿安也是个大度的,竟然能和他称兄道弟。”   听见方太后的打趣,顾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娘!”   方太后笑,“无事,你告诉我也好,我心里有个准备。且看看吧,别说他看起来没那个心思,就算他喜欢小五,他一个小太医,想尚公主,怕是有些困难。”   顾绵绵有些不服气,“太医怎么啦,吴太医在乡间,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到了京城,经常给人家免费看诊,人家都叫他活菩萨,寇家那什么大字不识吃喝嫖赌的人都敢想公主,吴太医和他比,云泥之别。”   方太后继续笑,“你这倒好,不肯嫁给人家,又整天护着人家。”   顾绵绵小声道,“我把他当兄弟的,您看末郎都叫他舅舅。”   方太后现在看这些小儿女之间的事,就跟看热闹似的,觉得十分有趣,“好了好了,他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这边母女两个在屋里说悄悄话,那边,五公主从厨房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在园子里玩耍的吴远和末郎。   末郎还不会说话,他拉着吴远在园子里这里晃晃那里晃晃,摸摸树枝扯扯树叶,或是捡块小石头玩,或是在地上的落叶堆里捡两片完整的树叶,塞到吴远手里。   吴远蹲下来不知道和末郎说了什么,末郎咧嘴笑,然后抱住吴远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吴远笑得眯起了眼睛,也亲了末郎一口。一大一小两个人又一起蹲在地上,在树叶堆里拔来拔去,捡了好多树叶子。   等捡了一堆树叶后,吴远让人找来一根细绳子,一片一片串起来,然后挂在末郎的脖子上。   两个人玩的可高兴了,远处,五公主静静地站在那里往这边看。   过了好久,吴远忽然转头,看到这边的五公主。五公主下意识想躲起来,她强行忍住,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吴远抱着末郎给她行礼,五公主摆手,“吴太医辛苦了,末郎,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末郎很不给面子地一扭脸,死死抱住吴远的脖子。   吴远微笑道,“他重的很,公主怕是抱不动。”   五公主也不勉强,笑着摸了摸末郎脖子上的树叶项链,“那姐姐回去啦,你和你舅舅好好玩。”   说完,她看向旁边服侍的人,“去给吴太医和末郎取一些茶点来,再搬两张椅子,椅子上铺上垫子。”   吴远道谢,五公主笑道,“吴太医辛苦,我先回去了。”   等五公主走远了,吴远撤回了目光。他在心里问自己,我只是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并没有其他心思,难道是我做的太多了?   吴远在清晖园单独一个人吃了顿晌午饭,吃饭的过程中,五公主给他端来两道菜,他默默吃完菜,然后背着药箱回了太医院。   吴远走后没多久,顾绵绵也抱着孩子走了。   顾绵绵回去后并没有声场吴远的话,该干什么干什么,中途还去看了一趟邱氏和欢姐儿。   等到了晚上,卫景明回来后,她拉着卫景明说悄悄话,“官人,我跟你说个事儿。”   卫景明见屋里没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什么事儿让娘子这般认真?”   顾绵绵低声说了自己今日的发现,卫景明闻言唔了一声,“要是能成,那不挺好,省得吴太太每次看到我,那眼神就跟我欠她几万银子似的。”   顾绵绵掐了他一把,“别胡说,吴太太是着急。”   卫景明抓住她的手,“娘子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儿,却这般狠心掐自己郎君。”   顾绵绵笑着又掐了一下,“都说卫大人皮厚,我试一试。”   卫景明哈哈笑,“瞎说,卫大人皮厚不厚不好说,卫大人皮相好看是真的。”   顾绵绵也忍不住大笑,“好歹也是个从三品,整日没个正经,难道你在万统领面前回话时也是这样?”   卫景明的双手在她身上不老实地摸来摸去,“我做官又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个老学究,在外头整日板着脸就算了,回家了怎么还要我一本正经。娘子放心吧,我见到万统领时,比冯老大人还正经,万统领还经常劝我,莫要强行装老成,少年人就该活泼些。”   顾绵绵拍开他的手,“快别闹,咱们吃饭去。”   说完,她顺势脱掉了他的官服,“看到你这一身衣裳,我吃饭都不香,你们锦衣卫不管长的多好看,在老百姓眼里都跟活阎王似的。”   卫景明撇嘴,“难道是我们想干坏事,没有上头的指示,我们什么也不敢干。我们这活阎王的名头哪里来的,还不是那些读书人送的。自从有了锦衣卫,百官都过的胆战心惊,可不就憎恨我们。以前他们抢个民女占几亩两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反正陛下不知,现在他们干啥陛下都能知道,他们不敢恨陛下,可不就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天地良心,我从来没冤枉过一个坏人。”   顾绵绵帮他穿上另外一件常服,“那能怎么办呢,你们不就是专门背黑锅的,再说了,你不害人,你不能保证你们锦衣卫所有人都清清白白的。”   卫景明点头,“那是,浑水摸鱼的兔崽子太多了,前两天我还撵走两个,到处吃拿卡要,败坏锦衣卫的名声。不过不用急,等北镇抚司一出来,我们南镇抚司就变成大好人了。”   顾绵绵笑话他,“到时候卫大人手里的权力就小很多了。”   卫景明对她挤挤眼,“北镇抚司指挥使都是阉人,娘子难道想让我去北镇抚司?”   顾绵绵抬腿踢了他一下,“你快些去,谁不去谁是小乌龟!”   卫景明哈哈笑,抱着她在她耳边汪汪叫两声,“上次应该让吴远把小乌龟带来给末郎玩。”   两口子一边说笑一边到了正厅里坐下,丫头们一样一样把饭菜都端了上来。卫家的生活简单,一家三口晚上只有五菜一汤,且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比起那些豪门贵族,真是寒酸的不得了。   末郎听见屋里叫吃饭,蹬蹬蹬跑了过来,一进门就往他爹腿上爬。   卫景明一把捞起儿子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在末郎脸上吧唧亲一口,“乖儿子,你想吃什么,爹给你夹菜。”   末郎指了指那一盘蒸鱼,卫景明开始给他剥鱼刺。他手快,三下五除二就剥了许多鱼肉,分给顾绵绵一些,其余的往末郎嘴里喂。   顾绵绵把旁边的一盘子炒鸡丝夹了一些放在卫景明碗里,“今日我去清晖园,吃了一道烧鹅掌,那一盘子鹅掌,不知道费了多少鹅呢。”   卫景明见末郎吃了许多鱼肉,又给他喂了一口白粥,“鹅掌不算个啥,吃熊掌才奢侈呢。鹅肉也丢不了,不是太监吃了就是宫女吃了,再不济还能被厨房里的人拿到外面去送人情。吃熊掌可是会死人的,有人想抓熊,结果成了熊的一顿饭。熊掌我没吃过,这鹅掌有什么好吃的,我宁可吃鹅腿。”   顾绵绵道,“卫大人白做了个三品官,出去说这话人家铁定要笑话你。你把他给我,你自己吃吧,累了一天,多吃些。”   卫景明让末郎坐在二人之间,夫妻两个一起照顾他,且各自都能吃饭,还能说说话。小末郎坐在父母中间,一会儿吃一口爹喂的菜,一会儿喝一口娘喂的清汤。好在家里的菜都比较清淡,很多东西他都能尝一尝。   等到夜深了,夫妻两个都洗漱完毕,顾绵绵斜靠在床上,手里拿着这个月的账本子在看,“咱们家这么节俭,这个月都花了几百银子。”   卫景明伸过头来看,“都是走礼费钱,娘子别急,等到了冬月,我今年的大头银子就来了,保证够娘子过个好年。”   顾绵绵在账本上用指甲划了两下,“得亏师傅和我娘给了那么多补贴,不然就指望咱们两个,要穷死了。”   卫景明抢过账本放到一边,“娘子,夜深了,咱们歇了吧,账本子明日再看。”   顾绵绵很平静地点点头,“好,歇着吧。”   说完,她慢腾腾地躺在了外面。卫景明见娘子今日这般柔顺,顿时大喜,手一抬把灯熄灭,然后钻进了自家娘子的被窝。   躺下后,顾绵绵开始聊家常,“前儿我给你做的靴子可合脚?”   卫景明在黑夜中点头,“十分合脚,娘子手巧。”   顾绵绵把他的胳膊拉过来,然后枕了上去,“虽然差事忙碌,每日晌午也莫要随便吃两口,可不能仗着年轻,不对自己的五脏庙好一些。”   卫景明在被窝里将娘子的腰肢揽了过来,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娘子,这些话回头再说。”   说完,他翻身扑了上去,浑身像个小火炉一样,准备攻城拔寨。   谁知顾绵绵忽然噗呲笑了一声,“卫大人,今日吴太医给我看脉,说我可能有身子了,但还不大确定,要等几天他再来看看。”   卫景明才刚腾升起来的火仿佛被浇了一瓢冷水,旋即,他若无其事地爬下来躺在旁边,又高兴地在被窝里轻轻摸了摸顾绵绵的肚子,“真的,这个呆子没骗人吧?”   顾绵绵嗔怪他,“胡说,人家说了,虽不大肯定,但多少有个影儿,你可不能莽撞。”   卫景明欢喜地在顾绵绵头上脸上胡乱亲了十几口,“好娘子,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你还给末郎喂奶呢,不是说喂奶的妇人怀不上。”   顾绵绵往他怀里拱了拱,“也不一定,我见过刚出了月子就怀上的。”   卫景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又担心起来,“末郎还不到两岁,娘子生的这么勤,会不会伤身子?”   顾绵绵点头,“多少会有一些,但照顾好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卫景明又摸摸她的肚子,“这个小冤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顾绵绵笑,“要是真有了,往后卫大人要受苦了。”   卫景明赶紧道,“不是我怀不是我生,郡主受苦了。”   当天晚上,卫景明自己念了三遍清心咒,这才压住自己的火。   转天,他跑去找吴远,大咧咧地问,“你看的脉准不准呀?”   吴远笑着回他,“卫大哥过几日就知道了。”   卫景明磨磨蹭蹭不肯走,“贤弟啊,你看,虽然我特别喜欢孩子,但这生孩子太受罪了,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不生孩子啊?”   吴远顿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避子药没有,毒药有一幅,我随时给你准备着呢!”   卫景明立刻把他的手指按下,“贤弟莫要生气,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要是有,给我吃一吃,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往后就不要了。”   吴远冷静下来,“好好的,吃那个做甚,伤身子。”   卫景明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身体好,不怕,有什么药只管给我吃。”   吴远内心忽然释然,“才刚是我错怪卫大哥了。”   卫景明咧嘴笑,“无妨,只要有药就行。”   吴远点头,“容我琢磨琢磨,不能随便给你吃。”   说了几句话之后,卫景明抬腿就走了。到了大门外,想到吴远那句我随时给你准备着呢,卫景明感觉后勃颈发凉,这个死呆子,看来一直盯着我呢。   那头,吴远开始琢磨避子药的事儿。难为他一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子,却要研究这个。等到了去清晖园请平安脉的那一天,他忽然生病告假,太医院院判只能派另外一位老太医过去。   五公主看到进门的老太医,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5-06 14:45:27~2021-05-07 14:2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光阴逝局势变化   顾绵绵安静地在家里待了十几日, 等日子一到,不等吴远自己过来,卫景明亲自去请他来帮忙看脉。   恰好, 吴太太也想来找顾绵绵说说话,母子两个一起过来了。   吴远当着卫景明的面给顾绵绵看脉, 手指刚点上去片刻, 吴远立刻笑着对卫景明拱手,“恭喜卫兄,贺喜卫兄。”   卫景明笑了起来, “辛苦贤弟。”   吴远笑着对卫景明道,“也不用补什么,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要是吃不下饭,把先头的药膳房子拿出来,胃口不好的时候吃一些。”   卫景明笑着把吴远带去了前院, 吴太太和邱氏留在屋里陪顾绵绵说话。   吴太太脸上带着笑, “恭喜郡主, 贺喜郡主, 要是这一胎能再得男, 郡主往后就不用操心了。”   顾绵绵礼节性地回答吴太太,“多谢吴太太关心, 家里日子怎么样, 到京城这么久, 该习惯了吧?可有遇到什么难处?若是有,咱们都是同乡,互相帮衬些是应该的。”   吴太太笑着摇头,“多谢郡主, 家里日子都好得很,要是顾老爷看到郡主现在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在吴太太眼里,顾绵绵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邱氏诧异地看了吴太太一眼,心里有些奇怪吴太太刚才说的什么再得男的话,但她一向不善于与人争吵,故而只是笑一笑,然后温声安慰顾绵绵,“妹妹,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顾绵绵轻轻摇头,“并没有,我和往常一样。”   邱氏想了想,“往后妹妹要安胎,家里一些小事情都交给我吧。我虽然不如妹妹能干,跑跑腿还是没问题的。”   顾绵绵却道,“大嫂,往后我身子越来越沉,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大嫂管吧。我每个月月初给你拨银子,大嫂记个账,月底报给我听。往后大哥总是会升官的,先在我这里历练历练,等你们单独过日子时,大嫂也能独当一面。”   邱氏有些腼腆地笑道,“承妹妹的吉言,不过我们还是想一直和妹妹一起住下去,家里人多也热闹些。你大哥无其他兄弟姐妹,只剩下妹妹一个人,咱们可不就要拢在一起。”   顾绵绵自然不反对,“那就有劳大嫂多照顾我了。”   邱氏笑着点头,“欢姐儿也大了,有丫头婆子看着,还有末郎带她玩,她现在也不是一天到晚缠着我,我也不忙。”   姑嫂两个说着家常话,吴太太在一边越听越心酸。别人家里孩子成群,她家里每天冷冷清清的。儿子去太医院,吴老爷在前院坐诊,后院就她和一个雇来的婆子,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吴太太现在就喜欢串门子,谁家孩子多她去谁家,小娃儿多可人疼啊,看的她口水直流,但回去后她又不敢和儿子说什么,只能自己忍着,日积月累,吴太太感觉自己都要积下病了。   顾绵绵不忘照顾吴太太的情绪,“我准备给我爹写封信,太太有什么话和东西要带回去给老家人吗?”   吴太太笑得很勉强,“请顾老爷和顾太太照顾好身子,别的并没有什么,多谢郡主。”   吴太太本来是想请顾绵绵帮她说个合适的儿媳妇,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略微坐了坐就自己回去了。   等吴太太一走,邱氏安慰顾绵绵,“妹妹不要多想,是男是女都不打紧,我不也生的女儿,你大哥喜欢的紧。”   顾绵绵忍不住大笑,“大嫂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邱氏见顾绵绵不似做假,这才撇开这个话题。   顾绵绵的胎确诊,方太后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很快又要有一个孙辈,担心的是末郎还不到两岁,怕女儿身体受不住。   方太后又开始翻箱倒柜,把清晖园里自己收藏的好东西全部扒拉出来,一车一车地往卫府送。   顾绵绵开始了慢悠悠的养胎生涯,她身体好,除了偶尔有点胃口不佳,别的倒没什么,没吐过一口,晚上睡觉也很香甜。   卫家的日子,一直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往前过。   日月窗间过马,转瞬三年时间过去,顾绵绵的女儿嘉言已经两岁多了,而末郎,也已经开始进学。   冬日的早上,嘉言起的比较迟,顾绵绵吃过了早饭,她还在呼呼大睡。   顾绵绵坐在床沿,在女儿脸上亲一口,“嘉言,起床啦。”   小丫头脸蛋红扑扑的,闻言在被窝里拱了拱,不肯起来。   顾绵绵把手伸进被窝,挠了挠她的小脚丫,嘉言立刻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最怕痒了。   顾绵绵立刻把被子掀开,拿起旁边的衣服就开始帮女儿穿戴,“冬天虽然冷,也不能总是这样懒。哥哥都去上学去了,姐姐才刚也来找过你,睡到太阳晒屁股起来,羞羞。”   嘉言虽然年龄小,但和她哥哥完全是两个性子,末郎快三岁才开口说话,平日里也是惜字如金,人都说他像外祖父。嘉言不一样,一岁出头小嘴就开始说个不停,别看她哥比她大了两岁多,吵架时完全吵不赢她。   嘉言说话还带着奶腔,“娘,爹呢?”   顾绵绵笑,“早走了,走之前还告诉我,要是你睡懒觉,就让我打你屁股。”   嘉言闻言抬起小下巴,“爹才不会打我屁股。”   等穿过了衣裳,顾绵绵让人给女儿端了早饭来,看着她吃完一碗虾仁粥,又让她吃了一个小包子,这才放她出去。   嘉言迈开小腿,蹬蹬蹬跑去找姐姐。   欢姐儿已经等她多时了,“小懒虫,睡懒觉。”   邱氏笑道,“妹妹还小呢,多睡一些无妨。”   欢姐儿拉着妹妹的手,两个小姑娘一起去了欢姐儿的厢房。别看欢姐儿还不到四岁,却有了单独的屋子,她晚上还跟爹娘睡,白天却要在自己的屋子里玩。厢房里摆满了各种玩具,姐妹两个经常一玩就是大半天,喊都喊不走。   孩子大了,顾绵绵自己的时间变多,她开始重拾功课。虽然早就不靠着当裁缝过日子,她的针法却从来没烙下,随着日复一日的打坐练气,顾绵绵的内力越来越深厚,大冬天下雪时,她穿一件单衣都不觉得冷。她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卫景明有空就拉着她在院子里练习针法。她使针,他使鞭子,顾绵绵的飞针现在带了内力,又快又准,但卫景明的鞭子更快,总是能把她飞出去的针全部捞回来。   除了武学,顾绵绵又继续开始跟鬼手李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偶尔会给京中一些贵妇看看手相或是挑个日子,因她看得次数少,又看的准,倒是比鬼手李更受欢迎。   顾绵绵的学习没有太多目标,学多少算多少,慢慢把每一样都打磨精细,这样的随心所欲,反倒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连鬼手李师兄弟两个都说,她学的东西,非常扎实。   顾绵绵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有家、有孩子、有钱花、有事情做,虽然外头对她的闲言碎语没断过,比如善妒不给丈夫纳妾,比如性格太耿直经常得罪人。顾绵绵懒得去理别人的话,她平日要么在家里,要么带着孩子去找方太后和五公主,或是去找万太太、金太太和莫太太,家里有邱氏和几个孩子,她一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平静的日子温馨又宁静,顾绵绵快乐地沉浸其中,直到万统领病重的消息传来,顾绵绵的脑子才又紧绷了起来。   自年初开始,万统领就开始生病。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偶感风寒,毕竟万统领才四十多岁,站在朝堂上都算年轻的。   刚开始卫景明也没当回事,万统领上辈子活的比这久多了。自从他重生而来做了指挥同知,整个锦衣卫的官职任命很多都打乱了秩序,卫景明也吃不准事情到底会怎么走。   等万统领总是打喷嚏咳嗽,卫景明开始重视起来。太医院的太医轮流给万统领看病,总是不见好,他还要强撑着去处理公事。最后是魏景帝实在看不下去了,命他回家歇着。   为了让万统领安心,卫景明和另外一位指挥同知付大人并不擅专,有什么事情都会主动报给万统领,请他裁夺。万统领人虽然不在锦衣卫,权力却并没变小,仍旧是魏景帝的心腹。魏景帝一个眼神,他撑着病体也会爬起来,提着刀就去杀人抄家。   卫景明承认,在忠心这方面,自己不配和吴统领以及万统领相比,在吴统领和万统领心中,皇帝才是最大的,但在卫景明心里,皇帝算个屁,谁做皇帝不是做,只要别祸害百姓就可以。为了给百姓挑个好皇帝,卫景明违背良心任由大皇子废了平王的手指,现在又要开始给七皇子铺路,他时常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跟只老母鸡一样操心,等把七皇子送上位,卫景明决定自己要回青城县跟着老岳父养老去。   但离七皇子上位且有的距离呢。这二三年间,诸位皇子渐渐羽翼丰满了起来。二皇子和三皇子重新回来当差,一个封了齐王,一个封了晋王,两人旗鼓相当,身边围过来越来越多的簇拥,斗的越发厉害。五六两位皇子不大出色,只封了郡王,成亲后领了实差,但办的一塌糊涂,魏景帝只能给他们各自安排个闲差。七皇子得封梁郡王,得了户部的实差之后,渐渐落下个耿直的名声,虽然不讨魏景帝喜欢,但许多大臣倒是挺喜欢他的。魏景帝也承认,这个儿子虽然耿直,但办差事真的很用心,户部有他盯着,谁也别想中饱私囊。   最重要的是,七皇子和卫景明的关系渐渐转到明面上。因着众人眼光都在齐王和晋王身上,七皇子交好一个指挥同知也不是太惹眼。在世人眼里,七皇子开窍了,知道通过妹妹去交好方太后和嘉和郡主,进而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搭上关系。虽然上面有万统领在,但卫景明在京城的权力也不容小觑。顶层的人都知道,他是方太后的亲女婿,不光裙带关系过硬,人家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什么案子到了他这里,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每年锦衣卫大轮考的时候,他都是第一考官,万大人都不和他争。争啥呢,武功不如人家,破案不如人家,还是老实去皇帝跟前献殷勤吧。   七皇子这边交好了卫景明,那边通过岳父也交到了一些文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实力,随着嫡长子的出生,七皇子渐渐有了个正常皇子的样子,不再是个彻底的小透明,到了此时,谁也不会轻易说把五公主许给一个大字不识的浪荡子的话。   说起五公主,自从那年吴远称病不再去清晖园,她渐渐沉默起来,仿佛又成了以前那个五公主,每日话不多,只知道念经。以前她的道袍还讲究样式和质地,后来她穿得更随意了,吃的上头也很简单,老太医说她没病,不用吃药,五公主就正儿八经地吃素。吃一阵子后,身体变差了,方太后只能把吴远叫过来给她看病,吴远给她补身子,给什么她吃什么,补好了之后吴远又跑了。   五公主什么话都不说,只继续吃素,然后吴远又要过来给她补身体。这样周而复始,吴远觉得自己快要成了个罪人,心里越发不忍,哪怕自己不去清晖园,也要暗地里打听五公主吃了什么。方太后仿佛看热闹一样,一个字不点破,五公主念的经书越来越多,谁跟她提招驸马的事她都是一口回绝。   话转回来,万统领的病之前一直不见好,入了冬之后,忽然变严重起来。夜里给魏景帝值夜时,他吐了几口血。万统领要强,不许人告诉魏景帝,也没叫太医,撑了几日后,吐血不停。   魏景帝看着瘦的不成样子的万统领,再次强行命令他回去歇息。   万统领彻底倒下了,就算两位指挥同知去向他汇报差事,他每次都是听不了几句就挥挥手,让两位同知自己做主。   二位指挥同知很有默契地将锦衣卫一分为二,各自管辖一部分,卫景明管外,付大人管皇城的守卫。   魏景帝也担忧起来,锦衣卫是皇帝的一只手,有了锦衣卫,皇帝可以监察百官,一些重要的案子可以绕过三司直接捉拿犯人,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百官的权力,故而百官对锦衣卫都恨之入骨。但历任皇帝都喜欢呀,锦衣卫多好啊,没钱了让锦衣卫抄家,看谁不顺眼了让锦衣卫砍死,自己犯错了不想承认,让锦衣卫背锅,在皇帝们眼里,这才叫真正的心腹和臣子。   万统领病倒,锦衣卫现在还能维持稳定的局面,但明显整体凝聚力不如以前。底下所有人都在站队,是选卫大人还是付大人,锦衣卫们都开始动脑筋,卫大人本事过硬,但太年轻,不一定就能做统领,付大人老成一些本事又差了一点。魏景帝不想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锦衣卫,可万统领只是重病,一时半会又死不了,总不能把他掐死吧。   魏景帝忧心忡忡,在万统领回家后的第三天,他微服私访去了万家。   万统领见皇帝亲自来看望自己,激动的热泪盈眶,“陛下,臣何德何能,劳动陛下亲自来看。”   魏景帝拍拍他的手,“爱卿怎么样了?”   万统领擦擦眼泪,“陛下放心,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替陛下办好差事。”   魏景帝扶他起身,轻声道,“胡说,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朕怎么能让你带病当差。你别怕,先把差事放下,锦衣卫有两个同知也够用,等你病彻底好了,再去也不迟,你放心,朕把你的位置留着。”   万统领摇摇头,“臣多谢陛下,但臣知道,臣怕是好不了了。”   魏景帝板起脸,“胡说,你比朕还小几岁呢,朕都没死,你急什么。”   万统领躬身道,“陛下,臣感谢陛下对臣的厚爱,但陛下替臣着想,臣岂能以一己之私不顾大局,锦衣卫不可一日无统帅。”   魏景帝叹了口气,“万爱卿莫要多虑了,卫爱卿和付爱卿都是靠得住的。”   万统领沉默了片刻后道,“陛下,臣将死,想和陛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锦衣卫的权力太大了,若不加以约束,将来后患无穷。臣不妨告诉陛下,百官恨锦衣卫,但到了党争的关键时刻,又喜欢争取锦衣卫,皇子们就更不用说了,诸位皇子往臣这里送钱、送宅子、送女人,都是陛下的儿子,臣又不能把东西丢出去,左右为难。”   魏景帝有些生气,“这些孽子。”   万统领猛烈咳嗽了两声,“陛下,臣不是跟陛下告状,臣想告诉陛下,锦衣卫,该整顿整顿了。”   魏景帝有些为难,“爱卿,锦衣卫是□□留下的,朕不好裁夺了这个衙门。”   万统领摇头,“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锦衣卫现在要裁夺,难上加难,陛下可分而化之。”   魏景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万统领,“爱卿有话直说。”   万统领咳嗽了一阵子,喝了一口温水,继续道,“陛下,朝廷各个衙门,相互独立,又相互有制约。只有锦衣卫一个衙门,毫无掣肘,若是帝王年富力强也就罢了,万一什么时候出来个年幼的帝王,很容易被架空。陛下,臣建议把锦衣卫一分为二。”   魏景帝的眼神深邃了起来,“爱卿有什么好建议。”   万统领道,“从锦衣卫中抽调一部分精锐,成立另外一个衙门。原锦衣卫衙门和官位不动,两个衙门都归陛下统管,这个不听话了,陛下就用那一个,能保陛下永远无虞。”   魏景帝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一个帝王,能让臣子说出这种话,夫复何求。这几年间,万统领帮魏景帝处理不听话的臣子,抄家夺爵斩贪官,甚至悄悄给他找一些貌美的小寡妇,他像一头老黄牛一样默默地站在魏景帝身后,随叫随到,直到他再也站不起身来。   魏景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拉着万统领的手道,“爱卿,朕何德何能。”   万统领笑了笑,“陛下,趁着臣还有一口气,臣给陛下拟一份名单,都是锦衣卫里的精锐,其余的,就请陛下做主。”   说完,万统领让人取了纸笔过来,他把锦衣卫里的精锐全部挑了出来,还在一边备注了锦衣卫内部关系,谁是谁的心腹,谁和谁不合,都一目了然。   魏景帝收起名单,“爱卿辛苦了,好生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万统领似乎像松了一口气一样,“多谢陛下厚爱,臣愿陛下江山永固。”   说完这句话,万统领好像十分疲惫一样,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魏景帝走后,万统领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此时,顾绵绵也正和卫景明在卧房里谈论锦衣卫的事情。   两口子一起相拥而眠,顾绵绵问卫景明,“万统领要是死了,锦衣卫会不会分裂?”   卫景明低声道,“不管怎么分裂,陛下的用意都是让锦衣卫听话,能办事。”   顾绵绵叹口气,“这次你不在宫里,也不知道谁能出任北镇抚司指挥使。”   卫景明笑,“娘子别愁,宫里太监一大堆,总有合适的。”   顾绵绵在黑暗中撇撇嘴,“这些做皇帝的惯爱过河拆桥,做统领有几个能善终的,万统领这还算好的,等他死了,陛下念在他的忠心,肯定会照看他的家人。吴统领家里现在可恓惶的紧,前儿我碰到了吴太太,头上光溜溜的一件首饰都没有,我也不好直接给她送钱,就命人给她送了些吃的过去。”   卫景明摸了摸顾绵绵的头发,“娘子别担心,桥到船头自然直。”   两口子也没说出个结果来,过了几日,万统领的死讯倒是先传了过来。   魏景帝痛失臂膀,悲痛了两天,追封万统领为晋阳公,以国公礼下葬。顾绵绵穿着一身素净,带着金太太和莫太太一干人去万家参加葬礼。   随着万统领的去世,锦衣卫内部变得紧张起来。没想法的人也就罢了,该怎么当差还怎么当差,有想法的人现在都抓紧最后的站队时刻,但魏景帝的一个决定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万统领刚刚下葬,魏景帝就与众位重臣商议,将锦衣卫一分为二,设置两个统领,重臣们当然高兴呀,举双手赞成,这样一来可以削弱锦衣卫的力量,二来可以让两个衙门相互制约,避免一家独大。但随即魏景帝又提出,让内侍担任新衙门的指挥使。   这个提议简直就像捅了马蜂窝,群臣们一拥而上,苦口婆心地跟魏景帝讲宦官弄权的危害,似乎魏景帝如果用宦官,明天就要亡国灭种了。魏景帝不听,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锦衣卫就还按照原来的样子吧。   君臣这样相互拉锯,卫景明岿然不动,付同知却有些急了,原来他想的是锦衣卫一分为二,他和卫景明一人一半,多好,可魏景帝要用宦官,付大人心里一来担忧宦官弄权,二来也不想和宦官共事。   锦衣卫目前这个状态,就跟一分为二没什么两样了,小事两个同知做主,遇到大事找魏景帝裁夺,但这不是魏景帝想要的结局。   魏景帝见臣子们不答应,开始出大招,他要扩大锦衣卫的编制。这下可把百官们惹急了,大家再次轮番上阵,文官说宦官当权祸害无穷,武官说锦衣卫人太多平白浪费军饷。魏景帝开始耍流氓,不扩大也行,要分开,让内侍管一部分,权当做是朕的侍卫。   魏景帝自继位后,除了私生活上面比较混乱,朝政上面一直还算不错,扯到最后,锦衣卫还是按照魏景帝的方法一分为二。   魏景帝掏出当初万统领写的名单,只见上面第一个赫然就是卫景明的名字。魏景帝把卫景明划掉,然后又陆续划掉一些人,还不时往上添一些人。   大魏朝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就在魏景帝的划拉下成立了,万统领给的名单里有一百多人,都是锦衣卫的精锐,魏景帝划走一半,又从普通锦衣卫里挑了几百人,成立了最开始的北镇抚司,由御前太监王总管统领。而原来的锦衣卫,更名为南镇抚司,由卫景明担任指挥使,付大人做同知,且不再增添新的同知。   卫景明胜任指挥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锦衣卫名单掏出来看,还好,皇帝给他留了一部分能用的人。   北镇抚司成立后没多久,南镇抚司的人就发现,魏景帝贴身的差事轮不到南镇抚司了,南镇抚司接手的都是一些不好办的差事或是闲差。大伙儿不免私底下抱怨卫景明没用,比不上王总管。   王总管自从做了北镇抚司指挥使,权力大涨,以前他只能在宫里耍威风,现在百官看到了他,哪个不恭敬地叫一声王大人,谁被他多看两眼,晚上都要吃不下饭。   顾绵绵偶尔笑话卫景明,“官人可羡慕王总管?”   卫景明笑,“十个王总管我也不羡慕,我就想和娘子好好过日子。”   卫景明在等时机,要不了多久,北边胡人南下,王总管就会撺掇魏景帝亲征。在此之前,卫景明迎来了他人生中另外一个重要伙伴,在青城县连任两届县太爷的杨石头回来了,且一回来,就做了吏部五品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老冤家碰头了!   感谢在2021-05-07 14:29:56~2021-05-08 16: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彩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臭石头冥顽不灵   杨石头原本是因着瑞石之事去青城县, 后来三年期满,恰逢先帝刚刚过世,魏景帝为了稳定, 许多底层县令都被连任,杨石头只能在青城县再干三年。   在青城县几年期间, 杨石头不像老色鬼张大人那样一心只想升官发财, 作为一县父母官,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于是乎, 杨石头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青城县中,发展农牧,兴修水利,创办官学,五六年下去,青城县的人口涨了三分之一, 税收涨了四分之一, 多出了好几个举人, 当然, 杨石头的政绩也年年都是优。   而立之年的杨石头刚刚结束任期, 就被一封调令调回了京城。魏景帝也听说过这个当年去“救火”的年轻御史,一看政绩这么好, 名声也好, 性格耿直, 那就去吏部填了那个郎中的缺吧。   杨石头离开青城县的时候,顾季昌带着许多百姓送出了十几里路远,因着他官声好,百姓们都是自发来送行, 还给了杨石头许多自家做的吃食。杨石头接受了百姓的吃食,那什么万民伞他却不肯要。辞别青城县一干人后,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刚到京城大门口,杨石头忽然看见一匹骏马往自己跟前飞驰而来,到了他面前,马上人勒住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然后立定,马上的人神采飞扬,嘴角带笑主动拱手,“杨大人别来无恙!”   杨石头定睛一看,嚯,当初那个马屁精小衙役,现在真是神气的不得了。   杨石头也拱了拱手,“卫大人风采更甚往昔。”   卫景明哈哈笑,“杨大人还是老样子,听说杨大人要回京,我提前命人打探杨大人的消息,估摸着今日会到,我在这里都等了几个时辰了。”   杨石头心里嘀咕,我一个芝麻小官,何劳你大驾,但他仍旧客气道,“多谢卫大人。”   卫景明笑,“好说,杨大人是我与夫人的大媒人,如今我夫妇和睦家庭美满,全赖杨大人当日替我做主。杨大人家里人不在京城,连个宅子都没有,且先到我家里去住一阵子吧。”   杨石头摸了摸胡须,“那就多谢卫大人了。”   卫景明带着杨石头往城内去,一路畅通无阻,杨石头心里忍不住感叹,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分出去一个厉害的北镇抚司,也没人敢小觑。   等到了卫家,卫景明把杨石头带到前院安顿下,顾绵绵听说杨石头来了,让人给杨石头烧水沐浴,又做了一桌好酒席,晚上薛华善回来后,三人在前院一起喝了个痛快。   杨石头喝到微醺之时,忍不住道,“卫大人好本事,这才几年,从一个衙役到了正三品,还是这等要害衙门。说起来还是顾大人眼光好,挑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卫景明笑,“富贵于杨大人来讲不都是过眼云烟,如今北镇抚司才叫风光呢,都是陛下心腹,我这边只是打杂而已。”   杨石头挥挥袖子,“虽是过眼云烟,品级高一些行事才能更方便。卫大人若不是做了指挥使,如何能为民伸冤。我可是都听说了,自从南北镇抚司分家,卫北镇抚司专门抄家杀人,南镇抚司专门为民伸冤。”   卫景明哈哈笑,“杨大人,您不如说王总管帮陛下处理大事,我就是管一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杨石头瞥了他一眼,“卫大人此言差矣,为百姓做事,再小都不小。下官在青城县五六年,管得都是百姓的小事,难道都是微不足道的?”   卫景明咧嘴,赶紧道歉,“是我口误,杨大人为国为民,是大魏朝的栋梁。”   杨石头这才满意,“卫大人,切莫要小瞧了自己的差事。往常锦衣卫名声不好,如今南北分离,北镇抚司飞扬跋扈,这是卫大人的机会,正好可以替南镇抚司洗刷掉坏名声,难道总做活阎王是什么好听的事不成?”   卫景明心里忍不住感叹,杨石头就是杨石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个死杠精,本官不过是谦虚两句,他就来教导我。但杨石头说的话也没错,卫景明只能再次道谢。   为了不让杨石头继续教导自己,卫景明只能岔开话题,“不知我家岳父岳母和妻弟如何了?”   杨石头点点头,“顾大人很好,还托我转告卫大人和郡主,家中一切都好,莫要惦记,过好自己的日子。”   卫景明摸了摸酒壶,“这一走就是五六年,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   杨石头沉默,他的妻小父母在老家,快十年没见面了。   卫景明知道他虽然是块臭石头,却是个大孝子,“杨大人,往后有何打算?可想过把嫂夫人和老父母接过来?”   杨石头想了想,“我俸禄微薄,京城开销大,养不活一家子。”   卫景明给他倒酒,“杨大人,五品俸禄也不低了,俭省些也能过日子。我有一套小宅子一直空着,要是杨大人不嫌弃,我愿意借给杨大人居住。”   杨石头立刻摇头,“不可不可。”   卫景明开始给他扣大帽子,“都说杨大人是个大孝子,你父母已经年迈,你再等下去,还要等到何时才能尽孝?你不答应借宅子,无非是不想欠我的人情。我且问你,难道为了自己不欠人情,你就不顾老父母和妻儿了吗?你每日做官做的风光,父母妻儿却在老家受苦,你如何忍心?欠我的人情就让你不做孝子?那你就是个假孝子了!”   杨石头一口酒噎在嗓子里,半天下不去。   旁边薛华善解围道,“杨大人,人生在世,谁也做不到真正潇洒。就说卫大哥,您别看他住着大宅子,高头大马骑着,这都是他师叔和我妹妹的,他的俸禄支撑不了这种好日子。”   卫景明看了薛华善一眼,“惯会拆我的台。”然后又对杨石头道,“杨大人,您看,我吃老婆饭不也怪好的,也没少一块肉。既然是兄弟,我自然不能看着你骨肉分离。休要啰嗦,明日我让人把宅子收拾一番,虽然有些小,住一家子也不成问题。”   杨石头只能拱手道,“如此,多谢卫大人。”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顾少爷让我给郡主带了礼物,差点忘了,要闷死了。”   卫景明奇怪,什么礼物还能闷死了,一时好奇,也跟着出去看。   只见杨石头在自己的破旧骡车里掏了半天,然后掏出一只小狗。那小狗肉乎乎的,可能刚睡醒,忽然被人拎出来,顿时嗷嗷叫了起来。   卫景明和薛华善瞪大了眼睛,“这是岩领让你带的?”   杨石头点头,“这小东西难伺候的很,一路上颠簸,我怕它死了,费了不少心思。顾少爷说,这是你们养的大狗下的崽儿。”   说完,杨石头把狗崽子扔到卫景明怀里,小狗忽然进了个陌生怀抱,有些害怕,呜呜叫的好不可怜。   卫景明摸了摸小狗的头,安抚了它两下,然后鬼使神差般问了杨石头一句,“它可有名字?”   杨石头摸了摸胡子,然后瞥了卫景明一眼,“有,乌龟崽儿。”   旁边的薛华善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卫景明听见这名字,也忍不住笑,“岩领长大了还这般淘气。”   说完,他把乌龟崽儿递给旁边的玉童,“拿去给姑娘们玩。”   正在后院里跟姐姐玩耍的嘉言听说二舅舅让人给自己带了礼物,立刻拉着欢姐儿的手蹬蹬蹬跑到正院,只见她娘正抱着一只小狗笑个不停。   嘉言欢快地跑了过去,“娘,二舅舅给我的礼物在哪里?”   顾绵绵把乌龟崽儿给女儿看,“在这里呢,它叫乌龟崽儿。”   嘉言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娘,狗崽子为甚叫乌龟崽儿?”   顾绵绵不好提这名字的来历,只能往弟弟头上扣,“你二舅取的,想来是有什么典故。”   嘉言接过小狗,摸了摸它肉肉的脑袋,“娘,这小狗能给我养吗?”   顾绵绵笑,“当然可以,就是给你玩的。它千里迢迢进京,这会子又累又饿,你去找些吃的给它,然后给它做个窝,让它好好歇息歇息。”   嘉言立刻高兴地抱着乌龟崽儿走了,喂食、做窝,忙的不亦乐乎。   晚上末郎回来,听说妹妹的狗叫乌龟崽儿,很有风度地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二舅取的名儿,别有趣味。”   乌龟崽儿在卫家安了家,杨石头在卫家住了两个晚上,很快就搬去了如意巷。   杨石头走马上任,不到十天就得罪了人。   年底了,吏部这边比较忙碌,他作为郎中,很多具体小事情都要经他的手,几天的功夫,他一连驳回了几道底层官员任命书和考评书。在他眼里,有些人根本就不配做官,没有功名也就罢了,一无功劳二无名声,全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断然不行。有些官员在地方任职,并无突出政绩,也被打了优,他觉得不合适。   他这样做,首先让自己的顶头上司吏部右侍郎霍大人很不高兴,你一个新来的,好好干活就是,怎么那么多事儿。   霍大人把他拉过去,说的很委婉,“杨大人初来乍到,可以先看看往年的文书是怎么做的,依葫芦画瓢也行。”   杨石头摇头,“大人,下官不能遵从。地方官关系到一地百姓生死,岂能儿戏。下官做了六年县令,深知父母官的重要性,这才较真起来。往年的文书下官也看过,下官不想说同僚们做得不对,但下官既然顶了这个缺位,就要替陛下替朝廷着想。”   霍大人被他一席话顶到南墙上,知道此人脾气臭,只能继续劝,“杨大人,大家都在认真为陛下为朝廷办差,但想出政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总得天时地利人和才好。只要不是盘剥百姓,也不算太差,若是个个都写中下,陛下的脸往哪里放呢。”   杨石头沉默,又道,“考评的事儿下官可以通融,但任命的事儿,下官不能苟同。”   霍大人有些生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霍大人把杨石头赶了出去。   杨石头没办法,霍大人毕竟是上司,官员任命牵扯到许多人际关系,自己要是来硬的,怕是明天就要被人打闷棍。杨石头虽然耿直,但并不傻,他知道自己无权无势,上官不支持,他想做事情怕是不容易。   杨石头从第二天开始,一家一家开始走访那些底层官员,和人家谈论如何做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劝退人家,莫要去坑害百姓。   他这样私自行动,可把霍大人气坏了,当场和尚书大人告状,要把杨石头调走。   尚书大人摸了摸胡须,看向霍大人,“陛下亲命的郎中,才来了几天就被排挤走,咱们吏部成什么地方了?”   霍大人道,“也不是下官想撵他走,他这样做,凭白得罪了多少人。”   老尚书摸了摸胡子,“这有什么不好,陛下把他放在这里,就是有这个意思。你我不愿意去得罪人,总得有人出头。这一二年间,走关系的越来越多,长此以往,我们吏部的名声就要坏了。”   霍大人沉默不语,半晌后拱手道,“多谢大人指点。”   为了支持杨石头,老尚书也驳回了一些任命书。那些被推掉的关系户,大多都是豪门子弟或是皇亲国戚,吏部尚书权力大,他们不敢轻易得罪,于是,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了杨石头身上。   杨石头可不怕什么,撸起袖子亲自上阵,拿起自己当年当御史的功夫,在朝堂上和人吵翻了天。吵了几天,杨石头留在京中出了名,臭石头的外号也被人叫火了。   卫景明日常替杨石头担心,回家和顾绵绵嘀咕,“这块臭石头真是名不虚传,昨儿竟然把寇二郎升官的任命书驳回,啧啧,寇贵妃要大发雌威了。”   顾绵绵哼一声,“驳的好,总该有人来治一治这家人。这几年寇家都狂成什么样了,寇大郎那样的人也做到了四品,寇二郎还能娶国公家的庶女为妻。我看咱们这位陛下,早晚要栽在一个色字头上。”   卫景明劝顾绵绵,“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个宠妃呢。大伙儿都睁只眼闭只眼,宠爱一个无子的贵妃,总比祸害百姓要强。说起来也是天意,这寇贵妃就是生不出孩子来,我都怀疑咱们这位陛下给她下药了。”   顾绵绵瞥了他一眼,“那可不好说,皇后娘娘这几年越发老实,听说寇贵妃日常连请安都不去了,就等着皇后娘娘死了,她自己好上位呢。”   卫景明忍不住哼哼两声,“那她可想早了,我听说皇后娘娘的病早好了,只是在蛰伏罢了。再不济那也是原配正妻,当年皇城正门娶进来的太子妃,她一个宫外来的妇人也想做皇后,还不如早些洗洗睡了做个好梦罢。”   顾绵绵唔了一声,“那也挺好,我可不想给这样的人磕头。”   卫景明笑,“娘子不用担心,你不用给她磕头。杨石头这样闹,我且得帮他看住家里人。杨家人正在路上,若是被人报复,那杨石头可太惨了。”   卫景明这回下了血本,先派了一行人去,半途又让金崇安亲自去接应。   果然不出卫景明所料,杨家人有锦衣卫保护,平安到京,但杨石头却被人暗算了。   人家不打他,也不和他吵嘴了,变着法子往他家里送了钱。杨石头家里只有一个仆人,不小心着了道,收下了那一千两银子。   收下银子的第二天,杨石头就被人告了,说他收受贿赂,替人买官,而这个案子,恰好又到了卫景明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杨石头照顾小狗崽的样子~感谢在2021-05-08 16:17:53~2021-05-09 18: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案中案祸水东移   要说杨石头买官, 卫景明是第一个不信的。这告状之人大概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刚开始跑到京兆衙门去告,京兆尹可不傻, 立刻把案子踢给刑部,还是卫景明主动去找冯大人把案子搂了过来。   按理说一千两银子也不算多, 对豪门贵族来说可能纳个小妾就得花这么多钱。但大伙儿都清楚, 杨石头穷啊,就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千两买个官还真不难。   告状的还是个皇家宗亲, 但已经和皇帝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需要翻族谱翻个把时辰才能连得上的那种。这人说杨石头许诺给他谋个七品官,收了银子却不办事。   卫景明二话不说,先把这个告状的也关了起来,然后把那一千两银子和家里仆人以及杨石头都叫过来问话。   仆人吓呆了,老爷有多看重名声他比谁都清楚。   卫景明亲自问他, “这一千两银子哪里来的, 你从实招来。”   仆人哆哆嗦嗦, “回大人的话, 小人, 小人也不知道啊。”   卫景明哼一声,“家里多了银子你都不知道, 可见是个糊涂蛋, 既然脑袋不清醒, 先给他醒醒神。”   旁边立刻有人噼里啪啦抽了仆人十几个嘴巴子,杨石头看的有些心疼,那可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人。   他抬头看卫景明,只见他一脸大公无私的表情, 杨石头把求情的话收了回来,我没收钱,不怕你们。   仆人疼的嗷嗷直叫,“大人,大人,小人真的不清楚,那日小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篮子里明明没有银子啊,怎么后来就有银子了,小人真的不清楚啊。而且一千两银子那么重,真放到篮子里,小人肯定能感觉的出来啊。”   卫景明一个眼神过去,仆人见到他凌厉的眼神,吓得当场尿裤子,杨石头闭上了眼睛,没出息!   卫景明见这仆人确实榨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立刻放弃了他,命人把仆人这些日子所有的行踪都记录清楚。   接下来,卫景明开始审问杨石头,“说吧,你这些日子都得罪了哪些人。”   杨石头把脖子一梗,“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能数的清楚。”   卫景明自顾自倒茶喝,“好生想想,有哪些不能得罪的人,这会子不是装清高的时候,你爹娘才入京城,难道你想在大牢里跟他们团聚?要不是我把你捞过来,你在刑部衙门里可没有好果子吃。”   杨石头抿了抿嘴唇,开始老老实实把自己这些日子驳斥过的所有官员任命一一列举出来。   卫景明伸头看了看,以他对京城官员关系网的认知,这里面倒不至于有人会用这等杀敌一千字上八百的法子来坑害杨石头。   卫景明把那张纸拿起来,忍不住啧啧两声,“你可真是头铁啊,以后别叫你杨石头了,叫你杨铁头吧。”   杨石头仍旧八风不动,“我哪里比得过卫大人,敢把昭阳宫的宫女头发剃光。”   卫景明呵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命捏在我手里。”   杨石头嗯一声,“知道,还请卫大人救我。”   卫景明见他一副赖上自己的样子,鼻孔里哼一声,“本官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求人的姿态。”   杨石头闭上眼睛,“有什么话,卫大人只管问吧,下官知无不尽。”   卫景明却止住了话题,吩咐旁边的金崇安,“把他关起来,一天只给一顿饭吃。”   杨石头瞪大了眼睛,“卫景明,本官还有许多差事没办呢!”   卫景明斜睨他一眼,“你还办个屁的差事,这事儿弄不好,你不仅要丢官,名声也要丢,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得罪的人太多,万一上头觉得你麻烦,干脆直接让你去死算了。想当好人,也要一步步来,你这回步子跨的太大了。那些小官虽然小,但架不住人家人多。你不知道这些人给谁送过礼,你驳回一个也就罢了,三个五个人家也能忍着,你这一大串的名字,你想干什么?你还不是尚书呢!”   杨石头咬了咬牙,“难道任由他们卖官鬻爵吗?”   卫景明本来准备走的,听见他这样说,又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我知道你是个好官,我不是想让你跟他们同流合污,而是希望你能缓着来。钝刀子割肉懂不懂?不要这样来硬的,你会吃亏的。你不保全好自己,怎么为百姓做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卖官鬻爵呢,你看到了?你抓住了?像你这样有能力有抱负的官员能有几个?可着整个大魏,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你们吏部的任务不是把这些普通人变的跟你一样能干,而是看着他们不要犯大错,不要去坑害百姓。”   卫景明感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你现在这牢里坐几天吧,好好反省反省。若你真是冤枉的,坐了几天牢房,往后出去也能诉委屈。一天给你吃一顿,是想让你饿瘦一些,不然岂不是要砸了我们锦衣卫的招牌,我们可是活阎王。”   杨石头倒不怕受苦,他想了想,对卫景明拱手道,“还请卫大人替下官照顾家中父母妻儿。”   卫景明点头,“放心吧,你家附近我派人看着呢。”   说完,卫景明起身就走了,金崇安示意旁边人把杨石头带下去。   卫景明并没有继续查案,而是直接回了家。   顾绵绵正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玩呢,见卫景明回来了,等他换过衣裳后,拉着他开始在院子里练功夫。卫景明教授了她不少拳脚招式,顾绵绵虽然力量比他小一些,但招式的用法却十分熟练。   两口子从廊下打到院子里,又到了院墙上,一道红影一道青影,交织在一起,打得热火朝天。   过了半个时辰,顾绵绵先停了下来,“不打了,你能不能使点劲。”   卫景明笑,“娘子,我哪里舍得使劲。”   顾绵绵呸一口,“软脚猫。”   卫景明听见她这样说,上前将她揽进怀里,“娘子可不能这样说我。”说完,他眼神发亮地看着顾绵绵,“我一点不脚软,倒是娘子娇软的很。”   顾绵绵知道他没想好事,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卫景明叹气,“杨石头肯定是动了人家的饭碗,不然人家不会这样弄他。”   顾绵绵拉着他进屋,“昨儿我让人悄悄去看了看杨太太,送去了一些东西,杨太太还好,能稳得住,就是家里老人有些受不住。”   卫景明眉头皱了起来,“娘子帮我放出去一个消息,就说杨石头准备辞官。”   顾绵绵奇怪,“为啥是我去放消息?”   卫景明的眉头舒展开来,“我去说,人家肯定以为我为了查案故意这样说。娘子去说,人家就会说我放枕头风,可信度更高。”   顾绵绵又横了他一眼,“卫大人惯会挖坑让我跳。”   卫景明把顾绵绵拉到自己怀里抱住,“我跟娘子一起跳进去。”   正说着呢,门外忽然伸进来一个小脑袋,“爹,娘,你们在做甚?”   顾绵绵看到女儿,尴尬地笑了笑,从卫景明腿上站起来,“嘉言来了,怎么没去找姐姐玩。”   嘉言立刻蹬蹬蹬跑进来,爬到她爹左腿上坐好,指着右腿对顾绵绵道,“娘,你坐那边。”   卫景明哈哈笑,“娘子快来。”   顾绵绵真没拒绝,笑着坐了下来,跟女儿玩手拍手,翻花绳,卫景明在中间监督,防止女儿耍赖。   转天,杨石头要辞官的消息果真传遍了京城。顿时,那些被杨石头劝退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开始四处活动。人一多就乱,卫景明最擅长从混乱中查找蛛丝马迹。   同时,一份杨石头的家产清单被列了出来,上面将杨石头日常起居的所有器具都写的清清楚楚,连两个裁缝铺的票据都贴在了上面。杨石头的官服破了,总是缝缝补补,很少去做新的。   卫景明将清单送到了魏景帝的案头,魏景帝看着那份寒酸的清单,心里有些感慨,若这单子是真的,我大魏朝何愁将来。但魏景帝毕竟不是小孩子,查案子要看证据。   卫景明将杨家仆人放回去,并扬言仆人已经交代了送银子之人。仆人出去没多久,果然被人盯上了。没过几天,卫景明就查到了杨石头的顶头上司霍大人身上。   自杨石头上任以来,打乱了霍大人的许多步子,他不止一次在人前批评过杨石头,还在人后说过杨石头不识大体,这话能找到许多证人。   不仅如此,霍大人曾两次找到尚书大人,要弄走杨石头。   第三,那个告状的人不知为何忽然招了,是霍大人让他送的钱,许诺他等杨石头倒台之后,就给他弄个六品官当当,还说杨石头坏了许多人的财运,那一千两银子是霍大人让那些被杨石头驳斥的人凑出来的。卫景明找了这里面凑银子的人来问,果然,霍大人曾提起过给杨石头送礼的事儿。   一切证据看起来都指向霍大人,但卫景明心里清楚,这案子查起来太容易了,此事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金崇安把结案文书送了过来,“大人,请您过目。”   卫景明略微看了两眼问道,“崇安,你相信吗?”   金崇安也摇头,“大人,这事儿半真半假,霍大人确实憎恨杨大人,想把他弄走,但银子的事儿不好说。”   二人心知肚明,霍大人是三皇子的表舅,这中间的水有些深,杨石头可能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在霍大人。吏部尚书老了,等过几年老尚书告老,要是霍大人上去,怕是有很多人不放心了。   卫景明忽然笑了起来,“崇安,咱们就把这个送上去吧,陛下若是不信,就让北镇抚司去查,相信王总管比咱们能耐强。”   金崇安也忍不住轻笑,“大人,王总管可聪明的紧,从来不碰这些事情,他的靠山是陛下。”   卫景明忍不住骂了起来,“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陛下,看看陛下怎么办。这些人也是心黑,党争归党争,怎么能陷害杨铁头这样的人。不管谁做了太子,难道不需要杨铁头这样的人?糊涂,愚蠢!”   金崇安小声道,“大人,咱们的目的不就是替杨大人洗清冤屈,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卫景明点头,“你说得对,让人去找几个酒楼,把杨铁头生平的事迹传播传播,大魏朝好不容易出现个刚正不阿的大清官,还被人这样玷污,简直岂有此理。”   金崇安笑着点头而去。   等结案奏折送给魏景帝,魏景帝看了一眼就放下,“卫爱卿,此案查完了?”   卫景明点头,“回陛下,所有事情证据确凿。”   魏景帝抿紧了嘴不说话,“你去吧。”   等卫景明一走,魏景帝问王总管,“你也这么认为吗?”   王总管有些为难,卫景明在明处查,他在暗处查,他查到的东西更多,但只敢跟魏景帝说一部分,他原指望卫景明把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捅出来,谁知卫景明奸猾,就弄个表面功夫,直接把霍大人拎出来挡枪,难怪魏景帝不高兴了。   魏景帝把奏折一扔,“你们每日里满口忠君爱国,一牵扯到利益之事,就开始三缄其口,还不如一个杨石头。”   王总管吓得跪了下来,“陛下息怒,殿下们还年少。”   魏景帝哼一声,“朕不出手,都以为朕是个傻子,好糊弄。”   魏景帝一怒,真把霍大人下了狱,证据确凿,霍大人想抵赖也行。霍大人在狱中喊冤,他虽然想弄杨石头,但银子真不是他送的。三皇子想保霍大人,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魏景帝以霍大人品行不正为由,夺去侍郎之位,念在受贿金额较低,罚没一半家产,发还老家,侍郎之为由吏部郎中杨石头顶上。   这一认命顿时让朝堂炸开了锅,要知道霍大人在吏部干了十几年,眼见着就要升尚书了,虽然和三皇子连着一点亲,但私底下从来不和三皇子来往,如今忽然被撸下来,让百官们的心一紧。   霍大人被撸了也就罢了,那杨石头是什么人,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小县令呢,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侍郎,陛下这是看中了此人的一身硬骨头?   不管众人怎么想,这个节骨眼上,几个尚书们都闭嘴,其余人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杨石头出狱那一天,晴空万里,卫景明命金崇安亲自驾车送他回家。   走的时候是刑犯,回来却是侍郎,杨家老父母抱着儿子老泪纵横,杨石头也有些动容。   杨侍郎走马上任,朝堂上顿时风声鹤唳起来。别看此人年轻,却入了陛下的眼,那些想走关系的人,都歇了心思,有想拉拢杨石头的,也在心里掂量起来,万一人没拉拢来,被他削了老脸,那可就难看了。   杨石头出狱后,卫景明并没有和他有过多来往,二人各自忙碌。听闻杨石头借别人家的小院子居住,魏景帝心里有些惭愧,给杨家赐了一栋单路四进的宅子,杨石头搬家后,命杨夫人往卫家送了一份谢礼。谢礼十分简单,就是杨夫人做的针线,还有街上买的一些点心。   魏景帝罢免了霍大人,三皇子晋王一派沉默了许多,就在二皇子齐王欢欣鼓舞的时候,魏景帝忽然临幸年老色衰的周淑妃好几次,三皇子一派立刻恢复了士气,似乎找到了希望一般。   卫景明懒得去管这二王之争,还争个屁,等到了明年春,大祸就要临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当皇帝也不容易~ 第7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大魏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春的麦子又是一场大丰收, 魏景帝龙颜大悦。   自魏景帝继位以来,老天似乎都站在他这一边, 各处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洪涝灾害, 更没有人举旗造反,连年庄稼丰收,人口快速滋生, 百官们拍马屁时总是说魏景帝是天命之子,身赋祥瑞,福泽天下苍生。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歌舞升平,太平盛世,莫过于此。百姓兜里有钱, 家里有粮, 自然开始学会了享受。京城店铺林立, 每日人头攒动, 顾绵绵的几个铺面全部都租了出去, 一年收的租子都够一家子的基本吃穿。   为了庆祝天下太平,四月初, 魏景帝在今春春闱结束后, 特意让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 他要带着新科进士们一起去祭祀皇陵,然后宴请百官,京城消除宵禁三日。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百姓都跟着欢乐起来。平日里晚上无事干, 想出门溜达吧,前半夜还行,到了后半夜就不许走动了,要是能取消宵禁,到哪里玩个通宵都没问题。   祭祀皇陵是大事,礼部尚书承恩侯忙得脚不沾地。此次祭祀,帝后同行,百官跟随,承恩侯府这几年非常低调,刘皇后在宫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若不是到了重大节庆,她也不让妃嫔们去她那里请安,众人眼里渐渐只认识得宠的贵妃和齐王晋王之母,皇后只是个占着位置的摆设,如同当年的方贵妃一般。   此次祭祀,承恩侯有意让女儿刘皇后在人前露脸,凡是帝后共同完成的礼节,承恩侯一个不落的都给安排的妥妥帖帖。   顾绵绵作为先帝亲封的郡主,三品诰命夫人,祭祀她不用跟着,但要参加刘皇后主办的宫宴。卫景明更是要全程负责祭祀的防卫事宜,提前几天就离开了家。   到了祭祀那一天,晴空万里,魏景帝和刘皇后这一对早就离心离德的夫妻勉强坐在一辆车上。   路上,二人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   魏景帝主动问刘皇后,“皇后近来身子怎么样了?”   被迫病了好几年的刘皇后用略微带一些虚弱的声音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尚好,宫里一应用度,贵妃都挑好的送来。”   魏景帝唔了一声,“你是正宫皇后,不用谦让妃嫔,朕看近来她们给你请安有些懈怠,朕回去了惩罚她们。”   刘皇后眼里的笑十分温和,“陛下,臣妾年纪大了,总想安静,妃嫔们十天半个月来一趟就行,若是日日过来,反倒吵得臣妾头疼。平日里继哥儿和他娘总是过来看望臣妾,臣妾的娘家人也偶尔过来,臣妾不用操心宫务,只管享福,都是陛下的恩泽。”   魏景帝十分高兴刘皇后变得温柔和顺,“皇后放心,朕小时候就得父皇教导,嫡长为尊,你是朕的原配皇后,永远都是。”   刘皇后笑着点头,“多谢陛下,臣妾还记得刚刚嫁给陛下时,陛下还是个少年郎呢,那时候陛下经常送给臣妾一些可心的小玩意,臣妾都收着呢。一晃眼三十年过去了,陛下风采更胜往昔。”   魏景帝忍不住哈哈笑,“能得皇后为妻,是朕的福气。”   刘皇后柔声道,“能和陛下风雨同舟几十载,是臣妾的福气。”   帝后两个相互恭维了一番,似乎消除了一些平日的冷漠和敌视。魏景帝想到曾经在东宫时夫妻两个并肩作战的日子,心里有些可怜刘皇后起来。至于刘皇后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的笑容深入眼底,魏景帝能看到的,只有温和与宽容。   随后,帝后二人一起祭皇陵,魏景帝向列祖列宗汇报自己继位后的所作所为与这几年天下情况,告慰列祖列宗在天英灵。   繁琐的礼节完成后,帝后又一起返回宫内举办宴会。   很少露面的刘皇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两幅面孔,连对儿媳妇云氏,她始终都是和颜悦色,还关心云氏的侄女过的怎么样,计划等明年就让平王完婚,告慰皇长子英灵。   顾绵绵在人堆里也比较打眼,三品诰命难得有这么年轻的,又有这等好颜色。顾绵绵往那里一坐,花枝招展的宫妃们都失了争奇斗艳之心。   顾绵绵看着笑容和煦的刘皇后,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这辈子许多事情都偏离了轨道,那么这位皇后娘娘,还会继续变得疯狂吗。   顾绵绵心里没底,以她上辈子所闻,刘皇后后来可是越发严厉,在储位争夺中步步为营,害得魏景帝差点断子绝孙。   顾绵绵正在跑神,刘皇后忽然和她说话,“嘉和郡主如今日子越发顺心了,家里孩子可好?”   顾绵绵赶紧客气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妇家里孩子虽然不大聪明,身子骨还都好得很。”   刘皇后笑道,“身子骨好才叫真的好,聪明不聪明的,小娃儿能看出来什么,等长大了都好了。”   说了两句之后,刘皇后又去和别人搭话,顾绵绵继续和身边的金太太等人说话。   今日方太后并未出席宫宴,五公主独自一人回来,混在公主堆里有些扎眼,她这个年龄仍旧未招驸马,看起来有些特立独行,好在大家都已经不在意,反正皇家也不差她一碗饭吃。   等开宴后,顾绵绵和几位武将家的诰命坐在一起,众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氛围十分轻松。   京城在庆祝风调雨顺,而北边胡人却正在遭遇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牧草干死,风沙漫天,牛羊牲畜越来越少,连人都快没水喝了。   胡人似乎养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只要没吃没喝,就南下去抢劫。   就在魏景帝的庆贺宴刚举办了没多久,一封八百里加急信忽然快马加鞭到了京城。   当日,魏景帝正在和众位大臣们商议事情,听到加急信,魏景帝心里还嘀咕,难道是守边疆的老定远侯死了?   魏景帝心里还盘算起来,谢家世代镇守边关,想换人肯定不行。   等书信被呈上来,魏景帝看过之后立刻拉下了脸,胡人竟然敢南下抢劫!   这几年的好日子,让魏景帝心里也渐渐相信自己是天命之子,那什么胡人,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魏景帝把加急信给诸位大臣们看过,大臣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武将们立刻沸腾起来,撸起袖子开始自荐,“陛下,胡人胆敢来抢劫,臣请前去协助定远侯,将胡人杀个片甲不留。”   文臣们也不甘示弱,“陛下,如今国库丰盈,将士们士气高昂,可一战,扬我大魏国威。”   半个早朝的工夫,满朝文武达成一致意见,打!   决定之后,各个衙门开始行动起来,兵部准备兵器,调派军队,户部开始准备粮草。卫景明这边也行动起来,他要负责派一部分人去监军。   统帅的名额已经确定,命西北定远侯为帅,统领三十万军马,歼灭全部胡人于国门之外。   有人原说把定远侯换下,魏景帝有自己的打算,先让定远侯将功赎罪,自己趁机多安插一些人手去西北。   这样准备了几天,大军开拔前夜,魏景帝在御书房和王总管感叹,“朕虽为天子,有时候却羡慕满朝文武,文官经历过十年寒窗,参加科举,武官可以征战沙场,青史留名。”   王总管劝他,“陛下,您是天子,这些人都是您的臣子,您何须羡慕他们。”   魏景帝喝了一口小酒,“朕这个天子,一辈子也只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面。”   王总管转了转眼珠子,“陛下,您要是想出去,眼前不就有机会?”   魏景帝看了他一眼,“刚刚祭祀过皇陵,眼目前要打仗了,虽然国库有钱,朕也不能乱花钱,朕要做个明君懂不懂?”   王总管赔笑道,“奴才可懂什么呢,还不是要陛下教导。不过,依奴才看来,陛下文成武就,比满朝文武也不差什么。要说参加科举三元及第,陛下虽然有这个才华,也不好和寒门子弟相争,但是陛下可以带着千军万马打一场青史留名的胜仗呀。”   魏景帝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打仗那么容易的,朕一离开,京城就要空了。”   王总管低声道,“陛下,此战必胜,陛下何苦将功劳送给别人。”   魏景帝沉声道,“放肆!朕岂是那等好大喜功之人!”   王总管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愚钝,说错了话。此次征战胡人,声势浩大,依奴才看来,非陛下不能做统帅呀。”   魏景帝不说话,继续倒酒。   王总管见自己的话似乎骚到了魏景帝的痒痒肉,继续道,“陛下,您想,此次我大魏携正义之兵,胡人理亏,又受了灾害,兵马疲惫,陛下天神下凡,收拾胡人岂不如探囊取物。”   魏景帝摇头,“若是这么容易,定远侯也不会被偷袭成功,胡人可不是好惹的。”   王总管轻蔑地笑了一声,“陛下,定远侯老迈,不过是仗着祖上恩德,驻守边关。若不是当年边城明珠之威,谢家也不能盖过陆家,荣光近两百年,从前朝传到我朝。奴才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大家大族传承的时间久了,总会有个把个不争气的子弟。现任定远侯听说能力不足,难以管辖部下兵将,只有陛下,才有资格统帅天下兵马。”   魏景帝默默地饮尽杯中酒,“朕乏了,你去吧。”   王总管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点燃了魏景帝心里的欲望之火。整个夜晚,他辗转反侧。纵观历史,有几个帝王能亲自披挂上阵。自继位以来,他不说是个明君,至少各方面都没有违背祖训,连上天都觉得他干得好,让大魏朝国富民强。眼前这个好机会,让魏景帝变成一个小孩,北征仿佛一颗糖,他知道不能随便吃,但还是忍不住想吃进肚子里。   魏景帝在心中盘算,自己已经五十岁了,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外地入侵。只要打了这一仗,只要赢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欲望的匣子一旦打开,再也无法关闭,魏景帝想了两天后决定,他要亲征。   百官们坚决反对,冯大人的唾沫星子都要飞到魏景帝脸上去了,“陛下,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不在京城,天下百姓如失父母……”   魏景帝反问一句,“爱卿,朕只是亲征,又不是亲自上战场杀敌。再说了,此战必胜,爱卿担心什么。”   冯大人歇下阵,承恩侯继续上,“陛下一走,京中如何处置?太子未立,何人统领百官?”   魏景帝沉默不语,旁边的王总管道,“刘大人,陛下神威所致,次战必胜。京中有诸皇子和诸位大人,日常该怎么做,照着规矩来就是。陛下去打了胜仗就回来,难道百官连这几个月都挨不住?又不是奶娃娃,事事要陛下手把着手交。”   冯大人这时看清楚了,陛下要亲征,怕就是这个阉人出的好主意,立刻把炮火对准王总管。王总管现在是北镇抚司指挥使,也不怕冯大人,二人你来我往吵的沸反盈天。   王总管想让世人知道,他这个阉人虽然没有金榜题名,如今也能和朝臣们并立在一起,他甚至超过朝臣,能左右陛下的决定。   卫景明站在人群里不说话,他看着跳脚的冯大人和势在必得的王总管,再看默不吱声的魏景帝,心里冷笑,想要功劳,直说就是,何必任由群臣吵架。   这样吵了一个上午,百官们还是无法动摇魏景帝的决心。   大伙儿算是明白了,事情虽然是王总管撺掇的,魏景帝自己也确实想去。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魏景帝亲征的事情定了下来,原定计划照旧执行,唯一的变化是多了个皇帝。   皇帝是天下之主,要离开京城可不容易。首先,出行的守卫第一重要。魏景帝把北镇抚司的精锐几乎全部带走,还有两万御林军护卫,南镇抚司留下配合五城兵马司看守京城。此外,魏景帝把五皇子和六皇子也带走了。这两个儿子太蠢,魏景帝想让他们学机灵些。   第二,皇帝不在,京城总得有个主事的吧,看着跃跃欲试的齐王和满脸期盼的晋王,魏景帝哪个都不选,转头使了个损招,让大孙子平王监国,命齐王和晋王辅佐。   这道旨意一出,平王立刻推辞,说自己年少,无才无德,不能胜任这么重要的担子。齐王和晋王本来争得乌眼鸡一样,动员了所有的力量想把这个差事抢过来。监国,那是太子才有的权力。   谁也没想到魏景帝这么鸡贼,把平王推了上去。众人都傻眼了,平王身有残疾,继位是不可能的,让他监国,无非是为了制衡两个皇子。   平王虽然推迟,几位重臣却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反正平王不能继位,他不会造反,若是齐王或者晋王监国,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平王好歹是帝王长孙,嫡皇长子的嫡长子,身份贵重,能压得住。再者,平王这几年一直跟在魏景帝身边听政,也学了不少本事,别看他年纪小,懂得却不少。   眼见争夺无望,齐王和晋王竟然一致开始支持平王。   消息传到昭阳宫,刘皇后只略微笑了一下,立刻命人叫来了大孙子。   平王来了之后还有些惶恐,“皇祖母,孙儿不能担此重任。”   刘皇后摸了摸孙子的头,“你过生日早,仔细算起来,已经虚岁十三岁了,也该帮你皇祖父担一些责任,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这么多年对你的疼爱。你因着有伤,天生无缘帝位,你监国,众人都放心。你别怕,你两个叔叔这会子都巴不得你监国呢,他们不会给你捣乱的。谁捣乱,你就和另外一个好,保证他们都听你的。”   平王小声道,“皇祖母,万一两个叔叔都拉拢孙儿,孙儿要怎么办呢?”   刘皇后微笑着看向孙子,“要是他们拉拢你,你就说,另外一个叔叔也拉拢你,为了公平起见,你谁也不投靠,只安安心心把事情做好,安心等你皇祖父归来。别怕,万事还有皇祖母呢。”   平王被迫接下了差事,带着几个叔叔到城门口给大部队践行。   在城外,魏景帝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你父王是朕最喜欢的儿子,他不在了,你应该继承他的遗志,为朝廷为百姓出力。”   平王送上一碗酒,“孙儿祝皇祖父旗开得胜,孙儿在京城等皇祖父凯旋归来。”   魏景帝哈哈大笑,饮尽碗中酒,“继哥儿,好好办差事,等朕回来,给你一块最好的封地。”   在儿孙们的恭送下,魏景帝意气风发地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往西北而去。   魏景帝一走,整个京城变得沉默起来。每天上朝时,年少的平王在龙椅旁边设了一张椅子,听百官奏事。小事情他直接做主,大事就和冯大人等人商议,或是问两个叔叔的意见。平王采用刘皇后的建议,两个叔叔谁想和他别苗头,他就和另外一个好。   齐王和晋王背地里骂,小崽子一肚子心眼。但二王没办法,平王有监国权力,六部官员们也听他的话,二王只能忍气吞声,一边防止对方坐大,一边还要应付平王。   魏景帝一走,后宫里仿佛变了个天。往日刘皇后那里门可罗雀,现在变得门庭若市。反之,寇贵妃被留在皇宫后,虽然还掌着宫权,嫔妃们的马屁一股脑儿都对着刘皇后拍去了。   刘皇后见惯了风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偶尔把孙子叫过去关心几句他的身体,也不干涉朝政,俨然一幅贤后模样。寇贵妃暗自咬牙,一群小人,等陛下回来,本宫要你们好看!   宫外,卫府里忽然变的紧张起来。   自魏景帝走后,卫景明立刻把府里所有下人召集起来训话,“陛下亲征,往后我要多在外行走,你们都把心提起来,听太太的话,老实当差,不许到外面闲逛,不许多嘴多舌,家里的事情谁敢漏出去一个字,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说完,他轻轻一抬手,把一只茶盏捏成齑粉。   家里下人顿时心都一紧,连声道是。   顾绵绵也开始行动起来,她让人收拾了几间屋子,里面烘干,撒上防潮的东西,然后命家里人采购了大量的粮食放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在2021-05-10 13:20:29~2021-05-11 14:3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子9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兵败日宫城叛乱   大军浩浩荡荡, 一路出居庸关、经宣府,直逼西北边境。听说魏景帝亲征,整个西北军欢呼雀跃, 士气大大提升。   然而,魏景帝还没到大同呢, 胡人忽然全部撤走。正磨刀霍霍的魏景帝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 敌人跑了,那朕来干什么?   可他已经走了一大半,这个时候要是折回京城, 他就要成为历史的笑柄。但继续向前,去西北做甚?游玩?   魏景帝开始踟蹰不前,军队的士气也有些下落。   王总管劝魏景帝,“陛下,此行只可向前不可后退,若后退, 将来史书要如何评判陛下?向前抄了胡人的老家, 陛下才能青史留名。”   不光王总管这样说, 那些同行而来的将领们也有些不甘心, 多少年没有战争了, 谁不想趁机捞点功劳呢。若是这个时候折回去,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立上战功。   魏景帝在路上安营扎寨一天, 辗转反侧一夜后还是决定, 继续往前!与此同时, 一道圣旨快马加鞭飞向西北,命定远侯率部追袭敌军,大军随后就到。   圣旨发出去后,魏景帝让部队加快步伐开往西北。   定远侯接到圣旨后, 调拨几万骑兵,深入胡人腹地追赶。定远侯走了两三天,魏景帝就到了西北边城。   魏景帝居住在边城最好的宅子里,屁股还没坐热呢,立刻命人和前线的定远侯联系,然而去联系的人也一去不复返。   魏景帝有些焦虑,他一边命人整顿军队,一边继续和前线联系。过了几日,前线却传来噩耗。老定远侯死于战场,随行而去的八万骑兵精锐只逃回来三万多人,其余人都把命丢在了胡人境地。   出师不利,魏景帝差点当场突出一口血。   魏景帝大怒,要诛灭定远侯九族。边城将士们集体跪下求情,“定远侯已年过六旬,原本身体就不好,前一阵子总是生病。胡人忽然派出二十万军队偷袭,定远侯撑着病体亲自上阵,若不是有他阻拦,饥饿的胡人来势汹汹,我朝损失会更严重。胡人撤退,陛下命侯爷追击,侯爷二话不说,披挂上阵。然胡人几十万骑兵已经布好了口袋,侯爷北上,直入敌军包围,据回来的将士们讲,侯爷为了将士们突围,用自己做诱饵吸引开大部分胡人兵马,这才为西北骑兵保留了一些种子,侯爷自己被捉后自尽而亡,胡人将他大卸八块喂了狼,只留下一颗头颅去领赏。”   盛怒的魏景帝又恢复了理智,北上的命令是他下的,而且命令下的不容置喙,定远侯不得不北上追击胡人。真要较真起来,说定远侯是为魏景帝而死也不为过。魏景帝为了立不世之功而亲征,到了半路胡人跑了,他为了颜面让定远侯追击,最后遭遇敌军埋伏,年迈的定远侯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众将士们不是傻子,定远侯已经尽全力,连性命都搭了进去,要是还诛灭他九族,他们这些人以后谁还敢上战场,上了战场也不想卖力。   魏景帝自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只能又发一道圣旨,定远侯守城不力,让胡人入关抢劫,然北上突围中为救将士而亡,功过相抵,命定远侯府为定远侯做衣冠冢,定远侯世子谢将军承袭爵位。   魏景帝不服气,大魏朝兵强马壮国库丰盈,胡人刚刚遭了灾难,饿的歪歪倒,若是这一仗打不赢,大魏朝的脸面往哪里放。   魏景帝决定继续北上,带走四十万军队。   千里之外的京城,众人听说魏景帝继续北上,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卫景明夜里和顾绵绵商议,“你要不要带着孩子回去看一看爹和二娘?”   顾绵绵知道魏景帝作死去了,“不如让大哥大嫂带着孩子们回青城县吧。”   卫景明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也好,你留下来还能给我帮忙。娘子如今的实力,去了锦衣卫至少也能干个千户。”   顾绵绵开玩笑,“那敢问卫大人什么时候招我入锦衣卫?”   卫景明在黑暗中道,“要是这个昏君能死在北边就好了,好好的非要亲征,整日听人拍马匹,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   顾绵绵道,“他死了倒罢了,连累那么多将士们。”   卫景明有些内疚,“可惜我什么也没做。”   顾绵绵忙道,“这种事情,你也不好做什么,该来的事情咱们阻挡不住。别急,等到了后面,你肯定还要出大力气的。”   夫妻两个不再说话,相拥着一起睡去。   第二天,卫景明把准备出门的薛华善叫了过来。   薛华善问道,“卫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卫景明让他坐下,“自从你成亲,又有了欢姐儿,还从来没回去祭奠过薛家伯父呢。这阵子陛下不在进城,京城守卫的任务也没有那么重,你要不要回去一趟?我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也想跟你一起回去。”   薛华善心里也有些内疚,“我好几年没去给我爹上坟了,义父把我养大,我也没有好生在义父跟前尽过孝。”   卫景明点头,“那你今日去跟上峰请假,带着大嫂和三个孩子一起回青城县。”   薛华善惊愕,“末郎和嘉言也要回去吗?”   卫景明再次点头,“让他们回去看一看外公外婆和二舅,整日待在富贵繁华之地,不知民间疾苦,早晚要成膏粱子弟。还请大哥代为照看他们,我这边走不开,绵绵不忍心我一个人留在京城,索性我们都不走了。”   薛华善闻言点了点头,“好,我会好生照顾几个孩子的。”   事情定下来后,顾绵绵立刻开始帮薛华善夫妻二人收拾东西。末郎和嘉言得知自己要回老家,又兴奋又不舍。兴奋的是可以出远门,但又舍不得父母。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   准备了五天,初夏的某个早上,卫景明和顾绵绵一人一马,护送薛家夫妇和三个孩子到了京郊。   顾绵绵把两个孩子楼进怀里左右各亲一口,脸上带着笑道,“回去后好生孝顺外公外婆,莫要淘气。末郎,去了乡下也莫要忘了读书写字,嘉言要听舅妈和姐姐的话。娘在京城处理一些事情,等这边处理完了,娘就去接你们。”   两个孩子依偎在爹娘怀里说了好多暖人心的话,等卫景明一催再催,他们才上车里去。   顾绵绵心平气和地送走了两个孩子,车队走远后,她强忍着把眼泪憋回了眼里,“官人,咱们回去吧。”   卫景明当着下人的面把顾绵绵揽进怀里,“别担心,大哥会好生照顾孩子们的。”   把孩子们一送走,卫景明一改之前沉寂的状态,开始多方行动起来。他先主动找五城兵马司统帅,又和剩下的御林军接头,一起把京城捋了两遍,犄角旮旯里都清理干净,同时加强京城守卫,对外来人员严加盘查,防止有奸细混入京城。   另一边,他趁着王总管不在,开始蚕食北镇抚司的地盘,北镇抚司有人干了不法之事,卫景明亲自去了解了几个。有人不服气,说他多管闲事,卫景明立刻上奏平王,请求将北镇抚司剩余人员暂时归南镇抚司统管,避免出乱子。   平王批准了他的请求,只要不出乱子,他才不管锦衣卫谁当家呢。   南北镇抚司又临时合二为一,仿佛变成了过去的锦衣卫,没有了北镇抚司掣肘,卫景明行事更加方便,他开始悄悄派出人手暗地里监视诸位皇子和百官。   京城的局面始终稳定,然而,这种稳定持续没多久,北边再次传来噩耗,魏景帝和五皇子被胡人活捉,带去的军队折损近一半!   顿时,朝堂上如同炸开了锅,君王被人捉去,整个国家都跟着丢脸。不仅如此,胡人还派人来传话,要求用魏景帝和五皇子换五十万担粮草和五十万两白银。   次日早朝,整个朝堂安静的落针可闻。年幼的平王一时慌了神,他原以为不过是临时充个样子,现在皇祖父被抓,他仿佛没有了主心骨一般惶恐。   冯大人第一个问话,“殿下,咱们该如何去营救陛下?”   平王慌不迭道,“诸位大人有何良策?”   冯大人毫不犹豫道,“殿下,需派人立即北上,代表朝廷去与胡人谈判,营救陛下。”   平王问道,“冯大人,可有合适的谈判人选?”   冯大人本来想说鸿胪寺卿,可一想到鸿胪寺卿平日里胆小怕事的窝囊样子,又闭上了嘴,让此人去,陛下怕是死得更快。   平王问百官,“可有哪位大人愿意去北上和谈?”   冯大人第一个报名,“臣愿意去!”   平王摇头,“皇祖父说过,外事不决问冯大人,冯大人不可离开京城。还有哪位大人愿意去?”   大伙儿都默不吱声,和谈可不是小事,历来去胡人境地的使臣,十去九不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谁不怕死呢。   平王的眼神暗了下来,他点名问了两个,这两个臣子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说自己去,也不说自己不去。   平王哼了一声,“平日里说忠君爱国的是你们,现在需要你们忠君爱国,却都退缩了。罢了,你们不愿意去,本王自己去把皇祖父换回来。”   他这当然是气话,他想换,胡人还不干呢。   忽然,杨石头出列道,“殿下,臣请去和胡人谈判,要求对方释放陛下和五殿下。”   平王眼里发亮,“难怪皇祖父看中杨大人,危难时刻,杨大人挺身而出,不愧是国之栋梁。”   杨石头苦笑,“殿下,臣愿意去,但是臣空手而去,怕是胡人不肯答应臣。”   旁边冯大人立刻道,“殿下,臣愿意捐出一半家产,救陛下还朝。”   刚才被点名的那几个,纷纷解囊,命比钱重要啊。百官们心里虽然觉得肉疼,也不得不做出样子,各个都捐了一些,平王又让户部拨出一些,勉强凑齐了三分之一。   平王继续发愁,冯大人道,“殿下,有这些东西,我们就能和胡人谈判。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胡人先抢劫我们,本来就是他们理亏,总不能他们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平王担忧道,“光有一个杨大人,肯定不够啊,杨大人文弱,如何抵得过凶残的胡人。”   卫景明也忽然出列,“殿下,臣愿意与杨大人同行,去迎接陛下还朝。”   平王大喜,立刻又把卫景明夸赞一番,“有卫大人同行,本王就不用担心杨大人的安危了。”   营救的事情很快就议定,就在杨石头和卫景明准备出发之时,忽然被人拦住,这事儿还要从昨日说起。   平王下朝后去找刘皇后,说了自己的营救政策,而刘皇后的双眼却深不见底,平王一眼望去,感觉有些害怕,“皇祖母,您觉得孙儿做的对不对?”   刘皇后忽然笑道,“继哥儿,你有孝心很好,但皇祖母问你,若是你们把东西送了过去,胡人不肯放人怎么办?”   平王愣住了,“皇祖母,总得去救皇祖父啊。”   刘皇后忽然转开了脸,“你皇祖父不听劝阻,非要北上,造成今日被动局面,他是大魏朝的罪人。”   平王惊呆了,“皇祖母!”   刘皇后哼一声,“接他回来干什么,继续祸国殃民吗?”   说完,她看向平王,“继哥儿,你皇祖父不回来,你就可以永远监国,你懂吗?”   平王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半晌后讷讷道,“皇祖母,孙儿有残疾,不能继位。”   刘皇后暴怒道,“不过是少了一根手指头,又不影响你写字,怎么就不能继位了!你是正经的嫡皇长孙,监国的亲王,陛下不在了,你自然该登基,然后才能去营救你皇祖父!”   平王傻了,他老早以前就放弃了登基的想法,现在被刘皇后这样一说,他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刘皇后双手按在孙子肩膀上,“继哥儿,你听皇祖母的,先拦下和谈的人。明日让人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君,请你危难时刻登基,然后让那两个人空手去和谈。”   平王结结巴巴道,“空,空手?皇祖母?”   刘皇后的眼神十分坚定,“对,空手,他自己造成这样的局面,怎么能花那么多钱和粮食去救他。若是和谈失败,就打!我们打赢了,胡人自然会释放他。”   魏景帝的生死在刘皇后嘴里变得这般轻飘飘,平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皇祖母,孙儿,孙儿不敢,孙儿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刘皇后呵斥他,“你怕什么,万事有我呢!你只管等着登基做皇帝就好,别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教训完了孙子,刘皇后一边让承恩侯拦住了杨石头和卫景明,一边迅速联系各处带兵的统领。   来卫府的人是承恩侯家的大管家,身后还跟着一队军队,“传平王殿下的话,请卫大人过几日再出京。”   卫景明冷笑一声,“平王殿下要给本官下达命令,什么时候轮到刘家人在中间传话了。”   刘管家仍旧很客气,“请卫大人回府,等待平王殿下的话。”   卫景明看了看刘管家,“哟,你这是要我禁足?让我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连陛下都没这样对待过本官。”   说完,卫景明一只手轻飘飘举起刘管家,然后摔倒了地上,“什么东西,滚!”   刘管家摔得头昏眼花,“卫大人,你敢不尊平王殿下的话?”   卫景明用帕子擦擦手,“本官这就去见平王殿下,你赶紧滚,不然本官改变了主意,把你捏成碎片。”   卫大人神威,京中无人不晓,刘管家吓得赶紧滚了。   卫景明火速去找平王,结果得到消息,平王今日入后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卫景明又去找杨石头,不出所料,杨家也被人围住了。卫景明认识打头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六品官。   那人对卫景明道,“卫大人,下官得到上峰命令,保护杨大人,还请卫大人移步。”   卫景明问懒得和他多说,轻轻一晃,直接绕过这群人。   守门的人都愣住了,人呢?再一看,卫景明已经大摇大摆进了杨家大门。   那人立刻吓出一身冷汗,都说卫大人轻功天下第一,原以为是吹牛,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事,看来所言非虚啊,幸亏没惹他生气,不然自己就要倒霉了。   卫景明进去就看到愁眉苦脸的杨石头。   杨石头一看到卫景明立刻道,“卫大人,何人拦着我们?”   卫景明笑,“我说杨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有人不想我们去救陛下啊。”   杨石头皱紧了眉头,“难道这些人要造反不成?”   卫景明自己找张椅子坐下,“要我说,陛下这回办的事儿这么糊涂,不救也罢,但若是平王上位,定然会变成刘家的傀儡,晋王和齐王也不会答应,到时候打成一锅粥,更不好收拾。”   杨石头忍不住骂道,“贼子!”   卫景明把杨家转了一圈,回来对杨石头道,“你这几日莫要出门,我给你家布个阵,外人想进来也不容易。”   杨石头惊愕,“卫大人还会这个?”   卫景明把袖子卷起来,“我玄清门难道是专门用来吹牛的?”   杨石头拱手,“劳烦卫大人。”   卫景明立刻忙活开了,以杨家正房为中心,将杨家院子布了三层阵法,最中间的正院被保护在中间,外人轻易进不去。   做完这些,卫景明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杨石头道,“我走了,你莫要出门,如果外头有人喊你,你莫要答应。就算有人走到你家二门口,你也别怕,外人看到的和实景有差别,他们找不到你。”   杨石头再次拱手,“多谢卫大人。”   卫景明点头,“我去了,若是有人破了阵,我能感应到,会来救你。”   还没等杨石头回话,卫景明腾空而起几丈高,如一道烟雾一般飞走,外头守卫的人丝毫未察觉到。   离开杨家后,卫景明先回了家,顾绵绵听说后皱紧了眉头,“皇后果然贼心不死。”   卫景明道,“不妨事,娘子,你速去清晖园把娘悄悄接过来,刘皇后若是以身份压人,娘也能制止她一时。”   顾绵绵回房换了身衣裳,悄悄去了清晖园。   方太后听说魏景帝被捉后,立马觉得不妙,已经把五公主送回了七皇子府,自己一个人在清晖园等消息。   顾绵绵来了后,母女两个相互交换了消息,方太后化身成一位管家娘子,跟着顾绵绵的车回了卫家。   几人刚到家中,平王跟前的人来传话,“卫大人即将离京,锦衣卫的差事就暂时交给别人吧。”具体交给谁,此人也没说,且还收走了卫景明指挥使的印章。   等人一走,卫景明冷笑,“这么快就急着动手了。”   方太后沉声道,“寿安,我们要管这闲事吗?”   卫景明点头,“自然要管,娘,陛下在,您还是风光的太后,陛下要是死了,刘家可不会认您。”   方天后蹙眉道,“你们不用为了我去争什么,我不在乎。”   顾绵绵劝方太后,“娘,不管谁上位,官人的指挥使肯定就没了。历来锦衣卫指挥使就没个好下场,王总管这回撺掇陛下办了错事,立了新君后,到时候清算起来,说不定会连累官人。”   方太后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卫景明看了看天色,“等天黑之后再说吧。”   转天早朝,忽然有人上奏,请平王登基,主持大局。   齐王立刻反对,“继哥儿,你皇祖父生死不知,你怎可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皇位?”   晋王也附和,“继哥儿,你身有残疾,如何能登临九五,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皇家无人?”   齐王忽然伸手把平王拉下椅子,“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你皇祖父把京城交给你,你不说报效君恩,却狼子野心想断了你皇祖父的活路,你爹死了,我替你爹好生教训你!”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刘皇后的怒斥声,“住手!”   刘皇后穿着全身的皇后朝服,一步步走到龙椅旁边,先劈手给了齐王一个嘴巴子,“他是嫡皇长孙,继位天经地义,怎么,你不服气?那下次投胎时把眼睛擦亮一些,别投到小老婆肚子里去了!”   齐王怒不可赦,想要反驳,旁边冯大人忽然道,“娘娘,这是前朝,请娘娘回后宫。”   承恩侯接话,“冯大人,陛下不在,娘娘是国母,如何不能做主了?如今陛下在胡人手里,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早些立下新君,如何营救陛下?”   冯大人大怒,“立下新君,陛下回来要如何自处?”   承恩侯道,“自然可尊为太上祖皇。”   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称呼,那些魏景帝提拔上来的臣子自然反对。   刘皇后看向百官,“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你们要看着大魏朝四分五裂?难道你们要把奏章递给胡人不成?”   立刻有人反驳,“就算立新君,也不该是平王殿下,历来父传子家天下,齐王殿下为长,请齐王殿下登基。”   晋王那边不干了,“父皇在世,岂可肆意妄为!”   整个朝堂分为三派,保守派和晋王一派要接魏景帝回来,承恩后一派要支持平王,齐王一派支持齐王。   整个朝堂吵了起来,刘皇后大喝一声,“何人敢放肆!”   她的话音一落,殿外忽然传来成群结队的士兵,手里拿着刀兵。   齐王和晋王大叫不好,刘老贼这么多年看似安静,没想到却积攒了这么多人脉,居然一夜之间拿下了五城兵马司和皇宫守卫。二王此时心里暗自悔恨,平日里不该为了避嫌不敢去沾惹军权。   刘皇后把平王从平日坐椅子上拉起来,一把按在龙椅上,承恩侯立刻带着簇拥们跪下三呼万岁。   刘皇后代平王道,“新君已立,不服诏令者,杀无赦!”   旁边的齐王勃然大怒,趁着外面的甲士还没冲进来,夺步走到龙椅边,赤手空拳打倒两个侍卫,他正想伸手去拉平王,旁边有人抄起东西一下子把他砸晕掉。   刘皇后轻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齐王,“来人,这个孽子要诛杀嫡母,把他拉下去关起来!”   旁边的七皇子在齐王晕倒时想去救他,却被他岳父一把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眼见着刘皇后父女两个稳住了局面,有些官员立刻倒戈,纷纷下跪开始称呼陛下。只有冯大人几个老臣站在那里,别说下跪了,连腰都没弯一下。   刘皇后站在龙椅旁边,与平王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她感觉这是自己嫁入皇宫以来最畅快的一天,她毕生的梦想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做太子做皇帝,现在儿子死了,孙子顶上也不错。   刘皇后正想对天长啸三声,外头忽然传来短兵相接之声。   承恩侯大喊,“何人在作乱?”   外头立刻有人来报,“回娘娘,前锦衣卫指挥使卫景明带着一帮人杀进来了。”   刘皇后皱眉,“他已经不是指挥使,如何还能作乱!新任指挥使哪里去了!”   旁边冯大人道,“娘娘,锦衣卫指挥使,从来不是拿着一个印信就能做的。娘娘,及时收手吧。刘家叛乱,劫持皇后与平王,陛下不会怪罪娘娘的。”   承恩侯听懂了冯大人的意思,立刻高声对刘皇后道,“娘娘,错失今日,往后再无机会!”   刘皇后毫不犹豫地与父亲站在一起,“来人,全力拿下反贼。”   外头厮杀声正响,卫景明打头,一根鞭子神鬼难敌。这些人都是无辜之人,卫景明本不想杀人,手下只使出了小半的功力。他身侧是金崇安和莫大人,三人带着一群锦衣卫的心腹,与五城兵马司的人纠缠在一起。   锦衣卫最中间,顾绵绵和方太后一左一右并排而立。   卫景明不想杀人,但那些五城兵马司的首领们却不肯让开,眼见着时间耗去,卫景明对顾绵绵大喊,“娘子,护好太后娘娘。”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鞭子忽然像活过来一般变成银白色,上面隐隐有一道雾气,鞭子一挥,雾气如流水一般飞流而下,雾气所及之处,人人都立刻倒下。   他在前面开路,金崇安和莫大人在左右护法,十几招过后,卫景明把殿前之人杀了大半。   顾绵绵拉着方太后的手,“娘娘,走!”   方太后立刻抓紧女儿的手,母女两个腾空而起,越过双方纠缠的士兵,直飞入殿。   到了殿门口,方太后怒骂刘皇后,“刘氏,你想造反不成!”   刘皇后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肯认这个后婆婆,“方氏,带着你的私生女赶紧给本宫滚!”   方太后大怒,如一道鬼魅飘到刘皇后跟前,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抽了她十几个嘴巴子,“哀家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承恩侯大惊,立刻招来一批士兵去捉方太后,士兵刚入殿,被顾绵绵几百根灌入内力的飞针放倒一半。   承恩侯怒喝,“来人,抓住这个妖女!”   顾绵绵立刻和士兵们缠斗起来,方太后伸手掐住刘皇后的脖子,“刘老贼,你女儿的命你要不要了!你再敢往前一步,哀家掐断她的脖子!”   承恩侯审时度势,“来人,保护陛下!方氏携锦衣卫造反,杀无赦!”   冯大人骂他,“刘老贼,你把自己当太上皇了!”   承恩侯不管那么多,开弓没有回头箭。   方太后哈哈大笑看向刘皇后,“皇后,你看看,这就是你爹,在他眼里你连个屁都不算!”   刘皇后惊愕,有些不敢相信。   方太后又放了一把火,“皇后,你死了,你孙子就要落入你爹手里了,你爹一旦掌了权,这天下可能就要姓刘了,继哥儿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你对得起死去的大郎吗!”   承恩侯大喊,“娘娘,莫要上当,保殿下登基才是最重要的。”   外头的卫景明凭一己之力把通向大殿的道路扫清,他拎着鞭子快步往前走,那些士兵想上前,又觉得他太可怕,你推我搡,不肯上前。   有个将领杀了两个后退的,“上啊,你们这些蠢材!”   话音刚落,他的脑袋就搬了家,这下子更不敢有人往前了。   卫景明火速到了殿内,与顾绵绵合力解决剩下的士兵。   冯大人见叛军被镇压,立刻对卫景明道,“卫大人,拿下刘老贼,解救平王和皇后。”   卫景明却没动,而是看向方太后。   方太后放下刘皇后,对卫景明点头,“让人捉拿今日造反的将领,将刘家人下狱,请太医为齐王救治,将平王带回平王府,严加看管。刚才跪下磕头叫皇帝的,通通罢官。具体怎么惩罚,等皇帝回来做主。”   刘家仓促的造反,瞬间被方太后一行镇压。   冯大人见方太后仍旧尊魏景帝为皇帝,立刻跪下,“太后娘娘英明。” 第81章 临行夜夫妻甜蜜   冯大人当堂对方太后下跪, 那些刚才没有对平王下跪称呼陛下的人都反应过来,立刻一起跪下,七皇子和晋王心里大喜, 皇祖母当家,一切都还有救。   旁边刘皇后想说什么, 方太后手起刀落, 一掌砍在她后勃颈,刘皇后立刻昏了过去,方太后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带走。”   一场仓促的造反,被方太后带着女儿女婿和锦衣卫一干心腹,用暴力和血腥手段强势镇压。   到了这个时候,百官们心里都有些胆寒起来,谁也没想到以前靠着美色得宠十几年的方太后,居然是个高手, 看来方家的家底并没有随着两代侯爷逝世而全部丢失。   冯大人劝方太后, “娘娘, 才刚刘家胁迫, 百官们无奈, 方才佯装屈服。请娘娘追责今日造反之人,赦免这些被迫之人。”   方太后仿佛不懂朝政, 看向女婿。   卫景明也拱手道, “娘娘, 冯大人所言有理,如今陛下未还朝,朝廷理应以稳为主,诸位大人应是被迫, 请娘娘赦免他们。”   方太后点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哀家赦免他们无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罚俸一年,写请罪折子。”   那些官员们立刻跪地三呼娘娘千岁,有人悄悄偷看卫景明,昨日此人被卸了职务,今日立刻又打了一场翻身仗。两口子刚才杀人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   方太后说完这话后就不说话了,冯大人想了片刻道,“如今陛下未归,请娘娘主持朝政。”   方太后摇头,“我一个老婆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听说刘家要造反,哀家才从清晖园赶回来,如今刘家已经拿下,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哀家要回清晖园去。”   冯大人急了,跪地道,“娘娘,陛下不在京城,平王谋反,朝中无主事之人,请娘娘做主。”   旁边七皇子立刻跪下,“请皇祖母做主。”   晋王也磨磨蹭蹭地跪下,说了同样的话。   百官们跪地一起请求,方太后这才勉强道,“既然这样,哀家就多管闲事一阵子。卫大人,你速去把今日造反的余孽清理干净,加强京城守卫。冯大人,清点国库,咱们要立刻派人北上与胡人和谈。”   冯大人见方太后头脑清楚,终于放下心来,方家势弱,卫大人虽是她亲女婿,拿不到台面上来,这才是最适合监国的人呐。   卫景明立刻退去,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直站在角落里顾绵绵,金崇安和莫大人已经被他派去整顿皇宫守卫。   路上,卫景明问顾绵绵,“娘子今日可有受伤?”   顾绵绵笑着摇头,“没有,我也没出多大力,官人今日大显神威。”   卫景明看着鞋子上的血迹,“不这样,那些人不知道害怕,平白耽误时间。娘子先回家,我晚些回去。”   顾绵绵拉着他的手道,“也别一个人太累,事情干不完就交给金大人和莫大人。”   卫景明点头,“娘子放心。”   夫妻两个在宫门口告别,有人牵来一匹马和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位普通锦衣卫,卫景明把顾绵绵扶上车,看着车子走远后,自己翻身上马,往锦衣卫衙门疾驰而去。   五城兵马司首领和几个重要武官全部押进锦衣卫诏狱,卫景明将空出来的职位上报给方太后,组织人员清理皇宫里的尸体和血迹,迅速恢复各城门、宫门的守卫。   昨日动静太大,那么多士兵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还有人浑水摸鱼胡乱杀人,京城的百姓都吓坏了。卫景明让人去各条街道安抚民众,有人趁机□□,立刻抓起来。同时,方太后命人写了安抚诏书,在各条主要街道上张贴。   做好这些事后,方太后于第二天早朝开始和百官商议如何营救魏景帝。   冯大人道,“娘娘,这几日臣与户部几位大人筹集了不少东西,请娘娘认命杨大人为我朝大使,北上去与胡人和谈。”   方太后问道,“冯大人,东西都凑齐了吗?”   冯大人摸了摸胡子,“娘娘,因着打仗,原本丰盈的国库现在也吃紧起来,想要一下子调拨那么多银子和粮草,有些难度,只凑齐了一小半。”   方太后皱起眉头,“没有东西,胡人如何肯放人。”   旁边户部尚书道,“娘娘,陛下危机,需有人立刻去和谈。粮草和银两沉重,就算运到西北,也要费一些时日,陛下等不得呀。”   兵部尚书道,“娘娘,陛下虽然被俘,但我朝仍有二十多万军队在西北。臣听闻,新任定远侯谢将军极善作战,先前因着孝期,他在家里没出来,如今临危受命,已经将剩余军队整合,屯兵边关,谢家镇守北边一百多年,谢家人重新掌军,胡人也不敢肆意妄为。娘娘可派人先去和谈,粮草和银两后续就到。”   吏部尚书看了一眼杨石头,有些可怜这个年轻人,刚做了侍郎没几天,原本以为他往后要一飞冲天,现在就要面对这么难的事儿,随时都可能送了命。   方太后道,“空着手去,难道让杨大人去送死不成。”   杨石头立刻跪了下来,“娘娘,臣愿意前往。”   方太后叹了口气,“你是个忠臣,等陛下回来,哀家会告诉他你的义举。”   众人心里都为杨石头捏了一把汗,旁边卫景明忽然道,“娘娘,臣有一建议。”   方太后点头,“卫大人请讲。”   卫景明看了一眼七皇子,然后道,“娘娘,臣随杨大人去西北和谈,虽然能保证杨大人的安全,但无法保证能同时把陛下救回来。况且,那边还有五殿下也在敌营中。臣与杨大人先行北上,和谈用的物资请诸位大人尽快送来。但我们东西不够,空口白牙胡人肯定不愿意放人。臣建议,请另外一位殿下随臣一起北上,用两位殿下和一小半的物资压在那里,把陛下换回来。”   话音一落,整个朝堂上落针可闻。众人都被这个建议惊呆了,换,换人!   可谁也不敢说他说的不对,用儿子换老子,怎么说也不为过,可是,谁愿意去呢!去了敌营,很可能性命不保,再也回不来。   如今京城有二三七三位皇子,二皇子齐王刚刚和刘家人争的太难看,就差自己一屁股坐到龙椅上去,且被侍卫打伤,不一定能去,三皇子晋王这回眼看着平王和齐王争,自己在一边看热闹,也不知可愿意去冒险。至于七皇子,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怕是胡人不肯换呐。   连方太后也被这个建议惊住了,她沉默了片刻后,迅速明白了女婿的意思,隔着帘子问大家,“诸位大人觉得此计如何?”   没有人说话,只有杨石头接了一句,“娘娘,臣觉得甚好。陛下救回来后,殿下们就算在敌营,胡人也不敢乱来。陛下一日不归,朝廷一日不稳,百官心思浮动,皇子们你争我夺。”   杨石头把众人丑陋的心思都撕开来晒太阳,众人更不敢说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七皇子忽然出列,“皇祖母,孙儿愿去敌营,换回父皇。”   晋王还在发愣呢,见七皇子争先,立刻道,“皇祖母,孙儿愿意去。”   方太后点头,“二郎一向莽撞,不中用,七郎平日不显,胡人不知。那就三郎去吧,你父皇一向宠爱你,且你又机灵,定然能救回你父皇。”方太后一开口就给二皇子扣个愚蠢的大帽子,又怕三皇子捧了起来。   三皇子愣住了,他没想到方太后一个哆嗦不打就定下了自己,且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他不去就没人能去了一般。   卫景明差点笑出声来,对待三皇子这等一肚子心眼的人,就要用这种看似愚笨的法子,让他有心眼也使不出来。   杨石头立刻道,“晋王殿下忠孝两全,臣佩服,请娘娘定下时日,臣与殿下即刻出发。”   方太后点头,“不用等了,明日就出发。”   晋王急了,他不能去啊。他一走,京城这边就成了老二的天下了。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去立功,这是去送死啊!   晋王眼里淬了毒一样看着卫景明,此人用这等法子害我,必定是为了给老七铺路。老二这回丢了大脸,我若是和老五去了胡人那里,老六不中用,京城就剩下个老七了!   卫景明不去管晋王的眼神,他也对方太后道,“臣随时听娘娘吩咐。”   七皇子想到刚才卫景明那个眼神,他又对方太后道,“皇祖母,还是让孙儿去吧。父皇不在,二哥受了伤不能理事,皇祖母身边还需要三哥孝顺。”   方太后摆摆手,“无妨,有诸位大人呢,你莫要阻拦你三哥尽孝。”   方太后几乎是明晃晃地把三皇子架在火上面烤,三皇子不去都不行。   下了早朝后,三皇子要去敌营换回魏景帝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后宫。   被关起来的刘皇后哈哈大笑,“周氏你个贱人,让你跟本宫争,你儿子去了敌营就等死吧!”   已经被剥夺了宫权的寇贵妃正躲在咸福宫的一间小屋子里,魏景帝不在,她仿佛丧家之犬。刘皇后原本想等孙子继位后赐死寇贵妃,没想到夺权失败,寇贵妃侥幸留下一命。听说三皇子要去换皇帝,寇贵妃心里高兴极了,只要能把皇帝换回来,她管谁去死呢。   周淑妃听说儿子要去西北,顿时急了起来,儿子这一去生死不明,她岂能放心。   当天晚上,周淑妃就病了,病的十分厉害,吐出了一碗又一碗的血。半夜十分,周淑妃就不行了,三皇子火速入宫,在周淑妃床前伺候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周淑妃已经不省人事,三皇子当场哭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卫景明和杨石头都准备好了,二人在皇宫门口集合,旁边还跟了一些侍卫和几个低等官员,人都到齐了,就差三皇子。   杨石头带了一个大包袱,卫景明什么都没带。   杨石头奇怪,“卫大人,如何一点行礼也不带?”   卫景明嗤笑道,“杨大人莫急,咱们今日是走不掉了。”   杨石头沉默,他也大致猜出了一些,以晋王的为人,必定不肯去西北。别说他不肯去,就算他想去,淑妃和他身边的一群簇拥之者也不肯答应。   昨夜的事情卫景明已经知道,这等小把戏能骗得过谁呢。去找三皇子的人很快无功而返,卫景明只能让人去通知方太后。   方太后这几日就住在宫里,听说周淑妃病的要死了,下朝后她亲自去探望周淑妃。   到了周淑妃宫里,方太后伸头一看,嚯,看样子果真是要死了。   方太后看向旁边憔悴的三皇子,“三郎,外头杨大人和卫大人等着你呢,你放心吧,你母妃这里哀家帮你看着。”   三皇子虚弱地站起身,对着方太后拱手,“多谢皇祖母。”   他木然地往外走,刚走到正殿门口,三皇子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晕倒在地上。都吐血了,自然不能再去了。   方太后心里冷笑,嘴上仍旧着急道,“去请吴太医过来。”   吴远很快背着药箱赶了过来,扒了扒三皇子的眼皮看一眼,大吃一惊,“回太后娘娘的话,晋王殿下中毒了!”   方太后道,“你莫要胡说,三郎昨夜进宫时好好的,伺候了他娘一夜,最多是累的,怎么可能中毒!”   吴远信誓旦旦,“娘娘,臣没有撒谎,殿下可能是误吸入什么毒气。”   说完,吴远又去看周淑妃,“淑妃娘娘也是同样的症状,只是殿下年轻,能扛得住。”   吴远把周淑妃的宫里转了个遍,最后查到淑妃床前一只香炉上面,里面的香有毒!   周淑妃的宫女立刻道,“这是头先贵妃娘娘分下来的香,娘娘一直舍不得用,这几日才拿出来用。夜里,娘娘一直都把香炉摆在床头,说睡得安稳。”   方太后都忍不住要给周淑妃鼓掌,这等低劣的手段都能用,既然有毒,为何只有你们母子中毒,宫女却无事。这个时候,有什么屎盆子只管往寇贵妃头上扣,反正又无人替她做主,只要能救下儿子,坑害一个情敌算什么。   三皇子幽幽道,“皇祖母,孙儿可以的。”   方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三皇子,“三郎,天不与你尽孝的机会,看来你和你父皇无缘,你好生孝顺你母妃吧,你父皇,自有天定之人去营救。”   周淑妃母子想用这等小人之法保全三皇子,推别人去送死,方太后自然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方太后这话一出,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三皇子是个与魏景帝无缘的人,他不配去营救君父!   三皇子一派差点呕出一口血,去救吧,可能客死异乡,不去吧,又要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但不论这些人怎么想,方太后立刻换了人选,派七皇子去。   方太后给七皇子一天的准备时间,明日汇同二位使臣一起北上去营救魏景帝。   七皇子临危受命,方太后召集重臣商议,封七皇子为梁王。重臣们无一反对,亲王身份贵重,能增加谈判的筹码,也能暖一暖七皇子的心。   卫景明和杨石头打道回府,再等七皇子一天。   一进门,迎接卫景明的就是顾绵绵的笑脸,“卫大人得逞了!”   卫景明笑,“什么事都瞒不过郡主娘娘的眼!”   顾绵绵笑,“你这样费心费力,也不知能不能帮到梁王殿下。”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往屋里去,“二皇子三皇子名声受损,梁王殿下现在去,才能赢得天下人的心。干活不能白干,总得有些好处。多亏了娘,我也没跟她通气,她竟然能配合的这么好。”   顾绵绵横他一眼,“我娘好好的在清晖园养老,被我们拉出来挡枪。现在她一个人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卫景明道,“等我走了,娘子要不要进宫去陪娘住一阵子?”   顾绵绵看着卫景明,“我娘那里暂时不用担心,你此去胡人境地,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你再厉害,一个人也难敌胡人几十万人马,到了关键时刻,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说跟你一起去,你又不同意。”   卫景明把顾绵绵揽进怀里,“北上凶险,我不放心。你留在京城可以给娘打帮手。你们母女在京城立的稳稳的,我和孩子们在外才能安全。”   说起孩子,顾绵绵心里又有些难过,“等此事了了,咱们一家子以后永远不分开。”   卫景明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好。”   当天晚上,顾绵绵再次准备了一桌酒席,两口子在正房一起吃饭,偏院两个老头子昨晚上已经给卫景明送过行,今日就没过来,让他们小两口单独相处。   顾绵绵给卫景明倒酒,“官人,祝你此去一切顺利。”   卫景明仰头喝完酒,“娘子放心,我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夫妻两个你敬我一杯酒,我喂你吃一口菜,等酒到微醺之时,卫景明放下酒盅,清亮的眼神看着顾绵绵,“娘子,夜深了,咱们歇下吧。”   顾绵绵挪开眼神,“好,官人明日要早起,不能耽搁。”   夫妻两个洗漱过后一起进了屋,顾绵绵今夜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睡袍,袍子用的真丝,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大红色衣裳。头发刚刚洗过,松松地挽在脑后,一头乌发直接摆到了小腿上。她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整个脸蛋又白又嫩,双眼里似乎带着一些柔情,眼神对卫景明看过来时,卫景明感觉自己腿都要发软了。   卫景明在灯光下看的喉头发紧,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入手是柔软的腰肢,生过两个孩子的人,因着整日修炼内气,顾绵绵反倒越来越好看,身姿也越发妙曼。   卫景明胡乱夸了一句,“娘子,这衣裳真好看。”   顾绵绵轻轻抚摸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就是一件普通衣裳。”   卫景明在她发间嗅了一下,“娘子,我真舍不得离开。”   顾绵绵横了他一眼,“你去就是,我又不会跑了。”   她这一眼,仿佛传达着不一般的意义,卫景明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那张千工拔步床,“娘子,让我看看你的里衣绣的什么花样。”   顾绵绵红着脸,轻声嗔怪他,“看什么,昨儿晚上不是看过了。”   卫景明把顾绵绵放在床上,伸手放下帘子,“我知道,娘子今儿必定换了花样,快让我看看。”   说完,他对着自己向往的那片禁地伸出了灵巧的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各位小可爱们,作者挖了个新坑,专栏第二本就是,纯种田文,延续卖油娘的风格。请各位小可爱动一动小手指,给个收藏好吗,爱你们么么哒~   今天发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   感谢在2021-05-12 15:49:12~2021-05-13 14: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抵边关心有灵犀   就在卫家夫妇情浓之事, 梁王府里的气氛却有些低沉。   七皇子今日得封梁王,梁王府里却一点欢庆之意都没有。   梁王妃林氏脸上有些伤感,她看着梁王道, “王爷,请务必要保重自己。胡人野蛮, 不懂礼仪, 若是言语不敬,请王爷为了大哥儿,千万莫要和他们争论。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妾身和大哥儿在家里等王爷归来。”   梁王反倒很坦然,“王妃莫要忧心,我此去营救父皇,,倘若能换成功,父皇不会不管我的。”   梁王妃自小饱读诗书, 纵观历史, 没有哪个皇帝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而付出多大代价。   想到这里, 梁王妃的心直接往下沉, 当日平王母子尚且有刘皇后照看, 若是梁王一去不复返,她们母子将何去何从。   但丈夫明日就要出远门, 梁王妃不想让他挂心, 脸上端起了微笑, “还是王爷懂的多,妾身去帮王爷收拾行李。”   梁王点头,等梁王妃走后,他命人把儿子抱了过来。   梁王府大哥儿将将两岁, 已经会喊父王了,他还不知道父王即将远行,高兴地拉着他的衣摆,想让父王陪他玩。   父子两个在正院玩了一阵子,等夜里吃饭的时候,梁王嘱咐梁王妃,“我走后你看好家门,无重要的事情莫要出去。有空就去给皇祖母请安,遇到不能决定的事情,就去找皇祖母,若是不能得见皇祖母,你就去找嘉和郡主。”   梁王妃给梁王夹菜,“妾身知道了,王爷路上定要注意身子。”   等吃过了饭,五公主来了,她一身道袍,眼中含泪,“七哥。”   梁王对五公主招招手,让五公主坐在自己身边。梁王本来想摸摸五公主的头,想到她都这么大了,又收回了手,“你也自由自在过了几年,往后我不在京城,你嫂子性子绵软,看在大哥儿的份上,若是遇到难事,还请你多在皇祖母面前转圜一二。”   五公主忍不住哭了出来,“都是我没用,从来没有帮上七哥的忙。”   梁王笑道,“没有的事,皇祖母疼爱你,我才能与卫大人交好,这几年我也借了你的光。咱们兄妹一路长大不容易,往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五公主擦了擦眼泪,“七哥放心,我会照顾好七嫂和大哥儿的。”   梁王看着妹妹,“你总是不肯招驸马,我也知道一些你的心思,命里无时莫强求,莫要太执拗,白白伤了自己的心。”   五公主沉默道,“多谢七哥为我操心,往后我会好好的。七哥别担心,有杨大人和卫大人跟着,七哥定会无恙的。”   梁王点头,“过几日你就回宫去吧,好生伺候皇祖母,把这一身衣裳换了,别让皇祖母为你担心。”   五公主点头,“好。”   转天早上,卫景明和杨石头都到梁王府来集合。二人来的时候,梁王已经收拾好了。   卫景明今日穿的常服,冰蓝色长袍,腰上是早前方太后给的比目鱼玉佩,头上是顾绵绵今日给他戴的玉冠,不同于往日穿官服时的威严,今日的卫景明仿佛一位出游的俊俏富家公子。   杨石头的衣服比较简单,脸上的表情也比较沉重。   除了他二人,还有许多同行的官员、侍卫。   众人一起对着梁王拱手,“殿下。”   梁王点头,看了看卫景明和杨石头,“走吧。”   因着要赶路,众人都骑马前行,卫景明带了锦衣卫两个心腹侍卫,他的行礼也在侍卫哪里。   等梁上上马后,卫景明一马当先,“臣先行开路。”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门,到了官道上之后,速度都加快了起来。   正跑的起劲,后面忽然传来大喊声,“寿安,寿安,等等我!”   众人一回头,只见郭鬼影几个纵身就掠了过来,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后背上一个包袱。   卫景明无奈,“师傅,您老来做甚。”   郭鬼影哼一声,“你小子自己去胡人那里玩,也不带上我老头子。我让你师叔留守京城,自己赶了过来。塞北我去过很多次,对那里比较熟悉,到时候你们带上我,保证你们不会迷路。”   梁王率先对郭鬼影拱手,“多谢郭大师相助。”   说完,梁王让侍卫从预留的马匹里挑了一匹上好的给郭鬼影。郭鬼影喜滋滋地骑上马,“走吧,还是骑马舒服,我老头子一路追过来,累的够呛。”   卫景明笑,“师傅别急,晌午徒儿给你找些好吃的。”   师徒两个并排跑在前面,侍卫们在后面压阵,梁王和杨石头在中间。   众人继续赶路,一路疾驰往北而去。出了京城后五天,忽然遇到了一条山谷。   刚入谷,卫景明止住马儿的脚步。郭鬼影问道,“寿安,可是有什么不妥。”   卫景明没有回答,他将听觉放到最大,整个山谷里的微小动静都被他收入耳中,他听到了不一般的声音。   卫景明看向郭鬼影,“师傅,您带着殿下和杨大人退出山谷。”   梁王非常听话,郭鬼影一个招手,他就跟着撤退。郭鬼影的马匹紧紧贴着梁王的马,好在入谷比较浅,众人很快就退了出去。   梁王十分担心,“郭大师,卫大人那边会不会遇到危险?要不要派几个侍卫过去协助卫大人?”   郭鬼影忍不住炫耀,“放心吧,我这个徒儿,比我老头子厉害。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人多了反倒影响他的行动。”   杨石头也安慰梁王,“殿下放心,卫大人虽然年轻,真是当世绝顶高手。臣听说,到现在还没有人真正见到卫大人出过全力。”   郭鬼影连忙道,“没有的事,都是谣言,谣言。”   梁王点头,“那咱们在这里等着,不给卫大人添乱。”   郭鬼影看着山谷,“自来山谷最容易设埋伏,看来有人不想让殿下去营救陛下啊。”   梁王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必定是自己那两个好哥哥干的好事。   山谷中,卫景明等所有人离开后,瞬间放出了替身。上次放替身损失的一成功力,卫景明已经靠着自己修炼找补了回来,这次他放出了两成功力,就算时间久一些,也不会消散于山林之中。   替身因为功力强,灵识更强,他对着卫景明点点头,然后飞驰而出。卫景明继续坐在马上,守卫在山谷之口。替身飞到山谷之上,看到了整个山谷的地形。很快,替身在山谷中间地带找到了异常声音的来源,那里隐藏着几十个黑衣人。   替身迅速飞了过去,黑衣人见到替身,知道自己暴露,立刻和替身打了起来。这些黑衣人身手都十分不错,想来布局之人知道卫景明厉害,找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替身虽然能应付,杀了两三个之后,被几十人包围,一时无法占据上风。   替身首领道,“卫景明在此,梁王必定在附近。”说完,他命令其中七八个人立刻去附近搜索。   那七八个人刚说了声遵命,卫景明立刻出动了,他比替身更快,一眨眼就拦住了七八人的去路。   为首的人惊呆了,看看卫景明,看看替身,结结巴巴道,“为什么会有,会有两个卫景明?”   卫景明轻笑,“那是我兄弟,第一次现世,被你们看到了,那你们就别想跑了。”   替身见卫景明来了,对着他笑了一下,瞬间打的更狠了。   卫景明不能让替身一个人迎敌,抽出腰间的鞭子,一出手就毙命三人。卫景明功力更高,且手中有兵器,考虑到替身没有兵器,卫景明把手中的鞭子抛给了他,“接住!”   替身有了鞭子,战斗力提升。卫景明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灌入内力,顿时就是一柄好刀。   黑衣人审时度势,立刻道,“跑!”   卫景明出手如电,瞬间又放倒两个。替身也跟在他身后出动,两人一起动手,前后夹击,把黑衣人包围起来。   打到最后,只剩下黑衣人首领。   他心里十分绝望,忍着内伤擦了擦嘴角的血,“你年纪轻轻,为何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卫景明笑,“谁说我年轻,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两辈子加起来,可不就是□□十岁了。要是把玄清子的年纪加起来,那得有几百岁了。   首领的双眼圆睁,他想起刚才卫景明几乎是屠杀式的碾压,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想到这些都是殿下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当世高手,却被人切菜瓜一样全部切了,忍不住骂道,“妖人,你们玄清门都是妖人!”   卫景明反问道,“何人指派你们来的?若说出来,留你一条命。”   首领哼一声,“听说卫大人功力盖世无双,我等想来领教一番,却惨遭卫大人毒手。”   卫景明双手背在后面,“你不用激怒本官,既然你不想说,本官也不勉强,反正你是谁派来的都一样,你们的目的无非是阻止梁王殿下救陛下。”   首领抬起头,“能死在你手里,我也不亏。”   卫景明点头,“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不和你啰嗦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卫景明的话音刚落,替身挥起鞭子了结了首领。   做完这些,替身把鞭子递给了卫景明。   卫景明接过鞭子的那一刻,摸到了替身的手,热的。卫景明大喜,拉过替身的手仔细摸了摸,不像以前那样透明,还略微带了一点温热,仿佛活的一样。   卫景明问他,“你想走吗?”   替身笑着摇了摇头,卫景明能感知到他的意思,他好像在说他困了,想睡觉。   卫景明知道他刚才打斗太久,消耗了很多力气,微笑着对他道,“你别怕,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是一体的。”   替身点头,张开双臂,示意卫景明快把他收回去。   卫景明催动意念,收回了替身。替身入体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内力比往日更加充沛,仿佛有哪里变得不一样。   他将内气运转几个轮回后,体内忽然多出一股微弱的力量,这股力量时而和自己的内力融为一体,时而又单独分离出来。   卫景明吃惊,难道替身可以自己修炼了?   卫景明再次去感知那股力量,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卫景明的试探,轻轻在体内窜动了几下,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释放出了十分善意的回应,还主动带着卫景明的内力在各个要穴里奔走。   卫景明安下心来,师祖曾说,替身之术,只要不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就不会带来祸乱。又运转了一阵子后,那股力量彻底消融在卫景明的绵绵内息之中。   卫景明把地上的黑衣人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所有人都彻底死了之后,他如一道光影,瞬间就飞到了自己的马匹之上。   卫景明骑着马退出了山谷,在山谷入口见到了梁王等人。   梁王先开口,“卫大人,如何了?”   卫景明回道,“殿下放心,一群贼人,臣已经解决了。”   梁王舒了口气,“卫大人辛苦了,可知是何人?”   卫景明摇头,“贼人宁死不肯说,臣估计是有把柄被人拿捏住了。”   梁王沉默片刻后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继续赶路,没几天工夫,就到了边关。   新任定远侯谢将军亲自来迎,梁王见他胳膊上的一抹白,拱手道,“谢将军辛苦了。”谢将军还在热销期,定远侯死了还不到三个月。   谢将军拱手,“殿下客气了,家父曾教导臣,国事为大。我谢家驻守北疆一百多年,遇到外敌入侵时,别说守孝,就算还剩一口气,也要上阵杀敌。”   梁王感叹,“边城明珠之后,果真是令人敬佩。”   说起自家的两位老祖,谢家子弟无一不骄傲。边城明珠陆氏以女子之身封侯,爵位传了上百年,谢家老祖也曾是名动天下的名将,有这两位老祖的荣光在,胡人上百年没有闯过边关守卫。   此次抢劫,胡人趁定远侯病重而来,且抢了就跑,让谢家人觉得十分屈辱,立誓要报仇。谁知遇到个狗屁不通还要做统帅的魏景帝,不仅害得先定远侯丧命,连自己也被胡人捉去。   谢将军谦虚道,“臣虽不及老祖荣光之万一,也会秉承谢陆两家遗志,誓死守卫边关。”   梁王点头,“有谢将军在,本王不用担忧了,咱们且先商议如何营救父皇。”   谢将军请梁王入定远侯府,卫景明和杨石头同行。   路上,谢将军看了一眼卫景明,“听闻卫大人一根神鞭天下无人能及,在下十分佩服。”   卫景明笑道,“谢将军修的是守城之术,肩头的责任是保边关千千万万的百姓平安。在下修的是自身,武功再高,也只能保殿下和杨大人平安而已。”   谢将军笑道,“卫大人谦虚了,此去胡人之地,全靠卫大人神功护卫殿下。”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一个是百年将领之家的掌权人,一个人是神秘莫测的门派传承人,都是本领高强之人,不免有些惺惺相惜。   梁王住下后,来不及享用定远侯府呈送上来的美味佳肴,立刻召集众人商议何谈之事。   谢将军见梁王等人空手而来,有些不抱希望,“殿下,胡人正在受灾,这个时候最缺粮草。粮草未到,殿下去了,怕也是徒劳,无非是让胡人多扣留几个人罢了。”   谢将军的话让梁王的心也开始打鼓,“粮草走得慢,故而皇祖母命本王先来。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和胡人接头,看看对方怎么说。”   谢将军点头,“臣即刻派人去胡人那边试探胡人的意思。”   梁王点头,又看向杨石头等人,“诸位都累了,先去歇着吧,卫大人留下。”   等众人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梁王、卫景明和谢将军。   梁王看向卫景明,“卫大人,本王有些担忧。”   卫景明反问,“殿下是担忧陛下的生死吗?”   梁王点头,“不错,父皇九五至尊,沦为阶下之囚,胡人定然不会好生善待他。本王不担心父皇过不了苦日子,却忧心父皇为了不拖累大魏,自己……”   剩下的话梁王没说出口,他担心魏景帝自裁。   卫景明想了想,“殿下,臣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说陛下已经以身殉国。”   谢将军吃了一惊,“卫大人,如此一来,京城不稳。”   卫景明道,“谢将军,我且问你,救回陛下后,你们谢家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谢将军沉默了,以他四十年的人生经历来判断,一旦顺利换回魏景帝,谢家很有可能要遭遇魏景帝的第二轮打压。或者说,恼羞成怒的魏景帝会把自己被俘的责任全部推到谢家头上。   卫景明又问梁王,“殿下,你去敌营,换回了陛下,往后要怎么办呢?”   梁王沉默,往后要怎么办,他从来没想过,“寿安,你这个主意是为了我好,但本王不能做不孝之人。”   卫景明笑道,“殿下,臣没有别的想法。我们先放出这个消息,该怎么救陛下还继续救,但我们若表现的太急切,胡人反倒拿乔,到时候要更多的银两和粮草,我们到哪里去弄。”   他顿了一下道,“再者,我们放出这个消息,看看京城那边有什么举动,若是有人不轨,陛下也能看得出来,谁是真正忠君爱国的皇子。”   谢将军心里叫苦,你们皇子之间的斗争,把我谢家拉进去做甚,我谢家可从来不掺和夺嫡之事,我们只管守边关。   卫景明自然知道谢家的传统,对谢将军道,“谢将军只管守住剩余的军队就行,此事如何操办,殿下自有论断,还请谢将军帮我们保密。”   谢将军嗯了一声,心底开始对卫景明有了新的认识,不愧是在京城打滚的人,怪不得二十出头就能做到指挥使,一肚子心眼,我给你保密,不就成了你们的人,我不给你们保密,必然又成了耽误国事,破坏营救陛下的计划。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把我谢家捆进去,又能让京城不轨之人暴露,还能显出梁王的忠心。   梁王也明白了卫景明的意思,“但愿父皇能知晓我的心。”   卫景明道,“殿下,谢将军既然要派人去敌营问胡人的意思,臣想扮成随从,随着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查看陛下的情况。”   梁王大喜,“卫大人,这样能行吗?”   卫景明犹豫了一下,“臣去试一试,不敢保证别的。”   梁王立刻拉着卫景明的手道,“寿安真是本王的福星。”   卫景明谦虚道,“殿下客气了,臣此次来只是殿下的护卫。”   三人说定了初步的方案,卫景明和谢将军先行离开,谢将军走前看了卫景明一眼,“卫大人年少有为,在下佩服。”   卫景明笑着拱手,“谢将军过誉了,在下对边塞不熟,还请谢将军多指点。”   谢将军客气两句,让人带卫景明去了客院。   一进院子,杨石头就迎接了过来,“如何?殿下可有说什么?我是和谈大使,你们反倒避着我说话。”   卫景明道,“杨大人莫要急,你是文人,比不上我皮糙肉厚,一路奔波辛苦,殿下想让你歇息。”   杨石头看了一眼卫景明白净净的脸,又看了一眼自己一路北上被晒黑了的肤色,他感觉卫景明那皮糙肉厚四个字仿佛是在讽刺自己,板着脸道,“卫大人,营救陛下,本官不觉得累。”   卫景明拉他进了屋,把刚才几人商议的结果告诉了杨石头,“你的目的是去和谈,至于其他的,不让你掺和是为了保护你。”   杨石头沉默片刻,“卫大人,你老实说,当初你提出这个以人换人的法子,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卫景明自己倒茶喝,“我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不想让京城乱起来。你要说我有别的意思也不为过,不管谁上位,我这个指挥使都要下台,太后娘娘和我家娘子也只剩下个空名头。为了我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也不能让陛下留在胡人那里呀。”   杨石头觉得他不是个这么在意官位的人,试探着问道,“你这回把梁王殿下拱出来,是想投诚吗?”   卫景明抬头看着杨石头,半晌后反问道,“杨大人呢?您跟着过来,往后难道还能和梁王殿下撕掳开吗?”   杨石头道,“梁王殿下第一个主动请求来换陛下,我心里很敬佩,没有别的意思。”   卫景明笑着给杨石头倒了杯茶,“那就对了,不管我有什么想法,咱们现在要想办法把陛下救出来,还要保全梁王殿下。”   正说着呢,外头郭鬼影进来了,“寿安,你忙好了没?走,我带你去城外转转。”   卫景明放下茶盏,“师傅不说我也准备去的,杨大人,您好生歇息,我出去逛逛。”   杨石头点头,“辛苦卫大人了。”   郭鬼影带着卫景明出了定远侯府,师徒两个也没有骑马,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墙边。   守城墙的将士们并不认识师徒二人,卫景明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出示了自己的腰牌。那个年轻的八品城门卫一见锦衣卫指挥使的金牌,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确定,要求卫景明在这里等候,自己跑去问上官。   过了一会子,城门卫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不知卫大人过来,下官失礼了,请卫大人责罚。”   卫景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你不认识本官,不能单凭一个腰牌就放行。边关之地,谨慎些才对。”   城门卫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卫大人不生气就好,下官眼拙。”   卫景明示意他开门,“今日梁王殿下到此,殿下命我去城外察看地形,你悄悄替我开门,莫要声张。”   城门卫带着两个士兵开了门,又嘱咐卫景明,“大人天黑之前要回来呀,下官天黑之后就换值了,到时候别人可能又不认识大人。”   郭鬼影笑道,“休要啰嗦,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师徒两个出了城门,卫景明站在城门口,极目远眺。   城外是一片荒芜之地,地上零星有些低矮的荒草,一眼望去,几里路之内都荒凉的很。为了防止胡人打伏击,城外一直都保持着开阔的场地,从来不让草长的太高。别说胡人了,多了一只兔子都能发现。   卫景明看向郭鬼影,“师伯,劳烦您带我去前面看看呀。”   郭鬼影哼哼,“出了城门,师傅变师伯。罢了,跟我来吧。”   说完,郭鬼影一个纵身飞出去几丈远,卫景明即刻跟上。伯侄二人速度快的让人连影子都看不到,眨眼间就到了几里路外的树林之中。楼上的城门卫还在奇怪,怎么到了城门外就没动静了?   到了树林中,卫景明停了下来,“师伯,我要做些记号。”   郭鬼影点头,“你做吧。”   说完,他拿出酒葫芦吃酒。卫景明把附近快速绕了一圈,心里对地形有了大致的印象。随后继续往前走,卫景明都把地形记清楚。他速度快,记的更快,郭鬼影只管拎着酒壶在前面带路。   两个时辰的工夫,师徒两个查看了近百里地的地形,差不多快摸到胡人的军营了。   郭鬼影停下脚步,“再往前去,就能碰到胡人了。”   卫景明定下脚步,对郭鬼影道,“师伯,您在这里等等我。”   说完,他提一口气,然后一飞冲天。郭鬼影在树林里抬头一看,卫景明整个人仿佛消失在了天空之中。他懒得去问,找棵大树躺一躺。   卫景明一口气飞了老高,确定地面上的人轻易发现不了自己,又往前推进了半里路,能很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胡人军营。胡人士兵密密麻麻地驻扎在各个营帐附近,中间一座大营,应该是胡人的统帅。   卫景明睁大眼睛,把军营的分布情况仔细看了个清楚,心里记下后,他折回地面。   郭鬼影从树上跳了下来,“你小子飞那么高,不会摔下来啊。”   卫景明开玩笑,“师伯,侄儿撑着一口气呢,就算摔下来,师伯也能接住我。”   郭鬼影咧嘴笑,“莫要贫嘴,吃些饭吧。”   说完,他从自己的褡裢里掏出一个大大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烧鸡和四块芝麻烧饼。   郭鬼影摸了摸烧鸡,“都凉了。”   他往里面灌入一些内力,很快把烧鸡变得温热,然后撕一半递给卫景明,“快吃快吃!”   卫景明今日穿的杭绸袍子,本来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飞在空中很是好看,这会子却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接过了半只烧鸡开始啃,“师伯,把您的酒给我尝两口呗。”   郭鬼影取下酒葫芦递给卫景明,“下次再出来,咱们带些调味的东西,抓两只野味烤了吃才好呢。”   卫景明笑,“外头的野味柴的很,回头我带两只家养的鸡和一些酒,请师伯到这林子里吃。”   正说着呢,卫景明忽然收起笑容,侧耳一听,然后对郭鬼影道,“师伯,走!”   话音一落,伯侄两个立刻跑没了踪影。过了一会子,一队胡人斥候到林子中巡查,路过二人刚才停留的地方。   远处,卫景明和郭鬼影一边跑一边还能从容地吃鸡,卫景明在间隙中还喝了两口小酒,喝完把酒壶扔给郭鬼影,“等此事一了,我定要卸了差事,带绵绵到边关来玩一玩。”   郭鬼影吐掉嘴里的鸡骨头,“真是个老婆奴。”   卫景明哼一声,“师伯有本事明儿到绵绵跟前说这话。”   郭鬼影一咧嘴,“我可不敢,到时候你媳妇不给我老头子做新衣裳,只给你师傅做,你师傅又要笑话我没徒弟和徒弟媳妇孝顺。”   二人很快把一只烧鸡和四块烧饼吃的干干净净,然后继续往前去。回来的时候因为不需要记路,不到两刻钟,师徒二人就奔袭了近百里,双双立在城门下。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卫景明拍了几下大门。很快,那个城门卫亲自来开门,“卫大人总算回来了,再不来,下官就要换值啦。”   卫景明笑道,“辛苦你了。”   城门卫咧嘴笑,“下官该做的。”   卫景明带着郭鬼影回到定远侯府,二人和杨石头住在一个院子。杨石头是何谈大使,住正房,卫景明和郭鬼影住厢房。   杨石头早就等不及了,“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胡人捉去了。”   卫景明用帕子擦擦手,吩咐外面的人,“快烧些热水来,本官要沐浴。”   杨石头啧啧两声,“卫大人真是奢侈,到了这个时候,还贪图享受。”   卫景明把帕子收回衣服里,“杨大人,我的衣裳鞋袜都是我家娘子一针一线缝制的,自然要沐浴后方能换上。”你这等见了婆娘只晓得傻乎乎直奔主题的大老粗,哪里懂我们之间的事情。   杨石头听见他说起家里娘子,不好再调笑,“卫大人一天没吃了,才刚有人送了一些饭菜来,我给你留着呢,郭大师那里也有。”   卫景明刚吃了烧鸡和烧饼,这会子胃里面顶的慌,勉强吃了两口菜就放下筷子去洗漱。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顾绵绵今夜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她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十分想念那个二百五。孩子们走后她也想念,但想到孩子们身边有舅舅舅妈照顾,她反倒不担心。可是卫景明一走,顾绵绵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顾绵绵胡乱洗漱后一个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她好像又看到了小衙役卫景明,那个时候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顾绵绵有些心疼,最初的最初,他还是个有些腼腆的俊俏少年郎,在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之后,他才变成这副样子,他只是想逗她开心而已。   顾绵绵进了青城县的那个小院,看到卫景明倚在门框上,嘴里唱着那不正经的小调,“生在田坎里,睡在草窝边,脑袋瓜子笨,脸长得难看,我娘怕我打光棍,给我说了个小寡妇……”   顾绵绵欢喜地扑了过去,“官人,你在这里呢。”   卫景明立刻嘴巴咧的老大,“绵绵,你爹还没答应亲事呢,不能这么叫。”   顾绵绵笑,垫脚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一口,“咱们快回家去吧。”   卫景明见她主动亲自己,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立刻把顾绵绵拉到厢房里,一会儿对着她耳边窃窃私语,一会儿又说两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顾绵绵心里高兴极了,只恨不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那边厢,卫景明也梦到自己回到了青城县的小院子里。他想找顾绵绵,别人却告诉他,顾绵绵已经飞上天做仙女去了。他提一口气腾升而起,往天上飞去。   卫小明感觉自己又飞上天了,再次来到瑶池之畔,看到幽深的瑶池和美丽的荷花。他一会儿晃一晃池边的荷花,一会儿在瑶池中遨游,池边宫殿中沉睡的仙女被惊醒,连连惊呼。卫景明觉得不满意,把池水泼到荷花上,掰开荷叶,轻轻啃了两口花苞头,惹的花苞一阵轻颤。仙女要来打他,他又笑着翻身入池。   半夜,英明神武的卫大人忽然醒来。他脑子里有些混沌,思绪还停留在仙女和瑶池那里。   他咽了口口水,自己爬下床,找到茶盏喝了一口凉茶,这才让自己清醒一些。清醒之后,他有些尴尬。   半晌后,卫大人从旁边的柜子找到另外一套里衣,悄悄换上,又趁着黑夜摸出门,在院子里自己把衣裳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周末好啊小可爱们。   写到边关就想到上上本的陆大妞和谢阆,故而放了个小彩蛋。   再次卖力叫喊,隔壁小铁匠求收藏,嘤嘤嘤,收藏是码字的第一动力~   感谢在2021-05-13 14:45:21~2021-05-14 13: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慈母心千里奔袭   卫景明查过城外地形, 回来后自己手绘了一份给谢将军。   谢将军大喜,“卫大人真是有能耐,连胡人军营里的情况都能摸到。若是斥候们能有卫大人一半的本领, 往后何愁敌军来犯。”   卫景明谦虚道,“谢将军客气了, 多亏我师父帮忙。我师父对北疆路线熟, 带我摸到了敌营附近,这才能窥视一二,可惜不敢靠太近, 不知陛下在哪个大营中。”   摸清了敌人的大致情况后,梁王立刻命谢将军派人去和胡人接头,看看胡人可同意大魏的何谈计划。   卫景明本来要求一起去,梁王不同意,“卫大人,若胡人同意何谈, 你再和杨大人一起去也不迟, 若胡人不同意, 你去了也没有机会去查看。昨儿你手绘的敌营分部图已经很清楚了, 不必再去冒险, 咱们且等消息吧。”   第一波使臣出发,还带上了杨石头写的何谈文书, 并盖上了梁王的印章。   西北这边紧锣密鼓地筹谋, 京城里的鬼手李正在测算什么, 算着算着,他忽然脸色变了。   鬼手李立刻去找顾绵绵,“寿安媳妇,你在不在?”   顾绵绵急忙从屋里出来, “师叔,我在呢,有什么事情。”往常鬼手李很少这样直接过来找自己。   鬼手李表情凝重,他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出院子,然后对顾绵绵道,“你赶紧收拾东西,回老家去看看两个孩子。”   顾绵绵神色一变,“发生了什么事情?”   鬼手李实话实说,“因着两个孩子的情况特殊,我经常会帮他们测算一番,刚才我发现他们近期会遇到麻烦,一个不好,有性命之忧。”   顾绵绵头上的汗珠滚了下来,,“师傅,什么人能想到去打两个孩子的主意?”   鬼手李道,“若是寿安和梁王殿下救回了陛下,有些人虽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若是抓住了两个孩子,寿安被掣肘,陛下必定救不回来。”   顾绵绵沉声道,“原想着把孩子送出京城可以躲一躲,看来这步棋走的不对,不如留在京城。”   鬼手李摇头,“你不要这么想,京城更乱,每天人来人往,谁要是把孩子抓去了,查都没地方查。青城县不一样,多一个陌生人都会让人警惕。快收拾好东西,咱们走。”   顾绵绵点头,“师傅且等我片刻。”   顾绵绵回屋换了身衣裳,随便带了两身衣裳和一些散碎银子,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诉翠兰,“我走后,你对外说我生病了,往后每隔几天让吴太医来给我看病。去京郊告诉李公公,让他转告我娘,多保重,我接了孩子就回来。”   翠兰郑重点头,“太太,您放心,我会守好家里的。”   顾绵绵收拾好了东西后,和鬼手李一起,通过侧门出了卫府,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卫景明是锦衣卫指挥使,家里有许多出行用的东西。顾绵绵带了两个普通人的路引,和鬼手李装作父女,出了城之后买了两匹马,风驰电掣一般往青城县而去。   远在青城县的顾季昌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不错,薛华善带着几个孩子回来后,顾季昌每天去衙门敷衍一会儿就往家里跑,然后带着孩子们去外头疯玩。兄妹三个头一回这样撒欢,头都要玩掉了。   一日,顾季昌领着三个小豆丁在大街上逛了好久。末郎指着后面的青城山道,“外公,咱们去山上玩好不好?”   顾季昌笑道,“好哇,咱们先回去,带上你二舅一起去!”   回到家里,顾岩岭不在家,顾季昌让家里婆子去把顾岩岭叫回来。顾季昌觉得几个孩子往后回来的时间少,顾岩岭要多陪陪孩子们,往后读书的时间多着呢,不差这一两天。   顾岩岭高高兴兴地背着书袋跑回来了,听说要去山上玩,立刻带着末郎开始准备东西。首先是喝的水,这会子天热,他找了好几个大葫芦,里面灌满了水。然后是吃的,阮氏已经在厨房给孩子们准备好了许多吃食,煎饼、馒头、南瓜饼,又给他们准备了两个西瓜,还从街上买了几斤糕点。   顾岩领开玩笑,“娘,您这是准备让我们在山上住三天啊!”   阮氏笑,“吃不完带回来也行。”   她又找了两条床单和一条薄薄的褥子,“山上蚊虫多,把床单和褥子铺在地上,别直接坐在地上。”   阮氏收拾了许多东西,最后顾季昌干脆道,“娘子,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阮氏立刻点头,“我就等老爷这句话呢。”   顾岩岭立刻哈哈大笑,“怪不得娘磨磨蹭蹭半天。”   顾季昌父子两个扛了许多东西,带着孩子们往山上去,薛华善夫妻两个在家里守着。   谁都没想到,顾岩岭一语成谶。   一家子在山上找了个隐秘的地方,铺上油纸,上面铺上床单,然后把吃的摆开,一边吃喝一边玩。   阮氏心细,怕蚊子咬到孩子们,还带了把扇子和一些防蚊虫的药膏。   顾季昌温和地给孩子们切西瓜,先给嘉言拿一块,然后是欢姐儿,最后是末郎和顾岩岭。   顾岩岭开玩笑,“爹真是的,自从有了他们几个,就把我丢到脑后了。”   顾季昌笑骂儿子,“你几岁,他们几岁?你小的时候我整日在衙门,你娘要干家务活,都是你大哥和你姐姐带着你玩。你大哥一个男孩子,没少给你洗尿片。”   顾岩岭接过西瓜啃一口,摸了摸嘉言的头,“嘉言和姐夫长得真像,这小嘴整日叭叭叭的也像姐夫。”   阮氏急忙骂儿子,“快别胡说,你姐夫现在是三品官,稳重的很。倒是你,小时候还乖巧,长大了后反倒变得不稳重了。”   顾家夫妻两个骂儿子,末郎几个嘻嘻哈哈笑话顾岩岭,顾岩岭并不生气,和孩子们闹成一团。   一家子在山顶好不快活,正玩得高兴呢,山下忽然传来骚乱。   顾季昌起身一看,只见山下来了一行人,骑着高头骏马,惊得县城里的小老百姓乱跑乱窜。   顾季昌神色一紧,他是县尉,管着一县安防,这是些什么人,怎么毫无规矩!   顾季昌立刻把手里的菜刀一丢,吩咐顾岩岭,“你看好孩子们,听你娘的话,我下山去看看。”   顾季昌这一去,再没回来过。   等他到山下时,发现他家里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薛华善正在和来人交涉。   来的是一队侍卫,为首的人对薛华善道,“薛大人好,卫大人命我来接走两个孩子。”   薛华善不认识此人,心里有些警惕,“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笑道,“薛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如今南北镇抚司又合并在一起,卫大人还是指挥使。刘家造反被卫大人带人镇压,京城已经平安,郡主每日想念孩子,大人这才命我来接走两个孩子。”   薛华善虽然见到对方的锦衣卫腰牌,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以卫大哥的谨慎,必定会派出两个熟悉的人来,再不济家里的仆人也会跟来一个。   对方人多势众,薛华善只能委婉道,“这位大人,我家妹妹可有书信送来?”   那首领愣了一下,然后打哈哈道,“薛大人,因着走的急,郡主并不曾给书信,只说让顾家老爷写一封家书,我带回京城去。”   薛华善还没开口,顾季昌回来了。   首领十分客气,“顾大人好。”   顾季昌和气地和那人打招呼,等听明白来人的意思后,他心里也有些吃不准,女儿女婿的意思就是把孩子们送回来躲一躲,等事情落定,女儿亲自回来接,怎么现在提前派人来接。   顾季昌犹豫到,“这位大人,我十分喜爱两个孩子,想留他们在青城县再过一阵子。我正准备给女儿写封信呢,既然大人来了,请你把书信带回去给我家女儿女婿可好?”   那首领没想到这父子两个都不肯交出孩子,半晌后道,“听凭顾大人吩咐。”   顾季昌立刻回屋里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首领,然后吩咐邱氏,“你义母带着孩子们回乡下老家去了,也不知今儿晚上回不回来了,你先去准备一顿好酒菜,招呼诸位大人。”   邱氏心里一紧,孩子们明明是去了山上,义父却说回了乡下,看样子是这些人不妥当啊。   邱氏看了一眼薛华善,只见薛华善面上如平常一样,他笑着吩咐邱氏,“娘子,劳烦你带着家里婆子去买些好酒菜回来,我和义父在家里陪着几位大人。”   邱氏的心怦怦直跳,仍旧笑着对薛华善道,“官人,这会子卖菜的小贩们都回家了。如其我去一家一家的找,不如我去酒楼定几桌席面回来。”   薛华善点头,“也好,娘子多跑两家酒楼,多定些不一样的菜回来,让京城来的诸位大人们尝一尝咱们青城县的菜色,订好了之后就让酒楼直接送过来。娘子走路慢,不用急着赶回来。”   邱氏笑着叫上婆子,稳稳当当地出了门。   等走出大门好远,邱氏忽然抓住家里婆子的手,吩咐道,“妈妈,你去酒楼定酒席,多跑几家,我去买些好酒回来。”   婆子也知道阮氏带着孩子们去了山上,听见阮氏这样说,咽了一口口水,立刻点头道,“大奶奶去吧。”   邱氏走出好远后,先去了一家熟食铺,买了许多熟食,然后去了一家药铺,买了一些蒙汗药。因着蒙汗药是特殊药,店家不肯卖给她太多。邱氏得了一小包药,最后去酒肆买了几坛子酒,因着人多,她不好下药,只能命酒肆的人把酒送去顾家,她要去找家里的婆子。   邱氏并没有去找婆子,而是拔腿就往山上去。   可怜邱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爬到山上时她累得满头大汗。   阮氏正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去呢,邱氏立刻拦住她,“义母,不能回去!”   说完,邱氏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告诉了阮氏。   阮氏以前见过贼人的凶狠,立刻到,“华善媳妇,你快回去稳住贼人。就当我走亲戚去了,你别怕,我和岩领会带好孩子们的。”   邱氏看了一眼女儿,“欢姐儿,听祖母和叔叔的话。”   孩子们听说家里来了贼,心里也害怕起来,欢姐儿还嘱咐邱氏,“娘,您要小心。”   邱氏点点头,留下一包熟食,转头往山下跑去。   阮氏小时候吃过苦,立刻冷静地吩咐顾岩岭,“岩领,今儿晚上咱们在山上过夜。你爹不是教过你搭棚子?咱们搭个棚子,在地上铺上油纸和床单,也能睡。这里有这么多吃的,够咱们吃两天的了。”   母子两个一起动手,末郎也帮忙。阮氏原以为他是个小孩,没想到末郎力气挺大。   末郎解释道,“外婆,我两岁的时候,我爹就开始给我打熬筋骨,我现在每天都要练气一个多时辰。”   阮氏松了口气,孩子们能强大一些,总不是坏事。两个小姑娘在一边帮着递东西,没有砍刀,只有一把切菜刀,顾岩岭和末郎一起砍了几棵小树,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邱氏到了山下后,又去买了些熟食,然后往家里赶去。   她到家的时候,酒席都送过来了,婆子也刚回家,顾季昌和薛华善正让酒楼里的伙计帮忙摆酒席,那几坛子酒已经摆上了桌子。   邱氏见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立刻去厨房用柴刀把熟食切好,装在几个盘子里,偷偷把蒙汗药全部撒在了上面,然后端到了几桌酒席上。今日来了二十几个人,顾季昌摆了三桌,为表示重视,还请了几个衙门里的同僚来陪酒。   那些人也能沉得住气,居然和顾季昌父子两个拼起酒来。   邱氏一直带着婆子给各个酒桌添菜添酒,那些熟食是青城县口味,大部分人都吃了两筷子,但也有几个人没有吃,邱氏心里有些着急。   酒席吃了个把时辰,顾季昌吐了一次,然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薛华善更不中用,直接倒了,只剩下几个衙役。衙役们虽然心里害怕锦衣卫大爷们,但想到这是顾大人女婿的手下人,顾大人醉倒了,他们不能倒啊,故而一直死撑着陪酒。   到了最后,首领道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衙役们把顾季昌和薛华善分别抬进正房东西屋,两个厢房让出来给贼人们住。   等衙役们走了之后,邱氏心里有些害怕。家里多了这么多男人,邱氏也不好洗漱,稍微擦了两把脸就爬上了床。   刚躺下,薛华善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邱氏吓了一跳,“官人。”   薛华善翻身趴在邱氏身上,在她身上摸索来摸索去,有些粗鲁,邱氏忍不住惊叫起来。   厢房里正在监视正房里动静的贼人笑得暧昧,“醉成那个死样子,还知道要女人。”   贼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薛华善在邱氏耳边轻声道,“娘子,别停,多叫两声。”说完,薛华善还把床摇动了两下。   邱氏忽然明白了薛华善的意思,虽然十分不好意思,还是假装很受用似的又哼哼了几声。   薛华善和邱氏折腾一场,打消了贼人的疑虑。首领决定半夜动手,命大家先睡。   过了好久,邱氏悄悄告诉薛华善,熟食里面有蒙汗药。薛华善大喜,立刻抱着邱氏亲了两口,“娘子真聪明。”   薛华善侧耳一听,东西厢房里静悄悄的,他悄悄起身去正房东屋。刚进去,就发现顾季昌坐在床沿上。   薛华善轻轻喊了一声义父,把邱氏做的事情告诉了顾季昌。   顾季昌只嗯了一声,然后道,“等会子你护好欢姐儿她娘。”   父子两个一起在屋里闭目养神。   等到了半夜,首领昏迷不醒,那些没吃熟食的贼人悄悄爬了起来,发现大家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心道不好,立刻提着刀就往正房去!   一出厢房门,兜头就碰到了顾季昌父子两个,二人一人手里拎一把大刀,朝着贼人砍去!   这些贼人都是好手,顾季昌和薛华善也不逞多让,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对方有五个人,顾季昌父子两个只能应付,并不能取胜。就在薛华善焦急的时候,有个贼人往正房冲去,薛华善大急,一分神,后背就被人砍了一刀。   对方发现薛华善受了伤,三个人集中力量一起来对付薛华善,眼见着一柄刀就要把薛华善捅穿,顾季昌大喝一声踢开身边人,往薛华善身边冲来。他来不及收刀去挡,只能用腿去接贼人的刀,那把刀立刻把顾季昌的腿穿了个透,顾季昌疼的眼冒金星。   薛华善大喊一声,“义父!”   就在父子两个孤立无援之时,只见家里那个婆子忽然提着一桶油泼在了东厢房门口,举着火石对贼人道,“你们再不住手,我一把火点着,把里面的人都烧死!”   贼人都愣住了,想来杀死婆子,婆子迅速点燃火石,扔进了厢房里,顿时,东厢房火光冲天。   屋里的贼人正睡的死,被大火一烧,有的醒了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婆子泼的油多,房子又是木质的,里头烧的十分快,浓烟滚滚,有些人还没醒来就被呛死了。   有几个勉强逃了出来,也被烧的面目模糊。   院子里的贼人抛开顾季昌父子两个,立刻去救人。薛华善趁机把顾季昌抱到西厢房门口。西厢房里沉睡的贼人还没醒,薛华善摸到原来和卫景明布置的机关,全部按了下去,那些还在睡梦中的贼人顿时都被飞针扎成了筛子。   一把火和一屋子机关,解决掉了绝大部分贼人。因着顾家火光冲天,外头巡街的衙役们立刻赶了过来,左邻右舍也被惊动,都往这边跑。   幸存的六七个贼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走前还威胁薛华善,“老子还会回来的!”   贼人跑了之后,顾季昌立刻晕了过去。   薛华善身上也挨了一刀,但他顾不得疼,见到邻居们来了,立刻喊道,“救火,请大夫!”   薛华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顾季昌的腿紧紧绑起来。   衙役们帮着救火,邻居们帮着请大夫。邱氏从屋里床底下爬了出来,见到顾季昌和丈夫受了伤,顾不得悲痛,带着惊魂未定的婆子帮忙把顾季昌抬回了正房。   很快,大夫来了,一看顾季昌的腿,叹了口气,“薛大爷,顾大人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薛华善心里一惊,“大夫,救不得了么?”   大夫摇头,“薛大爷,顾大人这条腿原来就有旧伤,时常疼痛。这回被人穿了个透,一来流血过多,二来里头的骨头也碎了,就算养好了,往后走路怕是也不方便。”   薛华善抿紧嘴唇,“大夫,请尽力救治。”   大夫把顾季昌的腿收拾好了之后,又给薛华善包扎。   考虑到贼人可能还留在青城县,顾季昌把几个衙役留了下来,并让衙役请来了快班班头,告诉班头这帮贼人假扮锦衣卫,意图不轨。   班头何曾见过这阵仗,一个屋子里烧死了七八个,一个屋子里七八个人被扎的肠子都要流出来了,有些人可能挨了针之后还没死,到地上爬了一截,最后失血过多死了。   顾季昌悠悠醒来,对班头道,“如今陛下在胡人手里,贼人趁机作乱,想捉了我家外孙和外孙女去问我女儿要钱,我不得已,才和他们动起手来。”   班头如实上报给县太爷,新任县太爷刚来没多久就遇到这种事情,怕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自己又得罪不起顾家,只能照着顾季昌的话往上报,并让衙役们晚上多巡几遍街。   顾季昌和薛华善都受了伤,怕贼人来报复,顾季昌一直没有去叫阮氏回来,甚至连吃的都不敢送,怕贼人盯上。   阮氏了解顾季昌,没有人来叫,她就一直带着孩子们在山上苦守。那些食物吃了两天之后就没了,末郎虽然年纪小,身手不错,带着顾岩岭在山上打了一些野味,因着是夏季,山上还有野果子,也能勉强果腹。   可怜欢姐儿和嘉言两个千金大小姐,好几天没洗澡,头发乱糟糟的,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姐妹两个咬着牙没哭,给什么吃什么,每天还乖巧地帮阮氏收拾窝棚。   夏天的青城山还有狼,小姐妹两个晚上紧紧搂在一起。末郎和顾岩岭轮着值夜,顾岩岭十几岁了倒能扛得住,小末郎才多大点,若不是自小打熬筋骨,换做普通孩子,怕是早就倒下了。   他们在山上采野果时遇到过毒蛇,末郎手下菜刀飞的准,一刀把毒蛇的头砍掉。打猎时遇到过孤狼,甥舅两个差点把命丢掉,最后还是末郎仗着身姿灵巧手法快,拿着菜刀劈开了狼的肚子。为了不让阮氏担心,甥舅两个回去后一个字都没说。   这样熬了六七天,顾绵绵和鬼手李终于到了青城县。二人一路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实在累狠了就趴在马背上睡一会儿,另外一个人牵着马继续往前跑。有时候马累的实在跑不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二人靠着内力自己往前飞,到了下一个城镇再买马。顾绵绵一心救子,一路上吃喝都是随意,鬼手李也担心两个孩子,带着顾绵绵抄最近的路走,逢山就过,遇水就蹚。这样一路拼命赶,才用最短的时间到了青城县。   一入县城,顾绵绵几乎是跑着往家里去,一路上有人认出了她,对着她大喊,“绵绵,你爹受伤啦,你快回去吧。”   顾绵绵心里发紧,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直奔家里。   刚推开门,顾绵绵就看到了千沧百孔的院子,她强忍住了泪水,大喊道,“爹,爹,我回来了!”   顾季昌以为自己在做梦,“华善,我怎么听见了你妹妹的声音。”   薛华善一拍大腿,“义父,妹妹,是妹妹,妹妹回来了!”   薛华善冲了出来,顾绵绵喊了一声大哥。   薛华善大喜,“妹妹,□□,你们来了。”   顾绵绵和薛华善打过招呼,冲了进正房,等一见到顾季昌那条腿,顾绵绵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她抱着顾季昌嚎啕大哭起来。   顾季昌见到女儿心里十分高兴,连声安慰她,“绵绵,莫哭,你回来了就好,快去山上接你二娘和几个孩子,我把他们藏在山上了。”   鬼手李看了看顾季昌的腿,“寿安媳妇,莫要难过,你爹没有性命之忧。”   顾绵绵擦了擦眼泪,“爹,这是官人的师叔,鬼手□□。”   顾季昌因着失血过多,脸上有些发白,闻言立刻拱手道,“大师到来,寒舍蓬荜生辉,不能起身,请大师见谅。”   鬼手李摸了摸胡子,“顾大人不必多礼,寿安媳妇,你去把孩子们接回来,你爹这里有我看着。”   顾绵绵点头,“有劳师叔。”   顾绵绵沿着记忆往山上而去,她使出全身的功力,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飞到了山顶。   山顶上没有人,顾绵绵沿着山顶往下搜索,一边走一边喊孩子们的名字。   末郎耳朵最尖,他正在采野果子呢,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忽然。等确定声音的来源之后,末郎把手里的果子一扔,哭着跑了过去,“娘,娘,我在这里。”   顾岩岭没听到,以为末郎想娘了,赶紧追了过去。   顾绵绵听到儿子的声音,疾驰而来,一把将末郎搂进怀里,“我的乖乖,你受苦了。”   末郎坚强了这么多日,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闻言立刻大哭起来。   顾岩岭喊了一声姐姐,顾绵绵一边哄儿子一边摸了摸顾岩岭的头,“二娘在那里?”   顾岩岭带着姐姐回到了窝棚,阮氏见到顾绵绵,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顾绵绵一手抱着欢姐儿一手抱着嘉言,两个小丫头呜呜哭了起来。   顾绵绵一边哄一边对阮氏道,“二娘,您辛苦了,咱们回去吧。”   阮氏立刻点头,“你爹没让人来接,我一直不敢回去,几个孩子这几天受苦了,没吃的就罢了,连水都没得喝,只能每天早上在树叶上舔露水,吃点野果子。”   顾绵绵心疼不已,带着众人回到了顾家小院。   等回到家之后,邱氏先抱着女儿哭了一场,然后带着婆子给孩子们烧水洗漱。   鬼手李从屋里走了出来,阮氏吓了一跳,听顾绵绵介绍后,赶紧行了个大礼。鬼手李让顾绵绵拉起阮氏,然后对顾绵绵道,“寿安媳妇,你看着家里,我出去转转,找找贼人的藏身之地。”   顾绵绵的归来,让家里人都松了口气。   鬼手李的追踪本领天下一绝,他一边找一边测算,很快找到贼人在乡下一个荒废的小村子里养伤。鬼手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转身折回顾家。   当天晚上,等家里人都睡熟之后,鬼手李叫上顾绵绵,二人一起往乡下而去。   顾绵绵带着顾季昌的大刀,携着熊熊怒火而来,贼人们还没摸清什么情况,就被顾绵绵和鬼手李堵在屋里出不来。贼人们想硬闯,鬼手李迅速布了个阵,这些贼人们发现自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这些贼人们也是有骨气,顾绵绵的大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肯说是谁派来的。顾绵绵见他们不肯招认,直接一刀一个砍了脑袋,其中那个砍伤顾季昌的贼人被她砍了十几刀,活活痛死。   等杀完了贼人,顾绵绵拎着大刀站在破屋子里,“师傅,您说这是谁派来的?”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无非是齐王或晋王,当然,也不排除是别人嫁祸。贼人杀了,你接下来怎么办?”   顾绵绵把刀一拎,“师傅,我要带我爹他们进京。”   鬼手李犹豫一下,“太后娘娘那里,要提前打个招呼吗?”   顾绵绵摇头,“师傅,您不用担心,我娘早就释然,我爹带着我二娘呢。等回了京城,我把末郎和嘉言送去我娘那里住几天,我娘到时候只顾着心疼孩子,不会计较我爹是不是去了京城。”   鬼手李点头,“也好,放在京城你们能看着,留在这里,总是不放心。你爹的腿受了重伤,让他辞官去京城看病,也能说得过去。”   等顾季昌听到女儿让自己去京城,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顾绵绵劝他,“爹,您的腿受了伤,我和大哥如何能放心。岩领在青城县能有什么好先生,去了京城,我给他找个好学堂。再说了,爹难道不想和孙子孙女们天天在一起。”   别的也就罢了,顾季昌真的舍不得几个孩子。   见他犹豫,顾绵绵只能下猛药,“爹,难道您怕我娘看见您?”   顾季昌立刻道,“怎么会,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娘现在身份贵重,我也见不到她。”   顾绵绵点头,“那您还怕什么呢,难道您舍不得舅爷?”   顾季昌被女儿逗笑,“胡说,我和你舅爷早就不来往了。”   阮氏也来劝,“官人,要不,您带着孩子们去京城,我守在家里。”阮氏大概知道一点实情,怕自己去京城给大家添麻烦。   顾季昌摇头,“我要是去,必定要带上你,不然会给绵绵她娘惹来闲话。”   家里人轮番劝,顾季昌最终决定,携带妻儿和痴呆的老娘上京城,连那个英勇的婆子也被顾家人带走,反正她也无儿无女。   就在顾家人出发的时候,京城方太后得到消息,有人冒充锦衣卫要捉自己的孙子孙女。与此同时,北疆传来坏消息,魏景帝已经以身殉国。   齐王和晋王的附庸立刻逼方太后立新君。   方太后勃然大怒,一边命锦衣卫副指挥使金崇安查青城县贼人来源,一边强令户部继续押送银子和粮草去西北,将魏景帝尸体换回来,同时叱骂二皇子和三皇子,说他们狼子野心,就盼望着皇帝死了好争皇位,并着百官的面,拔出侍卫的刀,亲手斩杀了几个官员。   那些人见方太后像个杀神一样,又有金崇安等人在一边守卫,还有冯大人支持,也不敢冒进。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薛班头为救顾季昌,被狼撕掉一条腿,现在顾季昌为了救薛华善,被贼人废掉一条腿。这世上善恶有报,愿人人都能为善。   感谢在2021-05-14 13:23:51~2021-05-15 18: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西酒酒子 2瓶;444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入敌营大展风采   就在顾绵绵走到半路的时候, 卫景明已经得知自家儿女差点被人捉走的事情。   信是金崇安命心腹之人送来的,快马加鞭,信件到边塞的时候, 梁王等人也正在秘密计划第二轮和谈。   卫景明看家书的时候,郭鬼影也凑过来瞅了两眼, 顿时瞪大了眼睛, “寿安,这是哪个狗东西干的?”   卫景明把信捏在手里,然后轻轻松开手, 信件化成齑粉随风而去。   卫景明拍了拍手,面无表情道,“师伯,当务之急,是营救陛下。”   郭鬼影见他脸色不好,也没多说, “那也行, 等回了京城, 再和那些兔崽子算账。过几日朝廷的东西就到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卫景明点头, 起身道,“师伯歇着, 我去找杨大人。”   杨石头正在屋里写字, 见到卫景明黑着脸, 有些诧异,“郡主给你传家书,怎么还不高兴?”我离开家十年,也没收到过一封家书。   卫景明勉强笑了笑, “胡人油盐不进,我担心陛下呢。”   杨石头叹气,“不知道陛下现在多伤心呢,他好好地活着,我们却说他死了。”   卫景明端起茶盏吃茶,“陛下于打仗上头不行,平日里还是不糊涂的,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定然是想救他回去。再说了,这一场折腾,国库也吃不消了,陛下比谁都清楚。”   当初谢将军派出去的第一波和谈之人连对方的统帅都没见到,胡人知道梁王至此,很轻蔑地说让梁王亲自去,俯首称臣,并献上银两和粮草,不仅如此,胡人这次还要求送三千名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少女过去。   谢将军听到这消息后大骂胡人,心里也觉得屈辱到了极点。谢家守边关一百多年,什么时候被胡人这样欺辱过,若不是魏景帝此次自作主张亲政,哪里会有这样被动的局面。   梁王十分为难,他可以去敌营换皇帝回来,但他断然不肯送三千名少女过去,不然自己将会成为大魏朝的罪人。   不得已,梁王只能采取卫景明的计策,说魏景帝已死,让谢将军整合剩下的军队,与胡人决一死战。   胡人野蛮,哪里懂多少谋略,顿时急了,你们的皇帝好好的呢,每天能吃二斤牛肉,怎么就死了!   梁王充耳不闻,命杨石头写了一篇讨贼檄文,让卫景明拿到敌营阵前,用最大的声音念给胡人听。卫景明的声音穿透力多强,被关在敌营最后的面的魏景帝和五皇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景帝听到檄文里说他已经死了,默然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五皇子急的跳脚大骂,“父皇,老七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不敢来救您,居然说父皇已经……父皇完全不顾您的生死!从小他就是个闷头鸭,整日谁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没想到心思这样歹毒。”   魏景帝哼一声,“你比老七好到哪里去,要不是被你拖累,朕也不会被捉。”   五皇子顿时哑然,当日他死死跟着魏景帝,因着父子两个在一起目标太明显,这才双双被捉。   旁边的王总管把仅剩的半碗牛乳递给魏景帝,“陛下,喝两口吧。奴才觉得,梁王殿下这样做,可能也有别的意思。”   五皇子冷笑,“王总管,我看您是真的不想回去,留在这里还能活命,等回去了,哼哼。”   王总管面不改色,大丈夫活一辈子,总要做出些功绩。他虽然是个阉人,也是个有志气的阉人。此次北征,虽然失败了,但他必定也会青史留名。王总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目前唯一的目标是能和魏景帝一起返回大魏,他不想死在异乡。   王总管愿意相信,梁王还有别的办法。   不管三人怎么想,卫景明的檄文却是告诉胡人,他们认为魏景帝已经死了。   胡人大怒,觉得魏景帝已经不值钱,当天就降低了魏景帝的待遇,别说牛肉了,连吃饱都变得困难。五十多岁的魏景帝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饥饿,每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时,胃里面好像有一把火在烧。魏景帝想念寇贵妃做得菜,想念宫里味同嚼蜡的膳食。王总管每天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饭都给魏景帝,自己饿着。五皇子年轻啊,他不抗饿,每天象征性地也把食物献给魏景帝,只要魏景帝一摇头,他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   这三人在敌营里受了十几天罪,对面的大魏真把军队开了过来。胡人急了,此次带兵的是谢将军,谢家人太了解胡人了,因为谢家老祖宗曾经就是胡人历史上最能征善战的王子,谢家老祖留下的东西,就是专门用来克制胡人的。   魏景帝狗屁不懂,四十万军队被胡人二十万军队杀的屁滚尿流,对谢将军来说,二十万胡人军队不算个什么,上次老侯爷病重没堤防,被胡人偷袭抢了一把,这次谢将军有备而来,胡人顿时慌张了起来。   胡人不想打仗啊,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抢劫,没想到意外地捉到了魏景帝父子两个,眼目前就想用这父子两个换来多多的粮食,要是能要来三千少女,那就更好了,谁知道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你们汉人不是最重忠孝的吗,怎么能不要国王了!   胡人为了证明魏景帝没死,把魏景帝父子两个压到了阵前。   最近的时候,魏景帝距离大魏朝军队只有一里多路,谢将军看到魏景帝就暗恨,就是这个昏君,害得我爹死后被分尸,害得我谢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卫景明也看的十分清楚,但他没有出声。   梁王也来了,他问,“谢将军,卫大人,对面可是父皇?”   谢将军和卫景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摇头,“回殿下,对面不是陛下,是胡人找人假扮的。”   梁王点头,“既然如此,皇祖母命人送来了一些粮草。杨大人,请随我一起,带着粮草去胡人营地,把父皇的尸体换回来。”   杨石头早就准备好了,“殿下,让臣先去吧。”   卫景明也同意,“殿下,还请您在此处坐镇,臣随同杨大人一起去。”   在众人的劝说下,梁王留了下来。   卫景明带着郭鬼影,二人一左一右护卫杨石头往敌营而去。   路过魏景帝身边时,卫景明给魏景帝传音,“陛下辛苦了,臣等定会与殿下一起救回陛下,请陛下耐心等候。胡人要的东西太多,朝廷拿不出来,只能出此下策。”   魏景帝本来被饿得头晕,又被绑在架子上,十分颓废,听见这话,他的小眼睛立刻睁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从旁边走过去的几个人,然后又合上了眼。旁边的五皇子早就吓得昏了过去。   众人到了敌营,对方只派了一个中层将领过来,且一来了就嘲笑郭鬼影,“你们大魏朝没人了吗,派一个老头子过来当护卫。”   郭鬼影大怒,在对方脸上的笑还没收起来之前,已经抓着对方的领子,将他挂在了帐外的旗杆上,并绕着旗杆飞了几圈,把那个胡人的衣裳脱的只剩下个大裤衩,又噼里啪啦甩了他十几个嘴巴子,“老子当年游胡人王庭的时候,你爹还在吃奶呢!”   杨石头笑着劝道,“郭大师,适可而止。”   郭鬼影哼一声飞了下来,任由那个嘲笑人的将领挂在上面。   杨石头看向旁边的翻译,“本官乃大魏朝皇太后亲命的和谈使,吏部侍郎杨**,请见贵军统帅。”   郭鬼影给胡人一个下马威,翻译收起了轻视,对外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外头人立刻小跑着走了。   翻译对杨石头笑道,“杨大人请稍候,这就去给您通传。”   没过多久,翻译得到消息,请杨石头等人入中军大帐。   三人一起去了中军大帐,卫景明和郭鬼影被要求留在外面。   杨石头对卫景明道,“卫大人,您就在门口候着,若是我有危险,请卫大人相助。”   卫景明点头,“杨大人放心,方圆二里路,路过一只老鼠我都能发现。”   账外的一个胡人武士懂一些汉语,觉得大魏这个侍卫也忒能吹牛,一个瘦弱的弱鸡,怕是在我们英勇的武士手下走不过三招,他还对着卫景明翻了个大白眼。   等杨石头进了大帐后,郭鬼影笑道,“寿安,那个死胖子看不起你呢!”   卫景明笑,“师傅,胡人整日吃牛肉,身上臭烘烘的,看不起我才好呢,离我远一点,别熏着我们。”   胖子勃然大怒,要和卫景明比武,郭鬼影指了指旁边的旗杆,“你想不想尝一尝挂在上头的滋味?”   武士问了问旁边的人,听说这老头子这般厉害,顿时有些怂,仍旧瞪了两眼才退回去站岗。   卫景明和郭鬼影安静地站在账外,没过多久,帐子里面传来胡人的怒吼声,卫景明立刻冲了进去,“杨大人!”   杨石头摆了摆手,“无事,我骂了胡人一顿。”   卫景明索性不走了。   胡人统帅把自己的刀扔在了一边,对杨石头道,“你们既然不想要你们的国王,我就把他杀了吧。”   说完,统帅命人捉来了魏景帝父子。   五皇子一进大帐就叫喊,“杨大人,卫大人,救命!”   卫景明冲过去就给了五皇子两个嘴巴子,把他牙都打掉了,“你身为人子,怎么能看着陛下寻短见!”   五皇子气得大骂,“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父皇好好的活着,你们为什么咒他死了!”   杨石头有些激动,颤抖着手想去搀扶魏景帝,想到现在朝廷的为难,杨石头又有些不知措。   就在这时,魏景帝旁边那个胡人侍卫忽然大叫起来,众人一看,魏景帝咬了自己的舌头,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人也昏了过去。   杨石头大喊一声,“陛下!”   卫景明刚才看到魏景帝咬舌,想到顾季昌被废掉的腿,他并没有阻拦。到了这个时候,卫景明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立刻大喊一声,“师傅,护住陛下和杨大人。”   而卫景明自己,比离弦的箭还要快,直奔高台上的统帅!   有人都猝不及防,卫景明一把抓住了统帅的脖子,直接将他拎了下来,然后飞回到魏景帝身边,对胡人大喝道,“让路,不然捏死你们的统帅!”   那些胡人士兵都怒目而视,却又投鼠忌器。   卫景明对郭鬼影大喊,“师傅,背上陛下,走!”   郭鬼影速度快,背着魏景帝就先出了大帐,一路走过去还解决掉不少来阻拦的胡人士兵。   卫景明捏着统帅的脖子在后面断后,郭鬼影从旁边旗杆上解下一根绳子将魏景帝绑在自己身上,拉着杨石头拔足狂奔。至于五皇子和王总管,谁还顾得上他们呢!   忽然,胡人营帐中传来一声号角,有胡人士兵忽然成包围模式,将几人统统包围了起来。   郭鬼影大惊,“寿安,他们不要自己的统帅了?”   卫景明冷笑,“师傅,要么这个统帅是假的,要么是对方起了内讧。师傅,你守里面,我带着你们突围!”   郭鬼影皱眉头,“寿安,这么多士兵,光是咱们两个定然不成问题,可带着他们几个,难啊!”   卫景明咬牙,“师傅,没办法了,硬闯吧!”   果然,对面中军大营里走出来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统帅,统帅将手里的刀一挥,有的士兵如流水一般涌了过来。   卫景明立刻抽出自己的鞭子,鞭子上瞬间竖起了无数的微细绒毛,上面流光异闪,仿佛有雾气往下流淌。   这一次,他没有保守,一鞭子挥出去,前面两百多人全部倒下。   胡人士兵都惊呆了,郭鬼影大喝一声,“寿安,好样的,给我玄清门争脸了!”   说完,郭鬼影背着魏景帝,捡起一把大刀,在胡人士兵中如同鬼影一般往前走。毕竟背着一个人,郭鬼影的速度慢了一些,但足以让胡人士兵连他的衣角都摸不上。   卫景明使出全力连挥几鞭,包围圈立刻变大。他一把拉过杨石头,带着他一边在人群中突围,一边给郭鬼影护法。有他在一边帮忙,郭鬼影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就在这时,胡人首领忽然调来许多□□手,齐齐对着这里射箭。   郭鬼影大喊,“寿安,快闪!”   卫景明没有闪,他将杨石头和郭鬼影都护在身后,调动全部内力,大喝一声将手里的鞭子高举过头顶,只见鞭子仿佛化出无数幻影,形成一道屏障,将有的弓箭都挡在外面。   他对郭鬼影道,“师傅,走!”   郭鬼影又背着魏景帝往前跑,杨石头紧紧跟着,卫景明不进反退,抢过一匹马,彻底放开自己,在敌军中大肆屠戮!   最后,他嫌弃马走的太慢,自己在胡人士兵中如同一道光影一般闪来闪去,到之处死伤一片。   胡人首领大惊,命令有人定要捉住此人!   卫景明心里一紧,忽然,他感觉自己体内那一股力量苏醒了,它仿佛要破体而出。可是卫景明不想放它出来,这个时候替身露面,往后会增添许多麻烦!   但替身却一次次往外撞,卫景明大量的精力都用在屠杀胡人士兵,替身最后自己冲了出来。   卫景明定睛一看,替身变了模样!他和自己长的不太一样了!看起来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替身对着卫景明微微一笑,抢过一把刀,携雷霆之势,直奔胡人统帅。替身杀人和卫景明一样厉害,胡人统帅大惊,把一些士兵调回去守卫,卫景明这边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   卫景明大喜,转身去支援郭鬼影。   郭鬼影快要撑不住了,他要背着魏景帝,还要照看杨石头,他老头子一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   卫景明来了后,护着郭鬼影往前移动,与此同时,谢将军发现了不对劲!   他见胡人成片成片的死,心里有些惊讶,难道胡人起内讧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世上单凭一己之力可以杀掉那么多胡人!   等他发现卫景明的身影后,立刻回禀梁王,“殿下,杨大人等人被胡人追杀!”   梁王立刻策马带着谢将军一起赶过去。   大魏朝的军队很快和胡人士兵纠缠在一起。   卫景明松了口气,他迅速从郭鬼影身上接过魏景帝,直接越过一层又一层的胡人,飞向梁王,将魏景帝放在梁王的怀中后,又转身折了回去。   梁王见到气若游丝的魏景帝,立刻命谢将军留守,自己火速往城内而去。   梁王轻声呼唤,“父皇,父皇。”   魏景帝睁开了眼睛,想说什么,但他舌头坏了,说不了话。   梁王安慰他,“父皇,您安全了,儿臣带您回家。”   跑了好远的卫景明觉得这样救回魏景帝太简单了,杀胡人士兵的时候,故意踢起地上的一根残箭,那箭头从三个胡人肚子中穿射而过,又继续飞了老远,狠狠扎在梁王的屁股上!   卫景明使的力道适中,既不会伤到梁王的骨头,又不会让他好过。果然,梁王一跟头摔下马,怀中还抱着魏景帝。   梁王的侍卫立刻围了起来,人多乱糟糟的,谁也不知道那箭头哪里来的。   卫景明完成任务,马上去驰援郭鬼影。郭鬼影正拉着杨石头左右突围,见卫景明来了之后,直接把杨石头扔了过来。   卫景明接过杨石头,几个纵身飞跃,把他交到了一个大魏的将领手中。   魏景帝和杨石头脱险,卫景明顿时没了后顾之忧,一路飞跃而来,脚下倒下无数胡人士兵,他的鞋子都被染红了。等他快飞到胡人中军大营时,对面的□□手又开始射箭。没有拖累,卫景明轻松避开有箭羽,掠到了替身身边。   替身有卫景明四成功力,足够应对胡人统帅身边的许多高手,越来越逼近统帅身边。   卫景明一来,二人前后夹击。替身仿佛和卫景明有心灵感应一般,能很好地配合他。二人杀的起劲,胡人统帅也有些害怕,立刻把前线的士兵都撤了回来。   卫景明想着自己的任务就是营救魏景帝,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再继续为了多杀几个胡人而浪费自己的大量精力。若是自己今日于千军万马之中杀了胡人统帅,来日哪个皇帝也不放心我。罢了罢了,回去吧。   卫景明的想法一出,替身也立刻放慢了杀人的步伐。   卫景明给了替身一个眼神,二人立刻掉头往回去。卫景明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你怎么样了?”   替身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二人在士兵中穿梭,跑着跑着,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他们跑的太快,两道光影纠缠在一起,胡人也闹不明白,另外一个跑哪里去了?难道隐藏在附近?   等卫景明跑出去好远,胡人统帅立刻命人搜寻另外一人。   卫景明回去的路上,还把躲在死马肚子附近的五皇子拎了回去。五皇子吓得瑟瑟发抖,尿了一裤子。他旁边是早就死透了的王总管,王总管老迈,跑不动,被五皇子抓着挡了无数的刀。   卫景明拎着五皇子回到谢将军身边,看到了正在呕吐的杨石头。   郭鬼影笑话杨石头,“杨大人真是文弱。”   杨石头一个文人,今日被郭鬼影拉着在战场上跑来跑去,一会儿飞过来一条腿,一会儿看到士兵的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且最后被郭鬼影和卫景明扔来扔去,纵然杨石头是个心智坚毅之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卫景明对谢将军拱手,“将军,在下的使命已经完成,带着杨大人先回去了。”   谢将军顾着指挥战争,只嗯了一声,“卫大人请自便。”   卫景明和郭鬼影各自骑马,一人载着杨石头,一人载着五皇子,小跑归来。   快到城门下时,五皇子终于回过神,“本王回来了,本王终于回来了!”   卫景明冷笑一声,“五殿下,等会儿可别说您是五殿下,先换条裤子再说吧。”   五皇子见自己尿了一裤子,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梗着脖子道,“这,这是胡人的!你今日打了本王,本王还没找你算账呢!”   卫景明停下马,“师傅,您且稍等,我再把他扔到胡人那里去!”   五皇子立刻求饶,“卫大人饶命,我是开玩笑的,今日多谢卫大人,来日回了京城,我请卫大人吃酒!”   郭鬼影哼一声,“不识好歹,今日若不是有寿安,你们爷儿两个别想活命。你看看他身上,都被血染红了。”   卫景明叫城门,大战时刻,大门不能随便开,士兵放下大吊篮,四人一起坐吊篮上去。   等到了定远侯府,军医正在给魏景帝父子治病。   卫景明进屋后,一跟头栽在地上。   正撅着屁股让军医拔箭头的梁王大惊,“卫大人,卫大人你怎么了?军医,快给卫大人看看!”   郭鬼影翻了翻卫景明的眼皮子,“殿下,寿安今日一人杀了有两三万胡人,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就在梁王关注卫景明的时候,军医眼明手快,一把扯出了他屁股上的箭头,梁王疼得叫唤了一声,又立刻咬紧牙关。   郭鬼影把卫景明抱起,放在旁边一张塌上,自己动手脱掉了卫景明的衣裳鞋袜,一边脱一边叨叨,“夭寿哦,我可怜的徒儿,这身衣裳都被血染透了。”   等脱掉卫景明的里衣,只见卫景明身上赫然有一道刀伤。   郭鬼影立刻哭了起来,“寿安啊,师傅还没死呢,你可不能死啊!我老早就劝你,跟着师傅云游天下多好,你非要去做官,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孩子,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妻儿被人追杀,自己差点死在胡人刀下。”   梁王苍白着脸道,“郭大师,今日多谢郭大师和卫大人,皇祖母送来的东西都留了下来,还顺利救出了父皇。”   郭鬼影擦擦眼泪,“你们皇家倒是好了,皇帝回来了,一颗粮食也没损失,可怜我的寿安呐,这一场大战,他一个人杀几万胡人,你们不懂他的情况,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今日他耗尽精力,元气大伤,没有个三五年也恢复不了。我本来收了个好徒弟,自己还没享几天福呢,光给你们皇家干活去了。”   梁王有些内疚,“大师放心,本王定会让大夫全力救治卫大人。”   郭鬼影把卫景明一抱,“不用了,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治,你们最近不要再给他派活了,他受了伤,不能干活!”   郭鬼影气哼哼地抱着徒弟走了,梁王忍着屁股疼,连忙命军医跟了过去。   床上的魏景帝早就醒了,听到了郭鬼影的话,遭遇了生死劫难的魏景帝忽然忍不住掉下眼泪。   那边厢,郭鬼影抱着卫景明回了客院,玄清门的人多少都懂些医术,他云游天下多年,治外伤是一把好手。他问军医要了些药,自己给卫景明涂抹。   等军医走了之后,卫景明睁开了眼睛,“师伯,多谢您了。”   郭鬼影凑了过来,“你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装晕?这伤是不是你自己砍的?”   卫景明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我又不傻。”   郭鬼影给他盖上,“不管谁砍的,有了伤也好,算是你的军功。我刚才把你说的伤很重,你别露馅了,回京之前你就好好养伤吧。”   卫景明道,“师伯,您今日也辛苦了。”   郭鬼影摆摆手,“我老头子多少年没有这样痛快的打架了,老皇帝太重了,我老头子背的吃力的很,往后让他少吃些吧。”   卫景明笑,“明日让殿下给师傅弄些好酒好菜。”   郭鬼影摇了摇自己的空荡荡的葫芦,给卫景明倒了一些热水喝,“你歇着吧,我去打些酒来。”   城外,双方大军还在厮杀,胡人因为被卫景明屠杀了两三万人,士气有些低落,谢将军乘胜追击,大败胡人!   等到天黑,谢将军终于鸣金收兵,带着士兵得胜归来,后面还绑了许多胡人俘虏。   这一仗,谢将军终于洗刷了谢家的屈辱,但他知道,若无卫景明前面的屠杀,他也不会有这么顺利。   等见过魏景帝和梁王之后,他立刻去见卫景明,看到卫景明已经沉沉入睡,命家中仆人好生照看,自己悄悄离去。   第二天,军医犹豫着告诉梁王,魏景帝的舌头被咬伤,往后怕是不能说话了,就算勉强能说,怕也会成个大舌头。   一个不能正常说话的皇帝,和废物也没什么两样,魏景帝当场摔掉了药碗。   发了一阵子脾气后,梁王捂着屁股亲自送上了纸笔,魏景帝写了两个字: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感谢在2021-05-15 18:37:29~2021-05-16 19: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85   魏景帝决定回京后, 整个边城都开始行动起来。   自从军医说魏景帝的舌头可能废掉了,整个边城变得风声鹤唳起来。大家去向魏景帝回事情的时候也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招惹了他的怒火。他近来脾气越发大, 回来这么久,也没说封赏个谁, 那么多人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他, 他也是只字不提。   卫景明正好在养伤,懒得到魏景帝跟前去,他也没什么话要告诉魏景帝。自从魏景帝上台, 卫景明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摆设,不然也不会把锦衣卫大部分精锐抽调走设立北镇抚司。现在王总管死无全尸,锦衣卫都在自己手里,卫景明还不明白魏景帝是怎么想的,索性先等一等,谁也不想去惹一个暴怒的皇帝。   别人可以躲, 五皇子和梁王一点也躲不开。五皇子也就罢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回连累亲爹被胡人捉去, 魏景帝早就对他死心, 看见他就烦,五皇子除了每日请安, 也不敢过去点眼。梁王此次身负重任而来, 虽然屁股受了伤, 也不好晾着魏景帝不管,每日都要过去。碰上有官员来汇报事情,魏景帝不说话,梁王还要在中间负责“翻译”。   魏景帝越发惜字如金, 哪怕写字,他也是能少写一个绝不会多浪费笔墨。梁王每日守在魏景帝身边,一是帮他递纸笔,二是劝解他,三是当出气筒。   众人收拾的速度很快,魏景帝的命令下了没几天,大部队就准备开拔。魏景帝来的时候带的军队折损了许多,剩下的暂时先留在这里,御林军和锦衣卫都带走。卫景明因为“伤的严重”,这回不用骑马,还得到一辆小马车坐,郭鬼影也挤了进来。   郭鬼影拿着酒葫芦吃酒,“我看皇帝的脸黑的跟木炭一样,你最近没事别去找他。你岳母娘在京城掌权,你要是再打眼,谁知道他会不会发脾气。”   卫景明小声道,“师伯,他就是长得黑,不是故意黑着脸。”   郭鬼影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这也是臣子该说的话,当心他砍你脑袋。”   卫景明哼一声,“我可不耐烦再伺候他了,自己作的,能怪谁。”   伯侄两个一路走一路打趣,路上倒不寂寞,偶尔把杨石头也叫进来说几句话。杨石头这个和谈大使现在屁都不是,魏景帝连召见都没召见他。   一路紧赶慢赶,很快到了京城。   顾绵绵提前得到了消息,老早以前就派人在京城门口等着。等魏景帝到京城那一天,顾绵绵带着嘉言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魏景帝的龙辇一路没有停,直接进了皇宫。卫景明有伤,车驾从人流中分离出来,往卫府而去。刚离开大部队没多久,卫景明的车帘子被掀开,顾绵绵抱着嘉言坐了进来。   卫景明本来躺着的,立刻坐了起来,一把抱过女儿,“我的乖乖,可想死爹了。听说你受委屈了,别怕,等爹抓到那些贼人,我把他们都卖去黑砖窑。”   嘉言搂着她爹的脖子,在卫景明脸上啪啪亲两口,“爹,听说您受伤了?”   父女两个正在腻歪,顾绵绵和郭鬼影打招呼,“师伯,您老回来了。”   郭鬼影点点头,然后拉了拉嘉言的小辫子,“丫头明儿跟着大爷爷学轻功,往后谁都抓不住你。”   等和女儿亲香过,卫景明又看了看顾绵绵,“娘子,你瘦了。”   郭鬼影立刻举起酒壶喝酒,他一个老光棍,不大适合听人家夫妻之间的话。   顾绵绵赶紧岔开话题,“伤怎么样了?我爹和二娘他们都来了,在家里等着你呢。”   马车吱吱呀呀到了卫府,一下车,就见顾岩岭和末郎在大门口等着呢。甥舅两个一起迎接了上来,一个喊姐夫,一个喊爹和大爷爷。   顾绵绵吩咐玉童给了赶车人赏钱,然后带着老老小小小进了大门。郭鬼影自去找师弟,卫景明回了正院,顾岩岭带走了外甥和外甥女。   夫妻两个一进正院,顾绵绵拉着卫景明的手问,“官人,你受伤了?”   卫景明咧嘴笑,“问题不大,我都是装的。”   顾绵绵小声道,“装也要装的像一些,往后要禁辛辣、不吃酒,晚上你睡东屋我睡西屋。”   卫景明立刻道,“娘子,我好了。”   顾绵绵笑着拉他进屋,“让我看看你的伤,厨房里烧着热水呢,等会子洗漱过后去给师傅和我爹请安。”   卫景明涎皮赖脸地往顾绵绵身上凑,“娘子给我洗澡。”   顾绵绵摸摸他的脸,“好,我给你洗。听说卫大人当日于千军万马之中救回了陛下,独自一人斩杀几万胡人。如今京中的小姑娘们提起卫大人莫不顶礼膜拜,还有好多想来给卫大人做妾呢,做丫鬟都愿意。”   卫景明搂着顾绵绵的腰,“娘子,别管她们,你给我洗澡吧。”   顾绵绵轻笑,“好。”   说完,顾绵绵叫翠兰,“让厨房送热水来。”   回京后,考虑到家里人越来越多,顾绵绵又往家里添了十几个下人,如今卫家下人拢共有好几十个,渐渐也有了些大户人家的气派。   很快,耳房浴桶里的热水已经备好,顾绵绵帮卫景明准备好来了衣裳,然后亲自带着他到耳房洗漱。   卫景明泡在浴桶里,顾绵绵帮他搓澡,洗头发,当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那道伤疤。   顾绵绵用手摸了摸,“还疼吗?”   卫景明笑,“不疼,我故意让胡人砍的,有了这个,谁也不能说我没尽心。”   顾绵绵叹了口气,“傻子,你就说你受了内伤,谁又知道呢。”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娘子别担心,我好的很。”   顾绵绵知道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个什么,立刻释然,“你都多久没洗了,臭烘烘的。”   卫景明往自己身上浇水,“路上赶路,陛下都没洗,我哪里能洗。”   他浇水的动静太大,不小心浇到顾绵绵身上去了,把她的裙摆打湿。   卫景明立刻去剥顾绵绵的衣裳,“娘子,你身上都湿了,一起来洗洗吧。”   说完,他不等顾绵绵反对,一把将她拉进浴桶。   顾绵绵惊呼,“快别闹,洗好了去见我爹。”   卫景明三下五除二把她剥干净,“娘子放心,我快的很。”   顾绵绵噗呲一声笑,“明儿我给卫大人炖些汤补一补。”   卫景明磨了磨牙,在她身上捏一把,“晚上我慢慢来。”   两口子洗个澡,洗了一地的水,中间还换了一次水。闹了小半个时辰,二人终于洗漱完毕,又穿戴一新。   夫妻两个一起先去见鬼手李,鬼手李摆手,“去见你岳父吧,我和你师伯说说话。”   等到了顾季昌那里,阮氏笑着喊顾季昌,“老爷,姑奶奶和姑爷来了,您快出来吧。”   顾季昌拄着拐杖出来了,笑着道,“寿安回来了。”   卫景明顾不得行礼,上前问道,“爹,您的腿怎么样了?”   顾季昌连忙道,“我没事,吴太医说过一阵子就可以不用拄拐了。”   卫景明沉默片刻道,“都是我连累了爹。”   顾季昌板起脸,“胡说,我救自己的孙子孙女,怎么叫你连累了我。再说了,当年若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成了方家人的刀下鬼。”   阮氏在一边道,“老爷,姑爷,快进屋说话吧。”   屋里面,顾岩岭正带着几个孩子玩呢。   等众人坐下,顾季昌问了问卫景明西北之行的事情,听说魏景帝伤了舌头,他只说了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卫景明道,“爹,您也辛苦了这么多年,好好在这里养着。明儿我把岩岭送去上学,就和末郎在一个学堂。”   顾季昌道,“我这一大家子,都靠着女儿女婿吃饭了。”   顾绵绵对阮氏道,“二娘,我爹就是这样,明明心里高兴,非要这样反着说。”   阮氏也笑,“可不就是,明明早就伸头盼望,刚才听说你们来了,又赶紧去忙别的,还等着我叫。”   顾季昌顿时老脸挂不住,“岩岭他娘,你去张罗晌午饭吧。”   顾绵绵笑,“爹,不用二娘忙,我让张妈妈都准备好了,晌午咱们各吃各的,等夜里大哥回来,咱们再一起聚一聚,就在前院的大花厅里,那里宽敞,咱们开两桌。”   顾季昌连连点头,“好,咱们一大家子好久没有团聚了,把两位大师也喊上。郭大师才回来,我等会子去给他问好。”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说着家常话,厨房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忙碌开来,虽然是晚上的宴席,晌午就要开始准备起来。   不同于卫家的热闹温馨,皇宫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魏景帝入宫后,直奔御书房,刚刚下了早朝,低品级官员们去了衙门,高品级官员们听说魏景帝回来了,都到御书房门口迎接。   魏景帝的龙辇直到御书房门口才停下来,梁王和五皇子一左一右扶着魏景帝下车。   除了方太后,所有人都下跪迎接。   魏景帝沉默地抬抬手,梁王帮着喊一声,“平身。”   百官们都吃了一惊,看来传言非虚,陛下果真伤了舌头。   魏景帝慢步走到方太后跟前,撩起袍子跪地默默磕了三个头,五皇子和梁王也跟着一起磕头。方太后心里叹了口气,扶起了魏景帝,“陛下总算回来了,哀家替你看了这么多天,没有辜负陛下,也没有辜负大魏。”   魏景帝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他指了指御书房里面,方太后会意,跟着他一起进了屋。   到了御书房,魏景帝坐上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张椅子,方太后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冯大人第一个上前奏报,他把这几个月朝廷里的大事逐一说个遍,包括刘家造反、方太后镇压以及营救魏景帝中间的波折。冯大人虽然说得委婉,魏景帝也能从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事发当时的惊心动魄。   魏景帝默不吱声,其余各部官员都开始上前奏报,特别是户部和兵部,户部把此次打仗的损耗大致汇报一边,兵部也把大魏朝当前各地的驻军人数报了一遍。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魏景帝看了一眼梁王。梁王道,“诸位大人辛苦了,父皇远道而归,诸位大人所奏之事父皇已知晓,请诸位大人各自去衙门,明日父皇早朝上再与众位商议国事。”   众人见梁王成了魏景帝的传声筒,不禁都在心里掂量起来。特别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当日去救魏景帝之时,这二人一个不吱声,一个不惜让生母中毒也要推脱,如今见到梁王依偎在魏景帝身边,魏景帝事事都依靠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等众臣们都走了之后,方太后对魏景帝道,“陛下,京城妙手回春的太医多,定能治好陛下的舌头。还请陛下莫要沮丧,如今大魏伤了元气,需要陛下重振大魏。”   魏景帝对着方太后拱手,方太后又道,“陛下不在的这些日子,哀家一个妇道人家要看着这么多事情,总是顾此失彼,有时候一些大臣们嚷嚷的厉害了,不免就动了粗。二郎三郎总是争,哀家也没少骂他们。孩子都是好孩子,还请陛下莫要迁怒他们。”   魏景帝点头,再次对方太后拱手致谢。   方太后又道,“既然陛下回来了,我明日就回清晖园养老去了。”   卫景地点头,身边没有王总管,他有些不大适应,方太后说完后就回了寿康宫。   等方太后走后,魏景帝把诸位皇子们也打发走,把御前的太监们叫过来服侍。   第二天早朝,魏景帝穿着全新的龙袍坐在了龙椅上。百官们见皇帝归来,忍不住痛哭流涕。没有皇帝真的太难过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找谁汇报,谁也不敢担太多责任。方太后只求稳,一些具体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管,许多事情就跟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虽然魏景帝不会说话,但他能写啊。天子嘛,本来就不需要太啰嗦。   魏景帝听完朝臣们的奏报,通过梁王的口,一样一样处理。   等处理完了朝臣们的奏报,魏景帝开始了今日的重头戏。   魏景帝先下了一道罪己诏,诏书中罗列了自己此次北征的过错,将西北军失利的原因全部归结于自己身上,一是贪功冒进命人追胡人、二是贪生怕死让朝廷难办。诏书是杨石头读的,百官们扑通扑通跪下,磕头不停,并把魏景帝往日的功劳都拉出来说说,安慰魏景帝不要在意这次北征之事。   下过罪己诏之后,魏景帝开始下别的旨意。   第一,先御前总管王**,怂恿帝王亲征,并于北征途中多次诱惑帝王追赶胡人,深入胡人腹地,罪当诛。   第二,先承恩侯府刘家,不思君恩,蓄意谋反,诛连九族。皇后刘氏,发往皇陵圈禁终身,平王降为振国将军,终身不得参政。   第三,先定远侯以身殉国,追封定远公。先御林军统帅北征中阵亡,命礼部拟定封号,厚葬,原吏部侍郎杨**接任礼部尚书。   第四,撤销锦衣卫,将锦衣卫和御林军合二为一,原锦衣卫指挥使卫景明任御林军新统帅。   因着魏景帝先下了罪己诏,百官们内心都从之前的略有不满变成了同情,甚至开始有些敬佩,从古至今,有几个帝王会下罪己诏啊,说明陛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过错。真要仔细论起来,这事儿也不是陛下一个人的错,百官们多多少少也有些错。   一道罪己诏,魏景帝又拉回了百官们的心,臣子们不怕皇帝犯错,只要能及时改正,在臣子们心里,就还是好皇帝。   随后的几道旨意,顿时把百官们炸的有些懵圈。仔细一想,王总管死有余辜,刘家公然造反,也没法活,谢家和先御林军统帅的封赏,死后恩荣一般也没人去反对。至于撤销锦衣卫,百官们真是拍手称快啊。   天地良心,从锦衣卫成立的第一天开始,百官们就对这个衙门充满了仇视和痛恨。都说士与君王共治天下,锦衣卫的特立独行,很大程度上代表君王想完全凌驾在百官之上,甚至肆意践踏臣子的人格。特别是锦衣卫诏狱,帝王不经过审核直接命锦衣卫将官员下诏狱,这是让百官们觉得最受侮辱的地方。   将锦衣卫编入御林军,这是最好的办法,且让原锦衣卫指挥使任御林军统帅,也防止御林军欺辱锦衣卫,两厢都能安好。   这四条圣旨,并未引起朝臣们的反对。大家以为今天的事情算是完结了,谁知魏景帝当朝挥笔而就又写了两道圣旨。   第一,原齐王、晋王不孝君父,皆降为郡王。原五皇子无才无德,不堪郡王位,降为国公。   第二,梁王忠君爱国,封为太子。   这两道圣旨一出,朝堂上如同炸开了锅。齐王的簇拥满心不乐意,立嫡立长,嫡长子没了,也该论到齐王,晋王的簇拥想的是齐王之前德行有失,甚至隐隐绰绰听说还派人追杀过卫大人的孩子,如此私德有亏之人,自然不能做太子,那就该轮到晋王了。   谁知魏景帝黑不提白不提,直接封太子。哪里有这么玩的,这不合规矩啊!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客气了,纷纷上前劝说皇帝,立太子乃国之大事,请陛下慎重,莫要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大伙儿说的口吐白沫,魏景帝一个字不说。往常还有梁王帮着传话,现在梁王也杵在那里,不好驳斥人家。最后,那些人说了一大圈,等时辰一到,魏景帝袖子一挥,走了。   还在寿康宫里的方太后听说后,对这几道圣旨十分满意。自来锦衣卫指挥使没有好下场,但御林军统帅可是稳稳当当的。   方嬷嬷笑着对方太后道,“娘娘,您总算可以放心了。”   方太后嗯了一声,“若不是哀家出面,这天下就姓刘了,再说寿安救了他的命,一个御林军统帅是我们该得的。明日收拾收拾,咱们回清晖园吧。”   方嬷嬷问道,“可要带着五公主殿下?”   方太后摇了摇头,“不了,七郎做了太子,小五也该选驸马了。”   方嬷嬷欲言又止。   方太后笑,“你这是做什么,小五的驸马人选,和咱们没关系。往后她是太子的亲妹妹,她的事情该有太子妃操心。”   方嬷嬷点头,“娘娘真是洒脱,听政这么久,说撂开就撂开了。”   方太后笑,“这皇宫里闷人的很,还是清晖园好。”   第二天,方太后就收拾包袱回清晖园。魏景帝得知后,自己掏私库命工部将清晖园很多地方重新修整一番,并撤回了自己安插在那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杨石头:我不配有大名吗?总是杨**!   作者:杨石头比较好听。   感谢在2021-05-16 19:04:13~2021-05-17 15: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25061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 4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 86 章   方太后到了清晖园后, 立刻命人去卫府把孙子孙女接过来,还有薛家的大丫头也一起带过来。   清晖园的人到卫府时,卫景明正在正院里和顾绵绵说闲话, “我还说多歇息一阵子呢,又给我找活儿干。”   顾绵绵笑看着他, “别装了, 我还不知道你,最喜欢当官了。”   卫景明哈哈笑,“胡说, 娘子还不知道我,我就喜欢在家里吃吃喝喝,当官有什么意思,整日勾心斗角。”   顾绵绵拍他一下,“卫大人一肚子心眼,不出去勾心斗角, 难道在家里跟我斗嘴?快些滚出去干活, 别天天在我跟前晃, 晃得我眼睛疼。御林军统帅是正二品, 我的诰命也能升一升了。”   卫景明见屋里没人, 把顾绵绵搂进怀里,“我晓得了, 我不是官迷, 娘子是诰命迷!”   顾绵绵推他, “别闹,我手里可是有针的。”她正在给孩子们做衣裳。   两口子正闹着呢,翠兰来报,“老爷, 太太,清晖园来人了,让接哥儿姐儿们过去玩。”   顾绵绵正坐在卫景明怀里呢,闻言站起来,把针线活递给翠兰,“我去后面,官人去不去?”   卫景明整理了一下袍子,“去。”   夫妻两个一起到了顾季昌的院子里,末郎和顾岩岭去了学堂,顾季昌正带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挖土栽花呢。   顾绵绵笑着道,“爹,您这腿还没好呢,可不能累着。你们两个今日的字写完了?”   两个丫头缩了缩头。   顾季昌打圆场,“她们还小呢,一天写那么多字作甚。”   顾绵绵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写字可以,我要出去走亲戚了,你们跟我一起去。”   嘉言问道,“是去金太太家里骂?”   顾绵绵继续笑,“你跟着就是,问那么多作甚,快回去换身衣裳。”   两个丫头最喜欢出门玩了,闻言立刻跑回去换衣裳。   卫景明帮顾季昌打下手,翁婿两个一边倒腾花一边闲谈。等孩子们换好了衣裳,顾绵绵对卫景明道,“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顾绵绵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卫家,很快就到了清晖园。   方太后许久未见外孙女,亲热地抱进怀里亲两口,又摸了摸欢姐儿的头,然后问顾绵绵,“末郎怎么没来?”   顾绵绵道,“回一趟老家,头都要玩掉了,这几日他爹狠抓他的功课呢。”   方太后笑,“告诉末郎,过几日他爹就要忙的脚不沾地,没时间抓他的功课了。”   顾绵绵坐在方太后一边,“都是娘的功劳,让我们沾了光。”   方太后让方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哪里是你们沾了我的光,当日要不是寿安带人送我进宫,我哪里能做听政的太后,虽然时间不长,可着咱们大魏朝,哪个太后也没我风光。”   顾绵绵小声问道,“娘,陛下怎么样了?”   方太后的声音也放低了下来,“不大说话,除了天天让人给我送东西表孝心,从来没来见过我。”   顾绵绵哂笑,“陛下要面子,怕是不好意思多见人。”   方太后问女儿,“寿安的伤怎么样了?”   顾绵绵再次低声道,“他早就好了,陛下整日黑着脸,他就索性装病,不然凑到跟前去,陛下还以为我们想讨赏呢。”   方太后点头,“这样也好,不争不抢,省得他起疑心。二郎和三郎争的脸红脖子粗,最后反倒便宜了七郎。说起来还是你们有眼光,一开始就让我照看小五。”   顾绵绵不好跟方太后说太多,“都是缘分吧,这次去西北,官人和殿下好歹算是结下了善缘,往后也不至于坐冷板凳。”   方太后看着女儿,“时间真快,一眨眼你们进京六七年了。”   顾绵绵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从我回京,娘一直住在宫里,每日忙于朝政,我也不好拿小事去烦扰您。这里面有好多东西都是娘以前用的,我带给您留个念想。”   方太后伸头看了看那个小包袱,神情有些恍惚。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在青城县生活里的小事,普通的桃木梳,上面的齿仍旧挺拔,不太光滑的铜镜,还是顾季昌花了一个月的俸禄给她买的,那一条披锦,是她卖了一幅上好的字画换来的,被岳氏骂了一天说她败家……   方太后一样一样摸了下,“你爹的腿好了吗?”   顾绵绵点头,“吴太医看过了,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拐杖。”   方太后嗯了一声,“这回他救了几个孩子,也算有功劳,我不好赏赐他什么,你平日多孝敬他一些吧。”   顾绵绵嗯了一声。   方太后笑,“你这个样子是做什么,我和你爹早就各自过日子,他把这些东西留着,我很感谢他。在青城县的几年,我过得还挺不错的,还有了你。现在我做了太后,有孙子孙女,吃喝不愁,这是天底下女人都梦想的日子。让你爹和他屋里人好生过日子,该出门出门,不用为了避着我总是在屋里窝着。”   顾绵绵仔细看了看方太后的神情,不像是做假,立刻笑了开来,“还是娘洒脱,到手的朝政,说丢开就丢开,看什么都比我们通透。我爹也不是故意不出门,他腿没好呢,拄着拐杖也不方便。二娘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大敢出门。我家里现在人多得很,我每日里看菜单看账本查看两个丫头的功课都得忙活好久,一到换季就要给家里人张罗换衣裳,辛亏有大嫂给我帮忙。”   方太后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听女儿说起顾季昌的妻儿,她也喜欢听女儿说自己家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末郎吵架吵不过妹妹,乌龟崽儿见到它娘小乌龟居然不认识了,听起来真是有滋有味,让方太后觉得自己的血还是热的,活着也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母女两个絮絮叨叨说了两箩筐的家常话,方嬷嬷让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娘儿几个一起吃的热热闹闹。等顾绵绵走的时候,方太后把外孙女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又把魏景帝送的孝敬礼物给女儿装了两大车带回去。   等到了家里,顾绵绵带着邱氏一起把东西分一分,吃食给各个院子送一些。料子都分开,普通一些的料子留着给家里人做衣裳,特别好的料子还要看一看,是不是有品级的人才能穿。里头还有两套首饰,上面有内造的标记,顾绵绵只能自己留下。   大人们都瞒着顾季昌夫妇,小孩子可不会撒谎,欢姐儿跑到祖父祖母那里,小嘴叭叭地把今日的行程都秃噜个干净。   阮氏怕顾季昌尴尬,赶紧打岔,“我们欢姐儿小小年纪就见过大场面,往后长大了定然也是个有福气的。”   顾季昌摸了摸欢姐儿的头,“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吧,不然你姑妈明日又要罚你多写两张。”   欢姐儿才走,顾绵绵就带着一些东西过来了,她把东西交给阮氏,“二娘,这里面有些点心,人家送给我的,太多了,您和我爹也尝尝。还有一些料子,您留着做衣裳。”   阮氏心情有些激动,双手哆嗦着翻了翻料子,那里面有一匹少年郎穿的淡绿色料子,有一匹壮年汉子穿的蓝色料子,还有一匹中年妇人穿的烟霞色,都是在青城县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阮氏嘴唇动了两下,太后赐料子给她,她心里胆战心惊的。   顾季昌道,“岩领他娘,你把东西都收下吧。”   顾绵绵一看就知道,定是丫头们回来后说了什么。她也不戳破,坐下和顾季昌说说家常话,很快又离去。   等顾绵绵一走,阮氏轻声问道,“老爷,这些东西?”   顾季昌看向她,“尊者赐,不可辞,那是皇太后娘娘,她给我们东西,就是告诉我们,陈年种种,都已经过去了。”   阮氏咽了咽口水,“好,我听老爷的。”   到了晚上,顾绵绵悄悄把这事儿告诉卫景明。   卫景明在黑夜中把自家娘子拉了过来,“这样也好,爹整日不出门,可能是想避嫌。倘若真有人想拿这事儿做文章,他越想避嫌,人家可能越怀疑,索性大大方方的。”   顾绵绵拍了下他的手,“你慢些。”   卫景明吃吃笑,“娘子放心,我定会慢慢的。”   顾绵绵掐了他一下,“现在也没人会拿我爹来说事,先帝和陛下都认了,我的身份又没公开,难道谁还敢在外面公然说什么。陛下往常都整日满口母后,谁还敢啰嗦!”   卫景明轻轻动两下,“说开了才好,往后你行事也不用两头瞒着。爹这边有二娘和岩领陪着,还有大哥一家,娘那边就太寂寞了。往后咱们多去看看,这回我这个统帅,若是没有娘,怕是也难到手。”   顾绵绵配合了两下,继续道,“就算没有娘,你救了陛下,难道不该得这个统帅?”   卫景明见娘子主动,高兴地卖力服侍起来,“若不是有娘把刘家弄下台,陛下不一定想把锦衣卫和御林军合二为一。陛下不在,锦衣卫都能镇压造反的人,这事儿定然让陛下心里有了警惕,这样发展下去,锦衣卫权力太大。再者,陛下这回北征失了人心,去了锦衣卫,再下个罪己诏,立刻把百官的心都拉了回来。我从敌营中救出他,娘帮他守江山,给我一个统帅,既能安抚我,又能让娘顺利交权。这狗皇帝打仗一塌糊涂,玩弄权术可是一把好手,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   顾绵绵轻笑着,“卫大人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么多问题。”   卫景明狠狠来了几下,“若不然呢。”   顾绵绵又掐了他一把。   顾绵绵一觉睡到大天亮,她起床的时候,卫景明早走了。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还有伤,但御林军和锦衣卫整合,他不去不行。   此次两个衙门合并,魏景帝除了封一个统帅,还封了两个副统帅,一个是原御林军的副统帅,一个是金崇安。莫大人之前在宫廷内乱中也出了大力,卫景明推荐他到御林军占了一个四品官职。   卫景明把两边的名单都拿了过来,将所有队伍打乱重新整合,防止原来两个衙门的人抱团排外。卫景明是出身锦衣卫的统帅,但原来御林军的人数多,两边倒能实力均衡,等过一阵子大家习惯之后,也就不会再论谁是哪边出身的。   卫景明这边把两个副统帅拉过来忙的不亦乐乎,朝堂上的气氛始终很紧张。前几日魏景帝当朝宣布立太子,六部尚书们没人反对,底下却有人以梁王非嫡非长为由激烈反对,吵吵了几天,魏景帝始终不改主意。   魏景帝见二皇子和三皇子始终不肯甘心,只能又下了一道旨意,追封梁王生母潘氏为皇后。又有人反对,刘氏皇后还在,如何能两后并立。这话说的杨石头不答应了,你们一个个死了老婆都续弦,难道陛下不能有两个妻室?   立太子这事儿,看的还是皇帝的心意,皇帝铁了心,谁也拦不住。等卫景明把御林军的新队伍捋顺,追封潘皇后和立太子的旨意同时定下。魏景帝原想给潘家一个承恩侯的爵位,梁王反对。因潘皇后父母早已去世,且她没有亲兄弟,梁王请求魏景帝追封自己的亲外公为承恩侯。   朝臣们都很吃惊,没有儿子过继一个儿子就是了,怎么能白白损失一个承恩侯爵位。梁王只能把方太后扯出来,说自己得皇祖母教诲,要为天下升斗小民考虑,皇亲国戚太多,国库压力大,有钱养皇亲国戚,不如拿去赈济灾民。方家无承恩公,潘家也不应该有承恩侯。   魏景帝听从了儿子的建议,追封潘老太爷为承恩侯,同时追封方太后的亲爹方大将军为承恩公。   到此处,立太子的事儿彻底板上钉钉。   下旨当日,卫景明晚上哼着小调回家的。   他一进屋,顾绵绵就开玩笑,“卫大人今日何故如此高兴?”   卫景明笑,“娘子明知故问。”   顾绵绵帮他换官服,“我今日去了清晖园,娘跟我哭了一场。”   卫景明吃惊,“娘还会哭?”在他两辈子的印象中,方太后真是普天之下最刚强的女人。   顾绵绵叹口气,“外公当年蒙冤而死,后来虽然平反,方家还是落魄了。她做了皇后,又做了太后,因着舅舅和表兄权势熏心,她也不敢为娘家谋什么。原来家里的侯爵断送在舅舅手中,现在外公有了个承恩公的虚衔,外公外婆的坟墓规格至少不用减,还能往上添一添。”   卫景明也唏嘘,“听说当年外公鼎盛时期,连百年谢家都避让三分,谁知说倒就倒了。看来这京城始终是是非之地啊,看看谢家,也是掌军,却能屹立两百年不倒。”   顾绵绵蹙眉,“听说那谢家专门克胡人的,且从不参与皇权争夺,我外公同时领东边和南边军马,又威胁倒了皇权,可不就被先帝猜疑。唉,也是表兄不成器,不然我娘也能拉扯他两下。”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坐下,“我看方家表嫂这几年很是安静,只是静静地带着孩子。娘心里把外公看得重,若是表嫂家的两个儿子成器,往后让他们一步步稳扎稳打,方家也不至于就彻底倒了,至少能撑起门楣。至于方家表兄,就让他继续疯着吧。”   顾绵绵点头,“不说那些了,梁王殿下做了太子,咱们要不要去送一份礼?”   卫景明摇头,“不用了,咱们现在不适合跟殿下走的太近。我做了统领,殿下做了太子,若是我跟殿下眉来眼去的,陛下那个小心眼说不定又要猜疑什么,病人真是难伺候啊。”   顾绵绵嗯了一声,“那样也好,往后你就好生当你的统领,别的事情咱们别掺和了,反正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卫景明忽然想起那个瞒天过海阵,心里计划什么时候把这阵拆了,虽然没用,一旦被逆天盘发现,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卫景明岔开话题,“娘子,咱们晚上吃什么?”   顾绵绵笑道,“卫大人当差辛苦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让吴太医开了些温补的方子,给卫大人补一补。”   卫景明忽然凑到顾绵绵跟前,“娘子,补大发了,娘子可要负责。”   顾绵绵横了他一眼,“卫大人那点本事,本郡主才不怕。”   卫景明眯起眼睛,“娘子好魄力。”   说完,两口子笑成一团。   等晚上两个孩子回来后,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们一起在正房里吃了顿家常便饭。家里人多,且卫景明和薛华善现在都升了官,晚上有时候回来的迟,大伙儿也不好总是在一起吃饭。卫景明索性定下规矩,各院里单独吃,五日聚一次。   日子如流水一般往前走,很快过了中秋,又到了初冬。等顾季昌能扔掉拐杖自己一瘸一拐走路时,太子的母族潘家人忽然上京。   潘皇后只剩下一个姐姐在时,嫁的又远,家境普通,到现在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苦命的妹妹做了皇后。潘老太爷的追封圣旨直接送到了老家,潘家人顿时沸腾了。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只养了两个女儿的老绝户头,居然做了承恩侯!   潘家人又听说皇帝原本要给潘家一个爵位,却被太子推掉,顿时个个都心疼的好似自己的爵位没了一样。别家也就罢了,潘老太爷的弟弟家真的是如同猫抓心一般难受。忍了一阵子后实在忍不住,派了家中六七个男丁上京,请求太子挑一个过继给弟弟家里,做儿子做孙子都行,只求爵位能到手。而且,这些人听说五公主还没嫁人,要是家里孙子能娶公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潘家人到了京城后,听说太子中秋节的时候已经搬进了皇宫,这些人竟然摸到了太子妃的娘家承恩伯家里。   承恩伯想着这是太子的外祖家,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人家,也不好慢待,亲自招待这群人,并给太子传信。   太子听说这些人非要过继给自己的外公,冷笑一声,先让林家人稳住潘家人,他自己转头去找卫景明,让他派人去把自己的亲姨妈接到京城来。卫景明接到任务后,几棵把莫大人派了出去。   潘家人到了京城后,到处嚷嚷自己是太子的舅舅和表兄弟,且到处走动,人家送礼都是来者不拒,连卖官鬻爵的事儿都敢答应。太子始终不肯见潘家人,魏景帝也有心磨炼这个儿子,并不曾插手。   满京城的人都开始看笑话,林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好吃好喝供着。   等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莫大人快马加鞭将太子的亲姨妈潘氏接进了京城。潘氏一来,太子立请求魏景帝,要亲自接见自己的亲姨妈。   魏景帝点头允许,潘氏见到外甥长这么大,嚎啕痛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潘氏听说叔叔家的堂弟和侄儿们想要爵位,她把眼泪一抹,抄起一根棒槌直奔林家,把几个堂弟和侄儿们痛揍一顿!   潘氏知道外甥为难,亲自告诉太子,她有四个儿子,准备挑一个姓潘,继承潘家香火,且不要爵位。   潘氏的举动得到了清流们的夸赞,她得了美誉,潘家人不干了。既然不能过继,那就联姻吧,五公主那么大年龄了还没嫁人,我家里有儿郎可以婚配。   太子气得亲自命人把这些人赶出林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龟:儿砸,快来让娘抱抱~   乌龟崽儿:阿姨,您是谁啊?   早上好感谢在2021-05-17 15:27:15~2021-05-18 18: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10瓶;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第 87 章   潘家人好解决, 可京城里的人并不是都站在太子这一边。顿时,谣言又满天飞,说太子凉薄, 母族的亲舅舅不认,也不好生给妹妹挑人家, 把五公主耽误到这么大年龄。   五公主气得在宫里哭了一场, 立刻奏明魏景帝,她要继续住到清晖园里去。魏景帝虽然同意了五公主的请求,却要求太子妃立刻给五公主择一贤良驸马。   五公主到了清晖园后,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但她心里清楚,哥哥做了太子,她的事儿就不能再悬着了。   五公主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裳,带着贴身宫女,在吴远回家的路上将他拦住了。   吴远躬身问好,“公主殿下安好。”   五公主看着温和的吴远, 嘴唇微微动了动, 她想说什么, 又放弃了, 只能讷讷回了一句, “我很好,吴太医好不好?”   吴远点头, “多谢公主, 微臣很好。”   吴远眼里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 五公主觉得他就像个骗子一样,用这样的笑容骗人,实则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五公主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壮了壮胆问吴远, “吴太医,你为何不娶亲?”   吴远沉默,随即反问道,“公主为何不招驸马呢?”   五公主咬牙道,“你到现在还没清醒吗?”   吴远猜测到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旋即轻轻摇头,“殿下,非是微臣执迷不悟,只是不想耽误他人。”   五公主破罐子破摔,“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是耽误别人?”   吴远又沉默,过了一会子道,“殿下可是有什么难处?臣愿意帮助殿下。”   五公主盯着吴远的双眼,似乎想透过他那看似温和的眼眸看透他的内心,“我想让你给我做驸马,你愿意吗?”   吴远眼里的温和渐渐散去,变得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感情。   过了一会子,他对着五公主拱手,“殿下,微臣出身寒微,且年纪又大,配不上殿下。殿下若有差遣,微臣万死不辞,至于驸马之事,微臣相信,太子殿下会给殿下挑选一个比微臣好一万倍的好男人。”   说完,吴远绕开五公主继续往前走。   五公主听见他说的话,心里仿佛被锥子扎了一样。从她十五岁开始,坚持了好几年的执念,被他无情地戳破。   五公主再也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吴远,你是个窝囊废,人家不要你,你就把自己打进尘埃里。你这是对人家好?将来你们的事情被戳破,你一日不娶亲,人家一日就没发安生活日子。你以为你这叫痴情,呸,你就是窝囊,不甘心,被人家拒绝一次,就立志当个和尚,你是在报复人家!”   吴远脚下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在地。他转过身来,脸色阴郁地看着五公主,“殿下既然知道我的心,又何必自苦。”   五公主听见他这样说,冲上前来给他一个嘴巴子,“你放心,本公主从此再也不也来找你。我若再来找你,管叫我天打雷劈,或是当一辈子尼姑!”   说完,她扭头就跑了。   天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冻雨,吴远感觉脸上有些刺刺的疼,他看着五公主越跑越远,跑的路上似乎还在擦眼泪。   吴远收起脸上的淡漠,忍不住在心里道,我是个傻子,你又何必跟着我一起傻。我已经是个没有心的人,不能耽误你。   眼见着五公主没了踪影,吴远转身背起手,一步一步往家里而去。雨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打在脸上冰冷冷的。吴远的思绪忽然飘回好多年前,那时候他也和五公主一样,全心全意地喜欢自己的心上人,为了多看她一眼,想尽一切办法。   是什么原因把我变成今天的样子,吴远问自己,他也找不到答案。是绵绵心狠?不是,她本来对我就没有太多的痴恋。是我娘霸道?也不是,她疼爱自己的孩子,虽然方法不妥,也不能说她错了。大概,是我自己的软弱吧,没有缘分,却想强求,又不敢强求。殿下说得对,我是个窝囊废。   吴远到家的时候,木然地叫开了门。家里下人来开门,吃惊地大喊了一声少爷。   吴远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泪水早就和雨水混迹到了一起。   仆人连忙把他拉了进来,“少爷怎地没带把伞回来。”   吴远在脸上抹了一把,也分不开雨水和泪水,“无妨,我娘呢。”   仆人找了条汗巾子给吴远擦了擦,“太太在后院呢,老爷出诊去了。”   吴远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房,给吴太太行礼。   吴太太见儿子一身雨水,立刻帮儿子找身衣裳换掉。   母子两个说了两句话之后,吴远忽然对吴太太道,“娘,您给我说门亲事吧。”   吴太太感觉自己仿佛听错了一般,她惊愕地看着吴远,“远儿,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吴远微笑道,“娘,儿子想开了。人家都儿女成群了,咱们家里始终冷冷清清的,儿子也想家里热闹些。”   吴太太立刻忍不住啜泣起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远儿,都是娘对不起你,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你放心,等你娶了亲,娘一定做个好婆婆。我保证不会给你媳妇立规矩,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屋里的事儿娘一概不管,家里的事情都给你媳妇管着,娘只管帮你们带孩子。”   为了让儿子娶亲,吴太太几乎低到了尘埃里。她后悔啊,悔了这么多年之后,她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与其想着做个恶婆婆管着媳妇,不如睁只眼闭只眼让孩子们自己做主。   吴远轻声安慰吴太太,“娘,您别难过,儿子说的是真的,不是和您开玩笑。只要门当户对,家里人不难缠,别的儿子都没有要求。”   吴太太急忙点头,“好,远儿放心,娘定给你挑个合适的。”   吴远说了此事,独自回了房,摸摸地看医书。   经过儿子的首肯,吴太太立刻发动所有熟人给儿子说媒。她来京城也有几年,多少认识几个人,很快,卫家人也知道吴远要说亲的事情。   顾绵绵不好说什么,她当然希望吴远能够过上自己的小日子。年少轻狂时谁还没做过不切实际的梦呢,过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不管受过多少伤,柴米油盐的温暖都能抚平那些伤痛,等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时,再回头看自己当日的执着,只会淡然一笑,啊,原来我年少时还钟情过他(她)啊,真是有意思。   顾绵绵十分幸运,她年少时的梦中之人,和如今相伴在身边的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顾绵绵双手合十心里默念,多谢上苍赐予我的福泽,还请上苍眷顾更多的人,让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   顾绵绵原以为此事和自己无关,谁知立刻就遇到了麻烦。顾绵绵和邱氏并没有帮吴远说媒,但史家大姑娘却自己找上了门。   几年的光景,史家大姑娘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史太太给了她两条路,一是招赘,史姑娘和夫婿可以跟她住在一起;二是嫁出去,史太太给一些嫁妆,但现在住的宅子归史太太所有。史姑娘两条路都不想选,她知道招赘可能招不到什么好人,她又不是公主。嫁出去的话,她没有得力的娘家,在婆家可能会吃亏。   史姑娘就一直这样拖着,也不知她从哪里听说吴太医要娶亲的事儿。史姑娘心里盘算了几天,吴太医和卫家交好,和大哥也是熟人,若是我去了吴家,也算是亲上做亲,岂不是比外人好。   史姑娘去央求史太太,史太太并不赞同这门婚事。若想要成,必定需要儿子出头,儿子会不会出头不好说,郡主肯定不会答应。   先前顾季昌上京,史太太也曾经想过来拜访,一想到顾季昌带着妻儿,史太太又泄了气,继续带着女儿安静地过日子。   想到卫家那边的淡漠,史太太一再摇头。史姑娘没办法,壮起胆子,挑了个卫景明不在家的日子,她自己上门来找邱氏。   卫家来客,顾绵绵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她让人把史姑娘带到了正院。   史姑娘一路走来,看着卫府的富贵,心里起伏不定,眼神也闪闪烁烁。   等到了正院,史姑娘给顾绵绵请安问好。   顾绵绵温和地叫起,“姑娘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家里日子可还过的?史太太身子好不好?前儿大嫂让人送去的东西可还吃的?”   史姑娘一一回答了顾绵绵的问题,细声细气。   说完之后,史姑娘又沉默。顾绵绵知道,她肯定是想见邱氏,但顾绵绵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凭直觉顾绵绵就觉得,这姑娘不像她表面上那么老实。   顾绵绵看向翠兰,“把我箱子里那一匹桃红色的料子拿出来送给史姑娘,还有昨儿买的点心,也一起包给史姑娘。路怪远的,让家里车夫赶车送史姑娘回去。”   史姑娘抬起头,“多谢郡主赏赐,请问我嫂子在吗,我想见见我嫂子。”   顾绵绵微笑看着她,“史姑娘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这家里我当家。”   史姑娘哑然,她当然知道郡主不好惹,但大嫂是个脾气好的,说不定肯帮自己的忙呢。   史姑娘只能扯谎,“我闲来无事,想给侄女做两双鞋,又不知道她的尺寸,想找大嫂问问。”   顾绵绵又吩咐旁边的月兰,“把欢姐儿的尺寸给史姑娘。”   说完,她看向史姑娘,“烦请史姑娘回去告诉史太太,欢姐儿已经进学了,每日读书写字。回头我还准备找个女学让她们姐妹两个去上,请史太太放心。”   史姑娘急了,她来的目的不是拉家常啊,她才不关心欢姐儿是不是读书识字。   顾绵绵似笑非笑地看着史姑娘,“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史姑娘嘴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想到卫景明那个煞星,她又止住了,对着顾绵绵行礼,“多谢郡主,那我回去给欢姐儿做鞋。”   顾绵绵点头,“姑娘好走,缺什么了来说一声。”   史家母女虽然住在市井中,但那一片都是清白人家,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卫家偶尔送东西过去,也无人敢欺辱她们母女。顾绵绵只肯照看到这里,再给多了,人心就要不足了。   等史姑娘一走,顾绵绵立刻叫来人去打听。刚到下午,顾绵绵就知道史姑娘的意图。   晚上等卫景明回来,顾绵绵把这事儿说给卫景明听。   卫景明不怎么放在心上,“莫要理她,吴远要说亲,也轮不到咱们做主。史姑娘那里,除了一个月五百文钱,偶尔送些吃的,别的莫要管。下回如果她还不死心,我就让人去她老家通知她三个哥哥,给她说门好亲事。”   顾绵绵笑,“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别吓着人家。”   卫景明拉着顾绵绵的手,把玩她的指甲,“人在这世上,不能随便做好人。我们且看着吧,有的闹呢。潘家一来,太子铁了心要给五公主招驸马,吴远才急着说亲。但他这样明晃晃的拒绝,也下了太子殿下的脸。看吧,吴远想说亲事,怕是没那么容易。那是公主,你要是没心思,以前招惹人家做甚。”   果如卫景明所料,梁王做了太子之后,手底下人越来越多,妹妹的这点事儿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听说自己妹妹主动上门找吴远仍旧被拒绝,太子心里有些不高兴。   但太子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就是疏远吴远。每逢轮到吴远当值,太子都要求换一个太医请平安脉。   不到一个月,太医院的那帮人精都闻出了一些异常,吴远在太医院开始被大家孤立。   吴远也不在意这些,他来做太医也不是为了长久做官。如今做了好几年太医,他把太医院能学的东西已经全部学到手,既然被太子厌恶,索性离去吧。   不仅吴远这边被孤立,吴太太那里也没有顺利说成亲事。好一些的人家,已经听说吴远在太医院得罪了人,自然不肯把姑娘嫁过来,差一些的人家,吴太太也不愿意太将就。   两头受阻,吴远立刻决定辞去太医职务,回青城县老家。   吴远一个小小的太医,自然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因为魏景帝的万寿节又到了。   魏景帝原说自己今年做了错事,万寿节就不过了。百官们劝了又劝,魏景帝仍旧坚持取消今年的万寿节,把省下来的钱拿去抚恤在北征中阵亡的将士们的遗孤。   魏景帝这一决定让百官们再次当堂痛哭流涕,大赞魏景帝仁爱。百官们还劝魏景帝看开一些,凡集大成之君,必定会先遭受磨难,往后定是事事顺利。   最后还是方太后开口,万寿节不大办,召集所有亲近宗亲一起入宫赴宴,为皇帝贺寿。方太后开口,魏景帝自然不反对,自己从私库里挑了一些钱出来,命太子妃林氏准备几桌简单的酒席,一家子也模仿平民百姓家里,吃一顿团圆饭就好。   万寿节前一天,方太后带着五公主从清晖园回皇宫。五公主抛弃了道袍,穿上了华丽的公主服饰,她意境脱去了少女的稚气,又因着念了几年的佛,整个人看起来平和温婉,又落落大方。   第二日,魏景帝的兄弟姐妹和儿女们都拖家带口进宫,参加这场特殊的万寿节宫宴。宫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皇亲国戚,卫景明亲自带着人守护皇宫的秩序。   宫宴安排在魏景帝居住的健康宫正殿,因着都是自家人,男女只用屏风隔开,男桌这边魏景帝最大,女桌这边方太后最大。   寿宴开始前是茶果,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后,开始依次去给魏景帝贺寿,太子自然是排在头一个。   梁王自从做了太子之后,和往常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他宫里除了太子妃,就是两个低等侍妾。每天除了回东宫和太子妃说说话,或是教导儿子,其余时间都跟在魏景帝身边忙活。   新太子没有任何癖好,吃喝不讲究,穿戴过得去就行,美人在他眼里就是根木头,古玩玉器啥的他也不好。朝臣们非常欣慰,大魏朝需要一个中兴之主。一个帝王,若是能克己复礼,朝廷才有望复兴。贪图享乐的帝王,刚开始可能就是花点钱,渐渐会胃口越来越大,身边开始小人出没,朝纲开始紊乱。   话转回来,魏景帝不能说话,太子拜过寿后,他略微抬抬手,收下了太子夫妻二人送下的礼物。   旁边的众位皇子们脸上都带着笑。   二皇子的笑容有些阴郁,他是皇长子,却让底下的弟弟做了太子,他总感觉全天下的人都在笑话自己。二皇子时常觉得自己很冤枉,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了。平王造反,他打平王几下又怎么了。不是我不想去胡人那里救父皇,是我当时受了伤啊。   三皇子的笑还和往常一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五皇子近来十分老实,魏景帝有意给太子培养人手,让五皇子给太子打下手。虽然五皇子蠢,跑腿总是没问题。且他被胡人捉过,坏了名声,这辈子也不会有大出息,不怕他有别的心思。   六皇子往常是跟二皇子玩的,现在见二皇子失了势,开始远离二皇子,想另谋出路。   几个皇子之间看似因为立了太子而变得和平。   众人拜过了寿,魏景帝宣布开宴,御膳房开始一样一样往殿内送酒菜。   男桌那边气氛活跃了起来,众人变着法子逗魏景帝高兴。女桌这边没有皇后,太子妃打头,带着内外命妇孝顺方太后。往日里嚣张的寇贵妃这些日子也老实的很。她原以为魏景帝回来后自己就能复宠,谁知魏景帝回来后很少召见嫔妃,就算点了嫔妃,也不许嫔妃们叽叽喳喳。往常靠着一张巧嘴和撒娇卖痴取胜的寇贵妃,顿时变成了锯嘴葫芦,也不知该如何讨好魏景帝。   健康宫不远处,吴远来当最后一次值。太医院在皇宫里有临时当差的公房,离健康宫很近,吴远在里头待命。原本今日不是他当值,昨儿另外一位太医临时有事,就请他来顶一下。反正是万寿节,肯定不会有事情。   吴远安安静静待在公房里,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宫女和太监端着食物往健康宫而去。走着走着,忽然,一个宫女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一盘子菜撒了一地。   这可犯了忌讳,宫女立刻被管事嬷嬷带走,任由她怎么认错,管事嬷嬷都不肯让她继续当差,害怕她在寿宴上出丑。   宫女被带走后,来了一个小太监打扫地上的菜。小太监手脚极快,把洒下的饭菜扫进簸箕里,然后提着扫把溜着墙根走。   谁知他刚走了一程,又是一群送菜的人过来,小太监退无可退,就退到了吴远的公房里。   吴远温和地示意小太监,“往屋里来一来,别挡着他们的路。”   小太监连忙道谢,“多谢吴太医。”   吴远道,“这会子正摆宴呢,你把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等宴席过后再来取吧,省得冲撞了贵人。”   小太监再次道谢,吴远打发他去忙自己的,他继续看医书。   看着看着,吴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好像闻到很淡很淡的一缕味道。   他起身在屋里走动,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那一盘被倒掉的菜中。   吴远把菜捡起一点闻了闻,好像没有了,他又闻了闻,好像又有。吴远的额头开始冒汗,他不能断定这菜是不是有问题。这种味道十分弱,不是长期研究毒药之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吴远急了,这是万寿节宴席,若是酒菜不妥,后果不堪设想。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今日宴席出了岔子,他这个小小的当值太医定要人头落地。到了这个时候,吴远忽然有些了悟,为什么他会被拉来替代别人。   吴远等不及了,立刻出门,拉住一个侍卫就问,“卫大人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他。”   侍卫摇头,“我也不知道。”   吴远丢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他的异常很快引来了卫景明。   卫景明来了就骂他,“你不要命了,怎么胡乱走动!”   吴远拉着卫景明的袖子,小声说道,“卫大哥,今日的酒菜可能有问题!”   卫景明瞪大了眼睛,“胡说八道,那是太子妃准备的,能有什么问题。”   话音一落,卫景明也意识到了不正常。若是太子妃准备的酒菜有问题,那太子也跑不掉。历朝历代,能真正上位的太子并不多,大多都死于斗争之中。   卫景明拎起吴远的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能不能肯定?”   吴远额头又开始冒汗,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是十分肯定,菜都已经送过去了,我要去宴席上看一看,再晚就来不及了。”   卫景明把他丢在地上,在原地转了两圈后,拉着吴远就去了自己的公房。   卫景明顾不得那么多了,让人找来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又亲自动手把吴远的胡子拔光,在他脖子那里做了些手脚。瞬间,温文尔雅的吴太医变成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卫景明把吴远送去帮忙端菜,并在路上嘱咐他,“我只能送你到健康宫门口,后面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   吴远像做梦一样端着一盘菜进了健康宫,他这盘菜要送到女桌那一边。走到桌子旁边,吴远仿佛又闻到了那种味道。他双眼像鹰一样在每盘菜上掠过,很快查找到了源头,满桌子只有两盘菜散发出了味道。   除了菜,吴远看到门口一群宫女每人端着一壶酒送了过来,那些酒壶被随机送到男女两边。女客这边只送来三壶酒,其中一壶隐隐约约有些味道,正好摆放在了五公主面前。   旁边的宫女端起酒壶,给五公主倒了一杯酒,五公主端起来,准备略微沾一沾唇。   吴远立刻大喝一声,“殿下!”   五公主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众人见一个太监忽然大喊,都放下手中筷子,往这边看来。   吴远冲到五公主身边,指着那壶酒,“殿下,这酒里有毒!”   五公主大骂,“胡说八道!”   吴远知道,就算这酒里真有毒,只要还没有毒死人,皇帝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会对外声张,自己这个揭发的太医可能就是破坏皇家关系的罪人。   吴远咬了咬牙,端起那个酒杯,仰头喝了半杯酒。   他知道,半杯酒足够去掉他半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装扮太监杂家最在行!   吴远:你还我的胡子来!   感谢在2021-05-18 18:04:26~2021-05-19 16: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璐 7瓶;青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终章   吴远的举动让五公主当场呆愣, 等吴远放下酒杯,五公主忽然醒悟过来,她疯了一般冲了上去, 强行掰开吴远的嘴,对着他大喊, “吐出来, 你快吐出来,本公主命令你吐出来!”   吴远正在等毒发作呢,被她这样一喊, 脑瓜子嗡嗡的。五公主见他不听命令,迅速把葱管一般的手指插到吴远的嘴里,在他喉咙那里死命搅动了几下。   吴远本来胃里面就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被她这样一弄,一个没忍住,哗啦一声吐了出来, 五公主那一身华贵的衣裙顿时变的凌乱不堪, 领子上、胸口上都是脏东西。   五公主顾不得那么多, 她拍了拍吴远的脸, “吴太医, 你怎么样了?你难受不难受?你肚子疼不疼?”   刚吐出来,吴远忽然感觉肚子里火烧一般疼痛, 转瞬又变成刀割一般剧烈。   吴远额头上的冷汗如水一般往下流, 嘴角开始溢血, 他捂着肚子慢慢往地上倒去,倒下之前挣扎着说了一句话,“醉人香果然名不虚传。”   吴远的声音很小,五公主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立刻大喊起来,“太医,快叫太医!父皇,七哥,酒菜有毒!”   隔壁男桌那边早就听到了动静,都在等这太医的反应呢,听见五公主歇斯底里的叫唤,太子第一个冲了过来。   太子见到已经昏迷不醒的吴远,对着外面大喊,“来人!”   卫景明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吴远和五公主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等到太子一声喊,他火速带着一对人马冲了进去。   太子一脚把屏风踢倒,撩起袍子跪下,看向魏景帝,“父皇。”   魏景帝见到这种情况,心里大致有了谱,他看了几个儿子一眼,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吴远,长长叹了口气,对着太子挥挥手,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正殿。   太子磕了一个头,“恭送父皇。”   方太后见魏景帝一走,立刻吩咐太子,“七郎,命人把健康宫和御膳房封锁起来,所有人不得离开。”   太子起身看向卫景明,“卫大人,速去。”   卫景明看了一眼地上的吴远,扭头走了。   等吴远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躺在宫里当值的公房里,床边坐着眼睛肿的像蜜桃一样的五公主。   吴远觉得自己的肚腹还是火烧火燎一般疼痛,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猛烈咳嗽两声之后,咳出一口血。   五公主连忙给他拍拍胸口,又端起旁边的温水喂他喝了两口,“你别说话,外头有我皇兄在呢。你放心吧,今日你来的及时,宴席上没有人中毒。”   吴远松了口气,四肢瘫软躺在床上。他见五公主身上还有他吐的脏污,十分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衣裳。   五公主吸溜了一下鼻涕,忍住了眼泪,“不妨事,等会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你肚子疼不疼?你的毒是太医院院正解的,他说你没有性命之忧了。”   剩余的话五公主没说,吴远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毒入肺腑,往后可能身体很虚弱,甚至可能短寿。   太医院院正说这话时,五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骂吴远,“谁让你来的,我喝了毒酒死的是我,关你屁事!”   骂完了之后,五公主又静静地守在吴远的床边,任谁劝都不走。   吴远见五公主安好,不再说话。   五公主忍不住道,“吴太医,多谢你救我。”   吴远又咳嗽了一阵,虚弱道,“殿下,都是微臣的职责。”   听见职责两个字,五公主感觉自己心里没有那天在吴家附近和吴远争执时的那种疼痛,虽然也失落,却仿佛还有一丝轻松。   五公主点点头,“吴太医放心,你昨日立了功劳,父皇和皇兄不会忘记你的。”   太子昨日见五公主不肯走,只命太医和几个宫女太监好生服侍,又命卫景明去查明下毒之事。   卫景明从御林军里挑出往日锦衣卫里破案的几个好手,把今日宴席上所有有关之人都拿去审问,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结果大大出乎众人所望,毒是从昭阳宫流出来的,下毒之人见事情败露,已经自杀。   卫景明跑去和太子汇报,“殿下,毒物的来源已经查清,乃是昭阳宫刘皇后的旧仆所提供,旧仆和下毒的太监都已经自杀。”   太子抬头看向卫景明,“她已经能被圈禁皇陵,如何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卫景明看了一眼四周,忽然放低了声音,“殿下,这只是第一轮审问,根据臣的推断,下毒之人可能并不止这一个,刘皇后势单力薄,必定要找人合作。”   太子抬手把桌上的茶盏扔了出去,“查,下死力气查!”   卫景明问道,“殿下,真要查?”   太子大喝,“查,今日若不是那个太医,五妹妹就已经当场殒命!”   卫景明躬身抱拳,“臣遵命!”   当天晚上卫景明没有回家,那些宴席上的皇亲国戚也都没有回家。顾绵绵在家里很快得到了消息,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她一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怕影响到卫景明,二担心吴远的生死。想到有人在宫宴下毒,顾绵绵心里唏嘘起来,安宁公主总是逃脱不掉死于宫宴。吴远的命留下后,又意外救了五公主一回,看来这两个人命里总是有些牵扯。   那么多皇亲国戚被关起来,整个京城风声鹤唳,顾绵绵让家里人看紧门户,除了采买,无事不得外出。   当天晚上,卫景明审案审到了关键时刻,忽然,魏景帝派人来叫停。   卫景明看向来人,“我这边就要出结果了!”   那太监为难道,“卫大人,您看,昨日是万寿节不假,但也是皇家家宴,陛下说不用审了,卫大人又何必辛苦呢。这大半夜的,嘉和郡主说不定正在等着卫大人呢。”   卫景明沉默,半晌后问,“太子殿下知道吗?”   太监搓搓手,“卫大人,这天下,还是陛下做主不是。”   卫景明点头,“自然是陛下做主,但陛下和太子殿下是亲爷儿两个,自然不会相互避讳。”   太监语塞,双方僵持的功夫,卫景明手底下已经有人悄悄去东宫告诉了太子殿下。   很快,太子让人给卫景明传了一句话,“听陛下旨意。”   卫景明只能放弃,于此同时,太监让卫景明拨了几百个御林军,分别护送这些皇亲国戚回家,兵禁止各家出入。   卫景明的案子审不下去了,只能自己回家。他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顾绵绵居然还没睡。   听见卫景明回家,顾绵绵立刻迎了上来,“官人,你回来了。”   卫景明拉着她的手进屋,“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还没睡。”   顾绵绵立刻命人去厨房做一些热食,又帮卫景明换下官服,“我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事情怎么样了?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卫景明有些丧气,“别说了,眼见着就要水落石出,陛下不让查了。”   顾绵绵手下一顿,然后嗤笑一声,“自然是不能查了,再查下去,皇家就要丢大人了,反正他们家又没死人,不过是一个太医中毒,有什么好查的。”   卫景明摇头,“太子殿下虽然答应了,但今日若不是吴远在,五公主怕是要当场死了。那毒是刘皇后留下的,我估摸着是二皇子找人下的。要是能毒死了陛下和太子,他就是长子了。且今日酒席是太子妃所操办,到时候就说太子妃想让儿子继位,自己要做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个大帽子扣下去,太子妃母子两个也保不住。”   顾绵绵呸了一声,“这般歹毒,若是做了皇帝,天下人还能有好日子过。”   厨房里送来了宵夜,卫景明接过碗一边吃一边道,“要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还有三皇子的影子。二皇子一向有些冲动,他以为自己利用了刘皇后,说不定二皇子才是那个渔翁,谁知道都被吴远破坏了。”   顾绵绵见他吃的脸上带上一些汤水,掏出帕子给他擦擦,“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卫景明接道,“看看 明日早朝陛下有什么说头,这回的毒酒可不光是冲着太子,陛下也是靶子呢。”   顾绵绵觉得奇怪,“毒死太子和陛下也就罢了,毒死一个公主有什么用。”   卫景明放下碗,“太子妃这次办宴席,东西都是随机上的,谁都不能确定先毒死谁。刘皇后这是孤注一掷,毒死一个算一个,要是全部毒死,她说不定还能回来呢。”   顾绵绵见卫景明平安归来,忽然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去给你打点水,吃了后就洗洗睡吧。”   夜很深了,两口子很快钻进被窝一起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没亮,卫景明就爬起来往宫里而去。   百官们上朝时发现,今日宫城守卫非常严格。新任御林军统帅卫大人守在宫门口,管你是几品,进宫就要搜身。有几个官员不大乐意,冯大人见状立刻带头,旁人也只能照做。   众人心里都有些打鼓,昨儿听说宫宴上闹了一场,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等百官聚齐后,太子奉着魏景帝坐上了龙椅。众人发现,今日除了太子,其余几位皇子都不在。   百官行礼后,太子代魏景帝说平身,然后就是日常奏报。   魏景帝今日似乎情绪不佳,事情都交给太子处理,他只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   等处理完了大事,按照往常的规矩,该下朝了,魏景帝却并未离开。他不走,谁也不敢动。   魏景帝示意太监拿来纸笔,他当着百官的面,写了一封简单的旨意。太子眼角瞟了一下,看到了退位二字。   太子立刻起身跪下,“父皇不可!”   魏景帝仿佛没听到一般,一蹴而就把圣旨写完,然后让太监拿去给杨石头,让他念给百官听。   杨石头虽然心里惊涛骇浪,还是用最平和的语气读完了圣旨。魏景帝以自己身有残疾为由,提出退位给太子,自己做太上皇,请百官辅佐新帝。   冯大人立刻老泪纵横,他想挽留魏景帝,但一个不会说话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他自己每天都是煎熬,若是不挽留吧,见到魏景帝如同落寞的英雄,冯大人心里又有些不忍心。   冯大人哭了一场之后,跪下磕头说了四个字,“陛下圣明。”   百官们知道魏景帝心意已决,只能一起跪下磕头。那些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簇拥都在心里猜测,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殿下今日没来上朝。   就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被关在府里的时候,太子顺利接下了皇位,魏景帝用自己的皇位换来皇室稳定,太子也默许了这个交易。只要自己坐稳了皇位,再也不会有人敢打五妹妹的主意。   太子下朝后先跟着魏景帝去了御书房,等处理完正事后,他与就去找五公主。   五公主还留在那间小屋子里。吴远在昏睡之中,今日太医院院正帮他清了好几次毒,每次都要灌许多东西,吐了灌,灌了又吐,折腾的死去活来。   太子见屋子里凌乱,皱了皱眉头,吩咐五公主,“你跟我来。”   五公主吩咐左右人好生看着,自己跟着太子回了东宫。   太子妃林氏迎接了过来,还没行礼呢,太子就吩咐她,“给五妹妹洗漱,换身衣裳。”   五公主听话地跟着太子妃去洗漱,收拾完了之后又在太子妃的炯炯目光之下吃了些饭,然后去了太子的书房。   五公主给太子行礼,“七哥。”   太子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低头看奏章,“你是怎么想的?”   五公主听见太子问的这么直接,讷讷道,“七哥,吴太医救了我一命。”   太子嗯了一声,“他不光救了你一名,很有可能还救了父皇和我一命。我问的是你的打算。”昨儿五公主在太医公房里待了一夜,这要是传出去,一辈子只能做尼姑了。   五公主半晌后垂下头,“七哥,我没有打算。”   太子抬起头,“怎么,打退堂鼓了?”   五公主的眼泪忽然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七哥,吴太医可能讨厌我吧。”   太子继续低头写字,“傻子,若真是讨厌你,怎么替你喝了那杯毒酒,找只猫狗来一试不就是,还是急了,慌了手脚才灌倒自己肚子里去。要是东宫谁能替孤喝了毒酒,孤一定立她做侧妃。”   五公主被太子逗笑了,然后撇了撇嘴,“七哥别做梦了,除了七嫂,没人会替你喝毒酒。”   太子笑,“所以孤没有立侧妃。”   说笑两句缓和了气氛,太子继续道,“你年过二十,若真是向皇祖母那样一心想洒脱过日子,继续做道姑就是。但你凡心不死,就莫要去欺骗三清老祖了。”   五公主擦了擦眼泪,“七哥,等他好了,您给他赐个官吧,我觉得我与吴太医不合适。”   太子看向五公主,“你可想好了,错过这个,往后可就难找替你喝毒酒的人了。”   五公主点点头,“多谢七哥,往常我不懂事,总是沉迷这些痴傻的情爱,这杯毒酒把我浇醒了。七哥,我身为皇家公主,应该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什么,不是整日混吃等死。”   太子叹气,“你差点丢命,七哥无能,现在却不能替你报仇,还拿你换来这个皇位。”   五公主急忙摇头,“没有的事,七哥自己有本事,父皇才放心退位。往后七哥做了皇帝,我靠着七哥,到哪里都无人敢欺辱。再说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稳妥一些好,有什么账,往后再算吧。”   太子轻笑,“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五公主走了后,没有再回那个小屋,而是命人把吴远送回了吴家。   吴太太见到奄奄一息的儿子,哭得差点断了气。五公主每天命太医去给吴远诊治,那些名贵药材仿佛不要钱一样往吴家送。   吴太太渐渐听到了一些风声,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天家公主喜欢自己的儿子,难过的是儿子现在变成这样,也不知往后能不能恢复正常。   吴远的伤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因为大家的眼光都放在新帝登基上面。眼看着要过年了,魏景帝要求礼部速速举办登基大典,年前新帝接位,他也好搬到畅春园去养老。   新帝要登基,卫景明也跟着忙碌起来,经常整晚不回家。   顾绵绵本来在家怪无聊,家里却忽然多了件喜事,无他,邱氏又怀上了。   顾绵绵听见大夫肯定的回答,高兴地让翠兰给了丰厚的诊金,又拉着邱氏的手道,“大嫂这样才好,欢姐儿大了,又来了第二个,不至于太累。当日我两个孩子来的稠,若不是大嫂帮忙,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邱氏欣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往后又要麻烦妹妹了。”   顾绵绵笑道,“没有的事,大嫂只管养好身子,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自此,顾绵绵一边准备年货,一边带两个姑娘,还要照看邱氏,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她还要自己修炼,去看望方太后,每日忙忙碌碌,很是充实。   那边厢,新帝在腊月中终于登基,太子妃林氏被封为皇后,那几个低等侍妾都封的贵人和嫔位。魏景帝被尊为太上皇,方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登基当日,顾绵绵还穿上了全套的诰命服进宫朝贺。   新帝登基后,魏景帝毫不犹豫,立刻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新帝,早朝他再也不去,御书房也让了出来,并计划着过了年就搬去畅春园,因着魏景帝还没搬家,新帝仍旧住在东宫。   这个年,京城的百姓们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从今春太上皇亲征开始,就没一天松快过。现在老皇帝退位,新帝顺利接手,没有混乱,没有厮杀,所有人都很满意。老百姓才不管你谁做皇帝呢,只要不折腾百姓就是好皇帝。   新帝有了之前的一阵子学习,在太上皇的扶持下,渐渐坐稳了皇位,卫景明这个御林军统帅,也从以前偷偷摸摸和太子来往变成了明面上的帝王心腹。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四月。   天渐渐暖和起来,卫景明终于没有那么忙碌。他抽出半天时间,去看了一趟吴远。   吴远养了这么久,身体看似恢复了,比没喝毒酒之前还是差了很多。他的辞呈递上去也没人批复,他的俸禄也往上提了一等,各种补贴一文不少。他默默待在家里养伤。好的时候起来走走,看看医术,甚至还能和吴大夫讨论讨论医术。差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睡觉,或是吃大量的补品。   吴大夫和吴太太从来没问过吴远在宫里经历过什么,夫妻两个只安心陪伴儿子,帮他调理身体。宫中有赏赐时,吴太太都一一收好,给儿子吃用。   见卫景明来看自己,吴远很高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卫大哥来了,真是稀客。”   卫景明连忙按住他,“你莫要慌,别起来,我就来跟你说说话。”   吴远笑着起身,“无妨,我好了很多。”   说完,他还给卫景明倒了一杯茶。   卫景明接过茶盏,“看起来是好了,我问过太医,那东西伤身,一时半会肯定好不透。”   卫景明拉过吴远的手,探了探他的经络,发现吴远虚的很。卫景明往吴远体内缓慢输入一些微弱的内力,让他更有精气神一些。   吴远笑道,“卫大哥,别耗费了你的精力。”   卫景明没有停手,“无妨,这对我来说是九牛一毛,但能让你好过一些。”   等感觉吴远体内再也装不了太多,卫景明停下手,然后问吴远,“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吴远整理了两下自己的袍子,“我想等身子养好了,去完成自己以前的梦想。到各处走走,为百姓看病。卫兄不知道,好多贫民百姓根本就看不起病。我没有太多钱给他们买药,但我可以免费给他们开方子,带着他们挖山上的草药用。”   卫景明长长出一口,“这才是医者仁心,虽然我有时候很讨厌你,但你确实是个好大夫。”   吴远斜睨他一眼,“你以为我不讨厌你。”   卫景明哈哈笑,“你老实说,你怎么能识别出那种毒药?我听院正说,很少有太医认识这种奇毒。”   吴远似笑非笑道,“我原来不是说过,随时可以一幅毒药毒死你。刚开始只是想毒死你的,后来发现毒药也很有意思,就私底下研究,没想到还能救人命。”   卫景明呵一声,“活该你中毒!”   说完了笑话,卫景明开始说正经的,“你不打算尚无公主?”   吴远的眼神飘到一边,“我年纪大了,现在身体又这么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之前是我不对,让殿下有了误会。皇家不缺我这个病弱驸马,但天下百姓缺一个免费看病的大夫。”   卫景明嗯一声,“你这个抱负很好,那我就这样去回陛下了。”   吴远瞪大了眼睛,“陛下让你来问话的?”   卫景明看傻子一样看他,“不然呢,你以为我想你?我可告诉你,五公主,哦不,安宁长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你可别自视甚高。”   吴远垂下眼帘,“原来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把人家姑娘放到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对人家不公平,现在我身体差,万一我早早死了,岂不是不吉利。”   卫景明又吃了一口茶,“这个你自己想好,不过我再劝你一句,这世间的夫妻,大多都是烟火夫妻,并没有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浓情蜜意。一瓢一饮都是情义,一粥一饭的温情才能地久天长。你不要看我和绵绵,我们一起经历过磨难,来的很不容易。你就看你爹娘,华善和他媳妇,哪个过的不好了?你啊,莫要太执拗。”   吴远的眼神有些发直,卫景明说完后就起身,“我走了,你好生养身体吧。”   过了一阵子,吴远准备远行,他还没走呢,五公主第一次上了吴家门。   五公主略过激动的吴太太,让宫女把一个盒子递给吴远,“听说你想去义诊,这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你拿去帮助百姓。路上走走歇歇,注意自己的身体,有困难了,给我写信。”   吴远有些感动,“多谢公主,臣定不负所望。”   五公主又拿出一个小匣子,亲自递给吴远,“这是我向皇兄求来的令牌,你在外要是遇到困难,可以拿来救命。”   吴远接过小匣子,再次躬身道谢,“多谢公主殿下。”   五公主微笑看着吴远,眼神平和,“吴太医,多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希望你往后顺顺利利,能够成为我大魏朝真正的活菩萨。”   吴远也回了一个微笑,“请殿下保重身体。”   等五公主走后,吴远平静地告诉了父母自己的想法。   吴大夫很是激动,“我儿,这才是我吴家男儿该做的!”   吴太太见五公主走了,儿子还要出远门,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吴远只能给吴太太赔罪,“娘,儿子不孝,对不住您。”   虽然担心儿子,吴太太还是义无反顾跟着儿子和丈夫一起离开了京城,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流浪生涯。   离京的时候,卫景明带着末郎来送行,转交了卫家筹来的义款。   卫景明对吴远拱手,“此去山长水远,贤弟保重!”   吴远也拱手,“多谢卫兄,愿卫兄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吴远带着父母和药童,乘着一匹骡车,坚定而去。   末郎看着吴家的小骡车,问卫景明,“爹,吴舅舅要去兼济天下吗?”   卫景明笑,“你吴舅舅是个糊涂虫,也是个好大夫,京城不适合他,百姓需要他。”   等回家后,顾绵绵笑着问道,“走了?”   卫景明打发末郎去书房,自己拉着顾绵绵的手往屋里去,“娘子,什么时候咱们两个也一人一匹马,去浪迹天涯呀!”   顾绵绵大笑,“卫大人不用马,卫大人比马跑的还快!”   卫景明也哈哈笑,摸摸顾绵绵的头发,“谁说的,抱着娘子一起跑,我只能比乌龟崽儿跑的快一点!”   夫妻两个来了兴致,一人执鞭,一人袖针,在院子里飞檐走壁起来。为公平起见,卫景明主动闭上眼睛,用鞭子去接顾绵绵飞来的针。   两口子你追我赶,一红一青两道影子在院子里交融、分开,笑声时而洒落,整个院子里一派和谐。   追着追着,卫景明发力,收起所有武器,一把将顾绵绵搂进怀里,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我好快活呀!”   顾绵绵轻笑,“二百五!”   作者有话要说: 吴远喜欢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让他当个单身狗去做志愿者吧。五公主虽然喜欢过吴远,但里面也有求而不得的不甘心,就算得到了,最终说不定会觉得索然无味。随着她身份地位的提高,很快就能释然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作者的文里,男女主的爱情都非常美好,带着一些梦幻,配角们的爱情总是多了一些现实的味道,有遗憾,有不甘。这是作者一直想表述的内容,也想告诉姐妹们,不管到什么时候,不放弃梦想,不脱离现实。   本文到这里,正文全是彻底结束,感谢亲们的一路的陪伴和支持,后面一周每天都会掉下小番外,没有交代的事情会逐一交代。   再次感谢大家,下个月作者会开大锤女皇,一群小姐妹们在古代求生存的故事,喜欢的亲们踩踩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下一本吧,爱你们,么么哒~欢迎亲们今日留言,有小红包哦~感谢在2021-05-19 16:55:13~2021-05-20 13: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天瑾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