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为母当自强》 作者:金面佛   文案   陈凤霞死了。   她打了一辈子工,做了一辈子好妻子、好母亲,却到临死都跟丈夫儿女离心。   再睁开眼,时间回到1996年,两个孩子在哭闹,丈夫吃完饭就扬长而去,看着家徒四壁的城中村租房,陈凤霞下定了决心。   这辈子,她不要再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老实人”,她要在城里安家、不会再把女儿送回老家,不会再讨好白眼狼娘家人,更要真真正正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卖滞销房,抽中介费赚第一桶金。   选地铁房,趁低价零首付买下。   盖大楼房,等拆迁赔上半条街的铺面跟套房。   ……   十年后,她走在江海市最大的商业街,对旁边的女儿说:   “不想嫁人没关系,这一整条街,都是妈妈为你打下的江山。”   食用指南:日万ing,女主思想转变需要过程,不喜请跳过第一章。   内容标签:重生 打脸 励志人生   主角:陈凤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拖家带口,发家致富   立意:拼丈夫拼儿女不如拼自己 第1章 重生1996   陈凤霞是叫热醒的。   恍恍惚惚间,她想公家就是舍得费电,医院的暖气都开成了火炉。她一翻身,额头上的汗揪滴滴答答直接汇集成水流,身下的草席更是印了个大大的人字形。   不对!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暖气再足,她大冬天的在医院陪床,也不至于睡草席啊。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大眼睛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灰扑扑的墙上挂着的年历。   烫着大波浪头嘴唇猩红的美人画底下,赫然印着1996年7月。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医院病房的东西。   东西不对,时间更不对。   陈凤霞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   狭小的屋子跟墙壁一样灰沉沉。因为采光不好,太阳明晃晃地在房前的石板地上晒出了刺眼的白,小小的一间出租屋里没开灯却只能隐约看出几件家具的轮廓。   哪有什么家具啊,不过是两架放衣服被褥的柜子,往屋子中间一格,就成了里外两间。外头摆放着饭桌跟零星的生活用品,里面就是女儿的房间,更加黑黢黢的,白天黑夜都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认出来了,这是她跟丈夫进城打工后租的第一间房。   虽然只是间闷热狭小的破败民房,但对当时的他们而言已经是生活质量飞跃式的改善。在此之前,夫妻俩都是住在工地的工棚里。   他们这代农民工对自己苛刻的很。背井离乡出来就是为了进城打工,挣点儿钱都迫不及待攒下来好拿回家,谁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当时夫妻俩之所以咬牙租下这间房,是因为女儿年纪大了,要进城读书。   上小学的姑娘,总不能跟爹妈还挤一张床,好歹得有个自己睡觉的地方。   一想到女儿郑明明,陈凤霞就心口一闷。   她自认为已经尽心尽力,从小到大没亏待过这个女儿。可为什么女儿跟她说话都要夹枪夹棒,不噎死她就不痛快一样。   就说这回,她不过是劝女儿赶紧结婚成家。三十三岁的人了,再不生孩子,以后想生都没得生。看看隔壁床的儿媳妇,做了三回试管婴儿也不成功,急都急死了。   郑明明蹲在病房外头的走廊上埋头敲字,病房信号不好,她只能出来发邮件。闻声她头都不抬,只敷衍:“再说,我忙课题呢。”   她忙得很,刚评上副教授,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就连她爸爸开大刀,她过来陪床,也一分钟都不离开电脑旁。   陈凤霞急了:“你忙什么?课题没了明年再来。你这再不生孩子,无儿无女的,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过?!走出去,人家都要戳我脊梁骨,当妈的没成算不晓得规划,我丢不起这个人。”   郑明明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凤霞叫女儿看得发慌,这个女儿越大,她越觉得陌生,好像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完全看不懂这丫头。   病房里传来了丈夫暴躁的声音:“陈凤霞,陈凤霞,跑哪儿去了,要干死我吗?”   她赶紧应了声:“就来,水太烫。”   她抬脚往病房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儿的嗤笑:“不丢脸,像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妈子吗?我宁可死。”   陈凤霞一噎,感觉一口气憋在胸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晚上躺在摊开的陪护椅上睡觉时,她更是越想越委屈。   她怎么了?就这样入不了女儿的眼!   对,她是没什么出息。跟丈夫在城里打了一辈子工,都没攒下一套房。最后进城住的还是女儿买的房。   可是他们把儿女供出来了啊。   大女儿一路读到博士,进了大学当老师,现在都是带研究生的副教授了。   小儿子也是985名校毕业,自己考出了精算师,刚入行就月薪过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就凭这双儿女,他们两口子回村里头都面上有光。   除非,除非有人问起大女儿什么时候结婚。   陈凤霞胸口闷,那股郁气跟针一样戳着她的肺腔子。   她想来想去,自己这一生家庭圆满,夫妻不说多和睦也没闹得三天一打架两天一小吵,又儿女双全,儿子已经领了结婚证,马上都要结婚了,她怎么就叫女儿嫌弃成这样?   还活成跟她一样,宁可去死!   是,丈夫开完刀是脾气不好,这两天成天没事找事。   可摸着良心讲,手术前高度怀疑是癌症,开刀切了一堆东西,完了拿出来化验又说是好的;任凭谁能心平气和?   偏偏开刀的教授又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名医,儿女托了一堆人欠了一堆人情找关系才排上队动的手术。   搞得丈夫想跟人理论都没法吱声。   吃了大亏的人,发两句火,横挑鼻子竖挑眼几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半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她做人老婆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人食五谷杂粮都有三灾两病,哪有不伺候人的时候。   她想着想着,病床上的丈夫又开始喊:“陈凤霞,我要上厕所。陈凤霞,赶紧起来,你是猪啊。”   陈凤霞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胸口一痛,她就醒不过来了。   再睁开眼,她看到的就是1996年的挂历。   她的耳边也有人喊她,不过不是连名带姓,而是喊“妈妈”。   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管陈凤霞叫妈。   大女儿郑明明,小儿子郑骁。刚领证的儿媳妇还没敬改口茶,不算。   那眼前站着的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就只能是大女儿了。   陈凤霞花了几秒钟推断出这个结论时,蓦然生出了心酸。   她之所以对着自己女儿还要想一想才能认出来,是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郑明明小时候的照片。除了一张百日照外,就是小学毕业时的合影,小小的一团,面孔模糊的几乎叫人看不清。   这中间的十三年,她没给女儿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拍照要钱啊,能不拍就不拍吧。学校拍的照片她也不舍得给女儿多洗一张。   这一怔神的功夫,陈凤霞那句“你怎么当妈是仇人”责问,就再也没办法出口。   她觉得没亏欠女儿,大概就真是她觉得而已。   “妈妈。”九岁的郑明明又喊了声母亲,小小的脸微微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满母亲的心神恍惚,还是为她接下来要反映的问题,“弟弟拉粑粑了。”   陈凤霞的五官这才集体恢复功能。她闻到了闷热的屋子里弥漫的臭味。   重生前,她听人说过什么自己的孩子拉粑粑都是香的。她自己也跟女儿信誓旦旦,如果女儿生孩子,她肯定能帮忙带的好好的。   现在,看着趴在席子上浑身粘着黄乎乎臭粑粑的小孩,陈凤霞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巴,扭过头,呕!   是的,她知道趴在席子上冲自己傻笑的小胖子是她小儿子郑骁,可她还是恶心的不行。   天底下的粑粑,就没有不臭的。   可就算胃里头翻江倒海,陈凤霞还得捏着鼻子起身。总不能让刚满周岁的儿子就这么趴在粑粑堆里头吧。   还有凉席,得赶紧把席子洗干净,不然一家人晚上连觉都没得睡。   她记得眼下家里头就一大一小两张席子,上头磨出了破洞也不能扔,只能用布缝上。   陈凤霞强忍着将呵呵傻乐的儿子抱下床,转头想进卫生间却猛然想起来这房子哪儿来的卫生间。   连厨房都没一间。   “明明,打盆水过来。”   陈凤霞的话音还没落下,郑明明已经端着调好的温水走到了母亲身旁。熟门熟路地从母亲手上接过弟弟,直接放进了澡盆里。   弟弟说话迟,现在只会哈哈笑。进了水盆,他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自己泼起水来。   他身上一片黄臭,洗澡水很快被他搅和成了阴沟水。刚满周岁的孩子不知道嫌弃,旁边的亲妈先吃不消了。   陈凤霞赶紧皱着眉头匆匆擦洗儿子,然后将人丢在竹床上,招呼女儿:“看着弟弟。”   至于她自己,还有凉席要处理。   这二十多年,自己的确已经养娇了。尤其是儿女出来挣钱后,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生活。一时间,陈凤霞都感觉吃不消。   她刚将凉席拿到屋外,丢下那沾了污秽的尿布,里头的小儿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嚎啕。   郑明明哄不住弟弟,只能喊母亲:“妈,弟弟要吃奶。”   小孩子真是不好带。当初她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跟女儿说孩子好养的很,养养就大了的?可见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她就亲身体验这事儿究竟多头疼了。   好在郑骁从小就是个聪明省心的孩子,一到母亲怀里,他自己就主动找食吃,吧唧吧唧吮吸的香甜。   陈凤霞抱着儿子坐在竹床上,看着家徒四壁的租房,从心底叹出口气,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梦大概不是梦了,梦境不该这样真实。她应该是重生了,重生回1996年。   她33岁,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儿9岁,小儿子刚满周岁,目前他们一家正在江海市打工。   陈凤霞也看手机小说。年纪大了,干完钟点工回家,儿女不在身旁,没有孙辈带,跟丈夫也没多少话说。除了看看小说电视剧,她还能干什么呢?   她不爱凑热闹,连广场舞都嫌吵。   只是人家小说里重生都波澜壮阔,不是重生成首富千金就是带个应有尽有的随身空间或者无所不能的金手指。   到她这儿,就是历史重演,什么也没改变。   唯一还算善待她的是,一双儿女都给了她,否则她真要急死了。   就算女儿不听话,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可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挂念。   怀里头的小儿子吃饱了,开始不安分,手舞足蹈的,想要人陪他玩。   陈凤霞顾不上再多想,开口喊女儿:“明明,看下弟弟。”   她想起来自己还有凉席没洗。等到干了,会更加难洗。   郑明明应了声,从外头跑进屋,进门的时候还甩了甩手上的水。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别瞎玩水,小心掉下去。”   现在的孩子养的糙,她记得老家每年夏天都有小孩玩水淹死了。   郑明明愣了下,接过弟弟,语气带上了委屈:“我没玩。”   陈凤霞想教育女儿,一抬头看门外,就看到凉席搭在了两条拼接到一处的椅子上,已经清洗干净。刚刚被她随手丢到门口的尿布也洗的清清爽爽,挂在晾衣绳上迎风飘扬。   她恍然反应过来,尿布不是尿不湿,用过了不能丢,要洗干净了,循坏再用。   女儿的确没有玩,在她给儿子喂奶的时候,女儿已经洗刷好了凉席跟尿布。   她以为玩水的声音,是女儿打井水发出的声响。   这里是城中村,她家租住的房子前头有口井。家里的生活用水基本上都来源于井水。   井水不要钱,自来水要水费。   陈凤霞盯着女儿看,不明白她九岁的小身板到底是怎么有力气拎起水桶的。   郑明明却抬头看太阳,焦急地催促母亲:“妈,我们该去菜场了,不然垃圾车要来了。”   垃圾车来不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呆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哦,有关系的,因为她得赶紧去捡菜叶。   不然晚上吃什么? 第2章 垃圾婆   没错,1996年的陈凤霞靠在菜场捡菜叶解决一家人的吃菜问题。   这个时候她家是真穷啊。她怀孕生完孩子没人帮忙带,又要给孩子喂奶,就只能自己管。女儿要上学,儿子要喂奶,一家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在工地上打工的丈夫。   城里头什么都贵,开门七件事,柴烟油米酱醋茶,桩桩都要钱。   口粮相对好解决,好歹家里还有三亩六分田。他们老家虽然在隔壁省,却紧挨着江海市。不坐长途车,倒三班公交车,花上一个下午走上两三里地,就能将一大口袋米搬进他们住的出租屋。   后来她家情况改善了,每次忆苦思甜佩服自己跟丈夫的好力气时,女儿都会笑,穷人的时间真不值钱。   可不是,为了一袋子米费上一整天的功夫,还累得死去活来。也就是时间不值钱的穷人才会干这种事。   口粮解决了,人不能光吃米不吃菜,靠盐水泡饭吧。那还要想办法找菜吃。城里不比乡下,屋前屋后都能种菜。想吃新鲜菜,只有买。买就得花钱,偏偏她家最缺的就是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郑家住的地方距离家大型农贸市场不远。那里主要是做批发生意,每天都有大量蔫黄被嫌弃不新鲜的菜丢弃。   其实丢掉的菜也没那么差,挑挑拣拣,还能凑出蛮像样的菜蔬端上桌。   照陈凤霞看,后来她家住小区,菜市场卖的处理菜也就跟它们差不多。   郑明明从小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的事情立刻要做,绝不拖泥带水。   她看了日头又瞧了家里柜子上的闹钟,相当果断地翻出了一个大布包跟几个明显是清洗后又晾干的塑料袋,再一次催促母亲:“妈,快换鞋子吧,弟弟给我。”   陈凤霞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脚上穿的是双已经快磨破脚后跟的凉拖。   从鞋子的结构来看,这明显是一双穿坏了的凉鞋剪掉后帮改造成的拖鞋。   她顾不上再感慨,立刻换上一双同样颜色暗淡的凉鞋,跟着女儿出门去。   幸亏有明明在啊。后来这边拆迁了,她家又搬过好几回。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她还真不知道记忆中的农贸批发市场到底在什么方向。   郑明明块头小,走路的动作却不慢。怀里头抱着弟弟,她都走成了风一样的女子。   陈凤霞赶紧开口喊女儿:“明明,我来抱吧。”   她倒不是怕女儿摔到了儿子,而是担心累坏了大女儿,将来不长个子。   上辈子,郑明明就为自己堪堪一米六的个子耿耿于怀。明明父母跟弟弟身高都还可以的,怎么遗传就错了位。   现在,陈凤霞倒是怀疑女儿是小时候做伤了,所以才没长个子。   郑明明没跟母亲客气。弟弟能吃能睡,是个乐天派的小胖子,九岁的她抱着弟弟走路,时间长了,确实挺吃力。   其实就是陈凤霞自己抱起儿子都觉得吃不消,感觉怀里抱着一坨秤。她跟在女儿身后走了半天,不由得怀疑女儿是不是带错了路。   她印象当中农贸市场离家不远啊。   七月下午的阳光照得人头昏眼花,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晒得发痛。   陈凤霞想喊住女儿,旁敲侧击下,看到底是不是走错了。要真走岔了,她们母女可得赶紧问人。   这天气,在外头耽搁久了,搞不好会中暑倒在外头的。   “车子要来了。”郑明明没等母亲发话,就拽住母亲的衣角,一个猛子往农贸市场奔。   可不是,带着铲子的垃圾车已经开进了农贸市场。还有些结束了生意的摊贩准备收摊走人。   瞧见陈凤霞,有摊主招呼着:“要不,包圆,这堆拿走,一块钱。”   陈凤霞看着摆在他面前的茄子跟西红柿还有几个蔫头耷脑的青椒,一时间忍不住心动。   郑明明却完全没有花钱买的意识。她直接奔到旁边的烂菜叶堆里,先是翻出了棵根部开始泛黄水的大白菜,又扒拉出烂了一半的冬瓜,嘴里还在催促:“妈,刀给我。”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出门前女儿还拿了把水果刀,原来是用在这儿。   是的,他们得刨除掉烂了的部位,将能吃的地方带回家。不然那扒拉一堆垃圾回去费时费力也什么用。   陈凤霞手上还抱着儿子,捡菜就只能是女儿的活。   九岁的郑明明对这些似乎早已驾轻就熟,什么大白菜叶子,蔫吧掉的空心菜还有烂茄子烂冬瓜甚至冬瓜皮和被人掰掉西蓝花叶子都是她捡的目标。   几个塑料袋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   郑明明站直身体,将战利品展示给母亲看,小大人般商量:“差不多了,妈,我们去西瓜那边吧。”   陈凤霞感觉自己跟女儿颠倒过来了,三十三的她居然还得听九岁的女儿指挥,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她倒没觉得多别扭,因为长大后的郑明明就是个相当强势的性子,平常不声不吭的,但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旁人根本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郑明明又开始了旋风模式,一路小跑着往前走。   水果批发区跟蔬菜不在一处,陈凤霞抱着儿子跟在女儿后头时,怀里的小家伙高兴地开始“哦哦”。   大概是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弥漫着西瓜的清甜香气让他兴奋,他白胖的胳膊挥舞的尤其起劲。   陈凤霞瞧得都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摸裤子口袋,掏了半天,居然叫她掏出了五块钱。她开口询问摊主:“这瓜怎么卖?”   郑明明停下了脚步,满怀疑惑地看她:“妈?”   这意思是你干什么呢?   “天热,给你们买个瓜吃。”   摊主立刻强调:“我这瓜甜的很。来吧,小西瓜五毛钱一个,批发价,十个起卖。”   五毛钱一个瓜,真便宜。   只是陈凤霞还要犹豫:“就买一个行吗?天热,东西摆不住。”   摊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挥手拒绝:“我这边都是五十一百出货的。我是按大热的天,你们跑过来不容易才卖你十个的。”   郑明明立刻拉住母亲的衣角,气呼呼地瞪摊主:“哼,你爱卖给谁卖给谁去。我们不买了。”   说话的时候,她就要拉陈凤霞走。   陈凤霞倒没有女儿果决,因为刚才她说要买瓜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女儿在偷偷咽口水。   家里穷,别说冷饮,水果都是少见的。大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会不馋呢。   看着九岁的女儿,陈凤霞的母爱占了上风,她打算掏这个钱。十个瓜听着是挺多,但大夏天的,这种小西瓜很快就能吃完。   郑明明却不让妈妈掏钱,五块钱呢!   “我们才不稀罕小西瓜。”小姑娘气呼呼的,愣是拉走了母亲,还大声宣布,“我们只吃大瓜。”   陈凤霞怀里抱着儿子,拗不过女儿,只好跟着她走。   母女俩一路穿过各色水果摊,到了农贸市场外围零卖区了,郑明明才在家摊子前停下脚步。   陈凤霞一看摊上摆着的西瓜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瓜看着是便宜,削皮切成小块放在一次性塑料杯里,上头插根小牙签,一杯就是一块钱。一个瓜起码能切上二三十杯,实际上比买瓜贵多了。   明明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就是个小孩,哪里懂这里头的套路。   算了,买上一杯,就当让孩子解解馋吧。   郑明明却没给她掏钱的机会,直接大胆地问摊主:“叔叔,您这西瓜皮还要吗?能不能给我。”   摊主无所谓,西瓜皮对他来说是垃圾。有人要,还省了他自己倒的功夫。   他直接手一挥,将西瓜皮都倒进了郑明明打开的塑料口袋里。   母女俩走到摊主看不到的地方,郑明明才得意洋洋地打开袋子,拿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刮贴着瓜皮的那点儿红瓤。   刮下一小片以后,她先踮起脚尖喂到张开嘴巴淌口水的弟弟嘴里,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不是好吃的西瓜嘛。”   陈凤霞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下泪来。   她现在想起来了,女儿这是跟自己学的。上辈子这个时候是家里最困难的时期,他们是真的没钱买水果。   她蹲下身,好让女儿不要喂的这样费力。她开口想劝女儿自己吃时,舌头一阵清甜,从瓜皮上刮下来的第二片薄薄的瓜肉被送到了自己口中。   郑明明笑得鼻子都皱了起来,带着点儿小少女的狡黠:“妈妈,甜不甜?”   “甜。”陈凤霞发自内心地笑,“妈不爱吃,我们明明自己吃。”   郑明明还没来得及将这三片瓜肉放到自己嘴里,旁边就响起了嬉笑声:“垃圾婆捡垃圾,垃圾婆吃垃圾。”   陈凤霞脸上笑容褪去,扭头看到个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一边拍手一边嘲笑:“哦哦哦,垃圾婆叫花子要饭咯。”   他站在摊子旁手舞足蹈,跟他面孔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女人就坐在摊位后面嗑着瓜子笑,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陈凤霞头心里头都是气,当妈的这德性架子,难怪养出来的小孩这样没教养。   她又羞又气,开口想要呵斥。   郑明明却抢先一步:“鸭蛋王吃鸭蛋,门门都吃大鸭蛋!”   小男孩恼羞成怒:“喂,你说什么呢?!”   “就说你,天天吃鸭蛋的大笨蛋。”   男孩真急了,扯着嗓子喊:“呸!滚出去,不要脸的侉子。”   陈凤霞拉长了脸:“这是你家的地啊,口子大的很啊,你家祖坟葬在田安门啊!”   一直在旁边装死的中年女人终于嗑完了那把瓜子,不疼不痒地喊了声儿子的名字:“邹鹏。”   她还有脸抬起来对着郑明明笑,“明明啊,来阿姨家写作业好不?阿姨家有空调有彩电,冰箱里头还有冰棒。你跟我们鹏鹏一块儿写作业。”   陈凤霞差点儿一口唾沫啐到这女的脸上。   呸!打的好主意,让她女儿给他儿子当免费家教,还一副叫她家占了多大便宜的口气。顶天立地就一张皮,脸可真大。   她声音硬邦邦:“不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家明明跟你们家小孩可玩不到一块儿去。”   她拉着女儿掉头就走。   一直走了十几步远,陈凤霞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跟女儿解释。   她也是在女儿长大后,去人家当钟点工才听人家体面人如何教育孩子的,重点是要跟小孩讲道理。   大人做决定是为什么,得讲给小孩听。不然你光会命令小孩,小孩会起逆反心理的。   “明明,妈妈不是不让你跟成绩不好的小孩一块儿玩。交朋友主要看对方的人品,这个小孩连着他妈人品都不好,以后咱们离远点儿。”   她越说越虚得慌,怀疑女儿其实想去邹家写作业。旁的不说,有空调吹有冷饮吃,总比在自家闷热的鸽子笼里待着好。   郑明明却不屑一顾:“谁要跟他玩,又蠢又坏,吹牛大王。不就是卖咸鸭蛋的吗,还以为他家鸭蛋黄淌的是黄金啊。”   陈凤霞叫女儿的话给逗乐了,还真是。   女儿上的是打工子弟小学,这是本地妇联跟教育部门联合办起来的公立小学。虽然各方面条件还不错,但这个不错是矮子里头拔将军,相对于乡村小学而言。江海本市人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家孩子送到这种学校。   这卖鸭蛋家的孩子也在打工学校上学,可见不是本市人。   能自我感觉良好地辱骂同学是侉子,那应该是本地农村人,而且是经济条件一般的农村人。因为条件好的,都交赞助费上正儿八经的本地学校去了。   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本地人又看不起外地人。就算同样生活在社会底层,也要生出我早上比你多吃了颗鸡蛋的优越感。   重活一世,陈凤霞只觉得可笑。   她想摸女儿的头,又空不出手来,就只能看着女儿的脸,坚定地强调:“你将来一定会比他们过得好。他们以后都只有羡慕你的份。”   郑明明小脸一扬,一点儿也不谦虚:“那当然。” 第3章 女骗子   就为着女儿这份自信,陈凤霞又跑了趟鱼摊子。   卖鱼的地方污水横流,死鱼死虾的气味令人作呕。   陈凤霞让女儿抱着儿子站在外边,自己借口家里养了猫,问老板要鱼杂。   一般人吃鱼只保留鱼籽跟鱼泡,剩下的东西没啥用。老板没跟她啰嗦,直接将一条刚杀好的大青鱼的鱼杂一股脑儿都丢给了她,还顺带着捎了捡出来的死鱼虾都装进了黑袋子中。   陈凤霞赶紧道谢,心中却暗暗叫苦。   这鱼虾都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明显开始腐烂了。她要这个做什么,她要的就是鱼肠跟鱼肝啊。   算了,回去再慢慢挑拣,有东西能吃就好。   郑明明有点儿奇怪:“妈,要这个干什么?冯奶奶家的猫会自己抓老鼠的。”   冯奶奶就是房东。这老太太一辈子精明,平常除了讨房租,屋子漏雨什么的,她从来不露面。   可人家命好,一套院子,拆迁前租给七八户人家住,拆迁后就是七八套房子,其中还有两间是好地段的门面,每个月光房租就抵得上她家明明跟小骁收入的好几倍。   难怪有人讲,拆迁才是穷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手段。   陈凤霞笑:“不管猫,我们自己吃,妈给你做好吃的。”   郑明明笑了,将弟弟还给母亲的时候,还伸手戳弟弟的小脸蛋:“有好吃的咯,你高不高兴?”   小郑骁咯咯笑。   陈凤霞看着儿女间的互动,又忍不住生出心酸。   其实女儿跟儿子感情也曾经这般亲密无间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淡淡的了。也不是说彼此不往来,就是女儿看着家里人的眼睛冷了下去。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你们姐弟以后可是彼此的依靠。”   郑明明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显然没听懂母亲的意思。   陈凤霞也知道自己没头没脑,赶紧清清嗓子:“走吧,天热,我们赶紧回去。”   这一回,她倒是捡起了记忆,不用女儿再带路。她甚至还记得可以从街后头穿过去,虽然稍微绕了点儿路,但是因为大片的梧桐遮阴,大夏天的走着反而舒服。   母女俩经过街角时,陈凤霞感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街旁奶茶店门开了,里头的冷气冒了出来,撞到人身上,叫人浑身一个激灵,说不出的舒爽。   店员看到有客人经过,也不管是不是潜在客户,就扯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新鲜冰奶茶,五块钱一杯,特价酬宾,买一送一,欢迎选购。”   相当于五块钱两杯奶茶了,比起后来动辄十几二十块的奶茶,这可真便宜。   店门口很快靠上了对小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一人一杯,浓郁的奶茶香瞬间叫冷气吹着往陈凤霞母女俩鼻子里头钻。   当妈的人立刻瞧见女儿咽了下口水。   她一时不忍心,想要开口也来两杯。手都想摸口袋的时候,她又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五块钱是干什么用的。   生活费,没错,他们一家人每天的生活费得控制在五块钱以内。这里头还包含了水电费。   因为眼下家里唯一挣钱的人是丈夫郑国强,他每个月能拿到手只有五百块钱。这就是全部,什么五险一金之类的,想都不要想。1996年工地上的小工哪有这些。   陈凤霞不得不强压下心酸,勉强挤出笑容:“明明想喝奶茶吗?妈妈……”   “我不要。”郑明明脱口而出,“乱喝东西会肚子痛。”   陈凤霞差点儿掉下眼泪。   这是她糊弄女儿小时候的话。因为穷。郑家实在太穷,当初结婚盖的瓦房借的钱也是她嫁进门之后跟丈夫一块儿还的。   村上有人背着箱子卖冰棒,女儿馋得慌,她连五分钱都舍不得拿出来,只好骗女儿说吃了冰棒会肚子痛。   九岁的女儿肯定不会再相信这种鬼话,女儿从小就聪明的很,上学就没叫人烦过神。她现在这么说,不过是知道家里困难,不想大人为难。   陈凤霞扯扯嘴角,算是一个笑:“没事,妈妈会做,妈给你做奶茶喝。”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感觉今天的母亲有点儿奇怪。好像午觉没睡醒,又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厉害了。   会捡了鱼杂说能烧好吃的,现在连奶茶都会做了。   这可是奶茶!很贵很高级的奶茶,闻着就香的东西。   陈凤霞看着女儿亮亮的,满是崇拜的眼神,立刻生出了自豪。老去的父母在孩子,尤其是聪明能干的孩子面前总是笨手笨脚,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嫌弃。   她都不记得大女儿多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郑明明要么懒得看,要么隐忍的不耐烦,总之,能不看就不看。   “当然!”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妈一定让你喝上奶茶。”   陈凤霞说干就干,头一步就是去母婴用品店。   她让女儿拎着布包在店门口等着,不然鱼杂发出的腥味会叫店员退避三舍。   陈凤霞抱着儿子走上前,眼睛盯着奶粉架子看,嘴里直接问:“哪种奶粉吃了不上火,不拉肚子啊。”   店员一看她怀里头的胖儿子,都顾不上挑剔她身上洗的发白的衣服。   甭看现在人家里头经济条件怎么样,孩子都金贵的很。瞧瞧这家,显然是大女儿小儿子,怀里抱着的可不得宝贝着好好养。   店员热情的很,立刻拿出两罐子奶粉摆到她面前:“这两种都不错,新西兰跟英国进口的,跟国产的没办法比。”   陈凤霞装模作样地看奶粉罐子,随口问道:“多少钱”“不贵,我们都是走渠道拿货,才一百八。”   陈凤霞手里头的奶粉罐子差点儿砸在地上。就这一罐子一百八!难怪儿子被她催问什么时候打算要小孩的时候,一再推脱,说暂时还养不起孩子。   估计二十四年后,这价钱还得往上翻。   陈凤霞强压下翻滚的心情,做出了严肃的表情:“真不上火?你可别蒙我。我上回在妇幼保健所外头买的,也说好的很,价钱跟你们差不多。结果呢,我儿子遭大罪了。奶粉开封就吃了两回,现在还丢着。我女儿吃了都嫌腥气。不行,你们得给我个试用装,我回去给小孩吃两回,没问题了再过来买。不然又要白花钱。”   这种店她知道的,肯定有小样试用装,就是店员愿不愿意送而已。   她煞有介事地叹气:“要不是天天鲫鱼汤喝着奶水还不够,我也不想让小孩吃奶粉。妇幼保健院的医生说了,什么都没有喝妈妈的奶好。”   “哪个讲的。”店员立刻否认,从柜台下摸出一小盒奶粉推到玻璃柜面上,认真地强调,“我们这个进口奶粉营养丰富全面,可比奶水好多了。你叫你家小孩喝了就知道,夜里头保准不起夜。”   陈凤霞心道,奶粉不好消化,夜里头小孩不饿,当然不哭着找奶喝了。   她嘴上只念叨:“你可千万别吹牛,不然受罪的还是我娃娃。”   抱着儿子,抓着奶粉出门的时候,陈凤霞心口一阵狂跳。   郑明明好奇地看着母亲,疑惑地问:“弟弟以后吃奶粉了?不吃蛋吗?”   陈凤霞赶紧带着女儿往前走,好离母婴店远远的。   直到走了十几步,她才深吸口气,认真地强调:“不喝奶粉,这是给你做奶茶的。弟弟,弟弟要断奶了。”   是该断奶,不断奶的话,自己就相当于行走的奶牛,一分钟都离不开身。况且再喝下去,她身体也吃不消。   上辈子因为心疼,她一直喂奶到儿子一岁半才断奶。结果哺乳期她营养又跟不上,身体亏得不行,走路都眼前发黑,后来她身体也一直各种小毛病不断。   等她去人家做钟点工时,中医雇主就说她是喂奶的时候身体垮了,后面也不容易补回头。   郑明明眨着圆圆的大眼睛,点头:“嗯,那弟弟也喝奶茶。”   陈凤霞笑了:“弟弟不能喝的,小孩子不能喝茶。”   她不记得此时家里有没有茶叶,又跑了趟老年活动中心。她印象中那里现在刚建起来不久,有保龄球馆有台球馆,很漂亮很时髦,就是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里头打麻将,还有人抽烟,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她不在意,她的目标是饮水机旁边的免费茶包。   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看陈凤霞抱小孩进门,还以为她是找自家婆婆,根本不在意。   陈凤霞收了几包茶进口袋,工作人员也当没看到。公家的东西,她才懒得扯皮呢。万一这媳妇跟婆婆置气,把火发到她身上,她岂不是引火上身。   有了奶粉跟茶包,做奶茶的材料就算全了。   回到家,陈凤霞立刻开始行动。先泡茶,将茶味充分泡出来,然后再加进奶粉融化,搅拌均匀,最后搁点儿白糖,增加香甜。   陈凤霞对这玩意儿没感觉,这一手还是跟儿子学的。   儿媳妇爱喝奶茶,儿子嫌弃外头卖的不健康,都是在家里头煮好了给她喝。   陈凤霞自己一辈子没叫人伺候过,倒是养出了个疼老婆的儿子。用时髦话怎么说,哦,就是暖男。可惜暖的也不是她。   郑明明回到家里,就拿着水果刀一块块地削西瓜皮上的那点儿红瓤,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妈妈的手,想看到底什么时候有奶茶喝。   啊,闻到了,有浓浓的甜香,真好闻,跟店里头的一模一样。   他们学校门口不远处也有奶茶店,每次经过的时候,她都要一路小跑,生怕口水会流出来。   陈凤霞拧紧了糖罐子,又搅和了会儿大搪瓷缸子。她用手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才招呼女儿:“明明,尝尝吧,奶茶好了。”   郑明明两只耳朵正竖得老高呢,闻声立刻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向母亲,眼睛亮亮的盯着搪瓷缸:“我喝吗?”   “给你喝。”   家里头杯子数量有限,陈凤霞拿了个干净的碗,用勺子舀了半碗奶茶给女儿:“慢点喝,别烫到了。”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端起碗,试探着喝了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茶叶的气味顿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九岁的女孩幸福极了,咕噜咕噜,几口干掉了碗里头的奶茶,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原来这就是奶茶的味道啊。”   陈凤霞没憋住,立刻扭过头去,生怕叫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   上辈子,女儿有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陈凤霞在人家里头做钟点工。雇主家小孩买了奶茶,结果回到家上秤发现自己长了二两肉,立刻不敢喝,就直接给了她。   陈凤霞当时实在没舍得,就悄悄塞进包里带回家给准备高考的女儿喝。   那时候,明明也惊叹:“原来奶茶是这个味道啊。”   其实县中的食堂有奶茶。   可是她女儿读了三年书,每顿都吃两块钱的快餐,连片肉都舍不得吃,更别说花钱专门买过一杯奶茶。   陈凤霞吸溜鼻子,强行镇定下来,露出个笑:“对,这就是奶茶。你想喝,以后妈给你做。”   郑明明立刻也舀了碗奶茶,有样学样地送到陈凤霞手边:“妈,你也喝。”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拒绝:“妈……”   话到嘴边了,她又改了口风,“好。”   上辈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估计也跟她劝女儿结婚有关,反正母女俩曾经大吵过一架。   郑明明就说自己最恨母亲一天到晚强调,妈不吃这个不喝那个,都省给你们。完了又跟他们算账,活像他们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分明当初不要吃喝的是她自己。谁让她自我感觉高贵地牺牲了?   陈凤霞当时感觉自己怎么养了这样的白眼狼,她不都为了他们。结果他们还不领情,活像她是仇人。   后来还是她做钟点工的那户人家雇主点醒了她,谁都不愿意欠债。而且是莫名其妙被动欠债。   陈凤霞喝完了碗里头的奶茶,果然瞧见大女儿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她欢喜地将瓷碗推到母亲面前,像是邀功一样:“妈,你吃西瓜。”   碗里头装着的,是她辛辛苦苦刮下了的瓜瓤。   陈凤霞笑了:“你跟弟弟一块儿吃吧,妈给你们做饭。奶茶给你放罩子底下,自己想喝就喝。”   郑明明却摇头:“妈,用井水湃着吧,等爸爸回来喝。”   陈凤霞一愣,没想到女儿会主动提丈夫,呆呆地点了下头:“好。” 第4章 做晚饭   上辈子,陈凤霞跟女儿讨论过无数次后者的婚嫁问题。   说到不耐烦是时候,郑明明就说,要是嫁一个爸爸一样的男人,她会疯掉。   陈凤霞平常没少在儿女面前数落丈夫都不是。   比如说胆小怕事,什么事情都只会缩在后面,一点儿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   比如没出息,半点儿闯劲也没有,毫无上进心。跟了这个男人,她一辈子都没享过半天福。   可女儿这么说的时候,她总还要往回找补:“你爸也有你爸的优点。”   什么优点?她说不清楚。于是这辩白就无比苍白,更像是她为自己人生选择的辩解。   好自我催眠,她这一生的际遇,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陈凤霞一边打井水,一边感慨,原来小时候,女儿跟丈夫关系这么亲密。有点儿新鲜的好吃的,都还想着爸爸。   她从一堆鱼杂里头清理出鱼杂跟鱼肝,这个跟茄子红烧,味道相当不错。   西瓜皮用盐码上,加了糖醋味精跟辣椒凉拌。   烂了一半的西红柿留下能吃的部分,跟冬瓜直接烧汤。   至于大白菜,梗子切了做泡菜。等过性了下早饭吃最好。叶子不炒,做白菜卷。   空心菜加块腐乳炒,有味道。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就是一家人的晚饭。   蛮好。   陈凤霞规划的挺顺畅,却在做饭第一步就打磕碰了。   为啥?按道理来说,她伺候了老郑家老的小的几十年,做饭不是难事,可问题是她也二十多年没碰过煤炉了。   她现在的家里没有煤气灶也没有电磁炉,就是有,估计她也不会用。煤气包跟电费都太贵了。   要她说,最好是装管道煤气,那个便宜又方便。   但眼下可没有让她挑选的余地,就一只老式的煤炉,被她从墙角拎出来之后,陈凤霞就盯着煤炉干瞪眼。   她想自己的确是老了,记性也不行了。就连用了这多年的煤炉都无从下手。   郑明明逗弄弟弟,将小胖子逗得咯咯直笑。小姑娘回过头,看到妈妈蹲在地上发呆,顿时疑惑:“妈?”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求助女儿:“明明,你帮个忙行吗?把煤炉起了,妈给弟弟洗个澡,一身的痱子。”   其实郑明明身上也全是痱子。这家里头跟蒸笼似的,就没个舒坦的时候,她这年纪的小孩,可不容易长痱子。   不过她还是乖巧地答应:“好。”   她轻车熟路地接过了母亲的工作,轻而易举就燃起了煤炉,点火,夹煤球这些事,她做的顺畅极了。   陈凤霞看着女儿熟稔的动作,心里头却不是个滋味。   她曾经非常得意女儿的乖巧懂事,从小就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结果有次她跟旁人吹嘘完之后,女儿却很不高兴地怼她,说自己这辈子做够了家务,杀了她都不想再做家务。   事实上,长大成人后的郑明明的确这么做的。她舍不得买化妆品买衣服,却一个礼拜叫两次钟点工,就为她打扫房间。   这是她对自己唯一的奢侈。在陈凤霞看来完全不可思议。大女儿一个人住,收拾房间能花多少时间。可她就是宁可坐着发呆,都不愿意整理一下屋子。   为着这个,她们母女也没少闹矛盾。谁家愿意娶个小姐身子的懒媳妇?   郑明明点好了煤炉,转过头瞧见母亲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十分奇怪:“妈?”   今天的妈妈怪怪的,好像有心事的模样。   陈凤霞收回思绪,又将儿子交给女儿管:“妈给你们做饭吧。”   煤炉不像煤气灶,不能方便调节火候。幸亏今天一个鱼肠烧茄子,一个白菜卷都不是什么非得猛火炒的菜,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想了想,先做白菜卷,这样可以给煤球充分燃烧的时间。   她切了半个蔫吧的胡萝卜跟一根只留了小半截能吃的黄瓜,然后又从橱柜里头摸出鸡蛋打散了摊蛋饼。就着煎蛋剩下的油,她炒了胡萝卜丝。然后跟黄瓜丝、蛋饼丝一块儿码放在开水焯过的白菜叶子上,卷起来。   这个白菜卷里头加肉末肯定更好吃。但家里现在除非逢年过节,否则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肉。这个无肉版的还是当初女儿嚷嚷着要减肥,不肯碰荤腥,她看着电视上厨师做菜琢磨出来的,用鸡蛋代替了肉。   就这样,大女儿还嫌煎蛋油。   自己却记得她小时候究竟有多馋肉。   陈凤霞一边回想往事,一边忍不住摇头笑。   郑明明在旁边看了,满脸疑惑:“妈,你笑什么啊。”   妈妈做的是什么东西,好香。   “没事。”陈凤霞想了想,将剩下的一点儿煎蛋送到女儿嘴里,“尝尝看,味道咸了还是淡了。”   郑明明赶紧张嘴接,咬了两口才评价:“不咸不淡,真正好。”   白菜卷好之后,陈凤霞想起来得煮饭了,刚好菜卷可以上锅蒸。好在家里是有电饭锅的,不然让她用煤炉煮饭,她真得疯。这个火候也太难控制了。   陈凤霞将白菜卷放在蒸屉上时,郑明明有些茫然:“妈,今天不给弟弟蒸鸡蛋了吗?”   过完年开始,弟弟每天早上晚上各一个鸡蛋是雷打不动的啊。   陈凤霞还真忘了这茬。   既然要给儿子断奶,辅食肯定得多加点。   她咬咬牙:“那你打两个鸡蛋过来吧。”   郑明明有点儿担心:“弟弟会不会吃不完,以前都是一顿一个蛋的。”   “你俩一人一半,你也长身体呢。”   郑明明的眼睛瞪大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凤霞看得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就一个鸡蛋而已,女儿都要这样受宠若惊,也难怪她长大了以后动不动就怨气十足,阴阳怪气的。   记得那回儿子胆囊炎犯了,医生要求饮食清淡。女儿非要吃炒鸡蛋,自己就提了嘴:“你弟弟不能吃。”   结果女儿立刻发火:“是不是他不能吃的东西,我也要把嘴缝起来?我这辈子只能吃他剩下的东西?”   后来鸡蛋她煎了,女儿却也没给她个好脸。她也只能自嘲,吃力不讨好,她这个当妈的简直跪在他们面前过日子。   陈凤霞转过身,赶紧去煤炉边炒菜。煤球还一直烧着呢,锅里头的西红柿冬瓜汤都滚了。   她将汤盛放到大海碗里头,开始做重头戏茄子烧鱼肠。   铁锅下了油,陈凤霞将鱼肠煎到金黄,盛起来,重新下辣椒籽煸出香味来。   本来应该放大蒜的,可是家里没蒜头了。倒是女儿捡的辣椒切掉烂掉的部分,还能凑合着用。   茄子煸出水,变软的时候,陈凤霞将鱼肠倒进锅里,一块儿焖煮。   这会儿煤炉的火已经小了,一个煤球烧的差不多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第三个菜做的是腐乳空心菜,不然这会儿的火头再炒菜可真是够呛。   “哟,今天改善生活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陈凤霞正想心事呢,猛然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愣了下才认出丈夫的脸。   三十五岁的郑国强,年富力强,头发还是乌亮。不过也没几年了,等到四十岁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得互相帮忙染头发。   不然看着就是老头老太太,人家都不乐意喊他们做工。   郑明明看到父亲,相当惊讶:“爸爸,今天这么早啊。”   天还亮着呢。   陈凤霞心道,哪里早了,太阳都下山了,肯定过了六点钟。   郑国强将自行车靠墙根放,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往门口走,笑着跟妻子打招呼:“晓得我回家吃饭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你不回家吃上哪儿吃去,你又不是大老板”,话到嘴边了,又叫她强行咽了下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越到后面越没话讲。她嫌丈夫窝囊,跟他一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   跟他们一块儿出来的,是人是鬼都买了房,她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自己一年到头添不了几件新衣服,在外头渴死了都舍不得买瓶矿泉水喝。   真不晓得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丈夫嫌她挖空心思贴补娘家,明明娘家人过的比她家滋润,她还大包小包地往家带。   她委屈,她不是想让人看看,她家也过出来了嘛。   当年,那么多人瞧不起她家。   小煤炉上烟熏火燎,郑国强没察觉妻子的情绪变化。他从包里翻出饭盒,打开盖子招呼孩子:“明明,吃冰棒,你跟你妈一人一根。奶油绿豆的,弟弟爸爸抱。”   陈凤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饭盒发呆。   铝制饭盒,擦洗的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她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因为儿女都说铝不好,用多了容易老年痴呆。   她用了那么多年,也没瞧出来究竟哪儿不好。可既然孩子说不好,那就只能不好了。   郑国强奇怪:“吃啊,你怎么不吃呢。怕什么啊,一根冰棍不至于没了奶。真没了就断了吧,反正小的也一周岁了。”   陈凤霞没看他:“你自己吃吧。”   郑国强笑:“我吃过了,你们吃。今天甲方的老总来工地上视察发的。”   难怪,就自己弟弟对工人的抠门程度,哪里会买奶油冰棍。酸梅汤绿豆汤都不会给一口吧。   没错,眼下郑国强这个姐夫在包工头小舅子手下打工。   陈凤霞想到了自己那个弟弟,又想到了对方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鼻孔里头喷气,指着她破口大骂:“陈凤霞,你等着吧,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顿时胸口堵得慌,只觉得面前的丈夫都可亲可爱起来。   郑国强这人的确窝囊无能,一辈子都没混出个名堂来,还自我感觉挺良好。他给儿女说人生经验的时候,大女儿小儿子都面带微笑,其实一个字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他有一点强,还算顾家。   别说是工地上发的冰棍,就是出去吃饭,哪怕是一把花生米,他都惦记着带回来给他们娘儿几个尝尝。   当年还在老家的时候,他厂里老出差。差旅补贴也都让他买了各地的特产跟大商店里才有得卖的补品回家。   什么呼啦圈、走路会唱歌发光的鞋子,都是他从外头带回来,给女儿的。让小小的郑明明走在村里头,小胸脯都挺得老高。   算了,就跟大女儿说的那样。   她跟人离了婚,还指望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吗?都差不多。起码他在同龄人中算有文化,高中毕业生呢,不喝酒打牌打老婆,也没给家里惹什么祸事。   她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挑人家的时候,人家不也要挑她。 第5章 怎么睡觉   当妈的没动,做女儿的先抱着弟弟过来在爸爸面前替妈妈邀功:“爸爸,妈妈给你做了好喝的,奶茶,特别香!你一定爱喝。”   郑国强虽然感觉妻子有点儿奇怪,但生完小儿子之后,她动不动就闹情绪,今晚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对头。   他立刻从女儿怀里接过儿子,笑着做出欢喜的神情:“多好喝啊,明明跟爸爸一块儿喝,好不?”   郑明明整个小脸都亮了,立刻奔到大水桶边上,献宝一样将湃着的奶茶送到父亲面前:“给,这个,奶茶。”   最后两个字,她特地用了重音。   郑国强喝了口奶茶,发出满意的喟叹,夸奖女儿:“我们明明真乖。”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儿子,逗弄小家伙道,“你也要喝啊,来,给你尝一口。”   陈凤霞赶紧拦丈夫:“别瞎胡闹,他哪能喝这个。”   “哈,对,我们小二子要喝妈妈的奶。”他放下儿子,又喝了口奶茶,就将搪瓷缸子递给女儿,“你跟妈妈喝吧。你还怪能弄的,比那个蒙古奶茶强。   我当兵时,我们班上不是有个蒙古兵嘛,给我们带了奶茶。也不晓得是不是坏了,我的妈啊,那个味道,这辈子我都不想碰第二回 。   这个倒有点像我去广州出差时,喝的那玩意儿了。甜不拉几的。”   郑国强当年退伍后,就进了社办厂,还当上了厂里的供销科长,天天在外头跑来跑去。   外人看着风光的很,以为他挣了多少钱。   其实除了每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他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头拿过。   好听点儿讲,丈夫是遵纪守法老实本分。可这世界最爱欺负的就是老实人。那些年能挣钱的,哪个真老实了?   后来厂子不行了,厂里的领导班子个个都挣得盆满钵满。郑国强却只能跟着小舅子的建筑队出去做小工。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做生意。   刚从厂里出来的时候,郑国强还跟人合伙想搞个油泵厂。可就他的性格,厂子能起来才怪。最后结果就是他叫人坑了,让原本就经济状况不佳的家里更加雪上加霜,不得不出来打小工。   陈凤霞越想心越淡,只招呼丈夫:“把桌子搬出去吧,准备吃饭。”   屋里太暗,开灯费电,趁着天边最后一道天光,赶紧吃过晚饭拉倒。   郑骁说话晚,这会儿还不会说话,却是个闷嘴葫芦心里有数。   听到吃饭两个字,他表现得比姐姐还积极,还手舞足蹈了起来,兴奋得不行。   郑明明帮忙拔了电饭锅插头,端了蒸蛋上桌。她转头看到白菜卷,有点儿犯愁:“妈,这个没蒸,能吃吗?”   陈凤霞下意识脱口而出:“在微波炉转转。”   话出了口,她就忍不住焦灼,家里哪来的微波炉。真是家徒四壁,像人家讲的跟雪洞似的。真不晓得她上辈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郑国强放下手上的冬瓜汤跟空心菜,笑着端起碟子:“白菜卷吧,这是。”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爸爸,这是白菜卷啊。你也会做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白菜卷是个什么东西,但对她来说是新鲜的东西就好。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爸爸我当年可是司务长。”   他盛起了锅里的茄子焖鱼肠,然后拿井水刷洗干净铁锅,倒进白菜卷,加了点儿酱油、味精、盐跟糖醋,烧滚了收汁,重新盛放到碗碟中,招呼女儿端上桌。   陈凤霞看煤球微微冒着红光,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开了自来水灌满水壶,放在煤炉上。   四菜一汤摆满了桌子,郑国强先抱着小儿子喂蒸鸡蛋,嘴上夸赞:“四菜一汤,干部标准哦。”   天热,陈凤霞做饭满头满身的汗,整个人都烦躁的不行。   听了丈夫的话,她就想刺一句,哪个干部饭桌上连个肉沫子都见不到。   清廉装过头,检察官都不信。   可大女儿先兴高采烈起来:“今天的饭菜真丰盛!”   有好多蛋呢,蒸鸡蛋还有菜卷里头都是蛋,香喷喷的,真好吃。茄子炖鱼肠也好吃,她都觉得饭不够吃,太有味道了。   郑国强也夸奖妻子:“你妈的手艺越来越好,能开店了。”   陈凤霞莫名感觉没意思。   但她看到坐着还能给儿子喂饭的丈夫,想到自己穿越前,对方因为开了大刀,躺在病床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的模样,心里又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她主动给丈夫夹了一筷子鱼肠:“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吧。”   郑国强笑了,将蒸蛋碗推到她面前:“你吃吧,小二子吃饱了。”   陈凤霞没跟丈夫客气,舀了几勺蛋到自己饭碗里,又将剩下的都给了女儿。   郑明明看看爸妈,大着胆子包圆——饭倒进蛋碗,连汤带蛋一块儿吃。   平常她难得有这待遇。可是今天的妈妈格外和颜悦色,爸爸心情也好。她还吃了奶油冰棍呢。   郑明明甚至欢喜地想,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吃过饭,陈凤霞打了井水洗锅碗。碗泡好的时候,她一回头,没见到丈夫人,奇怪地问女儿:“你爸呢?”   郑明明正帮忙将电饭锅里剩下的饭盛到大海碗里。这是明天家里的早饭。小姑娘闻声抬头,有点儿疑惑:“带弟弟出去了啊。”   每次爸爸回家,不都抱弟弟到处转悠吗?说省的妈妈看到他们爷儿俩心烦。   陈凤霞想起来了,这也是她最气不恨丈夫的一点。懒,特别会躲懒。年轻的时候尤其懒。   每天回到家,他就跟个大爷似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每回都打着带小孩的借口,直接抱着孩子出去跟人吹牛皮,家里头的事情只会丢给她。   后来女儿长大了,不肯做家务。她觉得根子上就是随这个爸爸。   郑明明看妈妈变了脸色,有点儿害怕。她担心妈妈会发火。   陈凤霞的确一肚子火,恨不得直接将丈夫吼回头,狠狠地骂一通。   她话都要出口了,又想起上辈子给人家做钟点工时,听女主人抱怨丈夫常年在外,所以孩子胆子小。理由是小孩的安全感必须得爸爸才能给。   陈凤霞搞不清楚这里头的逻辑,她自己初中都没上完,哪里弄得明白什么心理学。可仔细想想,上辈子两个孩子好像的确都挺有胆子的,自己的生活都规划的有模有样。   说不定,还真是因为小时候他们爸爸老带着他们玩。   算了,陈凤霞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反正小孩总要有人带。丈夫不带,她看着小儿子,干活也放不开手脚。   “行了,没事。”她叮嘱大女儿,“等你爸回来,让他给你看看作业。”   郑明明脸上显出了茫然的神色:“我都会做啊,我暑假作业都写好了。”   陈凤霞这会儿才想起儿女的习惯。一放假,不管多少作业,两人全都埋头写完。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别想他们摸书本了。   上辈子,因为儿女都考上了大学,发展的不错。她老被人问养儿育女的经验。每回她都想回答说是天生的。   毕竟就这学习习惯,她家又没钱让孩子上培优,除了天生是学习的料,她也搞不懂俩孩子为啥成绩从小到大都没叫人烦过心啊。   她重生前两年,手机天天给她推送没钱不要养小孩的文章,核心思想不外乎穷人养了孩子也是让小孩受罪,小孩不会有好前途。   每回她都不服气,穷人怎么就不能养小孩了。她家两个孩子比旁人差了吗?不说栋梁之才,起码也没给国家社会添乱吧。   就当官的有钱的才能养孩子?那为非作歹的官二代富二代也没断过吧。   再说了,穷人都绝了后,那富人的孩子不也重新变成穷人了嚒。毕竟千万富翁在亿万富豪面前也是穷人。   一想到这一点,陈凤霞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能挺得笔直。现在年轻,还行,再过不到二十年,严重的腰间盘退变就让她直起腰都不容易了。   “你让你爸给你检查一下,别有错的你还不知道。”陈凤霞也不指望丈夫能搭手帮忙做家务了,就让他多盯着孩子的学业好了。   大女儿成绩虽好,但培养小孩这种事,只要条件允许,当妈的哪有不希望精益求精的道理。   “好吧。”郑明明听话地点头,“我让我爸在成绩单上签字吧。”   说到签字,陈凤霞倒想起来另一桩事:“正好,你让你爸给你写个字帖。你既然没作业了,后面就好好练字吧。”   上辈子,郑国强老爱念叨两个孩子没一个人字随自己,全都随了她。   就这一点,陈凤霞没办法反驳丈夫,因为他写字的确好看,无论毛笔字还是钢笔字,都叫人眼前一亮。   他们刚结婚那些年,村里还不时兴买对联。过年的时候,左邻右舍的对联都是郑国强写的。   人家上门求,总不好空着手,什么红枣生姜糖都要带点儿,他家倒是连过年的零嘴都省得买了。这让郑国强很得意。   结果俩孩子却没一个继承这天赋,写字堪称狗爬,跟他们光鲜体面的职业完全不搭。   练字还是从小抓起,趁着女儿还上小学,时间不紧张,赶紧安排上吧。   郑明明立刻垮下脸,老大不情愿地答应:“好吧,可我没本子了。”   “本子的事情妈来想办法。”   城中村有收废品的,那些被当成废品卖的旧书旧本子其实有好多新的,甚至压根没怎么用。把这些论斤两称回来,可比去文具店买新的划算多了。   陈凤霞规划好了,颇为满意。   等天黑透了,丈夫抱儿子回来时,她就立刻安排:“你给明明写几张字帖,明天起孩子开始练字。”   郑国强没意见。   事实上,他对家中大部分事情都没意见,也不嫌在孩子身上花费时间烦人。就是这人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动一下,压根不知道主动。   他一边答应妻子的话,一边拿起女儿的成绩单准备签字。   看到身体素质栏目的时候,郑国强惊讶了一下:“啊,明明,你左右眼视力0.8啊。”   陈凤霞一听,立刻想了起来,两个孩子将来都是近视眼。大女儿更是小学没毕业就戴起了眼镜。   因为配眼镜的地方不正规,连扩瞳的程序都没有,眼镜不合适,她度数增加的尤其快。到后来,已经是一千度的大近视眼。   郑国强开了家里的黑白电视,招呼女儿站在门口看,问她:“上面是什么字。”   郑明明回答不出来。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坐在倒数第二排已经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老师在黑板上抄作业时,她就只能抄同桌的。   郑国强叹了口气:“你以后少看电视,眼睛都看坏了。”   郑明明看了眼父亲,垂下头没吭声。   陈凤霞却突然间发火:“你哪只眼睛看到明明看电视的?她哪天不是帮我干活,什么时候看过电视了?你还真当女儿享了多大的福呢!”   上辈子女儿近视早,她也拿丈夫刚才说的话教育过女儿。   结果等到郑明明上大学的时候,她才突然间爆发:“《白眉大侠》、《奥特曼》、《樱桃小丸子》、《名侦探柯南》、《还珠格格》、《新神雕侠侣》、《少年包青天》、《流星花园》,请问这些电视我看过哪部?85后的童年回忆我什么都没有,我看什么电视了?我近视明明是因为二年级出水痘,你们还带我下田吹风。”   当时陈凤霞哑口无言,女儿的视力的确是这个时候突然间下降的。   可她那时不带女儿下田还能怎样?婆婆是永远不会帮她照顾哪怕一天小孩的。她又能指望谁?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进了这么户人家。   郑国强叫妻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讪讪道:“不是就不是呗,我就说一声。”   “你这不是说一声,你这是在冤枉女儿。”   她态度强硬,搞得郑国强本能地想躲:“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行了,我走了。”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就恼火:“你走哪去啊,大晚上的你想干嘛?”   郑国强莫名其妙:“我去医院睡觉啊。”   陈凤霞一怔,想了起来,离城中村走路半个小时,有家规模不小的医院。夏天天热,租房里头没办法睡人。郑国强每晚都是去医院,睡在候诊椅上。   他是有地方睡觉了,她跟小孩呢?当然不行。医院人来人往的,不说怕染上病,来个人抱走了睡着的小孩怎么办?   不怎么办,起码郑国强没想任何解决的办法。   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丢下妻女,自己出门睡觉去了。   陈凤霞一时间心灰意冷,想到了重生前女儿的话,结婚干什么,跟她一样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受一辈子的罪吗?   这个婚,果然是女人发昏才结婚。 第6章 肯德基   郑明明忐忑不安地看着妈妈。   虽然妈妈还没出声,可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妈妈不高兴了。   这大概是家庭不幸福的小孩的通用技能,对于父母的情绪变化尤其敏感。   郑明明看着还在傻乐的弟弟,心中叹了口气,只能靠自己讨妈妈开心了。她主动提出:“妈,我们搬竹床出去吧。”   屋里头真的跟蒸笼一样,就算在床底下摆了井水,用电风扇对着吹,也热得完全没办法睡人。   所以他们娘儿仨晚上只能睡在外头竹床上。说是睡,不如讲是陈凤霞给两个小孩扇蚊子,不然蚊虫能把人抬走。   这也是为什么她中午睡得起不来的原因。   陈凤霞摇头:“我们今天不在外面睡。”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生二胎的时候营养跟不上,亏了身体。现在看,夏天没捞到觉睡,也是伤身体的根源。   人就跟灯一样,油都熬尽了,身体不垮掉才怪。她必须要找到能睡觉的地方。   郑明明吓了一跳,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家的租房。她不想待在里头,实在太热了。一走进去,她就想喝水。   “妈带你去凉快的地方睡觉。”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女儿看着自己摸墙学走路的儿子,“咱们先洗个澡。”   煤炉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一壶水兑上井水,娘儿仨就这样凑合着洗了个囫囵澡。   她拿了条毯子塞进布包里,叫上女儿,“走,妈带你去睡觉。”   母子三人站在肯德基门口时,郑明明先拉住了母亲,懂事地强调:“妈,我吃饱了,我不饿。”   其实炸鸡的香气多勾人啊,她肚子饱饱嘴巴都忍不住分泌唾液。   陈凤霞也想掏出口袋里头的五块钱,豪气地请女儿吃肯德基。   她上辈子从来没进过这种洋快餐店。年轻时是吃不起舍不得,年纪大了以后,儿女点外卖到家,她尝了几口觉得还没她自己做的好吃,油腻腻的,不爱。   不过她倒是知道现在五块钱能在这里买点东西的。   因为女儿上大学时第一次跟舍友出去吃肯德基,花五块钱买了两只鸡翅,心疼了好久。回家还跟她念叨说不划算。学校食堂两块钱能买一块相当实在的扣肉,配上三毛钱的饭,五块钱够她开两顿荤了。   上大学的郑明明舍不得,现在陈凤霞捏着兜里头的五块钱,更舍不得花。   她安慰女儿:“妈带你进去坐坐。”   肯德基里头热闹非凡,那只会在电视广告里头出现的大白鸡捧着生日蛋糕,嘴里头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奇奇祝周奇奇小朋友生日快乐!”   被一圈十岁上下的小孩簇拥着在人群中央的小姑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跟个小公主一样,自豪地大声道谢:“谢谢!”   旁边的孩子人人脸上都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哇,奇奇给她过生日哎。   现在肯德基进入中国还不到十年,洋快餐还隶属于高档的代名词。这个时候,能给孩子在肯德基里过生日,家里头肯定有钱。   陈凤霞难以掩饰羡慕。人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比方说她,穷了一辈子,为钱烦了一辈子神,上辈子临死前都担心一双儿女的房贷跟后面结婚生小孩的费用。现在看到热热闹闹的生日宴,想到的就是这一场办下来怕是得大几百上千块的开销。   抵得上丈夫在工地上干两个月了。   郑明明却想不到这么多。她再早慧懂事,也就是个九岁的姑娘。看到同龄人热热闹闹地过生日,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这世上,就没谁不羡慕更好的生活。   陈凤霞为现实黯然神伤地收回视线时,瞧见的就是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生日蛋糕瞧。   她猛然反应过来,女儿的生日。   上辈子郑明明对家中怨气不小,其中被她哭着翻出来咆哮过的就有生日。   农村人过生日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只过整岁的大生日。大人能给孩子准备的就是十岁跟二十岁。   其中郑明明十岁那次,实际上是九岁,因为农村过虚岁,也就是今年。陈凤霞刚生了小儿子,那段时间身体虚的不行,根本就没精力张罗。   让女儿跟她表姐一样去饭店搞生日宴会是不可能了。他们两口子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在家里头烧几个硬菜再摆桌酒也没戏,当时陈凤霞站久了都头晕。   所以最后怎么解决的?外公外婆给郑明明买了套新衣服,舅舅舅妈拎了只生日蛋糕过来,就这么胡乱对付过去了。   陈凤霞不记得女儿是什么反应,她倒是记得自己跟母亲抱头痛哭了一回。母女俩哭陈凤霞命苦,没摊上暖心的婆婆,没碰上能干的丈夫,是受苦的命。   大概自己从那个时候起,就在心中怨怼起了丈夫吧。   能不怨吗?就像郑明明长大后嘲笑的一样,她这个当妈的经历的就是丧偶式婚姻跟丧偶式育儿。什么时候都指望不上丈夫。   拿女儿十岁生日的事情来说吧,陈凤霞身体扛不住,郑国强就不能站出来吗?哪怕是给女儿下一碗生日面,卧上一个荷包蛋,也不至于让女儿记恨一辈子。   说到底,不过是他没心,她自己也没把这事当成多大的事。   反正孩子小,以后再说吧。   以后也没有以后,郑明明二十岁生日,其实是十九岁。当日她正高三下学期,准备高考。   陈凤霞想着不能耽误孩子学习,就等到了郑明明考上大学,在升学宴上加了只蛋糕,一块儿办了。   郑明明当日没反应,多年以后跟她吵架后才翻出来冷笑:“我不配过生日,我不配让你们多花一分钱,我贱!”   陈凤霞记得自己当时被女儿气哭了,她气恼女儿怎么那么不懂事。家里条件困难,为着她即将要去读大学的费用,自己跟丈夫都愁白了头。   什么助学贷款,找记者寻求社会帮助这些,他们统统不知道。没有人跟他们提过这些,谁会和农民工讲什么政策。   穷人的穷,就是一堵无形的墙,连外头的信息也一并屏蔽了。   三十岁的郑明明却完全不体谅父母的不容易,因为她记得弟弟的十岁生日是在饭店里办的,还来了好几个玩的好的同学。   对了,说到了三十岁,那是长大成.人后郑明明跟父母闹得最凶的一回。   导火索是买房。   那时候郑骁大学快要毕业,他们家在城里还没房。陈凤霞跟丈夫当然知道必须得早点买房。房价就跟坐火箭似的往上飙,越不买越买不起。   他们搜刮了全部家底,连老家的楼房都卖了,也只凑出了五十来万,想给小儿子凑个首付。可即便他们看的房子已经偏的没边,首付最少也得近七十万。   这十几万的缺口,两口子实在没辙,只好找郑明明开口。   那时候,读完博士的郑明明已经被大学聘为了副教授,却一口拒绝为弟弟买房掏钱,并且反问:“我毕业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担心过我在城里没房要怎么过?”   她不仅不掏钱,反而直接报团出国旅游。   陈凤霞知道这叫报复性消费,因为这个大女儿平日节俭的一年到头新衣服都没几件,也不知道什么口红色。   她委屈极了,她不是不关心女儿,可是女儿大学不是有职工宿舍吗?连水电费都不用出,她当然得先管没着落的儿子。   毕竟不管手机推送的新闻怎么吹嘘,现实的婚恋市场就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受欢迎,没房的男人没人问津。   母女俩都闹成了那样,郑明明三十岁的生日宴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况且,姑娘到了三十岁还没出门,还大张旗鼓办什么生日宴啊,生怕旁人不嚼舌根说她嫁不出去吗?   陈凤霞想到了三十三岁的女儿还单身一人,连个对象的影子都见不着;一时间担心她会孤独终老,一个人死在家里头都没人知道,一时间在看三十三岁的自己连个夏天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觉得女儿将来起码在这个节点过的要比自己好。   大白鸡奇奇的生日歌终于唱完了,小姑娘周奇奇也许愿吹灭了蜡烛。   陈凤霞看着满脸羡慕的女儿,没能扛住冲动,下意识脱口而出:“等你过生日,妈也给在肯德基过。”   “真的?”郑明明的脸像被点亮的灯泡,瞬间明亮却又迅速暗淡,“我过过生日了。”   陈凤霞心被揪了下,脸上还保持着笑容:“那不算,等你十岁正日子,再过正经生日。”   肯德基里的生日宴其乐融融,吹灭蜡烛切蛋糕是最后的步骤。   大概是家境优渥,他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又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蛋糕对他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家伙们吃了没两口,就开始拿着奶油蛋糕嬉笑打闹,香喷喷的蛋糕滚到了地上,白花花的奶油沾到了脸上头发上。   也许是经历过闹饥荒饿得两眼发黑的年代,又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出身,一直到重生前,陈凤霞看到旁人糟蹋食物都心疼。   要玩的话,拿什么玩不好,为什么非得糟蹋粮食。   中央搞光盘行动的时候,她跟丈夫就说领导不愧是到农村下放过的知青,晓得粮食是好东西,不能瞎糟蹋。   现在,陈凤霞看着一群孩子将蛋糕、汉堡还有薯条这些真普通人家孩子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上的奢侈品扫了一地,旁边的家长们不仅不阻止,还在笑的时候;仍然心跟针扎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只是她没立场站出来说话,人家是花了钱进肯德基消费呢,她算什么,蹭地方蹭空调的盲流。   他们这些农民工,可不就是现在城里到处撵的盲流。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招呼女儿:“看着弟弟,妈去倒杯水。”   出门的时候,她带了杯子,因为她知道肯德基跟麦当劳可以免费喝开水。上辈子,她还因为自己晓得的迟,不得不花钱买过矿泉水,懊恼了好久。   其实开口的时候,陈凤霞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发虚,生怕人家服务员晓得她没花钱买吃的,要翻白眼。可人家到底是大连锁店,工作的小姑娘态度真不是说的,笑容满面,给她倒了水,还叮嘱她小心:“开水有点儿烫。”   陈凤霞赶紧道谢,捧着杯子往回走。   她一转头,那群孩子已经结束了生日宴,在家长们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时候已经不早,1996年的夜生活没有后来丰富多彩。七点半钟,过了饭点,随着这一大波客人离开,店里头明显安静了不少。   除了几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在喁喁私语,都没什么声音。   在这样的静谧中,陈凤霞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的简直要穿透鼓膜。   扑通扑通,怀里头就像揣着只大兔子似的,不停地往上蹦跶,蹦的她心慌手抖,伸向蛋糕的手都在发抖。   好好的蛋糕呢,那么大一块,就丢在桌子上,上面的樱桃跟黄桃都像在喊她,它们不想就这么被丢进垃圾堆。   陈凤霞跟做贼一样,迅速地连着蛋糕底座一并将奶油跟甜品的诱人芬芳都端到了角落里,轻轻放在桌子上,招呼女儿:“吃吧。”   郑明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母亲。   陈凤霞一时间叫大女儿看得心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蛋糕的来路。他们家是穷,可他们不是叫花子啊,怎么能捡人家吃剩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不能糟蹋吃的,菩萨会怪罪的。”   这是她小时候,小脚外婆带她去城隍庙祭拜完之后,总要将祭品拿回家的说辞。   没错,菩萨闻闻香味就好,好好的东西总不能烂掉坏掉。   大概是从小就捡菜场的菜叶子,穿人家的旧衣服,郑明明对于吃旁人剩下的食物没有多少强烈的抗拒。她很快用小叉子戳了块蛋糕放在嘴里,然后朝母亲露出个笑容:“好好吃,比舅妈买的那个好吃。”   当然不一样,这蛋糕一看就是高档货,奶油香味都不同。   至于她弟媳妇拎过来的那个,菜市场十块钱一只,面粉多鸡蛋少,人造奶油吃在嘴里跟蜡似的,能跟这个比吗?   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他们家女儿过十岁生日,她拎过去的鸡蛋和衣服,加在一起,起码得五十块。   人家都说她弟弟是大老板,明里暗里不晓得贴了她家多少。实际上呢?真翻开账本子,只有她被吸血的份。从地里头的农产品再到零零碎碎的各种补贴,就连儿女工作以后买给她跟丈夫的吃的喝的,就没断过。   说是做女儿的拎过去孝敬爹妈,最后还不是落到儿子手上。   她要脸,生怕叫人说嘴,所以穷大方。人家就享受的心安理得。   陈凤霞不愿意想不痛快的事,就笑着看女儿:“好吃就多吃点儿吧。这东西不禁放。”   郑骁原本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蛋糕香,睁开眼睛开始“噢噢”。看到母亲,他立刻伸手要抱抱。   陈凤霞接过小儿子,结果小家伙到了她怀里就拱来拱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找奶喝呢。   看着小胖子急切的模样,当妈的人瞬间心软,差点儿就改主意,再让儿子喝一段时间吧。   可看到女儿对着蛋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又狠下了心。必须得断奶,不然她叫儿子绑死了还怎么挣钱。   不挣钱的话,明年女儿十周岁时,她又要怎么履行诺言,给女儿在肯德基过生日?   上辈子,长大成.人后的郑明明基本上不跟父母商量任何事。后来被抱怨了,她就满脸不耐烦:“你们说话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她哑口无言。   不是她存心,而是她的确没能力兑现诺言啊。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可穷人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变故,一点点事情都能变成事故。   陈凤霞招呼女儿:“给弟弟吃点儿樱桃。”   满一周岁的郑骁已经可以跟大人一样吃东西了。他最爱吃的是小面包,一点点面包泡在开水里,小胖子能吃一碗。   现在小家伙嘴里头有了吃的,也就不非得要妈妈的奶了,就吧嗒着小嘴,吃得香喷喷。   陈凤霞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斜对面坐着的情侣起身走人了,点的薯条就原样丢在桌上,根本没动。   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搞懂年轻人,既然压根吃不下,为什么要点那么多呢。糟蹋的不是自己的钱吗?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啊。   陈凤霞抿了抿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薯条。   她记得女儿挺喜欢吃薯条的,虽然因为害怕发胖,不敢多吃。可是每次吃芝士薯条的时候,明明都幸福的不行。   陈凤霞又站起了身,趁着服务员还没过来收拾桌子,迅速摸走了一盒薯条。刚出锅不久的薯条,摸在手上还热乎呢。   可是这一回她的运气显然用到了头。   她还没坐回位置上,服务员就看了她一眼,朝她的方向走来。   陈凤霞的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她心跳得快要爆表。人家肯定要把她当小偷了。说不定就跟那个什么生鲜一样,他们丢掉的东西,旁人也不能拿。   听说是怕拿的人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回头扯皮。   可是好可惜啊,那么多热乎乎的大虾螃蟹,就这么当成垃圾销毁掉了,都是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的啊。她平常都舍不得买的好东西。   陈凤霞拼命地想自己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不要在儿女面前看起来狼狈不堪。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也无所谓,丢脸这种事对于她这种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人穷到一定份上,就没脸了。   可是孩子在啊,郑骁不懂事,郑明明却是已经有了羞耻心的大姑娘了。   对,一口咬定自己是想教育孩子不要浪费食物。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孩子学会珍惜现在的好生活。   陈凤霞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扎着马尾辫的服务员过来,只是客客气气地通知他们:“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打烊了,可能没办法继续为你们服务,请见谅。”   “啊。”陈凤霞茫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问,“不是能待一夜吗?”   “这边出去,往右手边拐,过红绿灯,左手边的麦当劳可以通宵。”服务生朝她微笑,歉意地点点头。   陈凤霞赶紧道谢:“麻烦你了,姑娘。”   她伸手将盖在女儿腿上的毯子重新收回包里,然后又厚着脸皮找到了纸盒子装大女儿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蛋糕。   看到服务员又过来的时候,陈凤霞想强调,东西是他们自己吃的,吃坏了也不会找店里的麻烦。   没想到服务员只是从他们桌旁经过,轻轻留下一句:“这个也没动过。”   桌上赫然多了只包装完整的汉堡包。   服务员已经抬脚离开。   窗外灯火通明,江海的夜色显出了宁静的温柔。 第7章 赶紧买房   陈凤霞到底没吃那只汉堡包。郑明明也没动。   倒不是她们母女不食嗟来之食,而是她们肚子已经饱了,母女俩都决定留下汉堡包当明天的早饭。   “让爸爸也尝尝。”郑明明吃了整整一大块奶油蛋糕,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爸爸肯定也想吃。”   陈凤霞帮她搭好毯子,温和地应下:“好,你先睡吧。”   郑明明嘴里头嘟囔着:“妈,我睡一觉,醒了我换你看弟弟。”   话还没说完,她就陷入了黑甜乡。   陈凤霞没把女儿的话当回事。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缺觉的,睡着了打雷都唤不醒,半夜还换什么班啊。   她看过新闻,说有个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在麦当劳待了好几个月,小孩也没被偷走。   她却不敢合眼睡觉。人家有这个好运气,她可未必有。   现在的人贩子,个顶个的厉害。   陈凤霞拍着怀里的小儿子,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她困吗?当然困。   人的生物钟到点就想睡觉啊,即便白天睡再长的时间都没用。可是她不能睡。   儿女都是债。孩子从她肚皮里头出来,她就不能不管。   陈凤霞苦笑,感觉自己重生真不如不重生。起码重生前,她也算熬出了头,还有张能睡觉的床。   对了,得赶紧买房,起码一家人得有能躺下来睡觉的地方。   当初他们跟大女儿关系愈发僵化,导火索不就是在江海市没房吗。他们一家人颠沛流离,吃了无数的苦头,跟儿女都淡淡的,不也是因为没房吗。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没错,既然都回到了1996年,旁的她没能耐做,买房这事儿必须得赶紧做。   她一时间热血沸腾,感觉从睁开眼到现在,终于真正重生了。因为有了奋斗的方向。   除了买房之外呢?对了,还有大女儿的视力问题。   现在明明左右眼都是0.8,意味着她已经假性近视。要是不赶紧采取措施的话,明明以后肯定还会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大近视。   上辈子,陈凤霞在老中医奶奶家做钟点工的时候,老太太就说可惜了。其实早点干预的话,后面再注意用眼习惯,能治好的。   陈凤霞亲眼看过老太太给个高中的孩子耳朵上贴药又扎针,五百度的近视眼,三个月以后成功通过了飞行员体检。   社会上关于中医到底是不是骗子吵了好多年,陈凤霞不是专家,搞不懂其中的机理,可她知道人家就是有用。   既然有用,那还算什么骗子?   老太太说过,年纪越小度数越低效果越好,她家明明才九岁呢,没理由好不了。   嗯,得想办法找老太太,给她家明明也安排上治疗。   陈凤霞一点点地安排着生活,居然都忘记了困倦,只觉得身上也有了力气。   吃了两口蛋糕,到底不一样啊。   夜色渐渐深了,麦当劳里头除了有学生偶尔翻书发出的声响,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陈凤霞估摸着这个时候还看书学习的孩子要么是考研要么就是准备托福雅思。   当年,郑明明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想着想着,心里头泛出了温柔,好像生活也没那么苦。   月亮升高又落下,路灯灭了,星星黯淡了,天色渐渐发灰。   郑明明翻了个身,差点儿从沙发椅上滚下。她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开口问母亲:“妈,几点了。”   他们待的位置光线有点儿暗淡,陈凤霞找了圈,才看到墙上的挂钟:“四点了。”   郑明明发出了懊恼地轻呼,她本来打算稍微眯会儿就起来帮妈妈看弟弟的。结果居然一觉睡死了。   实在太舒服了,好凉快,又没有蚊子在耳边嗡嗡个不停,她睡得太舒服了。   陈凤霞倒觉得还好:“没事,睡吧,等天亮了妈再叫你。”   郑明明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合眼,反而催促着母亲:“妈,你睡。弟弟没闹吗?”   往常弟弟夜里头都睡不踏实的,总要哭几回。今晚,她倒是没听到。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小儿子今夜乖得不像话。他长大了以后,她还老笑他小时候难带,折腾死个人。   现在,看着儿子身上消掉的痱子,她才反应过来,他以前闹腾是因为环境太差,他不舒服。   难怪人家讲,没那个条件,千万不要养小孩。不然遭罪的还是孩子。   陈凤霞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能胡乱敷衍女儿:“弟弟没吵。”   她跟大女儿换了个位置,躺在椅子上,几乎是合眼的瞬间,就沉沉陷入了梦乡。   要睡觉的,不睡觉,天亮了她要怎么做事。   天色由灰变白,等到早晨六点钟往后,店里头的客人就渐渐增多了。买早餐的人在前台排队,过夜的人也在厕所前排队。有解决三急问题的,也有漱口洗脸的。   陈凤霞厚着脸皮占人家店里头的便宜,带着女儿洗干净手脸,又上了厕所,才往家去。   郑明明拉着母亲的衣袖,跟人说小话:“这儿的厕所真干净。”   打工子弟小学用的是所区实验小学的旧校区,比起村镇的小学已经条件优越,但跟重点学校的新校区相比,当然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说厕所的蹲坑吧,打工小学还是一排的那种,根本不会有隔间。   小姑娘自言自语:“妈,我们晚上还过来吧。这儿凉快,折纸花也舒服。”   陈凤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1996年的自己不仅要带孩子照应家务,还得接手工活补贴家用。   一只纸花的加工费一分钱,工序足足有四道。   她到底是怎么活着熬过去的?   “再说吧。”陈凤霞没答应女儿,“人家白天得做生意,我们不能占地方。”   郑明明昂着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不能在麦当劳待着,那就只能回家。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家里,因为实在太热了。   今天,她身上的痱子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忍不住又安慰:“没事,妈给你找更好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得先回家吃饭,她还要跟郑国强说正经事。   郑国强几乎跟妻子前后脚进的屋。看到妻子进门,他挺惊讶:“你们出门散步了?”   陈凤霞瞬间头心里都是气。   他是睡得跟头猪一样,脸色红润喜洋洋。她一夜到现在也就合了两个小时的眼睛。   丧偶式育儿,她还不如寡妇呢,起码寡妇不用再伺候男人吃喝拉撒!散步?散他妈的步!她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火冒三丈的陈凤霞冷冷地撂下一句:“我死了!”   郑国强叫妻子的怒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莫名其妙。   不过大早上的,他倒是没跟陈凤霞吵架,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钱,招呼大女儿:“明明,走,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给你妈下碗鸡蛋肉丝面。”   陈凤霞本能地拉下了脸,看着丈夫手上的钞票。她看到上头印着的知识分子、工人跟农民,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五十块钱的老版人民币。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她的脚板心直接蹿上天灵盖。   “你哪儿来的钱?!”   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她五块钱攥在手上沾满了汗都不舍得花一分。他倒好,拿着五十块钱不当钱,也不看看他才挣几个钱。   郑国强被妻子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昨晚上挣的。有个电视剧在医院里头拍,要人躺在床上装死人被抢救。他们都不愿意上,嫌难受。我看不就是躺几个小时嘛,我就把这钱给挣了。”   他还有些得意,“演戏而已,又不是真死了,有什么好晦气的。”   只可惜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然他真要发财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那上辈子她爹拿他的医保卡刷药,他为什么说她咒他得癌症?   这人啊,越到后面越夹生。什么能耐没长,小鸡肚肠,斤斤计较的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   郑国强笑着跟妻子商量:“就给你要个鸡蛋肉丝面好不?也不油,不会晕头。”   陈凤霞大概是从小油水吃得少,饮食习惯养成了,爱素净。   上辈子,家里头到后来条件改善了,起码天天鱼肉没问题,她却还是不怎么爱吃荤腥,尤其怕油腻,宁可吃点儿豆腐鸡蛋什么的。   丈夫跟孩子都说她没有享福的命。   “算了。”家里头管账的人还是狠下了心,一分钱都不舍得浪费,“别糟蹋钱,我给你们爷女两个打个蛋花。”   橱柜里头的鸡蛋只剩下最后一颗,昨晚上她家吃了五颗鸡蛋。   陈凤霞只好委屈大女儿,因为丈夫干的是重体力活,营养跟不上不行。   郑明明却没有吃爸爸的醋,她欢喜地拿出没吃完的蛋糕、薯条,然后又郑重其事地将汉堡包捧上桌子。   这可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好吃的,比方便面还稀奇。   起码她喝过方便面的汤,却还是第一次亲手抓到汉堡包。   小学三年级的女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爸爸,我们一起吃!”   郑国强没有多余的自尊心,也许是因为东西不是他拿回家的,所以他还能笑着夸奖一句:“哟,怪丰盛的。”   他将五十块钱塞给妻子,叮嘱了一句:“买点儿鸡蛋跟荤菜吧,你们也吃点油水。”   接过了妻子递给他的开水冲泡的蛋花汤,他没一口气喝掉,而是分了几勺给女儿,还招呼陈凤霞也喝口润润嗓子。   陈凤霞扭过头去,声音有些闷:“我不喝,这个腥气。”   其实他们夫妻也有感情好的时候,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坐在一起说说话也能挺乐呵。   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开门七件事,柴盐油米酱醋茶,桩粧都要钱。没钱,谁还有好脸色。日子久了,情分磨去,剩下的,就是对彼此的不满跟怨恨。   郑国强知道妻子的饮食习惯,也没勉强,就喂了两口小儿子,剩下的自己一口气干光了。   他没碰汉堡包中间夹着的肉,只吃了两个面包胚填肚子。郑明明催着他尝薯条,他才抓了两根放进嘴里意思意思,然后一抹嘴巴:“你们吃吧,我去工地了。”   陈凤霞赶紧喊住人:“我跟你说个事,我们这样子不是个事,得赶紧买房。”   昨晚上,她越想越觉得必须得立刻买房。除了后面房价会越来越让他们望尘莫及,完全和他们夫妻没关系之外,另外一个就是女儿的上学问题。   他们不是江海人,九年义务教育是跟着户口走的。大女儿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初中可以上了,最后只能回老家读寄宿初中。   为什么要寄宿?不是离家远,而是郑国强他妈就是个不管事的死人,一天也没照顾过孙子孙女儿。   也就是从小学毕业不得不离开父母住校起,郑明明跟爹妈也顺带着离了心。   这里头也有个缘故,涉及到郑骁。当时郑骁已经三岁,要上幼儿园了,无论如何都得上户口,不然就是黑户。   可老家的计生干部没办法跑到江海来硬拉着陈凤霞去打胎,却能在这件事上卡人。想上户口啊,拿钱来,什么社会抚养费,他们才不讲这个呢,就是超生罚款。反正社会也没帮她养过一天小孩。   想想等到她儿女长大,国家到处催着生二胎,陈凤霞都觉得讽刺。牲口配种吗,果然计划进行。   为了给小儿子上户口,当时两口子简直倾尽所有。   偏偏当时郑明明的老师喜欢这个学生,给她争取了个留在江海上私立学校的机会,一万八,上三年初中。将来可以考对口的私立高中,要是成绩够,还可以免除高中学费。   女儿跟儿子的前程,夫妻俩只能管一个。儿子不上户口就是黑户,女儿不上私立初中好歹还能回老家上学。   做父母的感觉自己的选择没什么毛病。况且私立初中这个事情风险极高。女儿不是江海人,万一考不上那个对口高中,就没有其他高中接收,只能上中专技校。   当年跟女儿关系不错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这样,明明成绩很不错,要是江海户口,上个市重点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最后却只上了个中专,毕业出来站柜台。   郑明明博士毕业,两人在街上碰到,那姑娘都当妈的人了,哭得稀里哗啦,说后悔当初没回老家拼一个上高中的机会。   陈凤霞听说后,庆幸不已,幸亏自己女儿没走人家的路。   结果郑明明却刺了一句:“你也不会给我拼一拼的机会。”   也许爹妈是爱她的,但在儿女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首先被牺牲掉的,肯定是她这个女儿。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端平这碗水。她不想这辈子女儿也怨气冲天。那就先从买房子解决户口问题开始吧。   郑国强像是完全没想到妻子会提这茬,都呆住了,半晌才冒一句:“我们不盖房子了?要是拆迁,可能分不少。”   陈凤霞也愣了。   哦,拆迁,她倒是忘了这回事。 第8章 治近视眼   说起老家拆迁,陈凤霞就忍不住想叹气。   人们总说穷人缺乏的是眼界跟魄力,可要她这个穷了一辈子的人讲,穷人真正缺乏的可能还是运气。   就说老家拆迁吧,从这个时候,他们就隐隐约约听到消息说他们镇要合并到江海市来了。到时候拆迁,分到手的都是房子光吃房租就够一辈子开销了。   事实上,这事儿真不是空穴来风,的确有这个规划。   城市想发展,一要人二要地。   江海一直想将他们那个地级市合并进去,政府报告都打过好几回。但因为涉及到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合并的事最终没成。   反倒是离他们镇只有一河之隔的隔壁乡被规划了,在陈凤霞穿越前拆迁了。她一个嫁到那边羡慕了陈凤霞好些年的姐妹家里头拿了十套房还有门面,生活档次瞬间就大不相同。   至于他们这边呢,如如不动。在陈凤霞穿回来之前,政府都开始重新粉刷外墙,建设美丽乡村,改造化粪池了,还拆迁个屁。   回想往事,再看看面前头发还乌黑的丈夫,陈凤霞就想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她总是抱怨丈夫没拼劲,没为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努力过。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不努力?又有多少人能成功呢。   郑国强为什么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她又为什么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一家人就靠捡菜叶子下饭吃?就是为了攒钱在老家盖楼房,等着拆迁好转运啊。   人啊,有的时候不得不信命。   不过既然她重生了,那就得好好改改命。   陈凤霞摇头,语气坚定:“房子跟人走,你晓得什么时候拆迁啊。它一天不拆迁,我们就一天没地方住?你是天天在医院呼打成雷了。我多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了?我不是人啊,你想我死是不是?我们明明不上学啊,小学毕业了,给你妈种田去是不是?”   一说到母亲的话题,郑国强天然低一头。   当儿子的能拿妈怎么办。一个孝字扣下来,能压弯人的脊梁骨。   他是遗腹子,他妈虽然是农村妇女,但一辈子连地都没下过。他在江海当工人的父亲去世后,他妈就吃抚恤金,村里头的独一份,一天工分没挣过,一顿鸡蛋没断过。儿子还想要她带小孩,门都没有。   要丈母娘带小孩,农村又没这个规矩,又不是上门女婿。况且就连大舅子家的小孩都进城读书,不用老人烦神了。   所以,最后只能由陈凤霞留在家里,一个人管小孩。   郑国强不敢跟妻子争执,如果照他讲,现在妻子回老家带小儿子最好。起码家里有现成的地方住。但大女儿上学又是问题,即便是打工子弟小学,条件跟农村也不能比。   “好了好了,我问,我去问问房子的事好了。”他赶紧喊停,“你吃过饭就睡觉吧,趁着凉快。明明,你帮忙看弟弟。”   当丈夫的人逃一般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做妻子的人在后面狠狠地呸了一声。   她想女儿怨天怨地好像也挺正常。她的高中大学同学小时候都是这个特长班那个培优班,什么音乐美术舞蹈,总归都有一样能拿出手的特长。   郑明明好了,特长估计就是带小孩吧。毕竟她从小带大了弟弟。恐怕也是带烦了,等她长大了,自己倒不想生小孩了。   特长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陈凤霞发了通火,脑袋瓜子嗡嗡响,倒在竹床上就睡着了。   中午她被热醒的时候,郑明明已经做好了午饭。昨晚吊在井水上的剩饭,加了水煮开,就是被称为烫饭的米粥。   郑明明夹了泡菜,滴了两滴香油,充当他们的下饭菜。爸爸不在家时,家里人吃饭都这样对付着过。   她往桌上摆碗筷,对着母亲愁眉苦脸:“没鸡蛋了,弟弟吃什么?”   早上弟弟饿的时候,她给弟弟吃了蛋糕。一上午的时间,小姐姐都担惊受怕,害怕弟弟会拉肚子。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女儿没有零花钱,也没自己拿钱的习惯。   她上辈子给人家做钟点工的时候,育儿专家女主人曾满脸认真地强调,一定要从小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让孩子学会正确使用零花钱。   陈凤霞那时候就想苦笑,理财,首先得有财能理啊。爹妈自己都没钱,上哪儿教小孩子理财去。   她从竹床上翻身下床,先从柜子里头翻出面粉,随口说了句:“我给他炒个面粉吧。”,又想起来点煤炉的痛苦,只觉得意兴阑珊。   “算了,弟弟跟我们一起吃烫饭吧,一点点地吃。”   郑明明懂事地点点头,立刻保证:“我少吃点儿。”   家里头饭也有数,多了张嘴巴,其他人就只能省下自己的那份。   陈凤霞笑了:“你照吃。我再做个面疙瘩汤吧。”   郑明明立刻来了精神。她家穷,连饭菜的种类都是固定死了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偶尔父母弄个新鲜点儿的吃食,都能让她双眼发亮。   陈凤霞将电饭锅里头的烫饭全都转移到海碗中,招呼女儿先带着弟弟吃。   她自己在锅里先加了水,等水烧开的时候和面粉,然后用筷子将面糊糊一条条的拨下去。   郑明明的眼睛都亮了,高兴得不得了:“原来这就是面疙瘩汤啊。”   陈凤霞就觉得心酸,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都能让女儿惊叹呢。明明长大后的女儿看什么都波澜不惊。   她加了简单的调料,招呼女儿:“吃吧。要是今天有西红柿的话,妈再给你做个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天太热了,她还真懒得折腾出三四个菜来。烧一锅鸡蛋面疙瘩汤,填饱肚子又有营养,蛮好。   吃过午饭,她看了眼时间,抱起儿子招呼女儿:“走,妈带你去看医生。”   郑明明迷糊了:“为什么要看医生?妈,你不舒服吗?”   陈凤霞摇头:“是你的眼睛,得赶紧治了。”   郑明明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给妈妈添了大麻烦,手还抠着衣角:“我,我以后不看电视了。”   陈凤霞笑了:“怎么不能看,电视发明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嚒。走吧,妈知道你不是贪玩才眼睛坏掉的。”   中医奶奶是江海中医药大学的教授,也是中医院的名医专家,一个专家号要一百块钱的那种,每个礼拜就坐诊一上午。   其实老太太闲不住。不在专家号坐诊的日子,她就在中医药大学的门诊部给人看病,交一块钱的挂号费,照样看得仔仔细细。   上辈子陈凤霞就羡慕老教授。   人活到老太太那份上才算两个字,通透。她有自己的事业跟人生,其他人跟事反倒成了她的附属。   跟她一比,陈凤霞感觉自己就是别人的影子。   中医药大学跟陈凤霞租住的地方隔了差不多半个城市,好在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抱着儿子领着女儿上公交车,没找到投币口,有点儿懵。既没有扫码支付又不能投币,这车算怎么回事?   “哎,抱小孩的女同志,赶紧过来坐下。”一位头发烫成大波浪卷的中年女人皱眉毛,“站着摔到了算哪个的?”   陈凤霞一回头,瞧见对方文的跟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我的妈哎,这眉毛再配上这金毛狮子吼的头发,简直了!连一辈子都没打扮过自己的陈凤霞都觉得眼前这人丑的不行。   售票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去哪儿啊?赶紧买票。”   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1996年的江海市还有售票公交车,得掏钱买票。   她赶紧掏出两张一块钱纸币,结果对方只拿了一张,又扫了眼郑明明,还找回了五毛钱,显然没收小孩的车费。   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赚到了,一路上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相当于白得了一块五毛钱。菜场上猪肉五块钱一斤,一块五能买三两肉了。   倒是现在鸡蛋贵,一斤差不多四块钱,真不如吃肉划算。就是家里也没个冰箱,鸡蛋可以摆着吃几天,肉却过一夜就要坏了。   陈凤霞杂七杂八地盘算着家务事,不知不觉间,公交车已经到了中医药大学站。   她下了车,也不问人,只熟门熟路往目的地走。进大门的时候,她更是大摇大摆,姿态坦荡的活像走在自家地盘上。   郑明明却有些害怕,担心门口那个看着凶巴巴地保安会开口赶人。   不过瞧见母亲镇定自若,小姑娘也跟着平静下来。妈妈到底是大人啊,好厉害,一点儿都不慌。   陈凤霞当然不慌张,她对这儿熟悉极了。因为老太太一周两次坐诊,都是陈凤霞给她做饭送饭。这里的每个人,陈凤霞都认识。   等进了校医院,她还主动跟挂号处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王老师,方教授今天还有号啊?”   挂号员愣了下,旋即眉开眼笑:“有的,你还要挂啊?”   老师在这边是对医生护士还有教职工的尊称。挂号员其实不是护士,也不是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可最喜欢听别人喊她老师。面前这个衣着寒酸的女人本来入不了挂号员的眼的,但她一开口,就让挂号员感觉心里头舒坦。   陈凤霞立刻掏出一块钱:“要的,挂个号。”   中医药大学门诊的名声在外头不显,都是熟人口口相传,比起中医院人挤人的盛况,这儿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   找过来的要么是教授的老病人,要么就是熟人介绍。大夏天的,下午病人比上午更少。   陈凤霞带着女儿都没等,到了诊室门口,里面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招呼母女俩进去:“是小姑娘看眼睛吧?”   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奶奶,你会算命啊?”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朝女儿使眼色。老教授最讨厌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她小时候就是看到自己母亲被神婆的香灰水耽误死了,才立志学医的。   方教授对着小孩子倒是和气的很:“这还用算吗?看一眼就知道。你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眉头皱着,中医上管这个叫眯眼皱眉症,就是眼睛不行了。”   老人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直接招呼郑明明在视力表前头站着,然后亲自给孩子测视力。   检查完视力后,她又让郑明明坐在台不知道是检查眼底还是什么的仪器前,仔仔细细看小病人的眼睛,然后才一边把脉,一边详细询问陈凤霞关于孩子的情况。   听说孩子发过了水痘,方教授点点头:“哦,那平常要加强锻炼跟注意营养啊,小孩子长身体要特别注意。”   她抓起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将处方笺递给陈凤霞:“这个拿着,去药房抓几副药。自己煎也行,请药房代煎也可以。随便你,自己煎的话,用电饭锅就行。”   后头已经有病人等待,闻声瞪大了眼睛:“不要砂锅吗?我还特地买的砂锅,我看古时候人家都用砂锅。电饭锅哪行啊!”   方教授面无表情:“那是古时候没有电饭锅。随便你。”   她扭过头找自己的针,安慰了句郑明明:“别害怕,不疼的。把眼睛闭起来,奶奶给你摸一摸。”   其实郑明明已经看出来是要动针了,她绷着小脸强调:“我不怕打针。”   老太太乐了:“那挺好,蛮勇敢。”   她拿酒精消了毒,找准了穴位,就开始给人下针。   陈凤霞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生怕漏下任何一个步骤。   等到十五分钟过后,方教授取下钢针的时候,她鼓足勇气问老人:“教授,我能学着自己给女儿扎吗?我小时候跟赤脚医生学过扎银针。”   她没撒谎,她的确会,简单的毛病她会自己下针。但不是跟什么赤脚医生学的,而是上辈子给方教授送饭的时候,她在旁边跟着,老人手把手教的她。   老太太特别满意,她就喜欢爱学习的人。只要有用的东西,在老人看来,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她自己以前也不是学医的,而是在大学教哲学。这一手医术还是下放去干校的时候跟中医药大学的教授学的。   结果中医教授没扛住,传授完她医术后,感觉一生所学算是有传人了,自己就上吊自杀了。剩下她平反后也没回去教哲学,反而一路从赤脚医生干到了名老中医,倒是正儿八经继承了师傅的衣钵。   方教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想学就学吧。不过下回你还得带着孩子过来,你扎针,我在边上看着,好掌掌眼。”   她放下手中的银针,又强调了一句,“别担心,你扎针,我不收钱。”   陈凤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小心思叫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   是的,她心疼钱。   一个疗程十五块,真不贵。可对她家来说,三个月十二趟就是一百八十块。够买三十六斤猪肉,差不多能保证一家老小顿顿见荤腥了。   陈凤霞咬咬牙,豁出去不要这张脸:“那谢谢教授,麻烦你了。” 第9章 找新工作   回家的路上,郑明明一直盯着车窗外看。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剂效应,她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些。就连照在树叶上的白花花的阳光经过了绿叶的过滤,落在眼里都清凉又舒爽。   小姑娘心里美极了,比吃了鸡蛋喝了蜜糖都美。   因为父母早早出门打工,她从小就习惯将心事藏在心里,害怕给大人惹麻烦。所以就连眼睛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说,怕爸妈知道了会不高兴。   郑明明没想到爸爸妈妈居然注意到了,妈妈还带她来找教授看病。   教授啊,那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的人。   教授奶奶多厉害啊!   她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喜悦与崇拜。   陈凤霞原本有些惆怅现状的困窘,这会儿看到女儿兴高采烈,她也跟着轻松起来。   她一手搂着怀里扭来扭去的胖儿子,一手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是啊,教授好厉害的,我们明明将来肯定也能当个教授。”   郑明明被母亲的话吓到了,本能地摇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我不行的。”   “怎么就不行呢?”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个,哦,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她鼓励地看着女儿,“我们家明明一定可以的。”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将脑袋搭在母亲的胳膊上。   陈凤霞都不记得上辈子女儿有多久没这样跟自己亲近过。她一时间感慨万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强调:“再扎几回针,我们明明的眼睛就会慢慢好起来。”   郑明明像是不敢相信,自言自语一般:“真的能好吗?”   陈凤霞还没作答,怀里头的小儿子先拍着手开始哦哦,乐得口水直往外淌。   陈凤霞笑了,语气肯定:“我们明明眼睛会好的,我们明明将来也会当教授。”   车子停在离家最近的一处公交车站,母子三人走回去大概还要十五二十分钟。   郑明明兴冲冲地要往家去。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她要拿袋子,她今天一定捡很多很多菜。   陈凤霞却伸手拉住女儿:“不慌,妈妈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解决睡觉的地方。   眼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她有数,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等再在江海买了房,那真就是赤贫。   房子到手之前,重新租房的话,她舍不得花这笔冤枉钱,况且到时候也未必拿的出来。那就只能免费找能睡觉的地方。   麦当劳不行,虽然人家服务员没赶他们娘儿仨,可她身边带着两个孩子,还是不敢睡囫囵觉。   长此以往下去,她会垮掉的。   丈夫是指望不上了。   当了一辈子夫妻,这个男人她还不了解嚒。郑国强遇事就会躲,指望他出面想办法根本不可能。   陈凤霞的心冷上了几分,感觉大女儿说的真没错。结婚有什么意思?一天福没享到,背在身上的都是负累。   再甜蜜,也是负担啊。   她叹了口气,在大女儿疑惑的目光中,领着孩子往老年人活动中心去。   郑明明还认得这地方,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衣角。妈妈今天又要给她做奶茶吗?那个甜甜的香香的,好好喝。   陈凤霞有些愧疚,奶粉样品就拿一小包,昨天已经用完了。今天再去母婴用品店,人家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再给的。   她只能安慰女儿:“以后都会有的,以后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   郑明明立刻懂事地表示:“我不要喝了。”   “没事,妈妈还会给你们做的,喝奶茶也不是什么坏事。”   买东西要钱,那她首先就得有份工作。光靠做纸花穿珠子肯定不行,得有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陈凤霞看上的是老年人活动中心的保洁员岗位。   昨天下午她去那边顺茶包的时候就听工作人员抱怨了,说单位的保洁员讲不干就不干,真是烦人。   另一个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工资太少,一个月才两百来块钱,这么大的地方,里里外外就一个人打扫,人家肯定不乐意。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变成了现在物价死贵,工资奖金又不涨,真是过不下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现在找上门就是冲着这份工作来的。   打扫卫生她不怕,她干钟点工的时候,别墅上下三层楼都打扫过,干久了也就觉得还好。关键是打扫干净了,这活动中心就是现成睡觉的地方。   地方大,即便晚上不让开空调,也不会热的喘不过气。   昨天那位埋汰单位给钱太少的工作人员还在,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神雕侠侣》,听到陈凤霞毛遂自荐,她倒是愣了下,只眨着画了眼影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面前衣着寒酸的农村女人半天,没吭声。   陈凤霞倒是淡定,只又重复了遍自己的来意,还强调道:“打扫卫生我有经验,美女,麻烦你跟你们领导说一声,成不?”   大概是这句“美女”取悦了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她扑哧笑出声,倒是舍得站起来了,一边笑一边埋汰:“大姐,你怎么也油嘴滑舌的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你本来就好看嘛,跟挂历上的港台明星一样,又时髦又气派。”   女工作人员步履轻快得不行,直接在前面领路,招呼陈凤霞跟着:“我先进去问问领导的意思,喊你你再进来啊。”   陈凤霞赶紧道谢,一个劲儿地表达感激:“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人美心也善。”   那女工作人员笑得更加厉害了。   两个大人连着孩子一直走到过道尽头,工作人员就让陈凤霞在外头等着,她先敲门去找主任。   郑明明忐忑不安地看着母亲。妈妈出来工作的话,弟弟怎么办啊?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照顾不来弟弟。要是弟弟哭着找妈妈喝奶可怎么是好。   陈凤霞安慰女儿:“没事,就早晚忙一下。”   这又不是什么正经收费的棋牌室,还要人二十四小时伺候着。   早上开了门,等没事做的老头老太太进来消遣,晚上门一关,就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了也就了事,最多早上再烧几瓶开水。   两百多块钱的确不多,但工作技术含量跟时间就摆在那里,对眼下的陈凤霞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作了。   毕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还要带小孩,也干不了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   要不是赶巧,这活儿还轮不上她呢。   办公室里头的人没考虑多久,领她过来的工作人员就开门喊人:“哎,大姐,你过来。有身份证吧,我们主任要看一下。”   1996年的人出门很少会带身份证,穿越过来的陈凤霞却习惯性带身份证。去医院也要身份证呢,不然一堆麻烦。   她赶紧答应,将儿子交给女儿,自己进办公室掏出了身份证递给办公桌后的白胖男人,喊了声:“主任,这是我身份证。”   张主任扫了眼,点点头:“哦,老家不远,那这边讲话应该听得懂。你倒是准备的挺齐全啊。这样吧,你先上工看看,就,打扫下这间办公室让我们瞧瞧。”   陈凤霞立刻满口答应,问了扫帚抹布这些清洁工具的位置,立刻开始擦桌子抹板凳,扫地拖地,连窗户窗台都没放过。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将个办公室打扫的窗明几净。   张主任就出去抽了几根烟,跟人吹了会儿牛皮的功夫,回头看到焕然一新的办公室,忍不住叹了句:“做事够花哨的啊。”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以后早上您过来上班前,我一定给您打扫干净了。要是不方便的话,等您过来开门我再打扫也行。”   张主任心里头立刻打起了小算盘。   他们是小单位,人员编制有限,能请的临时工也有限。招聘清洁工,职责范围肯定不包括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   可指望其他职工让他享受领导待遇?做梦吧。能进这种单位端铁饭碗的,哪个家里没关系。人家理他才怪。   现在清洁工主动要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张主任心思一转,原本还要再考虑的事情就立刻定了下来:“那行,今天老年同志们离开后,你就开始打扫卫生吧。小赵,你带她领套工作服,把入职手续办一下,刚好有身份证。”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眼睛扫到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个小奶娃。   张主任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正色道:“你这带着小孩怎么打扫卫生?不行不行,这要有什么事,单位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陈凤霞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丈夫下班早。我俩分工,白天我带,下班后他带。不碍事的,我娃娃都断奶了,就是爱黏着他姐姐而已。”   张主任犹犹豫豫:“真的?”   小赵先不耐烦起来,催促着问:“主任,要不要带她办手续?晚上还没人打扫卫生呢。”   本来说是让他们自己打扫,大家都怨气冲天。就这点死工资,也好意思把他们当成清洁工用。她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   张主任虽然心里头不痛快,却不愿意跟正式职工真起矛盾。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他挥挥手,含含糊糊:“去吧去吧,赶紧把手续办了。”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胸腔中。好了,睡觉的问题可算解决了。她重生回来,也算是做成了一桩事。   她在合同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笑着跟小赵打招呼:“麻烦你了,小赵姐,我先送小孩回家,五点钟过来上工。”   其实活动中心五点半才关门,但早点过来总没错。   小赵赶紧强调:“那你别忘了时间,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话,我这个介绍人面子也挂不住。”   这是在邀功呢。   陈凤霞到底活到了一把年纪,哪里还听不出来,赶紧笑着道谢:“都说我们小赵姐人美心善。我是出门遇见您这位贵人了。”   小赵嘿嘿笑,又美滋滋地继续嗑瓜子看电视剧去了。   郑明明看着坐在电视机前悠闲自在的小赵,疑惑地小声问母亲:“妈,她的工作是看电视吗?”   天底下哪有这种工作?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还叫好的呢,她以前曾经干钟点工的一家主顾,在收费站工作,十多年都没去上过班,去单位肯定是为了领发的福利,人家不照样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正色道:“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10章 猪油渣   回家前,陈凤霞照旧带女儿去菜场捡菜叶子。   今天找到了工作,又给女儿看了眼睛,她破天荒大方了回,拿省下来的一块五毛钱买了块肉。   小刀手压根不愿意做这种小生意。现在又不是食品限制供应时代,哪还有人买这种三两不到的肉。   不过陈凤霞直接指着块肥泡泡肉,点名要:“就给我这个。”   小刀手扫了眼她身上的穿戴,鼻孔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连秤都没上,直接将肉塞进塑料袋,丢给她:“拿着吧。”   反正这种肥泡泡肉现在也没人要,大家都爱吃瘦肉。除非他切成小块,一人硬搭点儿,否则肯定卖不掉。   陈凤霞倒是不卑不亢,掏出一块五毛钱,拎着袋子就走。   其实袋子到手的时候,她心中就一阵雀跃。   这哪里是三两肉,起码得有七八两重,可以跟捡来的大白菜叶子一块儿炖一锅了。再下点儿灰灰面,连饭都省的煮了。而且不用起煤炉,电饭锅就能做。   只是五点钟前她要赶到老年活动中心,做晚饭这事儿就只能交给丈夫了。   陈凤霞手脚麻利,回家就将肥泡泡肉切成小块,在电饭锅里加了勺炒菜用的菜籽油,然后倒入肥膘肉,按下煮饭键。   这种老式电饭锅当然没有那么多什么诸如煮肉之类的功能,猪油开始往外冒的时候,它就自动跳档了。   陈凤霞拿厚纸板卡住了煮饭键。这招她还是跟大女儿学的。   郑明明上大学实习时,嫌单位伙食费太高,自己带饭吃。一个小小的电饭锅,煎炸蒸煮炒,愣是让她发挥到了极致。   这会儿郑明明还没挖掘出自己的潜能,正在旁边一边看着扶床板学习走路的弟弟,一边替母亲担忧:“妈,我起个煤炉吧。”   用电饭锅炸猪油渣,她还是头回见呢。   陈凤霞笑着回头看了眼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安慰她道:“你等着,马上就好了。你想吃油渣拌白糖还是吃咸的?”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她吃过油渣烧青菜,感觉比红烧肉还香。红烧肉对她来说太腻了,她胃浅,受不住。可油渣拌白糖,这又是个什么吃法?   “好吃呢。”陈凤霞不时翻炒猪泡泡肉,防止油渣被炸焦了。   等到炸出的油不再增加,肥泡泡肉也缩成一团团发硬的小块,她捞起了油渣,放在一旁沥干,又夹了几块撒了点儿白糖拌了拌,递给女儿:“吃吧,小心别烫嘴。”   不能都拌了白糖啊。否则晚上的饭菜要怎么办。   陈凤霞等电饭锅里头的猪油凉了些,倒进了瓷盆里,然后搁到厨灶中。   猪油到底有益于身体健康还是有害,她不知道,反正她晓得猪油做菜特别香。   尤其猪油拌饭,热米饭上加点猪油,然后再倒点酱油拌一拌,什么菜都不用,光这味道就能干掉一大碗米饭。   陈凤霞小的时候,家里头被割资本主义尾巴,连院子里开辟的那点菜地上的几颗青菜都叫红小兵铲光了。   明明是农村人,结果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头居然连根菜叶子都看不到。偏偏外头野菜也不能吃了。   她弟弟吃盐水泡饭哭着闹脾气,不肯动筷子。她妈就拿家里宝贝的不行的那点猪油给他拌饭吃。   当时那个香味啊,陈凤霞到现在想起来还淌口水。   就因为没她的份,她想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嫁出门,能当家做主的时候,她趁着丈夫出差,赶紧自己做了一回。结果叫婆婆看到了,又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了一顿,八辈子没吃过肉的馋嘴。   唉,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嫁人?不就是想早点儿自己当家做主吗。结果上头还有个婆婆,比在娘家更惨十头八倍。   难怪后头有人讲,女人要嫁什么样的男人?家财万贯,父母双亡,才是佳偶天成。   她又想到上辈子自己没事做看手机小说,里头讲穿成继承万贯家财的寡妇最爽。   别说,还真是。   连男的也不用伺候了。   郑明明的惊呼声将母亲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拉了回头。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活像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妈,真好吃!太好吃了。”   陈凤霞笑了笑,随口应道:“好吃啊,下回妈再做。”   这要是穿越前,她得到女儿的称赞,肯定会把剩下的猪油渣都拌上白糖,招呼女儿一次吃个够。   现在不行,盛起来的那小半碗猪油渣可是他们家今天晚上的下饭菜。   陈凤霞脱了身上的围裙,打井水洗干净手脸,招呼女儿:“明明,你在家看着弟弟,回头等你爸回来了让他烧晚饭给你们吃。妈去老年活动中心了。”   她也不想留儿女在家跟丈夫传话。可是眼下能有大哥大的起码得是个小老板,就跟她当包工头的弟弟一样。她家都没装电话,何况是租来的房子呢。   郑明明倒无所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上幼儿园那会儿就能一个人回家,待在家里一边搓麻绳一边等打稻谷的爹妈从田里回来。   现在多个弟弟要照顾,也没啥。   陈凤霞欣慰的很。穿越回来,处处受苦,就这对儿女让她心里泛甜。   她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再一次保证:“等妈挣了钱,就给你在肯德基里办个大生日。你把玩的好的小朋友都带过来。”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都能带吗?陈佳欣、洪甜甜跟周小敏他们都能来吗?”   陈凤霞当然知道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肯德基的东西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贵的离谱,纯粹烧钱浪费。   可对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她还是咬牙点头应下:“都能来,都喊来。”   这是给女儿长脸的时候。   专家们天天强调不要助长小孩的虚荣心,可小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自信心的培养又怎么可能完全离得开虚荣心。   什么贫穷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啊,要真这样,2020年为啥还喊脱贫攻坚战,全民奔小康啊。   她被灌了一辈子的毒鸡汤,感觉就两个字——放屁。   穷了一辈子,她再也不想穷第二辈子。   上辈子,大女儿就不喜欢带朋友来家里玩。她自尊心强,不愿意看同学同情的目光。   陈凤霞说不清楚这是不是女儿长大工作后在人际交往方面也淡淡的原因。她只想这辈子能让女儿不要因为贫困不堪的家境而自卑。   毕竟有些道理三十岁能理解,能坦然接受,不代表十岁的时候能懂。   陈凤霞安置好两个孩子,急冲冲地往老年活动中心去。她身高在女同志中不算矮,足有一米六八,长期家里外头一把抓,让她走路也风风火火。   旁人要走差不多一刻钟的路程,她两条长腿一扒拉,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活动中心。   那位小赵还在办公台后头嗑瓜子看电视,完全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   瞧见陈凤霞进来,她扫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着递了把瓜子过去:“哎呀,陈师傅,这才什么时候,你赶这么急做什么。看看你,一头汗,先去洗洗吧。”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递瓜子的动作过于突兀。   嘿,要人家去洗脸,还吃什么瓜子啊。   陈凤霞赶紧笑着道谢:“就去洗,嘿,今儿外头太阳大得很,站着不动都是一身汗。小赵姐你细皮嫩肉皮肤水色好又白,出去可千万得打把伞,不然晒黑了还好,晒伤了可痛死人哦。”   其实小赵是浅麦色皮肤,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黑皮,距离白皙的标准远着呢。   可东方人主流文化就不流行美黑,而是信奉一白遮三丑。小赵听了这话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她笑逐颜开,就嘴上谦虚着:“哪里,陈师傅你才白呢,皮肤真好。”   陈凤霞的确是白皮,而且是跟她农村妇女打工妹身份相当不符的冷白皮。   只是常年在田头跟工地上忙碌,就是天仙也得晒成煤球,就完全不显了。   不过这一年来,她要在家带孩子,出门晒太阳的机会有限,倒是让她皮肤水色养回头了,不仔细看脸上的斑点,就还不错。   陈凤霞赶紧摆手:“我这是捂的,哪里能跟你比。你这种才叫那个广告上说的,白里透红,健康明亮有光泽。”   小赵咯咯直乐,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劲儿催促陈凤霞:“陈师傅你快去吧,洗把脸也舒服。”   这倒是个实话,陈凤霞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感觉凉快多了。她看看卫生间,后悔没带条毛巾过来,不然趁机兑点儿热水擦个身会更痛快。   昨晚上炉子烧的热水有限,她还是就着小孩的洗澡水胡乱对付过去的。   她打定了主意,以后洗澡问题也在活动中心解决。哪怕是节约半度电或者一个煤球几毛钱,那也是实打实的钞票。   陈凤霞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下衣服跟头脸。她当了这些年的钟点工,晓得不管在哪儿干活,人都得看上去干净利落,才不会叫人一眼瞅过来就有话讲嘴。   她收拾好了,回前头跟小赵打招呼,就准备拎水先去擦窗户。大概是先前的清洁工没顾上又或者懒得管,活动中心的里头还算有个样子,那窗户上的灰已经积了老厚。   俗话讲,窗明几净。这窗户就灰扑扑的,看着也叫人不舒服。   小赵看她要忙,赶紧先抓了把瓜子给她:“不急,擦窗户啊,那我带你再去库房拎几条抹布吧。不然哪够用啊。”   看库房是的工作人员姓苗,年龄应该比陈凤霞还大几岁,差不多四十上下了,却似乎要比小赵更追求时髦,她手上正翻着本《ELLE世界时装之苑》。   听了小赵的要求,她也没舍得放下杂志,只随意嘴巴一努:“囔,那边,自己拿。”   见小赵也没进库房的意思,陈凤霞赶紧自己去架子前。伸手拿抹布的时候,她眼睛一亮,这摆着的不是毛巾吗?   虽然灰扑扑的不起眼,可这种毛巾吸水性好,洗澡蛮舒服。   陈凤霞一颗心又开始扑通通狂跳。神差鬼使间,她就伸手拿了两条,跟抹布一块儿抓在手里,忐忑不安地出去。   她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位苗姐讲她,她就说这个毛巾大,擦东西也快。   没想到苗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招呼她自己在本子上记下领用的东西。   倒是小赵一边嗑瓜子,一边随意看过来,目光落在毛巾上时,还夸了句:“陈师傅就是干活的人,这个擦窗户干净。”   陈凤霞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了胸腔中,讪笑道:“那个抹布不吸水。”   苗姐这才抬头,嗤笑了一声:“公家的东西,就那样,能有什么好东西。”   陈凤霞心道,怎么不是好东西,看在她眼里,可都是好东西。 第11章 夫妻争吵   陈凤霞擦了一面墙的窗户玻璃,活动中心就开始招呼老头老太太走人。   一个打麻将打的正上瘾的老头不满地抱怨:“不还剩五分钟吗?”   他白了眼在水桶里搓抹布的陈凤霞,气呼呼道,“还没关门呢,就拿扫把赶人啊?”   陈凤霞满脸窘迫,只埋头干自己的活。   旁边的老太劝了句:“好了好了,走吧,公家不就这样。”   等到这群老头老太太走光了,小赵才啐了口,丝毫不掩饰嫌弃与厌恶:“天天过来蹭茶水跟免费空调,还真当成自己家里头咯。恨不得睡在活动中心才痛快是吧。”   陈凤霞心狂跳,她就想睡在活动中心啊。   小赵发完牢骚要下班。临走前,她把一包瓜子全塞给了陈凤霞:“吃吧吃吧,还是上次茶话会剩下来的点。再不吃要哈掉了。”   其实她可以带回家自己慢慢吃,可今晚她约了刚确定关系的男友吃饭。一包瓜子塞到包包里,就算硬塞下了,鼓鼓囊囊的也不好看。   陈凤霞虽然知道对方是顺手的人情,却还是满心感激。人家不想跟她个清洁工结善缘,随手丢了又怎么样?   她赶紧道谢:“哎哟,小赵姐,你真是人美心善。谢谢啊,你路上慢走,千万打伞。”   男友已经在活动中心门口等着了,小赵咯咯笑着跟同事道别,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过去,瞧着幸福得不得了。   陈凤霞有些羡慕。   她跟郑国强是相亲认识的,压过两回马路,家里头觉得还行就匆匆忙忙安排婚事了。   其实当时爹妈催得急,连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都没摸清就急着送她出门,是因为当时她弟弟已经跟弟媳妇谈上了。   农村的规矩,没有姐姐还没出门,弟弟先讨媳妇进门的道理。   后来她自己当妈了,急着给郑明明找对象时,郑明明就拿这事刺她:“怎么,你自己心甘情愿为弟弟牺牲,也想我干同样的事吗?你讨你的儿媳妇好了,干嘛拉上我?”   陈凤霞看着小赵小鸟依人靠在男友身旁,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分着吃一盒冰淇淋,心中满是惆怅。   其实大女儿从来不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上辈子结婚生儿育女又怎样,算谈过恋爱吗?没有吧,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拎着包下班走人。到最后张主任才过来塞给她两把钥匙,还东张西望了回再开口:“我们早上八点钟开门,七点五十的样子差不多大家过来。你在这时间前面把卫生做下。”   说话的时候他有点心虚,这其实相当于让人家一大早再过来打扫趟卫生。就这点儿工资,人家估计会翻脸。   “算了,你晚上顺便打扫吧,省得多跑一趟。反正一夜的功夫,也落不下什么灰。”   “没事。”陈凤霞已经收起了钥匙,还感慨了句,“哎呀,主任,我看你们也好辛苦哦,这么早来,这么晚走。人家机关好像朝九晚五的。”   张主任像是找到了能发牢骚的对象:“可不是,基层就这样,脏活苦活累活都是我们的。”   他话说了半截子,又硬生生地刹住车,强行升华,“没办法,都是为人民服务,革命的螺丝钉啊。”   陈凤霞笑呵呵:“要不怎么您是领导呢,觉悟就是高。”   被拍了马屁的张主任飘飘然地走了。看着空荡荡的活动中心,陈凤霞高兴得真是能跳起来。   这么大这么宽敞,要是她家在城里真有这么套亮堂的房子就好了。到时候,坐在里头不吃菜光是白米饭她都能干下两大碗。   陈凤霞越想越心神摇曳,郑国强抱着儿子带着女儿过来给她送晚饭的时候,她都没打开饭盒看一眼,便迫不及待地问丈夫:“买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郑国强愣了下,下意识地摇头:“不行,太贵了,最便宜的也要五万六。”   这都差不多是他们全部积蓄的两倍了。有这钱,在村里头能盖栋三层楼了。   陈凤霞不假思索:“买,三万块钱首付,两万六贷款,赶紧买。”   “贷款?!”郑国强瞪大了眼睛,“贷什么款?”   陈凤霞就烦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屁大点儿的事情都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她说话的语气也不痛快了:“当然是银行贷款了。”   郑国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上哪儿找银行贷款去,又不是开公司的人。”   1996年,商品房都是个相当新鲜的概念。城里人基本上等待单位分房,农村人都是自己盖房。那些商品房都是给外国人跟侨胞买的,在大部分人眼中,根本和自己没关系。   陈凤霞看他摇头更烦躁,这人又是这德性。上辈子就这样,不管碰上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往回缩。   就连郑明明都私底下跟她这个妈抱怨过遗传了父亲胆小怕事的个性,感觉自己遇事不够果断勇敢,错失了很多宝贵的机会。   “房贷!银行专门的贷款项目!”陈凤霞拉长了脸,“又不是欠钱不还,怎么就不能贷款?”   郑国强还是摇头,下意识地否定:“银行就是放款也是给有稳定工作的人,我们户口都不在这儿,哪个银行敢借钱给我们?”   陈凤霞简直不耐烦跟这人解释:“房子就是抵押品,还不了钱,银行不会把房子收回头啊。”   结果这话一说,郑国强的脸都白了,声音也高了起来:“那我们的三万块不就打水漂了?”   这可是他们夫妻俩口挪肚攒下来的血汗钱。本来他想着回家盖了楼房,实在不行干脆跟老婆孩子回去过,总比现在自在。   至于小孩上学的问题,城里头条件的确比农村好,可他自认为当年成绩不差。   连公社高中校长都想留他在学校当老师。   可刚好他毕业那年听到风声说公社高中要撤销合并了。校长自己是调去了更大的公社当副校长,却没办法带他走,就退而求其次,想让他进初中。   可惜还是晚了步,因为初中老师已经定好了。   最后校长带着他想先屈就在小学里,后面再想办法往上调。偏偏新安排的小学校长跟这位高中校长一直不对付,死活卡着不让进。   刚好当年征兵,公社推荐了郑国强。那时候正值七十年代尾巴尖,农村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变了,还以为当兵是端一辈子的国家铁饭碗。   郑国强家里头就一个没儿女心只管自己潇洒的寡母,哪里晓得许多。他错过了当老师的机会也没多难过,就胸口绑着大红花光荣入伍去了。   后来他看到以前在班上成绩垫底,高中根本上不下去的同学退休前还混上了高级教师,一个月拿着快万把块钱的退休工资,就在陈凤霞面前冒过话:“他当年考试就没及格过。”   从这个层面上讲,郑国强是学霸。如果不是当年刚恢复高考,好多农村孩子压根都不晓得这茬,说不定他早跳出农门了。   郑家的一双儿女在学习上没让大人操过心,说不定就是遗传。   反正有这层背景,郑国强感觉儿女的学业也不是大问题,这城里头当然不是非留不可。   陈凤霞却不这样想。   她一个活了一辈子又重生回头的农村妇女要还这样想,除非她疯了。   “贷款,买房,必须得买房。”陈凤霞冷着脸,“买了房才能落户口,大的小的才能在城里上学。不然以后怎么办?这事听我的,没商量。”   郑国强急了:“两万六啊,这贷款怎么还?明明不上学,小宝把嘴巴封起来吗?”   现在的义务教育可是有学杂费的,小孩子再省也要开销。   当初他们夫妻能攒下这三万块是因为两个人干活,基本上不花钱。女儿没上学时在农村也没啥开销。   眼下可不一样,眼下睁开眼睛就得往外头掏钱。   陈凤霞愈发不痛快,感觉自己上辈子之所以没享过一天福,就是因为摊上了这么个前怕狼后怕虎的窝囊丈夫。   “我闲着啦?我歇一天啦,我就没挣钱啊?”她越说越火大,看到丈夫站在原地都不晓得帮忙搭把手拖个地,更是头顶都要冒烟,“我过一天轻松日子了?我带着两个小孩还想着要挣钱让家里过好点。你就晓得要轻松,一点苦都不能吃。”   郑国强一开始还光听着不说话,等她说到“轻松”两个字时,就也挂不住脸了:“我老爷,我累一天回家烧饭带小孩,我歇着了?我在工地上累得要死要活,我轻松了?”   陈凤霞冷笑:“你不就烧个饭吗?你好累啊!”   郑国强当兵的时候干过司务长,烧饭手艺不错,到了陈凤霞弟弟陈文斌手下打工,这两年就干烧饭的活。   是不轻松,大夏天的热死人,可总比在工地上搬砖头强吧。   结果她这话捅了马蜂窝,郑国强顿时就炸窝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鼓地跳:“好大的便宜哦,你们老陈家给我占了好大的便宜。一天三块钱的伙食费,我贪了好多钱回家哦!都放火烧了吧!当然得换人,千万不能让我蛀空了。”   说着,他抱着怀里头的儿子,头都不回,扬长而去。   陈凤霞叫他没头没脑的话一顿劈头盖脸,愣在了原地。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丈夫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   陈文斌不让他这个姐夫继续干烧饭的差事,安排他当小工了。美名其曰,夏天日头长,晚上要吃夜宵补充体力,姐夫他得回家照应老婆小孩,还是在工地上干活时间灵活。   其实是陈文斌老婆高桂芳不痛快,老觉得大姑姐一家占了便宜,郑国强肯定克扣工人的伙食费,中饱私囊了。   别看每人一天三块钱,那也上百号工人呢。这一人抠下一块钱,一天也是一百块。   她也不看看现在外头的东西是什么价。鸡蛋都四块钱一斤,工地上都是重体力活,不吃足了油水,工人哪有力气干活?   非得跟她一样,一天三顿大白菜,煮好了才往上头泼一勺油泛起油花当加过油;结果叫人直接掀了菜盆子才好?   再说郑国强在社办厂当供销科长时都没往家里拿过东西,何况是在小舅子手下讨生活。   真当他不要脸吗?   陈凤霞想清了前因后果,也就恍然大悟为什么丈夫昨天下班回家会说:“哟,你晓得我回家吃饭”的话了。   以前他都是烧饭的时候,顺带着解决了晚饭再回来,这样就是吃也能省下点口粮。   他昨晚以为她知道了他在工地上被小舅子赶去做小工的事了!   难怪今晚他要气成这样呢。   郑明明看着母亲灰暗的脸,再想想父亲怒气冲冲推门而出的背影,一时间吓得心惊胆战,只可怜巴巴地提醒母亲:“妈,吃饭了。再不吃面要坨了。”   陈凤霞没滋没味地打开了饭盒盖子,里头的面疙瘩可不要成糊糊了。   郑明明讨好地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替爸爸说好话:“爸爸说,妈妈你辛苦了,要多吃油渣。”   陈凤霞看着饭盒里头的油晃晃的西红柿油渣面疙瘩,材料都是实打实的,而且这西红柿跟大白菜肯定都用猪油炒过,瞧上去都不一样。   上辈子虽然家里头她做饭多,但一双儿女私底下都讲爸爸做饭好吃。陈凤霞也承认,在烧饭做菜这方面,丈夫的确有些巧心思。   她捞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确实好吃。   郑明明趁机问母亲:“我把弟弟抱回来吧,外面热。”   她都不敢说去找爸爸。   陈凤霞头也不抬:“没事,你爸会自己回来的。”   郑国强纵有千般不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很关心儿女的。小儿子被他抱出去了,她不担心。   她就抓了瓜子给女儿:“你吃点儿零嘴。” 第12章 贷款买房   到底是多年夫妻,陈凤霞看丈夫挺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郑明明瓜子吃了没几颗的时候,郑国强就抱着儿子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装着三只馒头。   老面馒头,一个五毛钱,一块钱三个,暄软香甜,个大管饱。   只不过一块钱对他们家来说也是奢侈的支出。一斤面粉能做好多馒头了。   郑国强之所以买馒头,是因为小儿子饿了。面疙瘩到底不是鸡蛋,晚上他没敢给儿子多喂面疙瘩,结果小东西饿得还挺快。   孩子是父母间天然的调和剂。   前头还闹得不欢而散的夫妻俩这会儿心照不宣,一个去接饮水机里的热水,一个撕开馒头泡进去,准备喂小家伙吃。   刚出锅的老面馒头香喷喷,是那种粮食的甜香,超级勾人。陈凤霞闻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她抬头看大女儿两只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盯着馒头瞅,不时咽口水,不由得心酸。   他们老家虽然也种小麦,但主食是米饭,一般人家不会蒸馒头,真要吃也是上街买。小麦基本上都是卖爱国粮。   但凡往外头掏钱的事,除非是必须,否则郑家人不会做。   郑明明长大以后曾经回忆过小时候生病,母亲给她熬了大米粥,从集市上带了只馒头回去。她撕开了泡在大米粥里头吃,那甜香她想起来就淌口水。   后来她上高中住校,拿伙食费了。每顿早饭都是两毛钱的稀粥配五毛钱的馒头,怎么也吃不腻,连口小菜都不要。   陈凤霞撕下半个馒头塞给女儿:“吃吧。”   郑明明这才慌张地移开眼睛,胡乱拒绝:“我不要,我吃饱了,我还吃了瓜子呢。”   “没事,就当零嘴儿。你弟弟一顿也吃不了这许多。”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默默地喂儿子吃白水泡馒头。   等到小半个馒头下肚,小家伙像是饱了,心满意足地踢起了小腿,一家之主才开腔:“我不是反对你买房,可买房子这是也不是一本万利。”   前几年房地产真是一把火,恨不得烧得天空都冒出个大窟窿。   社会上都说,七十年代看深圳八十年代看海南九十年代看上海。   郑国强有位战友是个不大不小的军二代,原本在人武部干得好好的,非要停薪留职跑去海南炒地皮,结果“天涯海角烂尾楼”,1993年开始,海南房地产彻底崩盘。欠了一屁.股债的战友一时想不开,从盖了一半的大楼上掉下来没了。   临走前,他途经江海市找郑国强喝酒,就感慨了句:“幸亏你没跟我走,不然我就害了你了。这就是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停了,花到谁手上,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死后,郑国强没参加他的葬礼。太远了,路费对月收入只有几百块钱的农民工来讲也是大开销。再深的感情,在一家老小的生活面前,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没见到战友最后一面,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死状。可是后面差不多年把功夫,他时不时就能梦到战友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后脑勺汩汩往外头冒血。   然后他就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告诉自己幸好。   其实当时社办厂不行了,郑国强起了心思要跟战友去海南闯闯的。   九十年代初,海南是淘金者的天堂啊。多少人想过去碰碰运气。   但当时陈凤霞小产了,掉了个成形的男胎,身体亏得不行,精神也不好。郑国强晓得自己妈不是会照顾儿媳妇的人,就犹豫了下,决定留下来先陪老婆养好身体。   事实证明,他没走是对的。他甚至感觉那个没能活着来到人世间的儿子是替自己死的。   郑国强认为自己应该跟妻子讲道理:“都说房价会涨。可这事儿跟股票差不多,说要涨能挣钱的时候,就是上家急着找下家接手了。   我们现在买房,欠一屁.股债不说,回头房价再跌。   你别说不可能,深圳看着是不是遍地金子,我跟你说早几年房价一平方一万五,一套房子一百多万,现在已经跌到六千块钱都不到了。跟你弟弟做生意的那个老板最早就是在深圳搞的,现在房子砸在手里头亏都亏死了。   还有北.京,亚运会之后,那个亚运村,当时炒的房价一平方都过万。结果呢,房价跌了一半都不止。   这光想着坑有钱人的玩意,玩不通的。也不看看现在大家一个月能拿多点钱。摊开来看,大部分都是穷人。”   郑国强说的这些都有理有据,有些数据来源于报纸新闻,有些则是跟人日常聊天的时候搜集的。   按道理来说,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陈凤霞作为穿越人士,却清楚地明白,此后二十几年国内尤其是大城市的房价发展根本就不和你讲道理。   疯了一样的猛涨,六张存折供一套房。也不晓得究竟地上铺了金子还是砖头是用金子做的。   但这事儿她要怎么跟丈夫讲才能说通呢。   陈凤霞沉默了一瞬,抱起小儿子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招呼大女儿去拿桶接热水准备给弟弟洗澡:“大桶里先装一半冷水,然后再到开水器下面接热水,小心烫。”   在郑国强庆幸妻子终于不折腾的时候,她却又开了腔:“买,必须得买,这关系明明后面上学的事。还有小骁,不上户口不上学了?没有房子,还谈个屁。买了房子,我们把户口迁到江海来,说不定超生罚款都能绕过去。”   说到超生罚款,郑国强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笔小数目。   当官的心黑的没边,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几万块。镇政府的楼房怎么盖的,大小干部的小轿车怎么开的,手上沾的都是人血。   今年他们村里头有个超生的就罚了两万块,家里头房子都被扒了一半。老头老太去政府闹,被联防队打了个半死,差点儿在医院咽了气。   看到郑国强沉默,陈凤霞赶紧再接再厉:“你两边算算,看两万块加上三万块,已经差不多能买房了,这不比农村户口强啊。农转非又要花多少钱?隔壁桂花家小英还是上学跟着转呢,一口价八千块。”   郑国强骂了一句:“农村人命真贱啊。”   这话说了没边,陈凤霞懒得跟他扯下去,就抓着买房的事情不松口:“这一算,是不是五万八一分钱都没多?”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因为三万块回老家盖楼房是现在就能做的事。就算一时半会儿盖不完,先盖一层楼住着,后面再往上面慢慢加,也不着急。   至于剩下的两万超生罚款还有儿女农转非花钱的事,同样不用急着一时半会儿,他还能喘喘气。   可要买房的话,那就是一把头拿出这么多钱了。   他没开口问人借钱的习惯。   陈凤霞看这人绕了半天又兜回头,实在不耐烦:“问银行借就是问国家借,你还怕看国家脸色吗?好歹也当过兵的人,怵什么怵。”   在妻子面前,郑国强也是要脸面的,他立刻否认:“我怕什么,我就是想怎么找银行贷款。没门路,人家可不会搭理我。”   “找你那个高中同学不就结了。”陈凤霞真恨不得一脚踢到丈夫屁.股上。   一个大老爷儿们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怄都怄死人了。   郑国强没吭声,就伸手抱儿子:“我带小骁去洗澡。”   陈凤霞压不住心头火,到底讲出了刺人的话:“里子都没有,要什么穷面子?你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才痛快?”   郑国强已经抱着小儿子就留给妻子个背影,只小郑骁正对着母亲,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哦哦”,然后一泡尿浇在了郑国强身上。   倒是熄灭了夫妻间的战争火焰。   得,没话说,刚拖好的地还得重拖。郑国强也得跟儿子一块儿洗澡。   好在热水是现成的,活动中心有电热水器,供应来玩的老人日常饮水。要不自己烧,光靠桶装矿泉水这一项,老头老太太就能喝垮了活动中心。   这帮大爷大妈,不仅自己喝,还要往家里头带,甚至有人拎着热水瓶过来。   有他们做一对比,陈凤霞也不心虚了,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她家的热水就从活动中心拎,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沉着脸,招呼女儿在活动中心等着,自己回家拿家里人的换洗衣服去,连着丈夫的份。   总不能让他洗好澡了,还穿着尿湿的衣服吧。   郑明明有些惶恐。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自从妈妈生小弟弟后,他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十次起码有八次跟钱相关。   唉,九岁的小姑娘深深地叹了口气。难怪古人讲贫贱夫妻百事哀,果然是真理。   陈凤霞看着女儿茫然恓惶的脸,又想到了长大成.人的郑明明的那句“结婚做什么,跟你一样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吗”,感觉女儿的确活的比自己通透。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女儿,就只能跟女儿保证:“你放心,妈一定让你在城里也住上干净敞亮的房子。”   回了趟家,陈凤霞拿了换洗衣服跟毛毯再到活动中心的时候,郑国强已经洗好澡,就在卫生间喊女儿:“明明,把弟弟抱过去,别吹风,等你妈过来再穿衣服。”   今天热水肥皂都管够,小郑骁洗的尤其痛快,正高兴得咯咯直乐。   看到陈凤霞,他还张开胳膊,嘴里头发出类似于“miamia”的声音。   郑明明欢喜得不行,直接喊出声:“妈,弟弟会喊妈妈了!”   陈凤霞笑了笑,心里头郁气消散了些。其实她知道儿子真正第一个会喊的是爸爸,后来差不多一岁半了,郑骁才会清楚地喊出妈妈。   虽然晓得大部分孩子都这样,据说跟发声构造有关,但陈凤霞这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妈还是忍不住惆怅啊。   现在看小儿子扑在自己怀里,又要往胸脯上凑,她直接放下人,喊卫生间里穿衣服的丈夫:“今晚你带人,不然这奶断不掉。”   郑国强想说要不喂过这个夏天再说。大人都苦夏,何况小孩子呢。这一断奶,说不定孩子会生病。   陈凤霞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像个人一样活着!我要我的孩子也活出个人样!”   郑国强被洗澡水熏红了的脸瞬间苍白,他咬紧了牙齿,半天才终于冒出句话:“好,我明天就去问。”   到底夫妻多年,陈凤霞对着丈夫总免不了心软。   眼下的丈夫,也就跟她穿越前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她能包容郑明明,又为什么不能包容他呢。   她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因为她多活了几十年。要是真正的33岁的她能有现在的见识,她也不至于受穷一辈子了。   当年攒了钱回乡下盖楼房,她也感觉扬眉吐气呀。   “你放心。”陈凤霞放软了语气,“我听人说了,现在银行求着人办贷款呢。你怕房价跌,政府更怕江海变成下一个海南。银行归谁管啊,不还是政府。开发商欠着银行的钱,没人买房,银行更收不到钱了。”   郑国强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到底没再开口反对,只将乒乓球台移动到边上靠着墙,又下了中间的网,好晚上带儿子睡觉。   陈凤霞却不急着洗澡睡觉,而是招呼女儿:“明明,你过来,咱们打乒乓球。”   郑明明一颗心还悬着呢,生怕父母又吵起来。   听了妈妈的话,她有些茫然:“啊?”   对着女儿,陈凤霞要耐心许多:“你忘了?教授奶奶说了,你要多接触大自然多运动,打羽毛球乒乓球对眼睛好。”   大晚上的户外打羽毛球是不可能了,不过乒乓球桌倒是在屋里头,刚好便宜了他们娘儿俩。   这活动中心的清洁工,她真是当对了。 第13章 看房   第二天一早,才刚六点钟,郑国强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夏天在医院候诊椅上睡觉养成的生物钟,差不多这时候就有人过来排队准备看病了。再待下去,医院保安的脸色都不好看。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妻子居然起的比他还早,正在电饭锅前忙碌。   听到动静,陈凤霞头都不回:“吃过饭我要打扫主任的办公室,你把电饭锅带回去,仔细别叫人看见,省得有人说嘴。”   没错,她占公家便宜,她连早饭都在活动中心烧。省一度电就是几毛钱,她为什么要多花冤枉钱?   郑国强“哦”了一声,没话找话:“你今天倒是早。”   往常他从医院回去,陈凤霞基本上还在竹床上睡觉,家里的早饭也是他烧好了焖在锅里再去工地上班。   陈凤霞冷笑:“我这年把也就今天睡了个囫囵觉。”   他就看得到她早上爬不起来,他怎么看不到她大半个夜是怎么过的?男人啊,就没有心。   郑国强感觉自己开始了个错误的话题,赶紧抱起揉眼睛的儿子:“我带小骁去上厕所。”   的确该有个自己的房子啊。   本来他还以为断奶儿子会闹腾,没想到小东西一夜睡得香喷喷。也是,活动中心宽敞,小家伙身上的痱子都消了,自然舒服,可不就睡得香嚒。   郑国强打定了主意,算了,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他去找人把贷款给办了。   吃过饭,打扫完主任办公室的卫生,陈凤霞又帮小赵等人烧好了开水,用热得快烧的。   电热水箱里的水,他们嫌弃是阴阳水,喝了不健康,从来不碰。   小赵昨晚刚和男友约会完,度过了个浪漫的夜晚,早上来单位都红光满面,嘴里头还哼着小曲。   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下意识地拎起水瓶准备倒了昨天剩下的水,她才不喝隔夜水呢。   结果一拎水瓶,小赵就感觉不对劲。水瓶里头满满的,拿下瓶塞子,热气腾腾,这是刚烧好的水啊。   小赵惊讶了,这会有谁主动烧水啊。单位的人都懒得要死,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都在在她面前排资论辈。   比方说就早上烧水吧,因为她年纪最轻,所以大家就默认是她的工作。   啊呸!搞得好像他们一个个从来不喝水一样。   陈凤霞拿着抹布从后面过来,看小赵拎水瓶就笑:“刚烧的开水,滚了的,不是阴阳水。”   小赵赶紧放下水瓶,拉开自己的皮包摸了一回,抓出一把奶糖塞给陈凤霞:“陈师傅,你看看你,一大早就忙得满头大汗。不忙了,吃点儿糖,真是辛苦你了。”   陈凤霞赶紧谢谢她的好意:“没事,就是趁手的事,倒是小赵姐你太客气了,老给我吃的。那个,我卫生打扫过了,你检查一下吧。我得回家带小孩了。”   小赵连连摆手:“这还有什么好检查的,上级来视察,我们大扫除也就这样了。哎,不留你了啊,我们单位不行,连个食堂都没有,不然那肯定得吃了早饭再走。”   陈凤霞笑了笑,兜里揣着奶糖,又跟几个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就抬脚回家去。   她今天有安排呢,她要去看房。   五万六放在穿越前不算什么,就算她当一年的钟点工也能攒下这个钱来。可现在,却是笔惊天动地的大数目。   光凭她跟丈夫的经济收入,这套房子买下来,起码没几年的时间,他们都不可能再换,可不得看仔细了。   郑国强已经上班去了,家里就剩郑明明在一边转眼珠子一边看呼呼大睡的弟弟。   早上凉快,吃过早饭玩了会儿的郑骁又困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床上睡成了头小猪。   几乎是看到儿子的瞬间,一股暖流就流淌在陈凤霞心间,她笑着骂了句:“真是个小懒虫。”   郑明明却本能地维护弟弟:“弟弟才睡呢,才不懒。早饭他都自己吃了。”   就是吃的馒头糊糊到处都是,还不如让人喂。   但妈妈不许,说刚学自己吃都这样,慢慢就好。   陈凤霞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奶糖递给女儿:“他睡觉你吃糖,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郑明明接过蓝白纸包裹的奶糖,惊喜地喊了起来:“大白兔!”   啊,好高级的奶糖!   作为85后,郑明明从小不缺糖吃。就算没有糖果,起码家里不至于连杯糖开水都喝不起。   但奶糖对她来说却是高级货,而且不是那种掺了很多淀粉的劣质奶糖,而是正宗的大白兔哎。   这个,就是结婚的喜糖里头都很少见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为了几颗奶糖就欢喜成这样,一时间都不晓得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情绪。   毕竟穿越前,大白兔奶糖根本进不了大女儿的眼睛,她基本不吃糖。家里头最近一次有大白兔还是郑骁跟未婚妻兴致勃勃地做什么大白兔冰淇淋。   做好了,陈凤霞倒是尝了口,牙疼了半天。   她牙齿不好,不能碰冰。   陈凤霞收回思绪,催促了一句女儿:“吃吧。”   郑明明却郑重其事,只拿了两颗糖,将剩下的塞进个玻璃瓶中。租房有老鼠呢,要是不摆好了,会被老鼠吃掉的。   陈凤霞听到老鼠两个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怕老鼠,更怕老鼠咬了儿女。   大女儿还好,毕竟九岁的人了,睡觉什么的都警醒。   小儿子不行,才满周岁的小人,报纸上都有新闻讲这么大的小孩叫老鼠咬了。   哎哟,得赶紧把房子定下来,一家人赶快搬进去住,不然真是要吓死人。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女儿:“明明,妈出去一趟,你在家看着弟弟行不?饿了,嗯,妈去买两个馒头回来,你夹着油渣跟酸菜吃,给弟弟泡个就行。”   郑明明却是个会算账的孩子,立刻摇头:“不用了,妈。早上煮的粥还有呢,我喂给弟弟吃。”   三个馒头一块钱,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块钱她要跟妈妈叠一百个纸花。   陈凤霞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又开始承诺:“明明,你等着,以后你想吃多少馒头就有多少。就算不买,妈也给你蒸。”   是啊,为什么非得光吃米饭呢。小麦也能换面粉,别说面疙瘩、面条、包子、馒头这些,就是烧麦、花卷甚至炸油饼炸油条都可以做起来啊。   说到底,是活的粗糙,感觉都这样子了,没必要穷讲究。实际上,她蛮可以让家里头过得更滋润些。   自家人吃饭,现在顿顿有肉不现实,还舍不得米面油盐吗?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要出门解决房子的事,郑骁却睡醒了。   不会讲话的小子可没姑娘懂事,坚决不肯跟姐姐一块儿留在家里,就嘴巴不停地“miamia”,到后面直接眉毛一耷,哭了起来。   陈凤霞看他皱成一团的小脸,都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好笑了。   “走走走,一块儿去吧。”她估计把弟弟丢给女儿也够呛,索性招呼郑明明,“你也出去走走。”   郑明明看着手上的活计,惊讶得很:“妈,不做纸花了?”   “不做了。”陈凤霞打定了主意,“你眼睛伤不起。”   做纸花挣不了几个钱,人的身体先吃不消了。她得想办法找个其他能挣钱的活计。   哎,就是不晓得现在钟点工市场怎么样。这活儿她倒是熟。可放暑假的时候明明可以帮忙看儿子,等明明开学了,又要怎么办?   陈凤霞越想越头大,再一次理解了上辈子为什么大女儿不肯结婚生孩子。   这做女人啊,一旦生了小孩,这辈子就算被孩子绑架上了。   新开发的楼盘在城西,走路太远,肯定得坐车。   再一次上公交车,陈凤霞就不至于让售票员当傻子了,已经晓得主动掏出五毛钱买票。   结果对方扫了眼郑明明,立刻喊出声:“两张票,再给五毛钱。”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小孩要什么票。”   “一米二以上都要买票。快点,不要耽误我时间。”   陈凤霞那句“我女儿还没一米二”都到嘴边了,再看女儿涨得通红的脸,又硬生生地咽回头,咬牙狠下心又掏出了张皱巴巴的五毛钱。   售票员从鼻孔里轻蔑地喷了口气,胡乱扯下两张薄如蝉翼的车票丢给陈凤霞,压根就没等她接住。   陈凤霞怀里还抱着儿子呢,当然不可能弯下腰去捡。   她刚要跟对方理论,司机就猛地松开脚,车子跟被点了屁股的二脚踢一样蹿了出去。   要不是坐在陈凤霞旁边的小伙子眼明手快,一把护住了人。还没来得及找到位置的陈凤霞就要连人带孩子一块儿摔倒了。   她惊魂不定,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开车的啊?”   司机牛皮哄哄:“没听到啊,站稳扶好,坐公交车你还以为坐的士?”   陈凤霞登时火冒三丈:“你们车上贴着什么?为人民服务!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你明明看到我抱着小孩,我不要你照顾,你也不能这样刁难人啊。你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结果那司机头也不回,继续将公交车开成赛车。   还是先前帮过陈凤霞的小伙子主动站起来,招呼她:“阿姨,你坐这个位置吧。”   陈凤霞这时候才注意到小伙子其实是个中学生,身上穿着的白T恤其实是校服,印着初级中学的名字。   她赶紧跟对方道谢,也不敢再客气,抱着儿子就坐了下来,又拿只胳膊拽着女儿,防止郑明明摔倒。   中学生看着郑明明,主动提议:“你抓着我的书包带子吧。”   得亏他主动伸出援手,这司机就跟发神经一样,大转弯的时候,连坐在后排的乘客都差点儿被甩出位子。   可再多的人骂他,司机也不为所动。   有人恨不过,喊了起来:“等着吧,牛逼什么啊,地铁一开通,你们个个下岗喝西北风。”   陈凤霞正对中学生千恩万谢,听了旁边人的叫骂,她突然间福至心灵。   对啊,买房眼光就得看长远些。   买什么房升值空间最大?当然是交通便利的学区房,地铁房最划算。 第14章 三套房   陈凤霞立刻调整了自己的购房计划。   她穿越前,江海的地铁已经开到了十号线,可谓是四通八达,所谓的地铁房也遍地都是。   但陈凤霞可没心思等这么长时间,她必须买升值最快的房。那就是沿着一二号线走的地铁房。   脑海中的两条线路展开,花了不到半分钟,陈凤霞的目光就落到了上元区。准确点儿讲,现在应该叫上元县。   2000年之前,在江海市人眼中,上元还是农村的农村。   别说大家还没什么购买商品房的意识了,就是有,谁会跑农村买房去。国内又不是国外,还在农村弄个别墅。   即便是2000年,上元撤县划区,可在□□海人看来,这里依然是农村。但短短的十年时间,上元就已经发展为全市GDP最高的区,后面更是一路绝尘,成为全国都排的上号的经济强区。   相应的,当初看不起上元的江海人,也对着上元的房价望洋兴叹了。新开的楼盘已经五万一平方了,勒紧裤腰带也买不起啊。   陈凤霞做钟点工的人家明明都住着大平层,却还懊恼当初自己没眼光。   当年单位在上元搞了小别墅,就不到二十万的内部价,三层别墅啊,他们两口子却嫌那边是农村,宁可要了市中心的一套房。   时间不到二十年,别墅价格已经过了两千万。市中心的老破小却卖不出价格来了,挂了四百万都没能出手。   陈凤霞没钱买别墅,眼下二十万对她来说也是天价。况且人家那是内部价,哪有她一个打工妹沾手的机会。   她要看的是江海刚开发的楼盘。   郑国强说的没错,前几年的房地产热真是烧得人头昏眼花,即便是县城也有新盖的楼盘。   一开始这些房子的销售目标是外国人跟侨胞,后来发现好像没那么多洋人跟洋买办,开发商退而求其次,将目光对上了本地的有钱人,像国企的职工、老师还有医生这些有稳定工作的人,都是他们的销售对象。   可惜这些人基本上都有单位分房,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掏钱买房的必要。于是炒得再热的地皮只要房子卖不出去,那就只能砸在手上。   为了卖房,开发商也是费尽了心思呢。   陈凤霞带着儿女问了通人,找到售楼处门口的时候,里头的工作人员都不嫌弃她身上寒酸的穿着,直接热情地招呼人进去介绍:“大姐,你要买房吗?”   这可真是没鱼虾也行,拉个人冲人气也算是开张了。   陈凤霞原本做好了看人白眼的机会,这会儿茶水送到她手上,她还有些发愣。   也是,私人做买卖就跟那个肯德基麦当劳一样,甭管心里头怎么想,脸上总归是客客气气,叫人看了心里都舒坦。   她点点头,开门见山:“你们的房子都在什么地段,又有哪些户型啊?”   售楼小姐心中一喜,没想到自己居然撞大运,好像真捡了个想买房的顾客。   看来真没错,这年头的有钱人说不来的。   看着灰不溜秋的农村妇女,说不定人手上就有好几万,直接一个布包就挎过来把房款交了。做买卖的人嘛,你哪知道她有多少钱。   售楼小姐立刻热情洋溢地开始宣传:“我们的房子地段都好得很呢。着看这边,鸿运小区就是我们开发的,就在县政府边上,位置好的没话讲,实验小学跟实验幼儿园在街对面。你家两个小孩上学也不用烦神。”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陈凤霞的脸色,想瞧出点儿端倪来,却发现这农村妇女还挺沉得住气,居然没露出点儿喜怒变化。   陈凤霞听她介绍完了,才喝了口杯子里头的茶水,大麦茶,她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准备买房的人说话慢悠悠:“小姑娘,我也不瞒你,我买房一个看格局,一个要看风水的,房子落在什么地方,对我来讲很重要。”   售楼小姐心花怒放,她没猜错,这绝对是家里头做买卖的。   这年头谁最迷信风水,肯定是做生意的人呗。这种人看中了房子都不讲价,立刻买下,就求个好兆头。   “没问题。”售楼小姐笑容满面,“大姐,实不相瞒,其实我们老板也很讲究这个。房子嘛,跟人一辈子的东西,不讲究不行。你放心,我们的房子都是请老先生看过的,绝对旺住进去的人。”   陈凤霞却摇头:“还有其他位置吗?你们开发的房子都在这边了?”   别看这些地方眼下瞧着不错,后来上元扩大发展,县政府或者应该说是区政府迁移,这边就成了老城区。地铁一直没修过来,房价也一直上不去,反而成了落后分子。   售楼小姐有些懵,这已经是全县最好的地段了,怎么眼前这人还嫌弃上了?   陈凤霞不得不开口提点对方:“风水好不是说现在看着热闹就行,关键是位置有没有灵气。”   她在县城的地图上点了几个位置,主动开口问:“这边跟这边,有没有房子卖?你放心,要是房子真好,我也不在乎多买一套,而且还会喊亲戚朋友一块儿来买的。”   售楼小姐本来已经怀疑对方是吃饱了撑得逗她玩,听她说成这样,少不得又提点起精神:“我看看啊,这边有个,不过房子还没盖好,得等段时间才能卖了。但已经在刷外墙了,也用不了几个月。”   陈凤霞反应过来了,哦,现在买房都是买现房,能够一眼就看清楚到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的房子。不比再过些年,新房都是期房,万一开发商跑路,交了钱拿不到房的人还得还房贷,哭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她点点头,主动要求:“那麻烦你带我过去看看吧,我要瞧瞧具体的位置。”   哎,看样子得多跑几家售楼部,最好自己去各个地铁站的位置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吧。   陈凤霞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别着急,不能用穿越前的标准要求现在的开发商销售。不然哪里还轮得到她捡漏啊。   虽然是县城的开发商,售楼部却有自己的小车。   售楼小姐亲自陪着陈凤霞过去看还没完工交房的楼盘,心里头已经盘算开来,要是这人真能买下几套房,那就相当自己给这楼盘开门红了。   他们老板讲究好兆头,估计会多给她发好几百块钱的奖金呢。   想到这一层,售楼小姐愈发热情地跟陈凤霞攀谈起来:“大姐,你女儿在哪儿上学啊?其实我们上元的教育很不错的,这边楼盘旁边的学校就蛮好。要是你女儿将来转到这儿来上学,也很方便的。”   陈凤霞来了兴趣:“是吗?那这边对口什么学校,户口的问题怎么解决?”   售楼小姐立刻拿出张纸,开始滔滔不绝:“户口好解决,我们这边房子一套能进户口,你们不是江海人也没关系,一套房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两套房就直接解决两个小孩的户口问题了。   你看,是不是划算的很?这房子特价优惠,一平方才四百块钱,两套八十平方的房子不过六万四而已。大姐,您第一个签,开门红,给你大优惠,连四千块钱都能抹去。”   六万块钱两套房,这在二十多年后基本上不敢想,真正是白菜价了。   可想想现在回乡盖三层楼不过三五万块,这房子又实在跟便宜两个字不沾边。   毕竟到了2019年,鹤岗还有三万块钱一套的房。可见房子的价值是真说不清楚。   陈凤霞摇头,说话还是不急不慢的语调:“我拿两套房的话,肯定要更优惠点哦。我家主要是看房子的风水,小孩上学没那么急。我抱着的这个才断奶呢。”   售楼小姐急了:“这怎么能不急呢?小孩子长的都快的很。不愁长只愁养。”   陈凤霞还是摇头,打定了主意可有可无,两套房不是不能买,但得打折。人家在外头摆摊子,八块钱的毛巾,两条还十五块呢。   房子这么大的东西,打个八五折不算过分吧。   售楼小姐眼睛都瞪大了,这又不是菜市场晚上包圆,好几万的东西怎么能一下子就砍这么多价钱。   两边就这样你来我往,到后面,工地上过来个挺着小肚子的中年男人,算售楼小姐的领导,拍了板:“九折吧,全市都不会有这么低的折扣了。”   陈凤霞还在心里头盘算六万四打了九折是多少钱,郑明明先报出了答案:“五万七千六。”   那售楼部经理立刻眉开眼笑:“好厉害的小姑娘,真是比计算器都快。”   郑明明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她这是在学校学的,珠心算。他们礼拜六学校组织兴趣小组,她学了珠心算跟作文,老师都夸她学得好呢。   陈凤霞打蛇随棍上:“经理哎,你看,凑个整数好不好,五万五。你也说我姑娘聪明,我刚给她报了培训班,花了不少钱呢。”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哎哟,大姐,不能这样的。我们房子材料用的都是好东西,成本摆在这儿呢。不行,真不行,这个样子我们已经是赔本赚吆喝了。是看你投缘,才给的优惠价。”   陈凤霞却咬死了五万七千六听上去不吉利,得再给个整数。   一番拉锯战之后,中年男人又让了一步:“五万六,真的一分钱也不能少了。砖头都不止这个价。”   陈凤霞直接摇头:“五万六在我们村能盖两栋楼了,这还便宜啊。算了,也就是看在风水的份上,不然我真不会跑这儿来买房。”   中年男人心道算了吧,这年头的建材价格是什么样的他还不清楚吗?   他不好当面反驳,就只能强调:“哎哟,我的大妹子哎,这城里头的东西价钱哪里能跟农村比。就说这地价吧,农村盖房就要买砖头材料就行,城里头还要买地啊。”   陈凤霞笑盈盈的,不轻不重顶了一句:“嗯,你们城里的地都比我们农村金贵,怕不是能长黄金。”   双方敲定了价钱,后面就是签合同交钱。   虽然前年起国家颁布了《城市商品房预售管理办法》,明确了如何预售商品房。但现在全国绝大部分地区还是习惯性见房交钱,炒楼花这种事也就是在香港电视剧里头看看。   销售经理急得很,一直催促陈凤霞签合同。   买房又不是买小菜,陈凤霞留了个心眼,就笑盈盈的:“好歹也是住的地方,我回去跟我爱人说一声,也好拿存折过来交钱。你放心,我比你更急,你家要是现在盖好了,我拿了房子马上装修,年底就能住进去。”   那经理赶紧推销:“装修不用烦,我们这边就有专门的队伍可以帮忙装,价钱也优惠的很。”   陈凤霞摇摇头:“不用,我们家就是做这块的,自己弄就好。”   这下子,售楼部的人心中都有底了。嘿,没错,果然是做生意的。   看样子他们这个楼盘的风水真不赖啊。说不定开门红,后面能够卖得风生水起呢。   双方好说歹说才签了个意向约。   陈凤霞还担心对方让她现在就掏定金呢。当初儿子买房,她帮着跑的时候,光意向约的订金就掏了五万块。   结果这售楼部完全不讲究,就在意向约上明确了房子的价格,让她签字拉倒。什么违约处罚条款什么的,通通没有。   搞得陈凤霞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感觉这就是个草台班子,专门搞诈骗的。   可这边的房子一直都在却是真的。   她还有个一块儿做钟点工的老姐妹就住这边,跟她感慨当初幸亏买的早,三文不值两文就买了。不然真等房价起来了,他们这种穷人哪里还买得到。   陈凤霞咬咬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也怕房价会望风涨。晚上才谈好的数目,隔了一夜就能给你翻番。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够便宜了,五万六两套房。别说以后的升值空间,眼下这钱放在市里头就只能买一套,搞不好还是鸽子笼,就是单室套。   意向约一式三份,陈凤霞自己拿一份回家。   到了公交车站,一路沉默照顾弟弟的郑明明才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买两套啊?”   两套房子呢,九岁的小姑娘想都不敢想。   在她心目中,县城跟市区没什么概念上的区别。上元看着跟他们家现在住的地方也差不多啊。   陈凤霞搂紧了怀里的胖儿子,又摸摸女儿的脑袋,露出个微笑:“对,两套,将来你跟弟弟一人一套。”   等你长大了,就别怪妈妈光管弟弟不管你了。妈真的已经尽力了。   郑明明却瞪大了眼睛,疑惑得不得了:“为什么我跟弟弟要一人一套?一家人难道不应该住在一起吗?你跟爸爸在哪儿?”   陈凤霞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就算女儿长大了会变,起码此刻的心意是真的。   她抓住了女儿的手,认真道:“好,那妈妈就再想办法弄套大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房子是大开销,早点儿解决了房子的难题,家里头再苦也就苦不到哪里去了。   郑明明看母亲抬脚往前走,惊讶不已:“妈,你去哪儿?车子要过来了。”   “还没看完呢,看完再回去。”   今天太阳露了会儿脸就提前早退了,天不算热,陈凤霞干劲十足,打定主意要把途经上元的地铁一二号线的站点附近的房子都看一遍。   最起码的,允诺女儿的大房子得心里先有谱吧。 第15章 求人难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别说再来一套大房子,就这两套80平方的两居室都够呛。   为啥?因为它们也需要银行贷款支撑啊。   可贷款这事儿却没陈凤霞想的那么简单。   母子三人在外头奔波了大半天,陈凤霞心里头相中了七八套房子,美滋滋地下了到租房附近的公交车。   她还没来得及送两个孩子回家,好自己回老年活动中心上工。郑明明就眼尖地指着路边的小饭店喊:“妈,爸爸,爸爸在那里。”   陈凤霞窝火,这人倒是穷大方。自己跟孩子连块烧饼都舍不得吃,在外头开水泡馒头还心疼多花了一块钱,他居然连馆子都吃起来了。   小饭店门口走出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大着舌头拍郑国强的肩膀,酒气冲天:“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忙,实在你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银行哪里能给你放款?我这公家饭碗也不好端哎。要我说,还不如回村里头种地,潇洒自在!”   陈凤霞认出了男人的脸,正是郑国强的高中同学马兴元。这二十多年,对方这张养尊处优油光水滑的脸倒是没变。   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回家种地潇洒?那你怎么不自己回去。装什么城里人,你娘老子还在地里头刨食呢。   郑国强脸色微微发青,声音带着点儿央求的意味:“所以我才找老同学你帮忙啊。你看你吃皇粮,银行分房住着。我就拖家带口在江海打工,你大侄女儿小侄子总要上学的。你这个做叔叔的忍心看孩子遭罪?”   马兴元打着哈哈,一开口又是喷鼻的酒气:“哎哟,照我讲何必呢,江海又不是遍地黄金,干脆回老家得了。我这是人被工作绑着没办法,不然我早回去了。这里空气都差,哪里有家里头舒坦。”   陈凤霞在心里头骂了口呸!臭不要脸的东西。   他要真想回老家,申请报告一打,银行系统多的是人挤破脑袋要跟他对调呢。当初他家为了让他留在江海,可是没少花功夫。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怎么这样恶心人呢。   可是就这货色,他们夫妻还得捧着。   人求人的时候,脖子梗着给哪个看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那也是马主任你能耐,是单位的人才,领导舍不得放你走。马主任你就帮帮忙松松手,我们在江海能安下家,一辈子都念着你的好。”   马兴元却光会笑,死活不透口风,到最后才冒出一句:“你们家还缺钱啊,哪个不晓得你弟弟是老板。就他手上漏点儿,别说一套房了,一辆轿车都满街跑。”   车贵房贱也算是90年代的一个特色。现在看老板有没有实力,不看人住在什么地方,而看人家开什么车,手上拿的是不是大哥大。   陈文斌就是手拿大哥大,扶着小汽车方向盘的大老板啊。   陈凤霞脸上的笑却挂不住了,什么叫没喝到半口鱼汤却惹了一身腥臊。她家就是典型。   要说借钱,上辈子陈凤霞是起过跟弟弟陈文斌借钱的念想。为了大女儿小学毕业能留城里头继续上初中的事。   结果弟媳妇高桂芳跟陈文斌大吵了一场,当着陈凤霞的面说要离婚,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   做姐姐的哪里能为了自家的事搞得弟弟家鸡飞狗跳,于是郑明明最终被送回了老家初中住校。   临走前,陈文斌还偷偷找过来,塞了两百块钱给郑明明,让外甥女儿自己买点好吃的,将来舅舅等她有出息。   为着这事儿,陈凤霞心疼了弟弟好久。也是个当老板的人,怎么就娶了这么只不讲理的母老虎,连挣的钱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现在还能挣钱就这样,等老了可怎么办?   郑明明却冷笑:“坏人全是舅妈当,利益却是他们一家得。陈文斌还用你心疼?你先好好心疼下自己吧。”   陈凤霞当初还因此跟女儿吵了一架,感觉这丫头没良心,她舅舅白疼她了。   结果钱没借到,外头亲朋旧故当中却传起来陈凤霞两口子问弟弟拿了多少钱,搞得人家自己都要过不下去,为着她家的事三天两头吵架。   高桂芳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早就离婚走人,不吃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亏了。   陈凤霞夫妻俩都不是爱打探是非的人,等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都不晓得过了多少道嘴。   他们再想去解释,人家就是笑,让他们别放在心上。   没拿钱,她家的手机怎么来的?   总共就一个旧手机啊,还是陈文斌淘汰下来的,外头小商贩都不收的旧手机。陈凤霞为着女儿高考报志愿怕漏了录取通知书才要的,就成了她占了天大便宜的铁证。   即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陈凤霞都重生了,她一想起来这件事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种话还能是谁传出去的?不就是陈文斌跟高桂芳嘛。   她这个弟弟可是当着那多人的面信誓旦旦:“陈凤霞,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时候呢。”   别说跪着,她现在就不想求,这辈子苦死了累死了她都不会去求!   站在饭店门口的马兴元还在笑嘻嘻:“实在不行,就让你弟弟给你当担保人呗。他开公司,是大老板,他来担保,银行的钱保准放的快。”   郑国强脸色愈发青白。他怕求人,更怕求小舅子。他一个做姐夫的求小舅子算怎么回事?而且陈文斌就是只笑面虎,求了他,他也只会拿好话哄人。   陈凤霞还觉得他那个弟弟是最心疼姐姐的宝贝呢,坏的都是弟媳妇。   他看这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想到今天老婆却改了口风,只笑盈盈:“那就麻烦马主任再想想办法哎。我一个当姐姐的,没理由求到弟弟门上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跟我们家国强不也是兄弟嘛。县官不如现管。”   马兴元却不接腔,只哈哈笑着:“路我给你们点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啦。回头见,国强,回头找你喝酒啊。”   他喝的,都是别人请的酒。   饭店里头这一顿已经是省了又省,连菜带酒也花了七十块,是郑国强在工地上干四天的工资。   越没钱越是要花钱,花出去的钱还跟打水漂一样,都听不到一声响。   陈凤霞看着桌上杯盘狼藉,忍不住心痛:“怎么不买了菜回家做?”   他们还在老家的时候,郑国强几乎每次要请客都是把人拉回家,十二块钱的食材就能让他搞出六七十块钱的花头。   论起做饭,他虽然达不到大厨的水准,却的确有一手。   郑国强也心痛,心痛加郁闷,心里头一股气堵得慌。他一边招呼老板再加碗饭,加饭不花钱,一边招呼郑明明:“吃吧,今天吃顿好的。”   其实这桌菜他也没动两口,但现在对着老婆,他完全吃不下。   “你以为我不想?我都计划好了跟菜场卖鱼的要个鱼头,炖鱼头汤,然后再烧地三鲜,弄个肉末豆腐,炒个平菇鸡蛋。不要十块钱就能弄好。结果这家伙非要说天热不折腾我,就在路边随便吃点。”   郑国强的随便吃点是下碗面条,再斩最多十块钱的卤菜,两个人加一起控制在二十块钱以内。   马兴元的标准就是饭店的四菜一汤,还要了瓶酒,说是好久没跟老同学坐下来吃顿饭了。   其实他们银行就有食堂,员工跟亲近的人一块儿吃饭都是去食堂。不图别的,就图食堂有补贴,物美价廉,花不了几块钱就能上硬菜呗。   郑国强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马兴元这是在故意摆他一道敲他竹杠。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帮这个忙,却不给个准话,非得占了便宜才开口。   什么消费层次不一样,马兴元在银行一个月拿到手也不过几百块。当然,有没有灰色收入就不是郑国强能知道的了。   他也不关心,他就心痛自己掏了七十块钱被人当猴耍。   陈凤霞心里不比丈夫好受,可求人不就是这样。   别说现在,以后他们求人的时候多着呢,自己可以凑合着对付,孩子上学找工作,哪件事不要想办法求人。   人家要打耳光,他们有求于人,就得巴巴地把脸凑过去,还得赔着笑。   陈凤霞舀了西红柿鸡蛋汤给丈夫,招呼道:“吃吧,别浪费了。就当我们一家自己下馆子吃顿好的。”   郑国强有些惊讶,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妻子埋怨无能的准备。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好了,要是陈凤霞跟他吵架,他也是要回嘴的。当初他就不愿意找马兴元,这人从小就是损人不利己的货色,就爱看人倒霉。   要不是这么缺德,80年代的中专生也不会在银行混了十多年也升不上去。   结果陈凤霞没骂他,还开口安慰他,倒是让他一下子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只能闷头扒饭。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妻子正在喂儿子吃饭,赶紧伸手接小孩:“我来吧,你也吃。”   陈凤霞老实不客气,感觉自己跟《陈焕生上城》里头的陈焕生一样,人家花五块钱住县招待所,她家花了七十块钱下馆子,怎么能不吃饱了?   菜不够,饭管饱就行,菜汤油水多,拌饭吃最香。   她一口气干掉了两大碗饭,才感觉今天的精气神补充的差不多了。   瞧见丈夫正盯着桌子发呆,吃饱了饭的女儿也垂着脑袋,陈凤霞倒是笑了:“你们干嘛呢,不就是叫狗咬了口嘛,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帮忙,我们就不买房了?”   郑国强奇了怪了:“你找到借钱的门路了?”   刚才他听妻子的口气,不像是要从娘家借钱的意思。   可他们老郑家,他妈手上肯定有钱,但还是不要指望的好。当年他结婚起房子,他妈都没掏钱。   对,他妈就是这样的人。   郑国强自己不让人说,可心里头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   陈凤霞还没说话,郑明明先欢喜地喊出声:“是啊,爸爸,妈妈说要两套,我跟弟弟将来一人一套,再买套大的,我们一家人一起。”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哪儿来的这多钱?”   现在他家一套房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边房子便宜。”陈凤霞连最后一口西红柿蛋汤也没放过,愣是捧着汤碗倒进了自己碗里头喝掉了,“两套房才五万六。”   郑国强发懵,感觉妻子在讲笑话。他找的房子最便宜的一套也五万六。妻子买的怕不是房子,而是鸽子笼吧。而且还不晓得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头的鸽子笼。   这回郑明明可不乐意了,她跟着妈妈跑了好久呢。   房子明明就很好,在上元,公交车一开就到。   郑国强这回彻底变了脸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反对:“不行,去上元买房还不如回老家盖楼房。”   五万六两套房便宜?回老家能起三层楼,阔气又敞亮,什么都方便。   有这钱,他还继续在江海当农村人,他图什么啊?江海的农村人不还是农村人吗。 第16章 想得美   陈凤霞发了火:“你就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好了!以后儿子你带,我们娘儿俩不沾边。”   说着,她拉起大女儿,连家都不回,直接扬长而去,直奔老年活动中心。   郑国强再抱着儿子找过来的时候,活动中心的职工已经下班走人,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娘儿两个在扫地拖地擦桌子抹板凳。   听到他进门的动静,陈凤霞连头都没抬一下。   郑国强头大如斗:“那你说你图个什么?你自己也讲了,买房是为了两个孩子在城里上学。你跑到上元跟在我们老家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乡下吗?”   “怎么没区别?”陈凤霞丢下了手上的抹布,瞪眼看丈夫,“区别大了很。上元有公交车直达市区,从明明他们学校到上元的那个小区,坐车也就四十多分钟。再说那边也有好学校,将来户口落下了,两个小孩上学都不用愁。”   郑国强还是反对:“那不照样是农村户口吗?买这房子白花钱打水漂。”   陈凤霞心道,你以为农村户口好搞呢。再过二十年,你想弄农村户口都比登天难。户口从村里迁出去简单,再想迁回头,一道杠,没戏。   也就是为了孩子上学,不然她都不稀罕。   “谁告诉你的,这是商品房,带的是非农业户口。我不打听清楚了,我会拿回家瞎讲?”陈凤霞斩钉截铁,“这房子我买定了。你要回老家你自己回去。反正你……我们这辈子被耽误干净了,我不能再耽误了小孩。”   郑国强个性当中优柔寡断的成分占上风,尤其碰上大事的时候,一旦妻子态度强硬,他就会习惯性退缩。   见说不通,他只好退而求次:“那好吧,不是两套房五万六嚒,我们先买一套落脚好了。”   他现在每天骑车上下班。要是买了新房,最多后面多花点钱,坐公交车上下班。就是每个月多花几十块钱心痛,也不知道能不能办个月票便宜点。   哪知道陈凤霞的口气大得很,一口就要吃成大胖子:“两套,我跟人讲好了,两套房五万六。一套带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户口。两套房刚好解决我们一家四口的问题。”   郑国强感觉自己怎么就跟老婆讲不通。   他们手上只有三万块,银行不放贷,怎么解决两套房的房款?   陈凤霞想了想,打定了主意:“让开发商来给我们找银行。”   “啊?”郑国强怀疑地看窗外,今天也没出太阳,他老婆怎么还中暑讲胡话了。   人家开发商给你找银行借钱?你怎么不说商店里头的营业员借钱给你买他店里的东西呢!   陈凤霞不耐烦跟他掰扯:“你放一百个心,房子卖不出去,开发商跟政府是最着急的。那个马兴元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他们出去跑业务拉单子的时候,还不是跟人装孙子。”   啊呸!没有王屠夫就吃带毛猪了?真当自己多大的脸。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跟活动中心的人打了招呼就急着出门。   小赵是个自来熟,看她合眼缘,还招呼了一句:“陈师傅,你别急哎,外头下雨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谢谢你啊,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不下雨的话,今天她家的事情还办不成呢。   因为工地上可没什么单休双休的,干一天活拿一天钱。陈文斌对郑国强这个姐夫也一视同仁。   但工地开工看老天爷,下雨天你就是急着赶工期也赶不起来。   所以陈凤霞跟丈夫得趁着天不好,赶紧去一趟上元,跟开发商敲定对方联系银行贷款的事。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此事能行,是因为上辈子帮儿子跑房子的时候,房贷也是开发商主动找来的银行。   竞争激烈的很呢,银行也在找挣钱的门路。   那个银行的小姑娘是银二代,就冒了一嘴巴,说她爸妈当年银行刚推出个人信贷,真是挖空心思找人来贷款买房。当时大家都不认可这个事,开展得艰难的很。银行甚至不得不对职工摊派任务。   除了马兴元这种牛皮哄哄的小人,哪个正常的银行会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出去?   郑国强没重生过,也不曾跟银行打过交道,自然不了解里头的弯弯绕。上公交车的时候,他还有些心里打鼓:“这事儿能行吗?”   难得下雨天休息,他本来是打算带两个小孩去博物馆逛逛的。   博物馆从这个月开始,每周二周三免费开放。刚好今天礼拜二。他特地问过了,外地人也让进,带好身份证就行。   现在他跟妻子去上元,总不好让女儿抱着弟弟参观博物馆。儿子毕竟小,在里头哭了闹了撒了,那才叫麻烦大了,就只好让他们继续待在家里头了。   陈凤霞语气笃定:“肯定行,开发商是最急着把房子卖出去的人。”   公交车一路开到了上元。   从车站到楼盘销售处其实还有差不多三里地。这种下雨天,夫妻俩肯定再转一趟车最方便。   但两个人就是在乎一块钱路费,有这钱又可以买三个馒头顶一顿饭了。他们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   郑国强撑开伞招呼妻子的时候,陈凤霞想到了大女儿长大成.人后的调侃,穷人的时间最不值钱。   可不是嘛,真不值钱,身体也不值钱。下雨天在外头走,也不会心疼自己。   陈凤霞叹了口气,钻到伞下,喊丈夫:“走吧。”   伞倒是微微倒向她的方向的,丈夫还搂住了自己的胳膊。   虽然陈凤霞清楚这是因为伞小,郑国强不过是想两个人走的近些,但她心中依然泛出了微微的甜。   不是蜜糖的甜,而是馒头大米饭咀嚼久了的那淡淡的甜味儿,还挺香。   两人都是干惯了活的人,走路也花哨的很。三里地对他们来说不当个事,没多久,售楼处就近在咫尺。   因为没找到招牌,郑国强还在东张西望。   陈凤霞嗔了他一句:“不就在那边嘛,那么大的声音,你听不到?”   听到里头的动静,她倒是挺高兴的。买的人多,就代表这家开发商口碑好,后面不容易起幺蛾子。   郑国强却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妻子:“我怎么觉得这动静不对头啊。”   叮咚十五的,像是有人在□□。   两口子对视一眼,赶紧收了伞过去看动静。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呢,里面就飞出个文件夹,差点儿砸到陈凤霞,把她吓了个不轻。   “干嘛呢?砸到人我找你们算账。”   里面立刻传出一声吼:“砸啊?老子还放火烧了这鬼地方。”   郑国强抓住了妻子的胳膊,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鬼。   陈凤霞也满头雾水,搞不懂买个房干嘛还喊打喊杀。难不成这开发商不地道,盖出来的房子质量有问题?那可不成,这是住的地方。   她正想朝里面喊话问清楚状况。昨天招待她的那位售楼小姐出来了,抹着眼泪,就说了四个字:“老板跑了。”   这四个字涵盖的信息是巨大的。   老板跑了,欠了一屁股债。员工们被拖欠了小半年的工资没戏了,还有两个月就能完工的房子也熄火了。   债主上门讨债找不到人,只能砸桌子板凳泄愤,整个售楼处一片狼藉。   昨天还容光焕发的销售经理,今天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看着魂都不晓得在哪儿飘着了。   踩着小高跟鞋,跟电视上白领同款打扮的售楼小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我都没拿到一分钱。”   陈凤霞先是感觉晦气,然后瞧着小姑娘的样子又觉着可怜,还帮忙出主意:“现在哭有什么用啊,你们赶紧想办法自己挽回点儿损失才是真的。”   有钱拿钱,没钱拿东西换钱呗。   亏得昨天她没带钱出门,这边也不要求交什么定金,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一层,陈凤霞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七月天里凄风苦雨的尤其冷。   哪知道她话一出,售楼小姐哭得更厉害了:“前两天老板把钱拿走了,说是存银行还银行的钱,其实他早就存心丢下我们跑路了。”   这人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又拿盖的房子问高利贷借了一堆钱。现在烂摊子一丢,一套房子两个债主,就是一笔烂账,算不清楚的烂账。   债主还在售楼处喊打喊杀,扬言要烧房子。   陈凤霞跟丈夫自然不好再待下去。有什么好待的,他们又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两人举着伞跟在售楼小姐身后,赶紧先找个地方躲雨。这雨越下越大,得先避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好在售楼处边上有个茶室,里头地方不小,就是没几个客人。   售楼小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气得破口大骂:“我就讲这个楼盘晦气,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盖房子,鬼都不会买!能做下去才怪。”   陈凤霞看了眼小姑娘,估计对方还不到二十岁,便也不再跟小孩计较。   郑国强却拉下了脸,没好气道:“你昨天诓我老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的。这种鬼地方的破房子,还吹得神乎其神的。”   售楼小姐一噎,顿时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郑国强窝着的火却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股脑儿地往外头倒:“你看看这儿,边上就是农村。我们买你的房,还不如自己在农村盖房呢。真是,你拿不到钱也是该应的。被你坑的人还不晓得上哪儿哭去呢。”   售楼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又没拿到钱,我一分钱都没到手。”   郑国强还想再说什么,被妻子强行拉着到门口。   “好了!”陈凤霞皱眉头,“你跟个小孩计较什么劲。她还没地方哭呢。”   郑国强冷笑:“这但凡晚了一步,哭的人就是你跟我。我讲的你不听,现在看到了吧,房子就是个坑。还两套,到时候砸在手上找谁哭去?你等着瞧吧,一堆房地产公司要倒闭呢。”   陈凤霞火冒三丈:“房地产公司倒了你高兴是吧。最好我跟孩子一辈子睡大马路你才开心。买不成房子你不烦神了,你不用承担责任了,你当然高兴!”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们在江海没有购房资格,他就成天挂在嘴上,活像他家没买房全是没购房资格的事。他倒是能拿出买房的钱啊。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你等着吧,现在才是开始,后面房价还得跌。”   陈凤霞梗着脖子,态度强硬:“跌我也买!”   她上辈子吃够了没房子的苦。她住在女儿买的房子里头她也不踏实。不是她的房子,即便是自己的儿女,也能随时赶她走!   郑国强也发起火来:“好,你买啊,人家老板都跑了,我看你上哪儿买去。”   陈凤霞不甘示弱:“这家跑了我换另一家,我就不信我还买不到房了。”   郑国强感觉这人真是魔怔了,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对,你买了,钱交了,然后人家老板再跑路。房子被抵押给两头,我看你是强的过银行还是硬的过高利贷。”   这回陈凤霞哑口无言了。   房产被重复抵押造成的烂账她没经历过,但好歹也听说过。   那边的售楼小姐还在一边喝白开水一边跟茶室的服务员哭诉:“这种荒郊野外,周围就是农村。谁买啊,人家自己不晓得盖房子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几乎是瞬间,陈凤霞就猛地反应过来,对啊,盖房子,她家可以在上元县盖房子。   上辈子,她老家是没拆迁,可上元拆迁造就了好多暴发户啊。 第17章 管闲事   陈凤霞连沮丧都来不及,立刻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她要在上元县城附近弄块宅基地盖房子,盖三层楼。   郑国强刚想反对,她就拿话堵人:“你不是说买房不靠谱,那我盖房子总没错吧。”   郑国强就搞不明白了:“你在这边盖房子不是没事找事吗?这边还比不上我们老家,连个种田的地方都没有,全是山地。”   摸着良心讲,他们老家要比这块清爽多了。山是山水是水田是田,走几步路就到镇上,要不是厂子倒了,他真不愿意跑到江海来。   陈凤霞蛇打七寸:“你回老家打算去哪个厂上班啊。我们在这边盖房子,大人上班小孩上学,不都有指望了?你还高中生呢,看问题抓主要矛盾不晓得啊。”   郑国强叫她给气笑了:“你还跟我讲什么主要矛盾。有能耐,你辅导明明写作业啊。”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退让:“我女儿聪明,不要任何人辅导也能考第一。我跟你讲,房子我是盖定了。这辈子,我死也不会让我女儿一个人回老家去上学的。”   上辈子,大女儿就是这样跟家里头离的心。   郑国强感觉这人越说越没边。好不赖赖的,又提什么女儿回家上初中的事,他又没讲过。   “好了,你别光嘴上狠。我问你,盖房子要不要宅基地?你当是谁?你开口要在人家村里头盖房子,人家就给你盖?还没打地基,房子就被扒了!”农村一个田亩一个宅基地,是日常争端的根源。   别说他们一个外来户了,本村人都能为半分田地几尺宅基地打出人命案来。   现在,陈凤霞一开口,就是要在村里盖一栋楼,口气真不小,怕是在盖空中楼阁,架在云端上呢。   陈凤霞被丈夫泼了桶冷水,却斗志不减:“你别看不起人。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   郑国强没好气地将雨伞往妻子的方向侧了侧:“我会用脑袋思考,晓得推断。”   陈凤霞歪过脑袋看身旁的男人,挑高了眉毛:“好,那今天咱们打个赌。要是这件事我办成了,以后家里头的事我拿主意。”   郑国强乐了:“讲的好像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一样。”   两口子你来我往的,风雨中的几里路倒不算路了,居然感觉没费多少功夫,村庄就近在咫尺。   可不是近在眼前嘛,新开的楼盘就跟村庄隔着条大马路。不过这里要比一般的村庄热闹,旁边立着小商品市场,虽然是下雨天,也不显得冷清。   上元县虽然是个县城,但商业发展相对早。全国最早一批搞小化工企业的地区就有个上元。   尽管后面这些化工厂、化肥厂什么的都不行了,但工业基础打下来以后,再想发展工商业也就顺理成章。   从这个层面上讲,开发商选中上元搞房地产也不能说没做过市场调研。只可惜这种事情主要还得看国家政策。国家一压缩,靠银行贷款支撑的房地产自然也不行了。   广州上海这种大城市都吃不消,何况是小小的上元呢。   陈凤霞不管外头风风雨雨,她就靠上辈子的回忆。   眼前这个前进村大概2000年划区之后就开始跟政府谈判拆迁,陆陆续续谈了好几年,谈走了两届区政府领导班子,最后村里最差的人家也分到了三间门面四套房。   都是闹市口子,光吃房租都不愁的好地段。   那些家里头有成算,早早盖了楼的更别说,一拿都是好几十套房,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陈凤霞怎么知道?她上辈子当钟点工啊。   她帮工的主顾生病住院,又出了两倍价钱请她帮忙照应。主顾隔壁床位的病人就是前进村当时一把手的老婆。   咳,准确点儿讲叫前妻。因为两口子在拆迁前就离婚了,当时这位前妻生病住院,娘家人就怨她沉不住气,搞得自己孤苦伶仃,什么没捞到,还拖累了儿子。   但凡她身边有个人照应,已经拿到全额奖学金的儿子也不会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选择直接上班啊。   耶鲁,那可是跟哈佛一样的好学校啊。多少人花钱砸都摸不到边的,为着照应个病歪歪的老娘,儿子就放弃了。   陈凤霞这人用大女儿的话来说就是烂好心,就算自己过得不咋样,依然对旁人充满了同情心。   她当时听了这女人的遭遇后,还跟着掉了两回眼泪,感慨女人命真苦。   现在,陈凤霞想找的就是这位村长夫人,也许叫村主任夫人。谁知道呢,说不定一把手还叫大队书记。   不过不管叫什么名头,反正她得找到能拍板的对象,想办法跟对方搭上话。   那回在医院陪护病人,她就听对方提了。别说是2000年划区之前,就是划区之后,要不是后面说拆迁的事,谁把村里头的宅基地当回事啊。   其实后来想想是真的傻,他们村离县城那么近。就是不拆迁,后头也陆陆续续有做生意的人要到村上租房子住。那时候就应该多盖几套房的,再不行也应该加高。自己住不了,租出去也好。   就是没那个意识,脑袋里头少了根筋。当时她丈夫在外头做生意,有门面有买卖,她感觉自家不差这个钱,懒得挣这点房租。   可惜丈夫的钱不是自己的钱,她后头吃了大亏,人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陈凤霞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到了村委会的位置,她也不管到底是个什么职位,直接问人名。   当初那个女人抢救的时候,她娘家人曾经打过电话给她前夫,骂这个黄大发做人太绝,将来肯定不得好死。   因为这人名字有特色,陈凤霞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郑国强倒是奇怪:“你怎么认得他的?”   “昨天看房子的时候听人听了一嘴巴。”她往前紧走几步,看到了村委会招牌,抬手准备敲门。   虚掩着的门里头传出来女人压抑的哭喊声:“黄大发,你还是个人啊?你是不是个人?你对得起我跟儿子吗?”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挺无奈:“那你说怎么办?她一个年轻姑娘,小孩在肚子里头这么大了。你忍心啊,你让小孩生下来就没爹。胡月仙,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你的心哪能这么狠呢?”   陈凤霞先是一愣,怀疑这男的脑袋有问题,讲的还是人话啊!   然后她就是一惊,原来胡月仙跟黄大发这么早就闹离婚了。   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叫人撞上尴尬。   郑国强在整理伞骨架,离得远些,没听清楚里头的话音,见妻子的样子就奇怪:“怎么了?”   陈凤霞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刚想压低声音跟丈夫解释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抬头就看见一个手上抓着伞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瞧着他们。   陈凤霞先是看着人眼熟,旋即恍然大悟,这不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给自己让座的中学生嚒。   她再看人走路的方向,脑子嗡地一声,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昨天在公交车上就觉得这小孩面善。   她看过这小男孩的照片,上辈子!   上辈子胡月仙是肝硬化走的,最后走的时候痛苦得不行,每天儿子不在她身边时,她唯一的慰藉就是看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   陈凤霞太有印象了,因为照片里头的小伙子意气风发,病房里的年轻人已经背影佝偻,意志消沉得判若两人,完全叫生活的重担给压的。   没错,这就是胡月仙跟黄大发的儿子。   当初胡月仙的妹妹怪姐姐沉不住气,让儿子在中考前夕晓得了他们闹离婚的事,结果孩子情绪受了影响,直接考砸了。就上了个二流高中,不然高中毕业说不定就上耶鲁了。   看样子,说不定上辈子就是这回,叫这小孩意外晓得了父亲在外头的事。   没错,现在中考还在七月份。这小孩就是中考前学校放假,自己回家调整状态,准备考试来着。   陈凤霞的母爱一下子就泛滥了。她说不清自己是同为母亲不忍心他们母子落到上辈子的下场,还是感恩这实心的善良孝顺孩子要遭受这样悲惨的命运。   几乎是瞬间,她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必须得阻止这事的发生。   她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好,同学,昨天的事情都没顾得上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   男孩子有些腼腆,摇摇头道:“阿姨你太客气了,没什么的。你们这是?”   “想找你们村委会主任有点事,结果屋里头没人。”   少年有些茫然:“啊,他们不在啊?”   陈凤霞点点头,语带遗憾:“可不是嚒。真不凑巧。你手上拿着伞,是给家里大人送伞吗?你这孩子可真孝顺。”   少年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要是雨太大,你们可以进屋等着的。没关系,我们这边不讲究。”   说着,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走了。   郑国强满头雾水地看着自己老婆:“屋里头有人啊,你干什么诓人家小孩?”   陈凤霞直接忽略了丈夫的疑虑,只丢下一句:“你别管。”   不行,这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一把头彻底解决干净了。   郑国强看她东张西望愈发疑惑:“你到底想干嘛?奇奇怪怪的。”   陈凤霞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个手上拿着颗莲蓬往村委会方向走的中年女人,主动跟人打招呼:“哎哟,大姐,你们村委会平常什么时候有人啊?”   郑国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听点讲,他都怀疑妻子被什么上了身,尽说鬼话,房里头明明有人。   陈凤霞已经主动攀谈:“大姐,你不晓得我们多么倒霉。要在这边买房子,碰上事了。想到你们村里头问问能不能租房子,结果刚才在路边上听说你们村委主任出去着了。   你说这两头都落不上,烦都烦死了。那卖房子的老板也是缺德,拿着钱带二奶跑了,欠下一屁股债丢给她老婆。”   中年村妇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儿?”   她不认识陈凤霞,可不妨碍她听八卦啊。   郑国强则是眼睛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子了。他跟妻子今天一块儿去的售房处,他怎么没听人说老板是跟二奶跑的?   这女人的嘴啊,真是能跑火车。 第18章 真糊涂   陈凤霞已经绘声绘色描述起渣男卷款潜逃,留下糟糠妻面对债主的悲惨故事。   她上辈子也没啥消遣,儿女长大后,唯一的休闲就是看小说看电视,八卦狗血剧看得尤其多,编起故事张口就来。   那中年村妇听得津津有味,相当真情实感:“呸!这男的啊,就是不能有钱,否则几根花花肠子恨不得翻上天。”   陈凤霞与她同仇敌忾:“可不是嘛,不过我看这男的也未必会有我下场。我跟你讲,我们村上就有这么一户,最后死了连个披麻戴孝摔盆的都没有。”   中年村妇听八卦的瘾头被彻底勾了起来,立刻追问:“怎么搞得啊,都没人摔盆了。”   这不是断子绝孙了吗?   陈凤霞说得眉飞色舞:“怎么搞得啊,自己作的。早十年前,他也是个老板,在深圳开厂子发了笔财。完了以后搭上了那边的舞小姐,魂儿都飞了,非得闹着跟老婆离婚。他家小孩当时刚好要高考,本来模拟考试都是全县数一数二,哪个都说能考好大学的人,被他闹的,最后名落孙山。他老婆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没了。”   “啊?”农妇适时表达了惊讶,似乎不敢相信一样,“怎么搞成这样了噻。”   “可不是嘛。”陈凤霞唏嘘感慨一个不少,“完了白事还没过呢,这男的就又讨小老婆进门,说是怕计划生育把小老婆肚里头的小孩打了。他大儿子本来就受了刺激,再被这样接二连三地打击,人就疯了,到今天生活都不能自理。结果他心心念念生下来的小儿子更不好,是个傻子。”   农妇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这怎么搞得啊。”   “啊哟,舞小姐能是什么正经人,花柳病,小孩胎里头就带着病根子。生下来到三岁都不会喊爹妈,后面路也走不了,就这么拐啊拐的。这男的急疯了,想治啊。大的已经疯了,小的总归不能不管吧。结果他小老婆先吃不消,刮了家里头的钱跟人跑了。他人财两空,一着急就蹬腿了。家里头两个小孩都不顶事,哪个给他摔盆办丧事啊。”   农妇摇头,狠狠地啐了口:“也是该应的,就这大儿子跟前头的老婆遭罪哦。”   “哪个讲不是的噻,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人,好好的日子他非不过,临死的时候说后悔了,还有个屁用。”陈凤霞直摇头,“要是不瞎折腾,现在孙子都抱上了。他以为第一个小孩能当状元第二个也不差?也不想想看,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惜福,老天爷自然会报应。”   中年农妇吃饱了瓜,还分了两颗莲子给陈凤霞,安慰她道:“你也别着急,等下子估计我们主任就回来了。要租什么样的房子啊,我家倒是有间空着。”   陈凤霞立刻提出想过去看看,没几句话的功夫,她连人家娘家是哪边的,娘家兄弟干什么营生都问得一清二楚。   郑国强最不耐烦和这些妇女打交道,就跟在老婆后面当个闷嘴葫芦。   等到陈凤霞找了个理由婉拒了中年妇女的房子,又折回头去村委会打听的时候,郑国强终于忍不住:“你也真够能瞎掰的,就刚好是个傻子?”   那武侠小说上的韦小宝的娘还是妓女呢。   陈凤霞振振有辞:“你以为养出个正经小孩容易?瘫子傻子一堆,养出来是个好样子,养大了是个废物的又一堆。谁家要是有个聪明省心的小孩,当爹妈的真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她一路说着话,敲村委会的门,门一开,就露出张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的脸。这人眼睛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陈凤霞鼻子一酸,也差点儿哭出来。   上辈子胡月仙走的时候的样子她还记得,就剩个肚子,里头全是腹水,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瞧着活像骷颅骨。   现在看看人,还是清清爽爽的干净样子,谁能想到她走的这么痛苦呢。   胡月仙态度挺和气,主动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吗?”   陈凤霞赶紧开口:“找黄主任,我们想问问能在你们前进村落户盖房子不?我家在这边做点小生意,买房子差点儿被骗了。想来想去还是盖房子住最踏实,就想过来打听一声。”   黄大发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腆着成功男人的标配——啤酒肚,直接挥手,不耐烦道:“没这个规矩,又不是嫁进来也不是倒插门的,哪有落户到我们村上的道理?”   陈凤霞脸上赔笑:“主任你就帮帮忙。我们出门在外不容易,听说前进村好,才想在这边落户。大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两口子无所谓,在哪儿都能对付着。就是我家两个娃娃遭罪啊,连个安生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胡月仙咬牙发起狠来:“怎么就没规矩了。前进村还没进过外人咯。该怎么落户就怎么落户好了,有不是城里户口还农转非。”   当着外人的面,黄大发叫老婆驳了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好拿宅基地说事:“房子盖在哪儿?没房子的话,还不是没指望。”   胡月仙不假思索:“老成头五保户,走了这多年,房子都垮了,里头树长老高,那边不空着嘛。那不是宅基地是什么?照我讲,那儿才该盖起房子来呢,不然都不成个样子。”   黄大发伸手轰妻子:“去去去,回家给儿子烧饭去。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也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   胡月仙跟着来了句:“你也晓得儿子要考试啊?你个当爹的都不晓得着家。”   黄大发瞪眼睛:“我不是忙正经事啊。”   “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正经事忙?”   “爸妈。”门口传来了少年的声音,黄家儿子表情困惑,只递伞上前,“雨太大了,我给你们送伞来了。”   夫妻俩赶紧调整脸上的表情,当妈的上前接过伞:“哎哟,没事的,我们等雨小了再走也没关系。黄大发,赶紧把宅基地给人批了,回去跟我一块儿烧饭。小泽要考试呢,你这个爸爸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   黄大发想发火,当着儿子的面又吼不起来,就摸着鼻子掏出张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了个公章,塞给陈凤霞:“行了,今天会计他们不在,等明天再过来。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说着,他就做出了要锁门走人的架势。   陈凤霞脸上堆着笑,千恩万谢:“我下午再过来看看,成不?主任啊,我们小本买卖,离不开人的。您就大人有大量,今天帮帮忙呗。”   黄大发皱眉眉毛,到底没把话说死。   人家自然不可能主动请他们去家里头吃饭。出了村委会的门,陈凤霞两口子就近找了个卖早饭的地方,一人一碗阳春面,五毛钱一碗。   照他俩想,其实买馒头更划算,馒头实在扛肚子。   可惜买馒头的地方没坐的位置,他们还要等人家吃过中午饭再过去磨下今天的宅基地来,就只好吃面条了。   好在老板面条锅一开,两人就闻到了浓郁的肉汤香气。等到面条端上桌,郑国强看到上头漂浮的油花,夸了一句:“老板,你这是骨头汤吧。”   面馆的老板乐了:“有眼光,走遍整个上元,哪儿有我这边实在的料。我的面汤都是大骨头熬出来的,香的很呢。”   郑国强跟老板吹了几句牛皮,成功地让对方主动一碗面下了一碗半的量,还给他们端了一小碟子酸豆角配面条吃。   店里头的客人渐渐多了,老板去忙碌。   郑国强招呼妻子:“吃吧,吃完再喝点儿面汤消食。”   其实是因为加面汤不要钱,可以混个水饱。   今天跑了这半天的路,郑国强也饿了。他呼呼啦啦干掉大半碗面条后才忍不住说妻子:“你也太能扯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人扯这个做什么?我们村哪儿来的这号人?”   陈凤霞往嘴里头塞了一筷子酸豆角,冷笑道:“天底下这样的人多了去。”   “瞎编的人你还非得说人家一个疯一个傻,话也太难听了。”   陈凤霞冷笑,埋头吃面。   都编瞎话了,还不让她夹带私货吗?   对,是没傻。   黄大发二婚以后也滋润的很,拆迁他没少捞钱,光门面就小半条街。自己生意做不好,租给人家也是躺着收钱。   胡月仙在医院里垂死挣扎的时候,黄大发一分钱没掏,转头就给他小儿子交赞助费上了外国语学校。   等郑明明当上大学副教授的时候,他家小二子刚好出国留学,还是个好大学,叫人说了就羡慕的世界名校。   这事儿上哪里说理去?所以讲,指望老天爷长眼睛,不如闷头睡大觉,做做白日梦吧。   郑国强还在抱怨:“你这一套套的跟哪个学的啊,以后可别在明明他们面前编排这种话。小孩要被带歪的。”   陈凤霞一口面汤含在嘴里头,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话她跟谁学的,跟的就是大女儿!   当初胡月仙的事情过了好久,陈凤霞还不得劲,就在女儿面前叨叨。   结果郑明明直接翻白眼,说胡月仙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小三的孩子都还没生下来,解决的办法多了去,居然就这样被人欺负的毫无招架之力,不是自己立不起来是什么。   离婚净身出户算什么有骨气的独立女性?这么多年她付出的折算成钱拿走才是真能耐。穷大方=真矫情。带着小孩受罪就是当妈的不负责任。   要不想离婚,那就想办法管好男人抓住家里的经济命脉,不然打跑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   今天这些话就是郑明明当时说的,只不过陈凤霞根据实际情况稍微修补了一点。   她懒得跟丈夫掰扯许多,和男人讲这些根本讲不清楚。   郑国强看她不吭声了,以为她听进去了,就不再啰嗦。他吃完了面条,又帮自己跟老婆各加了碗面条汤。   两人喝下肚,看外头雨小了,这才跟老板道别,重新往前进村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你别瞎想,我跟孙红梅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陈凤霞一愣:“孙红梅是谁?”   郑国强苦笑:“你就别这个样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兴元他老婆,我们高中都是同学。”   陈凤霞心道,她还真搞不清楚马兴元老婆的名字,主要是没什么交情,而他们老家人交际的时候,一般很少主动提起女人的名字,多半会说我家的那个。   她印象当中那就是个高高瘦瘦的女人,看到人也不打招呼的那种。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跟自己这种人打招呼吧。   郑国强跟便秘似的,说话吞吞吐吐:“我们就是上高中的时候话多点儿,其实真没什么。你就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想来想去,妻子今天突然间说什么小三二奶出轨之类的,没道理呀。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他刚找过马兴元,跟孙红梅有关系。   但是马兴元也是她让去找的呀。她以为他没事愿意去触那个霉头啊。   马兴元的德性架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年都想压着他一头,混好了更加要在他面前显摆。   这叫什么呀?骨子里头的自卑。   陈凤霞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炸出了丈夫的青春往事。   她心里头不是滋味,说话也酸溜溜的:“哎哟,你还挺受欢迎的啊。”   高中哦,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伙子,可不是跟歌里头唱的那样,青春少年是样样红。   郑国强苦笑:“你就别埋汰我了,没交情就是没交情了。我是怕你东想西想才跟你讲的。”   陈凤霞直接翻了个白眼:“我想什么啦?我什么都没想。你少自作多情了。”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没说话,就在心里头哼唧了一声。   没想?没想你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让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夫妻俩各怀心事,一路走到了村委会门口。   这回留在村委会的只黄大发一个人,他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剔牙,看到陈凤霞两口子就没好气:“怎么又来了。”   郑国强赶紧上前递烟,陪着笑脸:“黄主任,帮帮忙呗,我们这上有老下有小,没个落脚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过哎。”   他这人的确遇事爱躲,可要是前面有人打头阵,他又挺能说会道的。毕竟以前也是在社办厂跑过销售的人,真碰上人说不出话来,工作也开展不了。   陈凤霞看丈夫跟黄主任吹上了,还聊起了当兵时的事,就往边上退。   哪个不抽烟的人愿意闻烟味啊。   她站在村委会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举着伞往这边来的胡月仙,赶紧上前主动打招呼:“哟,月仙姐,你来啦。”   胡月仙瞧见她还有些发愣:“你又过来了啊。”   “可不是嚒。”陈凤霞也不讲漂亮话,“这房子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不安生。月仙姐,你帮帮忙啊,我看你就是个好心人。”   胡月仙藏着一段心事,主动招呼她道:“我带你先看下地方吧,说不定你们家还嫌弃呢。”   陈凤霞喜上眉梢,立刻过去跟她打一把伞:“我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能落下脚就好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细雨中,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座塌了的房子前。   这三间房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因为长期没人居住,已经都垮了,里头还长出了柞麻树。看得陈凤霞都琢磨着要养两只兔子了。这树叶子兔子最爱吃。   可惜现在没供销社收兔毛了。她当姑娘那会儿还养过兔子剪兔毛卖,也算是家里头的一个进项。   她正表达自己对地方的满意,胡月仙突然间冒出一句:“你讲的那个你们村的事情。那女的都已经怀孕了,他老婆能怎么办啊。”   陈凤霞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胡月仙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嗐,你讲这个啊。”她语气轻松,“那二奶未婚先孕,本来计划生育就不允许,都上我们村抓人来了。他老婆也是个立不起来的,这关系到儿子命运的时候,居然都没透露人藏哪儿,光晓得自己在那边生闷气,气死了还当有包青天给她伸冤?真是糊涂。”   用她家大女儿明明的话说,光讲计划生育残忍。也不想想,要真善于用国家政策,能阻止多少私孩子的出生。 第19章 五层楼   这年头农村集体组织决议就是个摆设,完全是一把手的一言堂。   黄大发跟郑国强吹了一通当兵的经,共同感慨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差了年把时间的政策调整,否则现在肯定在部队当官。两人战友里头都有退伍安排进了公安局,还有人都干到副局长级别了。   这一说二说,黄大发还主动帮忙打电话问上级有关部门外来人口怎么在村里落户的事。   本来他以为这事挺简单,虽然他手上没办过。可他小时候也看过不少逃荒的过来在村里立住了脚啊。   结果电话一打,问题来了。农村宅基地按照规定必须得是同一集体经济组织内部成员转让。简单点讲,前进村的张三连地带房子卖给李四可以,但是不能卖给村子外头的人。   为啥要这样?防止土地兼并呗。   这古代王朝为什么湮灭啊,没别的,人民内部矛盾。到后面土地兼并太厉害,老百姓没活路,自然就造反。   郑国强感觉这话说不通。那本村的人把其他人的宅基地都买下了,不也兼并了嘛。   那边的干部有理有据:“我还没说完,你以为国家想不到吗?这转让人必须得有两处以上住房才能卖其中一处。”   这话就更讲不通了,农村不说旁的,赌钱赌输了卖田卖房的多了去。   但是对方话卡得死死的,就叫人官面上找不到理由反驳。   黄大发倒觉得有点儿可惜,他感觉跟郑国强还蛮有话讲,并不反对村里头多这么户人家。   但问题的确又摆在面前,他只能挠挠头,折中道:“要不,我给你找个合适的房子先租下来。保准宽敞明亮,花不了几个钱。”   郑国强没发话,看完了宅基地回来的陈凤霞先出了声:“不能转让,那能继承不?”   “啊?”   屋子里头的人发懵,郑国强都搞不懂妻子的意思:“什么继承?”   那不是五保户的房子嚒。这老头当年逃荒过来的,在村里头连个本家都没有。但凡有人继承,也不至于丧事也是村里头帮忙办的。   陈凤霞面色平和:“就是因为这样,我想着我家两个娃娃,能不能过个到成大爹名下,以后逢年过节,娃娃侍奉香火,也算是一桩缘分。”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收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是什么鬼话,他家好好的小孩,为什么要过到人家名下,简直胡来。   黄大发也笑了起来:“哎哟,弟妹你可真是能想。”   就这一顿牛皮的时间,他们倒是老哥老弟起来了。   陈凤霞笑了笑:“我们要买成大爹的宅基地,这不就是现成的缘分嚒。”   现在的人看这种事估计感觉要疯了,可到了拆迁疯狂的时候,一户人家户头上挂十几个户口的事情多了去。   还有那些搞农转非的,很多户籍上显示的居住地址压根不存在。当年那个身份证老家的户口地址好像就是假的。陈凤霞还跟做钟点工的人家老太太吃了好久的瓜。   黄大发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行哎,我这边没问题。过个娃娃给成大爹上香火,村里头也没人说嘴了。蛮好的。   哎哟,放心了,老弟,你还没弟妹爽气。这又不会真把你家儿女的户口转到老成头名下,他死了两年了,户头早销了。你就是想转,我还找不到人给你转呢。你们家不是要在村里落户嘛,就落在这房子下面。赶紧的,我把材料开给你,你把户口迁过来就行。”   他越想这事越觉得乐呵,笑个不听。   郑国强却笑不出来,心里头疙疙瘩瘩的,感觉很不得劲。   两口子都出了前进村,往公交车站去的时候,他还别别扭扭的:“这户口迁过来有什么意思啊。这还比不上我们老家呢。”   陈凤霞看他又开始肉唧唧的就头痛,也不跟他啰嗦:“你带儿子回老家,我跟明明落在前进村。你们村金尊玉贵的,我们不沾。”   郑国强急了:“你这人怎么搞得,这两天一直阴阳怪气的,就不能好好讲话啊?”   陈凤霞完全没给他脸的意思:“我好好讲话,你让我过上好日子了吗?讲好的,今天这事儿成了,以后家里头听我的。”   郑国强也没打马虎眼:“幸亏没成,你要是买了房,钱打了水漂,我们还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我不讲你,你还没完没了咯。”   陈凤霞不甘示弱:“那我也想到办法不花一分钱把小骁的户口给落下了。”   这话堵得一家之主死死的。郑国强没话回老婆,就只好默认了今天的事。   两万块钱啊,回老家上个户口要再花两万,这得攒几年才能挣到这个钱。   人穷志短这话真没错。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郑国强也顾不上再上工地去做小工。反正雨一时下一时停的。跟那上户口的两万块钱一比,每天不到二十块的工钱真不算什么了。   他回老家办迁户口的事,陈凤霞就负责找泥水匠安排盖房子。   上元县的房地产公司老板跑路是个信号,几乎一夜之间,全县的房地产开发好像都没下文了。   工地上的活干不了,工人得吃饭啊。脑袋瓜子灵活的包工头就开始带人过来找活干,给私人盖房子也成。   陈凤霞找的就是这样的建筑队。   房子图纸是她自己画的,照搬上辈子老家还没盖起来的楼。   其实要不是丈夫那场子虚乌有的癌症,她家就已经在老家起新楼了。   图纸是大女儿搞建筑的朋友帮忙设计的,算是照抄对方给某个富豪的别墅方案,里头的布置也都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相当讲究。   结果丈夫体检发现阴影,一通检查当成是癌症,开了那么个大刀,白花了冤枉钱不说,他们也脱不开身回家监工看盖房子了。   这回穿过来,陈凤霞就想盖个同样的小别墅。   就算清楚用不了几年,这房子肯定会被拆掉,但她还是希望一家人能舒舒服服地住上这几年。   建筑队的小头头过来跟她商量,到底是包工还是包料。   前者的意思是砖头什么的全部由主家自己购买,他们就负责出工,到时候结算工钱。   后者就是主家不管事,掏钱就好,定下个标准,后面材料跟人工都由建筑队负责。   一般农村盖房子都是包工。自己去砖厂挑好了砖头出来才放心,不然这砖头比桃酥还脆,住进去不还是自家吃亏嘛。   陈凤霞穿越前农村的规矩倒是改了,大部分人家盖房子直接交给包工头,他们有门路拿各种建筑耗材,主家负责查看材料的成色就好。   毕竟到那时候,农村人也基本上在厂里上班,谁都没空天天盯着。   陈凤霞没给准话,就问对方的门路:“我包料的话,你打算在哪个厂里拿砖头?”   包工头就是笑:“你放心,大姐,我们给你家盖房就是打广告。这边盖好了,我才好接别家的工是不。”   陈凤霞可没办法放心:“你倒说说是哪儿来的材料啊。”   包工头不讲话。   黄大发嘴里头叼着烟从旁边过,笑了一声:“反正不会是比你要买的房子建材差。”   陈凤霞心里头立刻有数,估计这人是要做没本的买卖了。   工地上的包工多半年底结账。现在一年才过了一半,开发商当然不会跟包工头结钱,那就相当于他带着人白干了半年。   这十来号人,光是吃喝,半年的时间他投进去的本钱也不少啊。   高利债主已经拖公司的东西去卖钱。他们这些做工的抢不过人家。   工地上的建材也就是盖房子的时候能够卖出像样的价格,不然当成废铜烂铁给收破烂的,那是三文不值两文,根本收不回本。   偏偏这波房地产寒流像是冻住了整个上元县,除了政府的工程,其他工地都停工了,人家当然用不上砖石钢筋水泥。   而比起水泼不进的政府工程,显而易见,私人盖房子建材这一块,东西比较方便弄进来。   陈凤霞看破不说破,就抓着一件事强调:“我自家住的房子啊。这要是盖出来的质量不行,吃亏的是我家里头。”   包工头笑嘻嘻:“你放心,这老板不憨,也不至于要跑路。人家都是炒地皮,拿到手就倒。他是真盖房子,这才砸在手里的。”   陈凤霞假装没听出来,只盯着强调:“反正你进的货,我们是要过眼的。我家男人就是做这个的。你要拿稀烂货糊弄人,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包工头立刻摆手:“那哪能。”   说着,他还从口袋里摸出糖果塞给郑明明,“你等着吧,大小姐,马上长工就给你盖绣楼了。”   这两天陈凤霞都在外头跑,她不放心放两个小孩待家里。城中村鱼龙混杂,沾了一个村字,可跟老家村庄不是一回事,里头什么人都有。   但凡叫人看出来这家常年没有大人在,搞不好就得有人弄鬼了。   陈凤霞宁可辛苦点,带着两个小孩出门,也算是给小孩长见识,叫那个什么世事洞察皆学问。   郑明明看了眼母亲,没有伸手接。   陈凤霞见是块块糖,不值什么钱,才点头示意女儿可以吃。   郑明明接了糖果,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头,一本正经:“是我们家的楼房,不是绣楼,绣楼小。”   包工头哈哈大笑:“我们大小姐聪明的很啊。那,老板娘,房子你打算盖几层啊?”   楼层高度不同,承重要求也不一样,打地基都有讲究的。   陈凤霞咬咬牙,发了狠心:“先按照五层的地基打下去。”   其实要是条件允许,她当然愿意盖得越高越好。到时候不管拆迁还是租出去,算的都是房子的实际面积。   只不过高层建筑要求也高,眼下县城盖的商品楼最高也就六层,更高的估计撑不住了。   包工头叫她的语气吓了一惊,立刻强调:“五层楼的价格跟三层可不一样。”   陈凤霞点头:“我晓得,先盖着,放心,钱不到位,你房子不封顶,着急的还是我们家。”   包工头这才不多话,又去看塌掉的老房子了。旧房子得拆掉,才能起新楼。   郑明明悄悄拉母亲的衣角,声音轻轻,眼睛亮亮:“妈,五层楼啊!”   村里头最高的楼就三层,而且第三层是阁楼,她走进去都抬不直腰。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点头:“嗯,五层楼,你一层,弟弟一层,爸爸妈妈一层,完了你们有小孩,再一人一层。”   将来房子拆迁分新房,她也这么分配。   她就不信了,多活了一辈子,她这碗水还端不平。 第20章 幺蛾子   天擦黑的时候,郑国强从老家安庄回来,脸上有些发灰。   陈凤霞看他呆呆的,一边招呼女儿给丈夫倒杯水过来,一边奇怪:“怎么了?不让你迁户口?”   那老家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他们接收手续都是全的。   郑国强摇摇头,意兴阑珊:“跟政府没关系。”   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地方政府还舍不得他迁走。   陈凤霞了然,不是公家就是私人了。她不着急,反正他要开口的,不然事情定不下来。   果不其然,郑国强喝了口水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还招呼郑明明自己拿锅巴吃,带弟弟到后面看会儿花,那边的花开的挺好。   “紫薇花,那是紫薇花。”郑明明认真地强调。   郑国强愣了下,露出了笑模样:“嗯,还是我们明明聪明。去吧,今天刚炕的锅巴。”   大女儿带着小儿子走开了,郑国强才小心翼翼地看妻子,满脸难以启齿的模样:“那个,凤霞啊,我们再拿点儿稻米给我妈,你看还行啊。”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反对:“今年的不是给过了吗?三百斤稻子,一百斤菜籽,过年的时候就给了。”   农村奉养老人米油都是有定数的。三百斤稻子差不多碾两百一十斤大米,一百斤菜籽也有三四十斤油。   郑国强母亲一人寡居,这些怎么着也够吃了。她又不像一般人一样还养个鸡鸭什么的。   再说,郑国强哥哥家给的也是同样的数,老太婆又不是大胃王,这么多根本吃不完,还不晓得便宜谁呢。   要陈凤霞讲,她这个婆婆真是舒服了一生一世。一辈子都没下过田,丈夫生前单位每个月打给她的抚恤金让她鱼肉蛋奶就没断过。   怎么好不端端的,今年才过了一半,她又要稻米了?   郑国强脸上全是难堪,真是张不开嘴,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我妈,我妈讲今天的稻子就给了一百五十斤,还差一百五十斤没给。”   陈凤霞正端着杯子喝水呢,闻声手一抖,杯子差点儿砸地上。   她声音都劈了:“什么?少了她一百五十斤稻子?”   开什么玩笑啊,就郑国强这个老娘,少她一斤稻子,她都能掀翻天!   “我就讲等两天,等我舅舅过来当见证再称给她。”郑国强说不出的后悔。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口子急着回江海,就没跟往年一样请舅舅当见证,直接把稻子称给他妈了事。   结果现在好了,她不认账了。   郑国强这话一出来,陈凤霞就火冒三丈:“倒成了我的错了?天底下我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人家老人都是贴小辈,她倒好了,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净不干人事。   哼!你家老大当初搞公社的皮鞋厂,不晓得捞了多少钱。你倒是连钱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你妈还想方设法地贴老大家的,什么奶粉巧克力,老大家的儿子断过吗?可怜我家明明跟小骁,连他们奶奶一颗鸡蛋都没吃过。”   她越说火越大,感觉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下去了。   郑国强头大如斗。   妻子说的这些事难道他就不知道吗?知道,正因为知道又解决不了,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妻子提起。   说了又有什么意思?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陈凤霞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我养了明明,月子里头尿布都是我自己洗。除了我妈拎鸡蛋跟红糖过来给我补身体,你们郑家哪个问过我死活?你妈连顿饭都不肯烧给我吃。   你嫂嫂讲的是什么话?生个丫头还这么金贵!   噢,丫头不是人,她们自己就不是女的?我生了女儿就没脸了?   好,我再生,我养了小骁,你妈伸过头影子吗?但凡她有个当奶奶的样子,帮忙照应一天,我们也不至于过成现在这样!   也是,你这个儿子在她眼中就等于没有。除了要米要油的时候,她正眼看过你没有?现在孙子孙女儿更加不当回事唻。”   “好了!”郑国强突然间勃然大怒,“你够了吗?我不是东西行了吧,我不是东西!”   他眼睛猩红,脖子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倒吓得陈凤霞一惊。   想起来了,对,这是丈夫的逆鳞。   他是遗腹子,老家的说法就是这样的小孩不吉利,是他克死了他爸爸。   得亏年代不同,六十年代讲究破除封建迷信,不然郑国强小时候大概就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可即便嘴上不讲,婆婆心中的疙疙瘩瘩估计也少不了,所以一直对这个小儿子冷冷淡淡的。   陈凤霞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忽而想到自己其实在娘家也没什么地位,永远排在弟弟后面。   不知怎么的,她猛然心酸,伸手抱住了丈夫:“他们不待见我们就随他们去吧。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心疼你,你心疼我,我们心疼自明明跟小骁就好。”   郑国强冷不丁地被妻子搂在了怀里,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像他们这样相亲直接结婚的农村夫妻,这辈子几乎就没有单纯的浪漫时光。就是亲热,也是拉灯之后的事,哪有这样搂搂抱抱的。   孩子还看着呢。   郑明明抱着弟弟,好奇地扭过头,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如果她是天真可爱的小孩,大概会像电视上一样跑过去,跟父母一块儿拥抱。   但作为情感内敛早熟的农村小姑娘,她不过扭过头,指点弟弟看窗外:“那是凤仙花。”   倒是小儿子不懂事,还在欢快地拍着手喊“哦哦”。   陈凤霞抱着丈夫落了回眼泪,心中的酸楚倒是少了许多。   非常奇怪,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婆婆走得早,大女儿上高一的时候,婆婆就走了;所以陈凤霞对这老太婆的厌恨也淡淡的。估计真应了那句话,没有什么情感是时间不能冲淡的。   她叹了口气:“算了,摊上这么个妈,就当你运气不好吧。一百五十斤稻子是吧,给,我们给。不给的话,你舅舅是讲理的人吗?”   郑国强的有三个舅舅,两个已经走了,剩下的这位小舅舅跟姐姐感情最好。   上辈子,郑母最后几年得了老年痴呆症,也是这位舅舅天天登门照应,因为嫌弃两个外甥都照顾的不好。   讲来讲去,老太婆也没几年逍遥日子过了。   陈凤霞懒得再跟这个无风也要起三层浪的老太婆计较。   郑国强没料到妻子居然会这样好讲话,一时间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就这么呆呆看着她。   陈凤霞继续叹气:“这回你跟你舅舅好好谈谈。我们认命,不指望她帮忙,谁让我们命苦,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呢。可你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逼死我们,他们是觉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漂亮?”   “不至于。”郑国强下意识地辩白,“家里还有五月份收上来的麦子,我换了面粉跟米一块儿背上来的,差不多够吃到收稻子了。”   见女儿偷偷摸摸地朝大人这边看,他还挤出笑脸,“明明,爸爸炸油饼给你吃好吗?”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   炸油饼哎,街上炸油饼一块钱一个。她还是跟舅舅一块儿上农交会的时候吃过,真香真好吃。   小姑娘立刻响亮地回答:“好!”   她鼓足勇气提要求,“能炸油条吗?我还想吃炸油条。”   郑国强对着儿女向来有耐心,毫不犹豫地答应:“能,炸油饼炸油条,爸爸还会做炸面窝。”   郑明明眼睛瞪大了,好奇的不行:“炸面窝是什么?”   “炸面窝啊,是湖北那边的小吃,黄鹤楼晓得吧,那边人吃的……”   父女俩其乐融融,陈凤霞却没滋没味的,又想翻白眼。   剩下的口粮够吃才怪!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家的三亩六分田,每年打出来的米油小麦除了卖爱国粮之外,再给完婆婆养老粮,剩下的也就刚好够他们家里头吃。   谁让安庄生产队田亩做的大,七八分地也能算成一亩田,白白多交了好些年的三粮四钱的农业税。   不过后来国家补贴农民田亩钱,他们又反过来划算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到这一茬,陈凤霞心中刚冒出来的火气又小了些。   她自我安慰,算了,反正老太婆也折腾不了几年了。   郑明明正小心翼翼觑着父母的脸色。看他们好像没有吵架的意思,小姑娘高兴地抱着弟弟过来跟父亲炫耀:“爸爸,妈妈说我们要盖五层楼!”   好高呢,比村里最高的楼还高。   郑国强一下子就变了脸,声音都哑了:“什么?五层楼?!”   他说妻子今天怎么这样好讲话呢,原来憋着大招在这儿等着他。   疯了吧,盖五层楼,她这是在上元县没买成房子,要自己盖出一栋商品楼啊。   “陈凤霞我跟你讲,你别猪油蒙了心发昏啊。这个事想都不要想。你不想想看,五层楼要多少钱?没有十万块都别想拿下来。”   陈凤霞咬牙答应婆婆的无理要求都是硬压着火。这男的自己不敢跟人讲理,倒跑到她面前来吆五喝六了。   她立刻提高了嗓门:“我发昏?我嫁到你们家才是昏到今天没醒呢!”   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间响起砸门的声响:“好啊,我就说有人。政府给我们开的活动中心不让我们待着,他们倒是在里头痛快了。开门,开门!”   门板被砸得砰砰直响。   门板后的一家人惊慌失措。   坏了,活动中心不是他们家,这是有人上门来找茬了。   不用父母吩咐,郑明明就火急火燎地将草席一裹,毯子一收,坚决不能让人看到他们家在这边睡觉。   陈凤霞也赶紧跟着收拾。   倒是郑国强叉着手站在边上不知所措,还问妻子:“怎么办啊?”   陈凤霞内心的绝望如同拍击的潮水。她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对生活的绝望更深些还是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失望更重些。   当家的女主人咬牙切齿:“怎么办?打电话报警,有人强闯。” 第21章 找门路   酒气冲天的老头子趾高气昂,指着门里头的陈凤霞一家,冲着社区片警大呼小叫:“这是他们家的地盘啊。噢,政府盖的老年人活动中心不给我们待着,倒是成了他们的小别墅了?”   大晚上的,张主任被警察从家里头喊到单位,也是一肚子火,面色阴沉:“陈师傅,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扭过头抹眼泪。   郑国强赶紧给人递烟:“哎哟,主任,都是误会。我老婆跟我拌了两句嘴,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带着小孩过来追她。我们还没讲两句话呢,这位大爷就过来砸门。吓死个人,还以为怎么了。”   那老头子醉醺醺的,还在吵吵嚷嚷:“别以为我不晓得,我看到灯了。你家天天都在这边,我看的清清楚楚。哦,不对我们开放,你们自己关起门来玩。”   陈凤霞扭过头来发火:“哎,你这位老师傅讲话好奇怪的。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人打扫,我可不得早点晚点。我要是跟人家一样朝九晚五,我在旁边打扫卫生,你不又得有话讲啊。”   警察也头痛,屁大点儿的事,这老头还没完没咯。人家本来就在这儿上班,晚上就是住在单位那也是以单位为家,应该被表扬的。   张主任还惦记回家看球赛,赶紧打圆场囫囵过去:“好了,一场误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大爹,我们活动中心开放的世间是国家定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门的话,上班也排不过来啊。”   那老头子还在骂骂咧咧:“你们就是占公家便宜,不为人民服务。”   张主任好说歹说,跟着片警一道可算是将找茬的老头子架走了。   陈凤霞一家也不好继续在活动中心待下去。夫妻带着两个小孩只能悻悻地往租房走。   郑明明颇为失望:“啊,今天还在家里睡吗?”   天好热,太阳下山这么久了,马路都还烫人,家里肯定跟炕房一样。她和弟弟身上又得起痱子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扭头看丈夫:“没房子,我们就只能这样被人到处撵。”   郑国强骂了一句:“这条老狗,到处瞎咬人。”   他也不知道盖怎样解决面前的困局,就只能狠狠地骂他能骂的人。   陈凤霞早就失望了一辈子,不敢指望丈夫能拿出个章程来,只好在心中盘算。   实在不行,明天就跟张主任说开吧。他们家正在翻盖房子,暂时住不了人,想在活动中心凑合一阵。   准备两条烟,弄瓶酒,应该能说通。就是这额外的开销让人心痛。   要不,干脆送几斤油吧。   先前她听小赵他们说现在的油不香,没有乡下自己榨的菜子油好吃。   陈凤霞正思忖着,夫妻俩已经走到了租房门口。   时候不早了,外头乘凉的人却还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大家都热的吃不消。   瞧见他们回来,房东老太太就扯着嗓子喊:“郑老板,你家要是不租房子了提前讲啊。我这边还有好几个人等着找房子没下脚的地方呢。”   旁边乘凉的人笑:“郑老板肯定是发大财唻,好几天都不着家怕不是住宾馆了吧。”   说话的时候,这些人还眼睛一个劲儿地在郑家人身上剜,像是能刮下什么油一样。   陈凤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哎哟,我家老郑回老家扛米的,我带小孩去亲戚家待了两天。要发财也是奶奶你发财,哪轮得到我们啊。”   房门一关,她就落下了脸:“五层楼,我就要盖五层,我看到他们阴阳怪气的就火大。”   郑国强安慰妻子:“人家也没说什么。”   “没什么?冷嘲热讽的,我受够了。”陈凤霞一屁股坐在竹床上,压低了声音跟丈夫算账,“一楼堂屋招待客人的地方,二楼我们住,三楼四楼等明明他们大了,也好住的宽敞。五楼不得先空下来啊。你妈现在看着结实,等年纪大了,身边能少得了人照应吗?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妈。就你家老大跟那个嫂嫂,到时候你看他们会是服侍人的样子吗?”   郑国强没想到妻子在上元盖房子居然还想到了他老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你真是。”   真是什么啊?真是圣母。   嘴上讲两句漂亮话的圣母谁不会当。   上辈子女儿就批评过她这个当妈的不会做人,干得比谁都多,亏得比谁都厉害。明明讲两句漂亮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她非要嘴上不饶人。   何必呢。   做人可比做事重要多了。   这辈子,她也要学着讲漂亮话。   陈凤霞叹气:“行了,也别我真是了。明天你去工地上,到房山换点儿山芋粉吧,掺在面粉里头一块儿吃,也算是搭着来。”   房山算是江海的郊区了,距离郑国强干活的工地倒不远。顾名思义,当地就是山丘,没有水田,房山本地人就靠着种山芋土豆花生这些农作物为生。   这些粗粮能卖出什么价钱来,就算早十多年前家庭责任承包到户,国家开放农产品价格,大部分农民都过了两年好日子的时候,房山人也就是混个肚子饱。   计划经济的年代,大家为了不饿死自己吃了多少山芋土豆,现在有大米白面了,谁愿意吃那些噎死人的粗粮啊。   后来还是政府规划将房山变成了风景开发区,当地人整体拆迁出来,才结束山地刨食的生活。不然用房山人的话来讲,苦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对了,房山也要拆迁的,比上元县迟了差不多六七年的样子,当时也分了不少房子。可就是小产权房,好租不好卖的那种。   后面要是条件允许的话,陈凤霞倒想看看能不能占占这个重生的便宜。   即便是光吃房租,十几套房子下来,也是个相当不错的进项了。   她正做着发财的美梦,郑国强先下意识地反对:“面粉还是吃得起的,不用吃山芋。”   陈凤霞被拽回了现实,也不看他,声音淡淡的:“粗细粮搭着吃,对身体好。”   她讲的是良心话,山芋粉掺面粉,蒸出来的馒头都又香又甜,听讲营养还均衡。   郑国强却没办法这样想。   1993年国家才取消粮油票,在此之前大家的粮食都是凭票供应。早几年,农村家庭责任承包后,吃饭的问题才不显。可城里头条件不好的人家细粮还是基本得省着吃的。   像山芋干这种东西,完全是因为吃不上大米饭细面条,才被人们拿来哄肚子的。   郑国强就不喜欢吃山芋,闻着再香也没用,这东西吃多了洼酸,胃里特别不舒服。   到现在,他看到街上的烤山芋也不会多瞧一眼,别说卖的贵,便宜他也不要吃。他小时候真是吃够了山芋。   当年是没办法,眼下,城里头都取消粮票了,大家敞开肚皮吃大米白面。他一个平原水乡出来的人,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他吃山芋?开玩笑!   郑国强心里头跟被什么抓着似的,说不出来的不得劲。   郑明明没赶上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时候。她家不种山芋,山芋对她来说就是零食。   听说有山芋吃,她还兴高采烈地逗弄弟弟:“啊,给你弄好吃的,山芋可甜啦,特别香。”   小郑骁应该是听懂了“甜”字,又开始拍着小手流口水,高兴地不得了。   郑明明给弟弟擦嘴巴,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淌口水,都成口水呆子了。”   陈凤霞笑着纠正女儿:“你弟弟那是长牙齿呢。后面有牙齿了,能吃的东西就多了。”   她开了家里头的窗户,等到外头的热风伴随着成分不明的垃圾腥臭味吹进来,便招呼一家老小:“行了,睡觉吧,明天再说吃什么。”   家里头热的跟蒸笼一样,竹床都像火炕,根本没办法睡人。   郑国强下意识地又想去医院将就一晚上。   可看妻子已经躺下,他到底没走,而是去井边提了桶井水,放在竹床前,拿电风扇对着吹,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放下井水后,他也没立刻睡觉,开口招呼女儿:“睡吧,爸爸给你们扇会扇子。”   郑明明看父母的反应,知道今晚肯定得留在家里睡觉了。   她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跟母亲一道躺在凉床上。   唉,上元的房子什么时候盖好啊。到时候前后门一开,形成了串风,肯定凉快又舒服。那才是睡觉的地方啊,哪里像现在。   好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觉只有不够睡的份。即便屋子闷热,但是有电风扇跟爸爸扇的风,郑明明还是躺下来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郑国强手上的扇子没停。   陈凤霞也不睁眼睛,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丈夫的讨好。   真是没错啊,即便是两口子,说是好听也比做的多管用。他郑国强上下两辈子,居然头回晓得心疼人了。   甭管这心疼里头有几分真情实感,她且好好享受再说。   这一觉,陈凤霞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她睁开眼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做好了早饭。摆出来的东西有锅巴茶还有炸面饼。   剩下的油他也没浪费,直接放了泡大白菜帮子下锅炒,香气四溢,刚好配锅巴茶吃。   郑明明闻着香味抽鼻子,从竹床上坐起身就欣喜不已:“啊,好香啊。”   “赶紧刷牙洗脸吃饭。”郑国强笑着招呼妻女,“早上时间赶,先将就着吃。晚上我再给你们弄好吃的。”   陈凤霞赶紧招呼丈夫:“你别慌这个,晚上要是来得及的话,你也来趟上元。包工的那边说有门路弄建材,你好歹在工地上干了这么久,过去看看材料怎么样。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得给人家定金了。”   郑国强有点儿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么快啊。”   陈凤霞的好心情淡了些,没好气道:“快什么啊。你也就是占着你女儿放暑假能帮忙,等到明明开学,我一双手里里外外,还忙得过来啊。我这辈子都没享福的命,又没人给我搭把手。”   郑国强因为亲妈的事情,天然在妻子面前矮一头,赶紧喊停:“行行行,我晚上换好山芋粉就过去。”   郑明明已经乖巧地将自家饭桌摆在了门前的空地上。天还早,外头凉快,吃早饭正好。清晨的凉风吹过来,舒服死了。   哇,今天真的有油饼,好香啊。   她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那股浓香熏得她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咸香酥脆,外焦里嫩,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好好吃。   陈凤霞看着女儿陶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慢点吃,别烫着了。你要喜欢,以后让你爸爸多做给你吃。”   郑明明倒是懂事,立刻摇头:“爸爸要上班啊。”   陈凤霞冒了句:“我看这个班也没什么意思。”   郑国强带着儿子撒完尿回来,闻声“啊”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陈凤霞舀了南瓜面糊糊吹凉了,示意小儿子自己吃,又招呼大女儿吃早饭,“吃吧,面饼冷了就不香了。”   她刚才说的是真心话。照上辈子的发展轨迹,丈夫继续在她弟弟那边打工除了浪费光阴之外,真没一点意思。   永远干体力活,稍微带点技术含量的工作他都摸不到边。   她家要在上元盖五层楼,资金上起码还有好几万的缺口。   这钱,他们夫妻得想办法挣出来。   靠在工地上做小工,能攒下什么钱来?肯定得找别的门路。   这事儿,陈凤霞打算等晚上丈夫下班回来再讲,省得这人又要纠结一整天。 第22章 卖盒饭   太阳落下山时,郑国强兴冲冲地跑去上元找老婆孩子。   他还给老婆女儿带了把晒好的红薯干,笑着催促道:“嗒嗒嘴吧,这个蛮甜的。房山的山芋真不错。”   陈凤霞拿了条蒸熟了又晒干的红薯条放进嘴里,果然甜津津的。要她说,这个比糖果好吃。红薯干做零食,总不至于吃了洼酸。   她咽下嘴里头的东西才问:“怎么了,这么高兴?”   郑明明抓着红薯干,尝了一口,十分满意,便转过头问母亲:“妈,我能拿点给月仙婶婶跟霄宇哥哥吗?”   今天她跟妈妈过来,月仙婶婶煮了芋头给她跟弟弟吃。霄宇哥哥也借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让她看。   陈凤霞点头,同意了女儿的请求:“去吧。别让弟弟吵霄宇哥哥学习。”   郑明明咯咯笑出了声:“霄宇哥哥考完啦,他在玩学习机呢。”   陈凤霞好笑,什么学习机啊,就是游戏机。上辈子她不懂,叫这名头唬的一愣一愣的,现在她还不知道吗。   不过人家孩子刚考完中考,好好松快下也是应该的。   女儿带着儿子走了,大人刚好说话。   郑国强嘿嘿笑,冲老婆挤眉弄眼:“你弟弟今天不太痛快哦。”   工地上做饭的新师傅是陈文斌老婆高桂芳家里头的一位远房堂哥。这人应该是有鼻炎,说话瓮声瓮气,做事也是邋里邋遢。   也不知道高桂英怎么想的,居然找这么位主儿烧工地上的饭。   结果还没做两顿,吃饭的工人就掀桌子了。   吃的是什么鬼东西啊!一天到晚水煮大白菜空心菜茄子,连个油花都没有,菜到嘴里头都是苦的。这是闹饥荒,要萝卜当饭吃了?   郑国强得意洋洋:“他哪里会买菜啊。三块钱一天的伙食他还当成自家吃饭买菜,能买到东西也就有鬼了。就说烧大白菜汤吧,菜场现成的大骨头他不晓得要了熬汤,这清汤寡水没点儿油花的白菜汤,要人怎么下饭?我安排的时候,我能保证每天都有肉丁,两天就能吃回鱼,油水绝对管够!”   陈凤霞没有听他继续炫耀下去,直截了当开问:“那文斌怎么讲啊?”   工人掀翻饭盆,影响之恶劣差不多就等同于罢工了。要是不处理好了的话,搞不好工地都要停工。   这工期都是掐着来的,少一天工就是往里头赔一天钱。   郑国强嘿嘿笑,语气压抑不住的骄傲:“能讲什么啊,文斌找我,想让我回去烧饭。”   “你答应了?”   “没有。”郑国强心道,要他去就去,陈文斌当他这个姐夫是什么啊。不过当着妻子的面,他还是把话说得蛮漂亮,“我这不是回来要给你商量下嘛。”   陈凤霞点点头:“那行,你不用去了。”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奇怪道:“什么意思?”   要他说,工地上闹出这一场,对他来讲是瞌睡送枕头。毕竟家里头论起饭量,他一个人抵不上他们娘儿仨也差不多了。   如果他在工地烧饭的话,就能省下一半口粮,后面也不至于要继续掺山芋粉下面糊糊骗肚子饱。   现在妻子反对他回去烧饭做什么?难不成还担心她弟媳妇有意见,又影响她弟弟家的和睦?   她管的还真够多的!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要在工地上做小工到什么时候?你有手艺,烧饭又不差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出来卖盒饭?”   郑国强一听“卖”字就吓了一跳。   他吃够了做生意赔本的苦头。大过年的被人堵在家里要债的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回 。   他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反对:“不行,卖盒饭哪有这么简单。卖不出去怎么办?不要本钱啊。到时候亏得哭都来不及。”   “你这人,怎么就不想挣钱笑呢?”陈凤霞翻白眼,“卖盒饭能有多少成本?几盆菜一桶饭而已,你在工地上烧了这么长时间的大锅饭,还怕做不好这个?   我弟弟跟我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他。嘴上讲的再好就两个字——自私。   小时候我外婆家的大舅爷给我们压岁钱,他男的拿一块,我女的只有三毛。我都省下钱给他买糖炒栗子,带他吃。   他好了,给过我一颗糖吗?   对我这个亲姐姐都这样,何况是你这个姐夫。   你跟着他干,人家以为我们家占多少便宜呢,其实他一分钱的工资都不会给你加的。”   上辈子,郑国强是差不多等女儿上高中的时候才找了个机会去厂里上班。一个月一千块的工资,总比在工地上蹉跎强。   但也就那样了,厂子效益不怎么样,多少年也不见他涨什么工资。唯一能赚的,大概就是四十多岁的人不用再到工地上风吹日晒雨淋。   这一回,陈凤霞想换条路,两口子试着做小生意。   其他东西他们也不会,郑国强做饭的手艺还是可以的。   可惜郑国强对于做买卖有心理阴影,仍然一个劲儿地摇头。   哪怕另外找份事也好,总之,他不想再拿本钱出来了。   陈凤霞好说歹说也讲不通,忍不住发火:“你够了吗?不做买卖,光靠打工,你一个人什么时候能把五层楼盖起来?咱们卖盒饭的话,起码我还能搭把手。你在工地上做小工,有出头的那天吗?”   包工头带着手下拖了沙子砖头过来,听说房主来了,正找人验货。看到两口子吵架,他笑着摸鼻子:“要不,我迟会儿再过来。”   陈凤霞赶紧挤出笑:“没事,朱老板,这是我家男人。我们没吵架,我讲话嗓门大,开口就像吵架。朱老板,你可不能拿拐东西糊弄我们啊。”   “哎哟,糊弄哪个也不能糊弄你啊。”包工头笑着示意郑国强跟自己过去看,“我这还指望打响头一炮呢。”   郑国强也勉强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还递了根烟过去:“那就麻烦朱老板了。”   到底都是干老了的建筑工,东西是好是坏,郑国强抬眼看看伸手摸摸就心中有数。   不说多精细的材料,这建材的基本质量是有的。   包工头笑:“可不是嘛,这老板要不实诚,都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只能跑路。”   郑国强笑着摇头:“这年头啊,老实做事反而混不下去。”   包工头哈哈大笑:“郑老板你算是讲到点子上去了。人又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能骗到手才算本事。我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呸,半年的工钱啊。”   这回怎么着,他都得把钱捞回来。   验了货,又商定好细节,双方就算是正式定下了协议。   房子要起,按照五层楼的规格下地基,先给两万块钱的定金,等第一层上梁封顶后,再给一万块钱。待到五层楼盖好了,就结清剩下的款项,三万块。   没错,五层楼六万块不包括粉刷跟装修。后面根据需要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郑国强晓得这事他家占便宜了。   如果不是包工头急着将手上的建材变现,三文不值两文拉过来用,这个价钱恐怕还得再加好几万。   占了这个便宜,他心里头发慌,担心人家过来追赃物。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也太会替人烦神了。要真算起来,朱老板他们找开发商追讨工钱才是真的呢。这点东西还不够他们分工钱。你怕什么?黄主任都心动,想在他家院子里再加栋楼了。”   古往今来,跟当官的一块儿行动绝不吃亏,就算真有事,人家也会想办法摆平的。   讲到黄大发,郑国强倒是有话说:“那个,黄大发他老婆要生小二子啦?今天他怎么老跟我讲产检的事,说什么也不晓得能不能查清楚是不是个傻子。”   搞得郑国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这人怪怪的,哪有人小孩还没生下来,就要咒是个傻子的。   陈凤霞不动声色:“没啊,他老婆不像是怀孕的样子啊。江海的计划生育抓的多严啊。他是村委会主任,党员干部,他要敢超生,他身上的官皮不要啦?”   郑国强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凤霞趁机做出惊讶的模样:“该不会是他家黄霄宇中考完了,马上要去高中住校,他们两口子怕寂寞,想再生个小二子吧?乖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别搞不好闹得收不了场。   国强,黄主任要再跟你提这事,你就劝一句啊。都有儿子了,儿子也这么大了,看着又是聪明有出息的样子,别瞎折腾了。   弄不好,上面抓个典型什么的,把他自己给折进去,岂不是亏大了。咱们在前进村落脚,还要请他多帮忙呢。”   郑国强感觉妻子说的有道理,点头应诺:“那下回我见到他就说。”   陈凤霞暗道:不仅你说,我也要说。   重点就说当妈的人生活习惯不好,抽烟喝酒样样来,生的小孩够呛哦。   我生小二子的时候,旁边床上的妈是个歌舞厅的小姐,生下来小孩就是个畸形。吓得一个病房的人都跟着做噩梦。   前头检查医生都没说什么?   哎哟,隔着肚皮呢,机器再厉害能看出什么来啊。   她这种还叫好的呢,一眼就晓得留了也没意思。   还有的生下来看着不错,结果好几岁了才发现是个傻子,真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家里头跟着拖累一辈子。   大夫再厉害,也不敢保证你生下来的娃娃没问题啊。   就说包那个舞小姐的台湾老板吧,本来想给家里头留个香火的,结果生出这样的小孩。   听说当天他手上的工程就出了事,死了好几个人,兆头简直坏的没边。后头还不晓得怎么收场呢。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催促丈夫:“行了,我们不说旁人的事,今天回去就赶紧动起来,明天开始卖盒饭。”   郑国强本能地畏葸,说话都透着犹豫:“这么快啊,起码要筹划两天吧。”   “筹划什么?”陈凤霞瞪眼睛,“要你做盒饭,大锅菜,又不是满汉全席,你有什么好筹划的?明天我们就上街卖!”   郑国强被她吼得一缩脑袋,只能扭过头不吱声了。 第23章 找燃料   好不容易重生改命,陈凤霞跟脚上踩了风火轮似的,急吼吼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开始张罗东西,准备做饭的材料。   大白菜叶子什么的,肯定是从菜场捡的。早上本来就是蔬菜批发的火爆时刻,批发市场上有一堆菜叶子。   这些东西她家日常都吃,也没吃出毛病来,自然敢捎给旁人吃。   其实之前捡菜叶的时候,陈凤霞就发现了有些带着蛇皮口袋过去捡的人明显就是开饭店的。   其他的东西郑国强有门路,他在工地上烧饭,三块钱能保证工人一天的伙食都油水足足的,自然有自己的门路。   他的路数就是拿肉联厂的下脚料,什么做香肠剩下的肉皮,剃下的大骨头,还有屠宰牲畜的猪血等等。   其实这些东西都可以再加工,早十年钱肉联厂还引进过生产线专门生产蛋□□呢。   后来领导跟走马灯似的换,生产线也没人管,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肉皮之类的下脚料也成了工人挣点小外快的门路。   郑国强天生会跟人搭上话,就能用比一般人更便宜的价格弄到这些东西。   七月天没条件做肉皮冻,但是卤猪皮不成问题。   大骨头能煨汤下白菜叶子,猪血烧豆芽,再加上麻婆豆腐、茄子炖豆角,凉拌西瓜皮,凉拌石花菜,红烧冬瓜,西红柿炒丝瓜,林林总总弄了八菜一汤,瞧着就丰盛的不行。   郑家没有做大锅菜的条件,她家自己烧饭都是小煤炉,哪儿架的起来大锅。撑死了烧个大铝锅,先把猪皮卤起来。后面想熬骨头汤,还得等猪皮卤好了再讲,不然电饭锅太小,熬不了多少汤。   还有煮饭,光靠这个小锅怎么煮的了要卖的米饭?这得要煮多少锅啊。   陈凤霞主动找到了房东老太太,借用她家的老厨房。   所谓的老厨房是杂物间,靠墙的位置搭了个柴火灶。   城中村,搁在十年前就是个村。后来城市规划修路,征收了他们的田地,这边才被城市包裹了。其实家里头的陈设跟农村没的差。   只不过当地村民凭借房租就小日子过得滋润,家家户户都早早用起了煤气灶,基本上没人家还烧柴火灶了。   毕竟田都叫收走了,没有稻草秸秆,烧土灶拿什么做燃料?   房东老太太家里也就是逢年过节要烧大菜的时候才动用一下老厨房,平常都是靠煤气灶。   听说郑家人要借用厨房,老太太立刻约法三章:“我可没有稻草给你们烧。我家自己都是靠从人家家具厂买的木头屑子。你们要的话,我问他便宜点儿卖给你们。”   陈凤霞心道,算了,大妈,谁还能糊弄谁。你花钱买才怪,就是给包烟,然后拖回来用。   当着人面,她当然千恩万谢十动然拒:“哎哟,真是麻烦你了,奶奶。不过我家有烧锅的东西,他们工地上有些烂木头用不上,一会儿拖过来就好。”   房东老太少了一趟挣零花钱的机会,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那行吧,你们爱惜着点儿用啊,别把我的锅给捅坏了。”   陈凤霞赶紧再三再四地道谢,把人送出了厨房。   等到人一走,郑国强就犯愁:“你还真去工地上拖烂木头啊。”   他在工地上烧饭时,用的燃料的确是这些烂木头之类的废弃建材。但那算是自产自销。   你要是跑人家工地上拖这些,人家直接拿扫帚把你打出来。   陈凤霞瞪眼睛:“你就死脑袋瓜子,不晓得要动脑子啊。”   她招呼女儿,给姑娘安排活计:“明明,你帮妈妈把厨房打扫干净了,行吗?回来妈妈给你带雪糕。”   郑明明嘴里头的口水立刻泛滥,却懂事地摇头:“我不要吃雪糕。”   家里要盖五层楼呢,到处都缺钱。她要帮爸爸妈妈做事,她不要吃五毛钱的雪糕。   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强调了一句:“要的,你跟弟弟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   她得带着丈夫去拖烧锅的燃料。   其实这活儿她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是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必须得把丈夫带出来。   否则家里头就她一个女的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反而缩在后头算怎么回事。   陈凤霞找的燃料是现成的,真不要钱。   为什么?因为粮站有现成的稻壳啊。   他们住的城中村其实距离郊区不算远,起码这些年粮站都没撤销。农民将稻谷送到粮站后,再由粮站大规模脱粒加工成大米。   其实稻子壳就是稻子最外面的一层壳,它的成分好像主要是纤维素,反正禽畜吃了也增加不了营养,跟那种带了麸质的米糠不是一回事。   养殖户都用不上的东西,对于粮站来说自然没什么用。脱粒剩下的稻子壳,粮站的人就放在仓库里头堆着,等满了以后再花钱用车子拖走。   至于拖哪里,后面又是怎么处理,陈凤霞就不知道了。   听说是拖去当垃圾填满。   其实这种处理方式算是暴殄天物,因为稻子壳跟秸秆一样,都可以养平菇的。   陈凤霞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他们大队的平菇厂就是用稻子壳养菌菇。她上了两年班,也会弄。   前几年丈夫弄油磅厂亏了本钱的时候,她还在家里的小平房搞过平菇养殖。   可大概他们两口子命里真没发财的运道。她平菇是养出来了,但偏偏那年市场上平菇大量上市,镇上平菇卖的比青菜还便宜。她又没门路将平菇拖出去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最后忙了一通,白搭上人力物力,她也没挣到钱。   她这才狠下心将女儿留在乡下,出来跟丈夫一块儿在工地上做小工挣钱还债。   唉,有些事真不能想,越想越叫人心灰意冷。   陈凤霞甩甩头,给自己打气。没事,都过了一辈子的人了,再差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他们总能走出去的。   郑国强骑着跟房东借的三轮车跟在妻子的自行车后面,嘴里头还打退堂鼓:“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人家就是没用,也未必会给我们。这开仓库关仓库的,多麻烦。”   陈凤霞恼火,立刻吼丈夫:“你给我闭嘴!要你想办法你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我出主意了,你又废话一箩筐。你有完没完?”   郑国强挨了吼,只能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怕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白费功夫吗?”   陈凤霞冷笑:“穷人的功夫叫功夫吗?穷人的功夫最不值钱!”   郑国强的脸白了白,没有再吭声。   陈凤霞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穷你也穷,我们一个都别嫌弃一个。从今往后,我们一块儿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了。”   上辈子,她总爱在儿女面前念叨丈夫没本事,让他们娘儿几个吃了一辈子的苦。   小儿子安慰她,平平安安就是福。   大女儿却戳她心窝子:“奇了怪了,国家哪条法律不让女的发财了吗?女人为什么非得跟了能挣钱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董明珠不也是女的吗?口口声声说对女的不公平,女的自己先把自己当成男的附属品,把嫁个有钱人当成成功的标杆,有本事的象征。不觉得奇怪吗?女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有本事呢?”   当时她被噎得死去活来,感觉养了只白眼狼。   现在再想想,好像大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是从妇女也顶半边天的时代过来的,干嘛非得指望丈夫立起来?   她自己也可以先立起来,撑起半边天啊。   想到这一层,陈凤霞身上就充满了干劲。   她催促因为她的话还有些发愣的丈夫:“走吧,早点拖了稻子壳,我们早点回家烧菜。”   陈凤霞之所以如此笃定粮站不会为难人,是因为上辈子看人家拖稻子壳做卤菜。   大概是差不多今年年底的时候,这边城中村来了对小夫妻开店做卤菜,用的就是从粮站拖来的稻子壳,省了好大一笔燃料费。   可惜小夫妻的卤菜不符合江海人的口味,俩口子勉强支撑了半年,最后店面还是关掉了。   其实陈凤霞倒是觉得他们做的卤菜不错,蛮有味道的。   不过她也不买,都是等店里头要处理了,才低价弄点儿回去给孩子打打牙祭。   最后小两口关门走人的时候,陈凤霞还惆怅了好些日子。因为再买不到那么便宜的卤干子跟卤豆腐丝了。   希望这回自己跟丈夫的运气能比那俩口子好些,起码可以把盒饭生意做起来。   两人骑着车到了粮站门口,郑国强先是停下自行车看着妻子。   瞧妻子不动,就抄手在旁边看他,身为户口本上第一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烟,主动跟看大门的套近乎:“大爷,问一声,我们想扒点稻子壳回家烧锅,不晓得上哪儿扒啊。”   大爷正在看电视,闻声看了他们一眼,手往里头一指:“那边,涂白墙的那个仓库,自己跟人讲一声,动手扒吧。哎,你们有没有带东西来装啊?”   “带了。”郑国强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们带了蛇皮口袋。”   看门大爷叫他的话逗乐了,瞪眼睛道:“我是问有没有铲稻子壳的簸箕。算了,这个你们拿过去,回头记得还我啊,千万不能忘。”   郑国强拿着簸箕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愣愣的。   这么简单?   看门大爷连烟都没收,因为他不吃烟。   陈凤霞白了眼丈夫,没好气道:“你以为是下阎罗殿办事吗?哪有这么难。动作快点儿,我们早点回去好开火。还有盛菜的脸盆跟放脸盆的长架子没买呢。” 第24章 市容纠察队   郑国强的好心情在买完长案跟菜盆之后,又消散的差不多了。   光这些东西,就花了足足一百五十块钱,都没算菜钱。就除此之外,三轮车还是借来的,不然花销更大。   东西是摆好了,上哪儿卖?卖不掉怎么办?   想想他都头大。   陈凤霞瞪眼睛,恨不得拿饭勺敲丈夫脑袋:“你这人真是的,就不能有句好话?你怎么就晓得卖不掉啊。谁还不吃饭了?”   郑国强嗓门比不过老婆,只能灰溜溜地推着三轮车往前头走。他估摸着今天一趟,加上搭进去的工地上的工钱,起码损失得超过两百块。   唉,等到折了本,妻子估计就知道心痛了。   他推车出城中村的时候,迎头碰上了一个院子的邻居。那人看到他就笑:“哟,郑老板做大生意了?”   陈凤霞心里头冷笑,直接扯嗓子:“是小买卖,卖盒饭,两块钱一盒,你要吗?三素一小荤,你要吗?”   邻居立刻缩回了脑袋,讪笑着离开。   陈凤霞等走远了才皱眉头,叮嘱女儿:“明明,以后你在家,不要给这人开门。”   郑国强奇怪:“怎么了?他得罪你了?”   陈凤霞摇头:“这人眼睛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她隐隐约约有印象,这人上辈子好像闹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具体情况,她记不清了,反正就不正经。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我关上门,我不理他的。”   郑国强心道就家里头的照明条件,关上房门还有光啊,岂不是漆黑一片。   唉,算了,卖盒饭就卖盒饭吧,希望真像妻子说的那样能挣钱。   这样上元前进村的房子盖起来了,他家也算在江海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就是折腾了一圈,从安庄再到前进村,也不晓得这边的农村有什么特别香的。   要说什么地方卖吃的最多,学校门口肯定能排进前三。   陈凤霞想到要卖盒饭的时候,头一个冒出来的选择地点就是校门口。   可惜眼下正值暑假,学生们都放假了,这个选项自然得pass掉。   她决定采取就近原则,到离家最近的医院门口去卖。那边人流量大,陪床的看病人的,甚至住院的人总归都要吃饭的吧。   而医院食堂的伙食跟学校食堂有的一拼,反正大部分都不咋样,属于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的对象。   陈凤霞信心十足地指挥丈夫将三轮车推到医院门口。   大概是因为到的早,他们运气还不错,居然找到了个树荫下。这样卖的人不吃亏,买的人也高兴。   谁愿意大夏天的站在太阳底下做生意啊。   陈凤霞左右看看,又开始盘算。   今天出来的急,没规划好。下回还可以带着卖绿豆汤跟酸梅汤。要是竞争激烈的话,就免费送,买一份盒饭送一小杯甜汤,这样也能招揽生意。   她想的蛮好,结果东西摆出来了,却没什么客人上门。   有人经过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大排、肉圆跟鸡腿都没有吗?那你们卖什么盒饭?”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在街头卖盒饭个在工地上烧饭不是一回事,起码得有个大荤。价钱也不一样,五块钱三块钱两块钱的标准都不同。   她满脸堆笑:“我们是想着现在天热,怕你们没胃口,所以弄点清爽的。我们三素一小荤,两块钱,饭管饱。”   也许是看在便宜的份上,客人勉强点头:“好吧,要个卤肉皮、茄子炖豆角、凉拌石花菜、西红柿炒丝瓜。汤,哎,你们都没盛汤的碗,要怎么吃啊。”   郑明明大着胆子插嘴:“叔叔,给您泡在饭里头成吗?这是骨头汤,我爸爸炖了好久呢,特别香。”   客人嘀咕了两句,别别扭扭地还是答应了。   得亏菜推过来温度已经降的差不多,不然猪骨头汤非得烫破泡沫饭盒。   好在虽然艰难,总归是开了第一单。   陈凤霞一边念叨今天结束生意后要添置的东西,一边眼睛搜寻可能的顾客,老远就跟人打招呼:“师傅,过来看一看啊,自家烧的盒饭,便宜又好吃。”   经过的顾客犹犹豫豫,扫了眼长案上的脸盆,又开始皱眉头:“这还卫生啊?”   陈凤霞满脸堆笑:“当然干净,我们家自己就吃这个,能不干净吗?”   说着,她赶紧打了份饭菜塞给女儿:“明明,你吃饭吧。”   没舍得用泡沫饭盒,那个要花钱买还不能重复使用,她用的是丈夫平常在工地上吃饭的铝制饭盒。   郑明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饭盒里堆得满满的饭菜:油光滑亮的卤肉皮,颤巍巍的猪血豆芽,还有香喷喷的大骨头白菜汤跟茄子炖豆角。   太丰盛了,完全超标准的丰盛。   她看了眼母亲,抓起筷子就当场吃了起来。   今天早上从睁开眼,郑明明就跟着父母忙到现在,早就饿了。   那老头儿看见郑明明吃得香甜,像是稍微放心了点儿,也要了一份盒饭走人。   陈凤霞看着进账的四块钱,喜上眉梢:“怎么就会亏本?我看今天就能把本钱收回头。”   这几大盆子饭菜卖给百八十块钱绝对没问题。   郑国强暗道,百八十块钱就收回本钱了?真是当油盐酱醋不是钱呢。   陈凤霞已经打好了饭菜塞给丈夫:“吃吧,咱们轮流吃饭,也叫人放心我们的东西卫生绝对没问题。”   可惜的是郑家盒饭的好运气没有持续下去,等到新的盒饭摊子推出来,出来买盒饭的人都基本上往那边去了。   郑明明也抱着弟弟过去,不是看热闹,而是搞侦查。   人家做惯了盒饭的种类的确丰富,除了除了鸡腿鸡翅膀狮子头红烧鲫鱼这些大菜之外,辣炒猪肝、洋葱炒蛋、丝瓜炒蛋、西红柿炒蛋就好几种,更别说什么雪菜毛豆米、手撕包菜,炒海带丝之类的,看着就热闹。   郑明明每跑回来报一道菜名,陈凤霞就懊恼一声,怎么自己没想到呢?糖醋青椒他们也能做嘛,这些菜色都简单的很。   呵!五块钱一份,起码有三块钱的赚头。   郑国强说她:“你就想着垃圾堆里头捡东西,不肯花钱,当然拎不出什么好的。”   陈凤霞咬牙切齿:“买,肉联厂冷库的冻鸡腿鸡架子什么的,都买。肉圆我们也做。”   她又不是没吃过盒饭,外头卖的盒饭肉圆掺一半面粉是正常的。她打算掺面筋做,吃的时候口感更好。   今天这趟没经验,吃闷亏了。   好在随着饭点到来,医院外面卖吃的摊子都热闹起来。原先直接跳过她家盒饭的客人也不耐烦在旁处排队,也陆续过来打饭。   短短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他们就卖出了二三十份盒饭。   陈凤霞庆幸刚才家里头幸亏吃过饭了,不然忙起来真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她想着今天卖完了赶紧回去补货,晚上再过来卖一波,生意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前面突然间传来惊呼声:“市容来了,走走走,快点,收东西了。”   陈凤霞一愣,什么市容?   倒是郑国强反应要比她快得多。   市容就是管流动摊点的人啊。   现在没有什么城管,而叫市容监察大队。什么流动摊点、建筑工地外的环境管理还有商家的门前三包督查以及文化市场的管理,乃至禁止双人骑自行车等等,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简而言之一句话,神出鬼没无所不在。   摊贩们跟市容斗智斗勇,经验丰富。前面一喊,大家骑上三轮车就走人。   反正只要不是当场抓到,一般都没问题。   可要是被逮到就惨了,全部行头完蛋,想要赎回必须得交罚款。   陈凤霞跟丈夫到底没做过这种小生意,反应比不上周围的摊贩。她刚要推着车子走,身穿淡绿色制服的市容纠察员就挡在了他们前面。   带头的男人大声呵斥:“跑什么跑,现在晓得跑了?早干嘛去了?讲了多少回,禁止私自摆摊。现在江海全市创建全国卫生城市。你们这种行为就是在捣乱,搞破坏。”   郑国强手一抖,差点儿打翻饭盆。   陈凤霞陪着笑:“同志,误会,我们没有……”   “误会什么?当我们眼睛瞎了,这不是在卖盒饭在干什么?”   夫妻俩哑口无言的时候,站在旁边抱着弟弟的郑明明却突然间开口:“爸爸,快点儿啊,舅舅那边的工人要开饭了。”   陈凤霞福至心灵,从来没有一刻感觉是如此的母女连心,她立刻反应过来:“是啊,同志,你们真误会了。   我们在工地上烧饭的,但是今天灶台坏了。这么多人不能不吃饭吧。工头就让我们回住的地方把饭菜烧好了送过去。   你要不信的话,马上打电话问我们工头,我男人是不是他们那边烧饭的。   这三轮车还是我们临时借的。要是真做生意的话,我们能不准备自己的东西?”   郑国强也冷静下来,开始拿菜色说事:“同志你们看,我们烧的都是工地上才吃的东西。外头的盒饭你们也见过,那我们这样的。我们打工的没那么讲究,就这样吃。”   市容监察大队的人看了看一家四口,不知道是觉得夫妻俩做生意没理由带这么小的孩子出门,还是感觉他们的确瞧着不太像做买卖的,倒是没继续为难他们,就强调了一句:“不能摆啊。全市都忙着创卫呢,你们别捣乱。”   郑国强赶紧堆笑:“一定一定,哎哟,同志,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把饭菜送过去,不然人家要罢工了。”   夫妻俩一人把着车龙头一人在后面推,一口气走了差不多五六十米,感觉市容纠察队的不会再追过来了,才喘口气。   要死了,真是吓出条人命来。   郑国强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抱怨:“我说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的吧。”   “我们已经挣了八十块钱。”对着丈夫,陈凤霞冷冰冰的。   真烦这人,碰上点儿挫折就要打退堂鼓。   这才是没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家求着把钱送给你用啊。   陈凤霞转过头看女儿,又笑容满面,“还是我们明明聪明,反应真快。”   郑国强皱眉头:“这不是什么好事啊。小孩子撒谎。”   郑明明却冒了句:“创建卫生城市的时候就不能摆摊子,可平常大家都在那里摆摊子啊。这不是在骗检查组的人吗?”   得,这要算起撒谎,人家撒的谎可比他们大多了。   郑国强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继续往前推三轮车。   陈凤霞在后面追着问:“你去哪儿啊?”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卖盒饭啊,不卖掉的话,等着馊掉啊。” 第25章 薯条跟奶茶   这回他们没敢选闹市口子,而是就近找了工地附近,等人过来买盒饭。   眼下这个时候是饭点,按道理来说,中午休息的建筑工人就算不出来吃饭,也会趁机溜达溜达。不然这么热的天,待在工棚里头就等着中暑吧。   郑家的盒饭摊子推过去的时候,的确有人上来问价钱。   当听说一份盒饭两块钱的时候,那些灰头土脸的建筑工都退避三舍了。   陈凤霞看着对方饭盒里头的水煮大白菜,唯一的颜色就是红辣椒,赶紧强调:“我们饭菜油水足,你看这肉,实在的很。”   可惜工人就是看看,完全没有掏钱买盒饭的意思。   郑明明疑惑了:“妈,爸爸烧的比他们好吃。”   他们饭盒里头的饭菜,她再饿看了都不想碰。土豆炖大白菜,连油花都没有,吃在嘴里头肯定也跟棉花一样。   陈凤霞却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些工人不肯买盒饭了。   因为他们手上的饭菜再寡淡没味道,那也是工地免费提供的。自家的饭菜再便宜好吃,也要掏钱买。   别说他们了,就是自己跟丈夫在工地上打工的时候,哪里舍得买外头的东西吃啊。对着自来水管子灌水,都不会喝一口卖的茶水。哪怕两毛钱也不会买。   今天自己跟丈夫跑到工地上来卖盒饭,真是失策。   中午的饭点一晃而过,郑家的盒饭还是没卖掉一份。   头顶上太阳老大,饭菜的热气却仍然一点点散干净了。   郑国强唉声叹气:“算了,不行的话,我骑到你弟弟那边,就当是送给大家当晚饭了。”   再差,也比看不到一滴油的水煮大白菜强吧。   陈凤霞火大:“凭什么啊,那我还不如直接弄到上元给盖房子的工人吃呢,也算是我们请过一回客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哎哟,你当是多稀罕的东西呢,还拿这个请客。你怎么弄过去啊,车费都能下回馆子了。”   陈凤霞没理会丈夫的揶揄,就在边上皱着眉毛思考对策。   饭菜肯定得卖出去,而且是今天就要卖光。这么热的天,不卖掉很快就会坏了。   可是这些东西要卖给谁呢?外面在抓流动摊贩,再去医院门口风险太高,说不定真会连车子一块儿被没收掉,那就亏大了。   要讲起来,最好的销售对象还是这个工地。可人家不愿意掏钱啊。   陈凤霞眼睛焦灼地眨动着。   看到女儿在舔嘴巴的时候,她舀了勺汤到饭盒里,递过去道:“喝点汤吧,等爸爸妈妈把这边收拾好了,回去给你做奶茶喝。”   郑明明本来陪着父母愁眉苦脸呢,听到“奶茶”两个字,她立刻眉飞色舞:“真的?”   陈凤霞心中一动,追问女儿:“你想喝奶茶吗?是不是你们同学都喜欢喝奶茶啊?”   郑明明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只馋猫,就支支吾吾:“不怎么喝,太贵了,刘梅她们也是一个礼拜才能喝一次。”   一杯奶茶五块钱呢,刘梅的零花钱已经是班上同学中比较高的了,一天一块钱,但一个礼拜攒的钱也就够一杯奶茶。   陈凤霞眼前一亮,眉开眼笑:“我知道要怎么卖盒饭了,搭上奶茶一块儿卖!”   郑国强吓了一跳,怀疑妻子是叫太阳晒晕中暑了。两块钱的盒饭他们都舍不得买,还五块钱的奶茶?就是香死了,人家也不会看一眼的。   陈凤霞意味深长:“平常是舍不得买,但要看是什么时候给什么人买。”   眼下七月份,是什么时候啊,孩子放暑假的时候。   长期在外打工的人当然不能回家陪伴小孩,但是可以把孩子也接到城里来看看热闹。   天底下的父母有共性,自己喝瓶矿泉水都舍不得,却愿意给孩子每天订牛奶。   陈凤霞笃定这些人会掏钱买三块钱的盒饭,因为里头包含了一杯奶茶跟一小盒炸薯条。   做炸薯条不难,用土豆切条油炸就好。   陈凤霞的炸薯条是当钟点工的时候跟人家女主人学的。女主人做出来的炸薯条据说跟肯德基麦当劳一个味道,还有炸鸡块,烤鸡翅,听说口感可以以假乱真。   之所以是听说,是因为陈凤霞自己判别不出来,只能听孩子说。   她跟丈夫分工合作,她去菜场买土豆,准备做奶茶的材料,丈夫就负责将中午的饭菜重新加热一趟,好晚上再卖掉。   幸亏因为灶台只有两个锅,他们今天准备材料花的时间又长,所以推出去卖的菜基本上是凉拌菜跟炖菜,没什么小炒,不然就亏大了。   毕竟凉拌菜无所谓,炖菜加热一回倒看着还凑合。   郑国强虽然嘴上念叨着:“我看你连奶茶跟薯条也卖不出去要怎么办。”,但到底还是按照妻子的意思去干活了。   不然怎么办?这么多吃的倒掉吗?下田种过庄稼的人干不出来这种糟蹋粮食的事。   这回陈凤霞直接批发了一麻袋土豆。   她用自行车驮回家的时候,郑国强都惊呆了,忍不住喊出声:“你真是发癫哦,你买这么多土豆。你是打算拿土豆当饭吃吗?”   陈凤霞气喘吁吁,根本顾不上理会丈夫语气中的不善,就招呼女儿帮忙:“明明,帮妈妈扶着车子。”   郑明明同样惊讶:“妈,我们今天要炸这么多薯条?”   这个能炸出薯条吗?她吃过无数次炒土豆丝,完全不觉得这跟肯德基里头的炸薯条有什么关系啊。   陈凤霞摇头:“今天先试试,剩下的以后炸,妈妈明天给你做土豆泥。”   她会买这么多土豆一是贪便宜,商贩就剩下最后一袋了,打折处理,价钱只有平常的一半。二是她想到了另一条挣钱的门路,还是卖吃的,但不是卖给大人,而是小孩。   暑假里的学生除了在家疯玩的,还有另一种选择,继续学习。   至于是去补习班学文化课知识还是上少年宫学唱歌跳舞画画这些特长班,那就要看家长的选择了。   陈凤霞估计现在暑假送孩子去学习的一般都是双职工家庭。与其说是指望小孩学到多少东西,比如讲他们希望有个地方能看住小孩,省得孩子在外头到处瞎跑容易碰上危险。   那这些小孩中午回家吃饭的应该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在外头解决。   陈凤霞感觉这就是商机,她要做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什么薯条、奶茶、寿司、汉堡包、三明治这些,肯定能卖得好。   她斗志昂扬,即便丈夫投过来的目光一言难尽,都不妨碍她欢天喜地地炸薯条冲奶茶。   女儿要比丈夫强上一百倍。起码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   郑明明对于妈妈炸的薯条就相当捧场。金灿灿香喷喷的炸薯条摆在盘子里,闻着就叫人口水直流。   作为吃过肯德基的小姑娘,她郑重其事地宣布:“妈妈做的跟店里卖的一模一样!外稣内软,好吃极了。”   嗯,她对自己的形容词非常满意。如果不是因为暑假作业老师没要求他们每天写一篇日记,她肯定会把这个词用在日记里头的。   陈凤霞乐开了花,立刻将薯条也装上了三轮车。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招呼丈夫:“我去活动中心了,晚上你把这些卖出去。记好了,薯条就差不多二十根,奶茶也一勺。不许多给,物以稀为贵。不然人家觉得你的东西三文不值两文,后面就不买了。”   郑国强叫她郑重其事的语气给逗乐了:“你还一套一套的,生意经不少啊。”   陈凤霞煞有介事:“谁的经验不是积累起来的?我自己慢慢做,总归能学会。”   临出门前,她装了一饭盒薯条,带着去活动中心。   小赵还在看电视,瞧见陈凤霞就吸了吸鼻子,好奇不已:“陈师傅,你家大夏天的开油锅啊。”   不是到年底才炸鱼块炸藕圆子吗?闻闻她身上的油香。   陈凤霞笑了,伸手推饭盒过去,示意她尝尝:“家里小孩吵着要吃薯条,我就自己做了点儿。”   小赵也爱吃洋快餐,抓了放进嘴里品尝过后就一句话:“要是再有番茄酱,真跟肯德基一模一样了。厉害!”   陈凤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赵也算是个吃货,她说可以,应该就真的可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年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太也陆陆续续离开。工作人员也下班走人以后,陈凤霞开始打扫卫生。   她抬头看墙上的钟,感觉丈夫差不多应该已经开始生意。   陈凤霞有心想问问情况,又苦于现在他们压根就没办法联系。   别说没有大哥大了,就是有,陈凤霞也舍不得打。也不看看现在的话费多贵,打一次大哥大,她家就能吃上一顿肉了。   陈凤霞唉声叹气,扫完地又拖地,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等她洗好拖把出来时,看到大厅里站着的老头,顿时吓了一跳:“老师傅,这边关门了,你进来干什么?”   “监视你!”老头子理直气壮,“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就是晚上偷偷在这边玩,不让我们进来。”   陈凤霞拉下脸:“李师傅,我们关门了,你别干扰我打扫卫生啊。你再这个样子我打电话报警了啊。”   老头子态度强硬的很:“你打啊,我看警察过来是抓我走还是抓你。”   陈凤霞二话不说,立刻打110.那头警察挺崩溃的,怎么又来了?   警察不想出这趟警,感觉完全浪费警力。   陈凤霞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不出去,现在活动中心就我跟他两个人。我一个女同志我很害怕啊,谁晓得他要干什么?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   “我干什么啊,我就是要监视你。”   陈凤霞崩溃:“警察同志,你听到没有,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打扫卫生?”   倒霉的片警风中凌乱,不得不跑这一趟。   对着老头儿,他还得好声好气:“好了,老师傅,不要闹了,你这样已经打扰人家正常工作了。”   老头子喋喋不休:“凭什么晚上不开放,这是政府给我们盖的活动中心。”   警察也没了好脸色:“政府还给全市人民盖了博物馆呢,你晚上去博物馆啊。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晚上公园不是开放着嚒,你去公园逛逛不好吗?不要没事找事啊。”   陈凤霞灵机一动,突然间想到另一个过夜的好地方。   对啊,公园,买个帐篷,可以在公园露营。   公园晚上凉快,有帐篷跟蚊帐的话,就不用担心蚊子咬了。   谁知那老头儿喊出了声:“你想咒我死吗?你还是人民警察呢,前头公园才死过人。”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现在是1996年,社会治安远远比不上二十多年后。去公园过夜,万一碰上穷凶极恶的歹徒,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唉,真是的,难怪要骂人老不死。这老头可真够讨嫌的。损人不利己,说的就是这种老不死!   陈凤霞愤愤地放下抹布,毫不客气地赶人:“行了吧,出去,我要锁门了。你就在外头蹲着守,看我会不会进去玩。”   老头梗着脖子:“我就蹲着,你要是进去的话,你们就得开门让我们活动。”   陈凤霞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上年纪以后,社会上老说什么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好像他们这辈人额头上贴着坏人的标签一样。   可什么时候没有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呢,无论男女老幼。   她锁了活动中心的门,扬长而去。   等快到家门口时,陈凤霞刚好碰上骑着三轮车回来的丈夫。空掉的菜盆子被他摞在一起,郑明明抱着弟弟坐在三轮车上,被爸爸驮回家。   陈凤霞看到丈夫就没好气地抱怨:“回家吧,那老头有毛病,还守在活动中心门口呢。”   今晚他们又不能过去睡觉,真是气死个人。   郑国强却对这悲惨的消息没什么反应,只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妻子。一直到进了家门,他才将装钱的布包放在竹床上,小声道:“卖光了。”   陈凤霞不惊讶,她看到空盆子了。   郑国强却声音又急又快:“还有人要单独买薯条跟奶茶,我想了想,要两块钱。单卖一份盒饭跟薯条奶茶都是两块钱,加在一起的话,就是三块。”   陈凤霞点头表示赞同:“蛮好啊,就这么来。”   郑国强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还是跟做梦一样:“真卖出去了啊,这炸土豆跟奶茶有什么稀奇的,根本就吃不饱肚子。”   后来卖光了以后,居然还有人跑过来问,搞得他都弄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哪来的魔力。明明就普通的很,两块钱都能割小半斤肉了。   陈凤霞拽了一回,煞有介事道:“关键不在于它的味道,而是它象征的意义。”   薯条跟奶茶对于打工者的孩子而言,就是城市的符号。   哪怕不是洋快餐店卖的,就是街头如此廉价简陋的食物,也是个符号。   他们也想跟这个城市产生联系啊。 第26章 少年宫生意   开业大吉,第一天做生意就收了两百二十块的营业款,大大超乎夫妻俩的预期。   这完全抵消了前期投入成本——锅碗瓢盆,从今天开始,他们的营业额剔除掉食材原料,挣得都是纯收入了。   陈凤霞安排得清清楚楚,他们夫妻兵分两路。   郑国强负责盒饭,做好了装好了,直接摆在盒子里,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别挑拣了。万一碰上市容的人过来查,也好说是给工地送快餐的。   陈凤霞卖的都是新鲜玩意儿。   什么寿司、炸薯条、奶茶、土豆泥,还有橙汁冬瓜球,一份份的,装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头,瞧着挺好看,就不知道好不好吃。   郑国强感觉妻子还挺敢要钱的,这点儿东西也两块,小孩子怎么可能吃得饱。   陈凤霞皱眉头:“你别管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就算我今天做不出生意来,我明天肯定也能卖出去。你当是□□,张口闭口就要吃饱。实话告诉你,讲究的人就是要吃不饱。吃饱了哪有肚子装东西?”   郑国强不跟她啰嗦,一堆小孩讲究个什么啊。他就问她:“你自己能行吗?”   为了做这个生意,陈凤霞还特地搞了个移动玻璃窗的小车子。   这是先前租房的人做炸串生意的,后来不晓得是买卖不好还是其他原因,反正人家不干了,车子也丢在角落里没人管。   陈凤霞老早就看到了,一直想把东西拖回家,好当成个柜子装衣服。   但是因为租房地方实在太小,放了这个小车家里连转身的空间都没了,她才没下手。   昨天晚上,郑明明跟母亲打了好几桶井水,将这玻璃车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   陈凤霞还带着女儿去小商品市场,让女儿亲自挑选了贴纸缠绕在生锈破败的地方,好挡住它的残败不堪。   必须得女儿挑选啊,因为只有小孩子最了解小孩子喜欢什么东西。   郑明明帮着母亲一块儿将改头换面的玻璃车推到离他们家最近的少年宫外头。   这姑娘从小吃惯了苦,跟妈妈在大太阳底下步行了三里地,也没叫一声累。   等到了地方,郑明明才开始害怕,低着脑袋跟在母亲后头,忐忑不安地做生意。   昨晚妈妈就和她说了,她们要同爸爸打比赛,看看谁挣的钱更多。   郑明明有些紧张。   爸爸卖的是正经的饭菜啊,买的都是大人,大人肯定比小孩有钱。   她跟妈妈卖的都是小吃,又全都卖给小孩,肯定会输掉的。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安慰小家伙道:“别担心,你跟弟弟是妈妈的福星,妈妈肯定不会输。”   郑明明这才给自己鼓劲:“妈,我帮你喊。”   她说到做到。   母女俩到少年宫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下课的时间点。   这间少年宫是开放的建筑,也没什么大院子,只一栋楼立在喷泉后面。除了喷泉旁边的升旗杆显示出这里的意义有些与众不同外,从表面上看,它跟其他楼房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下了课之后,学生可以直接跑进跑出,完全没谁管。   少年宫前面已经有不少卖吃的,什么汽水冰棒、各色蜜饯、卖凉粉的、卖炸串的、卖炒冰的、卖炸鸡柳跟卖烤串的,热闹的很。   食物香飘四溢,郑明明都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不然口水根本忍不住。   跟他们一比起来,她和妈妈的摊子毫不起眼。   小姑娘着急的很,一看见有下课的学生往这边走,立刻扯着嗓子喊:“来一来看一看,好吃的寿司,聪明的一休吃的寿司,月野兔吃的寿司,还有好吃的炸薯条跟三明治,迈克和凯罗尔吃的薯条三明治。”   陈凤霞差点儿笑喷了。她上辈子都没发现,原来她家大女儿还有这样的天赋。   郑明明其实也紧张。可是家里要盖五层楼呢。妈妈说以后她跟弟弟一人一层楼。   她知道家里钱不够,爸爸妈妈正在想办法挣钱。弟弟年纪这么小,唯一能帮忙的不就剩下自己了。   一想到新楼房,高大气派的楼房,郑明明就不害怕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很快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有两个跟郑明明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跑过来,直接问起了寿司。   当听说一盒寿司要卖两块钱的时候,小姑娘们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们只有一块钱的零花钱,本来是要买雪糕吃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你们可以两个人买一盒,或者一人买一个土豆泥、橙汁冬瓜球,加在一起也是一块钱。”   两个小姑娘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合买寿司。一盒寿司有二十个,她们分着吃。等中午的时候,再一人一只土豆泥一只冬瓜球,刚好可以当午饭。   她俩离开后,郑明明才叹气:“妈,还是大人花钱痛快。”   陈凤霞喂儿子吃土豆泥,笑着摇头:“当了父母的大人是给孩子花钱才大方的。”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又有人过来看零嘴,要走了一小份薯条。陈凤霞还往装薯条的纸袋子里挤了番茄酱。   这是她从店里头买的,实在是赶时间,不然她就自己做了。   寿司里头的寿司醋跟酱料她就是自己做的,比买的可便宜多了。   郑明明很快就顾不上跟妈妈聊天,因为客人越来越多。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学生好像零花钱要比她的同学多不少。甚至还有个姐姐直接每样都点了一份,搞得郑明明都想提醒她会吃不完的。   没想到对方直接一挥手,相当大方地示意周围的同伴:“走,大家回去一起吃。”,然后她还叮嘱陈凤霞,“怎么没汉堡包啊,明天有汉堡包吗?有炸鸡的话我也要。”   陈凤霞笑道:“那我得回店里看看,要有我明天带过来。”   上课铃声响了,忙着买吃的的学生匆匆忙忙返回教室。少年宫前头又瞬间恢复安静。   旁边卖炸串的人主动跟陈凤霞打招呼:“你生意蛮好啊。”   陈凤霞立刻否认:“哪里,跟你不能比。我也就是过来看看,趁着小孩不上学倒腾一下。等到开学就什么也搞不起来咯。”   买炸串的人就是笑:“开学再到校门口去卖嘛,小孩子总归是要吃东西的。”   陈凤霞笑着摇头:“没人帮我带小孩啊,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郑明明珍惜地吃掉了最后一根薯条。妈妈说薯条不能多吃,一天吃三五根过过嘴瘾就差不多了,不然会长不高个子。   这已经是她今天吃的第五根薯条了。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回味着嘴里头的味道,然后跑过去问妈妈:“弟弟要拉臭臭了。”   现在弟弟虽然不会说话,但不睡觉的时候,已经会自己表达意思了。这很棒,给爸爸妈妈跟姐姐省了不少事。   即便是自己弟弟,郑明明也得说她不喜欢洗尿布。   陈凤霞有些担心:“你能带弟弟上厕所吗?”   她得看着摊子。   郑明明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没问题。”   少年宫就有厕所,关键是没人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陈凤霞叮嘱道:“你就带弟弟在一楼上厕所,完了记得洗手。”   大女儿乖巧地点头,直接抱起小胖墩就去卫生间了。   卖炸串的人又笑了起来,相当肯定的语气:“大女儿小儿子最好,姐姐还可以帮忙带弟弟,省心。”   陈凤霞听了有些不舒服,这话怪不入耳的。合着她养了大女儿就是为了带小儿子?   她可不认。   只不过她家刚好是女儿大儿子小而已。   可是她又不好辩驳。毕竟如果第一胎就是儿子,她跟丈夫估计也不会冒着超生罚款的危险养小二子。   说不更看重儿子,谁信啊?   陈凤霞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生都生了,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生的。既然生下来,她就得好好养。   上课时间,没有学生出来照顾生意,大家都挺闲的。   陈凤霞听了一通众人的闲聊,搞清楚了这个少年宫是下午五点钟放学。   看样子她是赶不上晚上的生意了。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孩子晚上应该会回家吃饭,买不了太多零嘴。   她能做一上午带一中午的生意,蛮好。   就是方法要改变。   寿司应该搞成人家那种自助餐的风格,几种口味都摆出来,一毛钱一个。小孩子新鲜感强,三五毛钱尝几个寿司过过嘴瘾就好。炸薯条也一样,十根五毛钱,刚好兜里头的零花钱够拿出来买。   只有三明治价格不能变,还得两块钱。   她相信到了中午,会有人愿意掏钱拿它当午饭的。   因为小孩子也愿意讲腔调,多气派。   陈凤霞一点点地在心里盘算,将玻璃柜子里头的东西一样样的重新规整好。   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话给了她提示,汉堡包恐怕得准备上,炸鸡腿跟鸡翅要看情况,毕竟那边还有卖炸串的。她这边最合适的其实是鸡米花。   对了,回头看看批发市场的情况。其实如果香蕉便宜的话,炸香蕉也不错,很好吃。   这就叫那个错位经营吧。人家卖咸的重口味的,她就卖清淡的甜口的,生意不差,还不容易跟人家吵架。   陈凤霞心里头的账本子算的差不多了,转头想喊女儿:“明明,今天妈妈给你做炸香蕉好不?”   她一回头,发现儿女居然都不在身边。   陈凤霞瞬间就慌了。   虽然她知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人贩子做拐子也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下手,况且她家明明又是个聪明至极的小姑娘。   但是人架不住往坏处想事情啊。   她重生前可也看过《隐秘的角落》,看到少年宫就能想到小女孩从窗户被推下楼呢。   陈凤霞拜托旁边卖炸串的:“师傅,你帮我看下,我去抱我家小孩出来。”   卖炸串的无所谓,点点头:“行,你去吧,现在也没什么客人。”   陈凤霞火急火燎地跑去少年宫大楼一楼的女厕所,一个个隔间她都推开来看了,没人。   外头的教室里都是上课的学生跟老师,她又不好大声喊,怕打扰了人家的课堂秩序。   可是她家明明跟小骁呢?两个娃娃去哪儿了?   陈凤霞蹬蹬往楼上跑。   虽然她清楚女儿抱弟弟上楼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小胖墩很有些分量,对于大女儿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但哪怕有一线的可能,当妈的也得上去看啊。   陈凤霞心慌腿软,上楼梯的时候差点儿摔倒了。她惶恐地四下张望,眼睛扫过一间间教室,没有,都没有。   她的儿子女儿上哪儿去了?   陈凤霞咚咚咚地往前跑。她的脚步没办法放轻,已经有教室里的老师不满地转头瞪她。她也完全顾不上。   她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看见教室后门口站着的小姑娘时,直接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死丫头,怎么能一声不吭跑到这儿来了?   旁边有个老师经过,看到陈凤霞,他先是一愣,旋即目光落在郑明明身上,唇角立刻浮出笑来,语气亲切又热情:“哦,你是学生家长,想给孩子报少年宫吧?来,跟我到这边来,我们有好几个班,除了这个信息兴趣班之外,还有音乐美术体育,不晓得你家孩子想上哪种。”   陈凤霞张大了嘴巴,“啊”的看着老师,稀里糊涂就叫人带进了办公室。 第27章 喜欢就是喜欢   郑明明抱着弟弟,忐忑不安地缩在母亲身后。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她听课听得入了迷,居然忘记带弟弟回去看摊子,都让妈妈找上楼来了。   小姑娘抿着嘴巴不吭声。   她真不是故意的,一楼刚好有人上厕所,看到她抱弟弟进去就皱眉:“怎么把男孩子带进女厕所,太没规矩了。”   郑明明不敢跟人起争执,只好又吭哧吭哧地将弟弟抱上了二楼。   天知道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自己才四十来斤重,抱着个二十斤重的弟弟没踩空了摔出个好歹,估计是老天爷可怜小孩子不容易。   郑明明带弟弟上完厕所,抱着人准备下楼时,就看到了教室里头的投影仪。   她上学的农民工子弟小学也有投影仪,不过投放的都是写在软塑料片上的卡片。   说实在的,郑明明没瞧出来这有什么好,上面的字画都糊成一片,她这个小近视眼压根就看不清楚。还不如直接写在黑板上清爽呢。   可是眼前的投影仪不一样,幕布上的小狮子在跳来跳去,跟看电影似的。   郑明明下意识地找,没瞧见电影投放机。她知道得有机器,她在老家大会堂的电影放映室看过的那种机器,不然电影放不出来。   可是这间教室就没有。   郑明明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孩子,求知欲尤其旺盛。如果不是这样,以她的家庭环境,她上辈子估计也做不到大学的副教授。   现在,还只是个小学生的郑明明就眼睛盯着教室不挪开,然后渐渐的,她的注意力就被课堂吸引住了。   这间布置简单的多媒体教室,在她面前敞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世界。   1996年的江海市,电脑对于家境良好的三年级小学生而言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算没摸过,也不至于看到了也不认识。   但郑明明不一样。   她念书的农民工子弟小学要到高年级才开设电脑课,哦不,现在一般人称之为微机课。她家没电脑,她连电视看的都不多,她头回看到电脑。   老师在教室里教大家打字,让大家背字根。她就跟着背诵:“王旁青头戋(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不要忘了革字底……”   怀中的弟弟从小就展现出学霸的风采,又或者是刚解决了大问题心情很好,一直乖乖的,都没叫,跟着姐姐好好学习。   妈妈找过来的时候,他都陪着姐姐过了遍字根,正在巩固学习,争取一把头背下全套一百三十三个五笔字根。   少年宫的老师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我们这个是市里头办的,师资力量没话说,管理也是很严格的,而且收费只是象征性的,一个月才一百块。”   不贵,的确不贵。   陈凤霞自家孩子没上过培优班,却晓得培训班的费用很可以。   按小时收费,一堂课一两百的都有。   就算中间有时间差,现在的一百块钱比后来值钱。但摸着良心讲,眼下一个月一百块钱也便宜的很了。   陈凤霞说不出拒绝的话。   刚才女儿的眼睛她看到了,亮晶晶的,全是渴慕,眼睛盯着老师一眨都不眨。   陈凤霞想起上辈子难得帮女儿开家长会时,班主任曾经跟她说过的话:“郑明明妈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爱学习的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培养她,不然就你们就是对祖国的未来不负责任。”   多少孩子被爹妈推着赶着恨不得用鞭子抽着都不愿意学习,她家明明却天生爱学习。   陈凤霞没说话,郑明明先喊出来了:“我不要,我才不要上课呢。”   说着,她还做出了嫌弃的表情。   一如她说“吃冰棒会肚子痛”时的模样。   老师再接再厉,还在积极推销:“小朋友,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做祖国的建设者,多好啊。”   郑明明一把抱起了弟弟,“咚咚咚”地往下走。   陈凤霞赶紧跟老师道歉,匆匆追出去。   一直到楼梯口边上,她才搂住了女儿,阻止了往下冲的小姑娘。   她叹了口气,抱起儿子,牵着女儿的手,小声道:“慢慢下楼。”   出少年宫的大楼的时候,陈凤霞轻声问女儿:“明明喜欢电脑吗?”   郑明明急吼吼地否认:“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陈凤霞心酸的无以复加。   怎么会不喜欢呢?喜欢明明是藏不住的。可是女儿永远都会否认。   因为害怕得不到会失望,所以从一开始就告诉自己不喜欢,既然都不存在希望了,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上辈子郑明明不仅没结婚生子,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跟母亲吵架的时候,她急了就会喊出声:“我没能力爱上任何人,我从没爱过人。”   陈凤霞不懂什么教育心理学,也说不清楚人的复杂。   可她老怀疑这跟女儿从小到大不敢喜欢任何东西有关。   大女儿已经习惯了不提任何要求,对任何事物都不表现出强烈的喜好,所以连喜欢人也一并被她压抑,等到最后,她索性丧失了这个能力。   想到这儿,陈凤霞心惊胆战。她没想到女儿才这点大就已经如此压抑自己。   呵,不叫压抑,现在这种行为被包括自己在内的大人称为懂事。自己不一直沾沾自喜女儿的懂事吗?可以掩盖自己无能,不让自己在人前难堪的懂事。   看,不是自己不给,而是孩子不要啊。   说穿了,不过是无能的大人的自私。   陈凤霞却没办法抛弃这种自私,因为她没能力说出让女儿去上少年宫的话。   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开销是回事,小儿子谁带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大女儿,从小就是家里的小长工啊。   陈凤霞鼻子发酸,一瞬间想要落泪。她都不知道将这两个孩子带到人世间是不是罪过。   郑明明听妈妈没说话,再看妈妈的脸色,愈发害怕,再一次大声强调:“不喜欢。”   陈凤霞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强调:“可以喜欢的,就算现在我们明明不能坐在教室里头跟其他小朋友一块儿学电脑,也可以喜欢的。将来我们明明一定可以学上电脑,而且比别人学的更好。现在明明是不是想学打字?妈妈可以教明明。”   郑明明的眼睛原本因为着急而发红,像兔子,现在却闪闪发亮,成了阳光下的宝石。   小姑娘欣喜地喊了出来:“真的?”   一句话就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喜恶。   陈凤霞又压抑不住的心酸。   小孩子的演技能有多高?上辈子的自己是真的瞧不出来女儿的内心世界吗?不过是顺水推舟,说不定还庆幸女儿没给自己找麻烦。   也难怪女儿长大成人后对他们这对爹妈淡淡的。不是说不孝顺,要她多敬重,估计她也做不到吧。   自欺欺人沾沾自喜的父母,又怎么可能是孩子的好榜样呢。   陈凤霞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后没白看那么多育儿推文,居然都能想的这么深了。   上辈子她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估计儿女就算真生了小孩也不会让她教育,谁让她已经丧失了孩子的信任呢。   这辈子,她倒是还能再努力一把。   陈凤霞看着女儿,再一次认真地强调:“妈会打字,妈可以教我们明明。”   她没吹牛,她会五笔打字,上辈子做钟点工的时候,主家教她的。   那时候长大成人的郑明明倒是说过几回要教她,但很快就嫌她反应慢,没了耐心。   倒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主家可以忍受她的反应速度,教她教的很有成就感。   陈凤霞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比当初意气风发的大女儿要有耐心些。   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将来自己在母亲面前的高高在上,只愁眉苦脸地看着妈妈:“可是我们没有电脑啊。”   陈凤霞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妈妈给你买学习机。不过你要保证不能一直玩游戏,不然眼睛会坏掉的。到时候教授奶奶肯定要生气了。”   郑明明用力点头保证:“我一定让眼睛好起来。”   明天就是带女儿做针灸的日子。   陈凤霞盘算着,明天还是下午过去,一不跟人抢上午的高峰期,二是正好带点儿红薯南瓜饼过去给方教授当下午茶的点心。   老太太不挑食,唯一算是偏好的东西就只有山芋南瓜饼呢。   当年她下放干校的时候那有什么大米白面吃,当地人都是靠山芋南瓜胡萝卜混肚子饱的。   那个时候顿顿想着能吃上大米白面,后来真天天吃了,她又开始想这一口子,山芋南瓜饼。   弄点儿猪皮擦锅,一勺糖都不放,山芋跟南瓜本身的甜味就够够的。煎的表面金黄,香喷喷的味道没话讲。   现在菜场上也有南瓜卖了,不过陈凤霞感觉还不到真正有味道的时候,那就先给老人做个山芋饼吧。   她正盘算着,下课铃声响了。这像是冲锋的号角,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开始全力冲击业绩。   这一回,陈凤霞摊子上的吃食经过了调整,果然更加受欢迎。   不少小姑娘都5毛一份的买起了寿司跟薯条,而且不管买什么,她们都会搭配一杯奶茶。即使自己身上的钱不够,几个人合买一份,也要捧着奶茶,一人喝两口。   幸亏有大女儿帮忙,不然陈凤霞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等到上课铃声再度敲响的时候,母女俩甚至感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再来10分钟,她们可真吃不消了。   陈凤霞刚想收拾玻璃柜的时候,又有客人过来了:“这个,给我来份土豆泥吧。”   她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成年人,再抬起头认出对方的脸时,陈凤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是刚才那位热情洋溢邀请他们家明明上信息兴趣课的老师。   郑明明也慌张,就像小时候跟村上的小伙伴一块去偷人家葡萄吃,叫主人逮了个正着的慌张。   她强行镇定下来,用一次性的塑料杯装了只土豆泥递过去,声音清脆:“5毛钱。”   陈凤霞赶紧拦住女儿,笑着跟老师打招呼:“您尝尝吧,这个请您吃的。”   老师已经掏了钱,直接放进旁边他们装钱的小盒子里,然后眼睛看着郑明明:“你不想到教室里头去上课,是不是因为要帮妈妈做生意呀?”   他的声音亲切而温和,话也不是对着陈凤霞说的,陈凤霞的整张脸都烧出了火烧云,好像大太阳在她头顶上滋滋的烤,让她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内心世界无所遁形。   她想告诉老师自己的难处,她想说自己对女儿的愧疚。   可是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这样相当于将女儿的难堪直接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人家看。   是啊,出生在自己这样的家庭里,可不是孩子的难堪吗?   陈凤霞找不出话来讲,这明明也咬着嘴唇不吭声。   少年宫的老师像是并没有指望母女俩作答,就自顾自地讲下去:“这不影响的啊,下课的时候才有人过来买东西,你下课再给你妈妈帮忙好了。”   陈凤霞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豁然开朗。   对呀,没错。   这里做的是学生生意,随着学生的作息时间进行,她家明明可以上课呀。   上那个让她眼睛亮晶晶的电脑课。   陈凤霞立刻跟老师打听:“老师,现在能报名吗?报名需要带什么材料啊?”   少年宫的老师还没作答,郑明明些硬邦邦地拒绝了:“我不要,妈妈你教我就好。”   陈凤霞苦笑,她倒是把自己带到坑里头去了。她赶紧跟女儿解释:“我能教多少东西呀?我最多就会打字而已。”   大女儿低着脑袋,伸手擦弟弟嘴边沾到的土豆泥,声音闷闷的:“我就学打字好了,已经够了。”   老师看着姐弟俩牵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你是怕你上课的时候,弟弟没人照应吗?”   这简直是肯定的。   陈凤霞迫不及待地劝女儿:“没关系的,你上课的时候,妈妈可以带弟弟呀。”   郑明明抿了抿嘴唇,声音茫然又委屈:“可是弟弟要上厕所怎么办?”   妈妈还要看摊子呢,怎么照顾得过来弟弟。   旁边卖炸串的摊主笑了起来:“哎哟,你这丫头人不大,心思怎么这么重啊?你弟弟上个厕所的功夫,我们这些素素伯伯阿姨就不能帮着看会儿你家的摊子了?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边上卖冷饮的摊主也附和:“就是,上课去吧,放心好了,我们保证你弟弟跟你们家摊子上的东西一根毛都不会掉的。”   郑明明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家卖的东西不长毛。”   这下子,周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少年宫的老师也笑容可掬:“行了吧,后顾之忧都解决了,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跟老师去上课了吧?走,今天你先试听一下,明天再让你妈妈带你正式报名。”   陈凤霞立刻欢喜地应下来:“好,谢谢老师!”少年宫的电脑课并不是从早上到晚,要真这样的话,估计少年宫到给钱都没几个学生愿意坐在课堂里头听课。   上午两堂理论课坐在教室里头听,下午一堂实操课,老师带着学生上手摸电脑。   郑明明平生第1次碰到电脑键盘,两只手都抖得不成样子。旁边的学生笑话她时,她就认真地强调:“你等着,我一定会比你打的更好的。”   妈妈说了,会给她买小霸王学习机的。到时候她就能在学习机上练习打字啦。   小姑娘心中的关系就像加了泡打粉,发酵的无边无际。   陈凤霞卖完了手头的东西,带着孩子回到家时,大女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跟她描述上课时学到的东西。   其实陈凤霞能听懂的内容有限,可这并不影响她感受女儿的快乐。   她的明明啊,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陈凤霞一边听女儿像只欢乐的小鸟一样说话,一边拿山芋粉混在面粉里加水和面。   等待醒面的功夫,她洗了手,喊上快乐的小鸟:“走,妈带你去找书。”   郑明明正盯着红薯面团看呢。她中午吃了好几个寿司又吃了个三明治,肚子饱饱的,却不妨碍她对红薯饼充满了好奇心。感觉好甜好好吃。   听了母亲的话,她疑惑地抬起头:“找什么书啊?”   “当然是学电脑的书。”陈凤霞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没书你还这么学电脑?你不是说要比班上的同学学得更好吗?那除了老师教以外,还得自己学呀。”   郑明明眼睛亮成了小灯泡,兴奋得难以自已:“自己学就能比别人更的厉害吗?”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自己有针对性的学习,效率会更高。就算没有电脑,用纸键盘练习,你也不一定比别人差。人的条件不同,环境也不一样。妈妈不想骗你说咱们跟人家一样。妈妈就想告诉你,虽然暂时咱们家条件困难,但只要我们全家人都努力,将来我们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对,就摊开来说。   干嘛骗小孩什么我们家不穷,我们跟人家没差别之类的。   孩子又不傻,她家的明明更是敏锐的小孩,糊弄来糊弄去,搞得小孩反而不知所措,到最后只能用自傲来掩饰自卑。   穷就穷呗。   穷不是什么好事,穷也不是罪过。   国家可以从贫穷落后走向繁荣富强,他们小老百姓一样能做到。   陈凤霞盘算着:“我们先自学跟听课相结合,学知识的事永远不丢脸。等到有一定基础了,爸爸妈妈再给你买个学习机,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练习打字了。”   郑明明的心气可高呢:“我还要学编程,我还要写代码。”   陈凤霞搞不清楚什么是编程跟代码,她就是笑:“好,都可以,我们一样样的慢慢来。到时候,妈妈也给你买电脑。”   这辈子,她的女儿肯定不会比上辈子差。 第28章 炸窝了   结果一见到书,郑明明就完全起不了身了。   原来收废品的春英婶婶家有这么多宝藏,好多书啊,比霄宇哥哥家的书还多。   郑明明看的眼花缭乱,快乐的如同跌进了粮仓的小老鼠,简直不晓得要哪本好了。   天呐,这儿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宝藏。她真是笨啊,以前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的欢喜与懊恼是如此的明晃晃,看得收废品的春英都眼热:“你家姑娘真是好,从小就爱学习。我们家的让他看书简直要了他的命,打了多少回都没用,非不肯上初中了,就要出来帮我们做事。”   陈凤霞就笑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再说小孩子哪有个定数,搞不好没两天,他又想回去上学了。”   说话的功夫,收废品人家的小孩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伸手就问他妈要钱:“妈,给我十块钱。”   春英吓了一跳:“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又跑哪儿去了?”   “我要吃炸鸡腿,我饿了。”   其实外头卖的炸鸡腿五块钱两个,挺大的了,他一个人一下子哪里吃得下四只炸鸡腿。   男孩子却理直气壮:“肯德基,我要吃肯德基,你晓得吧,赶紧给我钱。”   春英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给你烧鸡腿你不吃,专门吃这种东西,都不晓得有什么好。”   抱怨归抱怨,她到底掏了钱。   陈凤霞想说她不能这样惯孩子。一开口就是十块钱的零花钱,现在多少人一天也挣不到十块钱呢。   春英家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富裕人家,当得起这样花啊。   话都到陈凤霞嘴边了,收废品的女人又叹了口气:“男孩就是能花能闯,不像姑娘家,文文气气的,待在家里也不花钱。你真是命好。”   陈凤霞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她操的哪门子闲心!   人家愿意花钱让儿子闯去,就让他家大方好了。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姑娘家的钱当然得花在刀刃上,我家明明没什么爱好,就爱读书写字爱学习。我这当妈的没本事,咬牙也要供她好好上学。”   母女俩挑了几本计算机相关的旧书,郑明明还翻出了成套的旧杂志《计算机世界》,跟母亲一块儿抱回家。   陈凤霞要给钱的时候,春英推辞了两句,但没拗过她,到底按照废纸的价格收了钱。   郑明明心情好,主动帮人出谋划策:“春英婶婶,你为什么不把书挑出来也拿出去卖呢?这样要比卖废纸划算啊。”   他们校门口就有卖小人书的,一本三毛钱,两本五毛钱,要比一斤废纸两毛钱贵多了。好多同学都想方设法攒下零花钱好买小人书呢。   还有街上,大市口那边,每天晚上摆小吃摊子的地方也有卖旧书的,不过就要贵好多。薄的五毛,厚点的就是一块,一斤书能有好几本呢。   收废品的女人一摆手,兴趣缺缺:“费那许多功夫,不如收废铜烂铁来钱快呢。”   陈凤霞在心里头暗哂对方没眼光,一点儿不晓得多扒拉钱。   但她再想想人家起码比自家先出来做买卖,光是租的房子档次就比自家高好几个档次,住的可是房东家楼房的堂屋!况且人家给儿子零花钱一掏就是十块钱,甭管是不是惯小孩,起码人家能掏出来啊。   得,哪里轮得到他们教人家做生意啊。   陈凤霞招呼女儿跟人挥手道别,一手抓着几本书,一手由着小儿子拽自己的衣角往外头去。   结果小东西没走几步路,感觉母亲没有姐姐趁手,立刻又扑到郑明明身上去了。   陈凤霞没办法,只能接过女儿手上的书,叮嘱道:“你管弟弟吧。”   母子三人出了院子,郑明明才压低声音跟母亲说小话:“妈,他去打游戏机了。”   陈凤霞愣了下才知道女儿说的是春英家的儿子。   那就难怪了,一开口就要十块钱。   10块钱可是两斤猪肉啊。   郑明明还在跟母亲分享小秘密:“我听到了,他们在外头说了,要打游戏机。前面都是人家请他,后面得他请别人了。”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旁人的事情她管不着,人家妈都乐意的事情她上哪儿管去。这打游戏再过二十年不就叫什么电竞嘛,国家都鼓励的事情,她插什么嘴巴。   她就叮嘱女儿:“你别跟他们一块玩。那边乌烟瘴气的,什么人都有。”   郑明明美滋滋的:“我才不跟他们一块儿玩呢,我还要学计算机。”   说着,她牵着弟弟吧嗒吧嗒地往家走,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得意的很。   看得陈凤霞都忍不住摇头笑。   母子三人到家的时候,郑国强刚好端着盘子上桌。看到老婆,他挺惊讶:“你东西卖光了啊?”   他回家就看到醒发好的山芋面,估计妻子是把东西都卖掉了,所以中午才没吃饭。   他这边也是脸盆空空,没有东西给老婆孩子吃,自己同样饥肠辘辘,干脆先煎了山芋饼端上桌。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皱眉头,干嘛不拿到厨房里头去煎饼子,白白浪费煤球。煤炉又不能烧稻子壳。   郑明明却先喜出望外。   刚出锅的山芋饼香气四溢,简直能勾人魂魄。   她发出一声欢呼,高兴地冲上前,伸手就抓了一块要往嘴里塞。   陈凤霞当机立断,直接拍女儿的手,瞪眼道:“什么坏毛病,赶紧洗手去。”   郑明明挨了打,瘪着嘴巴,委委屈屈地打水洗手。她妈还勒令她用肥皂打出泡泡来洗。   郑国强惊讶,笑出了声:“哟,你还挺讲究的啊。”   陈凤霞没好气地翻白眼:“这是吃的东西。小时候养不好习惯,长大了想纠正就难了。”   她伸手夹了块山芋饼放到嘴边小口的咬,皱着眉头问了句:“你加了糖?”   郑国强点点头:“家里没菜了。”   索性吃个甜口,好有味道些。   刚出锅的时候他尝了,感觉味道还不赖。   陈凤霞扫了眼屋子,的确没菜了,回头还得去菜场。   “我去买菜,你下回去肉联厂记得弄些鸡肉过来,我要做鸡米花。”   今天卖了一上午加一中午的小吃,陈凤霞决定后面主要就卖寿司、薯条、鸡米花、三明治跟奶茶这五种小吃。   一来这些东西可以事先准备好,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二来主食跟小吃,干的和湿的都有了,瞧着还行。种类一多,人家挑选的余地就大。三来东西相对清爽,比较容易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力。   这要说起来在零嘴上花的钱,小姑娘得压着小男孩一头。后者好像更加愿意在各种小玩具上花钱。   郑国强咽下嘴里头的山芋饼,笑了:“你倒是挺能搞的嚒。”   他心里头也憋着口气呢,现在快餐能在工地上卖出去基本上是靠着奶茶跟薯条,做的其实还是小孩的生意。   同样是做小工的人,郑国强心里头清楚,工地上的工人不会无休止地纵容孩子的。   头两天尝尝鲜还成,要是顿顿花两块钱给小孩吃洋玩意儿,他们可吃不消。   到时候,盒饭恐怕又要卖不出去了。   唉,创什么倒头卫生城市噻。把人嘴巴缝起来,个个不吃不喝可好?最好也别拉,这样最干净最卫生。   陈凤霞也瞧出了丈夫脸上不得劲。   她想了想,安慰丈夫道:“再看看吧,不行我们搞夜市,说不定也能行。”   搞夜市?在哪儿搞?怎么搞?   讲的好轻松哦。   陈凤霞其实也就是嘴上一提,根本没考虑许多。   毕竟她再急,也头回做生意,哪里能什么都能弄起来。   她就瞪丈夫:“你急什么急?还说我沉不住气呢。先做着,慢慢看呗。”   郑国强挨了吼,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急吼吼的人是她,完了怪他急的还是她。左右理都在她那边。   陈凤霞吼完人才想起来重点:“你给小骁弄个小车,省得他到处跑,万一撞到马路上就危险了。”   郑国强不赞同:“把孩子关在车子里头多难受,还是让他在外头吧。”   陈凤霞的火气立刻上来了:“我一个人有多少双手?几只眼睛,我怎么看得过来?”   郑国强不提防又挨吼,莫名其妙:“明明不帮你看着小二子吗?”   陈凤霞怒火中烧:“我女儿是你家保姆啊?我们明明就不能去少年宫上课啊。”   郑明明看到父母又开始吵架,感觉自己做错了事,赶紧强调:“妈,我不学电脑了,我照顾弟弟吧。”   她本来还想问爸爸挣了多少钱,她和妈妈今天进账了一百六十七块钱呢。刨除成本差不多有一百块。妈妈说以后说不定会更高!   啊,那会不会比爸爸挣得更多?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问了。   因为爸爸妈妈吵架了。   “学!”陈凤霞两只眼睛喷火,恨不得将丈夫烧成灰烬,“凭什么不学?看弟弟不是你的义务。”   郑国强脸都挂不住了:“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有讲不让明明去学吗?”   陈凤霞冷笑:“那你给女儿创造学习的条件了吗?”   “你不说清楚了,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郑国强阴着脸开始找工具,嘴里都抱怨,“明明能好好讲的话,你哪次好好说过?”   陈凤霞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她抱怨的对象仅仅是丈夫吗?不,还有她自己。   在对待大女儿时,自己做的又有多好呢?那个习惯性把女儿当小长工的人,就是自己呀。   丈夫就是那个袖手旁观默认一切发生的,瞧着反而没有自己面目可憎了。   陈凤霞缓缓地吐出胸口的那股气,努力理清楚思路:“好,那我现在好好跟你说。大家都学电脑,我们明明也不能比别的小孩差。我刚好去少年宫那边卖吃的,明明正好能过去学电脑。   现在,我需要个小车子,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能把儿子放到车子里头去。   你忙,你要卖盒饭挣钱,我不指望你帮我看孩子。但是,弄个小车子的事情,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郑国强头也不回,就背对着妻子说话:“我没说过分啊,我不正在想办法吗?”   陈凤霞点点头,这事郑国强说接手了,那她就彻底放权,绝对不会再管了。   她转过脸就招呼女儿:“明明,你多吃点。妈带你去菜场,想吃什么自己讲,妈给你买。”   不是捡,而是花钱买。   郑明明嘴里头答应了一声,又吃了块山芋饼。   她看父母各自忙碌,感觉有些怪怪的。平常爸爸做事的时候,妈妈肯定会在旁边说话呀。   结果这回陈凤霞说不管就真不管,只埋头做自己的事,看也不看丈夫一眼。   郑明明偷偷看着爸爸妈妈,发现他们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时候,她鼓足勇气,伸手去摸爸爸收钱的包。   他们比赛了呢,她跟妈妈挣了100块钱呢,她要数数爸爸挣的多少钱。   包里头的钞票都是两块五块一块的零钞,郑明明一五一十的数着,花了不少功夫才点清楚。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撇下了嘴巴。   被打败了啊,爸爸卖的比他们多,这个包里头有303块钱呢。   爸爸好厉害,一个人打败了他们三个人。   唉,郑明明忍不住叹气。   妈妈喊她一块儿去菜场时,她也是垂着脑袋跟着。   陈凤霞没把小儿子带出来,怕他碍事,直接丢给了丈夫。   这样身边没了小二子打岔,大女儿一不说话就显得沉默的诡异。   平常这丫头肯定叽叽喳喳的,无论怎样小的事情,从她嘴里头说出来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妙趣横生。   以至于长大以后,女儿话变少了,她还怀疑是不是小时候说的太多了。   陈凤霞疑心是自己刚才跟丈夫争吵,吓到了女儿。她赶紧放缓了声音安慰:“没关系,爸爸也支持我们明明学习的。到时候我们学好了电脑,还能吓爸爸一跳。”   “真的吗?”郑明明的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母亲想象中的热烈。她委屈巴巴,“我们被爸爸打败了,我们挣的没有爸爸多。”   小姑娘抬起头强调,“爸爸收了303块钱呢。”   陈凤霞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随口说的打赌比赛。她还真没注意到丈夫的进账。能把东西卖出去才是真的。   没想到她家明明的胜负心还挺强。也是,女儿上学的时候也要考第一,考了第二就会不开心。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地强调:“你没算爸爸的本钱啊?爸爸本钱比我们高,刨除了本钱之后,她挣的没我们多。”   郑明明的脸瞬间被点燃了,酿的跟旁边有打光板似的,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   陈凤霞点头肯定:“当然你算术不是很好吗?你自己算一算就知道妈妈没骗你了。”   至于她自己,压根就不用算。她卖的东西都是本钱小利润大的那种。即便比店里头出品的要便宜不少,可是比起实打实的饭菜来说,还是利润更高。   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啊。   “走。”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主动请客,“我们今天赢了,妈给你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雪糕。弟弟,还有弟弟,妈,我们给弟弟买什么?”   弟弟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陈凤霞眉开眼笑:“好,我们给弟弟买梅条肉蒸蛋,多买点,蒸了蛋一块吃。”   等到日头西斜,她要去活动中心打扫卫生时,才想起来跟丈夫打声招呼:“我上班去了。”   郑国强也站起身,看看太阳,点点头道:“我收拾一下,也该去工地了。”   他这一起身,陈凤霞就看清楚了他前头摆的东西,顿时目瞪口呆:“你弄个鸡笼做什么?”   刚才他进出了几趟屋子,好像把家里头几件准备当抹布的旧衣服给拿出来了,合着是蒙在了鸡笼上。   这破鸡笼还是房东丢在厨房里头的,也不晓得是哪一年养鸡剩下来的东西。   估计她原本打算拿来烧火,结果应该是不趁手,不好塞进灶膛里,索性就丢在角落里没管。   不曾想郑国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鸡笼上。他拎了井水,将鸡笼刷洗得干干净净,拿到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又在上面蒙上一圈旧衣服,就算完事了。   郑国强也不跟妻子解释,直接抱起小儿子,将人放进鸡笼中间的洞中。   小东西胳膊以上刚好卡在鸡笼洞口。他两只小胖脚踩在地上就开始跌跌撞撞往前走。   别说,鸡笼本身就是个筐,呈现出类似于金字塔的结构,稳固的很。小郑骁虽然走得踉踉跄跄,但始终不曾摔倒在地上。   他走得开心,嘴里头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陈凤霞看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郑国强,可以啊,你!”比起母亲这种听不出到底算不算夸奖的评价,郑明明的反应就热烈多了。   她大声赞叹:“爸爸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她就想不到居然还可以这样做。   女儿的夸奖真情实感,看着他的目光也饱含热切。   郑国强感觉自己的胸膛都挺高了些,嘴里头却故作谦虚:“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观察多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所有的难题都得自己克服。”   陈凤霞感觉丈夫是话里有话,那句抱怨在说她呢。   她也毫不客气,直接不软不硬地怼回头:“是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所以这做人做事不能碰上点儿困难,就忙不迭地打退堂鼓。失败还是成功之母呢。”   郑国强抬头看了眼妻子,没吭声。   陈凤霞也跟他再耍花枪,就直接抬脚往外头走。   老年活动中心的打扫卫生工作,关系着的,可不仅仅是那每个月200来块钱。   陈凤霞到达老年活动中心时,人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奇怪,问了句小赵:“这又怎么了?”   一群老头老太太面红耳赤的,旁边还站着穿警服的公安,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这是,打牌算钱闹起来了?   乖乖,这群人可真是肆无忌惮。这带彩打牌算赌博了吧?居然还会主动找警察。   小赵跺脚:“还打牌呢,他们恨不得就住在这儿了。”   刚才小赵他们招呼时间快到了,提醒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关门时,先前那个惊动了警察的老李头就赖在麻将桌旁不肯走,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喊:“这是国家盖给我们用的,凭什么赶我走?我就不走。”   小赵才懒得跟他扯皮呢,直接喊领导出面。   走还是不走?不走就报警了!   倒霉的片警又一次被喊到了活动中心。国家机器都深切地感觉自己七月半的时候应该好好拜一拜,省得什么游鬼邪神都抓着他不放。   警察化身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地劝,人家活动中心也有工作时间,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免费开放的是不是?这该下班的点儿人家得下班啊。   老头子气呼呼的:“讲好的为人民服务呢?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怎么就不能开着门,我们又不是动弹不了要他们服侍。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行啊。”   “那怎么可能?”张主任头都大了,“老师傅,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公园晚上开放还要有人管理的。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单位。”   一个错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能把整个活动中心搬空了。   开门到现在,他们都补过好几发乒乓球拍了。东西用着用着就找不到了。   那老头子却打定主意不肯撤,而且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   以他为中心,一堆老头老太太坐着不肯动身。理由就一句话,这是国家给他们建的活动中心,哪有天都没黑就往外头赶人的道理。   张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小赵他们更是直跺脚。   果然不能给这帮老不死的好脸色,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后面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安排服务员啊。   陈凤霞不插嘴,就在旁边默默地擦桌子抹板凳,见缝插针的还擦了回窗户。   等到小赵等人要抓狂的时候,她才小声问了句:“这时候了,他们不回家要在这边干什么啊?”   “呸!蹭免费空调免费水呗。”小赵狠狠地丢下了手上的花生壳,笃定的很,“我还不了解他们,一个个都是占惯了公家便宜的狗东西。晚上回去又没人玩,还得看儿女的脸色,估计用个电风扇都要被嫌弃浪费电,哪里有待在这儿舒服。一天天大空调给他们吹着。”   眼下空调是紧俏货,得好几千块钱一台,而且还要有条子才能拿到货,一般人家还真装不起。   真是惯着他们哦,还惯出了毛病。   陈凤霞点点头:“哦,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有个地方待着。”   “可不是嘛。”小赵气得够呛,“去书店去超市去公园,上哪儿不好,非得赖在我们这里不走。”   陈凤霞笑了起来:“我们这里能打麻将啊。”   一堆急着下班的工作人员跟着恨起来:“就不该装这个麻将桌子。”   好好的文娱活动室,装什么麻将桌?完全是祸害根源。   陈凤霞心里暗笑,那还不是最初安排的领导想拿来招待人的嘛。吃个饭喝个酒,打场麻将才能融洽感情啊。   那头的老头老太太还在跟张主任对峙,坚决不走。反正他们打定了主意,法不责众,警察也不会拿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办。   到时候真来硬的,他们就往地上一坐,看谁敢来拖。   张主任气得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水,还是压不下火气。   陈凤霞拎着刚烧好的水过去,小声道:“主任,有个事情我多句嘴。你要是放心的话,晚上我再这边多看几个小时也行。我看到八点半关门,然后再打扫卫生走人。不过我不能白干,你得给我加一百块钱的工资。”   张主任呆住了,没想到刚来的清洁工居然主动请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所说的可行性时,清洁工好像又后悔了,开始坐地讲价:“加一百五十块的工资,这么大的地方,我打扫完卫生差不多十点钟了。对,起码得一个月四百块钱,不然没的做头。还有晚上羽毛球拍乒乓球拍这些得锁起来,他们要来玩就自己带球拍,不然我可看不过来。”   陈凤霞絮絮叨叨的,张主任自己打起了小算盘。   那边老头老太太还在吵吵嚷嚷,扬言要找记者曝光活动中心。这些人光想着自己到点下班,完全没有积极为夕阳红服务的精神。   公家饭碗是这么端的吗?他们对得起外头挂着的为人民服务那5个金灿灿的大字吗?   张主任思忖着,没敢当场答应,就跟清洁工留了个话头子:“这个,我得跟上级领导汇报下。这是单位的事,我们讲民主,不能我一言堂说了算。”   陈凤霞满脸认真:“给我四百块钱我就做,真不能少了。不行就算了,这些人哪个好伺候啊。还有,主任,今晚的卫生还做不做?他们这样子我没办法打扫啊。”   张主任立刻又是一副牙疼的模样,简直咬牙切齿:“做,你晚上八点钟再过来吧,我先把人劝走。” 第29章 加一份工钱   张主任要真能把人劝走,也不会闹得整个活动中心天怒人怨了。   开玩笑,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老太太放在任何年代都是杀伤力十足的存在,一般人根本甭想撼动他们的地位。   你说让人走就走啊。   反正晚上八点钟,陈凤霞一家子出现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的时候,张主任已经成了一颗晒蔫吧了的梅干菜,看着都没点儿活泛劲。   郑国强主动过去跟人打招呼,皱着眉毛问:“要不,明天一大早我再送我老婆过来打扫卫生吧。你这边看着不像是能完的样子啊。”   张主任要疯了,直接拿起了喇叭喊:“好了,各位婶婶大爷。你们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师傅打扫卫生起码得两个小时吧。你们再不走,明天这边就直接关门。随便你们告去,告去□□□□我都不怕。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公园八点都关门了。”   玩累了的老头老太太总算开始陆陆续续起身伸懒腰,摇摇晃晃往外头走。   陈凤霞也不多话,过去直接去杂物间拿扫帚准备打扫卫生。   郑国强大大方方上前,招呼女儿:“明明,你带着弟弟,爸爸给妈妈帮忙,争取早点打扫干净了回家睡觉。”   张主任满脸尴尬,这算是两个人干活了。   可不两个人的确也来不及。晚上活动中心没关门,过来的就不仅仅是老头老太太。附近不少人家大人也带着小孩过来玩,吹牛皮的,打乒乓球的,他们的热水器都要来不及烧了。   这还是今天晓得这件事的人少。不然他估计来的人更多。   张主任思忖着,在心里头划账,终于拿定了主意:“三百五,一个月三百五,晚上五点到十点,三个小时看着,两个小时做卫生。”   陈凤霞咬准了不松口:“四百块钱。我十点钟做完卫生回去多晚了?这相当于上了个小夜班了,哪里能用白班的工资标准。   张主任,我真是感觉在这里大家都照顾我,我不想搞得大家连班都上不痛快,才出头讲这话的。   现在外头东西都贵的要死,四百块钱我要的真不多。我又没有其他福利。”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工钱上上下下起伏不断。到最后,两边各退一步,三百八十块,不能更高也不能更低了。   陈凤霞委屈的很:“主任哎,公家的钱你也这么抠。”   张主任一本正经:“就是因为公家的钱所以才要每一分都算清楚了。要是我私人请钟点工,我就不计较了。”   到底是当领导的人,领导一个单位呢,说话就是漂亮。   领导高风亮节,陈凤霞也就只好吃下这二十块钱的亏了。   活动中心的人潮退去,郑明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高兴:“妈妈,我们今晚可以睡在这里了吗?啊,我要洗澡。”   这几天,除了凉快舒服的睡眠环境,郑明明最怀念的就是活动中心大桶的热水。   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想用多少热水都没关系。   热水洗澡才能洗干净呀,身上一点儿也不黏黏糊糊的。   郑国强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不愿意想,因为他脑袋上就盘旋着两个字——失败。   身为一家之主,他连个安身的窝都不能提供给妻儿。   他勉强露出笑容,开始找抹布,近乎于讨好地跟妻子搭话:“我跟你一块儿打扫吧。”   是跟,不是帮,这事儿本来就该有他的份。   陈凤霞点头,招呼女儿自己去拎水洗澡:“帮弟弟也洗个澡。”   这才是帮。   等到女儿高高兴兴带着儿子走了,陈凤霞才转头看丈夫:“我们说个事儿。我主动要求晚上留下,可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方。生意,晚上这边可以做生意。”   但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能做生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不能卖?   这么多老头老太太晚上不愿意回去,意味着他们未必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就算在一起关系估计也融洽不到哪儿去。   不然一家人坐在家里,哪怕就是看看电视,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这些老人的晚饭问题如何解决?买个馒头凑合下,馒头也是可以卖的。   “我看他们打牌是带彩的,一局不大,也有好几块钱。”陈凤霞跟丈夫分析,“那两块钱的盒饭对他们来说不是多大的开销。我们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就是桩进项,就算不多,也相对稳定。”   除了老头老太太以外,还有就是过来玩的大人小孩。   针对他们,能抓在手上吃的零食是最合适的选择,最好是冷饮小吃,吃下肚子痛快。   “你跑一趟,看看工人俱乐部那边卖什么的生意最好,咱们有样学样。”   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现在的人在外头喜欢吃的东西,跟20多年后可未必相同。   不管什么样的美食巨头在进入新的环境中时,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适应当地的环境。   上辈子她家女儿出国开会,回来就跟她讲,美国卖的肯德基麦当劳跟国内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陈凤霞决定自己也得考察市场。   她算的满满当当,就招呼丈夫:“工人俱乐部那边差不多晚上十点钟才关门,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郑国强惊呆了,他就没见过这样急吼吼的人。   至于要这个样子吗?现在都八点多钟了。   工人俱乐部那片算是眼下全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有溜冰场,有歌舞厅,有电影院,有水上公园,还有天南海北各个地方过来的美食,好玩的东西聚在一起。多少人大老远也要跑过去,就是为了逛逛,买点儿吃的或者进去玩。   就算他们要过去考察,也大可以等明晚,夫妻俩正好带孩子一块儿逛逛啊。即使什么东西都不买,让孩子有机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陈凤霞沉下脸就要发火。   这人怎么就这样肉兮兮的呢。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该着急的时候永远不晓得急。等机会过去了又叉着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你,谁都没他无辜。   当旁人是傻的?论起做生意,周围一堆好手呢。   看着吧,今晚这边有人聚集,明天人家就能把摊子摆过来。你晚一步,就没你做生意的地方了。   郑国强看她的脸色不对劲,赶紧放下抹布,抬脚往外头走:“行行行,算你狠。你就是一分钟都见不得我歇口气。”   陈凤霞冷笑:“那你可看我喘口气了?我累死累活为的哪个啊?”   走出门的男人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坚决不再听妻子唠叨。   郑明明不知道父母又吵了一回,欢欢喜喜地抱着弟弟出来,大声宣布:“妈,我帮你打扫卫生。”   陈凤霞随口应道:“好,你帮妈擦桌子吧。”   她转头,瞧见面前多了道黑影,以为是丈夫又跑回来了,语气不耐烦起来:“要你去就去,你一个大老爷儿们晚上还怕黑?”   她一抬头,看到对面的脸,吓得魂差点飞了。   我的妈呀!这老头想吓死人啊。   陈凤霞顿时没好气:“老师傅,你够了吧。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娃娃平常这时候都该睡觉了,今儿还得过来帮我打扫卫生。   你们老工人吃国家饭的,退休有退休工资,吃喝不愁。   我们苦命人,地里头刨食,三粮四钱交着,卖完爱国粮拿到手就两毛钱,连根冰棒都买不起,一家老小怎么过?   我们打份工养家糊口养儿育女不容易啊,你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吗?你也一把年纪了,做人不能这个样子啊!”   没想到那老头这回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头一缩,朝陈凤霞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大姐,你别生气,我帮你忙还不行吗?我就是,就是晚上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想跟人多待会儿。”   陈凤霞烦着呢,完全没有好脸:“你没人讲话不能看电视啊,眼睛不好不能听收音机啊,再不济,你上公园遛弯儿也行啊。天天坐着打麻将有什么好的,到时候一身的毛病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那老头也不反驳,已经拿起了拖把,作势要帮忙拖地。   陈凤霞可不敢承这份情,赶紧伸手拦住人:“你歇歇啊,老师傅,你要是摔到了哪里,有个什么不好,我穷人贱命一条,万万是赔不起的。你就看在我还有两个小孩要养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真过的不容易。”   老头儿悻悻:“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样讲话呢,我帮你做事还不好了?”   活动中心的清洁工满脸耿直:“您歇着,别动弹,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头的脸终于挂不住,气呼呼地丢下拖把,转身扬长而去。   陈凤霞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要是这人晚上再守在活动中心门口,她还要带孩子回租房睡觉,那两个小孩身上的痱子估计一个夏天都好不了咯。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加快干活的速度。   晚上来活动中心的人多了,卫生自然比平常更难做。   陈凤霞看女儿打呵欠,再瞧时间差不多到了孩子睡觉的点,就赶紧收拾出地方来,招呼大女儿:“明明,你带弟弟先睡觉吧。”   郑明明还在甩头挣扎,要帮妈妈把剩下的桌椅擦干净:“我不困,妈,弟弟睡觉就好,我陪你等爸爸。”   “不用。”陈凤霞笑道,“不睡觉会不长个子的,听话。”   小孩子都害怕将来个子不高。   郑明明这才放弃挣扎,跟弟弟一块儿躺在了草席上,嘴里头还嘟囔着:“你是小猪猪,睡成小猪猪。”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一闭,已经跌入了黑甜乡,自己也睡成了小猪猪。   陈凤霞叹了口气,帮两个孩子盖好毯子,继续打扫卫生。   这一回,她真累得腰酸背痛。   她白天准备吃的卖吃的,忙了整整一天,本来就精疲力尽。晚上再做打扫的工作,可不得吃不消了。   这三百八十块钱啊,真是不好挣。可再难挣的钱,她也得咬牙挣啊。   一家老小还要过日子呢。   陈凤霞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把活动中心清扫出个干净样子来。   她抬头看门外,刚疑惑丈夫怎么还不回来,就瞧见郑国强匆匆从外头走进屋。   陈凤霞立刻笑了,端了杯水过去,庆幸不已:“我还怕你错过了末班车。”   “就是末班车。”郑国强端起水杯,咕噜噜往肚子里头倒水,一杯水喝完了,他才开口说正经事,“确实热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带明明跟小骁过去逛逛,他俩肯定高兴。”   就算不买什么东西,光看看也是好的。两个娃娃好奇心都大。   陈凤霞赶紧问:“那什么东西卖的最好啊。”   “那要看什么人买了。男女老少买的东西都不一样,各个摊子前头的生意好像都不算差。”   郑国强一连报了十多样吃食跟小玩意,“什么泡馍、烤羊排、烤花卷烤鱿鱼、麻辣串、水果刨冰,每个摊子前头都有人。卖酸梅汤绿豆汤的前头都排着队。”   陈凤霞估摸了一通,感觉自己在少年宫门口卖的东西也能放在活动中心门口卖。   还有就是除了奶茶以外,酸梅汤跟绿豆汤同样可以加上,要是有切好的水果也行。   明天再看吧,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生意做起来再讲。了不得后面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呗。   做小买卖不就这样。小打小闹有小打小闹的好处。转换门庭轻松啊,毕竟投入进去的本钱有限。   她思忖完毕,看见丈夫站在原处发呆,不由得奇怪:“你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洗澡睡觉吗?明天一堆事情等着做呢。”   郑国强愣了下才摇头:“没事,我洗澡去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背影嘀咕了句:“搞什么鬼,还神神秘秘的。”   算了,她也没精力多想。累都累死了,赶快洗澡睡觉才是真的。   不行,明天还得跟领导谈。得加人,光她一个人晚上搞卫生可吃不消。   她家男人跟小孩不能白帮忙。 第30章 多一份兼职   陈凤霞说到做到。   第二天早上张主任过来上班的时候,她就找上人开门见山:“主任,昨晚上我男人帮我一道,一直打扫到晚上十点钟才清理干净。我估计今天人会更多,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赢。”   张主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陈师傅,你这样子不行啊。我们一个月才拿多少工资?再给你加工资的话,上头肯定不会批准。”   “加我工资我也来不及做啊。”陈凤霞满脸认真,“主任,我的意思是你得加人。我家男人不能白帮我干活。天底下没这个道理,还让家属免费给公家做事的。你得算他个人头,就是每晚八点钟到十点钟,两个小时打扫卫生,你说现在钟点工是个什么价钱?”   张主任急了:“你不能这样算啊,这个工作职责还是没变的。”   “可是工作负担加大了啊。实不相瞒,昨晚上我们连家都没回,就在活动中心对付的一晚上。两个娃娃都困得睡着了,我们哪好摇醒了孩子?”   陈凤霞叹气,“我晓得这个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就是打扫卫生嚒。可活重,时间赶,好歹你得让我能忙得过来啊。”   张主任眉头皱得死紧,手一挥:“行了行了,这事再说。”   他抬头看单位的会计到了,立刻招呼人,“周会计,你跟老徐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小赵刚好进单位,看到陈凤霞跟张主任讲话,等人走了才好奇:“你跟我们张大主任说什么啊?”   陈凤霞愁眉苦脸:“我说我一个人做不赢这么多卫生。小赵姐,昨晚上你是没看到,这边有多脏多乱。”   小赵吐吐舌头,因为年轻娇俏,所以连厌恶都带着点儿娇憨的可爱味道:“我不要看也能猜到。晚上肯定一塌糊涂。”   “可不是嘛,我跟我男人忙到晚上十点钟实在吃不消。外头又黑灯瞎火的,走出去怕不安全。没办法,只好打了个地铺,就在这边对付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们又爬起来把剩下的卫生做干净的。”   小赵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皱眉:“这可真不是好交易。”   陈凤霞唉声叹气:“而且这事情吧,我男人一天两天帮忙还行。时间一久他不得跟我翻脸啊。让他带两个小孩他都嫌累人。”   两位女员工集体撇嘴:“男的啊,就这样。下了班回到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恨不得当祖宗。”   陈凤霞苦笑:“他能带小孩我就谢天谢地了。帮我干活我也不能给他发工资的。”   小赵跟同事对看一眼,明白了新来的这位清洁工的意思。人家是想给她男人也找份晚上的兼职呢。   嗯,多一份工,两个小时,就算一个月下来多挣百八十块钱的香烟费,也算是个进项。   年龄大的同事倒了杯水,笑嘻嘻地鼓动她:“那你跟张主任讲哎。卫生搞不好,那我们班也没办法上。”   小赵突然间冒出一句:“那不会让我们提前上班搞卫生吧。”   旁边的同事脸上笑容僵住了,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还真有可能。   上次的清洁工师傅甩手不干之后,张主任不就打算让他们打扫活动中心吗?   这回人家要是也撂挑子,张主任还真做得出来同样的事。这人一向害怕给上级添麻烦,只会压榨他们这些下属。   那不行,他们上班已经算是早出晚归了。本来工资福利就不行,图个轻松图不到不讲,还要搞这种事,不是在开玩笑嚒。   陈凤霞抬头看墙上的钟,嘴里头“哎哟”了一声:“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事。小赵姐,苏姐,我晚上再过来啊。你们要吃山芋饼不?我家亲戚给我带了山芋粉,我晚上准备摊饼子吃呢。”   两人立刻表示:“你也太客气了。”   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这位陈师傅手艺不错。   小赵还抓了把花生给陈凤霞,省得自己一天吃完了,肉全长在自己身上。   陈凤霞笑纳了对方的好意,大踏步地往家里走。   她估摸着自己跟张主任说的事情能成,而且从今往后,他们家就能光明正大地住在活动中心,也不怕人过来砸门了。   因为心情好,回到家,陈凤霞还分了几颗花生给丈夫。   郑国强没想到自己能有这待遇,笑着调侃妻子:“哟,老板娘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陈凤霞笑着睨了他一眼:“那就请老板再接再厉吧。鸡肉呢?”   郑国强没再跟她耍花腔,直接将桶里头的东西拿给她看。   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去肉联厂了,弄了一堆肉皮、鸡腿、碎肉跟鸡肉回来。   他搞不明白:“你要做炸鸡吗?那得连骨头带肉吧。”   这个样子算什么,都是肉块块,做辣子鸡丁人家都要嫌弃少了骨头不香。   陈凤霞已经开始放佐料腌鸡肉,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就自己两只手忙个不歇:“等我做好了,你别吃。”   郑国强嗤笑:“我本来就不要吃这种玩意头。你看着小孩,我去趟菜场,看有什么东西好买点。”   陈凤霞点头,叮嘱道:“别忘了带点黄瓜跟西红柿回来,我要用。还有生菜。”   昨天的三明治卖的不错。她准备以后自家做面包,就用电饭锅做。不就是洋馒头吗?卖的可比馒头贵多了。从外头买了做三明治,不划算。   郑国强拎了菜回来时,陈凤霞正在油锅前忙碌。   大女儿手上端着碗,拿筷子夹里头金灿灿的小炸物吃。   瞧见爸爸回来了,姑娘立刻献宝:“爸爸,你尝尝这个。妈妈炸的鸡米花比肯德基的更好吃。”   郑国强哭笑不得:“肯德基成你家的了啦,张口就是比肯德基好吃。”   说的肯德基好像是他们学校的食堂一样。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宣布:“妈妈说等我十岁生日,给我在肯德基过。”   郑国强张嘴叼了个鸡米花,随口应道:“你不是已经过了十岁生日了吗?”   郑明明睁大了眼睛,脸上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那算什么生日啊,根本没人给她庆祝。他们班的同学都问她,什么时候过生日。   她还参加过同学的生日典礼呢。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分的蛋糕。   虽然没有上次在肯德基吃的蛋糕好吃。   陈凤霞回过头,一巴掌将丈夫拍到边上去,冷笑道:“那是九岁。明明,你别理他,你爸爸的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郑明明头回听到这说法,“噗嗤”笑出了声,小少女的天空笼罩着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没错,妈妈跟她说好了,十岁生日在肯德基过。   妈妈可厉害了,说到的事情肯定能做到。上次回家就给她带了雪糕,娃娃脸的雪糕呢,真香真甜真好吃。   郑国强悻悻道:“这都什么鬼话啊。”   “正经话,我要给我女儿过个热闹的十岁生日的话。”陈凤霞冷笑,“我们家明明什么都不能比别人差。”   “行了啊!”郑国强提醒妻子,“糊了,油锅要炸糊了。”   陈凤霞“哎哟”了一声,懊恼得不行:“边上去,专门给人捣乱。”   郑国强叫这人给气乐了。他提醒她还有错了哦。   今天的鸡米花大受欢迎,虽然不是刚出锅的,但依然被小姑娘们一抢而空。   卖炸串的还给陈凤霞支招:“你这样不行,你得跟我们一样,弄个煤气包,不然天冷了你的东西还怎么卖?东西刚出锅最好卖。”   他的销售品种跟陈凤霞不冲突,对方的到来不仅没有影响他的生意,反而还有人本来是要买那个什么寿司的。因为排队人多,索性绕到他这边买炸串了,倒算是意外的惊喜。   陈凤霞笑眯眯的,谢谢对方的提点:“我哪懂这个,就是胡乱弄弄。等攒点儿钱,我也搞个老哥你这样的行头,看着才是个做生意的样子。”   卖炸串的忍不住得意,嘴上倒是谦虚:“哎呀,我也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吗?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你说是不是啊?小伙子。”   人被框在鸡笼里头走来走去小郑骁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卖炸串的还想再逗弄两声孩子,就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   铃声的余韵还没有落下呢,郑明明已经额头冒汗的出现在母亲面前:“妈,我来收钱吧。”   她算术好,算起钱来就从来没出过错。   卖炸串的人看到她就笑:“哎,这速度赶上飞毛腿了呀。”   陈凤霞赶紧拿毛巾给女儿擦汗,心疼道:“你慢点啊,又不赶这一会儿的功夫。”   这丫头回回都这样,人特地坐在靠门的位置,就是为了踩着铃声冲出教室。   郑明明笑嘻嘻的,也不答应妈妈的话。   当然要快点,这样她就能又听到课又帮妈妈卖吃的了。   妈妈说了,等挣够了钱,这个暑假就给她买学习机。   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动作都轻盈的不得了,感觉自己的安排很不错。   卖炸串的人一边等待顾客上门,一边咂嘴,语气感慨的不行:“你家的娃娃真没话讲,又爱学习又懂事。上哪儿找去啊。”   周围卖小吃的,不是没有带着小孩一块儿过来的,可谁家的娃娃不是在疯玩。哪儿会有小孩愿意去少年宫学习呀。   陈凤霞笑了:“是啊,我家小孩是最好的。所以我得想办法挣钱,好好培养孩子啊。”   她还没有抒发完自豪,就有生意上门了。   几个嘻嘻哈哈的学生推推攘攘走过来,看到郑明明的时候,带头的男生发出了惊呼:“啊,郑明明,你家是摆小摊的呀?”   旁边的人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陈凤霞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担心女儿会被歧视。   这个年代摆摊子当个体户都不是社会的主流选择,在国营单位里头上班才是正经。   如果非要说的话,此刻做小买卖的人,社会地位差不多等同于20多年后的微商,在刻板的印象当中,就是坑蒙拐骗登不了大场面的存在。   正经人谁干这个?   爸爸妈妈摆小摊子跟家里的父母是国营单位的职工,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呀。   陈凤霞担心女儿会面子挂不住。   没想到郑明明却声音清脆而响亮:“是啊,这就是我家的摊子,你们有什么要吃的吗?我妈妈做的吃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寿司、三明治还是奶茶?鸡米花也不错,薯条很香哦。”   她语气自豪,目光坚定,脸上笑盈盈。倒是让那几个男生不知道该怎么起哄了,只能一人要了一块三明治。   郑明明脸上笑容不变:“不喝点什么吗?奶茶配三明治很香的。”   然后几个同学掏光了家底,又捧走了几杯奶茶。   一人一杯喝不起,只能两三个人凑一份。   走的时候他们简直就是落荒而逃,感觉好羞耻,因为买不起啦。   小客人走了之后,旁边卖冷饮的阿姨才朝陈凤霞笑:“哎哟,你家姑娘厉害吋,小男孩子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明明啊,你不怕被他们笑吗?”   郑明明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迈克、凯罗尔还有本他们都打工呢。凭自己的双手凭着劳动挣钱,劳动人民最光荣。”   嗯,老师都是这么说的。书上也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卖冷饮的阿姨笑得前伏后仰。要不是客人渐渐增多了,她忙不过来。她非要再跟着新来的摊子母女俩好好唠叨。   陈凤霞和郑明明也没空再闲聊了,赶紧投入到挣钱大业中去。   母女俩一个管食物,一个管钱,眼睛还要看着小儿子,真是辛苦得不行。   可这苦带着希望,所以就跟米饭咀嚼久了一样,泛着甜。   陈凤霞不晓得儿女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怨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成为自己跟丈夫的孩子。   她就知道,她不后悔养了这对孩子。   重生一回,他们还是自己的孩子,真好。   母子三人做完了中午的生意,就收工回家。下午老师有事,所以上机实操课取消了,陈凤霞刚好可以带女儿去医院。   临走的时候,卖水果刨冰的摊主还特地给了他们根香蕉,点名是给小郑骁的。   为啥?因为鸡笼里头的小孩实在太好玩了,不少客人是特地为了看摇摇晃晃的小家伙才特地过来的,顺带着也给大家增加了不少生意。   陈凤霞抱起了小儿子,笑道:“哎呀,我们小二子也会自己挣吃的了。”   小胖子咯咯直笑,两只胖胳膊挥舞着,神气活现的不得了。   郑明明在旁边大声宣布:“我们一起加油!好好挣钱。”   旁边的音像店里头正播放一首老歌:“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   郑明明跟着唱了起来。   她没什么音乐细胞,音色平平无奇,调子也错了。   陈凤霞听得在心里头直笑,感觉就这方面而言,女儿还真不如自己,文艺细胞估计都被学文化给占干净了。   郑明明却兴高采烈,抓紧了弟弟的胖胳膊宣布:“妈妈就是我们家的篱笆,我们是三个桩,三角形最稳定了,不会变形。”   陈凤霞被女儿的话给逗乐了,她搞不清楚三角形是不是最稳定的结构。不过家里就四口人,除了自己,剩下丈夫跟两个儿女刚好三个人啊。   她笑着接话:“好,我们也做幸福的一家人。”   远远的,那歌还在唱:“人生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忧伤。只要你我热心相处,懦夫也会变成金刚。……”   哎,唱的真不错。   这回还是他们到家早,陈凤霞拿家里剩下的米饭加了鸡蛋跟鸡肉丁还有泡菜一块儿抄了蛋炒饭,还在骨头汤里下了大白菜,招呼女儿先吃饭。   然后她又给小儿子弄了个蛋花面糊糊,好让才冒出几颗乳牙的小东西填饱肚子。   哎,有灶台就是好,烧饭做事都方便。   小郑骁却急得不得了,一个劲挥舞着小手指着香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凤霞哭笑不得:“哎哟,你还怕你亲妈贪污了你的香蕉啊。稀罕的你哦。”   她伸手拿了香蕉,准备用勺子刮给这小家伙吃,却发现女儿的眼睛也在偷偷看香蕉。   陈凤霞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哦,现在香蕉是稀罕货。   因为眼下物流不发达,香蕉不容易贮存,从广西海南这些地方运过来相当不容易,江海市面上见的少,价格自然也贵。   陈凤霞懊恼地一拍脑袋,哎哟,她还以为香蕉跟20多年后一样,是比苹果更便宜的水果呢。   人家这是看她带着两个娃娃,才特地给的香蕉。明天自己必须得给回礼,不然就不成样子了。   不过香蕉都拿回来了,那就吃吧。   她将香蕉一掰两断,递了一半给女儿:“明明你吃。”   剩下的,她好笑地看小儿子:“好了,别着急,妈喂你。小东西。”   小二子这才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享受妈妈的服侍。现在妈妈都不怎么喂他饭了,每次都让他自己吃。   陈凤霞刮了小半个香蕉,一抬头,看见女儿正在规规矩矩的扒炒饭,桌子上还剩了一截香蕉。   她不由得奇怪:“明明,这香蕉不好吃吗?”   闻着倒是挺香的。   郑明明摇头,认真道:“好吃。”   陈凤霞更加奇怪:“那你干嘛不吃掉?”   才半个香蕉而已,总不至于吃不下吧。   谁知女儿认真地看着自己:“你跟爸爸还没吃啊。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东西要共同分享。”   陈凤霞一愣,心里头窝窝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她想说自己不要吃,香蕉有什么好稀奇。   可是最终她伸手摸了下女儿的脑袋,笑着点头:“好,妈妈吃香蕉,妈妈吃,这个剩下的就给爸爸。”   郑明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扒完了炒饭之后,又开始喝汤。   陈凤霞也自己盛了碗蛋炒饭,就着骨头汤里捞出来的白菜叶子呼呼啦啦地吃正餐。   从一大早睁眼开始,她就把时间过成了战争年代。中午就随便对付了两口寿司,这会儿她真是饥肠辘辘。   一大碗蛋炒饭下肚之后,陈凤霞才感觉心中不发慌了。   都说当农民苦,可眼下她比起在村里当农民,就连大忙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凤霞喝了口白菜汤,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她现在真心明白什么叫过劳肥了。人累狠了可不是得拼命吃东西。嘴巴比肚子快,感觉饱的时候,早就吃过头了。   郑明明也一本正经地强调:“今天的蛋炒饭真好吃,白菜汤也好喝。嗯,香蕉很甜。”   口气活像作文写总结。   陈凤霞看了女儿一眼,在心里头偷笑。等着吧,姑娘,再过不到十年,你就要天天喊着减肥了。   母女俩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三轮车的声音。   陈凤霞伸长脖子张望,前面推着车子过来的可不是自家丈夫吗。她露出了笑脸,招呼人进屋:“回来啦?”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只闷闷地应了句:“嗯。”   陈凤霞站起身,要套围裙:“还有碗饭,我也给炒个蛋炒饭吧,蛋要焦点儿还是嫩点儿?”   蛋炒饭这玩意儿得现炒现吃最香,不然散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丈夫爱吃泡菜,刚好有泡过性的,再夹点泡菜,吃起来有味道。   郑国强抬手示意她:“你别忙,有吃的,东西没卖完。”   陈凤霞惊讶了:“没卖完?”   郑国强摇摇头,表情苦涩。就跟他想的一样,奶茶加薯条带起来的热度就是一时的。   尽管在他看来,一份薯条加奶茶两块钱,再搭份饭菜才三块,怎么着也是后者划算。   可偏偏人家就是连多一块钱也舍不得掏。   今天的盒饭只卖出了一半,真是叫人难堪。   “而且我觉得吧,过不了两天,奶茶跟薯条也卖不出去了。”郑国强声音闷闷的,“他们跟我们一样,不舍得花钱。”   陈凤霞微微皱起了眉毛,这还真是难解的困局。   郑明明看父母的脸色不对,赶紧递香蕉给爸爸:“爸爸,吃这个,香蕉好甜。”   郑国强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的:“你吃吧,爸爸不吃。”   陈凤霞皱眉头,强行将香蕉塞到了他手上:“你儿子女儿留给你吃的,你吃。算了,你也别着急。晚上别过去了,看看东西,再搭配一下。今晚咱们就在活动中心把盒饭卖掉,东边不亮西边亮,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呀。我马上带明明去中医药大学扎针灸,你把晚上要卖的东西准备一下吧。”   郑国强一愣,旋即为难:“我不会弄那个什么寿司啊。”   “哎哟,简单的很,就是包好了饭团再切一下。你当兵的时候不还是司务长吗?这点儿小事还难得到你?”   陈凤霞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一开始她还连笔带画,到后面她猛抬头,发现丈夫还是一脸懵,顿时又要压不住心里头的火气。   “我前面做的时候你就没看一眼?”   这人的破毛病要她怎么讲啊。   以前还在厂里跑供销的时候就这样。明明车上往往只有他跟司机两个人,跑了那几年,他居然不晓得学车子。   后来厂子不行了,他有朋友跑出租车,想喊他一块儿两个人搞一辆车。那几年出租车多挣钱啊,人家是把挣钱的机会送到他面前来。   结果他不会开车。   朋友都不可思议:“你坐在车上这几年,看也该看会了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偏偏就不会。他坐在车上跟人吹牛皮倒一头劲。   陈凤霞真是想不发火都难。   家里头已经这样子了,他还跟个大爷似的,什么都指望她。   她体谅他辛苦,小儿子她带。她就不辛苦了吗?她带孩子的时候就不挣钱了吗?   他今年35岁,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爸爸了。还当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吗?   孩子她带,主意她拿,完了有什么不好,他就满脸无辜,活像这是她一个人的家一样。   大女儿才9岁,眼里头都有活,晓得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加油。   他呢,还把自己当成宝宝吗?那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天底下真有这种人,没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   陈凤霞闭了闭眼睛,直接扭过头去。她不想再跟这人吵架,她已经懒得再讲任何话。   郑国强看着妻子冷淡的神色,面上讪讪的,直接招呼女儿:“走,明明,爸爸带你去扎针灸。”   郑明明生怕父母吵架,直觉两人分开就吵不起来了,赶紧跟上:“噢。”   唉,爸爸妈妈真是太平不了两天就会吵架。   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跟书上写的诗那样,山雨欲来风满楼吧。   算了,弟弟,你跟我吃点亏吧。我负责安抚爸爸,你也想办法让妈妈消消气吧。   还不会说话的小郑骁吐出了一个泡泡。   陈凤霞看着丈夫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着怀里头吐泡泡的儿子,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叮嘱小儿子:“你将来可千万别学你爸爸。”   谁跟了这种人,都要受一辈子的罪。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开了小收音机,让小二子自己听里头的声音,她好空出手来干活。   专家们都说想让小孩早点开发语言功能,就得给充足的声音刺激。   她抽不出空来,一直陪着儿子说话,就只好让小东西跟着收音机学讲话啦。   谁知道收音机刚打开,里头就传出了他们在街上听到的那首老歌《世界需要热心肠》。   陈凤霞一边忙着点火煮饭,一边跟着哼哼:“人生的道路多曲折,人生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险阻,……一句知心的话语,也许胜过万钧雷霆,一声亲切的呼唤,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哼着哼着,她自己都感觉哪儿不对劲,最后忍不住笑骂了一声:“呸,还知心的话语,亲切的慰问呢,气都被气死了。”   偏偏收音机里头还在唱:“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禾苗需要太阳。……”   陈凤霞抱起自己摸着墙根学走路,结果摔倒了就会呵呵傻笑的小儿子,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摇头:“你爸爸呀,估计也就是你哥了。”   能怎么办呢?人家嫁人就变成了大女儿,丈夫老婆孩子一块儿疼一块儿宠。   到她这里,丈夫反而成了她的大儿子,还得她手把手的教。   她这上下两辈子,都不是享福的命。   小胖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妈妈的话,就跟着收音机摇头晃屁股。   歌里头唱的是:“为了一切都美好,世界需要热心肠。……” 第31章 就在单位睡吧   陈凤霞将晚上的吃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特地弄了好几大盒子的寿司。   她想的自在,这玩意儿可以作主食。要是今晚卖不完的话,明天早上他们家当早饭也行。   反正活动中心有微波炉也有电冰箱,方便职工中午吃饭准备的。现在倒便宜了她。   否则如果她自己买的话,又是好大一笔开销。   陈凤霞直起腰,戳戳绕着自己腿玩得乐不可支的的小儿子小胖脸,笑着开口问:“妈给你冲碗蛋花汤,好不?”   小胖子还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大人的意思,听到一个“吃”字,他就高兴地直拍手,又变成了口水呆子。   陈凤霞怜爱地帮儿子擦干净嘴巴,笑得直摇头:“哎哟,真是个小馋猫,小吃货。”   现在小家伙吃的东西好消化,也容易饿,一天得比大人多吃两顿饭。   她从橱柜里拿出鸡蛋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大女儿的笑声,听上去就欢喜得不行:“爸爸,真可以吗?那太好了。”   陈凤霞这会儿早消了气,闻声立刻伸出脑袋,奇怪地问:“你们爷女俩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了声音。”   郑国强也是满脸喜色,看到妻子就眉飞色舞:“凤霞,我晓得盒饭要卖给谁了。我包了大学工地上的伙食。”   中医药大学要扩建盖新楼,正趁着学生放暑假的时候赶工期。   本来说好了,干活的建筑工人是在学校食堂解决一日三餐。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工人跟学生起了矛盾,食堂也不愿意让工人进去吃饭了。   “好家伙,闹得哦。”郑国强直摇头,“我带明明过去的时候,那边吵得一塌糊涂,都要打起来了。”   他就搞不明白了,不就是吃饭这点儿小事嚒,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本来郑国强也没打算多待,他要带女儿去做针灸啊,哪有心思管这个。他从来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但偏偏他碰到了熟人。   “老杜你知道吧,先前跟你弟弟搭伙做事的那个。大学的工程就是他接的。他看到我就问我现在在哪儿做,问愿不愿意上他那儿当大师傅管工人吃饭的事。看样子还是有明白人,晓得我没发你弟弟的财的。”   陈凤霞变了脸色:“你答应了?”   郑国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我又不傻。”   他都出来做买卖了,就算今天盒饭卖的不顺畅,但也比在工地上强吧。几天的纯利润加起来,都赶得上他干一个月了。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我可得夸你一句聪明哦。”   要是这人真忙不迭地答应了,她可得被他活活气死。   郑国强嘿嘿笑:“我还真不笨。我立刻想到家里头的这些东西了。我就跟老杜讲,管饭可以,但我不在他工地上做。他要是信的过我,我一天三顿给他送快餐。包伙,三顿饭一个人头四块钱,保证每天起码一个荤菜,绝对能吃饱。我不要他开工钱。”   工钱是死的,自己挣钱可是活的。   郑国强说开了就滔滔不绝,“我算过了,一天四块钱早中晚三顿,我能把本钱控制在差不多两块钱的样子,加上油盐这些开销差不多也是三块钱以内。他那头有九十来个工人开伙,一天下来就有九十多块钱的赚头。”   一个月是多少,两千七啊!再省着点儿的花,三千块钱都有指望。   想到这个数字,郑国强当时就有些发抖。要是这样干上一年的话,他就差不多攒够了前进村盖房子差的钱了。以后还愁什么?   再说除了这九十个人的伙食外,他晚上还能帮忙去活动中心卖小吃。这样攒个年把,估计两个小孩将来上学都不用愁。   郑国强真是一路飘着回来的,脚跟踩了棉花一样。   陈凤霞挑了挑眉毛,颇为惊讶:“老杜答应了?”   这些包工头谁不会算账啊,一个比一个精明。   “当然,他本来夏天给工人的伙食标准也是一天三块五毛钱,比你弟弟可是高5毛的。现在不用我的工钱,也不用他管厨房的事情,他自然乐意。”   陈凤霞想了想,建议丈夫:“要不你再问问看能不能借用大学食堂的厨房。起码有现成的大锅,你炒菜也方便。不然就靠咱们的家伙,你弄起来真没那么自在。   也就是现在夏天,多弄几个凉拌菜人家不觉得有什么。天稍微冷点,你做好了再送过去就成冰疙瘩了,谁不想吃热腾腾的炒菜。再说你一天两天用厨房,房东是没话讲。时间多了你等着。”   房东老太太可是苍蝇腿上都能刮下油的角色。   郑国强真没妻子想的那么远,听了她的痴心妄想,立刻摇头:“哪有这简单的事,人家食堂厨房肯给你用?人家自己不用啊。再说了,学校里头的工程能有几天,暑假过完了估计就弄好了走人。”   他猜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老杜才愿意搞这个短期合作。   陈凤霞强按住想戳丈夫的脑门子的冲动,在心中默念当初听育儿专家雇主说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千万别发火。   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禾苗需要太阳。   她又要当甘泉,又要做太阳,简直就是女儿看的动画片里头的机器猫。   可能耐的她啊。   陈凤霞努力摆出温和的表情:“那你更加应该在厨房扎下根来。大学食堂都是私人承包的。要是咱们家能承包上食堂,那才真是不用愁呢。”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没吭声,就在心中暗忖:你想的怪美的。你盯着这块肥肉,旁人就不看着?这种好事,哪里是谁家烧菜好吃就能承包上的啊。   天底下就没有好吃的学校食堂。   他不想跟妻子起冲突,也不反驳,就闷头开始加热中午没卖掉的饭菜,亏得豆腐皮肉圆子跟翅尖还是好的,再炖一回更入味。   陈凤霞却不愿意放弃,还在边上试图说服丈夫:“现在放暑假,学生不都回家了嚒,哪里还有多少学生吃饭?炉灶空着也是空着,你让老杜去说说看,问人家借一个灶头也是好的。别不吱声啊,你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语气没控制好,可是她真忍不住了。说了半天,这人就没丁点儿反应。   郑国强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你话多。”   陈凤霞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咽下了嘴边的话:我倒想没话说呢,可你也得做得让人找不出话来讲啊。   她扭过头,忙自己的事,懒得再搭理这个男人。   让她把眼前的男人当成大儿子来对待也不容易。谁让她儿女命好,上辈子养两个孩子学习工作就没让她操过心。   她的明明,她的小骁,都是实打实的聪明孩子,悟性极高,看的比她还远,想的比她更周全,哪里需要她来教。   得,没想到上辈子都她不需要在教育儿女方面操心,这辈子重生了,她还得在丈夫身上遭这个罪。   跟人家的金手指系统空间比起来,她这个重生人士真是亏大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默念:忍住忍住,世界需要热心肠。只要你我热心相处,懦夫也会变成金刚。   郑国强倒是没有察觉到妻子的不快,等弄得差不多了,他抬头看了眼时间,还跟人商量:“我先把今天的晚饭送过去,让人家尝尝。要是可以了,明天开始我就得三顿饭都管上了。”   陈凤霞生怕他忘了正经事,又催促了一回:“你问问看,说不定能成。别的不讲,热气腾腾的东西出来,不管什么季节都比冷掉的饭菜强。”   郑国强摆手,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好了,我晓得了,你就别叨叨了,我听了头都疼。对了,明明的眼睛,方教授说了,让多带她打乒乓球。我给她买了副球拍,你一会别忘了带去活动中心。”   陈凤霞瞧了眼柜子上的闹钟,也拍脑袋:“知道了,我也该上工了。回头你赶紧过来把吃的弄过来,千万别忘了。”   夫妻二人兵分两路,孩子照例跟着陈凤霞。   今天郑明明手上抓着乒乓球拍,心里头不虚。   她是光明正大地去活动中心打球呢,爸爸给她买的新球拍。她可没有打扰妈妈干活。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好,你先带弟弟去那边看会儿花,等会儿妈妈忙完了就陪你打一局。”   郑明明看了眼母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话。其实妈妈打球技术好烂的,只会发球,根本不会接球。   上次她跟妈妈一块儿打球,就变成了妈妈不停地发球——捡球——再发球,周而复始,从来就没打上过两个回合。   他们班上同学打的都比妈妈好。   陈凤霞领着两个孩子到活动中心时,大家都准备下班了。   小赵冲她挤眉弄眼,笑嘻嘻的:“陈师傅,你来了,那我们下班了啊。”   既然说好了下午五点钟陈凤霞过来接班,那大家就提前半小时下班呗。不然再待在这儿,眼睛里头乱糟糟,心里也跟着乱糟糟。   陈凤霞笑着递上了寿司卷,热情地招呼活动中心的职工:“来,尝尝呗,我自己做了点儿寿司。”   小赵笑着接手:“陈师傅,你真是太客气了,还给我们带吃的。”   瞧瞧这寿司,一个个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饭盒里头,光是看样子,说是从店里头专门买过来的,人家都能信。   这个清洁工师傅,家里头条件不怎么样,过得倒是挺精致的。用时髦的话怎么讲?就是富有生活情趣。   一般人过成什么样子,不就一个看穿一个看吃吗。穿得不行吃得好,也是能耐。   小赵尝了个寿司,立刻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奖:“陈师傅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陈凤霞笑眯眯的:“也不值当什么东西,我自己做的。”   她看张主任皱着眉头过来,就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我先过去了。”   果不其然,张主任朝她招招手,开口就是一个数字:“一百五,真的不能更多了。我们经费都是有限的。”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加一个人的费用。她男人过来打扫卫生,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   真抠门啊。   张主任眼睛扫来扫去,落到郑明明身上时,立刻像找到了借口一样:“你看你家小孩还能免费在这里玩,多好啊。你丈夫也不用抱着他们到处跑了,就在这边,蛮好。”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谁让张主任你对公家的东西看的这么紧呢。我们就先凑合着把这两个月对付过去。说不定等天凉快了,他们就不会非得坚持在这边乘凉了。”   张主任心道那可不成,年底还得来人检查呢。事情都做了,难不成还要当无名英雄啊?必须得好好宣传。   他们还打算把延长开放时间当成为人民服务的一个重点展示呢。   外头说一千道一万,再好也没他们实在。谁家老年活动中心能从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八点钟。   一天十二个小时,满满当当,再说他们没为人民服务,真是要天打雷劈咯。   陈凤霞换好工作服出来,小赵等人都拎起包打招呼走人。   张主任没走,他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到五点半钟才下班。但他没反对其他职工提前离开。   等到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示意陈凤霞跟他到杂物间里看。   门一推开,陈凤霞就吃了一惊。本来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杂物间已经清理了出来,里头摆了两架学生宿舍用的那种高低床。   “行了,能照顾的我们都尽量照顾。晚上收拾完了太迟你们也别勉强走,就在这边对付着睡一晚。这个工资我实在是没办法,费用卡得就是这么死。”   陈凤霞瞬间被感动到了。   即便张主任是顺手做的事情,但他能想到给他们一家人准备床,还是让她感觉心中涌出了暖流。   她立刻跟张主任保证:“主任,你放心,我一定会踏踏实实把活动中心的卫生工作搞好的。”   张主任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了地,立刻挥手道:“行,那你先出去看着吧,我回办公室还有点事。”   即便是等待领导下班的这点时间,陈凤霞也没闲着。她先打了水,将职工的桌子擦了一遍。然后又拿出簸箕扫帚,开始打扫办公区里头的卫生。   张主任拿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看陈凤霞忙得热火朝天的,顿时对自己满意得不得了。   果然,还是他领导工作到位,让临时工也感受到了单位的温暖,所以人家才干得这样热火朝天啊。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领导的艺术。   陈凤霞看他人一走,浑身都轻松下来。   好了,等丈夫把吃的推过来就行。他们就在这边卖寿司跟其他小吃,到时候什么卖得好,明天就多做些。   陈凤霞放下簸箕跟扫帚,又去洗了把手,才出来找女儿:“明明,妈妈跟你打球吧。”   结果她人走到乒乓球桌旁,却发现女儿已经跟人对打起来了。   那个一直找茬的老头子正在跟她大女儿打球,一边打还一边指挥:“你要这样把球拉起来。你看好了,胳膊要往这个方向抬。”   郑明明不服气:“根本就抬不起来啊,你到底会不会拉球?”   老头子勃然大怒:“我不会?我在体校教了这么多年的乒乓球,我不会打球?”   哟,还是个高手。 第32章 乒乓球拍   事实上,虽然老头儿吹了牛,他口中的体校其实就是个业余体校,跟专业的不能比;但他的水平教郑明明打乒乓球已经绰绰有余。   郑国强推着吃的到活动中心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过去看老头手把手教郑明明打球。   有懂门道的人干脆喊了起来:“师傅,要不你也带带我们家的,你就搞个乒乓球的辅导班嘛。”   老头子没吭声,还在传授打球的经验:“你这个姿势不对,这样久了以后胳膊会吃不消。”   郑明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打球是为了锻炼眼睛。教授奶奶说了,打乒乓球对眼睛好。”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她都不好怪这个爷爷。如果不是他折腾的,她还能多打几回球训练,说不定现在视力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旁边的家长更加来劲:“师傅,你就教教我们家的呗。要不,咱们按课堂收费好吗?”   老头子不耐烦起来:“你自己不会找少年宫去啊,一个月一百块,又不贵。”   旁边人就是笑,看来还是觉得一百块钱贵,想要更便宜的老师。   当然,她嘴上不这样讲,只强调:“少年宫那么多人就那几个台子,要好久才轮到我家哦。”   老头儿压根不理会她,还在喂郑明明球:“你要这样打。”   郑国强过去找妻子,疑惑地看球台上一来一往的一老一少,问道:“怎么回事?”   陈凤霞怀里抱着儿子呢,满脸一言难尽:“我哪儿知道算怎么回事。他就自己找过来,要跟明明打球的。”   旁边有老太太搭话:“他在体校干了一辈子,前头说返聘又没了下文。你就让他教吧,不然他无聊,反而要找你的茬。”   陈凤霞暗道,你也知道之前他就是在找茬啊,也不见有人说一声啊。   “那他家里人呢?都没人管他吗?”   “就一个女儿。嫁到国外去了,一年到头也不回来。”老太太叹气,“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个儿子养老送终肯定是不行的。看看老李就晓得了。”   陈凤霞心道,这出去的是儿子,难不成就有人管留在国内的老子了?都一样,端的看有心没心有能力没能力罢了。   她就笑笑,没接这个话茬,只问了声:“奶奶,你们还吃晚饭了?要吃饭吗?”   老太太眼睛立刻亮了,满心欢喜:“还有晚饭吃啊。”   陈凤霞笑容不变:“当然有,面条还是米饭,要什么我们可以帮你去买。”   难不成你还想吃白食?当然得掏钱买。   这老太太脸上的表情立刻讪讪,又坐回牌桌上,嘴里头嘟囔着:“你们工作可不到位,国家花了好多钱的。”   倒是她旁边的老太太问了声:“有什么吃的啊,给我弄点过来。”   寿司卷这种花里花俏的东西入不了老太太的眼,不过三明治她倒是不反对,正好在牌桌上吃,不耽误她继续推牌。   还有人张口要面条,要求直接端到牌桌旁来。   陈凤霞立刻应下,回了后面的微波炉室,她就开始用电饭锅下青菜鸡蛋面。鸡蛋煎的金黄微焦,她特地用的荤油,这个下面条更香。   一通忙下来,倒是一块钱一份的青菜鸡蛋面最受欢迎,因为有汤有水有胃口,晚上吃了还好消化。   山芋饼也卖出了好几块,五毛钱一张饼,扛肚子还比面条便宜,香喷喷甜丝丝的,蛮不错。   这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嫌弃。先做起来,后头有人看到他们吃东西,也会顺理成章地找东西买了吃。   这点她倒是没想岔。   等到太阳渐渐西沉,陆陆续续有大人带着小孩过来活动中心玩。陈凤霞准备的鸡米花跟薯条还有寿司就肉眼可见的消耗下去。   酸梅汤和奶茶卖的也很快,一份一小杯,前者五毛后者一块,照样有人买。   买不到的人还抱怨,怎么就这点儿东西,都摆出来了,好歹多弄点儿啊。   陈凤霞又跑到后面去煮了回奶茶,都等不及放在冰箱里头冰镇,拿着电风扇拼命吹了十来分钟,还温热着就端出来。   就这样,居然也卖光了。   郑国强都奇怪,怎么就有这么多有钱人,大家花钱又怎么大方呢?别说一块钱的奶茶了,五毛钱他都能买个大馒头当顿早饭。   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大家都穷,而是你穷,你身边的人都穷,你就以为全世界跟你一样穷了。   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啊。人家就是舍得花。   随着人流量的增多,郑明明也停下了打球的动作。   爸爸妈妈在卖东西挣钱呢,她要照看好弟弟。   陈凤霞眼睛一直带盯着两个孩子,看到女儿满头大汗地过来,立刻招呼人:“去洗个脸,别对着空调风吹,容易感冒。”   郑明明嘿嘿笑,赶忙应声跑了。   今天真痛快,打球好痛快。她感觉今天特别自在。   哎,就是弟弟得要人照顾,不然她能打一晚上的球。   总不能让小猪猪一直蹲在鸡笼里头吧,那也太欺负人了。   走吧,走吧,小猪猪同学,姐姐带你去玩。   啊,不行,她还要学计算机呢。她都跟妈妈说好了,等她上完课,学完了一本书的内容,妈妈就能给她买小霸王学习机了。   嗯,到时候她一定会打字也会编程了。   郑明明简单清洗好头脸,看了眼墙上的钟,就没再去前头,而是带着弟弟一块儿进了杂物间。   不,现在这可是他们家的房间,里头有两张床呢。   她逗弄扒着自己腿的小弟弟,美滋滋的:“小骁,你陪姐姐学习好不好?”   今天她是背着书包来的。妈妈跟她说好了,她晚上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自己学习。   本来她还打算在春英婶婶那边批发小人书,自己也拿出来卖呢。春英婶婶说什么价收回来的就什么价批发给她。   但是妈妈说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学习。挣钱有爸爸妈妈。   哎,好着急呀,她也想帮着家里挣钱。这样她家的5层楼才能快点儿盖起来呀。   小郑骁嘴里头咿咿呀呀,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听懂姐姐的话,就高兴地拍着小手一个劲儿地“哦哦”。   搞得郑明明超级发愁,这个弟弟怎么看着像个傻的啊。上次妈妈还跟月仙婶婶说,有的小孩生下来瞧着像是好的,等到长大了些,就能看出来是傻子了。   小姑娘愁眉苦脸,伸手戳弟弟的胖脸蛋,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别是个傻的。”   不然爸爸妈妈肯定哭死了。   可惜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傻弟弟就会哈哈笑,完全不知道为自己的明天发愁。   郑明明无语了,她一边担忧弟弟的未来,一边自己看计算机书,迷迷糊糊的,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不知道柜子上的闹钟往前走了几格,房间的门开了。   郑明明模模糊糊听到大人的声音:“呀,睡着了。澡洗了吗?算了,明天早上再喊他们洗澡吧。”   郑明明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睡觉。   她就感觉床晃了一下,然后一沉,接着灯又灭了,整个屋子都静悄悄。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才蒙蒙亮的时候,郑明明又感觉自己躺在了摇晃的小船上。船身抖了好几下,才恢复平静,然后房里响起了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   “你过去烧早饭吗?”   “不然怎么办,九十个人的早饭,光吃山芋饼跟韭菜饼这些干的肯定不行,还得准备粥啊。哎哟,凤霞,今天咱们还得去趟粮站,家里头口粮都吃光了。”   “哟,现在想买粮食了?前两天谁打算回工地上烧饭省口粮的?”   “那我不是怕你们娘儿仨个饭不够吃吗?那个,我称点小麦跟玉米碜子回来啊,这个加在大米里头一块儿煮,又香又甜,好吃呢。”   “行,给孩子们换换口也好。我估计他们爱吃。”   郑明明不由得砸吧嘴,回味起玉米的味道。   嫩玉米真甜,她喜欢吃。   可惜她家种的少,而且老是长虫子,她基本上都吃不到。   郑明明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妈妈正在拎着拖把来来回回地拖地。   阳光照在妈妈的脸上,她鼻尖跟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亮晶晶的,折射出了彩虹一样的光芒。   就像学校发的课外补充读本里写的一样,妈妈的汗珠是最璀璨的宝石。   看到她下床出来,妈妈就招呼她:“自己刷牙洗脸吧,饭在电饭锅里,自己盛了吃。”   郑明明开了电饭锅盖,惊喜得不得了。因为除了香喷喷的大米粥跟甜丝丝的山芋饼之外,妈妈还煮了鸡蛋。   一整颗鸡蛋呢!   小姑娘又开始犯愁:“妈,弟弟能吃煮鸡蛋吗?”   以前都是吃蛋羹要不就是打蛋花的啊。   陈凤霞笑了:“给你的。以后咱家保证你跟弟弟每人每天一颗鸡蛋。不然营养跟不上,以后会不长个子的。”   郑明明欢喜得厉害,立刻盛了早饭开始美滋滋地吃。   啊,大米粥好香甜。连着几天早上吃面饼面疙瘩跟刀削面,今天再吃大米粥,就感觉好好吃。   山芋饼也好吃,爸爸还在上面撒了芝麻,用油煎过,香喷喷的,咬在嘴里头跟蜜糖一样,好甜啊。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鸡蛋,一整颗鸡蛋呢,咀嚼的时候,感觉好满足。   陈凤霞看着女儿一顿最家常不过的早饭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满足来,忍不住笑着摇头,继续低头拖地了。   昨天晚上做完生意,整个活动中心可以说是满地狼藉。   她跟丈夫简单打扫一通时间就不早了,两人索性先洗澡睡觉,今早起来自己再搞卫生。   拖地的时候,陈凤霞就想,应该有扫地机器人的。做家务打扫卫生这种事果然好烦人。难怪女儿长大了以后会不愿意干。   哎,享受过舒服日子再做这些,的确吃不消啊。   郑明明大口大口扫荡光了早饭,清洗干净锅碗,又立刻丢下想让自己陪他玩的弟弟,拿起拖把就要帮妈妈干活。   陈凤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招呼女儿:“行了,那边我拖过了。算了,别忙了,来,妈跟你打会儿球。”   劳动跟运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也要活动身体,不然没了健康,什么都白搭。   郑明明兴高采烈:“好啊,妈,我昨天还学了拉球呢,我打给你看——”少女猛然反应过来:“球拍?妈,我的球拍呢?”   陈凤霞惊讶:“你昨晚没收起来?”   郑明明已经急得眼泪都上了眼眶,不知所措道:“没有,昨天我给下一个人打了。”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也是轮流打乒乓球。她完全忘了那是自己的球拍。   爸爸给她买的新球拍,连着乒乓球,三十五块钱呢。 第33章 考个公家饭   一副乒乓球拍,轻而易举带走了郑明明的好心情。   整整一早上的时间,小姑娘都哭丧着脸,还不时抽一下鼻子。   陈凤霞淘米煮饭,准备做今天要卖的寿司。   少年宫的课程安排的相当丰富多彩,什么美术音乐科技发明甚至还有航模课,大家自由组合搭配。   不过郑明明只报了电脑课,一天三堂,上午三四两堂课的理论,下午是一节实操课。   平常早上妈妈准备去少年宫前头卖的吃食时,小姑娘要么一边帮忙烧火一边看书,要么就是带弟弟玩,反正忙得不亦乐乎,嘴里头还会哼着走腔走调的歌,永远都是那么的快活。   今天的郑明明却格外沉默,就连小肉球弟弟过来抱她的腿,她都没有跟往常一样逗弟弟玩。   陈凤霞一开始还没留心,因为她真没把女儿丢了乒乓球拍的事放在心上。可久久没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再看大女儿瘪着嘴巴垂头丧气的模样,当妈的人开口安慰道:“没事,下回注意就好。”   她不自觉地带上了上辈子重生前的眼光,一副乒乓球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知道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大女儿直接哭了出来:“三十五块钱呢,七斤猪肉,我们家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呜呜呜,都怪她,脑袋晕了。旁边人夸几句,她就飘飘然,把乒乓球拍都弄丢了。   陈凤霞看到女儿哭,心痛得不得了。   她没想到大女儿会为这点小事这么难过。   明明上辈子大女儿网购衣服上身效果不好,都懒得退回头,就这样丢在柜子里随它去。   散漫的不可思议。   陈凤霞赶紧擦手,伸出胳膊搂住大女儿安慰:“没事,不是大钱,没关系的。”   郑明明却自责得无以复加:“三十五块钱呢,咱们家本来就没钱。”   陈凤霞一愣,旋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女儿为什么对钱这样在意,还不是她这个当妈的天天在面前念叨的嚒。   没钱,所以什么时候都得小心翼翼,任何事情都不敢碰,怕要花钱赔钱,到时候对付不起。   “没事。”陈凤霞帮女儿擦眼泪,认真道,“昨天晚上爸爸妈妈挣了一百块,整整一百块,是三十五块的三倍了。没关系的。”   这个钱,她家损失得起。   郑明明小声抽泣:“一百零五。”   “啊?”   “三十五的三倍是一百零五。”   陈凤霞哑然失笑:“那好,我们今天再努力多挣五块钱。”   郑明明这才破泣为笑,用力地点头:“今天我要帮妈妈努力挣钱。”   陈凤霞立刻拍女儿的脑袋:“行了,先去打水洗脸吧,都成小花猫了。”   郑国强推着三轮车回来,看到女儿眼睛红红的,颇为奇怪:“哎,怎么了?你是打碎碗挨你妈骂了?”   郑明明低下了头,小声懊恼:“我弄丢了乒乓球拍。”   郑国强完全不当回事,他这人在孩子面前从来不走严父路线,身上有两个钱的时候更是对孩子出手大方。   “哎哟,多大的事,爸爸今天再给你买一副。”   陈凤霞想翻白眼,感觉自己倒无缘无故成了坏人了。   “厉害哦,老板,你挣了多少钱?”   郑国强立刻嘿嘿笑,得意的不行:“我跟你说,我今天还真挣了十块钱,不在包伙的钱里头,是挣的大学生的钱。”   包工头跟食堂协商了,他们工人不进食堂吃饭,但得借用一个灶头专门烧饭。到时候他们的人把饭推出去给工人吃。   “我不是煮了麦仁玉米碜子大米粥,又摊了两种饼,蒸了山芋馒头嘛。结果我这边都要结束了,有大学生过来买早饭,一眼就相中了我做的,直接掏钱买了。”   送上门的买卖,郑国强哪有不做的道理。他立刻做了个安排,两勺粥,一块饼子外加一个馒头是一块钱。要是单两样的话,那就是七毛。   “今天东西少,就卖了十块钱。我估摸着要是再多点儿也能卖掉。”郑国强美滋滋地跟老婆算账,“这又是一笔进项。”   陈凤霞也高兴,不过高兴的点儿偏了。   “要是能长久做下去,我们承包了大学食堂,哪怕就一个窗口,那也是旱涝保收,不愁没生意。你想想看,现在暑假,学校里能有多少学生,最多就是考研的跟留下打工的。等到开学,得有多少人。”   郑国强不敢想这么远,只摇头:“再说吧,现在也就是放暑假,学生吃饭的人少,才能匀个灶头出来。等到开学,人家肯定不乐意的。你晓得学生食堂挣钱,他们就不知道了?吞进肚子里头的肉,人家愿意吐出来才怪。”   陈凤霞有些悻悻:“那就得想办法哎,我看人家大学食堂也是要分好几个口子承包的,垄断必然导致腐败。竞争才有活力。”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你新闻没少看啊,晓得的还怪多的。我先烧锅,把你的饭煮出来。”   做那个寿司的米饭得晾凉了才好卷起来。   他们煮好饭,等米饭凉的时候,刚好灶台可以空出来做陈凤霞中午要卖的东西,时间统筹的蛮好。   结果陈凤霞这边刚把饭煮熟了盛起来,上菜场买了菜回来,就看到有人在厨房烧火。   瞧见郑家人进屋,老卢两口子嘻嘻笑:“哟,你们今天要敬祖宗啊,弄这多菜。”   陈凤霞看厨房里烟熏火燎,大女儿委屈地抱着弟弟在门口皱眉头,心里头立刻有数。   这是有人气不过,也要用厨房呢。   呸!这两口子倒是轻省,还用她跟丈夫辛辛苦苦驮回来的稻子壳,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陈凤霞立刻扭身出厨房,一路走一路喊:“房东奶奶,这怎么回事啊,不是讲好了吗?厨房我家租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房东正在看电视,听了动静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张绿色的钞票塞到了自己手上。   陈凤霞声音震天响:“讲好了我们租下,您老人家怎么还放人进去烧饭啊。哪有这个道理,一声招呼都不打的。”   什么时候讲好的?   房东老太太眨巴两下眼睛,立刻将钱揣进了口袋,跟着喊话:“哎哟,我不晓得啊。我又不会拿把锁把门锁起来。哎哎哎,卢老板,你俩这就不地道了。要不,你们也付房租,一个白天用,一个晚上用?”   老卢两口子面上挂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也没讲不能用的,我们还以为这厨房是公用的呢。”   房东太太是看钱说话的,立刻翻脸:“那我的卧室是不是也公用啊,我也没说不能进去吧。”   这两人这才盛起锅里的饭,灰溜溜地走了。   陈凤霞看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骂了声呸!   真不要脸,两口子又不带小孩的,煮个汤饭还要烧大锅,存心找茬呢。   郑国强有点儿心痛,这下子又掏了五十块钱。早上多挣的那十块钱的快乐都被打的一干二净。   不过这钱得掏啊,还有三轮车,今天得把三轮车给定下来。不然后面少不得又要有人作妖。   郑国强跑去找房东老太太说三轮车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五十块钱的厨房房租来的太容易给了她错觉,以为面前的人是个漫天撒钱的冤大头,老太太一开口就是:“哎哟,便宜租给你,三十块钱一个月。我这三轮车好用的很呢。”   郑国强干脆连价钱都不讲了,掉头去修车摊子花了一百块钱弄了辆二手三轮车过来。   人家好歹还擦洗一新,推出去就是个能做买卖的样子呢。   房东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嘴里头一个劲儿嚷嚷:“哎,郑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可以再讲价钱吗?回头就搞这种事来着。”   郑国强就是笑:“奶奶,你误会了,我家要两辆三轮车,你这边不就有一辆嘛。当然得再买一辆。”   他用大学食堂的灶台烧饭,可材料得自己拖过去,可不得专门用辆三轮车。   老太太皱着眉毛,到底上了吐血价,一百块钱将三轮车转手给了郑家人。   真是亏大了,当年她家可花了大代价才买下的这辆车。   陈凤霞也不反驳,脸上笑眯眯的:“时代不同了,当年我跟我家老板为了买台电视机,光人情跟票花的钱比电视机还贵。”   想想那时候真年轻,非要争这口气。   真是傻,八十年代的四位数啊,就为了弄台电视机,好叫全村人都凑过来看稀奇。   每天晚上,她还得把院子打扫干净,烧上两大壶开水,好方便人家过来看电视时有水喝。   那个时候村里头都没通自来水,烧的水还是她去大沟里头挑的呢。   何必呢,上辈子自己还真是为了活给人家看。   现在再回想起来,她自己都感觉像个神经病。   陈凤霞偷偷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自己坚决不当这种二傻子,肉烂在锅里,自己吃到嘴里才放心。   郑明明看着房子前面并排摆放的两辆三轮车,惊喜得不行:“我们有两辆车了!三个轮子的。”   她以前对三轮车最大的印象就是班上有同学的爷爷每天骑着三轮车接送同学上下学。一群靠脚板走路的农民工家的小孩看着真羡慕。   陈凤霞乐了,精神振奋:“对,以前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现在是三个轮子的三轮车,以后还会有四个轮子的小轿车。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郑明明却猛地一拍脑袋:“啊,我知道那道轮子题要怎么写了。”   她从收废品的地方还扒拉出了本小学趣味奥赛辅导书,正一题题地自己做题目呢。   这个好玩,做出题目特别好玩。   陈凤霞看着女儿从书包里掏纸笔的身影,再一次感慨,她家明明还真是天生的学霸。   估计也就是天生爱学习的小孩才会觉得做题目好玩。   郑国强得意得不行,一边做鸡架子炖白萝卜,一边跟妻子吹嘘:“随我,我上学就觉得学习有意思。那时候我们高中教化学,老师身体不好,一个学期就过来上两个礼拜。全班也就我能听懂。”   陈凤霞在心里头呵呵,那也没见你考个大学生当当。   都读了高中也不考大学,想想都亏得慌。那个时候又不是没恢复高考。   别光说他家的大人不上心。他自己也没成算,完全不考虑未来。   不然人家马兴元两口子同样在公社高中上学,成绩还不如他呢,人家怎么就晓得要考大学?   光说推荐上大学不公平,等到自己有机会的时候也不好好打听。   有个那样的妈,自己还不打算;自己惯自己,当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事事有人帮忙打点呢。   结果混成这样,怪谁呀?   陈凤霞福至心灵,突然间有了主意:“你也学习啊,弄个文凭什么的,总归比干体力活强。”   什么自考、夜校还有考公务员考各种资格证书,都是出路。   她以前在卫生局干部家也当过钟点工。那家的男主人有主治医生证,挂在诊所里头,一开始是三千块钱一个月,后来涨到了六千,比他工资还高。   她家明明还有个不知道是建造师还是建筑师的什么证,挂在人家公司,一个月也好几千。   反正当年女儿好像把能考不能考的各种证考了个遍,报名资格什么的都是中介帮忙搞的。后来每个月光靠挂证的钱就够她还房贷了。   陈凤霞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重生回来前国家好像在严查挂证这种事,不晓得女儿以后还房贷吃不吃力,日子好不好过。   郑国强没留心到妻子已经发散性思维不晓得到几重天去了,只为了她刚才的话吃惊不小:“你想的起来,我现在学习?我就是再考个大学又怎么样。今年起大学生毕业也不包分配了,我上学去你们怎么办?”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就不能上学,夜校电大都是上学的方式,再说考个证书什么的,将来挂出去也能挣钱。像是当会计,就能给人代账。还有考公务员,那就是真正的铁饭碗。你看看我们活动中心的,这还是事业单位,效益福利不好的事业单位。工作不比你轻松,挣得不比你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做的多?”   她越说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比起二十年后一堆名校高材生挤破脑袋往公务员系统里头钻,现在的公务员当真不是什么多热门的单位。   眼下大学生毕业找工作,效益好的国企跟收入高的外企才是首选。倒是机关事业单位,因为不少只有死工资,反而没那么受欢迎。   毕竟这些铁饭碗都在鼓励职工停薪留职,出去闯荡事业。   郑国强感觉妻子越想越没边了。   前头说做小买卖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想让他进机关啊。   这种单位向来跟国营大工厂一样,子女顶替父辈的职务。再说进去干什么,那点儿工资就把人框死了,还不如他给工地上送盒饭。   陈凤霞真是急得不行,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她压着脾气跟人说道理:“你还是高中生呢,眼光不能看远点儿吗?光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这有了公家的皮,人家找麻烦都得掂量着来。”   小老百姓容易啊,小老百姓做点小买卖,白道黑道都想扒层皮。可要是家里头有个吃公家饭的,马上就不一样。   自古除非存心要造反,否则土匪都不主动招惹官兵的。 第34章 赶紧去打听   郑国强磨不过妻子,只能先答应找人打听考公务员的事。   比起十几二十年后,到处都是公考培训班的传单,现在的人连啥叫考公务员都说不清楚。   起码陈凤霞重生到现在,在麦当劳里头就看见过人研究考研跟出国的书,倒是没有瞧见谁看公务员考试。   她听丈夫答应得痛快,不动声色开问:“那你现在说说你打算找谁打听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信了他的邪!   郑国强哑火了,他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平常根本不和政府机关打交道,的确不知道上哪儿找人打听。   他只能嘴上敷衍:“当然是问黄大发了,他好歹也是个村干部。”   “他自己都不是公务员!他上哪儿知道去?”   陈凤霞上辈子没尝过教育孩子的苦。这回重生,倒叫老天爷连本带利全还回头了。   她现在正儿八经明白为什么当年楼下小学生的妈每天都要咆哮儿子了。   属陀螺的,不抽不行!   35岁的人了,还跟5岁一样糊弄人,糊弄谁呢?   自己不规划人生,她在前面指着拖着,他还要在后面赖着。   “现在我告诉你,你应该找谁。你当兵时的政委不是退伍进了航运局当政委吗?打电话问他。还与你那些进了政府部门的战友,打电话过去问。没有私人电话,找黄色电话簿,翻到公家电话,一个个打过去问。”   真是的,没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还指望人家把饭烧好了送到你嘴边不成。人家凭什么哄着你?   对,你要脸,你混的不好,就不想在人前晃荡怕没面子。   可你越是这样,你就越混不好。   光会在后面缩着,伸头试试都不肯。活像多说句话能够刮了他层皮似的。   郑国强忍耐着不快,小声嘟囔:“我问就是了,你发什么火啊。”   “我不发火?你糊弄我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替我过日子。我问你,怎么打电话过去问?我再告诉你,大学里头有电话机,你自己去买电话卡打。趁着现在大学生放假,没人跟你抢,赶紧打电话。”   郑国强也压不住火气了:“你这么能耐你自己考啊,一天到晚就会发火,多委屈你啊。”   陈凤霞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委屈,她不委屈吗?她上下两辈子什么时候不委屈了。   她委屈得没边了!   上辈子她看小区里头的家长被自家的熊娃气到进医院看急诊,还觉得人家为什么不能有话好好说,非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可人说不发火就能不发火吗?   他们小区群里头听说熊娃的妈住院的消息,大家约好了一块儿过去看人。   也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母亲就在病床上哭,她不想当个温柔的妈妈吗?可温柔有用吗?张口闭口让人讲道理好好家庭教育的,自己带三天孩子试试看。   她看他们吼不吼孩子。   漂亮话谁不会说。   陈凤霞也想吼郑国强。   但凡当年她能念高中,她要指望他?当初从小学到初中,她都是班上的班长呢。   不就是他们那个年代,上大学要推荐,农村的孩子没门路念再多的书也不如早点下田挣工分嚒。   男孩子家里头还会供。女孩子当然得早点回家自己挣嫁妆。   他还拽上了。   考上公务员,过上好日子的不还是他吗?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这些哪样他有啊?   现在看着他们做小生意好像蛮不错的,万一来人检查不让再摆小摊子,他打算怎么办?继续回去当小工吗?   也不是没经历过,先前他们在医院门口卖快餐,大盖帽就不让。谁知道这个创卫创到猴年马月,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幺蛾子等着他们。   搞不好再来一群大盖帽,直接把他们拖走,当成盲流关起来呢。   有了正儿八经的干部身份,他们才不至于提心吊胆,处处受气,活像是闯进人家的难.民一样啊。   屋子外头传来了大女儿的惊呼:“爸爸妈妈,弟弟会走路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夫妻俩立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冲出去看。   原本只会摸墙根,被姐姐搀着才能走路的郑骁看到父母出来了,嘴里头咿咿呀呀的,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表演起走路来。   他一边走,还一边拿小眼睛看着父母,口中发出哦哦的声音,像是在炫耀一般。   陈凤霞心中一软,立刻蹲下身张开手,示意儿子:“小宝到妈妈这儿来。”   郑骁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路冲着跌进了母亲的怀抱。   当妈妈的人,最后那点儿怒火也随着儿子的笑声烟消云散了。   陈凤霞搂紧了怀里的孩子,久久不撒手。   对,她还有孩子。这才是她的孩子。一分钟都不能离开眼睛的孩子。在外头卖小吃都得自己盯着的孩子。   都是自己的事啊,活像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摊子的她摆着,孩子她带着。她让人打听一下考公务员的事,人家都好像她要了他的命。   不趁着还不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边工作一边想办法往前奔,难不成等头发白光了再想未来吗?   说的好像还有未来给他想一样。   郑明明大声强调:“爸爸,你做的学步车太好用了,弟弟都会走路了。”   郑国强得到了女儿的夸奖,只勉强挤出个笑。他偷偷看妻子的脸色,硬着头皮作答:“好了,我问就是了,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发火。”   陈凤霞埋着头不理他。呵,高中生好了不起哦,架子摆的死大。   他不上心她自己问,她就不信找不到人问咯。   上午出摊子的时候,陈凤霞就大着胆子问文化宫的老师,现在国家招不招公务员,又有什么招收条件。   文化宫的老师愣住了,开口就问:“你也是大学毕业生?”   陈凤霞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臊得恨不得钻地洞。   她支支吾吾道:“不是,我就是帮我家里头一个妹妹问问,她快要大学毕业了。”   文化宫老师笑着扶了下眼镜:“哦,那难怪了。这个国家机关招考公务员也就是这两年,嗯,前年,94年开始的事。考录政策、录用计划、资格条件、考试成绩和录用结果五公开,不跟以前似的,全是内部子女顶替了。你妹妹要真想打听,问他们学校的老师可能会更清楚些,还有就是留心看报纸,报纸上应该会有新闻。”   “那最大什么年龄能考啊?”   文化宫的老师一愣,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迟疑道:“应该没有限制吧,我没看到提。”   “那有没有说是什么文化水平?”   老师诧异:“你妹妹不是大学毕业吗?那肯定没问题了,估计中专就可以。”   陈凤霞先是一喜,喜的是现在果然已经有公务员考试了,然后又是一哀,哀的是文化宫的老师显然也知之甚少,根本就是泛泛而谈。   看样子,她还得想办法找其他人问公考的事。   存了心事,陈凤霞话就少。   母子三人中午做完了买卖骑三轮车回家的时候,郑明明瘪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提议:“妈,我晚上去活动中心卖小人书吧。”   陈凤霞“啊”了一声,以为女儿是晚上学习累了,想松快松快,开始琢磨这事的可行性。   郑明明已经着急忙慌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今天比昨天多挣了二十七块钱,我晚上肯定能把剩下的八块钱挣回头的。”   她看到了,活动中心有好多小朋友呢。她知道小朋友喜欢看什么小人书,她一定能够卖得好。   陈凤霞一乐,没想到女儿还惦记着这事。旋即她又是一喜:“你还记得收了多少钱啊。”   郑明明瘪嘴巴,开始报账:“我们今天卖掉了四个盒子的寿司,是四十块钱,二十三包鸡米花,一袋一块钱。十七份三明治,三十四块钱……”   她小嘴巴叭叭叭算了一通,然后刨除食材的开销,最后上午的净收入应该是两百二十三块,比昨天多了二十七块钱,但距离她的目标还有八块钱啊。   陈凤霞越听到后面越吃惊:“你拿笔记了?”   说实在的,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今天的流水额,因为她根本就没开始点钱。   郑明明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要拿笔?”   很简单的算术题啊,随便口算一下就行了。   陈凤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脑袋里头就两个字——天才。原来她家女儿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这简单什么啊,买东西的人又不是一批购买的,每个人要的东西都不一样,零七零八的,哪里好记了。   难怪上辈子家里头那样的环境,女儿还能上到博士,自己当上了副教授,还带研究生。   陈凤霞抓紧了女儿的手,认真道:“明明,妈妈一定把你供出来。”   这辈子,她的儿女要有更璀璨的人生,而不是高考填志愿就想着毕业出来找能挣快钱的工作,上大学还要想着怎么尽快挣钱。   教育投资这事儿,本来就应该是他们当父母的工作。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头:“没关系,咱们一会儿就能把钱挣回来。”   回去之后,她又做了点儿小吃,再跑一趟文化宫。   今天生意好,原本准备卖到下午的东西,中午就已经卖完了。   她本来计划下午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吃食,只让女儿回来换件衣服,自己下午去上电脑实操课好了。   中午卖薯条的时候,番茄酱沾在明明的T恤衫上了。   现在,她要再跟着女儿去趟文化宫。   说实在的,就一趟头十来分钟的生意,光从挣钱的角度来讲,陈凤霞是真不乐意跑,太费神。   大热的天呢,还有个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得看着,她真不乐意挣这个钱。   可是女儿心心念念那八块钱要是不挣到手的话,估计这丫头今天都露不出笑脸,晚上肯定要摆摊子。   陈凤霞在心里叹气,懂事的孩子可不就是心事重。不重不爱琢磨,上哪儿懂事去。   母女俩结束了少年宫前头的生意,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打开锅盖看里头的卤鸡爪。   锅盖一开,浓郁的麻辣咸香就扑鼻而来。一只只吸满了汤汁的鸡爪肥嫩红亮,浓油酱赤,光是看着就叫人忍不住口水分泌过剩。   陈凤霞捞了一只给女儿尝味道。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抿住了鸡爪,然后一口咬下。鸡爪炖的烂烂的,几乎是落在舌头上的瞬间,就要在嘴里化开来了,鲜,好香啊。   她点头表示肯定:“嗯,妈,可以了。”   爸爸说工人俱乐部那边卤鸡爪的生意好的不行,一只卤鸡爪就要五毛钱。   他特地尝过了,感觉味道也不比他做的强。   所以今天妈妈说也卤一锅,要是卖不掉的话,就他们家自己吃,当零嘴。   搞得郑明明吃完之后都不知道该期待晚上生意好不好了。因为好好吃,好有味道。   她感觉这个超级下饭。   陈凤霞也捞了一筷子,她没舍得吃鸡爪,尝的是下锅卤的带皮大蒜。这大蒜也吸饱了卤料酱汁,软糯嫩滑,轻轻一吸,满口的鲜香。   哎呀,就靠这个大蒜,她就能干下三大碗饭。   陈凤霞财迷心窍,当即打定了主意。   卤大蒜也要拿出来卖。人家摊子上有卖烤大蒜的,她凭什么不能卖卤大蒜啊?   嘿,趁着还没蒜你狠,蒜头三文不值两文,她得好好发笔小财。   陈凤霞灵机一动,对啊,还可以顺带着做卤干子,然后码在面条上卖。有滋有味的,估摸着打牌的老头老太太肯定喜欢吃。   今天实在时间太赶,她只能买了现成的油炸豆腐干回来,直接放进卤菜锅里头煮。   盖上锅盖煮上一滚,陈凤霞看了眼时间,叮嘱女儿:“小心锅里头的火,不要烧干了。等爸爸回来,你跟他一块儿到活动中心找妈妈。”   郑明明正在跟弟弟捉迷藏的游戏,闻声立刻答应:“晓得了,妈妈。”   陈凤霞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盛了一小碗卤鸡爪去敲房东老太的门,给人赔着笑脸:“老太,麻烦你件事啊。我家两个娃娃在院子里头玩,烦请你帮忙看着别让他们玩水。我家男人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房东老太早就闻到了卤鸡爪的香味,现在看见端到自己面前浓油酱赤的卤鸡爪,立刻眉开眼笑:“晓得哦。你家两个娃娃,天底下就没比他们更乖更懂事的小孩了。大的天天不用讲就看书,小的也不吵不闹,就自己玩自己笑。要我讲,整个院子里,哪个有你有福气啊。你家老板还不在外头瞎搞。福气没边咯。”   陈凤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房东的话。   丈夫不乱搞,孩子不胡闹,就是女人的福气。   那女人的福气标准可真够低,女人也真够惨的。   她去了活动中心,照旧又给同事带了点儿吃的,一饭盒的鸡米花。   张主任也过来尝了一口,把她叫到旁边叮嘱了一回:“我们这是国家单位,你要注意影响,不然传出去我们都难做。”   陈凤霞立刻叫苦:“主任哎,我是没办法。昨晚就有老头老太说我们不提供晚饭。我撒气给他们下了青菜鸡蛋面,一块钱一碗。再说现在不都鼓励机关经商嚒。我说个实在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也不回家吃饭,我们顺带着解决了他们的吃饭问题,收点成本费,其实也没什么。”   张主任开始皱眉。   陈凤霞觑他的脸色,感觉他不是发火的意思,而是在思考,就直接抓起抹布:“主任,我去擦桌子了啊。”   讲实在的,她不怕活动中心正式变成经营场所,招来更多的人做小吃生意。   她好歹活了五十多岁,不至于不明白人气越聚越旺的道理。   就说这个活动中心吧,自己跟丈夫就是生出十只手来,能够经营的范围也极为有限。   可要是这边摆出了七八个摊位,五六台小车,每个摊子上都有三四种吃的,招来的人流量就大不同了。   到后面,人家很可能就不是来活动中心玩的时候顺带着买点儿吃的,而是专门为了买吃的跑来活动中心,顺带着逛逛。   如此一来,她家的小吃摊子还愁生意吗?   用后来流行的时髦话来讲,形成产业链形成气候了,蛋糕做大了,人人才能都吃饱肚子。   陈凤霞估摸着张主任肯定心动。   但凡想往上再走走的领导都会琢磨着看能不能搞出点儿小成绩来。   现在国家鼓励经商,政府机关都一堆人停薪留职下海,想要刺激经济发展呢,这个大方向摆在这儿,由不得张主任不心动。   至于活动中心的其他职工,只要不影响他们正常上下班,那他们就没大意见。   要是能再收点管理费,作为单位的奖金,估计他们会更乐意。   陈凤霞不着急,她就不紧不慢地打扫完办公区的卫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办公区比以往要干净一些。   小赵换好了衣服,正在等男友过来接她下班,还特地跟陈凤霞笑了一回:“张主任可怕你会撂挑子了。今天还跟我们开会强调办公区的卫生自己负责。说你已经打扫不过来休闲娱乐区的卫生,再管我们的话,要辞职不干了。”   陈凤霞赶紧跟人道歉:“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们受累了。”   小赵摆摆手,无所谓的模样:“那也没什么,不当个事的。倒是你,晚上要忙到那一大晚,真是不容易。”   陈凤霞苦笑:“没法子啊,我又没文化,能干的不就是这点儿事吗?对了,小赵姐,你吃不吃泡菜饼啊。明天我给小孩做泡菜饼当早饭,给你也留一份吧。”   小赵嘿嘿笑:“那多不好意思啊。这一天天的,光吃你的东西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哎哟,小赵姐你太客气了。你帮我的,给我拿的吃的还少嘛。”   小赵兴高采烈跟着男友一块儿走了。她妈单位这几天组织去东北旅游,家里头正没人烧饭给她吃呢。   职工们走了,这儿就变成了陈凤霞的主场。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拿水壶烧水,准备给还在打麻将的客人烧水下面条。   她拎着水壶去开水间的时候,迎头撞上那位李师傅。   老头儿风风火火,一见陈凤霞就急吼吼:“你家女儿呢?做事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一点儿恒心都没有。这个样子还怎么学得好打球?”   陈凤霞吓了一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边乌烟瘴气的,都是人吃香烟,呛都呛死了。我当然得等烟味散干净了再让我女儿过来啊。” 第35章 我女儿真厉害   等到六点多钟,郑国强带着儿女过来的时候,早已退休的李教练立刻拉着郑明明,火急火燎地喊:“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说好了我教你打球的,怎么到现在才来?”   提起打球两个字,小姑娘就瘪嘴,满脸委屈:“我的球拍被人拿走了。”   老李头愣了下,旋即摆手:“多大的事,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就跟阵风似的跑走了,没多久又拿了副球拍过来,拽着郑明明就开始你来我往地打球。   看的陈凤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动中心里的人陆陆续续增多了。   陈凤霞两口子也赶紧摆出摊子做生意。什么寿司、薯条跟鸡米花之类的,一字排开,卤味也装在大铝锅里头,常规的卤鸡爪、卤干子还有卤鸡蛋,一个也不能少。   嘿,别说,卤鸡爪的确受欢迎。就用一次性杯子装着,有人折回头买了三趟,还要了杯酸梅汤。   陈凤霞感觉卖了卤味之后,酸梅汤倒是比奶茶更受欢迎了。   卤蒜头卖的也不错。   她本来以为大家会难以接受,不过大概是因为街上卖烤蒜头跟炸洋葱的摊子到处都是,卤蒜头好像也没有那么怪异了。   最重要的是便宜呀,一毛钱三颗一串,闻着就香,吃起来还带着肉味呢。比买烤羊肉串划算。   陈凤霞估摸着,后面还得多进点儿蒜头。   趁着做生意的间歇期,郑国强跟妻子说打听的结果。   招录公务员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前两趟都是国家中央机关招考,得是大学生才能报名。   他这条件,不合适。   陈凤霞不相信,现在的大学生跟扩招后的大学生招牌可完全不一样。她就不信没有招录高中生的单位。   郑国强头痛:“我打电话问了,我政委说我错过了,我要是晚两年在部队提了干退休,也能安排到地方上。现在我的情况不合适啊。”   陈凤霞执着的很:“你再问,让你战友他们帮忙打听。别有现成的好政策,我们不知道,白白错过了。”   上辈子,类似的亏他们夫妻不知道吃了多少,想想都懊恼得不行。   怎么就不知道打听呢?就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跟聋子瞎子似的,都不知道让人该怎么讲。   活像鲁迅笔下的老年闰土,早就被生活杀死了。   郑国强磨不过妻子,只得一叠声地点头:“晓得嘞,我晓得嘞。”   陈凤霞却满脸认真地看着丈夫:“你过得好,嘴上讲是我跟孩子上算。实际上,好的还是你自己。我讲多了你嫌烦,我倒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我耳边叨叨,告诉我怎么办呢。”   重生回来,她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人啊。   上辈子过得灰头土脸,这辈子她想家里头过得光鲜些。   可是人生如此复杂,又不是只有一个岔路口。   就好像她重生前好几年看过的一部台湾电视剧《荼蘼》一样。   女主选择留在台湾结婚生儿育女过得不幸福,在另一个时空里到了上海拼事业,同样也是焦头烂额啊。   人生哪里会跟做判断题一样,不是勾就是叉呢。   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够指导她,告诉她每一步要怎么办,哪怕是吼她,她都高兴。   郑国强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妻子的话。   这段时间,他老婆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反正跟以前就是不一样。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点开心事:“今天我在学校食堂又卖出好几份饭。”   盒饭有定数,他没敢多做。   毕竟人家学校食堂也卖快餐,同样是两块钱一份。他不觉得自己有优势。   “结果就来了几个人要换口味。”郑国强嘿嘿笑,“我后来卖完了,还有人点名让我给做蛋炒饭。我说没鸡蛋了,给他炒了泡菜炒饭就着白菜汤喝,他也掏了两块钱。我琢磨着啊,可以单卖炒饭,这个方便省事,快的很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这个的确有胃口。还有奶茶这些你也可以在学校里头卖起来。学生爱时髦,也舍得花钱。”她絮絮叨叨一通之后,想起了重点,“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啊。”   工地上下班迟,他管完晚饭再收拾干净跑回家,怎么着也得要七点钟了。   刚才自己还担心今晚的生意要泡汤了。   郑国强就笑:“我又不傻。我早早就把饭菜装好饭盒了,直接推过去。你们什么时候吃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陈凤霞惊讶:“那他们晚上不饿吗?”   郑国强笑得更厉害了:“本来就该有顿夜宵的。你忘了,乡下盖房子,下午还有顿下点心呢。城里头倒把这个省了。你放心,回头人家肯定得提,我就等着老杜跟我说,再加一顿宵夜的话,可得再算一顿伙食的钱。一天额伙食费,怎么着也应该五块钱吧。”   这个小算盘倒是打得还不赖。   陈凤霞就忧心忡忡,自己这头晚上的生意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算了,到时候了不起少做点儿,好在学校那边每天九十个人头的餐费是跑不掉的。   她正盘算着到时候卖什么最轻省方便,就听见女儿的喊声:“这是我的乒乓球拍。”   陈凤霞跟丈夫循声看过去,看见她家明明气呼呼地瞪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脸都气红了:“邹鹏,这是我的乒乓球拍。”   陈凤霞认出了人脸,就是那个在菜场骂她家明明是垃圾婆的小兔崽子。   她立刻皱起眉头:“我过去看下。”   没想到丈夫比她动作更快,已经从摊子后面走过去了。   陈凤霞倒不好离开了,否则摊子上的东西肯定会被人拿光的。   小男孩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上的乒乓球拍,神气活现得不行:“你说是你的球拍就是你的啊?垃圾婆,你家哪有钱买球拍啊,你就会在垃圾堆里捡垃圾。”   旁边他父母站着笑,根本没有阻止小孩的意思。   郑国强直接上前,拉下了脸:“哪家从垃圾堆里头捡来的小畜生啊?怎么放出来乱叫。”   邹鹏的母亲原本嬉皮笑脸的,还在边上嗑瓜子,完全没有管小孩的意思。这下子听了郑国强的话,她立刻变了脸色:“哎,你这人怎么讲话呢?”   郑国强冷笑:“哟,原来有爹生娘养啊,那小小年纪怎么不晓得说人话做人事?拿了同学的东西还不承认?”   邹母不甘示弱:“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你喊它一声,它答应不?”   旁边已经聚集起看热闹的人,不少人哂笑。大人讲这话就没水平了。   郑明明一看爸爸过来给自己撑腰,立刻强调:“就是我的,我昨天球拍磕到了台子,这边有道印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邹鹏一点儿也不怕她,他爸爸妈妈都在呢。   小男孩霸道得很:“我也磕到了,球拍可是我拿过来的。”   郑国强冷笑:“你们家到底有没有给小孩买球拍,小孩不懂事记不清楚了,大人还不知道吗?”   邹母火气比谁都大:“哎,你这人讲话有意思了。这球拍是你家的啊?我刚给我儿子买的,怎么了?”   郑国强微笑:“不怎么,那你说说这拍子是什么牌子的,又是什么价钱买的,在哪儿买的,哪天买的,我们去商场对质。反正现在商场也到八点钟才下班。”   邹母有点儿慌,还在强词夺理:“买了有一阵了。我生意忙得很,哪有空记这种小事。一副乒乓球拍而已,值得我花这功夫?”   郑国强点点头,一点儿都不客气:“那行,报警吧,看警察怎么处理。”   旁边人笑了起来:“哎哟,你当警察闲的,这点儿小事还喊警察。”   郑国强一本正经:“警察过来断了案,我才好找他们学校的老师,这有小偷,按照校规要怎么处理啊。警察不管小孩,学校总要管吧。”   这下子,邹鹏才慌了起来,大声嚷嚷:“我不是小偷,就是我妈给我买的。”   邹母态度强硬:“就是,这点儿小钱的东西,我家还看不上呢。你说是你们的,拿出证据来啊。”   郑国强立刻掏口袋:“证据我还真有。昨天我买了乒乓球拍后,人家给我开了票,编号4406。大家伙儿都看看,是不是这副球拍?”   旁边响起了哗然声,还有人笑了出来。   这男孩家里头也真是的,本来没什么大事,非得搞得自己没脸。   邹母还梗着脖子,大声嚷嚷:“这能说明什么,乒乓球拍都是一样的。”   “哪个讲的。”老李头伸手拿过球拍在手上掂了掂,满脸严肃:“所有的球拍都不一样。这就是我小朋友昨天的球拍,还生着呢,要杀到熟了才好打。”   什么生的熟的,以为球拍是树上挂着的果子呢。   大家就是笑嘻嘻的,好了,真相大白,晚上也算是看了回热闹。   邹鹏脸涨得通红,突然间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我的球拍,这是我的球拍。”   他妈也开始在旁边大喊大叫:“哎哟,没道理哦,这是仗势欺人哦。”   郑国强没理会这母子俩,就看邹家男人:“你也不嫌丢脸。”   那人正在跟旁人嬉皮笑脸,这会儿被点了名,像是脸上挂不住了,抬脚就踢地上的女人:“行了,闹什么闹,没长脑子啊,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拍着大腿哭的女人立刻站起来,跟丈夫吵了起来:“我丢脸?人家欺负我们母子,你在旁边装死人,我丢脸?”   活动中心里头的人又开始围观这对夫妻吵架。啊,这边不放电影都热闹的像过节。   郑明明口干舌燥地拿回球拍,感觉自己像得胜回朝的将军,立刻心满意足地跑去找母亲要酸梅汤喝。   三十五块钱呢,她找回来了。   小姑娘咕噜噜地喝下一杯酸梅汤,满头是汗地宣布:“我的妈妈比他妈妈讲理,我的爸爸比他爸爸勇敢。他好可怜,真悲惨。”   陈凤霞叫女儿的结论惊到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悲惨?”   “那当然。”郑明明一本正经,“他又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可不就好悲惨吗?”   真是越想越觉得这人命不好,好可怜。她都懒得再报复他了。   陈凤霞惊呆了,我的天啦,她姑娘都看了些什么书,跟谁学的啊,说话真不像个九岁的孩子。   郑明明却没意识到母亲的震惊。时候不早了,她得带着弟弟洗澡了,不然小猪猪同学又得跟昨天一样没洗澡就睡觉了。   嗯,小猪猪就是弟弟。弟弟是属猪的,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要么就是满地打滚玩儿,跟小猪猪一模一样。   大女儿捞起小儿子跑到后面去了。   陈凤霞才收回视线,一言难尽地看着走过来的丈夫:“你女儿说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郑国强不知道前因后果,却还是乐呵呵:“那当然,我们家明明将来肯定是个撒切尔夫人,厉害的很。”   陈凤霞不假思索:“撒切尔夫人有什么好,养个儿子是废物。”   她死了之后,她的败家子儿子还靠卖她的遗物换钱。   上辈子,自己看手机新闻那叫一个感慨。   看看,养孩子多难。撒切尔夫人那么厉害,也就养了个天天让爹妈跟在后头擦屁股的废物出来。   郑国强惊讶得不行:“你又晓得咯?你晓得还挺多。撒切尔夫人你都看不上,你还想怎样啊?”   陈凤霞被问住了,吴仪?好厉害的副总理,有模有样,当初闹非典的时候,人家站出来立刻不一样,就是好像一辈子没结婚。   还有韩国的,泰国的,唉,怎么女的干了这一行都要不结婚不生小孩啊。   男的倒是个个家庭齐全。   陈凤霞懒得再想,就把球重新踢回给丈夫:“不管是哪个,你都得加把油,好给你女儿铺路。你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孩子好好考虑。”   不然没根基的人想入门,哪有那么容易。   难不成还真让她家明明跟小骁奋斗18年,才有资格跟旁人坐在一块儿喝咖啡? 第36章 找上门   郑国强被妻子耳提面命着,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抹下脸咬牙打听了一番,最后却发现还是没戏。   为什么?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招考倒也有向社会青年倾斜的,但是机会少不说,关键还有个口子,户口问题。   中专以上的人都是干部身份,没问题。社会青年那也是城市青年,非农业户口。   中央机关招人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农民。去年江海招公务员的时候,上面就写的清清楚楚,一定要是本市非农业户籍。   陈凤霞听了失望的不行。   现在的户口真是处处卡死人,难怪还有人花大几千块钱去搞农转非,的确设了门槛啊。   郑国强这个当事人倒完全无所谓,反过来安慰妻子:“这也没什么。我不自吹自擂,我也不是什么当官的料,混不开,还不如老老实实做点小买卖呢。”   他看不惯的事情可没法子笑脸相对。让他捧人臭脚,也得要了他的命。   陈凤霞却发着狠,不肯放弃:“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下去。这样吧,你考证,把会计证考出来。将来给人代账也是好的。”   其实那个什么建造师建筑师之类的好像更好,能挂出去坐在家里等着收钱。   不过她对此知之甚少,更加甭提给丈夫提供参考意见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考个大路货会计证嘛。   她是文化水平不高,却清楚地明白,有没有证肯定不一样。   当年她家小儿子不就是因为考下了证书,才轻轻松松找到了人家羡慕得不行的好工作嚒。   郑国强现在真搞不懂他老婆了,这人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活像屁股底下点了炮仗。   好不容易这一个月折腾的,他们算是把小摊子卖吃的生意给做起来了,每天也有固定的收入了。他这边还没喘口气呢,她又要搞其他门路。   开玩笑啊,他又不是铁打的,再忙学习的事情,哪里吃得消。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就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才有的打算。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不说远,再过十年,我们还能像眼下这样吗?   十年后,明明上大学,小骁小学都没毕业,哪个不是花钱的当口。现在上大学国家也不包学费了,到时候你女儿考上了好大学,你不给明明上?”   “开什么玩笑?”郑国强叫妻子唬了一跳,立刻否认,“当然得上,砸锅卖铁我卖血去都得上。”   他们这样的农家子弟,改变命运改变身份唯一的出路是什么?肯定是上大学啊。   别看陈文斌现在吆五喝六的是个老板,在真正的当官的面前还不得伏低做小。   当官的是哪些人?正经的官基本上都是考出来的。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还卖血呢,你身上能有多少血。现在都讲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得学习,考出个证书来。到时候你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比谁都轻松,挣的比哪个都多,才是真本事。”   郑国强听的头皮发麻,愈发感觉妻子走火入魔了。周扒皮也就她这样了,只差手里的皮鞭。   明明他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开始一天三顿卖大学生饭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真是除了睡觉的那七个小时,他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她怎么还觉得不满足,非得把他榨成人干吗?   “我学习要有时间啊。”郑国强试图跟妻子说道理,“你看我一天到晚,有喘口气的时候吗?你倒是讲讲看,我什么时候能学习。”   “炖菜的时候,等饭熟了的时候。”陈凤霞一本正经,“时间就像海绵里头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直摇头:“你还跟我上鲁迅了,到时候我菜烧糊了,我卖给哪个吃?”   陈凤霞看他躲避,干脆就坡下驴:“那你把学校食堂的承包拿下来也行,我要求不高,咱们就搞一个窗口。”   郑国强听了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要爆.炸,他赶紧喊停:“好了,别光讲我。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学习的啊?我好好跟你学学。”   陈凤霞被他一句话堵得死死,逼别人学习简单,自己读书可不容易。   郑国强脸上显出了小得意:“那你就先竖起个标杆,我跟着你好好学。我们家不都你说了算嘛。”   陈凤霞咬牙发狠:“行啊,以后儿子你带去食堂,你来带孩子,我学习。别搞得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会学习一样。   当初要不是我上学的时候,每天上午最后两堂课都上不到,还得跑回家烧一家人的中午饭,我也早读了高中,说不定连大学都考上了。”   可不是,等到她高中毕业的时候都81年了。她就不信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晓得有高考。   他们村上不也有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考了中专,进了县医院,踏踏实实的干到退休。   不说返聘的收入,人家光是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就要上万。   郑国强立刻拱手:“行行行,你厉害,我就等着看我们家出个大学生。我倒要瞧瞧你学成什么样。”   陈凤霞不甘示弱:“好啊,明天你把儿子带去食堂,明明上课的时候,我也有空看书学习。”   这事儿可不成。   郑国强赶紧喊停:“小二子哪里能去食堂?后面全是火,要是烧着烫着了怎么办?”   陈凤霞鼻孔里出气:“又不学习,又不带孩子,什么都指望我吗?那要你干什么?2选1,反正你得选一样。”   郑国强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我真的忙不赢,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不成了。”   郑明明已经一觉睡醒了,爬起床揉着眼睛要上厕所。   听了爸爸妈妈的话,她立刻蹬蹬蹬地跑去翻抽屉,然后郑重其事地拿出了自己的宝贝学习机,推到妈妈面前,示意爸爸看:“妈妈会打字,我跟妈妈一块儿学的。”   小霸王学习机是要插在电视上才能用的,活动中心刚好有电视,正好满足母女俩的需要。   这个学习机还是霄宇哥送给她的,因为他上重点高中了,要好好学习。为了防止自己沉湎于游戏,他相当果断地送出了学习机。   为此,陈凤霞特地在庆祝他升学的红包里头多塞了两百块钱。她总不好占小孩的便宜。   把东西交给郑明明的时候,准备去高中开启军训生涯的少年还认真地叮嘱陈凤霞,一定要控制郑明明使用学习机的时间。   准高中生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要考验自己的自控力。游戏从设计的时候就是为了让玩的人沉湎其中。如果你感觉它已经干扰了你的正常学习跟生活,请不要犹豫,立刻舍弃它。”   高中生的叮嘱对小学生来说过于深奥。   郑明明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游戏的魔力,她就觉得这个机器实在太棒了,她可以在上面练习打字,她还会制作Excel表格呢。   郑国强来了兴趣,完全不敢相信地看着妻子:“你还会用学习机?”   “我怎么就不会了?”陈凤霞瞪了眼丈夫,一点儿不掩饰骄傲,“我就会。”   哼!初中没毕业又怎么样?上辈子她智能机玩得比丈夫牛多了。   倒是面前这个老高中生最后只能用用老人机,连用手机看电视都不会,真丢脸。   要说笨吧,郑国强的确不笨。   大女儿上初中的时候,他这个丢下书本二十多年的人还能做出女儿的数学试卷压轴题,叫初中的数学老师都吃了一惊。   可这人就晓得躺在老黄历上吃老本,完全没有与时俱进,不断学习的精神。   好听点讲他这叫安天命,难听点讲,他就是主动被社会淘汰。   郑国强看着妻子在屏幕上打下了:郑国强,你要好好加油,不然就被女儿比下去了。   虽然那打字的速度比手写慢多了,但终归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的。   方方正正的方块字一个个弹出来,直接看傻了一家之主,郑国强终于忍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学的?”   要说忙,妻子应该比他更忙。毕竟两个小孩都是她看着的,明明再懂事,也没办法帮忙完全搞定弟弟。   她哪儿来的空去学的打字呢。   早些年,好多机关事业单位还专门招打字员呢。   陈凤霞煞有介事:“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少年宫就有学电脑的教室,我等明明下课的时候在外头听几节课,完了明明淘了旧书,我等客人来买东西的时候,翻着看几页,慢慢的,不就学会了嚒。”   她看着丈夫,要笑不笑,“怎么样,高中生,我不比你差吧。我在少年宫,那是教小学生的地方。你在大学,那是教大学生的地方。   我带着两个小孩都能学到东西,我不信你什么都学不到。   大学里头,放暑假的时候,就没有课堂吗?那些成教班,真不上课?财经大学就在中医药大学隔壁。   机会要自己摸索哎,否则还有人送到我们面前不成?咱们就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庭,自己不奔没人会帮我们的。   你是烧一天三餐外加夜宵,可你这几顿饭中间的时间就完全抽不出空来吗。   这就是学习的机会跟时间啊,你说要是错过了,自己会不会觉得惋惜?   人家都说技多不压身,有这个时间,你学点什么不比跟别人吹牛来的强?”   郑国强被妻子说的哑口无言,躺上床睡觉的时候都翻了好几个身。   陈凤霞也不知道丈夫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只这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胆子又小,做事爱缩在后面,不想办法让他坐办公室让他干嘛。   指望他做生意的话,碰上点儿事,他就跑得比谁都快。   有些工作胆子小的干才好,不求大富大贵,只图安稳太平,不犯大错误。他能耐下性子磨,是个坐办公室的好材料。   也不指望他给自己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到时候每个月有固定的进项,平平安安的干到退休有退休工资有医疗保险就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两口子又起床忙碌。   郑国强坐最晚的一班夜游线去大学食堂,这个时候,早班车都还没发车呢。   就这样,他给工人做早饭也得紧赶慢赶,就怕赶不匀。   好在豆子是昨晚就泡下的,豆浆一打,剩下的豆渣加面粉跟韭菜摊饼子,再炒个花饭,又是一湿两干的标准。到时候,随便他们怎么吃。   早上用不完的豆渣也不浪费,加了玉米面发酵,中午可以再上个玉米面豆渣馒头。   要是今天卖的好,后面还可以安排山芋粉玉米馒头。   玉米粉没什么粘性,加了山芋粉进去水一和,自然就有了粘性跟甜味儿,连发酵的功夫都省了,蒸好了就又松又软又香又甜,口感比那个什么沾了炼乳的小馒头还好。   陈凤霞也做过一回给活动中心的职工吃。小赵一个劲儿嚷嚷问她哪儿有得卖,她要买了当早饭。   搞得陈凤霞都心动不已,琢磨着是不是在活动中心把早饭也搞起来。   别家机关事业单位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安排职工的一日三餐。活动中心弄个早餐点,方便没来得及在家吃早饭的职工用餐,不为过吧。   有做多了的部分,低价出售给过来活动的老年朋友,似乎也是举手之劳的便民之举。   陈凤霞决定先多做几次早饭,让中心的职工自己提。   反正馒头豆浆这些东西,就是早上卖不完,留着她跟儿女当中午饭也行。   现在活动中心这边也多了其他卖吃食的摊子,郑国强又得紧着大学食堂那边的工地一日三餐外加夜宵,陈凤霞这头晚上不可能一家独大,可不就得琢磨点儿其他来钱的门路。   累吗?当然累。   累得每天她人往床上一躺就呼打成雷,动也不想动。   可挣钱这事儿,尤其他们这种没根基的小老百姓,想挣钱哪有不辛苦的。   陈凤霞跟小赵等人打了招呼,笑呵呵地拎着对方给的一包小麻花带儿女回家。   她没歇下来的时候,她得赶紧回去做吃的,好赶少年宫前头的生意。   母子三人急急忙忙往家赶。   郑明明还在帮母亲规划他们今天要准备多少三明治跟寿司还有薯条。啊,土豆泥得加上,现在土豆泥卖得比鸡米花都好。   其实她还是觉得鸡米花比较好吃。不过妈妈不让她多吃鸡米花,说吃多了不长个子。   土豆泥倒是没关系,妈妈允许她一次吃两杯。   不过吃完了以后,她的肚子也饱了,都吃不下中午饭了。   大女儿叽叽喳喳地连说带比划,旁边的小儿子也跟着咿咿呀呀。   陈凤霞就在前头骑着三轮车往家去,一路听着一路笑。   郑国强找了修车师傅,淘了点儿工具,自己敲敲打打,将那玻璃展示柜跟三轮车绑在了一起。   这样回来的时候,吃的卖空了,陈凤霞就能用三轮车带着一双儿女往家里去。   听着孩子欢喜的说笑声,累了大半天的人浑身却充满了干劲。   她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听到的宣传标语,人是要有点儿精神的。   可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再苦再难都能坚持下去嚒。   母子三人兴冲冲地到了家门口。   陈凤霞还没停好三轮车呢,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声音名字。   “哎,凤霞你回来了。”   她一抬头,看见了弟弟的脸。   对,是自家弟弟陈文斌。   她都没花什么功夫,就一眼便认出来了。   陈文斌是不显老的长相,陈凤霞穿越前,他也是这样的一张脸,脸上最多添了几道皱纹而已。   这人过得好不好,生活松快不松快,骗不了旁人,因为全反应在脸上了。   那个时候,自己跟这位弟弟相比,瞧着简直就是两代人。 第37章 带阿妈看病   现在的陈文斌还比不上陈凤霞重生前模样白胖,看起来算是个相对精瘦的年轻人。   对着自家姐姐,他也是直呼其名,语气掩饰不住的怨怼:“哎呀,陈凤霞,你跑哪儿去了?叫我好等。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呢。”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难不成自家这个弟弟突然间感觉姐夫的手艺好到不行?工地上少了这位大师傅就玩不转了吗?开什么玩笑啊。   陈文斌还没说话。屋檐下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凤霞,你回来啦。”   屋檐底下逆光,照得人跟化了一样,陈凤霞没能看清说话人的脸。   她还竖在耳朵仔细辨认,这到底是谁的声音?郑明明先欢喜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声音清脆:“外婆,你怎么来啦?”   因为自家奶奶除了会折腾爸爸妈妈之外,从来没有伸过手管过自己一天,郑明明小时候蛮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外婆家生活的,跟外婆感情尤其好。   上辈子,由于陈文斌当着人面辱骂陈凤霞的事,郑家已经跟舅舅一家不往来的时候,向来被母亲批评是冷心冷肺的郑明明也没有真放下外婆不管过。   不管是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是拿自己的医保卡给老人买药,亦或是带着人去扎针灸,总之郑明明有空都会去看外婆。   就是老太太挺不识相的,吃着用着外孙女的孝顺又爱管儿女的闲事,完了嘴里头念叨的还是800年不露一回面的孙子跟孙女儿的好。   时间久了,郑明明就不愿意再登外婆的门,最多三年两节给零花钱,平常买点吃的寄过去。   人的感情啊,就是这样一点点磨光的。   重生过来之后,陈凤霞还没跟父母以及弟弟打过交道。   真奇怪,看着自己的娘家人,陈凤霞一点儿都不激动。明明他们身体跟自己流着相同的血脉。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陈凤霞就觉得一双儿女才是自己的亲人。   就连她重生前已经过世的父亲,她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头也只冒出了一句话:阿爹啊。   然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要论起偏心眼子,她爹做的可不比她妈少。   陈凤霞心里头乱糟糟的,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招呼人进屋。   算了,自家的租房乱七八糟,黑不溜秋的,都看不到光线。   她开了厨房门让人坐进去,然后招呼女儿自己先去少年宫上课。   娘家人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来,自己弟弟又是这样一副德性架子,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三两分钟解决不了。可别耽误了女儿学电脑。   况且她看着弟弟的样子就生气,搞不好自己会跟人吵架,还是别让女儿看到的好。   郑明明不想走,她的电脑课是上午的三四两堂课,10:00才开始上课。平常她都是跟妈妈一块儿准备好了吃的才去少年宫。   现在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外婆说呢。她学电脑了,她会打字呢,以后她还要学编程。   外婆知道比尔.盖茨吗?那个世界首富就是靠编程发财的。   可是妈妈冲她挥了挥手,又一次强调:“去上课吧,跟同学多说说话也好。”   郑明明没办法,只好抬脚往外头走。   等孩子走了,陈凤霞才抱着儿子开始问娘家人的来意:“阿爹阿妈你们怎么上来了?”   这话听着有些大不敬。做父母的,难道没事就不能过来找儿女吗?   不过陈凤霞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民,平常没什么事还真没有上城溜达的意思。   再说要溜达,他们也应该去陈文斌家里头啊。自家女儿家庭什么情况,做爹妈的难道心里头没数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陈文斌皱着眉头站在屋檐下,根本没进厨房门,就气呼呼地直接下命令:“你带阿爹阿妈去医院查查,阿妈腿疼。”   这语气理所当然的,叫陈凤霞当场就不痛快了。   “我怎么陪阿爹阿妈啊?我这边两个小孩呢,明明要上课,小骁要人带,你看我像是能走开的吗?”   陈文斌不耐烦起来:“你家小二子都这么大了,这有什么好走不开的,直接抱着去医院不就结了。阿爹阿妈又不是能不能走,你带他们过去好好查查。”   说完话他直接从钱包里头掏了500块钱,往陈凤霞手上塞。   这要是放在上辈子这个时候,陈凤霞肯定跟父母一样,觉得还是弟弟大方,给爹妈看病一点儿都不含糊。   但是现在,重生过来的陈凤霞可没这种好脾气。   掏了钱的就是祖宗啊,她一天24小时闲的没事干,就等着这个弟弟的差遣啊。   况且就是上辈子,算起在爹妈身上花的钱,自己也只有多没有少的份。当初阿爹要动手术,自己这个外嫁的女儿不也照样掏钱。   结果娘家村上传要拆迁的事,刚开完刀的阿爹可一句都没提陈凤霞。   那个时候,她家还在城里租房住啊。   要花钱时,他们倒是没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你开车子带阿爹阿妈过去不好吗?坐车子去医院都要跑好远的路,你也说阿妈腿不方便。”   她妈这个腿到底怎么回事,上辈子郑明明也带外婆去大医院查过,好像是劳损造成的积液。   没什么好办法,就是理疗缓解。贴膏药、扎针灸、做热敷,能缓解一阵是一阵。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倒不急这一时。   真说起担心,她更挂念阿爹的身体。   即便她当年稀里糊涂嫁进郑家,起码有一半责任得这个爹承担。   他就上郑家走了一趟,都没问清楚这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便急吼吼地嫁女儿出门,好早点给儿子娶媳妇。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她小时候,父亲去城里拖板车挣钱。拿到工钱自己连个粗粮窝窝头都舍不得买,愣是省下钱来给她跟弟弟带冰糖葫芦。   哪怕一根冰糖葫芦七个山楂果,自己就能吃两颗,那也是两颗啊。   况且村上她的同龄人当中,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读完小学的都不多见,基本上读完三年级就了事。好歹她还升了初中。   她出门的时候,家里头给的嫁妆也是拿得出手的,她爹妈还给她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呢。   那个时候,整个安庄都没几台缝纫机。   后来她家盖房子,拿不出钱来,也是爹妈借给她的钱。甚至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两口子连孩子的学费都凑不出来,又是阿妈卖了鸡鸭给攒的学费。   怕外孙女儿在路上遭了扒手,外婆特地将钱缝在袄子里头让郑明明带回的家。   就为这一桩,郑明明长大后也强调,她一辈子都记得外婆的好。   人这一辈子实在太复杂了,电视上的欧阳锋晚年还变成了个好人。亲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哪里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陈凤霞感觉自己不能回忆,一回忆就五味杂陈,心里头搞不清爽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就跟弟弟强调一件事:“你开车送阿爹阿妈上医院。”   陈文斌都准备走人了,又被姐姐拉住,顿时火大的很。   陈凤霞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三十几年活到狗肚子里才去吗?一点儿都不懂事,完全不晓得什么是轻重缓急。   “哎呀,我有事我忙得很呢,你又没事。”   这话真是叫人火大了,什么叫她没事,天底下就他忙?国家主席都比不上他忙!   她家还一堆事呢。   “你不能喊你老婆过去吗?桂芳在家里头没事吧?”   不同于外头挣钱家里内务两手抓的陈凤霞,高桂芳算是已婚妇女当中相对享福的一族了。   她不上班,负责在家当贤内助。比起一般的家庭主妇,她厉害的地方在于她管住了家里的钱。   陈文斌开公司的时候,公司的账也是高桂芳管的。   这才是正儿八经有身份有地位的家庭妇女,真正体现了全职主妇的价值。   现在,掌握财政大权的高桂芳陪婆婆去医院检查身体没错吧。   反正她们婆媳关系好的很。当初阿爹癌症开完刀,担忧的是儿媳妇在城里头没社保,将来怎么办。   活像他亲女儿陈凤霞在城里衣食无忧了一样。   阿妈也一样。   她家明明出差带回来的营养品给外婆,前脚放下,后脚阿妈就能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儿媳妇,叮嘱她赶紧拿走煲汤补身体。   跟高桂芳这个儿媳妇一比起来,陈凤霞做人家女儿真是失败到没边了。   想到这个,她的心就跟泡在夏天的井水里头一样,热不起来,也懒得热络。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命里无缘莫强求。   这辈子,她当好人,成全父母想多跟儿媳妇亲近的心吧,别搞得好像是她霸着爹妈不放一样。   哪知道陈凤霞刚提弟媳妇的名字,陈文斌就变了脸色,厉声呵斥:“我跟你讲你别管!这回我怎么都要跟她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少来啊,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陈凤霞火冒三丈,当场翻了脸:“你骂哪个啊,你才是狗呢,良心被狗啃了的东西,还骂我。你算什么狗东西!我管你的闲事?我管你个屁!”   “好了吗?!”一直坐在竹椅子上没吭声的陈家大爹突然间发火,“你们骂哪个狗啊,骂我是狗吧!”   陈凤霞心里头冷笑,话头子是谁起来的啊。阿爹就会拉偏架。   果不其然,老头子开始教训陈凤霞:“你弟弟忙你不晓得啊,你当姐姐的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谅。你陪你妈去下医院怎么了?我们这还能动呢。这要是瘫在床上,是不是你就不登门了啊。”   得,永远这样。要用人的时候就指望女儿。   陈凤霞想起自己重生前看小说,里头讲新时代的妇女在原生家庭里头还比不上古代。   古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可人家泼了也泼干净了。天底下都没出门的女儿再负责娘家人生老病死的道理。   到了他们新时代了,女儿嫁出去了,赡养老人天经地义,法律都写得清清楚楚。   法律还规定女儿有同等继承权呢,他们就看不到了。   开什么玩笑?法律是法律,规矩是规矩,娘老子的东西当然得留给儿孙。这是千百年的规矩。   反正给人当女儿,就是两头都讨不到好呗。   陈凤霞压着火,努力做到心平气和:“阿爹,我这边小孩要照应,我哪里忙得过来啊。医院里头人来人往,万一碰上拐子,我怎么办?桂芳不在家歇着吗?佳佳现在又放暑假,她怎么就不能陪一下你们呢?”   陈高氏看女儿脸色不对劲,赶紧开口强调:“哎哟,凤霞,桂芳怀孕了,你还不晓得啊。这医院里头病菌多,万一杂上病就麻烦大了。我看这胎应该是个带把儿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凤霞就怒火冲天。   噢,你怕你还没生出来的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家小孩就不怕在医院传染上病?小骁才满周岁呢!   陈凤霞冷笑:“照这么讲,桂芳还没去医院产检过啊。可千万别不敢登医院的门。   文斌,这就不是我这个姐姐要讲你了。产检一定要做的啊,万一有什么不好,到时候真是哭都来不及。   以前你没条件,桂芳生佳佳的时候稀里糊涂的也就算了。现在你都当老板的人了,还不产检。人家传出去都是我们老陈家苛待儿媳妇,要戳阿爹阿妈脊梁骨的。”   陈文斌脸色难看的要死,眼睛简直要滴出血来,牙齿也咬得咯咯响:“什么老陈家,我马上就跟她离婚!她跟我们家没关系!”   陈大爹拉下脸,怒吼了声:“文斌,你讲什么鬼话。桂芳都怀孕了,有什么事你不能让让她啊。”   陈凤霞不奇怪自家阿爹会站在儿媳妇这边。高桂芳要给老陈家生孙子了,光这一桩,她就是家里头的功臣。   人家是母凭子贵。   自己不受爹妈待见,连着自己的孩子也就低人一等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冷笑,他们瞧不上自家的儿女,她可当两个孩子是宝贝。   人家才是一家人,她就不上去凑这个热闹了。   厨房门口突然间响起个疑惑的声音:“舅舅家不是有个妹妹吗?怎么又变成弟弟了。”   大人们齐齐变了脸色。   陈凤霞也大吃一惊,抬起头,看到女儿的时候不由得奇怪:“你怎么还没去上课呀?快点过去吧。妈,这边自己忙得过来。完了妈过去找你。”   郑明明摇摇头,语气遗憾:“老师今天临时有事,不上课。刚才少年宫的电话打给奶奶了。”   他们家没装电话机,妈妈留的是房东奶奶的电话。刚才房东奶奶喊她去接电话的时候,还说以后得让他们家交公用电话费。   其实郑明明知道,接电话不要钱,打电话才要投币。   陈凤霞没想到事情赶巧到一起了,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塞给女儿,跟女儿使眼色:“妈妈这边有事要忙。你带弟弟去春英婶婶那边挑几本书吧。要想吃雪糕的话,自己过去买。”   郑明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缩了脑袋,小小声应了声:“哦。”   舅舅家的就是妹妹啊,她跟妈妈还去看过的妹妹。   为什么现在大人一个个都是这种脸色? 第38章 二女儿   郑明明没说错,陈文斌第二个孩子的确是女儿,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生的。   高桂芳坐月子,还是陈凤霞拖着病歪歪的身体跟阿妈一道过去帮忙照应的。   陈文斌之所以没大张旗鼓,甚至没请个钟点工帮忙来家里做家务,是因为他们两口子没打算留这小孩。   从知道老二也是个女儿后,两口子就计划着把人送走。   为着这个,高桂芳甚至没给二女儿喂一口奶,说是怕喂了奶以后,自己就舍不得了。   想到这些,就算陈凤霞上辈子跟弟媳妇不对付,她还是忍不住心酸。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弟媳妇。真狠的心,真下得了手。   可她不狠心又怎么办呢?陈文斌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搞下来的二胎证,目的就是为了生儿子啊。   他们老陈家要抱孙子呢。   这个二女儿,她父亲一家人都不欢迎。   高桂芳还没出院的时候,二女儿就叫中间人抱走了。   十几年后,到老二上高中的时候,陈文斌夫妻俩不知道是被郑骁被名牌大学保送,自家儿子花钱才上的重点高中的事情刺激到了,还是突然间舐犊情深,反正他们又通过中间人找到了这个老二。   只比郑骁小半岁的陈家二女儿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她养父母一直没有小孩,待她如己出。她没考上重点高中,养父母也花钱托关系找人把她塞进了当地最好的学校。   后来二女儿认回来之后,陈文斌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经常给老二零花钱。结果为此高桂芳还跟他大吵了一架,不许他再给二女儿钱。   私底下,高桂芳跟养在身边的老大和老三强调:“你们才是妈真正的孩子。老二都这么大了,她有自己的爹妈。”   她说到做到。   她大女儿佳佳结婚的时候,她陪嫁了三套房子一辆车。   老二的嫁妆也一样。   可是江海的房子跟老二养父母家那边的房价哪里能比。一套就抵得上那头三套不止了。   陈凤霞那时候还以为老二肯定会翻脸,谁被这样差别待遇不生气呀。没想到老二一直跟陈文斌高桂芳夫妻客客气气的,起码明面上是热情和睦的一家人。   看得陈凤霞真是理解不能了。   郑明明倒是点过她这个当妈的,说就这事,她很佩服舅妈的杀伐果断,现实的很。   本来就这样,送人就是送人了,十几年没养过的孩子能有多亲近的感情。当成表亲走动,人家养父母也自在些。   老二为什么要不发火?这有什么好发火的。她在养父母跟前又没受过罪。   问问天底下的二姑娘,是当二女儿好还是当独生子女强?长脑袋的都晓得要选择后者。   现在,亲生父母过来找了,相当于多了门阔亲戚。大学毕业找工作,以后工作想升迁,阔亲戚都能帮上忙。   小孩子才说多错,大人只看利益,傻子才跟人翻脸呢。   反正只要不意气用事,大家就你好我好都好。   陈凤霞当时听得感觉所有人都精明理智,只她一个人是傻子,感情用事。   原来亲情也能这样算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嚒,看看眼下这才过了多久,送走的老二就没人愿意提。   做爷爷当奶奶的期盼的也是估计现在还没小指头大的孙子。   只有当爸爸的人气不顺,火气冲天:“别提她,以后都不要提!”   陈凤霞叹了口气,站起身伸出手:“给钱吧,我带阿妈去医院。”   干嘛不要钱?穷大方最要不得。她自己咬牙扛,父母不领情,外面也不会说一句好话。   你兄弟这么有钱,你还不沾光?   好大的光!   陈文斌如释重负,赶紧又掏出那五百块,开始絮絮叨叨:“早点不就完了吗?我还一堆事。”   陈凤霞瞪眼睛:“你以为我是看你的脸,我是看阿爹阿妈。五百块钱够什么?阿妈腿痛要拍核磁的,再抽个血化验什么的,拿拿药,五百块钱怎么够。你是打算过两天再把阿妈折腾过来?”   陈文斌头回见识到姐姐的嘴巴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以往不是不厉害,但厉害的对象不是自己啊,而是郑国强。   他悻悻的,又摸出一沓子钱,数也不数,直接塞给大姐:“行了,这够了吧。”   陈文斌这人就这样,大钱上斤斤计较,小钱上有的时候却又挺大方。   陈凤霞倒是当着他的面点数:“一共两千三,你自己有数,我从小到大都没占过你便宜。别跑,拿车子带我跟阿爹阿妈出去。”   掏了钱的人也得不到自在,只好捏鼻子,又龇牙咧嘴地当了回司机。   好在这个没见识的姐姐没再作妖,就在她家门口的医院喊他停了下来。   陈凤霞不放心儿子女儿单独待在家中,就把人一并带到医院来。   她下了车,跟爹妈介绍:“这个医院是省医院的分院,专家轮流过来坐诊的。里头设备也不差。”   陈家父母来这趟的本来目的也不是看病,看着这医院气派就没意见。陈大爹还冒了句:“幸亏你弟弟能挣钱啊,不然我们哪里能进这么大的医院。要是跟你家国强一样,才真没脑头劲呢。”   陈凤霞想翻白眼,感觉自己的爹真是莫名其妙。   郑国强没招他惹他,好不赖赖的,他讲郑国强的坏话做什么?   当初这个女婿还是他自己挑的呢。   早两年自己刚结婚过不下去想离婚的时候,他又是怎么讲的?你要离婚了,让你弟弟怎么讨老婆。谁家能留个离了婚的大姑姐。   再说郑国强再没本事,上辈子老丈人要动手术拿钱的时候,他疼爱的儿媳妇作妖闹着要跟他儿子离婚,不还是这个他看不上眼的窝囊废女婿拿出了一半的手术费啊。   那个时候,自己家多苦。   当女婿能当到这份上,哪个都没资格说郑国强一声不好。   陈凤霞声音淡淡的:“郑国强他妈有抚恤金,看病的钱他爸原来的单位能报销百分之八十,不用我们掏钱。”   这话她没吹牛,她婆婆千般不好,在这事上还真没麻烦过他们两口子。   陈大爹一噎,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儿的话了。   陈高氏就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地念叨:“凤霞啊,你多劝劝文斌。家和万事兴,不值当个事,非要闹离婚,这不是生怕太平日子过久了嘛。”   陈凤霞赶紧喊停:“行了,阿妈,你别管。他俩拌两句嘴,你还当真了不成。他们感情好着呢,才不会离婚。”   不好才怪,好的蜜里调油。   上辈子,儿女都大了,陈凤霞跟郑国强也没话讲了的时候。陈文斌夫妻可是家族里头的模范夫妻。   年过半百的两个人也不拼事业了,到处游山玩水,活得比谁都潇洒自在,哪个不羡慕他们伉俪情深。   就这,还离婚?当爹妈的操的哪门子闲心哦。   陈高氏还要说话,陈凤霞就排队挂号去了。   等拿到号,见到了坐诊的主任,说了没几句话,主任看了回陈高氏的腿,就叫她去拍片子。   做完CT拍核磁。   等到核磁共振的报告单拿到手之后,主任结束上午的门诊,下班走人了。   中午倒是有值班医生,可惜值班医生十分郑重其事,建议他们等明天主任过来坐诊的时候再看。   陈凤霞看值班医生稚嫩的脸庞,到底没勉强人家。   她叹了口气,询问母亲:“阿妈,你还吃得消啊。吃不消我找个车子回去吧。”   中午这个点儿,当然得回家吃饭啊。   得,今天饭都没煮,好像家里头也没面粉跟山芋粉了。实在不行就买筒面下面条吧,打两个鸡蛋放点儿小青菜对付过去就好。   陈凤霞正盘算着午饭,郑明明就蹲在陈高氏腿边,伸出小手一下下地揉着,忧心忡忡:“外婆,你腿疼得厉害吗?”   陈高氏原本还愁眉苦脸的,瞧见外孙女儿,倒是露出了个笑模样:“我们明明帮婆婆按着,不疼了。”   陈凤霞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疼不疼爱外孙女儿。也许是有的,带了那好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是在她心中,明明肯定要排在孙女儿佳佳跟还没有出生的孙子后面。   上辈子,每回女儿打电话回去给外婆。外婆第一句话肯定是:“佳佳啊。”   时间久了,明明也懒得再纠正自己究竟是谁。大不了不打这个电话,省得老人误会呗。   郑明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强调:“外婆,我带你去找厉害的教授。教授可厉害了,能把我的眼睛治好,肯定也能治好你的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一下,豁然开朗。   对啊,可以去中医药大学门诊。   反正阿妈这毛病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医生也没什么好解决办法,说不定早点找中医调理,无论是艾灸还是扎针都好办。   毕竟村里头现在开诊所的村医是老赤脚医生,也会扎针这些手艺的。扎银针这种事,晓得扎哪几个穴位,效果就大差不差。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阿妈,我们去大学找教授吧。那边都是名老中医水平高,说不定能看出问题来。国强在那边食堂烧饭,正好吃过饭我们就能看上大夫了。”   听了她的话,陈大爹又开始皱眉头:“我问你,国强在文斌那儿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跑出去瞎折腾?你还嫌你苦日子过得不够,非要他再空一屁股债回来吗?”   陈凤霞今天接二连三地忍气吞声,到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爹你这话好玩了。我男人想办法挣钱就叫瞎折腾?你儿子出来搞工程怎么就是本事大了?”   “那是因为文斌有本事,他郑国强没这个能耐!都不晓得自己几斤重。”   陈凤霞冷笑:“他没能耐也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女婿。当年结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讲的。”   陈大爹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我当初要晓得他这么窝囊,我死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早十年前你怎么不说这话呢?阿爹,是不是你孙子都要抱上了,我离不离婚影响不到你儿子的名声,所以没关系了?”   可惜她这个大姑姐没打算离婚,他们精心小意挑选出来的儿媳妇高桂芳却要跟他们能干的宝贝儿子陈文斌离婚了。 第39章 遇小三   陈凤霞下了公交车,脸色仍然不好看,就抱着“哦哦”叫的儿子面无表情。   郑明明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瞧瞧外婆,愁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公外婆的话让她有点不舒服,可她又说不清楚究竟哪儿别扭。就是妈妈生气了,她还是头回看妈妈生外公外婆的气呢,她有些不知所措。   祖孙三代到食堂的时候,郑国强刚收拾好锅碗瓢盆,准备去成教班找个位置坐下来上财会课。   他原本还担心到时候老师会点名,直接将他这个蹭课的赶出去。   可上他这儿吃蛋炒饭的学生拍着胸口跟他打包票,绝对没问题。   成教基本上都是过来混文凭,好拿着回单位加工资升职称的。一堂课能有一半的学生过来就不错了。老师哪里会赶人呢,老师就怕下面一个人都没有,这课根本没办法上下去。   为什么他知道啊,因为他就是那个代替教授去给成教班上课的研究生啊。   郑国强立刻又送了个煎蛋给这学生,打听清楚上课的时间跟地点,这才心里头稍微有了点儿底。   瞧见妻子大步流星地进食堂,刚脱下围裙的郑国强还挺惊讶。   这个点儿,妻子跟女儿不才刚结束少年宫前头的生意,正往家赶吗?明明的眼睛扎针灸也不是今天啊。   他在看看跟在妻子身后的老丈人跟丈母娘,下意识地就是嘴巴一撇,不知道这老两口又要找他算什么账。   因为自家老娘提不上嘴,郑国强其实特别害怕面对岳父母。反正每回不管他怎么精心小意,丈母娘跟丈母爹都不会给他好脸。   不理不睬当他不存在是小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有些时候,老两口讲话那叫一个难听,搞得他真是忍了又忍,最后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人穷志短呗,他老丈人一家向来是认钱不认人。   这回看妻子也板着脸,女儿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郑国强只得勉强挤出笑容打招呼:“阿爹阿妈你们来啦,事先也没听讲啊。”   陈大爹声音硬邦邦的:“讲什么啊,你们连个电话机都没有,怎么讲?”   郑国强差点儿怼回头,说的好像你家装电话了一样。   陈文斌虽然在江海买了房,自家电话机装着,手上大哥大拿着,可没给老头老太太装电话。   也不晓得这老两口的语气凭什么这样拽。   算了,看在妻子的份上,到底是她爹妈。   郑国强只好当做没听见岳丈话里的嘲讽,就问女儿:“明明,你们吃过饭了吗?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们做。”   “别麻烦。”陈凤霞看有电饭锅,就不让丈夫专门点大锅,“下点儿面条吧,我带阿妈过来看腿。”   郑国强倒是真情实意地担心了一回:“阿妈,你腿怎么了?是跌到了吗?”   陈大爹瞪眼睛:“你才跌到了呢。”   陈高氏怕丈夫跟女婿吵起来,赶紧拦住:“没事,就是老毛病。不是讲那个冬病夏治吗?我就过来看看。”   郑国强脸上勉强挂着笑,嘴里答应了一声“哦”,扭过头去下面条了。   开水煮滚了,下面条,一人一颗荷包蛋,再放点儿小菜秧烫一下断生,鸡蛋面就能出锅了。   碗里给点酱油跟蒜叶,再来一勺猪油,滚烫的面条浇上去,顿时香气四溢。   这清汤面啊,还得搁猪油,面汤才香。   看到妻子过来帮忙,他还加了句:“要不要多给你搁点猪油?”   陈凤霞笑了,这才是自己的家里人啊。这个男人还惦记着她喜欢吃猪油面。   “那就再多搁半勺吧,扛饿。”   郑国强将面条端上桌的时候,有盯实验盯晚了的学生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到这边有人吃面条,顿时喜出望外:“我也要一碗。”   郑国强下意识地回绝对方:“不好意思,我这边卖完了,我自家吃饭。”   陈凤霞踢了他一脚,笑眯眯地将自己面前的碗推过去:“同学,你要着急的话,先吃这个吧。我们再下。”   一块钱呢,这生意为什么不做?再说人家娃娃饿着肚子找过来,你拽什么拽?   郑国强委屈,他就下了这些面啊,一筒子面都下光了。给了这学生,她吃什么?   陈凤霞挣到一块钱就心满意足,她切了颗西红柿,自己给了点儿猪油,拿剩下的面汤一浇,吃的喷香。   陈高氏看女儿火气十足,似乎没有再搭理他们夫妻的意思,只好自己找话讲:“国强,你在文斌那里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   她是真怕这女婿再瞎折腾,到时候欠了一屁股债,又要拿不出小孩的学费。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思忖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当初分明是你儿子媳妇赶我走的,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不过也谢谢他们啊,否则现在我还在工地上为着一个月几百块钱累死累活。   陈凤霞先开了口:“你们不是讲国强是书生病嘛,国强要给女儿做榜样,继续好好学习呢。大学里头有老师上课,这出来上班的人也可以继续学习。我们国强干别的未必厉害,搞学习肯定行。”   陈大爹冷笑:“哎哟,那我倒是要看看,我是不是要出个大学生女婿了。”   郑国强正头大妻子说话怎么这样快,他还没开始上一天课呢。   陈凤霞先笑了:“怎么,阿爹你还不高兴啊。你女儿我嫁个大学生,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郑明明默默地咽下了嘴里头的荷包蛋。她感觉大人说话好奇怪,搞得荷包蛋都不香了。   好了,弟弟,吃你的蛋花汤吧,你不能吃荷包蛋的。   小郑骁挥舞着胳膊,发出“哦哦”的声音。他大概是整张饭桌上吃得最开心的人了。   陈凤霞在心里叹了口气,招呼女儿:“快点吃吧,面条要坨了。”   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吃完了鸡蛋面,陈凤霞洗碗筷的时候就招呼丈夫:“你愣着干什么?我还看着你考出来。”   当着岳父母的面,郑国强简直不晓得要讲妻子什么好。   他晓得妻子向来好强,可这事情也不能这样搞啊。   拿大学文凭?哪有那么简单啊,一堆的课要上呢。自己在这边食堂还不知道能烧几天饭。   还有,真要拿成教的文凭那是得交钱的,她以为光蹭课就行的吗?   郑国强不想跟妻子吵架,更不愿意当着岳父母的面驳她的面子,只能满头包地去找教室上课了。   陈凤霞转头喊父母:“走吧,我们先去挂个号看看。”   他们运气不错,有位老教授是专攻寒湿痹证的。   他给陈高氏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回,还郑重其事地将她在西医院拍的CT片子跟核磁拿出来看,然后才开方子,外用跟内服分开使用,配合一套按摩跟运动的方法。   老教授站起身示范运动的时候,陈凤霞都替他担忧,生怕老爷子会闪了腰。   结果人家龙虎精神,还让陈凤霞跟着打了通拳,强调道:“这个你也可以练,你腰椎肯定不好。回家你再慢慢教你妈。”   陈凤霞赶紧道谢,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她拿着单子,跟父母说了一声,立刻去划价拿药。   后面还要扎针灸,得把穴位记好了,不然等回去了你自己说不清楚,村医哪知道怎么给阿妈扎银针。   唉,按道理说应该让老两口住在儿子家里头,这样先治疗一段时间,情况稳定下来再回家才对。   可是陈文斌哪里会留父母呢。   上辈子,他后面换大房子的时候,别说陈凤霞了,陈家老两口都不知道儿子的新家门朝什么方向开。   可就是这样,阿爹阿妈心里头记挂的还是这个儿子一家。   陈凤霞拿了药,药房的人问了句:“是要我们代煎还是自己拿回去煎?”   她赶紧回答:“我自己回去煎。”   还代煎呢,煎好了谁能喝得上?   陈凤霞拿着药准备回诊室时,迎头瞧见了个熟人。   前进村的村委主任黄大发。   这人怎么跑医院来了?   黄大发可没认出她,他忙得很。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个面容微微浮肿的年轻女人追着位穿白大褂的老医生问:“大夫,你就把不出来这小孩到底是好是坏吗?”   陈凤霞大吃一惊,赶紧扭头看墙,坚决不跟人打照面。   她一颗心扑通通直跳,胸腔子都要炸裂开来了。   妈呀,这黄大发到现在还没跟小三断了?最重要的是小三肚里头的小孩居然还没解决?   陈凤霞真是不晓得该怎么讲胡月仙好了。   这人脑袋瓜子也太糊涂了。   黄大发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噻,让她一点儿成算都没有。   胡月仙也不想想,但凡小孩在一天,这小三就有恃无恐。她自己跟她儿子黄霄宇就没好日子过。   那头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被两人缠得烦不胜烦:“哎,你这位老同志奇怪了,天底下谁能打包票?文武百官看了十几年太子都没办法保证这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呢。这是你女儿还是儿媳妇啊,谁晓得肚子里的小孩是好是坏?”   年轻姑娘立刻不高兴了:“你怎么讲话呢,这是我老公。”   旁边人都侧目,黄大发有啤酒肚,本来看着跟同龄人相比就不年轻。跟这小姑娘站一块儿,分明就是两代人。   还有人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啧啧,一树梨花压海棠,老夫少妻哦。   陈凤霞在心里头狠狠地呸了声,这小三够嚣张的啊,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还敢明目张胆自称妻子。   也是,碰上那样面瓜的原配,再摊上这样死心塌地的金主,人家能不得意嘛。   “妈,药拿了吗?外婆问了。”   陈凤霞听到女儿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朝女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而郑明明已经看到了黄大发的脸,忍不住更加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黄伯伯旁边的这位姐姐又是谁?   可郑明明从小就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姑娘,看母亲脸色不对,她也跟着侧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母女俩一直等到黄大发跟那年轻女人出了门诊部,这才调头回诊室。   路上,对着女儿欲言又止的脸,陈凤霞叹了口气:“明明,今天的事情别跟人说,知道吗?尤其是你霄宇哥哥。”   郑明明眨巴了两下眼睛,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哦”。   可是感觉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个姐姐说黄伯伯是她丈夫呢?黄伯伯的妻子是月仙婶婶啊。   新中国又不是旧社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度,没有三妻四妾啊。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按道理来讲,作为朋友,她都已经当面撞破黄大发跟小三招摇过市,怎么着她都该跟胡月仙说一声。   可上辈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却让陈凤霞此时此刻犹豫不决起来。   上辈子,陈凤霞曾经在一户出手颇为大方的人家当钟点工。   那家的男主人是个机关小干部,收入不错,善长理财,炒股挣了好几套房。   结果股市风云迭起,用她家明明的话来说,小老百姓炒什么股,国内就没正常的股市可以分析。反正这主家一朝投资失败,房子都卖了填窟窿。   大过年的,债主找上门,一家人凄凄惨惨。   陈凤霞念着往日的情义,给他家小孩包了个大红包,意思是好歹把这个年过了。又劝说两口子,日子总归还得过的,以后大不了从头开始。   没想到后面她再在街上碰到这家女主人的时候,人家就装作不认识她了。   陈凤霞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莫名其妙。好不赖赖的,她又没得罪对方,怎么要这样对她。   回头她跟女儿抱怨的时候,大女儿就笑她:“人最讨厌在自己看不上的人面前落魄。既往她是施舍者,对着你,是她高高在上。现在你反过头施舍她,她只会觉得是侮辱。她的自尊心虚荣心吃不消。”   陈凤霞琢磨着,现在的情况好像跟那时候也差不多。   黄大发跟胡月仙日子过得比她家滋润多了,她要是戳破胡月仙幸福的肥皂泡泡,会不会就跟皇帝的新装里头说实话的小孩一样,反而让对方没脸呢。   该说的话她早就说了,黄月仙也不是不知道小三跟她肚里头小孩的存在。   要是当人老婆的自己立不起来,她这个外人再着急又能怎么样呢?   哎,就是可怜小宇那个懂事又善良的优秀孩子。不晓得这辈子他会不会被拖累呀。 第40章 消失的妹妹   陈凤霞存了心事,就格外沉默。   陈大爹看她的样子,立刻不高兴起来:“怎么让你陪你妈看个病,你就要拉这么长的脸?谁欠了你的?钱都是文斌掏的。”   陈凤霞火冒三丈:“儿子掏钱给娘老子看病天经地义!他钱又没花在我身上,我还欠了他的喽。再说我的时间就不值钱啊。拿好了,看病的开销单子在这儿,我可一分钱的光都不敢沾。”   她也一上午的生意都没做,损失大了。   说到底,不过是老两口觉得她的时间不值钱,所以没关系。她跑前跑后累得满身大汗,也无所谓。   陈凤霞意兴阑珊,直接开口做安排:“走吧,阿妈,我送你回文斌那边。”   陈高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桂芳正跟文斌吵架呢,我们过去不方便。”   陈凤霞似笑非笑:“那我给你们在旅馆开房间吧,正好看病还剩下了钱。”   搞笑了,再不方便能有在她家不方便。   她家才多点儿大的地方,老两口打算怎么睡觉啊。   上辈子就是这样。   阿爹都开完刀了,到江海来复查,结果陈文斌跟高桂芳又吵架。儿子家不能住,那就只能去女儿家。   女儿家小,只有一大一小两张床也没关系,女儿女婿打地铺嘛。长辈登门,又是病人,好床当然得留给老人睡。   陈凤霞现在就怀疑当初自己弟弟跟弟媳妇是故意的。反正也不指望两个老的帮忙带小孩了,他们的利用价值已经失去。   两口子刚好做戏,坚决不让老的进家门。   行啊,这回也不进你们的门,你们掏钱让老头老太太住宾馆正好,还更方便呢。   陈大爹立刻反对:“住什么旅馆?真是花的不是你的钱不心疼。”   对,儿子的钱是钱,你女儿的钱就是纸。   陈凤霞冷笑:“不住旅馆你说怎么办?你自己不也讲了吗,你女儿无能,你女婿窝囊,买不起大房子,没地方给你们住,只能委屈你们二老住宾馆了。”   上辈子,她最怕从父母口中听到类似于窝囊无能的评价,所以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现在自己说出口,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感觉好像也没什么。   行,我没能耐我承认,你们去找能耐翻天的儿子媳妇吧。可千万别跟着女儿女婿吃苦。   陈凤霞说到做到,直接就要在街上拦的士。   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两口哪里能同意这种安排,赶紧开口阻拦:“好了,我们就去文斌家里头。”   陈凤霞这才露出笑模样:“就是嘛,他们小辈吵架,你们做长辈的更加不能走啊。有你们劝着拢着,这个家才不会散。”   她也退了一步,不坚持打车了,直接带着老人去坐公交车。好在中医药大学外头的公交班次挺多,刚好有直达的公交车。   陈凤霞坐上车,瞧见女儿小心翼翼地瞥自己,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她知道不应该当着女儿的面这样的。可她忍不住。她也不希望女儿对外公外婆还抱有什么幻想,省得将来更加失望。   公交车一路开到了陈文斌住的小区门口。   陈凤霞看着小区大门贴的金色大字——锦绣家园。   可真是锦绣啊,花团锦簇。   反正陈文斌上辈子从这儿发家,后面乘着房地产发展的东风,一路做到了身家过亿,很是风光。   算了,她不羡慕也不嫉妒。他能做出来是他的本事,她沾不上也不想沾这个光。   现在江海一般的普通商品房小区都没有物业,门口也没人站岗。陈凤霞等人倒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楼下。   看着面前的六层楼时,陈凤霞就在心中琢磨,可惜前进村那边条件有限,不然盖个六层楼也不错。   唉,少一层楼就要少好几套房啊。   还有,下个月差不多得上楼板了,要把一万块钱给施工队准备好了。   后面得抓紧时间挣钱,不然五层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起来。   哼!让郑国强想,他估计还当成是老家盖房子,一栋三层楼能停停歇歇盖上年把功夫。   她就要年底能看到新楼房。   陈凤霞想着心事,抱着儿子爬六层楼倒是都没觉得吃劲。   她按门铃的时候,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母亲,颇为惊喜:“哎,阿妈,你能爬楼,看样子这教授果然厉害。”   儿女面对偏心的父母也是情绪微妙,既怨恨也做不到撒手不管。看父母身体健康好转,免不了欣慰。   陈大爹没好气:“你妈这是忍着的,非要我们爬六楼。”   陈凤霞可没打算惯着他,直接皮笑肉不笑:“那行,我们下去,我马上给你们住旅馆。”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陈文斌的女儿陈敏佳。   看到陈凤霞,只比郑明明大几个月的陈敏佳立刻掉下泪来:“嬢嬢,我爸妈要离婚。”   陈凤霞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回陈文斌跟高桂芳还来真的啊。   瞧这家里头乱七八糟的,活像是台风席卷后的现场。   陈凤霞将怀里的儿子交给大女儿,叮嘱道:“明明,你跟你表姐去房里头玩。”   大人闹腾归闹腾,可别牵扯孩子。   一套房,两室一厅,刚好三分天下。   陈家老两口坐在客厅里唉声叹气,陈敏佳泪眼婆娑地带着表妹跟小表弟会自己的房间,陈凤霞敲响了主卧室的门:“桂芳,是我,凤霞,桂芳你开开门。”   屋里头的人不吭声,但房门也没反锁。   陈凤霞被父母跟侄女儿盯着,只好硬着头皮扭开门把手进去。   她在心里头后悔,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直接将父母送去旅馆呢。反正他们住不了几天,肯定会回老家的。   搞得现在她进退两难,又不好真撒手当没看到。   门一开,陈凤霞就瞧见了坐在床边上抹泪的弟媳妇。   高桂芳应该月份还小,起码现在没显怀。也是,她儿子差不多小了小骁两岁,现在估计才两三个月大吧。   陈凤霞反手合上房门,叹了口气:“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家里头搞得,乱七八糟的。”   高桂芳抹眼泪,一副跟陈凤霞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姐,你讲讲看,自从我嫁到陈家来,我什么时候不对这家里头尽心尽力啊。”   陈凤霞这人容易感动,别人一对她泪眼婆娑,她就比对方更动情。   饶是上辈子这对姑嫂关系糟糕透顶,这会儿看到高桂芳这样,她也跟着心里头难过:“你别这样,你肚里头还有个小的呢。你这个样子,孩子要怎么办?”   高桂芳情绪激动起来:“是陈文斌没事找事,非要查我的账,说我偷钱回娘家。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陈凤霞心中了然,暗道算了吧。   你娘家父母县城的房子,你哥哥盘下娃娃厂的钱,包括你娘家两个侄子一个经商一个留京中砸出去的钱,到底怎么来的?   都是嫁出门的姑娘,谁还心里没点数的。放眼全国,敢说自己从来没贴补过娘家的女人能超过三分之一,这数据的水分就发洪水了。   “说我偷家里的钱,讲我报假账,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事了?”高桂芳越说越激动,脸都涨得通红。   陈凤霞就听着,也不插话。   弟媳妇是家庭主妇,不出去挣钱,陈家的钱除了周文斌拿回来就没别的来源。   那拿给娘家的钱,不是从自己小家偷拿的,这份钱是从哪儿来?总不会天上起大风,专门刮钱往她手上送吧。   不过她也是福气好,娘家不是没良心的。后来她娘家起来,也没亏待她。   陈文斌在她面前声音不敢大,也有这个原因,她背后站着娘家撑腰呢。   单从这个层面讲,高桂芳无论是做人儿媳妇还是当人女儿,都是一等一的成功啊。   比自己强多了。   高桂芳骂了一通之后,发现这位大姑姐没有跟往常一样帮着自己说话,又捂着脸开始呜呜地哭,然后发起狠来:“离婚就离婚,以为哪个怕哪个呢。我看到最后到底谁求谁!”   一墙之隔,陈敏佳正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闻声也掉下泪来。   完蛋了,她爸妈真要离婚了。   郑明明安慰表姐:“没事,大人吵架嘴上说说而已。”   “你没看到,我爸昨天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儿掐死我妈。他说肯定会跟我妈离婚的。”   郑明明抬起头,认真地告诉表姐:“离不了,舅妈正怀孕呢。法律规定,孕期及哺乳期妇女,男方不能要求离婚的。”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都忘了流眼泪,只难以置信:“真的?”   郑明明点头,十分笃定:“对,初二的政治书上有写,我看到了。”   “你怎么会看初二的政治书?”   “收废品的婶婶那边有,我看到了,好多书啊。”   陈敏佳立刻摇头:“那你别去那边看了,收废品的多脏啊。我有皮皮鲁,你要不要看?”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要!”   他们班只有一位同学家里订了《童话大王》,想要借到,很不容易呢。   两个小姑娘将小弟弟往地板上一放,自己翻出童话书跟零食,开始一边看书一边吃零嘴。   陈敏佳看完两页书之后,突然间又反应过来:“可是我妈喂完奶之后呢?”   小孩子总不会没完没了地吃奶。小表弟现在就断奶了啊。   郑明明头都不抬:“那也差不多是两年之后的事了。你怕什么,别说两年,最多两天,舅舅的气就消了。大人不就哪样嘛。”   陈敏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如此吧。”   她眼睛盯着表妹,老半天都欲言又止。   郑明明看书飞快,看完了一本《童话大王》再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陈敏佳的视线,吓了一跳:“你干嘛,吓死人了。”   陈敏佳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坐在地板上傻乐的表弟,凑近了表妹,压低声音道:“那个,嬢嬢是不是有了弟弟后,就对你没那么上心了?”   她看到表妹身上的衣服就是旧的。   郑明明奇怪:“我以前也穿这些衣服啊。”   她觉得妈妈对她很好,而且越来越好了。好多事情,妈妈都跟她商量,让她感觉很自豪。   其实郑明明也有问题想问表姐,就是小表妹的事:“你妹妹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陈敏佳吓得赶紧看房门,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头。   说起来这事也挺乌龙的。在生第二个孩子之前,陈文斌曾经找人托关系做过B超。当时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说是男孩。   所以高桂芳生二胎的时候正大光明的,根本没瞒人,连女儿跟外甥女儿都跑到医院去了。   谁知道生下来的居然是女孩。   反正阴差阳错的,俩姑娘全知道了。   现在小妹妹消失了,郑明明感觉身上发冷,她小小声问表姐:“他们,他们该不会杀……”   她看电视剧上就是这么演的,武则天杀了她女儿。   陈敏佳吓得浑身直抖,哆哆嗦嗦地否认:“不会的,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嗯,像嬢嬢家这么穷,表妹只能穿人家的旧衣服都没杀了表弟。她家不至于养不活妹妹。   郑明明却老气横秋起来:“因为弟弟是男孩。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杀女婴是传统,每个地方都有。素有溺女之风。”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感觉难以相信:“那我们怎么活着?”   “因为我们是老大吧。”郑明明分析道,“我妈也是老大。你看你跟我的同学当中女生谁家有哥哥姐姐吗?”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的同学基本上都是江海人。   江海的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相当严格,她的同龄人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   郑明明还在寻找佐证:“外婆说舅妈这胎是男孩,那就是说他们不需要女孩。我们如果不是老大的话,说不定也被淹死了。”   陈敏佳捂住了嘴巴,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们原本差点儿就是死人了!   “不行,明明,我要去报游泳班,我得赶紧学会游泳,这样他们就淹不死我了。”   陈敏佳拉住了表妹的手,表情坚定,“你跟我一起来吧,你也是女孩。”   郑明明皱眉,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上完课得照看弟弟。”   “哎呀,他们又不会淹死他!”小表姐跺着脚跟表妹强调,“我跟你说,要是不趁着暑假学会游泳的话,等到开学就没时间了。”   郑明明还是不敢答应,只表示:“我问问看我妈吧。嗯,只能下午,下午我妈可能还有点儿时间。”   上午肯定不行,上午她要上课,还要跟妈妈一块儿挣钱。   她家要盖五层楼呢。 第41章 就那样   陈凤霞从弟媳妇房间出来,侄女儿陈敏佳就跑过来问:“嬢嬢,你能让明明跟我一块儿去学游泳吗?”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上辈子,侄女儿跟大女儿因为年龄相仿,一直处于隐性竞争状态。   其实两个孩子根本不在同间学校,压根没有竞争的平台,可是高桂芳爱比较啊。   前头比的稀里糊涂,说不清楚谁输谁赢。到了高考的时候,从来没上过一天补习班的郑明明一举考上江海市的名牌大学,一直名师一对一辅导的陈敏佳只上了本三,就戳到高桂芳的肺管子了。   后来求学路上,天生擅长学习的郑明明始终压表姐一头。   可是工作跟个人生活上,陈敏佳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了公务员系统,凭借家中的支持跟自己的努力,升职无比顺当,三十三岁已经是正科,而且也结婚生子了,典型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明明却一直沉湎于学业跟工作,连个恋爱都没谈,属于社会主流价值中认定的loser。   当时就连她这个亲妈都觉得她不结婚不生孩子实在不像话。   现在,应该是两个孩子关系最好的时候吧。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家都在江海,放假时还是经常能打照面的。   后来明明回老家上初中,跟表姐陈敏佳就没什么联系了。   父辈发生龃龉,两边关系僵硬时,倒也没对两个家庭的女儿产生多大的影响。她们见到对方还能心平气和地打招呼。只是大家不在一个圈子里混,一天到头都未必能打一次照面。   说到底,还是淡了,是熟悉的陌生人。   陈凤霞看着双眼亮晶晶的侄女儿,再看看满脸期待的女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什么时候学?”   “下午,我们下午去学游泳。”陈敏佳拿了课表给嬢嬢看,“有短期班,从三点半钟到五点钟,一个半小时两节课,我估计我们学到开学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陈凤霞算了算路程,感觉时间上可以,女儿刚好上完电脑课坐车过来,就顺着问下去:“多少钱?”   谁知道一说到学费的问题,郑明明又条件反射:“我不学了,我还要学电脑呢。”   陈敏佳惊讶得不行:“你们学校也开始上电脑课了吗?不是说还没有嚒。”   她所在的二小是三年级开始上微机课的。本来今年过年时,爸妈还说要给她买一台电脑,结果生完小妹妹后就没了下文。   小妹妹,不见了的小妹妹。   想到这个自己就看了一眼的妹妹,陈敏佳又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太可怕了,他们真的淹死了妹妹吗?   郑明明咬着嘴唇:“我去少年宫上课。”   那个已经花了100块钱呢。   陈敏佳立刻跟表妹强调:“那你还是先跟我一块儿学游泳吧。电脑课学校肯定会开,说不定开学就上课了。可是学校不会教游泳啊,你们学校也没泳池吧。”   陈凤霞哪里不明白女儿拒绝学游泳的真正原因。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妈妈有钱,你忘了,妈妈在活动中心打扫卫生发工资的。妈妈昨天就领了工资,可以给你交游泳班的钱。”   郑明明咬着嘴巴,小声嘟囔:“可是,要盖房子啊,盖房子得花钱。”   好多地方都要用钱的。   “没关系。爸爸妈妈想办法。”陈凤霞笑着安慰女儿,“你跟佳佳一块儿去学游泳吧。对了,应该要准备泳衣吧。阿爹阿妈,我先走了,我得给明明买泳衣泳帽还有泳镜。”   陈大爹立刻皱眉头:“瞎折腾什么啊,你打扫卫生能挣几个钱?”   陈高氏也反对:“明明去学游泳,哪个给你带小骁?你婆婆又不管事。”   陈凤霞没停下脚步,直接脱了一次性鞋套往门外去:“我自己带。”   等出了弟弟家,她才问女儿:“你们玩什么了?你表姐也不哭了。”   郑明明一本正经:“我告诉她,舅舅不会跟舅妈离婚的。”   陈凤霞惊讶不已:“你怎么又知道了?”   听了女儿重新贩卖过一通的理论,陈凤霞目瞪口呆,亏这丫头能想得出来。初二的政治书,怕是在黄霄宇那儿看到的吧,她还真会活学活用啊。   郑明明得意洋洋:“这可是法律规定,违反法律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蹲大牢的。”   说着,她又疑惑,“妈,他们淹死小妹妹是不是也犯法了,杀人偿命啊。”   陈凤霞吓了一跳:“什么淹死小妹妹?谁被淹死了?”   “佳佳的妹妹啊。”郑明明莫名其妙,妈妈为什么反应这样激烈?佳佳也不知道妹妹去哪儿了,那肯定是被淹死了啊。   陈凤霞赶紧否认:“那都是封建社会的陋习,现在早就不这样了。”   郑明明可不能相信大人的话,大人经常撒谎的。   “那妹妹呢?妹妹不见了。”   陈凤霞抱着怀里两只脚乱蹬的儿子,叹了口气:“妹妹送人了,送给生不出小孩的人了。以后你别再提妹妹了,知道吗?”   郑明明开始忧心忡忡:“要是那家人打妹妹怎么办?要是他们是坏人呢?”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认:“不会的,那户人家很好。”   郑明明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母亲:“你怎么知道?妈,你是不是知道妹妹在哪儿?那我能去看看她吗?我跟佳佳都以为她被淹死了。”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两个小姑娘会突然间提要学游泳的事,一时间百味杂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两个姑娘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决定要学游泳的啊,她们是不是在害怕有人会淹死她们?   “明明,你跟弟弟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陈凤霞蹲下身,放下怀里的儿子,抓着女儿的手,认真道,“妈妈不能保证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但妈妈会努力,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你舅舅舅妈同样爱佳佳。”   郑明明看着母亲,突然间问了句:“那是不是你先生了弟弟的话,就不会再生我了?”   陈凤霞愣了下,最后还是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妈妈生了你跟弟弟,妈妈很高兴,高兴你们是妈妈的孩子。妈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们。”   她说的是心里话。   晚上郑国强忙罢了食堂的活,回活动中心睡觉的时候,陈凤霞看着丈夫,几次想跟他说今天女儿和侄女儿的事。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呵,男人怎么懂这种恐惧呢。   其实他们这辈人就有很多兄弟姐妹被淹死的例子。正好赶上□□的年代嘛,大人都没的吃,何况小孩。   那个时候也没什么避孕措施,怀了孕就生,生下来是男孩还要看一看,女孩被丢进池塘里头淹死的多了去。   她阿妈还说更早的时候有洋和尚到村里头来,让他们生了女孩不要扔进池塘,给他们带走。   吓,谁敢啊,谁知道会不会被带去变成妖怪,还不如丢进池塘里淹死清净。   男人永远不知道这种恐惧,他们也无需承担。   他们多金贵啊,是天。   郑国强看她脸上淡淡的,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你阿爹阿妈又讲什么了吗?”   其实今晚他真不想回来,他害怕面对岳父母的脸。   要是妻子将岳父母带过来住,他宁可留在食堂里打地铺。   可是他又没这胆量,因为他敢不回家,陈凤霞肯定会跟他翻脸的。   “没什么。”陈凤霞最终还是放弃了跟丈夫提女儿的事,就说了弟弟的家务事,“陈文斌要跟高桂芳闹离婚。”   “啊?”郑国强瞪大了眼睛,“你弟弟晓得了啦?”   陈凤霞莫名其妙:“你也知道了?”   难不成高桂芳给了娘家一座金山,所有人都被闪到了眼睛?   郑国强左看看右瞧瞧,看到儿女都已经睡着了才小声道:“上次我不是去工人俱乐部嘛,我看到一男一女在那边压马路。男的手还搭在女的腰上,我还以为是两口子呢,结果再走过去看,是高桂芳跟古工。”   古工是谁?陈凤霞也讲不清楚,好像就是负责验收工程的人,是个什么工程师。   眼下陈文斌能拿到工程并顺利通过验收,就是多亏了这位古工。   古工跟陈家的关系相当好,古工他老婆还是陈敏佳的干妈。后来高桂芳的小儿子还认了古工当干爸。   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等到再过两年,陈凤霞送女儿回老家上初中的时候,陈文斌就搭上更大的门路了,儿女也有了新的干爸干妈。   他走关系,都是以情动人,朋友都嫌不够亲热,非要弄得像是一家子一样。   她这个亲姐姐看了只觉得肉麻。可人家就吃这套。   陈凤霞惊得不行:“高桂芳跟古工也有一腿啊?”   郑国强不愧是曾经的学霸,相当会抠字眼:“也,她跟谁还有关系啊?”   陈凤霞没吭声,还沉浸在震惊中。   原来古工就是看着老实,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高桂芳当然不止跟古工关系暧昧。   说起来,上辈子陈凤霞跟陈文斌之所以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其实□□还是高桂芳。   陈文斌家请的一位钟点工曾经无意间撞破高桂芳跟情夫在家中偷情。   大家都是老乡,又都在江海做钟点工。这人跟陈凤霞也认识。   双方因为一件陈凤霞早就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小事发生龃龉的时候,这人就拿高桂芳偷情的事情嘲笑陈凤霞,说她家祖坟都是绿的。   现在想想,头顶大草原的人是陈文斌,关她陈凤霞什么事?可当时她真情实感地悲愤了,还跟这人干了一架,都把警察给招来了。   后来陈文斌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又因为其他的家务事跟陈凤霞起冲突的时候,就骂她不懂事。   陈凤霞火大了,她好懂事,替头戴绿帽子的弟弟掩饰。两人吵得太凶,把当时家中的亲戚全招来了。   双方闹得不可开交,陈文斌就骂出了那句:“陈凤霞,你等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日子在后面呢。”   陈凤霞当时只感觉兜头一桶冰水,从头顶心冷到脚板心,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从那以后,姐弟俩就不往来了,陈文斌在谁面前都diss她这个做姐姐的。   陈凤霞也被伤透了心,懒得再理睬这个龟公。   她心心念念替弟弟打抱不平,回头她反而遭人恨了。   她委屈的时候,大女儿还笑她真看不清。哪个男的愿意被当面捅破头顶一片绿的事实?她居然当着人面喊出来。   陈文斌不恼羞成怒才怪。   他得往死里诋毁陈凤霞,人家才不会把她说的话当真。   其实当不当真都无所谓,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女人能卖出价钱来,叫本事。   社会就这样,你能咋地?   再说陈文斌真不知道妻子的事吗?高桂芳搭上的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掌着权的。   陈文斌的事业能够发展得这样顺利,少不了高桂芳笼络的这些人脉。   不然包工头这么多,人家为什么把工程给你做。要说送钱,谁不送钱啊?大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基建的油水没边,真要查,就没一个干净的。   人家要装上流社会,你非得戳破下流人生。   光着身子满大街裸奔的皇帝不想砍死讲真话的小孩才怪。   就你聪明,就你长着眼睛?   真正的聪明人是看破不说破的。   在外头有人怎么了?关起门来还是恩爱夫妻,可以年过半百后恩恩爱爱地到处旅游的模范夫妻。   郑国强久久没能等到妻子的回应,索性自言自语:“看来高桂芳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啊。”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气呀,提都不提一声。”   这人是存了心看笑话吧,连她都瞒得死死的。   郑国强感觉自己太冤枉了:“黑灯瞎火的,我就看了一眼。万一是我看差了呢。再说我又没证据,我告诉你,你再嚷嚷出去,就凭你弟弟跟你弟媳妇那厉害劲儿,到时候还是咱们没理。”   陈凤霞不由得对丈夫刮目相看,要不是这人一如既往的胆小怕事,一点儿投资眼光都没有,她都怀疑丈夫也是重生的了。   说的还真准。   郑国强咂嘴:“估计这回你弟弟是真的要跟她离婚了。对了,她怀孕了?”   天啦!那这小孩到底是谁的可真说不清。   陈凤霞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他们不会离婚的。”   郑国强难以置信:“你弟弟这都能忍?”   龟公啊。   他可真得朝小舅子竖起大拇指,韩信的胯下之辱也差不离了。   陈凤霞冷笑:“你们厂长当初二奶都跑到家里头去了,也没见他们两口子离婚啊。合着就男的外头有人没关系?”   郑国强目瞪口呆,感觉对妻子也得刮目相看:“你们陈家人还真是看得开。”   陈凤霞翻白眼:“什么看得开,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罢了。”   这事儿,陈文斌没少捞好处,凭什么在高桂芳面前挺直腰杆啊。   这有钱有势的,有几个在外头没勾勾搭搭的,又有几个会真的闹到离婚?据说已婚夫妻出轨率高达30%~50%。对他们来讲,维持稳定的婚姻关系唯一原因应该就是能够获得的利益更大吧。   陈凤霞感觉自己重生前那么多狗血小说电视剧没白看。   起码现在再看弟弟家的狗血剧,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哦,也就那样。   稀奇吗,不稀奇。   郑国强看妻子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是惊讶不小:“哎哟,你今天可真是……”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冲他发火。   刚才他说漏嘴就感觉坏了,还以为妻子要咆哮,怪他故意瞒了娘家弟媳妇红杏出墙的事。   陈凤霞奇怪:“我发什么火?又不是你出轨。高桂芳搭几个男人都跟我没关系,她是陈文斌老婆,又不是跟我过日子的人。”   郑国强这回真乐了,作势就要看窗户外头:“我瞧瞧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平常她不是对娘家的事情最上心吗?   呸!   陈凤霞啐了一口:“大晚上的哪儿来的太阳?你就胡说八道吧。行了,人家的事,咱们不管。早点睡觉,明天你还得早起给人烧早饭呢。”   郑国强应了一声,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又小声跟妻子咬耳朵:“这事儿你真不管?”   要是让她爹妈知道了,估计要闹翻天吧。   陈凤霞摇头:“不管,我嫁到你们老郑家了,就是你家的人,娘家的事我就不插手。你还有明明跟小骁,才是我管的对象。”   至于她爹妈那儿,郑国强还真别小看老年人的接受能力。   上辈子,他们姐弟闹成那样,那个钟点工又在外头嚷嚷的一塌糊涂。阿爹阿妈真不知道陈文斌跟高桂芳之间的那点儿事吗?当然不可能。   只不过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在这点上,他们倒是一对好公婆。   人家从上到下都没当回事,自己这个早就出门子的大姑姐,就不要凑过去刷存在感了。   陈凤霞伸手搂住了丈夫,认真地强调:“国强,咱们不管他们的事,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不羡慕陈文斌能挣钱,我们自己也能挣,挣的少也是我们自己的钱。   别听我爹妈的话,他的心偏着,眼睛也是歪的。能不能挣钱,不是一个人好不好的标准。你不比陈文斌差,在我心里头,你比他强多了。”   郑国强不习惯这种温情时刻,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臊得慌,索性来了句:“噢,那你别盯着我挣钱了啊。”   陈凤霞瞪眼睛,一巴掌拍上丈夫的后背:“别给我扯没用的,睡觉,明天好好去食堂挣钱。”   郑国强扑哧笑了出来,他就说嘛,这才是他老婆。 第42章 用不上   第二天下午,陈凤霞结束了少年宫前头的生意,亲自送女儿去游泳馆。   她带了钱交学费,又特地跟教练打招呼,算是正式开始小姑娘的学游泳生涯。   郑明明换上泳衣跟表姐陈敏佳站在一起,齐齐的花骨朵模样,圆圆的小脸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弟弟同两个姐姐挥手道别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还大声保证等她们学会了就也教他游泳。   小肉团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咯咯直笑,欢喜得不行。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都好笑,摇头道:“他还游泳啊,他往水里头一放,就跟鱼丸一样漂上来了。”   瞧他白白胖胖的,可不就是颗鱼丸。   郑明明恍然大悟:“是啊,弟弟胖,身上脂肪含量多,能够自己漂在水上的。初中物理书上说了,脂肪密度轻。”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还能这样?那胖子岂不是天生会游泳了?”   郑明明点头,一本正经:“是我们所有人都天生会游泳。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头时就泡在水中啊。”   陈敏佳晕头转向了:“没有吧,我就不会啊。要会的话我们还去学习干什么?”   她在游泳馆的时候,没游泳圈套着都是咕咚掉下去的。有一次她没抓牢游泳圈,要不是旁边的姐姐帮忙,她差点儿就淹死了。   也是为着这件事,她才犹豫着要不要暑假里头学游泳。   郑明明煞有介事:“这叫用进废退。因为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泡在水里了,所以就忘了。学游泳是为了让我们再想起来怎么游,恢复我们的本能。”   陈凤霞在旁边听得嘴巴越张越大,她姑娘真是她姑娘啊,说话一套一套的。   还初中物理书,还密度。   开学她才上小学四年级吧,这是小学没毕业,就打算自学完了初中课程吗?   郑国强要再说自己没时间学习就好好看看女儿吧。   论起忙,明明才是她家最忙的人呢。   不照样没耽误她学习。   郑明明和表姐偷偷分享了失踪的小妹妹的去向,压在陈敏佳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呢。   没被淹死就好。   等将来,他们家条件更好了,一定可以把妹妹接回来养。   啊,她妹妹肯定比小表弟更好玩。因为女孩子天生比男孩可爱啊。   洋娃娃就都是女孩子。   小姑娘没有考虑为什么家里可以养得起弟弟却不能养妹妹,或者说她下意识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才九岁大的小少女,生活中不应当有那么多阴霾。   那就多盯着阳光看吧。   今天太阳好大呢。   陈凤霞从游泳馆出来,依然不敢放慢脚步,她得赶紧再马不停蹄地陪自己母亲去区医院扎针灸。   为什么是区医院?因为昨天那位教授一个礼拜七天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坐门诊,充分将光热洒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呗。   陈凤霞再登陈文斌的家门时,印在她眼中的场面就干干净净的,再也不复先前的狼藉。   高桂芳人躺在床上没起来,说是动了胎气,医生让她静养。   开门的是陈高氏,满脸庆幸,小声说:“不吵了。”   看来女儿讲的没错,儿子儿媳妇闹离婚,就该他们当长辈的压着劝着。   陈凤霞心道,行了吧,你们真看得起自己。陈文斌才不会把你们的话当回事。   自己这位弟弟之所以消停了,不过是想通了,不再纠结。   光从这事来看,陈文斌能从个农村穷小子成长为江海的亿万富翁,也不是完全偶然。   他是真狼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关键时刻坚决不乱了阵脚。   眼下古工还关系着他手上工程的验收呢。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讲,就是他的金主爸爸。   这个时候他闹起来,自己叫人看了笑话不说,搞不好手上的工程也要出问题。   也许等到孩子出生之后,他会带小孩去做亲子鉴定,再决定未来吧。   其实只要等到小孩长大,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父亲是谁。   陈家的大孙子,长得跟陈文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唉,旁人的家务事,轮不到她管天管地。   陈凤霞就冲躺在床上的高桂芳笑笑,安慰她道:“那你好好养着。这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永远跟自己最亲。”   高桂芳倒像是感动了,连眼眶都泛出红,很有要和大姑姐推心置腹的意思:“可不是吗,姐姐,我一切不为,就为了佳佳跟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已经被送走的小孩自然就不算了。舍弃了就是舍弃了,高桂芳倒是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看来真是那句话,女人对自己够狠,才能活得舒服。   起码高桂芳上辈子要比她陈凤霞过得潇洒多了。   陈凤霞笑笑,没接弟媳妇的话茬,就叮嘱对方好好养着:“我陪阿妈去医院吧。”   这回去区医院,还是坐公交车。   陈凤霞惦记着五点钟得去活动中心接班,完了还得赶紧准备晚上要卖的吃食,怀里抱着儿子,两条腿也走得飞快。   这下子陈大爹又不乐意了,开始抱怨:“也在城里待了这些年了,连个车子都没有。”   今年过年的时候,他同宗的兄弟家的女儿女婿就开着小轿车回来的,还带爹妈到城里头玩了好几天呢。   陈凤霞二话不说就要在街上拦出租车,嘴里头也痛快得很:“行啊,我们打车过去。文斌给的钱还有剩,花完了我再要。”   陈大爹变了脸色:“你弟弟挣钱多辛苦,你怎么就一点儿不晓得惜护?”   陈凤霞笑得开怀:“这做儿子的给娘老子花钱,哪有心痛的道理。你不是说我跟国强没本事嘛,我承认。你儿子陈文斌有本事,开小轿车,你有本事你坐去。”   陈高氏看着女儿脸色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车子来了吧,我们赶紧上车。”   “这是91路车,我们要坐19路。”   陈高氏突然间感慨起来:“你命要比阿妈好啊,阿妈那个时候打仗,日本鬼子前脚对你笑,给你糖吃,后脚就能一刀捅过来,就把你挑在刀尖上挂着。吃也没的吃,吃树皮的吃观音土烂肚子死了的,满地都是。你还能上学识字,真好。”   陈凤霞也叫她带偏了方向,就安慰了句老太太:“好了,阿妈,多少年的老黄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你们不作妖,别没事瞎折腾。再怎么样,也衣食不愁。   车子没来,陈高氏跟女儿站在一处,开始跟女儿说体己话:“你阿爹心里头不痛快。你弟弟心情不好,讲话夹枪带棒的,你阿爹难受哎。”   哦,是吗?   陈凤霞暗道活该。   她不心疼父母,反正无论弟弟弟媳妇怎么对待他们,他们的心头宝还是陈文斌跟高桂芳。   现在就不痛快了?以后大过年的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被儿子儿媳妇指着骂下不了台的日子在后面呢。这不也没妨碍他们心里头只有陈文斌一家啊。   那才是他们的种,他们的命根子。   在儿子儿媳妇面前受了气,就跑到她面前发火,好有脸。她是什么?他们的撒气桶?她没那么贱!   陈凤霞就由得老太太絮絮叨叨,一双眼睛半闭不闭,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其实她自己也能给阿妈扎针灸,又不是什么会伤到脑袋的穴位,知道位置就能下针。   方教授都说再去两趟,她差不到就可以单独给明明扎针了呢。   但她懒得在父母面前显摆。   人家不领情,她卖弄什么。要是不能一针见效,立竿见影,说不定爹妈还会嫌她扎坏了。   反正她穷她没本事,她就处处讨人嫌。她承认就是了,何必自己硬巴巴凑上去叫人嫌好怠拐呢。   陈凤霞开口打断了母亲的絮叨:“往这边站站,洒水车过来了。”   陈高氏愣了下,才呆呆地冒了句:“哦。”,停止了絮叨,站回了丈夫身旁。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感觉女儿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心冷了,心硬了,没良心了。   做爹妈的感觉很寒心。   陈凤霞无所谓,她的心上辈子已经冷透了,这辈子热乎的有限。她眼睛只盯着来车的方向等待公交车。   这个年代的公交车可没智能提醒,公交车站上还有红字提醒距离几站路。要是一错眼的功夫车子开走了,天知道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   大下午的,八月天的太阳晒死个人,街上清清冷冷的也没几个人,柏油马路晒化了,那黏糊糊的黑油就跟铁水一样,谁要是走上去,都要被烫化了的。   太阳太厉害了,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光点,道路两旁的梧桐跟香樟都没精打采的,绿色像是打过蜡,反光也刺得人眼睛疼。   小郑骁乖乖地趴在母亲怀里。其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更愿意自己走,可是地上太烫,他又觉得还是妈妈怀里比较好。   陈凤霞拿毛巾给儿子擦汗时,一直安静如鹌鹑的小家伙突然间挥舞着胳膊,嘴里头大声喊着:“哦哦。”,两条小腿蹬个不停,看起来激动得不行。   陈高氏凑过来问外孙子:“我们小骁看到外婆高兴唻?”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外孙的脑袋。   郑骁却摇头晃脑的,脖子拼命往前伸,似乎嫌弃外婆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凤霞再往前头看,这才瞧出端倪来,前面好像出事了。   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被人拖着从街边的店面里头出来,另一个中年短发女人捂着脑袋,气急败坏地喊:“反了你了?你还拽我头发。”   陈凤霞眯起眼睛,这才在强烈的白光下看清了长发女人手上抓着的东西。   天啦!一撮头发,看样子是硬生生从短发女人头上扯下来。   长发女青年被几个人强行摁住,披头散发,满身狼狈,跟个疯子似的,还在大喊大叫:“我不要参加学习班,我不去,我不做检查。”   那中年短发女人冷笑:“这事儿可由不得你,查,必须得查。还是个姑娘?查了才知道是不是姑娘,有没有偷生!”   女青年声音凄厉:“老黄,老公你死哪儿去了,有人要杀你儿子啊。我不是你们江海人,你们管不到我。”   “你住在我们江海,这事儿就归我们管。”   他们推嚷着往这边近了些,陈凤霞才看清楚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顿时吃惊不小。   这不是黄大发那个小三吗?   摁着她的几个青年问短发中年女人:“书记,现在怎么办?”   “凉拌!”被称为书记的女人手还捂着头,嘴里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没好气,“赶紧送医院,查完了按规矩办。”   什么规矩?强行打胎呗。   什么学习班啊,计划生育抓人上学习班。   陈凤霞下意识地抱紧怀里头的儿子,心中一时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长发女子被强行摁上了车,无力挣扎,哭喊着为自己辩解:“我没生过,我能生,我马上就打结婚证了。我男人马上就离婚娶我了。”   陈大爹原本还在小声咒骂搞计划生育的不做人,听到这儿立刻啐了一口:“呸,养私孩子的。”   这种人放在哪个朝代都被人戳脊梁骨。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那头的计生干部也满脸不齿:“好意思哦,人家老婆不晓得生,要你给他生。你这种人,就该进学习班好好学习,改造世界观。”   陈高氏先还跟着看热闹,这会儿突然间白了脸,小声念叨:“这城里头也抓得这么严啊。那个,他们会不会也抓桂芳去打掉啊。”   陈大爹瞬间也慌得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儿媳妇怀的可是他们陈家的孙子。   老两口顿时六神无主,恨不得能弄个《西游记》里头的宝贝口袋,将儿媳妇收进去藏起来。   那头的面包车门口,长发女子还在拼命挣扎。   陈凤霞收回视线,只招呼父母:“阿爹阿妈,上车吧。”   19路公交车来了。   她上了车,目光看着车窗外。大片的绿树被太阳晒得发白,外头的大喇叭唱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小三被计生干部强行带走了去打胎,这应该她期待发生的事啊。   只要这个孩子一天不被解决掉,那胡月仙母子俩就有一天会重复上辈子命运的危险。   谁重生了,谁不想改变命运啊。   可那又是条命,已经开始生长的命。   陈凤霞当过两回妈,怀过三次孕,她知道小生命孕育在自己肚子里是个怎样神奇的感受。   而这一切,对那个年轻的女人来说,马上就要结束了。   “凤霞,凤霞——”陈高氏忧心忡忡,“喊你怎么不答应啊。”   陈凤霞这才从恍惚中惊醒,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回应母亲:“什么事?”   陈大爹又不满意了,说话语气也冲的很:“我们讲话你当耳旁风啊。桂芳的事,你就不管?”   陈凤霞反应过来父母是担心弟媳妇会被计生干部拉去打胎,顿时无语。她管个屁啊,又不是她让高桂芳怀孕的,她管哪门子?   “文斌会处理的,这是他的小孩。他不管谁管?”   陈大爹对女儿的不满再度加重,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桂芳怀的可是我们陈家的孙子,陈家的香火就靠他继承呢。”   陈凤霞点头,十分赞同:“是啊,那你问我这个嫁出去的大姑子做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不好插手娘家的事吧。”   陈大爹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陈高氏负责打圆场:“凤霞,你当初是怎么躲计生干部的啊。”   陈凤霞当真无语,仗着儿子小还不会说话,就肆无忌惮了:“桂芳比我生的晚。”   那个送出去的二女儿,所有人都真当她没存在过了吗?   高桂芳今年过年才生的,要说躲计生的方法,她应该经验更可靠才对。毕竟现在计生干部抓超生的方法也是日新月异与时俱进的。   陈高氏还是忧心忡忡:“你也想想啊,万一上门查的时候,你怎么躲的呢。”   陈凤霞嗤笑:“你们要是真不放心,就让高桂芳住我们租的房子,我们那边没人查。”   她不过是反讽的一句话,没想到她爹妈居然还当真了。   陈高氏眉目舒展,露出了笑模样:“这也行,正好凤霞可以帮忙照应着点儿。”   行个鬼!   陈凤霞差点儿没跳起来,合着她在爹妈眼中就是个不要钱的老妈子。让她一个大姑姐伺候怀孕的弟媳妇,亏他们想的出来。   她家小二子才刚满周岁呢。   陈凤霞拉下脸冷笑:“我怎么伺候?她住我家,我当然得住她家去了。否则难不成还让我们一家老小打地铺?”   她懒得再理睬爹妈,直接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陈文斌不是办了二胎证嘛,咸吃萝卜淡操心。”   陈高氏却忧心忡忡:“江海不认我们的二胎证怎么办?”   “那你就把儿媳妇接回家去服侍。”陈凤霞没好气道,“你亲自照应你大孙子也好放心。”   公交车停在了区医院门口。   陈凤霞抱着儿子就下车,只留给父母一个后脑勺。他们怎么就没担心过她生小二子的时候会被抓走?她还没有二胎证呢。   人心变起来可真快啊。   明明当初她生大女儿的时候,阿妈还跟没人服侍坐月子的她抱头哭了一场。   呵,那个时候郑国强是社办厂的销售科长。   算起来,陈文斌之所以能够承包公社建筑队,把人拉到江海做工程,最早也是郑国强帮忙牵的线。当时公社负责这事的干部跟郑国强关系不错。   现在陈文斌已经在江海立住脚了,这些用不上的老关系,陈家当然也不用再看了。 第43章 我借钱给你盖楼   陈凤霞大步流星,一路走到挂号处都没搭理父母,只直接点名要挂教授的号。   抱着儿子在外头等待的时候,她嫌弃憋闷,又牵着儿子的手,丢下一句:“我带小骁去外头走走。”   走廊上有风,她也能顺顺气。   小郑骁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就迈开小腿高兴地往外面奔。他学会走路之后,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跑来跑去。   陈凤霞看着儿子活泼的身影,脸上也泛出笑容来。嘿,她上辈子一直想抱孙子都没机会。这辈子倒是现成的儿子送到她面前让她养了。   外头太阳太大,陈凤霞到底没让儿子跑远,就在走廊下带着小家伙玩。   区医院分两栋楼,五层的是急诊加住院部,三层的是他们所在的门诊部。她抬眼往前看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人往前冲,然后被人硬是拽着往回拖。   陈凤霞没看清楚女人的脸,就瞧见她身上的浅黄色裙子沾了好大一块血污。   太阳底下,红的刺眼。   年轻的长发女人大声喊着:“老黄,老黄救我啊。”   陈凤霞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捂住儿子的眼睛。   怎么又是那个女人?也太巧了吧,江海市这么多医院呢,偏偏是这家。   小郑骁却不乐意母亲的举动,小身子一扭一扭的,一个劲儿地叫唤着“哦哦”,整个人都要往前扑。   陈凤霞赶紧伸手捞儿子,结果碰到了旁边人的腿。   她慌里慌张道歉,一抬头,却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形。   真是看身形。   因为站着的女人脸上挂着口罩,鼻梁上架着墨镜,真是去银行抢劫打扮成这样都足够了。   陈凤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月仙姐。”   话一出口,她就在心中骂自己傻。她不应该喊破的,就当做没认出来最好。   可是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回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找话:“哎呀,你也是来找韩教授的吧。他真厉害,我妈的腿一变天就痛,昨天我阿妈找他扎了回针,又泡了回脚,今天就好多了。哎,你这个样子防晒蛮好,不怕脸上长斑。下次我也这样来。不然脸真是没办法看哦。”   胡月仙原本正盯着对面看,叫陈凤霞喊破的时候,她还慌得不行。   幸亏她脸上戴着口罩,倒是能强行镇定下来,胡乱接话头:“我也是听说这边有教授坐诊,才过来看看的。”   陈凤霞不再看住院楼方向,只强行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那你可得试试,韩教授手艺高的很呢,一眼就看出我腰椎不好,让我也好好保养。”   她晃了晃自己的腰,叹了口气,“我们做女人的啊,也只能自己关心自己了。指望男人能伤心,真是做梦。”   胡月仙怔怔的,不吭声,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可不是嚒,男人啊,都是没心的。”   作孽的是他们,倒霉的却永远是女人。   住院部的楼房里头,年轻女人的惨叫声依然没有停歇,间或夹杂着男人的叱骂。外面的世界,只有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唤,掩盖了所有声响。   胡月仙跟陈凤霞并排站在走廊下,这里刚好是一处阴凉。八月的过堂风吹在人身上,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带着烈日的温度。   陈凤霞觉得有点儿冷,然而小儿子身上却是热乎乎的。   她感觉自己应该随便找点话题聊聊,哪怕就是说说中医养生都好。可几次三番话到了嘴边,说出来似乎又都不合时宜。   陈凤霞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难怪人家说孩子是天然的润滑剂,果真如此。岂止在夫妻之间,朋友当中也是。   她一个带小孩的女人,为了儿子冷落了朋友,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陈凤霞正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旁边突然响起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   郑明明跟陈敏佳手牵手从台阶下跑上来,一人手里还拎着个袋子,里头装着的是湿漉漉的泳衣泳帽。   两个小姑娘的头发也有些湿,在太阳底下黑压压墨沉沉,衬得两张小脸一色的雪白。   其实郑明明长得像郑国强,陈敏佳酷似高桂芳,这两个孩子无论脸型还是五官都没相像的地方。   可这瞬间,陈凤霞却觉得面前的两张脸如同一个模子里头倒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们身量相仿,脸上欣喜的笑容也如出一辙吧。   她就奇怪一件事:“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要上到五点钟吗?”   眼下还不到四点啊。   陈敏佳抱怨了一句:“游泳池的消毒还没过时间,教练就让我们今天先走了,不算今天的课。”   嫌弃完了,她又庆幸不已:“哎呀,嬢嬢,幸亏碰上了,我们还怕万一撞不见人怎么办。”   郑明明倒是胸有成竹:“碰不见的话,我们直接找教授就行了。医院的人肯定知道教授在哪儿,我妈跟外公外婆肯定在教授那儿。”   一直发呆的胡月仙突然间冒出了一句:“明明真聪明。”   陈凤霞胸中立刻涌现出自豪,那当然,她女儿将来也是要当教授的人呢,顶有学问了。   郑明明先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面前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女人半天,才迟疑地开口:“月仙婶婶?”   婶婶是得风疹了,不能吹风了吗?不然为什么会这样?   陈敏佳也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往后面退了步。   天啦!这个样子也太瘆人了吧,这个人干嘛站在阴凉底下还戴着墨镜啊。   胡月仙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什么不妥,还下意识地摸随身带的包。   找了半天,她也没摸出什么吃的,只好歉意地笑笑:“下次让你妈带你跟弟弟去婶婶家,菱角能吃了,婶婶给你们煮菱角,喊你姐妹一块儿过来。”   说到菱角,陈敏佳也忽略了陌生女人的古怪之处,还高兴地跟表妹分享:“奶奶带菱角上来了,还有菱角藤,昨天我都忘了拿出来。”   陈凤霞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弟弟一家不愁吃穿,阿爹阿妈还巴巴儿往他们面前送。有什么时鲜货,像是头一茬的嫩蚕豆,刚冒尖的香椿头,老两口自己舍不得碰一口,都要想方设法给陈文斌家留着。   更别说笨鸡蛋了。   陈凤霞没指望从父母手上抠东西。可同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待遇差别如此明显,她心中舒服才怪。   这叫什么?哦,就是那个什么意难平。   于是她说话的语气也淡了下去:“阿妈在前头诊室,最前面的房间外头等着。弟弟怕热,我就不过去了。对了,你们怎么跑过来了?这么快。”   简直就是前后脚,难不成从游泳馆到这边还有更直达的公交车?   陈敏佳笑得厉害:“是我同学爸爸的车子,他在政府上班,开车接我同学,听说我们要来医院看奶奶,就把我们送过来了。”   同学的爸爸还夸她们姐妹孝顺呢。   郑明明也朝妈妈点头,相当有底气的样子:“妈,你要上班的话就先过去。到时候我带弟弟回家。”   现在弟弟会走路啦,也不再随便拉粑粑。作为姐姐,她感觉自己能够一个人搞定小肥猪。   陈凤霞笑了:“好啊,我先享女儿的福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陈敏佳先伸长了脖子往住院楼的方向张望,表情疑惑:“那个人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追她?”   陈凤霞眼睛扫过去,赶紧拉住女儿跟侄女儿:“好了,没什么好看的,医院里头,说不定精神不好的人。别盯着她瞧了,省得到时候她冲过来。我们快点过去吧,估计应该轮到奶奶了。”   陈敏佳虽然觉得奇怪,但她从小在祖父母面前长大,现在刚离开老人身边没几年,正是感情深厚的时候。听到嬢嬢说到奶奶,她赶紧转头往走廊那头走。   她转过脑袋的时候,瞥见了表妹的脸,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妹妹的脸色好古怪。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垂下眼睛:“我在想,下次应该带外婆去二医院扎针了吧。”   陈敏佳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转移了过来。她嘀咕了一句:“这个教授真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啊。”   陈凤霞赶紧接了话头:“教授厉害啊,到处都请他过去呢。”   三两句话的功夫,她可算是将两个姑娘从门口哄到了诊室边上。   陈凤霞正要暗自松口气,就看见女儿偷偷朝她投来一瞥。当妈的人立刻心中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果然吧,就她家明明的这双眼睛,真没什么事情能瞒过她。   估计这丫头已经认出那个哭闹挣扎的人是黄大发的小三了。   陈凤霞只能冲女儿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吭声。   郑明明咬了下嘴唇,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还站在大楼门口的胡月仙,到底一声没吭。   陈凤霞心里头直打鼓,乱糟糟的什么心情都没有。   她让侄女跟女儿都在诊室门口陪伴老人,自己借口小儿子怕热,又抱着孩子回了医院大楼门口,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就光催促人:“月仙姐,过来啊,正好你也看看教授给人扎针,厉害的很呢。”   胡月仙没发话,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前头。   陈凤霞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顿时魂都飞了。   妈呀,黄大发怎么跑过来了,还伸手扯着那年轻女人,嘴里头嚷嚷着:“我管你个屁。今天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动她一下子。”   陈凤霞赶紧眯起眼睛,假装看不清的样子:“月仙姐,那边怎么了?我坐月子的时候眼睛吹了风,看不清爽。怎么好像要打架?”   胡月仙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收回视线,转头道:“我也搞不清楚,大概又来了个疯子。走吧,我去看看教授扎针。”   两个女人一声不吭往诊室方向走。   陈凤霞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一时担心黄大发真弄走了那个女人,这人当了前进村这么长时间的一把手,在江海当地肯定有一定的关系。   她一时又说不出心中突如其来的轻松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好,小孩还没被打掉。   出血了也不一定代表就流掉了。她怀明明的时候,出过好几回血,都以为保不住了,结果孩子还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没灾没病的,蛮好。   听说丫头的命总归硬一些的。   但是小三这胎是个儿子啊。   陈凤霞心里头直打鼓,耳朵边上也像是有铜锣在咚咚敲个没完没了,炸得她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胡月仙还是那副戴着墨镜跟口罩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那边的哭闹声似乎愈发厉害了,里头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陈凤霞心道,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啊,都赶上吴三桂了。真没错,黄大发跟吴三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跟胡月仙坐在诊室外头,谁也没说话。   旁边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一边走一边抱怨:“闹腾死了,每次计划生育都带到我们这儿来。他们自己又不把工作做好了。”   另一人笑:“怎么做工作?二奶准备靠着肚子里头的货上位呢。这哪里能做的通。”   先前说话的人咋舌:“我的天,那可真是金蛋了,这下掉了可不得哭死。”   掉了?   陈凤霞诧异地抬起头。   她转头看窗外,那个年轻女人果然趴在黄大发身上哀哀哭泣。黄大发正情绪激动地咆哮着什么。   这边穿白大褂的人发出嗤笑:“男人啊,真是有点儿钱就烧的。这男的能当这女人的爹了吧。跑到医院来逞什么威风。有种自己别让人被计生的抓过来啊。”   另一人笑了起来:“那他家的老婆孩子倒是得感谢计划生育,真是国家为他们撑腰呢。不然新媳妇小儿子,老男人的骨头可不得酥了。”   窗户外头的闹腾声渐渐停歇。   不知道男人究竟做了什么承诺,女人终于停止了哭泣,跟着他一块儿上车走了。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就垂着头轻轻逗儿子玩耍。   后悔吗?有什么好后悔的。事情她都做了,再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重来一回,在前进村村委会门口,她还会说出那些话。这事儿到底谁先没理是出轨的黄大发跟明知道人家有老婆孩子还姘上来的小三。   没出生的小孩无辜,那已经要上高中的大小孩就不无辜吗?   胡月仙突兀地开了口:“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再盖栋楼?”   她跟黄大发吵过,想把街上的店面过到儿子名下。   可惜黄大发根本不搭理她。她又不敢闹狠了,在儿子面前露出端倪。黄大巴不在乎,她在乎儿子呀。她心里头的苦简直没话说。   这个人是没心了,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已经没心了。她不敢再指望他,她就琢磨着要怎么给儿子多扒拉点儿东西。   儿子将来要上学要讨老婆,指望他,还不晓得他要贴补哪个狐狸精呢。   这回狐狸精吃了亏,黄大发肯定要好好补偿对方。   今天这个解决了又怎么样?这狐狸精这样年轻,后面就不能再怀了?黄大发要是存了心把人藏起来,她胡月仙能怎么办?   就算断了这个,以后他还能不在外头找?   男人啊,有一就有二。   她不敢再指望了。   陈凤霞的心原本也跟泡在海水里头一样苦涩。   男人出轨,被背叛的妻子精神痛苦。叫抓了去打胎的小三身体痛苦。倒是这男的跟没事人一样,依然逍遥快活。   现在听胡月仙说盖楼房的事,陈凤霞才起了精神:“怎么,黄主任考虑好了,要在你们院子里再起一栋楼?”   “他?不用管他。”   想起这个人,胡月仙就头心里头都是气。黄大发为什么要盖楼啊?这老王八是想盖给私儿子呢。   美名其曰,他这个当爹的要一碗水端平了。当初给大儿子盖了楼房,现在也得给小儿子盖。   她艹他祖宗十八代,狗日的王八蛋!   “我盖。”胡月仙端正了颜色,认真的看着陈凤霞,“我要盖栋楼房,我自己盖。我看你拿给包工头的图纸就蛮好。我想照着盖。”   她要把家里头的钱都花光了,她看没钱了黄大发还怎么出去浪。   那句话真是没错,女人得花男人的钱。你替他省着,他就要拿出去给别的女人花了。   她这辈子,真是受够了!   陈凤霞听着她声音里头近乎于哽咽的腔调,只好假装没听出来。   她伸手握住胡月仙的手,点头答应:“好,你要盖就盖吧。到时候就是住不了,看着这些房子心里头也痛快。”   胡月仙突然间转过头来看她,认真地问:“你要不要再盖栋房子?你两个小孩呢,正好一人一栋楼。”   陈凤霞惊呆了。   她当然想在前进村多盖楼房,盖得越多越好。她又没什么本事,重生的金手指就这丁点儿大,当然愿意发挥到极致。   可问题在于她能力有限,盖楼一要有钱二要有地,这两样,她一律没有。   现在五层楼后面要往外头掏的三万块,她跟郑国强还在口挪肚攒呢。   胡月仙却坚定了语气:“你就一句话,你想还是不想。你要是想的话,宅基地我来想办法。钱我借给你们。”   对,就是要把家里头的钱都花出去。   花光了,姓黄的才没办法继续折腾。 第44章 买个别墅吧   陈凤霞感觉跟做梦一样,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被胡月仙拽着绑在了一条船上。   有人帮忙解决宅基地还借钱给他们盖楼房当然是好事,就是这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胡月仙却觉得一点儿都不难。没几天,她就拿出了解决方案。   这些年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前进村也有不少人家房子早空了,一家老小都在外面扎下根来了。   房子靠人气养,这老房子没人住,时间久了肯定不行。与其放在手上垮掉,那还不如卖了呢。   “外人买是不让,但你们家不是已经在前进村落了户了嚒,可以买。你家买了房子之后推翻了盖新楼,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不知道是丈夫找小三养私生子的事情刺激了胡月仙,逼迫她飞速成长,还是原本只要不牵扯儿女情长,她就是个爽利能干的女人。   胡月仙给陈凤霞安排得妥妥当当:“到时候,我借你十万块,你再起栋五层楼,多敞亮。”   她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把钱塞到朋友手上。   给哪个都比给那个狐狸精强。   等着吧,要是她不把钱花出去,姓黄的肯定要花在那个小婊.子身上。金戒指金耳环,那穿的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   可怜她当年嫁进黄家的时候,还三金呢,连块手表都没有。   陈凤霞倒是不敢随便接,只委婉地表示:“黄主任同意不?这么大一笔钱,别到时候搞得黄主任不高兴,反而不好。”   胡月仙冷笑:“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这家里头我拿一半不过分吧。我一没抽二不赌,我借钱给朋友盖房子,天经地义。倒是你跟你家老郑商量一下,我这边是肯定没问题的。”   说到郑国强,陈凤霞也头痛。   她要找什么理由来说服这人呢。别说再盖五层楼了,就是再弄块宅基地,估计这人都不会同意。   疯了咯,老家安庄现成的宅基地放在那儿,他们不动,还跑到前进村花钱买人家的宅基地。   这不是脑筋不好是什么?   可到手的发财改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要是错过的话,她真能活活怄死。   陈凤霞再一次怀念她当年看的那些小说,难怪人家主角都想穿成有钱的寡妇。没有男人拖后腿,才是真自在!   郑明明挑好了书,从黄宵宇的房间里头出来,一字排开示意给大人看:“婶婶,我想借这几本。”   小宇哥哥说他留在家里头的书她都可以拿去看。她其实特别想全都搬回家。   因为她看书速度飞快,一本书没两天就能看完,可是妈妈实在太忙了,很少有空带她来月仙婶婶家。   唉,什么时候楼房才能盖好啊。   要是她家能够住进新楼房,那她就能天天过来借书看了。   郑明明跟着母亲离开黄家时,还恋恋不舍。   陈凤霞看女儿的样子,下意识地问了句:“明明,你想不想妈妈给你也盖栋楼啊?”   郑明明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再盖一栋楼?”   想,当然想,有自己的楼,就等于拥有了自己的城堡呢,好像童话故事里头的公主一样。   哪个小姑娘没个公主梦啊。   然而郑明明只心神摇曳了一瞬,就本能地摇头拒绝:“不用了,妈妈,我们家有一栋楼够住了就好。”   她家还欠着包工头叔叔的三万块没给呢。   陈凤霞却盯着女儿的眼睛,认真道:“钱不是问题,你告诉妈妈,想还是不想?”   郑明明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心中的渴望。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妈妈不会骂她。不管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爸爸妈妈给不了,妈妈也不会生气骂她。   陈凤霞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想的话,妈妈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她现在也不知道。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郑明明看着妈妈的样子,却又突然间改了主意:“妈,我不要了。”   陈凤霞奇怪,女儿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碰上困难就打退堂鼓的人啊。怎么现在又往回缩了?   郑明明皱着小脸,支支吾吾:“我,那个,月仙婶婶会不会再挨打啊?”   在村里头盖房子,肯定得有钱有地。   他们家正在盖的那栋5层楼,宅基地是小宇哥哥的爸爸帮忙解决的。   那现在要盖的楼呢?   妈妈肯定不会再去找小宇哥哥的爸爸,因为他不好。他有老婆了,外面还养了女人。这叫包二奶,可坏了。   谁愿意跟这种人来往?   可妈妈不找他帮忙,还能找谁呢?   妈妈前头都没提要盖楼的事,今天跟月仙婶婶说过话,就讲还要盖一栋楼。那这事肯定和月仙婶婶有关系。   小姑娘忧心忡忡:“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会不会还打月仙婶婶啊?”   他爸爸都在外头有人了,肯定不会支持他妈妈要做的事。一个想做,一个不让,当然会吵起来。   他爸爸又不是自己的爸爸,从来不动手打人。那人看上去就好凶。   陈凤霞吃了一惊,赶紧追问女儿:“他打月仙了?你听谁说的?”   坏了,这两口子已经到这地步了!黄大发那个畜生打老婆连儿子都不避讳了?   女儿除了从小宇嘴里头还能从哪儿知道这事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我看到的啊。上次月仙婶婶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戴着口罩墨镜到医院去看病吗?我们班同学的妈妈挨了打就是这个样子。她怕我们看到呢,但我们班还有同学的妈妈在医院当护工,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头郁结,只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月仙婶婶没挨打。那天她是眼睛发炎了,怕太阳刺眼睛。戴口罩是怕脸上晒黑了。”   妈妈的解释太勉强,郑明明没办法相信。   那天她看到了,小宇哥哥的爸爸抱着另一个女人呢。   电视里头不都这么演的吗,原配跟二奶撞面起冲突,男的肯定会帮二奶。   他们两个加在一起,月仙婶婶怎么可能是对手?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这件事。   明明再聪明,也毕竟只是个9岁的小姑娘。她要如何理解大人的世界的肮脏事呢?   郑明明没得到妈妈的解释,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月仙婶婶会跟小宇哥哥的爸爸离婚吗?就像舅舅要跟舅妈离婚一样。是不是舅舅在外头也有了人啊?”   陈凤霞彻底傻了,完全没料到女儿居然能够发散性思维到这么广这么深。   只是她完全跑偏了,陈文斌家的事还真不是这样。   当妈的人不无担忧:“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佳佳跟你说的吗?她爸爸妈妈还在吵架?”   郑明明摇摇头:“没有,好像不吵了。不过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   陈凤霞这回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知道女儿喜欢看书,自己也从来没拦着。但是她姑娘看的书未免也太杂了些,怎么什么都有啊!   陈凤霞摇摇头,认真地告诉女儿:“不是这么回事,夫妻吵架原因有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你下次可别在佳佳面前说这个话,没凭没据的,那是张嘴就来。”   公交车来了,母子三人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郑明明特地拉着妈妈坐到了后面。   她要和妈妈说悄悄话呢,不能让司机叔叔跟售票员阿姨听见。   小姑娘坐在妈妈身旁,靠着妈妈的胳膊撒娇:“我只跟妈妈讲呢。”   陈凤霞怀里头还抱着儿子,不方便伸手揉女儿的脑袋,就也把脸贴过去蹭了蹭:“那好,你就跟妈妈说吧。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妈妈讲不清楚也管不了,咱们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郑明明点点头,像是理解了。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她又一次问妈妈要保证:“月仙婶婶真的没有挨打吗?”   陈凤霞点头,语气肯定:“没有。你想啊,要是打的那么厉害,她今天脸上是不是应该还肿着啊?”   郑明明想了想,勉强接受了妈妈的说法:“那倒也是,我们班同学的妈妈脸肿了半个月呢,听说都没办法出去见人。”   陈凤霞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他爸妈没离婚吗?”   都打成这样了,那个家里头哪里还能再待下去?要是不早点儿离婚的话,说不定下回她要进的就不是医院,而是火葬场了。   郑明明摇头,语气困惑:“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好像有些奇怪。”   陈凤霞总不好让女儿去八卦人家的家务事,就只能趁机给女儿做科普:“那你记得了,以后千万不能跟老打人的人在一起。无论男的女的。”   郑明明到底是小孩,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女的还打人啊?”   不都是男的打女的吗?   陈凤霞笑了:“这事儿可不分男女。”   上辈子住他们家楼下的小夫妻,当体育老师的妻子就有暴力倾向,三天两头将丈夫打得鼻青脸肿。   最后男方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女的告上了法庭,还闹出了社会新闻。   那时候好多人都说那男的没气度,闹这么大,多没脸。   作为同个小区的邻居,陈凤霞却不愿慷他人之慨,替别人大度。家庭暴力这种事,无论男女都不对。都犯法了,人家凭什么不能告?   但这种事跟女儿好像又说不清楚。   陈凤霞想了想,就只能强调:“那种控制不了自己要动手的人,咱们就离他们远一些。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我们都舍不得动你一下,哪里能让外人欺负?”   郑明明还沉浸在女的打男的巨大震撼中,听了妈妈的话,她突然间冒出一句:“那月仙婶婶去学功夫吧。少年宫就有跆拳道班,专门教人功夫的。”   陈凤霞跟不上女儿的节奏,直接瞠目结舌:“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小宇哥哥的爸爸在外头有人,肯定会对小宇哥哥跟他妈妈不好。他又高又壮,要是打起来,月仙婶婶会吃亏的。可如果婶婶会武功的话,他就打不过她了。”   陈凤霞呆若木鸡,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女儿的话。   女儿成长得飞快,自己这个当妈妈的都跟不上了。   郑明明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错,她今天看到的书上有一个成语叫未雨绸缪。   她查过字典,知道是天还没有下雨,先把门窗绑牢。   学了功夫不就是绑牢了门窗吗?到时候就算风雨交加,那月仙婶婶也不怕了。   陈凤霞听女儿一五一十的分析,却笑了,意味深长道:“明明,有的事情不是光用功夫就能解决的。月仙婶婶是大人,她有自己的打算。盖楼房就是她的绸缪。”   郑明明疑惑,房子怎么能够打败小宇哥哥的爸爸吗?他那么高那么壮。   陈凤霞看女儿被难倒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故意逗小姑娘:“他再高再壮也打不倒房子呀。”   郑明明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那是月仙婶婶的房子。到时候他要是敢打她的话,她跑回自己的房子把门锁上,他就没办法进去了。”   陈凤霞这回真乐了,别说,女儿想象力丰富。这种解释还真有点儿歪打正着的意思。   郑明明又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要是来不及跑过去的话,跑到我们家楼房里也行。我们不放小宇哥哥的爸爸进来。妈妈,那我们想办法多盖几栋楼房吧。”   陈凤霞点头,痛快地答应女儿:“好,我们多盖楼房,给你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也留好位置。”   大女儿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后她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知道吴若兰妈妈为什么不跟他爸爸离婚了,肯定是因为她没自己的房子。离婚走了,她就没地方待着了。”   陈凤霞想跟女儿解释什么是夫妻共同财产,但又感觉这事情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郑明明已经自顾自地点头,语气笃定:“没错,就是这样。他妈妈没有自己的房子又不挣钱,他爸爸打她,他她都不能躲。不然跑出去了,她要怎么生活?就跟娜拉一样。”   陈凤霞开始晕头转向,娜拉又是谁呀?他们班同学吗?可既然是小学生,那肯定是父母养啊。难不成她离家出走了?   郑明明噗嗤笑出声,眼睛都笑弯了:“妈妈,你不知道娜拉吗?娜拉就是《玩偶之家》里头的人啊。她丈夫不尊重她,她离家出走了。不过鲁迅有篇文章叫《娜拉出走以后》,说她离开了家也没出路,因为她没有谋生能力。”   鲁迅先生,陈凤霞倒是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后上学的孩子,就没有不知道鲁迅的。   可是她女儿现在才上四年级,就开始读鲁迅的文章是不是有点早了?还有那个什么《玩偶之家》,听着就感觉好复杂。   陈凤霞唏嘘不已,现在小学生的世界就已经这么复杂了吗?还是她家明明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啊。   她实在没能力在娜拉的话题上发表意见,就只能根据女儿描述的内容阐述自己的观点:“所以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啊。这样就是碰上糟糕的事了,还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郑明明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骄傲:“就跟妈妈一样,是不是?以后我也会和妈妈一样的。”   陈凤霞感觉愧不敢当,立刻认真地强调:“你会比妈妈更出色,将来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姑娘。”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为自家优秀的儿女打下基础,尽可能向上托托,好让他们站得更高。   嗯,站在高楼大厦上才能看得更远啊。   所以,还得想办法盖楼。   至于要怎么盖,那再想办法吧。   她给自己打气,带着儿女坐车回市区。   临下公交车的时候,陈凤霞又叮嘱了一句女儿:“你不要跟小宇哥哥说他爸爸妈妈的事,知道吗?”   这事情要不要让那孩子知道,得胡月仙自己决定。他们不应该插这个手。   郑明明不假思索:“我才不说呢,我不在背后说人。”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就盯着女儿不说话。   郑明明却半点儿都不心虚:“妈妈不是外人,我只告诉妈妈。”   当妈的人笑着点头,肯定了一句:“对,今天你表现就很好,没有当着月仙婶婶的面说她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然自己真是要尴尬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当成白菜萝卜藏进去了。   郑明明毫不犹豫:“我才不说呢,月仙婶婶都把自己打扮成那样,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啦。”   她才不傻呢,没事让别人不高兴。   就好像他们班的吴若兰的妈妈,人家被打成那样,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医院,肯定不愿意闹得满城风雨啦。   结果陈志强他妈妈是个大嘴巴,看到就看到了呗,还非得跑回家告诉她儿子。   呵,陈志强的嘴巴比他妈妈还大,立刻传的全校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吴若兰恨不得杀了他,因为好多人都拿这件事到吴若兰面前去说嘴。   “我就不说。”郑明明骄傲地告诉妈妈,“吴若兰说要跟我当好朋友,我才是值得交的朋友。陈志强他妈妈惨了,她大嘴巴被投诉了,医院把她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她原先呆的地方还有外国人给小费呢,每个月拿的钱比工资高多了。”   陈凤霞听着,估摸着这是高级私立医院,说不定还有外资背景。   看样子那位吴若兰的家庭条件不错,不然他妈妈也进不了这样的医院看病。   只可惜呀,再好的条件碰上家暴的男人也不行。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郑明明还在小得意:“我倒是觉得她活该。人家又没惹她,干嘛非得说让人不痛快的话。人家不生气才怪。我就从来不说。”   陈凤霞笑着夸奖女儿:“很好,我们明明可比妈妈聪明。”   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呀,可是好多时候,她都忍不住。   女儿可真是比自己强千百倍。   她伸手戳戳怀里头小儿子的胖脸蛋,认真地告诫:“你可得好好跟你姐姐学。”   小胖子立刻扭着小脑袋,小屁股都撅了起来,赖在妈妈身上不肯下来了。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发愁:“妈妈弟弟这样子,会不会从小猪猪长成大猪猪啊?”   小猪猪还是比较可爱的,大肥猪就算了吧。   她想到大肥猪,就想到过年的时候杀年猪。   陈凤霞乐不可支:“没事,以后等他走路稳当了,我们就天天让他跑步。”   儿子眼睛立刻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   母女俩笑的不行,哎,你还听懂了啊。那跑步日程就早点安排上吧。   晚上郑国强回来的蛮早,还帮着妻子卖了一会儿豆乳蛋糕。   这是陈凤霞搞出来的新品种,拿内酯豆腐做蛋糕,玩的噱头就是热量低,吃了不会长胖。   这一手她还是上辈子看儿子做给准儿媳妇吃的。   儿媳妇爱吃甜食,又担心胖了拍婚纱照不好看。儿子就从网上学了这个做给她当早饭吃。   可见男人就是再忙,只要他有心,就能挤出时间来为爱人做事。   陈凤霞上辈子享受不到儿子的服侍,现在却能靠这手甜点挣钱,也挺开心的。   这个豆乳蛋糕一份成本不到两块,卖出去五块钱却次次被人抢得一干二净。   她推出一个多礼拜,就没有卖不完的时候。   郑国强过来帮忙,陈凤霞跟女儿就轻省多了,也能稍微歇下来喘口气。   郑国强一边忙手上的事,一边看着正在拿乒乓球逗自家儿子的老李头,惊讶地问妻子女儿:”你们还会雇长工啊?”   这老头子多夹生,居然还帮忙照应他儿子了。   陈凤霞将一份蛋糕配上奶茶递给客人,随意地扫了眼,理直气壮:“你看我们谁有空管他?也就是小骁最闲了。哎,你今天回来的倒早。怎么,晚上他们不吃夜宵了?”   “下午不是下雨嘛,晚上吃一顿差不多了,我就先回来了。”郑国强瞧着心情不错,眼里都带着喜色。   陈凤霞看他,心里头好笑:“说吧,到底什么事,叫你火急火燎地跑回家。”   郑国强可不承认,语气正直的不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不是怕你们忙不过来嘛。”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也不理睬他。她要他吊胃口?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家伙。   果不其然,等到街上的钟声敲响八点,活动中心的客人渐渐散去,老李头将小郑骁还给郑国强,又喊郑明明跟他打了局乒乓球后,郑国强一边逗弄咿咿呀呀的儿子,一边故作不经意地开了腔:“马兴元今天跑去食堂找我了。”   陈凤霞挑高眉毛:“他找你做什么?”   这人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郑国强脸上的笑意已经压抑不住,眉毛都要飞上天了:“能有什么事啊,找我买房子呗。”   陈凤霞“啊”了一声,愈发惊讶:“他不在银行干了,改行销售房产了?”   不会啊,上辈子这人可是在银行一直干到退休的。而且他一辈子得意自己公家人的身份,应该看不上房产销售这种事。   郑国强直接笑出了声:“就是在银行,所以他才找人买房。”   银行在房地产界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说没有银行的话,房地产界根本玩不转。   这个时代的银行玩得更大,它们自己也是下场的玩家。   结果国家政策一缩紧,被硬吹出来的房地产神话全是泡沫,开发商找不到下家接手,纷纷倒闭跑路。剩下一地鸡毛,跑不掉的银行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冤大头。   呆账坏账烂账搞得银行焦头烂额,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兴元所在的银行还算运气好的,因为开发商抵押的房子好歹建了起来,就是有价无市没卖掉而已。   也亏得没卖了,不然跟上元县,一样开发商拿着卖房款跑了,银行更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郑国强感慨:“银行不好好干金融,跑来做生意,不吃亏才怪。”   陈凤霞在心里头念叨,何止银行啊,现在哪个不做生意?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没看到老年活动中心现在都直接敞开门做买卖,公开收夜市摊位费了嘛。   当然,给出的名头是卫生管理费,一晚上不管生意好与坏,来这边的摊子都得交十五块钱。   陈凤霞估摸着这笔钱进单位的小金库了,反正负责打扫卫生的她跟丈夫每个月也就多拿一百五十块钱的奖金。   看上去更加像封口费。   她打断了丈夫的感慨:“他找你,是想把他们银行拿到的房子卖给你?”   郑国强点头:“是啊,我猜银行这钱不明不白的,估计是领导挪用的公款。现在对不上账了,所以急着卖房拿过来凑钱呢。你看马上就九月份,一年都过去差不多四分之三了。还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应付年底查账啊。”   陈凤霞点头,感觉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上辈子听说过一家国内银行破产的新闻,好像就是倒在房地产上的,应该就在海南发生的事。   哎,没想到眼下江海的银行也能被连累成这样。   她试探着问丈夫:“那房子便宜吧?”   “再便宜我也不会买。”郑国强不假思索,“你想想看,要真是好的,马兴元会找我买房?天晓得那是个多大的窟窿。哼,我真搞不懂这人,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居然还跟我老同学长老同学短起来。”   陈凤霞急了,要是比市面上的价钱便宜,这现成的房子不要白不要。   郑国强嗤笑:“你傻啊,要是好房子,马兴元会找我去买?这人就是坏的流脓。”   话说出口,他又强调了一句,“我就事论事,可没别的原因。”   陈凤霞倒是愣了下,还有什么缘故?哦,马兴元的老婆孙红梅。当年人家跟自己丈夫可是有段青涩校园恋情呢。   呵,快赶上《十六岁的花季》了吧。   陈凤霞话里头的酸味漫了出来:“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旁的不知道,孙红梅跟自己丈夫绝对没有什么故事了。人家好好的国家干部到底要怎么想不开,跟个要啥啥也没有的老打工的再扯上关系?   就算出轨也要找好了对象啊。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你看看你,我好好跟你说,你还找话头了。”   陈凤霞可不承认:“别,我什么都没说啊,是你自个儿起的话头子。”   人不能在背后说人,否则一准会招来正主。   夫妻俩还在耍花腔呢,郑国强那位高中同学就找上了门。   马兴元还是小肚子挺挺,三十多岁的人光看头发跟肚子,瞧着油腻的跟四五十岁有一拼。   陈凤霞扫了这人一样,顿时感觉孙红梅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三十多岁都这德性了,可见二十多岁时同样磕碜。   这么一比起来,虽然郑国强老了以后因为生活的风霜看着沧桑,但起码现在形象还是蛮能拿出手的,很撑自己这个当老婆的面子。   没错,她就肤浅了,她看脸。   她都靠自己挣钱不指望男人养了,她凭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脸啊。   陈凤霞心里头藏着点儿小得意跟小自豪,见人就是三分笑:“哟,马主任这是来照应我们生意啊?”   马兴元没想打郑国强的老婆如此热情,眼睛立刻亮了,闪烁着希望的光:“哎哟,弟妹,生意兴隆啊。我们老郑这是发大财了,应该在江海安家立业了。   你上次讲的那个想在江海买房子的事,我一直给你们留意着呢。这不,我们单位一有内部房,我第一个想的就是国强。   国强说买房这事不小,得回家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郑国强正要开口直接拒绝,他懒得再跟这人掰扯,别打扰他干活。   早点收拾完了,他们也好早点儿睡觉。明天还要做买卖呢,一寸光阴一寸金!   陈凤霞却抢先一步说话:“国强刚跟我起了个头呢。正好马主任你来了,和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   马兴元心中一喜,感觉自己的确找对了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始推销:“我们单位自己的房子,卖给职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也便宜。”   陈凤霞也不接话,就听他一顿吹。他这口才比起二十年后的销售顾问差远了,就连上元的那我售楼小姐也比他专业多了。   等到这人口干舌燥,到处找水喝的时候,陈凤霞才递了杯酸梅汤过去:“马主任,你说了半天,还没说房子在哪儿,又是多少钱啊。”   马兴元刚道谢喝了口酸梅汤,就差点儿被呛到,连着咳嗽好几声才说出话:“放心,绝对在江海市,就在灯市口那边,热闹的很。”   陈凤霞明白了,灯市口眼下在江海人眼中就是农村。虽然刚划了市区,也算热闹,但跟老城区的纯正血统相比,农村始终是农村。   毕竟农村的庙会也热闹啊,什么时候都人挤人。   那能跟上海的城隍庙比吗?   人家买房子是想当城里人,跑去农村干什么?   二十年后农村户口值钱,眼下农村跟城市可是天壤之别。为了个城镇户口,大家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都挺好》里头女主她妈当初不就是为了城镇户口留在城里工作,才嫁给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的丈夫的嚒。   马兴元怕她也计较这个,立刻强调:“那可是好位置,五万块钱买个大别墅还带个小院子,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哦。真是老同学,不然我怎么会找我们国强呢。老乡啊,多少年的老交情了。”   陈凤霞笑嘻嘻的:“这么好的房子,我们都不好意思占马主任你的便宜了。要不,还是你自己买下来吧。”   马兴元叫她挤兑的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我明人不说暗话,要不是我们家刚买了车,手上没钱,这房子我还真想买了自己住。了不起就是上班远点儿,我还怕单位不给我们安排公车?我跟你讲,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这房子摆在社会上说的确不差了。虽然位置偏,但两层楼还带个院子的小别墅;如果不是银行急着拿这房子换钱,就算现在房地产市场不景气,也不会是这个价钱。   真是萝卜白菜价了。   假的是马兴元手上有钱,但她老婆单位已经定下来分房。交两万块钱就能拿下单位旁边一套一百平方的大房子。他疯了他花五万块跑去农村买房子?二层楼讲起来好听,其实面积还不到一百五十个平方呢。   陈凤霞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却也不想骂马兴元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1996年谁知道灯市口将来会是江海的热门商圈?   就好像2020年,你问她手上有一百万是在市中心买房还是去郊区买小别墅,她也会选择前者啊。   陈凤霞有些心动,顺嘴问了句:“那你们银行的班车路线都经过哪些地方啊?”   马兴元心中乐得冒泡,哎哟喂,可算是找到人接盘了。他不愿意买单位的摊派房,却又害怕得罪领导,现在有这家冤大头,真是让他做梦都笑醒了。   呵,感谢他吧,要不是他,就凭郑国强这样的窝囊废,这辈子都别想在江海买上房。   灯市口再农村,也是江海啊。   马兴元兴冲冲的:“放心,我问过,终点站到我们银行。弟妹你把自行车放银行车棚,我来打招呼,然后再骑车过来上班没问题。我们明明上学也不用愁,中途刚好经过他们学校。”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这回倒是要对马兴元刮目相看了。   这人看样子真想办事的时候还是蛮有能耐的嚒,居然连她家女儿在哪里上学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马兴元笑嘻嘻:“我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肯定不会差。”   眼看两人越来越热络,连将来住进去大人小孩怎么念书做事都讨论起来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郑国强也急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妻子:“凤霞,我们不盖房子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五万块钱两层楼,就算位置偏点儿,捏捏鼻子他也就认了。   讲个实在的,综合比较起来,比在前进村盖房子划算。毕竟那别墅已经盖好了,他们随时都能搬进去住。   可现在他发癫,要这种房子?前进村的5层楼已经在盖了啊。   他家好多钱,能这样瞎折腾?   陈凤霞只恨丈夫不是重生的,不能时刻跟自己一条心。   灯市口那边是学区房。   那个位置她晓得,外国语学校的分部很快就设立在那边了。等到大家择校观都冒起来的时候,那边的砖头都跟金子做的没差别了。   更别说一套二层楼的别墅!   郑国强不理会妻子纠结的神色,只急赤白脸:“都盖房子了,你买什么房子?”   三万块钱都实打实地给了,他们还要再想办法攒三万块,哪儿来的五万块钱买房?   陈凤霞想开口的时候,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盖房子!   她在前进村还有栋新的五层楼等着去盖呢。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陈凤霞脑海中冒出了雏形。   她甚至等不及这个念头完善好,就朝马兴元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马主任,我们已经决定在村里头盖房子了。”   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下子黄了,马兴元的脸都挂不住:“盖房子?你们人都来江海闯荡了,怎么还跑回农村盖房子?你们图什么啊!”   呸!难怪说泥腿子老农民一辈子穷命,一点儿眼光都没有。   亏他还以为郑国强好歹是上过高中当过兵干过销售走南闯北过的人,多少有点儿眼光。   合着还是老农民的那套,在城里打工挣钱回农村盖小洋楼臭显摆,完了自己一天也住不上,还得回城里待在窝棚里头继续打工挣钱过苦日子。   马兴元都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他怎么会找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来买房子。   狗肉进不了大上海。   就他,也配在江海扎根?   呸!   陈凤霞无视他鄙夷的神色,只满脸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啊,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要是你上个月过来,我们也就买了。差了的钱,马主任你签个字,我们问银行借,分期付款还不就结了嘛。实在是,机会难得,还是得在村里头盖。”   她这话说的含含混混,搞得马兴元心里头直打咯噔。   等等,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郑国强为什么非要回农村盖房子啊?   马兴元感觉自己得问个清楚,这绝对有问题。   然而郑国强被陈凤霞招呼着去给儿子洗澡了,陈凤霞则干脆变成了没嘴的葫芦,无论马兴元怎么软磨硬泡,她都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   再拿话逼她,她就是打哈哈,落叶归根嘛。当然得回老家盖房子。   小孩上学怎么办?哎呀,回老家就是了,有钱在哪儿都自在。   马兴元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有钱!   就郑国强哪儿来的钱?买彩票中奖的话那也不在乎多买套灯市口的房了。   除非有一大笔钱等着他,但那钱还没有到手。   那么……   哦,那就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老侯给你们两口子的消息吧?”马兴元伸出肥厚的手掌,还翘起了兰花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狗日的,你们这帮子家伙真是不地道。老侯有门路都不跟我透一句口风。”   陈凤霞赶紧否认:“你都在江海当干部了,还想……”   话说了半截子,她一副“糟糕,说漏嘴了”的慌张模样,又开始打死不承认:“没有,没有的事。我们老郑跟老侯多久没见了,我家穷的连个电话机都没有,上哪儿传递消息去。马主任,你忙啊,时候不早了,我们这边得关门了。”   言罢,她不由分说,愣是将马兴元强行送出了活动中心。   听着对方在门口马了好几句“狗日的东西”,她也没再开门。   郑国强出来拿肥皂,听到他骂人,顿时气愤不已:“狗娘养的,妈的,骂上门来了。”   陈凤霞摆手,直接推丈夫回去:“随他去。快点,给儿子洗完澡回来,赶紧跟我一块儿打扫卫生。”   郑国强还在嘟囔:“就让他骂上门啊。”   陈凤霞做老好人:“哎哟,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况且马兴元要是真自作聪明,拿钱跑回老家盖房子了,到时候哭死都算轻的,骂两句有什么啊。   看着丈夫的背影,陈凤霞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她这是为谁出气啊?还不是为这个男人。   呵!故意捉弄她男人,白吃白喝她男人还嘲笑她男人。   70块钱的账不是账吗?她让后头再加四个零还回来。   她可没有诓人。她是要在前进村盖房。前进村不是村吗?她又没说是老家安装庄。   前进村拆迁可是真的。   谁让这人自己财迷心窍,想岔到安庄上去了啊。   妈呀,天花板上什么时候绕了蜘蛛网?得赶紧清理干净。   不然下回蜘蛛掉下来,落到吃的里头,这边还怎么做生意啊。 第45章 我自己自学   老侯是谁?   也是郑国强跟马兴元的高中同学。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当兵也没升学,而是直接顶了在公社当干部的父亲的职务,现在已经一路干到了老家的县里头。   他跟郑国强关系还行,属于能够一张桌子上喝酒的那种。   郑国强最早知道老家的拆迁规划,也是老侯在酒桌上喝高了,冒出来的两句。   等到对方酒醒了,郑国强留了心眼,没直接追问,而是偷偷看老侯家的动作。   嘿,果不然,他家去年起连着盖了三栋楼房,请了一堆工人,同时开工的那种。对外,侯家人说家里无论男女都要有个房子,这样住着自在。   实际上,侯家儿女人都在县城,当老师的当老师,做干部的做干部,还有人是医生;反正全都在县城里扎了根,要老家的房子就为了逢年过节回去住两天?   有钱烧的哦。   村上人都说他家就是有两个钱臭显摆。   郑国强却有数了,老侯家也在等着拆迁呢。   就是从那时候起,郑国强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赶紧攒够三万块钱子在安庄把房子盖起来。   他盖不了三栋,盖出三层楼的毛胚总成吧。   反正到时候房子算的是面积。   陈凤霞在马兴元面前含含糊糊,故意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跟郑国强所说的村上是指老家安庄,就是因为她记得上辈子差不多这时候,县里头已经开始要派人下去测量各家各户的房屋面积了。   当时,官方对外打的口号是要调查农民居民的居住条件,好定下规划改善。   也是因为这样,测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想将面积往小里报,等着国家好补贴大房子。   郑国强夫妻在村里盖房的时候,还有人笑他们两口子傻,难怪没发财命。   后来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大家知道这丈量面积关系着后面拆迁分房的问题,所有人都沸腾了。   陈凤霞人在江海都听说老家的人跑去县政府闹了几趟。   大概是太难看了,县里头没能顶住压力,又重新派人下来丈量了一回。   当然,民间更加为大众接受的说法是,县里干部也趁着这个时间差偷偷回老家或者喊亲戚多盖了几栋楼,再不济的也在平房上加了两层;所以他们必须得重新测量,不然多出来的面积没办法算进去,就白吃亏了。   反正,当初老家上下是齐心协力做好了被江海并进去,吃一波拆迁红利。   那两年,城里房价好像的确没怎么涨,他们老家的建材价格倒是节节攀升。   后来的事,甭说了,反正陈凤霞到重生前想起来都心口痛。   如果当初她家拿在村里盖房的钱在江海买了房,唉,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   郑国强看老婆脸上的表情一时阴一时阳,只能摇头。   他是看不懂陈凤霞的心思了。电视机里头的歌曲唱着: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郑国强要说,别说是女孩了,女孩的妈的心事你也千万别猜。猜不透反而搞得自己稀里糊涂,心里头不得劲。   何必呢。   陈凤霞自己脑内小剧场了一把,看丈夫在旁边不动,倒先埋汰上了:“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卫生,就我一个人的事啊!”   郑国强赶紧去拿扫帚拖把,嘴里头嘀咕了一句:“这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可真不好挣。”   陈凤霞看着一地狼藉,同样皱眉头:“你这话不等于白说,没这一百五十块钱,哪来咱们一个月大几千块钱?”   这个夏天,他们两口子起早贪黑可不是白忙碌的。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愣是让他们攒下了近小两万块钱。   郑国强前天跟老婆盘账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感觉跟第一次在社办厂签下几十万的单子也不过如此了。   不,这一万多块钱比单子更值钱。这是他们两口子自己攒下来的钱。   有了这个钱,他也不怕后面没钱给前进村的包工头了。   当着妻子的面,郑国强不好反对在前进村盖五层楼的事,可为着后面的三万块,他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现在陈凤霞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的一百五十块关系着他们挣大钱,他也不反驳,反而笑出声,算是默认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美滋滋的模样,心里头暗笑,这就开心了?   哼,她的野心可比这要大的多,她还有更多的钱要挣呢。   马上明明要上学了,儿子还没人带,少年宫上午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咯,学生都回学校了,还有什么生意?   校门口不晓得有没有机会找个固定摊位。   对了,大学食堂!   陈凤霞抬起头,盯着丈夫问:“我问你,让你找门路承包大学食堂的事情,你搞得怎么样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语气带着点儿烦躁:“我早讲了,这事情不要想,人家怎么可能给我机会。这块肉,多少人盯着呢。”   陈凤霞奇了怪了:“不是肉,我让你盯骨头啊。你哪怕承包一个窗口也是好的啊。你不承包下来,等到老杜的工程一结束,我问你是个什么打算?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债没清呢。”   郑国强脱口而出:“谁让你当初贪心不足,一口气就是要盖五层楼?盖这么多干什么。”   “你别住!”   陈凤霞原本还想心平气和地跟丈夫谈。听到这一句,她直接翻了脸,“房子盖好了你可千万别住进去。后面我不要你一分钱,已经投进去的钱,我一年内保准还给你,绝对不让你吃亏!”郑国强也变了脸色:“陈凤霞你什么意思啊你?”   “什么意思?”被点名的人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一拍两散的意思。我跟你扯什么?我心大心黑,可千万别连累了你。”   她话出口的时候是冲动,说到这里却越想越觉得可行。   离婚拉倒算了,这人吃肉的时候一声不吭,叫骨头硌到牙了就开始叫苦不迭。   妈的,她怎么能忍他到现在!真要是她的小孩,她早上鞭子抽了。   上辈子她没打过孩子,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懂事,根本不用打!   郑国强的火气也起来了:“你这人真是的,张口闭口就离婚,你不想过了?”   “到底是谁不想过?还没点儿事就嫌好怠拐的。”陈凤霞冷下脸,“当初说好的,你既然不肯顶事,那家里头的事情就我说了算。”   郑国强脸都涨红了:“我不顶事?我像你兄弟呢,把老婆弄出去让人顶事!”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妻子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去。   陈凤霞嘴唇颤抖:“好,是我没本事咯。你去找个有本事的老婆吧,我可不敢耽误你的远大前程。”   “妈——”郑明明从房间里头出来,小心翼翼地招呼母亲,“弟弟嘘嘘了。”   小郑骁今晚玩疯了,结果平常大小便控制得好好的,这会儿居然往床上一躺,就一泡尿水漫金山。   偏偏这两天下了雨,气温突然间降了下去,陈凤霞怕孩子冻到,昨天才换的褥子。   能说什么呢?你跟个才满周岁的孩子说什么都道理都讲不通啊。人家浇了尿照样不影响人家继续呼呼大睡。   郑国强却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问了句:“要不,我们也给小骁用尿不湿吧。我看人家小孩用这个,省得你们一趟趟洗尿布了。”   郑明明偷偷看母亲。   她不喜欢洗尿布,可是同样她也舍不得花钱。一张尿不湿好几块钱呢,够她妈卖好几样吃的了。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她在心里算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表示同意:“那就晚上睡觉的时候用,白天还是要自己大小便的。”   不单单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叫孩子少受罪。   小骁用了尿不湿拉在身上,就得及时换洗,不然还是孩子难受。可后面没有女儿帮忙,她又怎么能照应的过来小孩跟生意呢。   唉,都说社会歧视链的底端是全职主妇。可要真说起来苦,她这种又照应小孩又要想办法挣钱的人不是更苦啊。   远的不说,就拿她跟高桂芳比吧,人家活的要比她舒坦多了吧。   可再想想丈夫出轨的胡月仙,她又感觉庆幸了些。起码郑国强没二心。   呵,女人的悲哀啊,就为着这点理所当然的事,她居然也要庆幸。   郑明明小声“哦”了一句,既庆幸又担忧,哎,这又是家里头的一笔开销。   陈凤霞看着女儿,笑了笑,安慰了一声:“能花钱解决的麻烦都不是大麻烦,可以解决。”   郑明明“啊”的张大了嘴巴,理解不能。   花钱的问题不是她家最大的麻烦吗?   陈凤霞心道,看样子得慢慢纠正女儿的观念。   虽然眼下钱还是家里的大问题,但也没那么严重了。别叫明明一个小姑娘家成天跟难为无米之炊的管家婆一样。   郑国强看妻子拆被褥,没有再发火的意思,赶紧一边给儿子换裤子,一边解释:“我也不是没找领导讲好话。承包不了食堂,我就在学校门口摆摊子呗。领导都答应了。   你没发现吗?中医药大学的上课的地方跟宿舍是分开的。学生下了课要么留在教室自习,要么回宿舍。我在那边卖盒饭,生意也不会差。   再不行,我就去电子文化一条街。   我上次听老杜说了,那边都是私人单位,没自己的食堂,不供应伙食,大家中午都是出来吃快餐。卖的人多,买的人更多啊。总归能把生意做起来。”   妻子不吭声,搞得郑国强心里头七上八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歉:“行了,我的错,我不该讲丧气话。但你也要注意,没张口闭口就这样子,吓唬小孩。”   以前他不觉得,现在他感觉妻子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什么不敢啊,她胆大包天。   陈凤霞停下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那你在哪儿烧饭?做盒饭起码得有炉灶吧,请问你要用手掌煎鱼吗?”   郑国强变了脸色,嘴巴张了几张都没开口。   陈凤霞接着步步逼问:“你是打算在那边重新租个房子?那边有带大灶的民房吗?你还是打算重新盖个厨房?人家让你盖吗?那边本来就有人摆摊子呀,那又不是大学的地盘,还用校领导批准吗?”   她让他想办法拿下学校食堂的窗口承包权,看中的难道仅仅是稳定的学生客流量吗?还有饭菜上哪儿烧的问题。   有了厨房,他们其他像是奶茶之类的生意也能搞起来。   结果这人好了,完全无所谓。   陈凤霞语气平静:“还是你打算在这边把饭菜做好了拖过去?你准备花三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骑着三轮车去做生意。我看你也不用做了,一天就花在骑三轮车上吧,正好锻炼身体。”   当是现在有电动三轮车吗?骑三轮车速度比自行车还慢啊。   她不看丈夫,声音慢条斯理:“好,我们再退一步,不卖快餐了。你就摆个摊子跟我家少年宫时一样卖小吃。先不说寿司这些你现在会不会做,不会也可以现学嘛。那我问你,你怎么把这些材料带上公交车?还是你准备再骑三轮车过去?”   眼看着丈夫的头越来越低,陈凤霞诡异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懒得发火,她就是好笑:“你的会计课也不上了?”   她真的是懒得再说下去。   她算是彻底看清这个男人了。指望他拿个章程出来把生意做好,做梦!顾头不顾脚的东西。   明明都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还得她一桩桩地点出来。他一天天过的,是在做梦吗?   呵!领导批准他在门口做生意。叫人家用两句好话一忽悠,他是不是要飞上天了?   她不过问的话,他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这件事。等到生意做不下去,再两手一叉,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在旁边站着,傻眼看着她?   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完全没话要说!   郑国强脸色青青白白。   拧开的自来水哗哗直流。   流水声中,他咬紧了牙关:“我去医院门口卖盒饭,听说创卫已经检查完了。书我自己看,到时候我报名参加考试。”   陈凤霞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不冷不淡地给了个回应。   先这样吧。   这人还晓得自己自学,也算是个进步。 第46章 抓周   八月份最后一个礼拜六,郑国强带着妻儿回了趟老家。   老杜在中医药大学的工程结束了,郑国强也能抽出空来带儿子回老家上坟,好让祖宗跟他爹认认自家孩子。   顺带着,他们得把小孩的抓周酒给办了。   这在农村可是头等大事,办过了抓周酒,小孩的魂才算是留在了家里头。讲究的大族还要在这时候将孩子的名讳正式写进族谱里头。   郑家没这讲究,他们本宗不在安庄,而在隔了一条大沟的郑家村,村里头的祠堂早就在破四旧的时候毁了,一时半会儿大家也没闲钱重修。   郑国强只要在家里头摆上几桌酒,把本家亲戚都喊过来吃顿饭就算了事。   其实严格算起来,他家小儿子是七月头生的,上个月就该办酒席。但一则天热,二则当时儿子的户口还没落下,他们带着人回家简直自己往计生干部的枪口上撞,不是没事找事嘛。   现在一家人的户口落在了前进村,郑国强两口子才敢带孩子在村里露面。   这两年大家头脑灵活了,村上也有专门给人操办酒席的人家。   无论红白喜事,只要想办席面,找到人,直接定下几桌又是多少钱的标准,人家就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就连碗筷调料都是酒席班子带过来。主家除了桌椅跟烧饭的灶台,什么都不用提供,烧菜要用的材料人家也大大方方摆出来给你看。如果不满意,你自己提供,他们单收加工费也行。   陈凤霞懒得大热的天还要忙进忙出。   她这两个月一直就在灶台边上没歇下来过,实在不耐烦操办酒席。现在能在村里头花钱找人把这事办了,她乐得清闲。   可见人得挣了钱,才敢想清闲。否则就是苦死累死,她冒着在厨房里头中暑的威胁,都得自己烧饭。   郑国强的大嫂娘家就在安庄,兜一圈也算是亲戚,同样过来吃宴席。   姑嫂两个坐在位置上吃酒,嘴里头还要埋汰:“哎哟,到底是去城里挣大钱了,看看,真是不一样咯。像我们,哪有这享福的命。”   陈凤霞也不客气,直接怼回头:“怎么办呢,我也就一双手,我烧酒席,哪个给我带小孩?”   大嫂的娘家小姑子笑嘻嘻的:“那还是你儿子生晚了,不然你婆婆也能帮忙带啊。”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我家老大就不是郑家的种了?也不能带?”   她到底顾忌着今天也算儿子的大日子,没再说下去,直接掉屁.股走人。   哼!要不是得给郑国强脸面,她真不想招待这家人。   好意思哦,一家老小过来吃酒席,吃完了还要拿碗装回去,给的红包里头就装了十块钱。   陈凤霞故意让帮忙做账的人大声喊出来,让全村都听见,为的就是出这口气!   十块钱是吧,她记得牢牢的,以后他们家办事她也出十块。   呸!气死个人。他们家最近的亲事应该就是女儿出嫁了,那得等到十几年后。到时候她还特地跑回来为了吃这顿酒席?   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实在太无聊。   陈凤霞抱着小孩回主桌席上,那头郑国强看着妻儿过来,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露出了笑模样。   “快快,凤霞,把小骁放下去,看看他会摸个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对对,看看我们将来是当个文秀才还是武状元。”   陈凤霞心道这事儿可不作准。   当年她家明明抓周抓了个小荷包,人人都讲将来她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贤妻良母。   鬼,郑明明心灵手巧可能是有的,可贤妻良母的影子边都摸不到。   不过抓周这种事情总归寄托着长辈对孩子的美好祝愿,就连陈大爹都催促女儿:“凤霞,看看小骁会抓个什么。”   陈敏佳更是激动得不行,一直拉着表妹瞪大眼睛在边上撺掇:“小骁,赶紧抓啊。”   本来今天爸爸说好了会开车送她来嬢嬢家,然后跟爷爷奶奶一起吃小表弟的抓周酒。   可是早上她跟爸爸都要出门了,妈妈说她肚子不舒服,不敢一个人待在家,爸爸就把她送到嬢嬢在江海的家了。   于是她家就只有她作为代表来嬢嬢家参加抓周宴。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高桂芳早不舒服晚不舒服,非得在自己儿子抓周当天不舒服,其实是害怕陈文斌会私底下再给小孩钱。   陈文斌这人,有的时候心情好了,给小孩零花钱挺大方的,一两百也往外头掏。   高桂芳这是舍不得呢。   她拿大姑姐陈凤霞给她家小孩织的毛衣做的吃食的时候痛快的很,要她往外送东西,真是会要了她的命。   毕竟大姑姐在她眼中没有任何值得投资的价值。   陈凤霞不想占这点小便宜,索性随她的小九九去。   陈敏佳不知道大人间的那点小心思,就好奇的不行:“弟弟会抓什么啊?”   郑明明摇头:“不知道,小骁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   无论是她看的书啊还是写字的笔啊,他都好奇的不行。圆圆的大脑袋里头全是问号。   陈凤霞也好奇儿子这回会选什么。她将小二子放在堆满了各种小玩意的踏板上,身上就穿了件亲妈给他做的小肚兜跟开裆裤的小胖子立刻乐呵呵地开始到处跑。   他先是拿起了两张纸,在大家感慨这家肯定是读书种子的时候,他又放了下去。完了他的目标变成了小算盘,小胖手在上面又拍又敲。   陈凤霞乐了,哟,这抓的东西跟上辈子不一样,都是还挺契合他将来干的工作的啊。   长大后的郑骁是精算师,可不就是要打算盘珠子的财会工作嘛。   哪知道郑骁的热度没有持续三秒钟,就又迈着小腿伸手去够旁边的小玩意儿。   等到他将东西抓在手上,陈敏佳发出了惊呼:“啊,爷爷做的枪!”   周围爆发出大笑声,不少人点头赞叹:“好,这是个武将啊。”   陈凤霞惊讶地看向父亲,上辈子父亲给她孩子准备抓周礼物没有?好像没有吧。   外家不管出嫁女儿的家务事,似乎是他们老家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   儿子手上的小枪,看着还挺精致。   也是,陈文斌最早能够承包公社建筑队是因为他有个客观优越条件,他是木匠。   他正经拜师的师傅是本家大伯,但启蒙师傅却是亲爹。陈大爹也会做木匠活,就是没那么精细,只是些简单活计而已。   这小□□做的倒是漂亮。   陈凤霞心里头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就暗自叹了口气,招呼父亲道:“阿爹,这回再跟阿妈去江海看腿的话,你也找教授看看胃吧。阿妈讲你现在吃硬的东西胃里头就难受。”   她父亲喜欢吃花生。   年轻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山地上收的那点儿花生哪里舍得吃,都是当成油供应一家人生活。   对,不是榨油,而是炒熟的花生直接放在饭菜里头就充当油用。   要说起苦,那个年代才是真正的苦。   阿爹跟阿妈能养活她同弟弟,真是不容易。   等到阿爹年纪大了,家里头吃得起花生了,他的胃也吃不了花生了。   上辈子,陈大爹得的是胃癌,在郑明明上高中的时候开的刀。   虽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大夫都不愿意给他开刀,怕人下不了手术台。但在陈凤霞坚持并且出了一半手术费开完刀之后,陈大爹一直活到郑明明博士毕业进大学当老师后才走的。   当初陈凤霞陪父亲去医院复查,大夫都说她爹得感谢她这个女儿的坚持,不然哪能活这么久。   那个时候的陈凤霞多自豪啊。   她感觉自己救了父亲的命。   就算因此他们夫妻丧失了在江海最后买房的机会,她也不后悔。   当时郑国强都意识到江海房价要疯了,已经打算退而求其次,就在刚刚划区没多久的上元买个小户型,六万块。他们手上有三万五,剩下的两万五贷款不是问题。   因为给她阿爹开刀,买房的事情就此搁浅。   结果阿爹复查还没离开医院呢,就跟阿妈讨论老家拆迁得到的房子跟补偿款全给儿子做生意。   那是陈凤霞第一次被父母伤透了心。   上辈子的那时候她真没想过要从父母手上拿什么东西。可做父母的不说一碗水端平,也不能直接倒掉啊。   现在即便是重生了,想起这一茬,陈凤霞仍然心情复杂。   倒是不明所以的郑国强对着老丈人还挺热心,积极帮忙出谋划策:“魏教授看肠胃病最拿手,礼拜六他在中医药大学的门诊坐诊。阿爹,到时候你去看看吧。胃不舒服怪难受的。”   陈大爹看了眼喜气洋洋的女婿,没吭声,就点了点头。   郑国强心情好得不得了。   作为当过兵,要不是领导手欠给他改了志愿,他就考上军校的人,看到儿子选择枪,他这个当爹的心中还是充满自豪的。   他高兴了,郑国强的妈就不痛快了。   刚才他这一声阿爹,就喊得老太婆十分不自在。   郑国强的母亲是农村中为数不多喝酒的年长女性,她抿掉了杯中的白酒,喊了声儿子的名字:“国强,你过来下,有个事情你舅舅要跟你讲。”   陈凤霞看了眼婆婆,心中冷笑,嗯,估计戏肉来了。   什么事啊?宅基地的事情呗。   他郑国强人都不留在安庄了,这宅基地是不是也得留下,省得浪费了?   听着匪夷所思吧,亲妈逼着小儿子把宅基地过给大儿子。   就算大儿子家盖的是二层楼,小儿子家住的是平房,她也做得出来。   天底下就是能有这种亲妈。   上辈子,她就做过同样的事。 第47章 我要五万块   郑明明看父亲跟奶奶去奶奶家里头,本能地担忧。   她是个极为敏锐的小孩,她总觉得奶奶喊爸爸准没好事。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不受奶奶待见。   奶奶在隔壁做了红烧肉给堂哥吃,都不会喊她一声,就随便她自己在家吃茶水泡饭。   真是茶水,从杯子里倒出来的茶叶水,已经冷掉的茶叶水。水瓶对四岁的她来说太重了,她拎不动也不敢拎,怕摔坏了水瓶家里还要花钱买。   现在,奶奶吃着她爸爸妈妈花钱买的五花肉,又把爸爸叫走做什么。   陈凤霞安慰了句女儿:“没事,吃饭吧,菜要趁热吃才香。”   郑国强的嘴巴却在发苦,刚刚吃下去的菜跟喝下去的酒都在胃里头翻江倒海。   他感觉有人拿了个大铁锤重重地砸向他的脑袋,砸得他眼冒金星,眼前一阵发黑。   “妈,我是你养的吧。”他盯着面前坐在椅子上跟樽木偶样的女人,感觉从来都没如此陌生过。   舅舅皱起了眉毛:“哎,国强,你怎么跟你妈讲话呢。你一天到头回不了几次家,都是你哥哥照应你妈。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你妈住的自在些。这是做小辈的本分。”   郑国强终于翻脸了:“周向东,我们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舅舅变了脸色:“国强,你怎么讲话啊?你这是跟舅舅讲话的口气吗?你有没有良心,当初你上高中,是哪个供的你?你早该还你哥哥的债了。”   “我上高中是因为我考得上!”郑国强怒火中烧,“我不欠任何人的。当年我退伍以后,我给他郑国民干了多少免费工?订单我去跑。款子收不回来我去要。他楼房盖着,老婆讨了,给了我什么啊?你要算,咱们今天算清楚了,先把我在皮鞋厂那两年的工资奖金算个明白。”   郑母的房子跟郑国强就隔了堵墙。   老式的房子,房梁上头都是空的,难听点儿讲,就是隔壁放个屁这边声音味儿一个都落不下。   郑国强的嗓门一大,这头立刻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都落在了陈凤霞身上。   今儿这一出,看样子郑家母子是想将小的扫地出门哦。   郑母偏心,整个安庄的人都看在眼里,谁还是个傻子啊。   要说天底下当爹妈的就没有真不偏心的。可偏到这份上,也蛮不容易的,好歹小的也是从她肚里头出来的啊。   陈凤霞却不动声色,只拿梅条肉蒸蛋给小儿子拌饭吃。   她完全不惊讶,因为上辈子也有这一出,只不过发生在江海,时间也更晚点儿,都过了秋收。因为当年小儿子还没上户口,他们不敢带着孩子回乡。   郑家的亲戚就来了郑国强的哥哥、母亲还有舅舅以及其他几个在江海的亲友。抓周宴会也不过是在小饭馆里头要了两桌饭菜。就这,也花光了他们当年卖稻谷的全部收入。   郑国强的舅舅酒过三巡,便提出了要郑国强转让宅基地的事。   他在老家有些关系,县里头的人下来丈量房屋面积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打听到合并拆迁的事了。   于是这人一边忙着自家加盖楼房,一边还发挥舅舅爱,帮着大外甥跟姐姐算计小外甥。   真是不嫌累得慌。   郑国强当时就摔了酒杯,晚上回家还偷偷哭了一回。   参加外甥抓周宴的陈文斌也气得够呛,他妈的,当着他的面欺负到他姐姐一家人头上,当他是个死的?   他当时就拍胸脯保证,让姐姐姐夫放心大胆地回家盖房子去。钱不够,他来掏。   陈凤霞得承认,要论起说漂亮话,真是没谁比得上陈文斌。那个气吞山河,听的人都要热血沸腾,感觉来了大英雄。   反正他说话跟放屁一样,说完也就拉倒了,只要旁边人鼓掌就行。   兑现嘛,他不有他的困难吗。   他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姐姐姐夫一家保住宅基地。达成这个目标就好,其他的不过是细枝末节,不用抓着不放。   这辈子,没有小舅子帮腔,估计郑国强也不会同意。   果不其然,隔壁传来他情绪激烈的咆哮。   这算什么?他被赶出郑家门了吗?是不是将来祖坟都不让他进?   陈凤霞不动如山,心道:你还真没什么祖坟能进。你们老郑家从太爷爷辈传下来的那座山在2019年就被征收开发了,所有的坟墓集体迁移到公墓里头去了。   真要到你走的那天,家里头孩子还得给你掏钱买墓地。   她淡定,周围的人淡定不起来啊。   有人已经开始喊她的名字:“凤霞,你看?”   陈凤霞抬起眼睛,笑容苦涩:“我能看什么,我一个嫁进门的媳妇,哪有我说话的份。”   那边的舅舅也喊了起来:“我们赶你走?你户口都迁出去了,是你自己要走的!国强,舅舅是为你着想,到时候这事可是要看户口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说到户口跟拆迁的关系,当年也是一场闹剧啊。关于如何补偿拆迁款,那几年真是一时一个说法,上个月说按照房子名下的户口人头算补偿款,下个月又成了就看房子面积。   一心一意想靠着拆迁发财的众人思忖一番,感觉也别纠结了,现成的路就摆在眼前啊。简单的很,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呗。   房子跟户口,一个都不能少。   那些年,算是他们老家人口急剧膨胀的年代,家家户户名下都挂了一堆七大姑八大姨。   陈凤霞没脸笑旁人,她也想多挂几个人。   可惜她跟丈夫人在江海,信息不畅,等到他们两口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基本上被抢光了。他们想再动手,已经找不到能挂的人头。最后只能扼腕叹息。   当然,后续发展证明他们幸亏没赶上这波热潮。   因为请神容易送神难,后面大家回过神来想将户口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的时候,人家就没那么好讲话了。   折腾一通,没点意思就想让他们再忙一回,当他们是什么呢?   陈凤霞再想想这些闹剧,感觉人生都荒唐的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也别嘲笑谁了。   “凤霞!”陈大爹一直神情肃穆地坐在板凳上,这会儿却突然间开口喊女儿的名字,还问了她一句,“你是个什么章程?”   陈凤霞抬眼看父亲,摇摇头:“我听国强的。”   陈大爹立刻皱起了眉头,显然十分看不上女婿的模样。   可因为顾忌着人还在女婿家坐着,他到底没再说出更过分的话,就是声音不太高兴:“你也要有个主意,别光听人家的。”   这个女婿又不是他儿子,是多有决断的人。   陈凤霞笑了笑,将吃饱了的小儿子交给大女儿,招呼他们自己出去玩。   陈敏佳忐忑不安地看着嬢嬢,稀里糊涂跟着表妹去后门口。那边有树荫,风吹起来凉快。   她小心翼翼地问郑明明:“你奶奶他们什么意思啊,赶你们家走吗?”   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她家也在江海,都买了房了。她家在村里头的房子跟宅基地就要给别人吗?   他们家又不是死光了。   只有一个族的人死绝了,房子才会被村里收回头。   说个不好听的,就是他们家不住,放把火烧了玩。那也是他们家自己看热闹,有外人什么事。   郑明明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模样:“嗯。”   其实她也不想留在这个村里头。   她家穷,穷人在村里也被看不起,她知道的。她更喜欢前进村,那里还盖着她家的五层楼,多气派多自在。   可她还是生气。因为奶奶大伯还有舅爷爷在欺负她爸爸。   堂屋当中,陈凤霞慢条斯理:“我的想法就是走就走吧,我在安庄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觉得这儿多稀罕。”   陈大爹倒是没发火,反而如释重负的模样:“也行,走吧,既然你们都把户口迁走了,那就走个干净。”   陈凤霞惊讶地抬起头,感觉自己上下活了两辈子,倒是不认识自己的亲爹。   阿爹为什么要支持她离开前进村啊?   陈大爹没理会女儿的眼神,只朝着隔壁的墙喊:“亲家母,亲家舅舅,我还没死呢,非得背着我讲话吗?今天你们已经杀到前头来了,那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郑国强从隔壁走回来时,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八月的太阳在他脸上走到了头,只剩下一片惨白。   对着妻子跟老丈人,他努力想挤出个笑容来。   今天他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出自己的窝!   陈大爹却满脸严肃地开了口:“这房子跟地你们不能白拿啊,别欺人太甚!”   他个子高眼睛大,年轻的时候一双眼睛瞧着跟牛眼似的。现在年纪大了,眼睛凹了进去,可瞪起人来,照样寒光四射。   郑国强赶紧强调:“阿爹,房子跟地都是我的,我……我马上就盖楼!”   狗日的王八蛋,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谁还不晓得他们冲着什么来的。拆迁,肯定是为着拆迁的事。听说县里头的人都下来测量了。   陈凤霞立刻起身过去抓着丈夫的手,微微摇头:“你跟我来。”   郑国强不想走,可是他软惯了,习惯性跟着妻子的步伐往前。   也许在潜意识中,他还感激此时此刻妻子的出手。因为她带着他离开了让他难堪无措的境地。   他的亲妈亲哥哥亲舅舅给他制造的绝境。   等到了走廊下,陈凤霞才开口:“咱们就是把房子在村里头盖起来又怎么样?我们不在家里头,你晓得他们会怎么糟蹋房子?要是他们放把火烧光了呢?”   郑国强又急又怒,眉毛突突往上,下意识地否定:“他敢?”   陈凤霞一张脸平静无波,声音也不急不慢:“有什么好不敢的?你忘了,当初大刘家承包了鱼塘,有人气不恨,他家都要拉网了,结果鱼塘被人倒了农药,一夜鱼都死光了。”   恨人有,笑人无,村里头就民风淳朴了?呸!哪都有损人不利己的东西。自己见不得人好的多了去。   现在也没个监控什么的,晚上黑灯瞎火,一把火烧起来,能有块瓦留下来就不错了。   她家那个婆婆,别说后来老年痴呆,现在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什么事情他们做不出来啊。   郑国强浑身发冷,气得直抖。   可是他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妻子,直觉告诉他,他们真能做得出来。   对着他,他们什么做不出来呀?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已经这样了,就当没这个缘分。以后咱们该尽孝的地方就尽,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管。”   其实她是故意吓唬丈夫。   上辈子他们夫妻在村里盖了三层楼,虽然没住几天,但也没谁真丧心病狂去放火烧房子。   估计是老大家的也懒得吃力不讨好。毕竟要是真拆迁了,有那个偏心眼的老娘在,他们还怕得不到便宜?   屋里头。   陈大爹板着一张脸,声音铿锵有力:“你们当我是死人吗?亲家母,你没把国强当你儿子,但一个女婿半个儿,国强可喊我一声老丈人。房子你们想霸占就霸占?”   郑家舅舅发话:“亲家公,这话就差了。国强连家里头的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肯定在江海。这房子空着不是浪费了嘛,我们也是想让我姐姐帮忙照应房子。”   郑国强走进屋,闻声就喊:“不敢当,我妈身娇肉贵,都是我们在前头伺候,哪里让她能照应啊。就是垮了也是我的屋,我高兴。”   陈大爹皱起了眉头,感觉这个女婿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   他声音淡淡的:“我倒是觉得你舅舅讲的有道理,这房子空着还不如卖了。你家不想买的话,自然有人愿意买。要不这样,国强你就卖给我吧,我给你三万块。”   这下子别说郑国强,就连陈凤霞都惊呆了。   阿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也看上房子拆迁了。那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眼看着女婿要变脸,陈大爹只对着郑家舅舅说话:“低于这个价钱,不要谈。”   郑家老大立刻反对,他弟弟就是一间瓦房外加一间平房。眼下在村里头买,挺死了一万块钱就能拿下。   陈大爹冷笑:“那你去买一万块钱的房子吧,这房子我出三万块买。”   郑国强还想说什么,又被陈凤霞拉到了后门口。两个小姑娘正朝屋里探头探脑,想要听墙根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问女儿:“你告诉外婆盖房子的事啦?”   郑明明低下了头,怀疑自己犯错了。   外婆担心她跟妈妈还有弟弟受苦,一直对她抹眼泪,说爸爸没出息,让他们遭罪。   她不想再听,她听了感觉不舒服,她就告诉外婆她家正在盖五层楼呢。以后他们能住的宽敞自在,舒服死了。   陈敏佳兴奋得很:“上元不远的,我们学校组织春游就去的上元的蛇山,那里很漂亮,还有个庙。庙里头的和尚正在抽烟,看到我们过去了,他想藏起烟头,结果烫到了自己,直接跳了起来。”   她想起这件事就好笑的不行,立刻邀请表妹,“下次我们也一块儿去玩,带上三明治跟披萨,我来准备,我们一块儿去郊游,顺便野炊。”   陈凤霞叹了口气,转头看丈夫,压低了声音:“你还没听出来吗?阿爹是要拿到三万块钱。”   为什么是三万块?因为她家五层楼的房款差的缺口就三万啊。   陈凤霞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爹能站出来最好,因为千百年的规矩,小辈在长辈面前天然矮一头。   他们这边出一个长辈,才好对上那头的婆婆跟舅舅。   郑国强脸色铁青,两只眼睛里头全是红血丝,仿佛即将发狂的牛。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如何劝丈夫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发了狠,嚷嚷起来:“五万,没五万块钱谁都别想买我的房子。”   屋子里头的人惊呆了,陈大爹也搞不懂女婿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态度。   郑国强瞪着眼睛,一步步地走进屋,像是看生死仇人一样盯着自己的血清算账:“我迁户口给孩子上户口两万块,在江海弄宅基地一万块,我家两个孩子两间屋两万块,不过分吧。”   他哥哥直接摇头:“你真是疯了,不可能的事。”   郑国强态度强硬的很:“不同意的话,这房子你们就是一把火烧了,宅基地还是我的。到时候我一分钱赔偿拿不到,我也认了。反正你们是别想拿,一分都别想。你们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是傻子!”   陈敏佳正竖起耳朵听墙角呢,闻声立刻高兴得不得了,还跟表妹咬耳朵:“五万块应该可以买个小套了。上次我听我妈跟我外婆说了,在江海能买了。”   郑明明想的却是妈妈跟自己说的还要再盖五层楼的事。   她在心中盘算,啊,那就还差四万块钱,好像属于她的五层楼也朝她招手了。   妈妈说要给她盖楼,还真的能盖起楼来啊。 第48章 肯定要盖楼   礼拜六晚上,陈凤霞按照既定计划带儿女回江海。   她今晚的生意泡汤了,但是卫生工作还得做。明天早上职工正常上班前,她得将活动中心清理干净了,准备好小猪馒头、棒棒糖造型的花卷,小猪肉包跟小熊红糖饼。   这些东西真要论起口味没什么稀奇,可是小孩子喜欢吃。就算一个包子馒头个头比别处小,实际用料少,附近有小孩的人家都愿意过来买了哄孩子。   除此之外,嫩玉米得煮上,豆浆要磨好,五谷杂粮粥也得煮上。   都耽误一整天了,明天怎么也不能少了挣钱。   陈凤霞的父母跟郑国强都留在了郑家,双方还在拉锯战,商讨最后的赔偿金额问题。   临走的时候,阿爹阿妈还郑重其事地叮嘱她,拿到这笔钱之后在前进村盖了房子,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那两万块钱也别瞎动,留着给两个小孩上学。   阿爹冒了句:“我们还有几年活的?到时候你们再拿不出钱给小孩交学费,还能去求谁?”   陈凤霞想到阿妈将女儿的学费缝在棉袄里头让女儿穿回家,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上辈子的怨恨是真的,感念也是真的。   她爹妈真糊涂吗?不糊涂。他们也知道陈文斌靠不住,关键时候绝对不会伸手啊。   可就是知道又怎么样,阿爹阿妈还是会贴儿子。   天底下最说不清楚的大概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了吧。   陈凤霞有的时候想想,她之所以对婆婆没多少情绪,是因为这人坏的彻底,让她单纯地恨着就好。   时间久了,再浓郁的恨意也会渐渐麻木,到最后淡的都成了一道影子。反正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   可是父母不一样啊,父母有好有坏,温情跟恶意纠缠在一块儿,反而让她的爱与恨都浓郁百倍,多年之后还是意难平。   陈凤霞带着三个孩子上车,眼睛盯着窗户外头发呆。   太阳已经西沉,等到他们再转车的时候,差不多就要天黑了吧。   到时候,四周都会静下来。   陈敏佳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没办法保持安静。   她撺掇嬢嬢:“你跟姑爹就在我们家小区买房吧,到时候明明跟我一块儿上二小。”   啊,她有个表妹当跟班呢,多有面子!   陈凤霞苦笑,心道还是算了吧。就高桂芳的性子,俩小孩要是在一所学校里,还不得比翻天了。到时候恐怕不用等到小学毕业,两个姑娘都要不往来了。   她正在斟酌得如何回应侄女儿,郑明明先摇头:“不行,一套房子只能带一个小孩的户口。到时候我弟弟怎么办?他也要上学的啊。”   陈敏佳不假思索:“你弟弟上学起码还得五六年呢,到时候再买一套就是咯。”   她的语气是郑明明难以拥有的轻松。   五万块钱多吗?一点也不多吧。   过年的时候她爸还用旅行袋背了五十万给人发工钱呢。偏偏路上车子出故障了,工人又急着拿钱回家过年,爸爸只好背着钱上公交车。   她感觉好刺激啊。   陈凤霞看了眼侄女儿,感觉现在的侄女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孩,等再过几年她就跟高桂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语气都一样了。   她没回应侄女的话,就问两个姑娘:“难受吗?胃不舒服的话,嘴里含颗话梅吧。”   哎,自己真是的,上车之前都忘了去小店买袋话梅。   陈敏佳立刻从口袋里摸出话梅糖,分给表妹跟嬢嬢,还逗弄小表弟:“你要吃吗?哈哈,你不能吃。”   小郑骁现在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十分不满地哼唧出声,像是在抗议。   陈凤霞平常不吃酸,因为牙齿吃不消。   这会儿她口腔中含着话梅糖,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真是一如她心情的写照。   他们家跟侄女儿的关系也曾经这样融洽啊。   可是上辈子等到侄女儿嫁人的时候,两家已经不往来了。是阿妈硬逼着她参加侄女儿的婚礼。最可笑的是陈文斌跟高桂芳压根就没有准备给她的请帖。   热脸贴冷屁股,说的就是她啊。   郑明明喜欢吃话梅糖。   吃完了一颗后,陈敏佳往自己嘴里头放第二颗时,又塞了一颗给她,然后重复了一遍:“今天真高兴。”   她说话时,小郑骁看到了窗外列队走过的士兵,高兴地拍手叫唤:“噢噢。”   陈敏佳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啊,你将来也要当解放军的。嗯,当个将军。”   郑明明倒是真情实感地为弟弟发愁,走过去的解放军都好瘦,弟弟身上全是肉啊。   她刚要抒发感慨,就听见表姐自言自语一般:“不知道妹妹抓周会抓什么。”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你说明明啊,她当时……”   她猛然回过神,明白侄女儿说的不是表妹,而是那个被送走的亲生妹妹。   陈敏佳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嬢嬢,还有多长时间到啊。”   陈凤霞也迅速配合:“快呢,不要一个小时了。”   “爸爸会到车站接我们的吧。”   “会,到了我打电话喊你爸爸。”   车子一路开到了江海,转车的时候,陈凤霞问旁边店家交了五毛钱,打了陈文斌的大哥大。   这回大晚上的有女儿在,高桂芳的肚子就不难受了,陈文斌顺利开着车子过来接人。   看到姐姐的时候,他还抱怨了一句:“你们应该包个车的,这样多受罪。对了,姐夫呢?我还想跟他说个事情。”   陈凤霞含糊其辞:“老家有点事,他明天上来。什么事啊?”   “就是我听说了,老杜那边的工程结束了。姐夫现在不是没事嘛,就还到我这边烧饭吧。老标准,我也不听人废话了。”   陈凤霞似笑非笑:“人家老杜那边的标准可是五块钱一个人头。算了,别到时候你们再吵架。你姐夫就不过去掺和了,我们自己找点营生就好。”   陈文斌悻悻的:“随便你们,别再讲我没良心,一点儿也不照应姐姐姐夫。”   陈凤霞心道,算了吧,你还是歇歇吧。别一毛钱的事情都没干,先要人承你一百块钱的情。   这回陈文斌车子倒是开的到位,一直将人送到了活动中心门口。   郑明明下车的时候,陈敏佳还跟她约好了,等到礼拜天,她过来找表妹跟表弟玩。   车子开走后,陈凤霞还看着汽车的影子发呆。   其实她跟陈文斌小时候也有这样温馨的时刻吧。一块儿抓知了猴,一起捡稻穗麦穗,好不容易挖到颗土豆,两个人一起在田里头烤,半生不熟就迫不及待地吃。   唉,结果人长大了,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她低下头,看见女儿正盯着自己瞧,心中一动,问了句:“明明,你想跟佳佳一个小区吗?”   郑明明摇头:“我想住在前进村,我喜欢楼房。”   大大的楼房,上上下下地跑,多自在啊。   郑明明大概是在狭小的租房里憋久了,连舅舅家她都嫌小,她爱大房子,前头带院子的大房子。   陈凤霞点点头,没再犹豫:“那我们就在前进村再起一栋楼。”   他们进了活动中心,不早不晚,正好八点。   张主任看到人才如释重负:“可算回来了。”   从去年五月份起,全国都双休了。今天礼拜六,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要求清洁工还过来上班。   可偏偏就是双休日的时候,这边的摊子生意最好。一个摊位十五块钱的清洁费用,张主任可舍不得不收。   原本老年活动中心是标准的清水衙门,根本没有收入。现在有了这笔钱,可以给职工发点儿福利什么的,职工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陈凤霞赶紧跟张主任道谢:“真是麻烦主任了,我马上开始打扫。”   张主任打着哈哈笑,又开始画饼保证:“你放心,你干活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到时候我肯定想办法打申请给你加工资。”   陈凤霞笑了笑:“那就算加班工资呗,周六周日加班,不应该算我工资吗?”   张主任一愣,哈哈笑着没接话。要算的话,算多少合适呢?一天十块钱?那两个人不就是二十了?乖乖,一个月下来又得多给他们两口子一百六十块钱。   但,好像也还行。   只要把这边弄好了就成。   陈凤霞没追着领导现在就给个定论,她招呼女儿一块儿打扫卫生。   今天可得早点收拾好,明早卖完早饭之后,她还得带明明去学校报名拿书。   哎,现在学费只能亲自交到老师手上,要是能存银行卡也不用她必须得跑这趟了。   嗯,抓紧时间,明天礼拜天,估计到附近玩的人更多,生意也更好。   陈凤霞没想差。   天都还没来得及擦黑的时候,郑国强刚进门,她跟女儿就完成了平常一天的营业额。   看到表情怔怔的丈夫,她问了声:“阿爹阿妈呢?”   郑国强兴致不高:“回家去了,阿爹说家里头的菜还没浇。”   他说话的时候,鼻音有点儿重。   他感觉很讽刺,平常看不起他的岳父母居然帮着他从亲妈还有大哥手上抠出了五万块钱,临了就要求他别再瞎折腾,好好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他疑心老两口是担心自己会找他们借钱盖房子,所以才如此积极的。可还是那句话,你亲妈都不管你,只想欺负你,你岳父母又凭什么帮你呢?   陈凤霞递给丈夫一杯奶茶,又喊他吃蛋糕:“先填填肚子吧,给你留了饭,你自己等会儿拿微波炉转转。明明,你跟李爷爷打球去吧,这边有爸爸妈妈就行。”   老李头已经在边上眼巴巴看了半天了。   郑国强三两口喝掉了奶茶,又吃了一块蛋糕,然后帮忙炸薯条跟鸡米花。   等到送走完一位客人,他才压低声音道:“先给了三万,今年过年前再给两万。”   陈凤霞嗯了声,感觉这个数目差不多。   他大哥属于会享受的人,家里头荤腥没断过。就算当初皮鞋厂垮台,他搂了十来万回家,这么些年估计也用的七七八八了。   他妈也是个绝对不亏待自己的人,每个月的抚恤金吃吃喝喝,能攒下来的有数。   陈凤霞记得当初婆婆去世,只留下了不到一万块钱存款,刚好草草办了个丧事。   不过她怀疑是婆婆老年痴呆那几年被偷了钱,因为她曾经哭着喊过不许老大进她的房门,因为他偷钱。   但这事儿也没个准,毕竟老年痴呆的人稀里糊涂的。婆婆当年还说她家明明偷她的钱呢,实际上明明从来不进这个奶奶家门。   陈凤霞就强调了一句:“那到时候可不能拖。我们等着钱用呢。”   郑国强“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以后我妈养老跟我没关系,老大负责。田亩我转给隔壁桂生做了,每年给八百斤米跟八十斤油。”   现在农村愿意种田的人家也不多了,又是农药又是化肥,还要交杂七杂八的农业税。种上十亩田,一年到头也挣不上多少钱。   只是社办厂不行了,没有勇气出来打工的农民又能干什么呢?就只好多种几亩地,薄利多收吧。   陈凤霞没意见。   反正现在他们家卖吃食,个把星期就得去粮站买回粮食,根本也不在意这些了。   就是田不能荒着,她命里头当农民的,看到荒田就心里发慌,难受。   郑国强心情不佳,跟妻子没说几句话就埋头做生意,不再吭声。   陈凤霞没有再追着丈夫问什么。   她知道此刻这个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男人究竟有多难受。   上辈子,因为陈文斌在宴席上当场发作,差点儿掀翻了酒桌,态度强硬到郑家母子跟舅舅都没敢多吱声。   所以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持续时间极短,都没来得及发酵,郑国强内心感受到的震荡自然也有限。   这辈子,事情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主场又在老家安庄,他承受的压力跟痛苦显而易见更大。   陈凤霞理解这种痛苦。   当年她兴冲冲地陪着父亲去医院复查,感觉精神蓬发斗志昂扬的时候,她阿爹说,拆迁的房子跟赔偿款都给陈文斌做生意。   兜头一盆冷水啊,大夏天都心寒。   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父母偏心不当自己是孩子是一回事,被当面锣对面鼓地昭告天下又是另一回事。   谁在父母面前又不想当个孩子呢?   可人家不让。   晚上,孩子们都睡着了,郑国强才跟妻子商量:“把前进村的工钱结了吧。”   他这辈子最怕手心向人,实在不愿意欠着债。   陈凤霞后槽牙又开始疼:“房子还没交付,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看哪边做工程是一把头把钱交完的?不验收啊。人家拿了钱人家就是大爷,反过来你去求他们了。”   郑国强烦躁,直接扭头,屁股向人,声音也闷闷的:“我看这钱心烦行吧?”   他这辈子就从来没这样恶心过钱。   他感觉这五万块,哦,是拿到手的三万块就卖了他人生前三十五年才得来的。   他的三十五年,也就值这点儿钱。   陈凤霞看丈夫快要哭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大约是重生多了几十年的经验,有的时候,她看丈夫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又或者说,是在看上辈子这个时候同样不知所措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的主意也不比面前的男人多啊。   陈凤霞放软了声音:“那我们花掉就是了,我们再在前进村盖栋五层楼。”   其实灯市口的房子她也心动,五万块钱两层别墅,天底下上哪儿找这种便宜去?   可她理解丈夫的心情。   现在他们拿着钱去找马兴元买别墅,不是现成的送机会让这人嘲笑郑国强吗?   虽然这些都是陈凤霞一开始在马兴元面前故意提老家拆迁消息的时候就想到的,但她也不愿意让不明内里的丈夫受这个窝囊气啊。   天底下能挣钱的机会多了去,可以捡漏的房子又不是这一家。   还没落魄到吃不起饭的时候,能给家里人维护的自尊心当然要维护。   唉,就是一拳下去没打到底有些不得劲。一想到将来那边别墅疯涨的价,她就心里烧得慌。   没事,陈凤霞在心中安慰自己,那别墅落不到自己手上也不会叫马兴元捞到好处。   上辈子,马兴元家可没住上别墅!   这么一想,她似乎又好受点儿了。   反正再来一栋楼,等到拆迁多拿几套房几个铺面,挣的钱也不少。   经历了儿子抓住这一朝,陈凤霞似乎有点儿能够理解丈夫胆小怕事的个性究竟是怎么养成的了。   其实上辈子大女儿说的没错,她跟郑国强的个性当中有相似点。但未必是遗传,而是因为差不多的成长环境。   明明从小不提出任何要求,因为潜意识里头她就清楚她的要求基本上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对旁人有任何期待。   郑国强不也一样吗?从小到大,自己的那位婆婆别说是展露什么母爱了,她压根就没把小儿子当人看。   一家子都轻视他,当他不存在一样。时间久了,郑国强可不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个性。   没人撑腰啊,从小就没人撑腰。生怕惹事,惹事会讨骂会挨白眼,就只能循规蹈矩,一点儿险都不敢冒。   她想起来上辈子看过的手机推送文章。   什么幸福的人可以用童年治愈一生的遭遇,不幸的人得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在原生家庭上,自己跟丈夫还有上辈子的大女儿,其实是同病相怜。他们谁都不幸福,谁都只能自己咬着牙默默地舔伤口。   所以,除了抱团取暖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就让他们治愈彼此的心灵伤害吧。   陈凤霞这边正柔肠百结呢,郑国强先不解风情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他们睡得是上下铺的架子床,他这么一鲤鱼打挺,脑袋里可砸上了上铺的床板,痛得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真是惨不忍睹。   可怜的郑国强忍受着□□的痛苦,又急又怒地喊出了心中的惊恐:“你又折腾什么?你忘了你阿爹讲的,盖好五层楼,我们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剩下的两万块,留给明明跟小骁上学。   当爹的卖了自己的人生给孩子筹划未来,他愿意。   陈凤霞奇怪:“盖房子怎么就不是踏实过日子了?别忘了,我们有两个小孩呢。”   郑国强真想打开老婆的头颅盖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又盖房子,你打算让我们背多少债?”   “你这话奇了怪了,欠债就挣钱还是了。搞得好像我们躺着不动坐吃山空似的,莫名奇怪。”   她本来就是高门大嗓的劳动妇女,情绪稍微控制不住,声音真是砰砰作响,砸得已经睡的香喷喷的郑明明都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打雷了吗?”   郑国强本来还生气呢,听了女儿的话,扑哧笑出声,还调侃了句:“打雷了,下雨了,赶紧收衣服啊。”   这是他在大学给人包伙烧饭的时候,路过露天电影场的时候听到的一句台词,印象太深刻,随口就说了出来。   陈凤霞听了惊讶,啊,原来现在就有《大话西游》了啊。   《大话西游》多红啊,后来红了好多年,重映的时候,一向不爱看电影的郑明明都特地买了电影票去影院支持。   陈凤霞也看过,看了好多回,因为电视上的电影频道老是重播。   她一开始感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头。可人的感情非常奇怪,后来看的次数多了,她居然也觉得蛮有意思,还曾经看到抹起了眼泪。   现在听丈夫念起了里头的台词,她的火气也诡异地消得一干二净,只白了眼还坐在床边笑的男人:“行了,赶紧睡觉,我都懒得搭理你。”   郑明明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没听见新的响动,就又倒回床上,呼呼大睡。   陈凤霞关灯上床,同样闭起了眼睛。   郑国强倒是睡不着觉了,他脑门子生疼,脑袋里头也乱糟糟,又重复了一遍:“凤霞,可以了啊,咱们就别折腾了。再盖房子,以后明明跟小骁上学怎么办?再说还差钱呢,我们问谁借去。”   陈凤霞却不理睬他,就丢下一句话:“赶明儿我们去趟前进村,把该给人家的一万块钱给结了。”   郑国强心中一喜,他老婆就是嘴上狠,其实心里头也怕空债吧。   再来一栋五层楼,真不过日子咯。   陈凤霞在心中冷笑,盖,当然要盖。五层楼啊,别说两栋了,三栋她都想盖。   好不容易跟安庄断了关系,又能在前进村拿下宅基地了,她疯了她不盖楼房。 第49章 钱我拿定了   第二天早上卖完早点,陈凤霞就跟丈夫一块儿坐车往前进村去。   郑国强本来觉得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或者妻子过去也行。反正就是银行卡转账,又不是带大额现金在身上。   这样留个人在家里,还能准备好吃的,卖中午一顿快餐,多挣两个钱。   带个小孩出门她不嫌累得慌。   陈凤霞却不乐意:“该交际到时候还是要交际的。咱们以后都在前进村扎根了,不得跟黄主任好好打交道啊。你同人吹吹牛,我去找月仙多讲两句话,关系不就慢慢熟悉起来了嘛。”   郑国强好笑:“你这算什么,感情投资啊。”   难怪还带了一堆吃的,他本来还以为她是要送给施工队的,看样子人家走的是上层路线。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都有。我还指望人家给我好好干活呢。”   他们钱准时到位,包工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要是主家拖拖拉拉的,他真要扛不住了,手下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呢。   包工头笑着谢过了陈凤霞送给他们的吃的,还招呼人:“郑老板,老板娘,中午一块儿吃饭吧。昨晚上我钓了鱼,好大一条,中午烧了喝酒啊。”   陈凤霞暗哂,什么钓鱼啊,肯定是下地笼套的。人家承包的水塘,被抓到了准要被骂死。   不过这种事断不了,谁都看破不说破罢了。   她笑着谢过了对方邀约:“不了,我们还有事,得早点回去。你忙啊。忙罢了这头,回头我们还要请你帮忙呢。”   包工头笑了:“可不是,前两天黄主任他老婆还找我,说要请我们盖房子呢。”   说话的时候,他语气自豪的很。   黄主任可是前进村最大的干部,他家都认可建筑队的手艺了,那就是金光闪闪的活字招牌。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才好啊,说明朱老板你要财源广进咯。”   郑国强跟着妻子往外头走时,颇为惊讶:“黄大发盖什么房子?他家大楼房气派的很啊。”   农村人盖房子讲究个实用,能住人就好。   黄大发家可不一样,那个瓷砖贴的,那个金箔画镶的,大老远看都能闪瞎眼睛。   就这样都不满足,还想再盖楼?   陈凤霞若无其事:“不盖楼干什么?盖了起码能租出去生钱。我们住的地方不也是城中村吗?照样不得我们掏钱租嚒。你自己算算人家一套院子每个月能赚多少钱?我告诉你呀,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你看十年前万元户多风光,现在万元户不值当什么了。”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好大的口气哦,我们陈老板到底是当老板的人咯。哎,你走错了,这边,村委会往这边。”   “你别急,我先带你看个地方。”   郑国强满头雾水:“看什么?你该不会想迁坟吧。别想了,我妈跟我哥哥还在,怎么也不可能把我爹的坟迁出来的。”   陈凤霞感觉天底下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自恋啊。   她管他爸的坟!   她就没见过这位老公公,她上赶着尽哪门子的孝?   她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省得翻多了以后看人都是眼白相向。   “不是坟,你看看这个院子怎么样。”   正在盖的五层楼什么都好,就是陈凤霞想让房子面积更大些,院子就框小了。   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打了一辈子工也没真正融入城市,骨子里头还是农民。她喜欢大院子,最好里头有两棵果树,再养两只鸡鸭什么的。   即便这处房子她规划的还是尽可能多盖楼房面积,但光看着想想,她还是心神摇曳啊。   郑国强看着面前破败的小院,心中警铃大振:“你又要干嘛?”   陈凤霞轻描淡写:“上回我带明明过来拿书,跟月仙讲话,她说这家人早就在城里头安家立户了。房子荒着没意思,就想卖出去。我看这边蛮好,虽然垮了,但可以推倒了重建,就算养两只鸡也不错,就让她帮忙搭话。”   郑国强差点儿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你……”   “别我。”陈凤霞压下他的手指头,正色道,“你家也不是安庄的本户,你爸爸能在安庄扎下根来,你就不能到前进村改换门庭吗?多大的事,我们在前进村过得比安庄更红火。   他们不就是打着安庄要拆迁,想挣钱嚒。前进村未必不拆迁,就算不拆,你看看外头多热闹。咱们以后再这边安下家,照样可以做生意。过得肯定要比回安庄强。”   郑国强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家乡辩解:“哎哟,这边好什么,都没几亩像样的水田。”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种田真好哦,你怎么不留在安庄种田。”   郑国强鼻孔里头出气,模样儿看着居然还有些傲娇。   搞得陈凤霞又好气又好笑。   “走吧,看过了没意见,咱们就去村委会吧。”   郑国强在心里头打起了小算盘,这房子上都长小树了,买这样一处房子倒不贵,估计一万块钱都不要。   到时候盖两间平房养养鸡鸭,等他跟老婆老了,和儿子儿媳妇过不到一处去,就在这边过小日子也不错。   既然这样,拿下这房子好像也不赖。   陈凤霞觑着他的脸色,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了,这事算是成了。   呵,宅基地都到了手上,要盖什么房子,不还是她说了算。   当家做主的人腰板挺得笔直,雄赳赳气昂昂往村委会走。   结果夫妻俩却吃了个闭门羹,黄大发人不在,就一位头发掉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在屋里头看报纸喝茶。   听到他们的来意,男人头都不抬:“主任应该在家,你们过去问问吧。”   来都来了,总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两口子道了谢,掉过头就直奔黄家。   农村没有锁门的习惯,即便前进村就贴着县城,村里头的院子门都是虚掩着的。   陈凤霞敲了门,没回应,就推门进去,准备扯起嗓子喊胡月仙的名字。   结果房里头先传出了拔高的女音:“怎么了?这钱我花了。夫妻共同财产,我凭什么没资格花?黄大发,你别欺人太甚。你自己算算,这些年,你在我们娘儿俩身上才花了几个钱?我现在花点钱怎么了?咱们去政府问问看,看看我这个合法妻子有没有资格花钱?”   黄大发的嗓门也不小,说话跟炸雷似的:“那你也不能这样花,十万块钱啊,你说花了就花了,天底下有这个道理没有?”   “十万块钱算什么,穿金戴银一身新就是好几万。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不够呢。”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估摸着是自己跟胡月仙筹谋的事情被黄大发察觉了。   呵,果然是那句话啊。   男人挣的钱你不花,你省着,自然有别的女人替你花。   黄大发都跑到家里头动存折了,那这阵子他可没少给小三花钱,恐怕手头的活钱都花光了吧。   真是舍得啊。   郑国强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只觉得尴尬,小声跟妻子商量:“我们下次再过来吧。”   陈凤霞还没吭声,里头就传出了胡月仙的声音:“黄大发,你放屁,你当我跟你一样龌龊呢。我钱花的正大光明,我才不会糟蹋钱。我借人了,怎么了?我借给凤霞了。这几年你往外头糟蹋的钱不止十万吧,我说过一句话没有?我现在光明正大地借给凤霞了,怎么啦?”   郑国强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老婆。   怎么回事?十万块!   陈凤霞什么时候借了这么一大笔钱,她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陈凤霞没吭声,就竖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   她怕黄大发会动手打老婆。   要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自己跟丈夫都要进去拦住人的。   不然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国强看妻子不吱声,心中像是丢了做油饼的小苏打,惊与怒都急剧膨胀。   她还真借了那么多钱!   屋里头的黄大发对妻子的惊怒丝毫不逊色与郑国强,而且更甚:“你疯了你?胡月仙,你借那么多钱!”   胡月仙的声音平静的很:“我就借了怎么了?我堂堂正正地借。”   “你借钱给她家不是打水漂啊!”   “哎,这话奇怪了,我怎么就打水漂了?我又不是借给什么五二带鬼的人,凤霞跟她男人郑国强你都认识的。”   黄大发的声音透着不屑:“郑国强就一个工地上打小工的,十万块钱他卖血都还不起。你借给他,你疯了你。要回头,马上给我要回头。”   胡月仙不同意:“你就晓得人家还不上了?”   “哼!我一双眼睛就把他看得死死的,屁大点的胆子都没有,肉兮兮的。”   ……   陈凤霞伸手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几乎是瞬间,郑国强的脸从涨成猪肝色又褪到雪白,嘴唇都不剩半点儿血色。   屋里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发泄着对郑国强的不满。   也许平常他不至于将人这样踩到泥地下践踏,毕竟还是能够站在一起抽根烟,喊声老哥老弟吹吹牛的关系。   不屑是有的,没到这份上。   可是胡月仙居然敢背着他处置家里头的钱,触犯了他的逆鳞,他一半的火气就转移到了郑国强身上。   狗屁,胡月仙看郑国强是个好的。老实本分,踏踏实实过日子。   老实本分就是窝囊无能。   这种人居然也敢借他家的钱。   郑国强借钱做什么?   他连在村里盖五层楼都不敢,还得他老婆硬逼着,他想干什么?   “要回来,马上要回来!”黄大发愤愤不平,“昏头了你,借给谁也不至于借给他!”   郑国强掉头就出了院子。   他身体都在发抖。   陈凤霞赶紧抱着儿子追出去,生怕丈夫被刺激过度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她也又气又怒,郑国强再怎么样,也比他黄大发强上千万倍。   这种狗东西还有脸看不起她家男人咯!   没想到郑国强跑出去不到二十米远,又突然间变了脸色,转过头来再度杀进黄家门,嘴里头还大声嚷嚷:“哎哟,黄主任还在家啊,什么时候你有空喝乔迁酒啊?”   屋里头的黄大发正在指点江山:“借给什么人啊,当然是借给我这种国家干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连个正经单位都没有。”   他话音还轰轰作响呢,冷不丁听到外面郑国强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胡月仙抢先一步堵死了丈夫的话,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你闹,看你儿子晓得了到底哪个没脸!”   黄大发的小儿子没了,大儿子立刻就金贵了起来。   这下子被老婆拿话堵着,他只好捏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出来敷衍郑国强夫妻。   “哎呀,老弟,发财啊,这是有什么挣钱的好门路,怎么都不带上老哥啊。你买了什么股票?”   陈凤霞一愣,哦,股票。   现在股票可是热门项目,《股疯》的电影海报还贴在电影院门口呢,都不知道上映了多久。去老年活动中心玩的人,嘴里头经常念叨的也是股票,哪支涨了哪支跌了,热闹的不得了。   陈凤霞没兴趣碰这些。   不懂的东西不沾,不知道的事情就不逞强。   她晓得前进村会拆迁,知道未来二十几年房价一路上涨,所以她才盖房买房。   郑国强也不管股票,要他说,股票比房子更不靠谱。   房子就是再跌,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摆在那儿,一眼就能看到。   只要像他一样的打工者源源不断地涌入江海市,房子就能体现出价值。   他家现在不正租着房子住吗?房东拿到手的难道不是真金白银?   股票,那些纸跟数字能证明什么啊?空对空。   现在黄大发问他股票,他就是笑:“哎哟,黄主任,一看你就是挣大钱的时髦人。我哪里懂这个,你才是豪气爽快,拔根汗毛都比我腰粗。   谢谢你了,老哥,真谢谢你。   没你这慷慨解囊的十万块,我也买不下灯市口的房子。你放心,我肯定按照讲好的,到时候一定还钱。”   黄大发惊怒交加,都绷不住了,声音也破了:“什么?你……你已经买了灯市口的房子?”   妈的,这狗日的,钱居然都花出去了!   郑国强适时地展露出惊讶,脸上带着笑:“对啊,就是机会难得,急嘛,五万块钱一套小别墅。我怕错过了就没这运气了,这才问大哥你借钱的。   哎哟,大哥,那房子真不错。灯市口那块儿也热闹。   你生意做的大,不如在那边也弄套房子?”   他是存了心要恶心黄大发,在他心中,马兴元推荐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陈凤霞却暗道这黄大发命里头还带着财啊,她家郑国强真是财神爷,送钱上门。   灯市口的别墅,她要有钱,真一口气全买下来,到时候就等着时间把她变成亿万富婆吧。   黄大发还是难以置信:“都买了?”   “买了。”郑国强笑嘻嘻的,眨着眼睛,煞有介事,“我家不两个小孩嘛,听说以后上学也是跟房子连在一块儿的。那边马上就有个蛮不错的学校搬过去。   上学嘛,三分学,七分教。就为着小孩上学也得弄个房子。”   黄大发气急败坏:“你还买两套。”   “两个小孩啊!”郑国强说的蛮像那么回事,“万一到时候又说一套房子只能带一个小孩的户口怎么办?还是做妥帖点儿好。   哎哟哟,大哥你是福气好。你跟嫂嫂养的儿子就是状元种子,这一把头就一只脚迈进了大学门槛。   老板干部我也见了不少,像你这样太平舒坦不烦心的,还真没几个。   这叫什么啊,妻贤夫祸少!子肖福长在!”   他噼里啪啦一通话,倒真有点儿当年在社办厂干销售科长时的风采了。   黄大发几次三番想拉下脸来让人还钱,被自己老婆拿眼睛死死盯着。   他又怕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儿子真跟自己离了心,愈发憋得脸色都发青了。   今年儿子考上实验中学,他们家去山上拜神,那听讲灵的不得了的算命老道士就说了,他享的是家庭兴旺的福。   上半辈子找了好老婆起的家,下半辈子主要就是靠儿孙了。   他家出了文曲星的命格呢,将来他一个诰命老爷不在话下。   老道士还讲他命里头只有一个儿女喊父亲,儿孙贵在精不在多。   当时他觉得那老道士在放屁,明明他很快就要又当爹了。   结果都说胎坐稳了,小倩的那一胎说被打掉就打掉了。狗日的街道拼计划生育指标,小倩不是江海人也下手。   他要撅翻了医院。   医生却说还没打胎呢,才塞了药,这一胎就自己掉了。可见这小孩的胚胎发育的也不怎样,说不定真养下来还是个不好的。   他再想先前带着小星去看专家,专家都说爹妈抽烟又喝酒,小孩畸形的概率高。   好像人家打胎的医生讲的也有道理。   黄大发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村干部,怕闹狠了被脱了皮,只好眼下这口恶气。   他本来想着好好补偿一回自己的小情人,将来再生一个。   结果家里头的黄脸婆居然胆大包天把钱借给了旁人,现在还拿大儿子威胁他。   他真是快要被怄死了。   偏偏郑国强还笑嘻嘻的,大力跟他推荐:“哎,大哥,要不你也去灯市口买一套吧。真话,到时候生意做过去了,发扬光大。”   黄大发没好气:“买什么啊,钱都借给你们家了,我还买什么买?”   胡月仙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他连在朋友面前都不给她脸。   郑国强却脸上笑容不变,一个劲儿摆手:“哎哟,大哥你看不上我的眼光还拿话挤兑我。哪个不晓得你能挣钱啊,十万块放出去说是天文数字,对你来讲还不是毛毛雨,到时候一趟头就能挣回来。   来,凤霞,把东西给嫂子。   黄主任,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啊。我得回去挣钱,赶紧把债还了。   等那边别墅装修好了,你千万过来喝酒啊。”   说着,他放下东西,就掉头走人。   黄大发看着他们两口子离开的背影,最终就是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喊了一声:“快点还啊,我等着钱花。”   狗日的,这年头借钱的是祖宗,欠钱的倒成了孙子。   黄世仁跟杨白劳完全颠倒个儿了。   妈的,这狗娘养的花钱倒痛快。   他转过头,恨恨地剜了眼胡月仙。他怎么讨了这么个老婆?真是晦气。   胡月仙冷笑,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还给屁,她就当这钱存在陈凤霞那边了。就算她碰上了骗子,人家不还,也比黄大发拿这钱去养小婊.子恶心她强! 第50章 我来卖别墅   夫妻俩一直走到出了村口,陈凤霞才主动打破沉默:“黄大发在外头养了人。”   “啊?”郑国强一愣,连憋在胸口的气都跑岔了方向,顿时感觉脑门子也跟被针扎了一样。   陈凤霞叹了口气:“这钱是胡月仙求我借的。我不把钱借走的话,他就要把家里头搬空了去养小的了。”   郑国强惊怒交加:“他疯了?好好的老婆孩子不管,在外头这么胡来?”   陈凤霞心中涌现出欣慰,感觉自己运气好像还不赖。   她家的丈夫,大能耐没有,但坏心眼也没有。难得的是,用一对儿女的话来说,他三观算是比较正。   什么养小老婆,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在男性群体中普遍被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到了他眼里就觉得这些人不正派,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对,他是重男轻女,但相形之下不过分。他也辛辛苦苦供养女儿读书上大学。一辈子没发过财也不耽误他退休之后还琢磨着再找个差事挣钱补贴家里,好减轻儿女的负担。   看,她运气多好啊。   除了没钱,这人好像也没多少无法忍受的缺点。就连不思进取这种事,以后好像也有个名词叫佛系。   只不过那是有钱人的专属名词。   陈凤霞看着丈夫,真情实感地冒了句:“郑国强,我这辈子不后悔嫁给你。”   郑国强倒是叫妻子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不自在了:“好不赖赖的说这个做什么。黄大发真是昏头了。”   “可不是嘛。”陈凤霞愤愤不平,“他还讲你的是非,你比他强千百倍。”   郑国强心里头舒坦了些,还露出了点笑模样:“前头是哪个要跟我离婚来着?”   “那不是你故意怄我嘛。”   郑国强没跟老婆再耍花腔,就说正经事:“那个,我想清楚了,买吧。这钱不能放手上,你讲的没错。去年我在公安局的战友又涨了回工资。但凡他们涨工资,就代表钱不值钱了。”   陈凤霞惊讶:“你晓得还挺多啊。”   郑国强倒是傲娇起来:“我会计课白听的啊。”   唉,想想没拿下大学食堂还真是亏。不然现在他也算是能收入稳定了。   陈凤霞看丈夫面色暗淡,哪里会猜不到这人在想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那就买灯市口的别墅,刚好两栋。”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那不是都把钱花出去了吗?你不是讲在前进村再盖两间房子嚒?”   本来他还没那个想头,感觉不急着一时推翻旧房子。但今天被黄大发恶心到了,他就赌了口气。   这人看不起他,他就故意在他面前晃。   陈凤霞心中乐开了花。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惊喜。   “行,咱们别墅也买,前进村的房子也盖,再盖个五层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国强叫老婆吓到了,又是盖房子又是买房子,她口气真是大的吓死人。   就算这几年在江海市,他们没个自己的窝憋狠了,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两栋别墅外加两幢楼,他们家四个人是要天各一方,一人独占一栋啊。   家里的户主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就是有了十万块钱也不能这样花。两间别墅十万块钱就花掉了,你哪儿来的钱再盖楼?”   他一想到卖了自己前半生的五万块,又感觉心如刀绞,赶紧转移话题,“你别忘了,这是借的钱,要还的。”   “你急什么?还回去再让黄大发拿了养小三?跟你讲,起码一年内这钱都千万不能还。除非他跟小三断干净了。   歌舞厅里头的女人,逮着这种冤大头还不得洗干净了血才罢休。   黄赌毒不分家,沾上一样,另外两样都跑不远了。你想想看咱们镇上的周兴旺,他家在深圳办厂子的时候多兴旺。   结果呢?”   结果不用她说,郑国强清楚的很。两口子各玩各的,一个包小三一个养小白脸,最后都吸.毒的吸.毒,赌钱的赌钱,把份好好的家业败得一干二净。   最后警察抓回头的时候,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真是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种地方的人好不了。   陈凤霞跟丈夫分析:“这种事想要断了,一个是男的能痛定思痛,自己想开了不再纠缠。另一个就是这种捞女看榨不出钱来了,她先走人。   你想想看,黄大发但凡脑袋瓜子是个清白的,能闹出要跟小三养私生子的事?   他可是党员干部,到时候人家一封举报信。就他这样的,立刻都能一抹到底。”   郑国强听了妻子的话,犹犹豫豫的:“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花光了这钱还是在帮他们家了?”   陈凤霞斜眼,理直气壮的很:“这不废话吗?我们肯定得还钱啊,只要他不拿钱出去瞎糟蹋。”   “那得什么时候还?”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等着吧,只要黄大发拿不出钱给那女的穿金戴银,他俩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这古往今来,妓.女就是想从良,也要么冲人要么冲钱。   黄大发一时半会儿娶不了小三也拿不出钱来,人家还不跟他古德拜啊。”   郑国强乐了:“你还古德拜,洋气得很啊。”   陈凤霞美滋滋的:“这都进城买别墅了,可不得洋气。对了,你也别去找马兴元,我估摸着这人会自己找上门。”   郑国强摇头:“上次他骂的还不够啊,他怎么会再跑过来?”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上白了白。   农村就没有秘密,估计现在老家的人都晓得他被家里头赶出来,连宅基地都被霸占了的事吧。   就他大哥跟他老娘的德性,肯定得骂臭了他,说他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钱。   呵,他有钱了,他也回不了老家盖房子了。   他拿着钱可不得在江海市买房子了嘛。   五万块哦,刚好一栋别墅,真是送到马兴元面前的真金白银。   陈凤霞放软了声音:“咱们就要两栋别墅,刚好在黄大发面前能对上账。五万的首付款,剩下的五万在银行贷款。”   郑国强本能地想反对:“我们要欠多少债?”   “你怕什么?”陈凤霞瞪眼睛,“你欠国家的钱,又不怕人跑上门来讨债。这分期付款,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而已,你还怕拿不出来?”   郑国强犹犹豫豫:“几百?”   陈凤霞想了想,当年五十万房贷三十年还,也就不到三千。那现在五万块钱差不多应该是每个月两百块吧。   郑国强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那还可以,两百块钱应当还得起。   剩下的大头就是那十万块钱的债务了。   虽然妻子说不用急着一时还,可欠人家这么多钱总归不好。   唉,到时候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被人天天堵着门要债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怕什么呀?最多新盖的楼抵给他当还钱了,咱们也没别的损失。这楼盖好了,他总不能偷偷再拿去给旁人。胡月仙跟他还是两口子呢。”   郑国强这才踏实点儿。拿房子抵债,在农村,这种事情不稀罕。虽然面子不好看些,但他家在前进村也不止1栋楼,那就还好。   可是这么多楼盖好了要怎么办?空着放那儿吗?租不出去又要怎么办?   陈凤霞当然不好告诉丈夫,她就是等拆迁。   不过在拆迁之前,这房子她本来也没打算空着。   房子就跟庄稼地似的,空着养虫不白糟蹋了!   她温声细语:“你担心什么呀?前进村就在县城边上,县城里那么多外来人口,不得找地方住?就是租出去的价钱便宜些,5层楼一个月上千块也总有的。再说了,要是实在不好租,咱们也可以搞个农家乐开饭店吗。这有了固定地方,总比天天推东西出去卖强吧。”   郑国强被逗乐了,下意识冒了句:“你这新鲜玩意头还挺多,还农家乐。”   这个时代农家乐属于典型的新兴名词,出现也不过10年。最早在四川那边有,是川西坝子乡村旅游文化起来的。   郑国强在江海还没听说过什么农家乐。也许有,但他没留意又或者实在不出名。   反正他一个农民本身对于农家乐也不会太多关注。   妻子说做农家乐生意,他就又开始忧心忡忡:“要是没客人怎么办?前进村又不是川西坝子,人家不过来玩啊。”   陈凤霞又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了:“哎呀,你忘了吗?蛇山距离前进村才多远,有人上蛇山玩就行了。还有,上元县不也有不少旅游景点吗?   也不用人家千里迢迢地跑,现在有双休日,江海市区的人过去玩也就行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后索性冒出句,“你要真怕没生意,咱们就跟在老家时看到的那样,专门给人家做红白喜事的宴席。   村里头的人家有地方摆席面,我们就上门去坐。县里头的居民地方小,我们就过去接单子让客人上咱们家。5层楼,多大的席面都能安排下了。   咱们价钱肯定要比饭店低,地方也宽敞,你还怕招不来客人吗?”   一个县城呢,哪天能断得了红白喜事,各种生日百日宴?   郑国强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脸上还露出了笑模样:“你想的挺多啊。”   这一套套的,也不知道琢磨了多少时候。   陈凤霞就呵呵:“你以为呢?做事不都是走一步看三步,随时都想好对策吗?”   其实她也就是随便一想。这年头是农民进城的高峰期,还愁盖好的房子荒掉吗?怎么可能!   上辈子前进村的人都后悔没多盖房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拆迁,那么多人过来做工做生意,光靠吃租子也不愁小日子不滋润。   郑国强被妻子讲的哑口无言了,人家比自己有成算,简直胸有成竹,他还能说什么。   陈凤霞看丈夫不啰嗦了,也暗自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她真不想跟这人吵架。上辈子,她实在跟他吵了太多回,到最后,两个人不吵架简直连话都不会说了。   在前进村耽误了些时间,夫妻俩回到家已经来不及再准备盒饭。   好在他俩也有二手准备,干脆推了车子到医院门口卖凉面。   虽然进了九月,但这两天好像又燥起来了。凉面吃进嘴里头,配上麻酱、香醋跟黄瓜丝,也蛮爽口的。   两口子忙了一中午,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等到歇下来,郑国强点了点中午的收入,跟着点头强调了一句:“我看可以,那个别墅能买。”   陈凤霞差点儿当场晕倒。   这人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她暗自翻白眼,给儿子上了鸡蛋面,压根懒得搭理这人。   郑国强却精神振奋起来,还抱起了儿子,美滋滋地吹嘘:“怎样,爸爸给你买别墅。以后你讨老婆就不受人白眼咯。”   陈凤霞鼻孔里头哼声:“自己不长进,爹妈留下金山银山都能败光了。自己肯奋斗,一穷二白也能白手起家。”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讲给儿子听还是说给我听啊。”   陈凤霞睨了一眼,似笑非笑:“你不也跟我大儿子一样吗?”   得,这回男人的脸彻底红成了红布头。   妈呀,要论起开黄腔,真是哪个都比不上农村的女人。当着儿子的面,她什么都敢讲。   两口子仗着小郑骁还不会说话,正腻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马兴元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国强,哎哟,大喜啊,听说你家小二子抓周。你看看你生分了吧,都不请我。”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呵,真没错,这人鼻子灵敏的很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夫妻俩也懒得跟马兴元耍花腔,一边准备晚上要出摊的盒饭,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   到后面马兴元把胸口拍得砰砰响,表示贷款的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一切手续他来跑。   这人如此积极给他们夫妻送钱,要是不承他的情都对不起他跑薄的鞋底。   陈凤霞在心里头笑了声,等他口干舌燥了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你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房子。有个朋友托我打听呢。”   马兴元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   他们单位去年才给职工分了内部房,真愿意拿钱去灯市口买别墅的职工委实不算多。   呵,别墅,不就是农村盖的楼嘛。   五万块钱在市中心拿单位的分房它不香啊,还跑去乡下,疯的哦。   马兴元的眼睛立刻亮了:“你朋友想要多少套?”   对啊,这也是条销售出路。   这两口子在老年活动中心打扫卫生,接触的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   哎哟喂,可别小瞧这些人。个个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里头一堆财主呢。   他们上了年纪又不要赖在市中心图热闹,可不就该往郊区去嘛。养老要求什么,清静啊!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我得问清楚了才好给人回话。你们这个别墅要是团购,买的人多能打折不?我看不少地方楼盘都在打折啊。”   马兴元眼睛瞪得滴流圆,立刻摇头:“就这价钱,你还想怎么打折?内部价了,正经的员工内部价。”   陈凤霞就是笑,话里有话:“要不,你还是回去再问问单位?还有一件就是,销售提成怎么算。我家两个小孩你非说要买两套别墅,哄着我们贷款五万块,我们总得还钱啊。”   马兴元暗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追在我屁.股后头求我帮忙办贷款手续的。   现在,真是。   呵,算了,看在真金白银的份上,捏捏鼻子认了。   他咬牙点头:“行,我回去问问单位。”   要是他帮忙推销出去房子,解决了领导的燃眉之急,那也是大功一件,少不得算在他的业绩里头。   反正多问一句也不会少块肉。   马兴元兴冲冲地走了,他一下子推出去两套房子,浑身都轻松的不像话。狗日的,他得敲他们部门的老李一顿。他可是帮了那老小子大忙。   陈凤霞猜想了一回等灯市口开发出来,房价坐火箭往上蹿的时候,马兴元的脸色,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人到时候估计能活活气死吧。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笑?”   他从头到尾没插几句嘴,他嫌这人恶心,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多说话。   陈凤霞一本正经:“钱不恶心,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踏踏实实挣到手的钱都不恶心。”   郑国强没接这个腔,他给吃了一嘴巴西红柿糊糊的儿子擦嘴,就疑惑地问妻子:“你还真要在活动中心推销咯?”   陈凤霞点头:“是啊,这就是多发几张传单多几句嘴的事,真卖出去了,咱们不也能拿点儿佣金嘛。”   她这是造福,感恩回馈活动中心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生意,完全的倾情大赠送!   要不是她实在没多余的钱,她恨不得把整个别墅区都搬回家呢。   郑国强却没她乐观,直接摇头:“我估计这玩意头不好卖。你想想看,真好卖的话,他们银行至于搞这种强行摊派吗?到时候你可别白忙一场,还搭上印传单的钱。”   陈凤霞翻白眼:“传单当然是银行自己印,最多我给他们设计个样本。到时候他们照着来。”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调侃妻子:“可以啊,陈老板,你现在愈发能耐了,都会设计传单了。”   陈凤霞哼了声,一点儿都不害臊:“怎么,你还看不起人。我怎么就不能设计了?我想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我就知道人家想要什么样的房!”   上辈子,为了给儿子买房,他们两口子跑了多少楼盘看了多少传单。那上面的弯弯绕,她不说了如指掌,拿出来跟人吹牛起码完全不在话下。 第51章 人争一口气   陈凤霞干劲十足。   签了合同交了首付办了房贷,她就风风火火投入到房产销售工作中去了。   马兴元跟银行领导谈了,要是五个人集体买房,房价能打95折,要是满十个人,那就是九折。   陈凤霞的提成也有,不管多少人,她每促成一单生意,都能提成百分之一,也就是五百块。   这笔买卖对她来说相当划算。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什么都没卖出去,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郑国强感觉不可思议,银行这是急疯了吧,简直就是清仓大甩卖咯。   陈凤霞哼哼:“他们不急才怪!不用想,肯定是挪了款子等着平账呢。他们越急,咱们就越有机会谈条件。行了,不说了,我得设计广告单了。”   郑国强摇头:“你可真够走火入魔的。”   两口子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外面的城市都开始酣睡时,他们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卫生,她也不躺下来睡一觉,还在琢磨着怎样设计房子广告传单。   她晓得什么是设计不?   “你别管!”陈凤霞瞪眼睛,“你好好看你的书才是正经。”   郑国强摇头,他不多这个事行了吧。他出去,把房间留给她们娘儿两个总成了吧。   这当妈的要折腾,做女儿的自然得配合。好在明天是周末,不怕姑娘睡懒觉。   爸爸出去之后,郑明明才跟妈妈说私房话:“妈,我们家真买别墅了?那以后我们是不是要住在别墅里头了?”   陈凤霞点头:“当然,房子到手还得装修,等到装完了,散了味道,我们就能搬进去住了。”   郑明明眼睛都亮出了星星。   她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天啦!别墅,那不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吗?她家变成有钱人了。   太不可思议了?她家那哪儿来的钱?   陈凤霞感觉自己可以趁机给女儿上理财教育课。   可她自己都没学过理财,就只好拿房子说事:“东西嘛,得买能保值的。就说眼下的房子跟车子吧,你舅舅一辆小轿车是不是能买两套房了?但是你再过十年,也许过不了十年,房子肯定比车子贵。”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理解不能:“为什么?”   陈凤霞笑了:“一个是车子到时候就得强行报废,最多二十年吧,它的使用寿命短。房子是七十年产权。   二个是车子可以扩大生产。你看你小时候村里头是不是没几台电视机?谁家有个电视机都稀罕的不行。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电视机的价格比起以前没涨反而跌了。但是房子不行啊。”   郑明明疑惑:“那可以盖更多的房子啊。砖头钢筋水泥这些建筑材料都可以生产出来的。它们的价格也可以下降。”   “土地。”陈凤霞点出了关键,“房子不可能是空中楼阁,土地是有限的,变不出来更大的地方。东西越少越稀罕,低价高了,房价自然也就高了啊。人总要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吧。”   郑明明皱眉头,想了半天又问:“那为什么不给更多的地方盖房子呢?我感觉还有好多空地啊。”   陈凤霞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三十岁的女儿曾经说地价高的原因还在政府。这要是不控制地价,真降下去了,政府还怎么靠卖地挣钱?那一天一个亿的债务拿什么来还?   经济都叫房地产绑架了,这房价不涨才怪。   现在,面对九岁的女儿,陈凤霞不想说的这样深。她也没办法说清楚。她只好含糊其辞:“因为进入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了啊,再多的土地也会不够用的。”   郑明明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所以国家要推进城镇化建设,把农村都变成城市。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月仙婶婶就没有必要买别墅。他们家的楼房只要等变成了城市,就是别墅了。”   难怪上次妈妈打电话给月仙婶婶,婶婶说她在村里头盖楼就好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家是不是也只要在村里盖楼就行了?反正以后都会变成别墅的。在村里盖楼,还能盖5层楼呢。”   陈凤霞被女儿问愣了。   要说推销别墅,她看到这样的价格,头一个想到的销售目标就是胡月仙。   她重生回来也没什么熟人,胡月仙算是跟她有交情的了。   可人家不乐意呀。别看灯市口被划归入了市区,但还比不了上元县热闹呢。上元人可看不起灯市口那一块。   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买别墅?疯了吧!还不如踏踏实实在村里头盖楼呢。   陈凤霞想到以后前进村也得拆迁,胡月仙多盖几栋楼总归不会吃亏,便也不好再勉强人家。   毕竟,她要怎么说服对方?跟人家讲她是重生的,知道灯市口那边的房价以后会暴涨吗?   那纯粹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陈凤霞找不到话来回女儿,就只好硬着头皮:“我们家在灯市口买房,主要是考虑你跟弟弟的户口问题。市区的户口才能有更多的学校选择。”   郑明明疑惑:“那上元县的户口跟灯市口的户口差在哪里呢?不都属于江海吗?如果国家觉得农村不好,干嘛不让农村都消失呢?大家都变成城市。以后就没有农村了。”   陈凤霞愈发哑口无言。   好像应该不是这样,毕竟她重生前已经开始建设美丽乡村了。看样子国家也觉得全是城市不好,还得有农村。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妈妈不知道,妈妈不懂这些。”   郑明明倒没有失望,反而点点头,认真道:“那我自己找书看吧。”   书里头肯定有答案。   陈凤霞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温和:“好啊,我们明明看了,回头告诉妈妈。你帮妈妈进步。”   郑明明心中涌现出自豪,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承担着重要的责任。   她喜欢这种感觉,妈妈把她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了。   对,上次妈妈说了,他们是朋友。她也在为这个家做着贡献呢。   小姑娘声音热切:“那我去春英婶婶那边找书吧。”   春英婶婶家收废品,有好多书呢。其实小宇哥哥家的书也不少,不过小宇哥哥家太远了,坐车来回得两个小时呢。   陈凤霞点头:“好,找到了书,你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渴不渴?妈给你倒杯水去。”   郑明明立刻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服侍。她正奋笔疾书在纸上作画呢。   妈妈设计卖房子的广告单,就负责提供思路,最后得由她画出来,然后再交给银行的叔叔来处理。   其实郑明明已经在电脑杂志上看到了,可以用计算机来做这样的广告单。但她家没有电脑,学习机也找不到这样的功能,她就只好暂且按耐下来,先手工操作。   啊,什么时候能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呢?郑明明心神摇曳地想着。   她在少年宫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一台电脑得上万块呢。   小姑娘很快按捺住自己疯狂的想法。   天啦,上万块能盖一层楼了。她可不能跟妈妈要这种东西。太奢侈了,这不是冰淇淋。   再说冰淇淋妈妈也会做呀,用内酯豆腐做,特别好吃。妈妈还会自己做像内酯豆腐一样的豆腐,不用老卤,就用白醋,做出来的豆腐特别嫩。   陈凤霞还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她去倒水的时候顺带着接了个电话。   拿起电话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答:“这边是老年活动中心,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已经下班了。”   没想到电话进那头的人笑了:“哦,凤霞是吧,我是老周。国强的战友,你跟她讲一下吧。她托我打听的事情我给问了,暂时没听说有招人的计划。”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丈夫居然到现在还没放弃问人找工作的事。   她赶紧跟对方道谢:“麻烦你了,周大哥,真是让你费心了。”   电话那头的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还积极鼓励道:“也别着急,这种事情都是碰机会的。你也说今年吉林都开始打破身份限制,无论农民、工人还是社会待业青年都能考公务员了,咱们这边肯定也不会迟的,说不定这两年就推进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声音都开始哆嗦:“周大哥,你说真的啊。”   那边的人笑呵呵的:“那当然了,咱们江海又不差,总不会干什么都慢半拍。”   陈凤霞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还晕乎乎的。农民能考公务员了,能端国家饭碗了。   嘿,终于放开身份限制了吗?   她眼睛直勾勾,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儿是本摊开的书,会计书,从旧书摊子上淘过来的,花了一块钱。   郑国强这段时间都在认认真真地看书,旁边有张报纸,上面还粘着油渍。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现在报纸还是不少人包装食品的工具。   像油炸好的兰花豆跟花生米,才不能用塑料袋装着呢,一烫一个窟窿,当然是拿旧报纸包裹,到时候摸出来一路走一路吃都没问题。   至于沾上油墨怎么办?嘿,才管不了这许多呢。   陈凤霞跑过去看,果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新闻,说的是吉林省的农民,也不完全是农民,在镇政府做临时工的回乡青年考上了县里头的公务员。   正儿八经变成非农业户口,也就是城里人啦。   陈凤霞对这非农业户口没什么兴趣,她眼睛就盯着政府工作人员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   果然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啊。   太好了,这人也是高中毕业不要大学文凭。   没事,肯定有机会的。   她看报纸的眼神太过关注,连郑国强从厕所里头出来,走到她身旁,她都没有留意。   郑国强瞧见妻子正在看的东西,倒是脸色猛然变了,赶紧伸出手去抓。   陈凤霞一把摁住,拿眼睛瞪丈夫:“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藏什么藏。”   郑国强支支吾吾:“我看国家大事,关注新闻呢。”   陈凤霞冷笑:“这都几个月前的报纸了,新闻也变成旧闻了。看就看呗,我支持你考。堂堂正正,端上铁饭碗有什么不好?”   前头丈夫还一个劲儿的不乐意,连打电话问战友什么的,都是被自己给硬逼着的。   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居然改主意了。   可真不容易。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开的呢?   哦,她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受刺激了。   黄大发嫌弃他是进江海打工的侉子,话里话外都沾沾自喜自己干部身份。   马兴元给他们家办贷款手续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强调原本按照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办下来的,全是自己一手出力。   他什么身份,低人一等的身份呗。   没正式工作又不是城里人,打工的盲流可不就低人一等嘛。   郑国强嘴上不说,心里头不难受吗?   陈凤霞想告诉丈夫,这都是偏见,是他们愚昧狭隘。   可偏见就是这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你想当它不存在,整个社会偏偏就用偏见衡量着你。   你有什么办法?   郑国强只断口否认:“我不考,考这个也没什么意思。我问了他们的工资也就那样,一个月还不到1000块钱。有什么意思呀?我现在挣得比他们多。”   现在他们两口子一个月能挣大几千呢。别小看卖吃的,这才是闷声发大财,肉烂在锅里头。   陈凤霞瞪眼睛:“跟你怎么说不清楚呢?你穿上这身官皮意义仅仅就是那一个月几百块钱吗?有了这个身份,咱们娘们仨才不会受欺负,人家想找茬都得掂量。”   郑国强不理她,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继续翻会计书,嘴里头嘟囔着:“也没得考。鬼知道猴年马月才招人啊,先挣钱再说吧。”   陈凤霞不知道该表扬丈夫有经济意识还是批评他没发展眼光,只态度强硬地强调:“那你也得先准备起来,这多少年都没摸书了,你搞得清楚人家考什么内容?”   不料郑国强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一科考马列主义、党史、公文写作,一科考行政能力测试。过了笔试再面试呗。”   陈凤霞惊呆了,立刻眉开眼笑:“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郑国强傲娇起来:“我白在大学听课了啊,我找人打听下不就清楚了。”   现在考公务员不是啥社会热门,考的人也基本上是大学生。   还有一些就是机关事业单位的临时工。只有考了试转了正,他们的收入才能跟正式工看齐。以前叫招干考试,现在就变成公务员,逢进必考。   什么同工同酬就甭指望啦。几十年后都没实现的事情,现在说了也白说。   陈凤霞兴冲冲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赶紧准备呗,到时候一举夺魁,也给你女儿打下基础。”   郑国强被她的语气给逗乐了:“嚯,你对我倒挺有信心啊。”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目光充满了热情:“那当然,就凭你跟我生了两个聪明孩子,我就知道你这当爹的肯定不差。那会儿媒人上我家门,我相中你什么呀?我唯一相中的就是听说你高中生,上学的时候学问好。我就想着呀,将来孩子能沾这个光,不会是木瓜脑袋。”   她这通马屁拍的恰到好处,郑国强浑身都暖洋洋热烘烘起来,还开口赶人:“行啦,你别打扰我看书,我要学习啦,你们娘俩早点睡,明明还长个子呢。”   陈凤霞哼了一声:“我不知道啊,我比你心疼姑娘。”   说着,她就乐滋滋地回屋去了。   郑国强看着妻子嘴里头还哼着小曲,嘴里头切了一声,这人。   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止不住。   外人看不起他也没什么,狗眼看人低呗。   他老婆他孩子觉得他厉害,他就感觉自己好像的确蛮厉害。   就连面前的会计学书,瞧着似乎都不在话下了。 第52章 这么个畜生   陈凤霞对丈夫的压榨是没下限的。光卖吃的看书学习就完事了?推销房子他也得跟着动起来。   郑国强看着塞到自己手上的花花绿绿的广告单,眼睛都瞪圆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行,我可没能耐跟这帮老头老太太打交道。”   大概是母亲跟岳父母多年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他尤其不愿意和老年人多啰嗦,看到这些人就头痛。   陈凤霞斜眼看他:“谁指望你在活动中心卖房子了?这边是投资改善生活,我要你去推销刚需。”   郑国强愣住了,啥叫刚需?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陈凤霞看他发呆就得意:“不明白了?像我们这种必须得在江海买房落下户口,一家人团聚,孩子也能在这边上学的,就叫刚需。”   真正迫切需要买房的是谁啊?   她琢磨了好两天才恍然大悟,不就是自己跟丈夫这种从异乡漂泊到大城市的打工仔吗?   城市不是没有对他们敞开过怀抱。   在他们年轻,孩子年纪还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成家立业的时候,城市的房价也曾经朝他们露出过温情脉脉的笑脸。   一平方不到一千块钱的单价,你敢信?这就是城市对他们短暂的温柔。   等到房价起来的时候,他们这种苦哈哈的打工仔就在也不要肖想在城里安家落户了。门都镶了金,你别说去推,用手摸都怕给人摸坏了,自己赔不起。   可偏偏这时候的他们压根就没意识到哎城里买房的重要性跟迫切性,还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想的是在城里挣了钱,回家风风光光地盖大楼房。   说到底,他们也没把自己当成城里人,缺乏迫切成为成为城里人的欲望。   于是机会就这样转瞬即逝,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   陈凤霞感觉自己重生一回,也得拉拔一把跟自己相同处境的人。   当然,顺便把销售提成挣了,也没坏处。   郑国强立刻摇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以前工地上找人推销?哎哟,你想都不要想了。不可能的,谁会买啊。”   在城里头买房,那都是大老板有钱人才做的事。他们这种打工仔可不敢想。   陈凤霞直接眼白看他,没好气道:“两个月前,你也是这样想的,你现在不也在江海买了房,户口都转过来了嘛。   你想想看,这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平安喜乐四个字?   大人在城里打工,小孩在家给老人带着,那叫什么,叫留守儿童。   谁家的娃娃不希望跟父母待在一起?明明都这样懂事了。那时候她还在村上,我们每次回江海,她是不是都舍不得我们走?   我不晓得你舍不舍得?反正我是舍不得的。哪次我眼泪水不是往心里头淌啊。”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妻子:“别讲的我跟没良心似的,我还不照样想嘛。你都掉眼泪了,我再哭,咱俩干脆抱头痛哭好了。”   陈凤霞一拍手,认真道:“这不就结了。要是大家都在城里有了房,大人小孩待一块儿,还愁这些烦心事嘛。妻儿团聚,小孩上学的问题也解决了,多好。”   郑国强还是犹豫:“可这一大笔钱,你要他们拿出来,差不多要不吃不喝八.九年功夫,也不容易啊。”   房子便宜不便宜,要看收入水平决定。   陈凤霞忍不住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你还高中生呢,脑袋瓜子就不晓得转个弯啊。贷款,马兴元能帮我们贷款,为什么不能给大家都办下来贷款?就算一个月还五百块,只要两口子都打工挣钱,还怕还不起吗?捡垃圾卖也能挣钱的。”   郑国强又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马兴元哪里会给打小工的批贷款。这还不上怎么办,他们跟我们情况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凤霞冷笑,“在马兴元眼里,我们都一样,盲流!要不是指望我们买房,他会多看我们一眼?既然都是买房的,顾客是上帝,他又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呢。”   郑国强还是摇头:“你跟我讲这话没用,你问问马兴元自己肯不肯发这个贷款。他要是能发下来,我这边才好跟人掰扯。不然人家就是想买房子也买不起啊。”   五万块,老家能起三层楼了。   陈凤霞没好气:“你就不能跟马兴元说?他可是你高中同学。道理摊开了跟他说,他有什么好怕的,怕农民工不还房贷吗?   我的天啦,农民工在城里头连屁都不敢放大声。生怕叫大盖帽抓去蹲大牢。一个月几百块钱,就是卖血他们都会还。   要是不还,银行把钱收走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是谁?还是农民工。   放心吧,要是真贷款成功了,他们只会迫不及待提前把钱还清了,完全不会想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的道理。”   郑国强感觉妻子在内涵自己,因为他成天琢磨的也是赶紧挣钱还了债,好无债一身轻。   现在被她一说,好像自己的想法的确挺傻的啊。   早十年前,他要是能拿出一万块,都能上报纸当典型了。   现在他掏出一万块,还算个什么啊。   他还在琢磨,陈凤霞又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道:“怕什么,你跟马兴元讲,这几年钱是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相应的,大家工资是不是都在上涨。   农民工跟银行订下的每个月还钱数额是固定的。钱不值钱的情况下,后面还起来是不是越来越轻松?   你把话摊开来说清楚,马兴元他一个学财务的中专生真能听不懂?   这话你也拿到工地上跟人讲,这是国家和银行联手给福利呢。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到时候等所有人都回过神,银行没那么多贷款放,你想求人,人家都不搭理你。”   郑国强被妻子耳提面命了半天,总算是先过了自己这关。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就感觉银行似乎吃了大亏。不过银行是公家的。这年头,占公家便宜,不算占便宜。   就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银行是急着回款才低价把房子卖给他们的。可现在他们这么多人买房要贷款,那不还是银行拿钱吗?   银行都缺钱了,哪儿来的钱?   陈凤霞无奈:“你还学会计呢,怎么私账跟公账都分不清。现在这么多人借了银行的钱,就相当于银行先前偷偷花出去盖房子的钱是借给他们买房了。两边一扯,账不就平了吗?”   郑国强犹犹豫豫:“这好大一笔钱,人家能乐意?”   这多人借钱,还不上怎么办?   陈凤霞头痛:“银行的烂账少吗?你看着多,一百个人借房贷也就是三百五十万而已,哦,可能还不到。银行贷给企业,可能一笔都不止这个钱。他们贷款都收回头了?况且现在他们还有房子做抵押呢。”   郑国强琢磨了半天,感觉好像勉强能说通了,这才咬牙应下:“行,我去。”   他这头联系马兴元去了,那边陈凤霞也带着女儿趁着孩子下午放学这点松快时间去春英家里头淘书。   春英人坐在巷子口跟房东吹牛皮,看到陈凤霞跟女儿上来说明来意,收废品的女人叹了口气,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恨:“你家这丫头怎么就天生的读书种子呢?我家的好了,让他学习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她嘴上虽然说男孩子不上学也没什么,这小学毕业闯荡成大老板的多的是,还找了一堆大学生给他打工呢。   但实际上,天底下又真的有几个当爹妈的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学习好的?   老祖宗都说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古以来,当官做宰才算真出息,这要当官可不得考状元。   陈凤霞就说恭维话:“哎哟,说不定过两天他就改主意,又想回头学习了。走吧,大姐,挑好了书还得你过目呢。”   春英摆手,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几本书能有多重,送给你了。我家小伟在呢,跟他讲一声就好。”   郑明明没忍住,撇撇嘴道:“小伟哥哥肯定出去玩了,他才不会待在家呢。”   哼,他绝对跟人打游戏去了。   昨天她放学回家时,还看到几个人跟他勾肩搭背的去游戏厅玩。   “哪个讲的?”春英护短的很,“我家小伟今天乖得很,待在家里一直没出去。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   陈凤霞笑道:“哎,这不是好事嘛。说不定他玩了一个夏天感觉没意思,就要收心想回去上学了。”   春英站起身,叹了口气:“我借你吉言啊,要真是这样,我笑都来不及笑。”   得,这会儿她又不说男孩子应该早早出社会闯荡的话了。   陈凤霞跟女儿对视一眼,都笑而不语。   小郑骁被姐姐牵着手往前走,也歪过脑袋,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快活。   陈凤霞叫儿子逗乐了,直接抱起了小胖子:“你也高兴啊,好,妈妈给你找找看,有没有我们宝宝也能看的小人书。”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往堆旧书旧报纸的屋子去,春英嘴里头喊着:“小伟。”   屋里静悄悄,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放《甘十九妹》,可是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春英当着邻居的面丢了面子,忍不住骂了句:“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陈凤霞反过来安慰她:“电视机没关,肯定没走远。说不定人上厕所去了。哎,什么味道?”   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春英变了脸色,赶紧跑到隔壁房间里,顿时吓了一跳:“我的老天爷哎,锅都要烧化了。”   她今天特地炖了猪蹄想给儿子补补。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儿子好歹看着锅。好勒,这小畜生就只有吃焦炭的命。   猪蹄都炖糊了,她看他不是上厕所,而是掉进茅坑里头去了。   春英骂骂咧咧地出去找人。   陈凤霞跟女儿也不插嘴,就蹲下来寻找自己想要的书。   郑明明看母亲手上拿了本财经周报的合订本,颇为惊讶:“妈妈,你为什么看旧报纸啊?”   报纸的目的是传递新闻,难道不应该看新报纸吗?   陈凤霞笑了笑,含糊其辞:“妈妈想看看哪个报纸说的是真的啊。这新闻总要时间来验证真假对错嘛。”   其实她是想借着翻看旧报纸的机会,帮助自己回忆起后面几年的国家大事,尤其是经济走向。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跟丈夫都忙着养家糊口,根本顾不上关心家以外的世界。说是经历过,实际上外头的风云变幻根本就像是跟她没关系一样。   她压根就没半点儿印象。   那可不成,她本来就没跟人家一样重生带个金手指跟无所不能的空间系统。要是连这点儿优势都没有,她还怎么改变自己跟家人的人生啊。   郑明明没听懂母亲的话,可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头甜滋滋的,嗯,她的爸爸妈妈跟其他人家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他们班好多同学的父母下了工就会吹牛打麻将,吵都吵死了。   她的爸爸妈妈要么忙着挣钱,要么就是看书学习,永远都积极上进。   他们是努力奋斗的一家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笑容满面地抓着书,不由得笑了:“我们明明喜欢数学啊。”   她以为女儿只喜欢计算机,还想着要怎么给孩子攒台电脑。   从经济投资的角度来讲,陈凤霞当然不愿意买什么电脑。这种电子产品最不保值,过段时间价格就跌得飞快。   可学习本身就是最升值的事,学习创造的价值能够抵消一切。   郑明明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抓着本《马先生谈算学》。她下意识点点头:“我喜欢数学,很有意思。”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那我们明明真厉害,将来肯定当教授。”   郑骁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看花花绿绿的卡片,听了妈妈的话,突然间拍着手噢噢叫唤起来。   郑明明趁机逗弄弟弟:“你又知道啦?啊,你晓得什么啊。”   陈凤霞维护小儿子:“我们小归小,肚子里头清楚的很呢。”   母子三人正其乐融融,突然间外头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你个王八蛋,你干什么啊?你个畜生,你做什么?”   陈凤霞认出了春英的声音,赶紧跑出去看情况。   这动静,难道是大白天来了贼?   郑明明也跟着出去瞧状况,结果她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就被她妈一把捂住了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陈凤霞不捂着女儿眼睛不行啊,外头两个光屁.股的男人颠颠儿跑,小姑娘看了要长针眼的。   春英手里头拿着个扫帚在后面追,嘴里头哭骂不休:“你个畜生,老娘打死你,二刈子的害人精。”   陈凤霞原本搞不清楚小伟怎么跟老卢都光着屁.股,听到“二刈子”三个字时,脑袋瓜子嗡的炸开了。   哦,难怪咯。   上辈子,她就隐隐约约听说这个老卢不是正经人。到底怎么个不正经法,因为她每天疲于奔命又不爱打听,倒是没搞清楚过。   现在,她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呸!禽兽不如的东西,小伟才多大?小学刚毕业,都没上初中的孩子啊! 第53章 放出来了   这一场风波,闹到晚上才歇火。   郑国强从银行回来后,还帮忙跑了趟公安局。好歹他也算在公安系统有熟人,要比两眼一抹黑的春英跟她丈夫强。   春英叫大家带回家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嘴里头一直骂骂咧咧:“狗日的,狗娘养的畜生。”   这老卢就是个变态,对着小孩下手的变态。   他在游戏厅门口偷偷搞老虎机,专门诓那些打游戏打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小孩,撺掇他们玩老虎机赚钱。   天底下搞老虎机的,哪有让人挣钱的道理。   过来玩的小孩,头几把是赚了。等他们还想来把大的之后,那就只有输钱的份了。   赌博这东西是有瘾头的。   赌红了眼的小孩想要翻本,那就只能借钱,然后这窟窿越来越大,完全填不起来的时候,人家就要以身抵债了。   陈凤霞听丈夫简单说了几句就吓得浑身冰凉,一再追问女儿老卢有没有跟她套过近乎。   变态找小孩,叫恋童癖,是不分小男孩跟小女孩的。她又不是没看过电视。   郑明明懵懵懂懂,摇头道:“我不喜欢他,怪怪的,我不跟他说话的。”   饶是这样,陈凤霞还是身上全是冷汗,感觉租房真是不能待了。   这地方鱼龙混杂,谁也不晓得谁的底细,而且家家户户根本没有安全防护可说。   万一再碰上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头跟丈夫商量:“咱们不能再住下去了,得另外找地方。”   郑国强也皱着眉头,感觉不得劲:“先别让明明跟小骁过来吧。”   他想想都觉得后怕。   要是他家的孩子,他能提把刀杀了那个畜生。   就老卢那个老婆,居然还有脸找到春英面前,让她息事宁人。说什么这种事传出去,小孩脸上也不好看。   我呸!这女的是自己没当妈,才能说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话吧。   陈凤霞不满丈夫的话:“我说得搬走,这边怕是不能待了。”   她只要一想到白天看到的场景,就浑身冰凉。   郑国强无奈:“那你说我们烧饭怎么办?没大锅灶,根本就做不了菜啊。灯市口那边房子还没装修,明明上学也远啊。现在都开学了,你想给孩子转学也不容易啊。”   他本来计划的是今年铆足劲儿好好挣钱,起码把别墅的装修费给挣出来。等到明年,再看能不能搬到别墅或者前进村住去。   到底挑哪边的房子,主要取决于看哪边的学校好。   到时候他是可以挑三拣四,现在却一样都没的选择。   陈凤霞皱眉头:“换地方,再换个有锅灶的地方。”   城里头除了城中村,也就是单位食堂能起锅灶了。   这回不用陈凤霞说,郑国强也懊恼自己没能拿下大学食堂的承包权。哎,要是能包下食堂,哪怕只有一个灶眼一个窗口,现在也不至于犯愁。   这人啊,果然是这样。一步落下来,后面就步步受限。   陈凤霞看丈夫愁眉苦脸的,倒有些不忍心了,反过来安慰人:“也不急一时半会儿,反正咱们现在还有住的地方。对了,你找马兴元的事怎么样了?”   郑国强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语气也带上愤懑:“这家伙拿腔拿调的,怎么都不肯。”   他以为妻子会嘲笑他,或者是跟着他再骂几句马兴元。   没想到陈凤霞压根不再理睬这一茬,直接将人踢出了局:“哦,既然他一点闯劲都没有,那就不用管他了,你直接去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满脸“啊?”,跳过马兴元找银行领导,人家会搭理他吗?   陈凤霞又好气又好笑:“那折扣跟佣金你以为马兴元能定的下来呀,他就是个信贷员。我喊他主任,他就真是主任了,不过是外面的人吹捧而已。真正能拍板的是他们领导。   你就直接找。我不信领导连这个条件都敢提,还没有给农民工放贷款的魄力。   农民工就不是人啦。我们老家的信用合作社能办贷款,银行就不能放了,不都是国家的吗?”   郑国强摇头,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递给妻子看:“你瞧瞧这个。”   陈凤霞瞅了眼纸上的排头,中国XX银行个人住房担保贷款管理试行办法。   她没耐心看前面洋洋洒洒的大道理,直奔主题,看贷款对象的条件。   光第一条,她就直接嗤笑一声,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放屁!”第一条是什么呀?买房的得是城镇常住居民。哎哟,搞得好笑的勒,农民没资格在城里头买房。   城市不需要农民工的话,为什么放这么多人进来呀?一面需要一面又嫌弃,又当又立的,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第二点上时,又松了口气:“你看这儿不还有个条件吗?其他合法居留身份。”   郑国强苦笑:“那说的是侨胞。查盲流呢,我们这种叫盲流。你再看看第二条要求,具有固定职业跟稳定的收入。”   按照这个要求,甭说他们,就是下岗再就业自己摆小摊的本地人都没有贷款买房的资格。   说到底,农民工还是被排除在外的,打一天工挣一天钱的人,银行也怕你还不起债呀。   马兴元虽然好大喜功,但他的确没说错,如果不是他从不斡旋想办法,就凭陈凤霞跟郑国强这种小商贩的身份,也根本拿不到贷款。   看看后面条条框框,设定的那叫一个苛刻,想在他们银行贷款,还要在他们银行办存折,存折上的金额不得少于房款的30%,完了还得有半年以上的存款期限。购买房子时得拿这钱做房款首付。   呵,在你家银行存款半年才能买房,亏你想的出来!   陈凤霞每看一条,心里头的冷笑就增加一分。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讲叫什么啊?槽多无口。   后来总有人说,最早进城打工的人没眼光,不会利用国家的好政策早早买房。   而这些人也只能拍着大腿,懊恼自己当初想不到。   真的是他们蠢他们笨,他们眼睛集体瞎了吗?   并不是啊。   因为实际上这些政策落实到条条框框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们这些打工者。城市并不欢迎农民工在此安家落户。   本末倒置,活该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声:“糊涂!   他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自己的销售主体对象啊。现在有稳定工作的城里人,哪个不等着单位分房?除非单位取消福利分房,否则人家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花钱买房的事。   一两万块钱就能办下房改房的房产证,干嘛要花好几万跑出去买房。   这个销售受众群体就没搞清楚,能够卖好才怪呢。   不考虑刚需群体,就琢磨光让人改善住房投资,真是晕头。”   她叽里呱啦的一通抱怨,听的郑国强目瞪口呆,还受众还销售对象。陈凤霞真是要上天了。   难不成她也在偷偷的看会计学书,还真跟他姑娘说的那样,要和自己打擂台?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装优雅端庄,就嫌弃地将纸往旁边一推,毫不客气道:“就当它是放屁,你还找他们领导。”   郑国强急了:“这都落到纸上的文件,清清楚楚的。”   自己老婆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陈凤霞理直气壮:“要照这个狗屁文件说的,咱们也拿不下贷款,买不起别墅呀,这叫什么?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永远是滞后的。时代风云迭起,世界日新月异,那些老古板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银行领导能批咱们的贷款就代表他们也不会真按照这一套来。你放心大胆地去。多讲几句话,又不会少二两肉,怕个什么呀?”   郑国强叫老婆这么一通分析,感觉似乎也有道理。   在城里头打工这些年,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他憋闷,搞得他也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凭什么就小看他们农民工一眼。   过去说,跟人家摊开来光明正大地谈。   急着把房子卖掉的是银行,担心被盘账的也是银行,他们了不起就是少赚一份佣金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现在他们手上还赚着钱呢。   接下来的时间,作为家里的户主,郑国强除了盯着盒饭的生意之外,就是跑银行外加找房子,忙得不亦乐乎。   结果出师不利,银行这头宁可给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放贷款也不愿意把钱交给农民工。   开玩笑哦,他郑国强能办下来贷款,是马兴元给做的担保。   马兴元知道他手上有3万块,又坚信自己把这人看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还剩下2万块钱,这才敢冒这个险。   换成其他人,谁敢轻易给旁人担保?   陈凤霞不服气,直接冒了一句:“我们来担保。”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批别墅她看得死死的。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苦笑:“你当我们是谁?我们还是靠别人担保才办下来的贷款呢。”   真是那句话,是不是干部身份,是不是城里人实在太重要了。   陈凤霞安慰丈夫:“再慢慢磨呗,反正他们急着想要回账的话,最后肯定得松口。”   老头老太太的钱哪有那么好出来呀。眼下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投资房产的意识。想办法拿下刚需市场才是销售房产的硬道理。   两口子正在厨房里商量对策,就听见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赶紧考,现在逢进必考。考不了市里头的就考县里的,你不是天新洲的户口嚒,就先考家那边的。先把身份明确下来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往市里头调就是咯。”   夫妻俩面面相觑,感觉外头的话音挺陌生。   厨房窗户正开着散油烟,陈凤霞探头出去一看,哟,居然是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   警察跑他们这边做什么?人口普查吗?   陈凤霞还没来得及打听,就瞧见春英慌里慌张地从屋里头出来,赶紧将警察迎进屋子。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夫妻俩都不用开口,就都瞧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回警察来,估计是为了春英家小伟的案子。   呸!老卢那个畜生,最好关他一辈子。   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枪毙他都不为过。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卤猪皮炒泡萝卜,又舀了洗锅水出去倒掉,迎头撞上老卢的老婆。   这女的自从丈夫被警察带走后,一直灰白着脸,看谁都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搞得不明情况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家属呢。   这回她倒没有那副苦兮兮的模样,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的,脸上放着光。   陈凤霞疑心自己看错了,侧过头啐了口。   什么叫为虎作伥?这就是典型的伥鬼。   她拎着潲水桶回厨房,嘴里头嘀咕了句:“真是晦气。”   郑国强正在盆里切洋葱呢,闻声眼泪汪汪地问:“怎么了?”   “老卢他老婆,居然还有脸笑。”   郑国强将切好的洋葱连水倒进筐子里沥水,不以为意:“照我说,她该笑。正好跟这个狗东西了断了,以后才有正经日子过。”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当她是清白人?我看这事儿她也脱不了关系。哼,现在笑哦,看到时候哭的是哪个。”   到底有多少人哭,说不清楚。但这里头显然不包含老卢两口子。   没过几天,陈凤霞跟郑国强拖着稻子壳回厨房的时候,三轮车还没骑进院子呢,两口子就瞧见了张熟悉的脸。   是老卢!   这狗东西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跟人吹牛,见到郑国庆两口子一点儿害臊或者畏葸的情绪都没有,还笑嘻嘻的:“老郑,晚上一块儿喝酒啊。我让我家的整两个硬菜。”   他老婆在屋里喊:“还不快点过来洗澡。”   洗什么澡啊?柚子皮煮水洗澡,从派出所放回来了,当然得洗澡散晦气。   陈凤霞跟丈夫都惊呆了。   放出来了?老卢搞出那种事居然放出来了?   这可是刑事案件,又不是民事纠纷! 第54章 找个新房子   是放出来了,老卢是堂堂正正走出派出所门的。   因为春英两口子带着小伟是派出所销的案。   一场误会而已,小孩子说话不清不楚,叫大人想岔了。   房东老太太坐在井边削南瓜皮,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搞老虎机嘛,抓了,关了这么多天又罚了钱,够可以的了。”   至于小伟的事情,老爷儿们跟小爷儿们开玩笑而已,哪有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民不告,官不究。男孩子的事情本来也说不清。   就连春英,不等陈凤霞过去看她,她就自己上门来。   开口没几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陈凤霞千万别再提这件事了。   “哎哟,我看错了,老卢跟小孩闹着玩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闹着玩?”   她眼睛又没瞎。   当时老卢跟小伟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都晓得啊。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春英就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不然你想我们怎么办?我娃娃以后不做人不讨老婆不生小孩啊。人家会笑死他的!”   事情发生后,她跟丈夫就将儿子强行送回了老家。   那狗东西,做出这种事居然还赖着不肯走,还想待在江海。说江海好玩,他想在江海玩。   好玩个屁,人家在玩他,玩他的屁股。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小畜生,一点儿都不知道礼义廉耻!   陈凤霞皱眉头:“你打小孩做什么?这时候你们更加得站在孩子这边,跟他一条心啊。”   春英愤愤不平:“我打他不要脸,不晓得好歹。”   她话音刚落,那头房东就开始喊人:“春英,你老家电话。不是我讲,你们别一个个拿我家当公用电话亭啊。算了,谁让我好讲话呢。”   春英出去了,房东老太太过来找陈凤霞讲话:“好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以后都别再讲了。不然让他们两口子要怎么抬头做人啊。”   陈凤霞冷笑:“奶奶,你讲哪个两口子?是春英还是老卢跟他老婆?”   老太太叹气:“那你说怎样?老卢赔了钱,五万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强吧。别看我,我真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我还去庙里头专门烧了香去晦气,我才叫倒霉呢。”   陈凤霞不晓得说什么好,就叉着两只手看房东来了又走。   呵!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它也要能真没发生过呀!   屋子外头响起了春英的哭声,她像丢了魂一样喊:“跑出去了?跑哪儿了,是不是找同学玩了啊。妈,你再找找,我跟他爸马上回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春英三魂少了两魂半的哭喊:“老卢你个畜生,老娘跟你拼了!你把我家小伟弄哪儿去了?”   院子里头又是一场吵闹。   小郑骁原本蹲在厨房里翻画片,这会儿也好奇地伸出脑袋,想看外面的动静。   陈凤霞赶紧抱起儿子,叮嘱小家伙:“我们小宝乖,跟妈妈一块儿看画片。”   自从老卢被放出来之后,她真是一分钟都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连女儿放学了她也不许孩子回家,宁可让丫头去老年活动中心的小房间里待着。   其实眼下天没那么热,这交了房租的租房不是不能待人。如果不是发生的这种事,他们家晚上回来住都行。   不能待咯。她住了三年的房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阴森,就像是明明看的动画片里头的怪兽张大的嘴巴一样。   时刻不怀好意,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把她两个孩子都吞进去了。   郑国强从菜场收了鱼杂买完菜回来,只听到老婆冒出一句话:“这儿不能再住下去了。”   出了这种事,最后错的却好像变成了春英一家。   再住下去,陈凤霞要活活憋死。   郑国强也点头:“我赶紧找房子。”   事情上不上心做,很多时候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先前郑国强带着找房子,可有可无,一直没碰上合适的。   现在他时时刻刻找人打听,活动中心跟医院门口都人来人往的,传递消息的人多,得到的讯息自然也就多。   没几天,他在医院门口卖盒饭的时候,过来买饭的一个护士就提了嘴巴:“我倒是听讲有个房子可能合适。我给你问问看啊。”   两口子赶紧千恩万谢,陈凤霞还特地给她多舀了勺卤猪皮,请她多费心。   护士笑着谢过走了。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没再出现。   陈凤霞跟丈夫都以为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也不放心上。   没想到又过了一天,护士自己找上门,主动提起了这事:“那个房子的事情,我给你们打听清楚了。要是想的话,今天就可以去看房。就在这边。”   陈凤霞跟丈夫喜不胜喜,卖完了最后一份盒饭赶紧跟着护士过去看。   房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身材精瘦,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护士帮忙在边上介绍情况:“这边都是我们医院的自建房,分给职工的。田主任这是要去国外跟儿子住一起的,这才把房子空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医院给职工盖的自建福利房不应该有大锅土灶。   但这位田老师的情况特殊,他家算是世代传承的中医,以熬制的祖传膏药治疗骨折跌打损伤而著称。   医院成立这家分院的时候,特地重金将他跟他父亲请过来好招揽老病人。   田主任父子俩对自家的秘方小心得不得了,从来不肯在医院的膏药房里熬药,都是自家熬好了药膏再带过去。   为了这个,他们特地在院子里搭建了膏药房,专门起了大锅灶。   最绝妙的是,这膏药房的烟囱还是专门请人设计的,就绕着浴室的夹墙走。所以他家一年四季洗澡都不怕冷。   “如果不是我父亲走了,儿媳妇生孩子了,我儿子让我老婆过去帮忙,我也不想出去。”田医生皱着眉头,满是恋恋不舍,“在那边能搞什么,弄个诊所也就是扎扎针灸贴贴膏药,根本不算个正经医生。人家不承认我们是大夫的。”   护士立刻咋舌:“哎哟,田主任,你可真是埋汰人,你在那边一天的收入都赶得上我们好几个月了。”   田主任不以为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那边的开销也高。”   陈凤霞跟郑国强哪里有心思听国外的西洋景啊。他们就里里外外地看房子。   两室一厅的老式职工福利房,要说装修的多气派,那是不可能的。原本走的就是简单实用路线。   可它前头带着院子啊。   院子里头的石榴叮叮挂挂,红果子挂满枝头,好不热闹。一架葡萄叶子微微泛黄,葡萄果红紫,上头涂着白霜,瞧上去就酸甜可口。靠墙的位置还长了棵柿子树,上头结的果子真像是小灯笼。   点亮了烛火的那种,红彤彤的。看得人心里头就暖融融。   这院子的面积还不算小,角落里建着膏药房都不憋仄。现成的锅灶,旁边还加了风箱。   郑国强知道这玩意儿好,一拉起来,空气流通大,火也烧的旺,最适合炒菜。   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   住在这地方,人文环境好,周围都是医院的职工。   这里就在医院边上,做好了盒饭就是天冷都不怕东西推到医院前头就结成冰。   陈凤霞也不故意绕弯子挑刺,直截了当开问:“田主任,顾老师介绍我们过来租房子也是缘分。您就给个数,我们能承担得起房租,价都不讲。我们是最尊重医生的,救死扶伤嘛。”   没想到田主任却满脸惊讶:“房租?我这房子是要卖掉啊。”   啊?陈凤霞跟郑国强惊讶了。他们就是租个房子过渡几个月,没打算在这边再买房。   顾护士也眨巴两下眼睛,立刻拍头:“哎哟,我下夜班昏头了,居然把这事情给搞混了。那对不住了,都是我的错。要不,你们干脆买了这房子算了。我们田主任是实在人,都不狮子大开口的。我们这儿环境好,平常轻易不往外卖房子的。”   两室一厅还带着厨房卫生间的房子,五十六个平方,院子是赠送的,才五万块,多便宜啊。   是便宜,一平方还不到一千块呢。用二十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这房子简直便宜的没朋友。   陈凤霞却直接摇头,直言不讳:“五万块钱我能在灯市口买两层楼的小别墅了。我知道你们要说灯市口是农村,可我们做生意不就看热闹嚒。不是您的房子不好,是我们拿不出这个钱。我们这种打工的,银行也不会贷款给我们买房。”   田主任跟顾护士都惊讶了,贷款买房,这做小买卖的两口子够时髦的啊。   他们都还没贷款买过房呢。   田主任看着一直在边上没发话的郑国强,开口道:“这样吧,老弟,我看你们也像是诚心找房子的人,不如你们说个价,看看我们能不能谈。”   当然得还价,小区距离城中村这样近,又是医院的分院,要说眼下这房子的地段有多好,听的人不反驳,说的人都得心虚。   还有房子的格局,是带个大院子,但院子正对着大门方向,一道墙就是院墙,另一道墙还是小区的外墙。   从安全跟安静的角度来讲,这就不是什么好格局了。   陈凤霞不知道以后这里会不会变成学区房,她之所以还愿意谈价钱,看中的还是医院的发展前景。   这家医院以后会进一步扩大规模,变成城中排的上名号的大医院。只要病人不断,周围的房子就不愁租不出去。   等待手术的病人,术后定期复查的病人,需要陪护的家属,天天住宾馆也吃不消啊,不如在医院附近租间房子,图个轻省方便。   陈凤霞看了院子里头的膏药房,心里头就盘算着到时候再盖两间房。   对,这属于私自违章搭建。可现在这种事稀松平常,她要不占这个便宜,才真是对不起自己呢。   到时候她家搬走了,房子分开租出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回买房的成本,亏不了钱的。   不过现在他们两口子又是买别墅又是要盖第二栋楼,手上的钱有限也是真的。   能还价当然得还价。   大概这位田主任真急着卖房走人,双方一番拉锯战之后,他竟然打了八折,同意四万块钱成交。   屋子里头包括冰箱,电视机这些家用电器,他也打包低价卖给了新房客。几件大家电加在一起,只要5000块钱。   双方谈拢价格的时候,田主任还感慨了一句:“光这台彩电,我当时花了就不止5000块呀。”   陈凤霞笑眯眯的:“家电就是这样,早些年,我们刚生孩子那会儿,为了弄张彩电票,简直是挖空心思。又是花钱又是搭东西,还欠了一堆人情。现在想想那花出去的几千块钱都心痛。那个时候的钱多值钱啊,跟现在根本没得比。”   田主任感慨一通,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是出过国的人,知道国外这种二手家电别说卖钱了,你想处理还得给人家交一笔钱呢。   跟国外比起来,自己居然还能卖出价钱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还说什么呢?就这样吧。   不过田主任这个礼拜天的飞机,急着走人,所以他留给陈凤霞跟丈夫筹钱的时间也不多。   郑国强赶紧表示:“我们一定尽快。”   出了小区门,他才捂着胸口道:“好险,我就怕你马上拿存折出来了。”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你当我蠢啊,我不得调查清楚了?谁知道这个田主任是什么底细,万一他就是个租户,房产证什么的都是假的呢?”   郑国强惊讶了:“嘿!你想的倒还挺多啊。我是怕我们买贵了,得找人好好打听清楚。”   5万块钱的别墅都买得,4万块钱的2室1厅真不算什么了。   陈凤霞乐了:“找什么人啊,晚上到活动中心问问大爷大妈就清楚了。”   朝阳区群众了解一下,小区的大爷大妈,那都是江湖百晓生般的神奇存在。 第55章 大盖帽上门   好事总是接二连三。   晚上陈凤霞找附近的大妈打听清楚了田主任的底细后,可算是放下了心。   人家的确退休了,放弃医院的返聘也是因为儿子有出息,大学毕业去国外留学找到了好工作留在那边,接父母过去享福了。   要处理房子的事情之前他就提过。可卖房子不是卖白菜,得有人盯着才能进行的下去。   田主任哪有精力盯着这事儿。他再来往国内外几趟,房子就是用金砖盖的,卖出的价钱也不够机票钱了。   况且买卖房屋也就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新概念。再往前挪几年,土生土长的江海市人想要改善住房条件,都是靠换房。   换的也不是自家的房子,而是房子的使用权。为啥?因为私房少呗,大家住的基本上都是单位分房,有的是承租权。   也就是这两年还是房改房,要求个人掏钱买断单位分房,才有人开始打算脱手自己手上的房产。   陈凤霞听得津津有味,愈发坚定了要把灯市口的别墅卖给农民工的想法。   因为其他人基本上都还等着单位分房啊。   待到结束晚上的生意后,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跟丈夫分享自己得来的消息,积极为对方打气:“你放心,银行肯定扛不住,会先松口的。”   郑国强却有了新思路:“你说,我去电子一条街那边试试成不?那边都是私营公司,我估计单位不会给什么福利分房。他们要想改善住房条件,就只能自己花钱买。”   陈凤霞乐了:“哎哟,你想的挺全面的啊。我看这事儿有希望。咱们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明明出来倒水喝,好奇地问了句:“妈,你在说全民奔小康吗?”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语气骄傲的不得了:“没错,咱家先想办法好好奔小康。”   她话音落下,大厅里的电话机响了。   自从开始上这个班之后,这电话机倒成了她家的隐形私人电话机,打过来的电话都是找他们家里头的。   这回也不例外,打电话的是郑国强的战友老周。   自从郑国强跟他提过想考公务员的事情后,老周就相当热心地帮忙打听。   当初出于好心想让郑国强上个更好的学校,私自改了郑国强志愿的那位政委也是老周的老领导。   他后来转去中部地区某大城市当部门领导的时候,就跟接替退伍后郑国强工作的老周谈及过,感觉自己十分对不住郑国强。   就因为他的自作主张,搞得人家丧失了念军校的机会,没能提干,最后只能以士官的身份黯然退伍。   否则郑国强的人生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是为着这层关系,老周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对郑国强还是挺关照的。   只不过这人自尊心强,轻易不找上门,现在有个能帮忙打听的事,老周就积极的很。   “那个考公务员的事,我这边听到消息了,这两天就报名。你现在户口不是在上元县嘛,他们县政府要招收一批公职人员。回头你有空上我这边一趟或者我找个人给你把报名表跟招收的职位表给你拿过去,你看看想找个什么岗位。”   郑国强惊呆了,说话的声音都发哑:“老周,谢谢你,实在太谢谢你了。”   老周乐呵呵的:“谢我什么啊,我早说了,你本来就是意外,不然你早就起来了。你别着急,先在县里头干着,你笔杆子,什么水平我们哪个没数。到时候肯定有机会的。”   挂了电话,郑国强还是晕晕乎乎的。   就连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话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我能考干部了。”   什么公务员啊,他就知道三种身份:干部、工人跟农民。   农民当上干部,那叫鱼跃龙门。   陈凤霞狠狠地拍了下丈夫的肩膀,喜上眉梢:“成了!我就说好事成双。”   他们要找的房子有眉目了,现在丈夫又能考公务员了,可不是喜事一桩接一桩。   郑明明听到父母欢天喜地的声音,原本都要上床睡觉了,这会儿也跑出来问:“怎么了?妈,你彩票中奖啦?”   说到彩票,真是陈凤霞的心头痛。要是早知道自己会重生,多背几个中奖号码,她也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现在她都顾不上懊恼这些,她就高兴地摸女儿的脑袋,语气自豪得不行:“你爸能考干部了。”   郑国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就是可以考试而已,又不是真当上了。这考干部跟考大学也不差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都不简单。”   陈凤霞却对丈夫信心十足:“你肯定能考上的。”   她家小儿子大学毕业前也考虑过考公务员,曾经在她面前感慨过自己生不逢时,90年代公务员没什么人考的时候,自己才刚出生。   现在可不就是1996年,公务员考试开始没两年嘛。   嘿,自己重生的时机好,让她赶上好时候咯。   “你好好准备看书吧。”陈凤霞努力回想考公务员都要准备什么,最后只得出一条结论,“你把往年的题目都找出来做做,看看人家是个什么路数。”   更多的,她真不知道了。因为她家两个孩子最后都没考公务员。   郑国强也不指望妻子能给出什么真知灼见。初中都没上完的人,还教他怎么考试?   要不是当年他慢了一步,说不定她还是他学生呢。整个公社可就一个初中。   他开口赶人:“行了,我知道了,赶紧打扫完卫生,你们早点儿睡觉。”   陈凤霞叮嘱丈夫:“明天下午你自己过去,带点儿东西,别空着手。哪有要人家送上门的道理。再问问面试的技巧,他们应该就是考官。”   郑国强好笑:“我这还没考呢,你都关心起面试的事了。你也太心急了吧。”   郑明明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我妈这叫未雨绸缪。”   郑国强乐开了怀:“可以啊,明明,绸缪两个字你会写吗?”   小姑娘赶紧跑回房里头去了。未雨绸缪意思她知道,可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学呢,她能认出来,但还真不保证能写对。   真讨厌,怎么能忘了呢?上回她还在成语字典上看到了呢。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就欢欣鼓舞地忙碌起来。   他们今天的任务可不少,卖完早点要去菜场,准备中午的盒饭。完了还得见缝插针去跟田主任敲定买房的事情。   等到中午忙罢了,郑国强就得上战友老周那边去,让人家帮忙参考到底报考什么岗位合适。   哎哟,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每一桩都叫人心里头欢喜啊。   陈凤霞整个人忙成了陀螺,脚步却轻快得不行。因为忙着有希望啊。   晚上在活动中心卖小吃的时候,郑明明一个劲儿看门外,好奇道:“爸爸呢,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啊?”   往常这个时候爸爸早就卖完了医院门口的盒饭,过来跟妈妈一块儿卖小吃了。   陈凤霞乐呵呵地递给女儿一份面包的诱惑。   这是最近她搞出来的热门甜点,就是面包片加冰淇淋,看着漂亮,材料简单的很,卖出的价格也漂亮。可是买的人不少,还有人特地跑老远倒了两趟车就为了吃这一口。   每次她推出什么新品种的时候,周围都会有人跟着学。   陈凤霞也不恼,恼火没用啊,这也不是她发明的。没关系,她再搞新玩意儿就是。好歹多活了这么多年,看着家里头的孩子做,跟着短视频学,她也攒了不少时兴的玩意儿。   郑明明超级喜欢吃妈妈做的新品种。   啊,外面脆脆的皮吃在嘴里香香的,里面的面包沾了蜂蜜,软软的甜甜的,还有绵绵密密的冰淇淋球,暖暖冰冰的口感混合在一起,已经超出了她的形容词使用范围。   四年级的小姑娘要宣布,这是她现在最喜欢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可惜妈妈不会让她多吃的,说容易长蛀牙。   嗯,今天妈妈主动给她吃了,那就说明妈妈心情很好。   看着女儿吃得眼睛亮晶晶,陈凤霞笑道:“你回去看书吧,妈一个人能忙得过过来。你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呢。”   郑明明立刻摇头,认真地强调:“我作业都做好了,我帮妈妈卖吃的。”   还有弟弟要照应呢,现在弟弟会走路了,更加容易被拐跑啦。   陈凤霞看着小儿子也头痛,犹犹豫豫地问女儿:“明明,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弟弟送去托儿所啊。”   她跟丈夫都忙,等到丈夫考上公务员了,这边她就一个人,想要照应孩子再做生意,那可不是简单的事。   郑明明侧着脑袋想了想,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上过幼儿园。她的幼儿园就是田野,外公外婆下田干活的时候,也会带上她和陈敏佳,让她跟表姐一块儿玩草。   郑明明记得当时自己和表姐还试着吃看哪种草更甜。结果半夜两人肚子都痛起来了,吓坏了外公外婆。   最后还是村上的医生给她们推拿了一番,两人才稀里糊涂好的。   郑明明不晓得城里头的托儿所是怎么回事。她担心弟弟不会说话,到里头会被别的小孩欺负。   哎,弟弟可真是个小笨蛋啊。人家不满周岁的小孩子都嘴皮子利索的很了。   陈凤霞好笑小姐姐的担忧:“你放心,我们小骁才不是小笨蛋,我们聪明着呢。对吧,小骁?”   正转着双大眼睛滴溜溜到处看的小家伙突然间伸出手,指着前面喊:“爸爸!”   那发音爽脆清晰的,根本不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啊,弟弟会说话了!   啊,爸爸回来了!   一时间,郑明明都不知道该感叹哪件事。更让小姑娘不知道要任何选择的是,她脑海中很快冒出了第三个念头:弟弟第一个会喊的,果然还是爸爸啊。   感觉好对不起妈妈。   陈凤霞倒是不纠结这个了。学会了喊爸爸,自然很快就会喊妈妈。后面也快了,嘿,这辈子儿子学说话倒是比上辈子早,说不定能更聪明呢。   看来早早带着孩子出来做生意是对的。   上辈子他们担惊受怕,老怕计划生育过来抓人,她也没什么心思跟精力带孩子出去玩,小孩接触的人有限,学说话自然就晚。   这辈子不一样了,天天都能看到这么多人这么多新鲜事。孩子见识多了,可就得开窍早了。   陈凤霞美滋滋,看到丈夫喝的满脸通红,大老远就是酒气也不生气,就笑着问他:“你晚上跟老周一块儿吃饭的?”   郑国强大概喝懵了,眼睛直勾勾的,就嘟囔了一句话:“我帮你卖东西。”   陈凤霞赶紧哄他回去刷牙洗澡:“行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你往这边一站,酒臭味能把人熏老远。”   我的天爷哎,反正她是不理解所谓的酒香。   要她说,喝了酒就没有不臭烘烘的。   郑国强没动身的意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妻子。   陈凤霞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想笑:“你这是高兴傻了吧,你们挑中了什么岗位啊?”   要是真去上元上班的话,估计他们家得搬去前进村住了。那也不错。   上次她跟胡月仙谈了,她家小宇当年上的小学就蛮不赖的,学风一直很正派。   小宇当初的班主任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向来喜欢这孩子,跟胡月仙也有往来。   到时候就烦请胡月仙帮忙牵线,给安排孩子转学的事吧。这样将来明明上初中也不用愁了,顺顺当当的。   陈凤霞这边正描绘着未来的幸福蓝图呢,郑国强喊了声她的名字:“凤霞。”   他还没开口说下面的话,就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陈凤霞估计丈夫是激动坏了,百感交集,赶紧招呼女儿:“明明,你看一下,妈妈扶爸爸回去洗把脸。”   她还没来得及从摊子后面走出来,前头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哪个让你们在这边摆摊子的?这是在破坏市容市貌,赶紧走。”   陈凤霞看着身穿绿色制服的人满脸不快地走过来,赶紧上前招呼:“同志,怎么回事?这边我们……”   她话没说完,旁边的商贩就喊了起来:“就是,这是老年活动中心的地盘。你们哪边的,我们交了钱的,正经做生意,管天管地也不该管我们头上来。”   陈凤霞一听话音就感觉事情要糟糕。   果不其然,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冷笑:“你们单位的?很好,赶紧打电话通知你们单位负责人过来。可以啊,一个个都会假公济私,搞这一套了。赶紧的,我看这事到底谁负责任。”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一声,坏了,真有人过来找茬了。 第56章 女儿当自强   大晚上的,张主任被一通电话急吼吼地从家里头拎到了单位。   自打他出现之后,陈凤霞就退居二线,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人家压根不让她说话。   一家人忐忑不安地退回单位临时借给他们住的小房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只不明所以的小郑骁亢奋得不得了,一刻不停地重复着:“爸爸爸爸。”   声音又响又脆,好像在炫耀:看,我会说话了。   郑国强的酒还没有醒,有些醺醺然。他伸手抱住了小儿子,嘴里头嘟囔着:“我小宝嗳,小宝。”   小家伙闻到了爸爸身上散发出的难闻气味,终于知道嫌弃了,开始蹬着两条小腿,企图逃跑。   陈凤霞看不下去,招呼女儿:“明明,给你爸打条热手巾把子,让他擦擦脸。”   郑明明惶恐地“哦”了一声,赶紧站起身。惊慌之间,她脚趾头还踢到了床,疼得“哎哟”叫唤。   陈凤霞叹了口气,安慰女儿道:“你别慌,没事的。”   然而郑明明却没办法相信。   怎么可能没事呢?这些人好凶啊。他们把外头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全都赶走了。张伯伯对着他们,好像也非常害怕的样子。   9岁的女孩还没办法理解,他们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为什么要这样害怕?   陈凤霞也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利用单位场地做小买卖本身就是打擦边球。有没有问题,要看来不来人查。   她起身往外头走:“我给他们送壶水吧,进门都是客,好歹也要喝口茶呀。”   其实她的目的是去探探风声。   这些人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急吼吼地跑过来,她还没搞清楚他们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呢。   陈凤霞灌了开水,努力做出坦然自若的模样一路往张主任的办公室去。   路上倒是没有任何人阻拦她,戴大盖帽的人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理会,她顺利地到达了办公室门口。   陈凤霞刚想敲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传出了张主任的声音。   “哎哟,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的,哪个晓得这多呀?我们就是正常的上班下班,为老年同志服务。   你看这个我们上个月做的满意度调查表,大家都对我们活动中心很满意啊。   ……   她就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负责打扫卫生的。下班之后她才开始擦桌子抹板凳。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上哪儿知道去。”   陈凤霞要敲门的手落了下来。   呵,临时工啊。果然是万能的临时工。   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没错,她就是临时工啊。现在领导是弃车保帅了。唉,她这样的连车都谈不上,最多是个马前卒吧。   陈凤霞一时间心灰意冷,说不清楚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在活动中心做生意的事,明明这里每个人都获过利呀。活动中心上个月的奖金可是发的所有人面上红光满面。   还是这样啊,吃肉的时候人人欢喜,骨头磕到牙齿了,大家就慌不迭地吐掉。   陈凤霞想掉头就走,又想继续待下去,听听里头究竟是什么动静。   没想到门从里面突然间打开了,先前那个领头的制服大盖帽盯着她,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做什么?”   陈凤霞拎起手上的水瓶,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声音平静的很:“我给你们送点儿开水泡杯茶。”   张主任看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索性扭过头张罗着找茶叶,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大家就对付着点啊。哎,陈师傅去找点儿一次性茶杯呀。我们这种清水衙门,平常都没什么贵客登门的。”   陈凤霞嘴里头“哦”了一声,看了眼张主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看什么,于是就算没对上对方的视线,她目光也一沾就走,并不执着。   她只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算了吧,生意哪儿都能做,也不是非活动中心不可。   她要是张主任,也不可能为了保下她一个临时工,让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陈凤霞放下了水瓶,默不作声地转身往外头去。   第二天早上,她就知道了事情的处理结果。   活动中心跟她做了切割,完全不承认做生意的事情跟单位有半毛钱的关系。   作为老年活动中心的临时聘用员工,她居然私底下利用单位的场地做买卖,严重违反了中心的工作纪律。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正式员工,处理起来太简单,不过直接让人走路拉倒。   大概是怕陈凤霞闹起来,张主任还特地找她去办公室谈话,一开口就是:“哎呀,这个事情你看搞的真讲不清楚。街道都跟着吃挂落。今天还打电话过来骂的我狗血淋头。”   陈凤霞不吭声,就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站在办公桌前。   张主任自己唱独角戏,尴尬得脚趾头能画出一座金字塔。   他讲不清楚索性不讲,就说单位对清洁工的补偿:“这样吧,我们也不是没心的。一下子让你再重新找工作肯定不容易,我们就再补偿你两个月的工资。你看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说的真是婉转。   陈凤霞点点头,决定结个善缘,好聚好散。   “可以,谢谢主任。”   完了她还颇为关切,“主任啊,我怕这事不是冲着我来的。我算个什么玩意儿。可能是有人要盯着你呢,看你做出了成绩,大家伙儿挺你,有人不得劲了。”   张主任心里头哪能没数,就是这么个道理。他们活动中心办好了,热闹了,单位自己手上也有钱了。眼看着就要蓬勃发展,有人就眼睛热要摘桃子了。   这帮家伙居然好意思说,他们是阻碍了江海创建卫生城市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搞得江海乌烟瘴气,随意乱搞小摊子,影响了市容市貌。   啊呸,全市那么多美食街小市场怎么没人说呀?这是存心的吧,故意拿他们说事。   陈凤霞也不陪张主任再念叨。她笑了笑,出了办公室,直接往会计那边去。   会计签了字,出纳开始点钞票,给她发补助的工资。薄薄的几张纸,出纳认真地数了好几遍。   陈凤霞看着一张张纸片,感觉人生真是一本书,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谁都不知道会停留在哪一张究竟多长时间。   小赵刚好过来报销,见状就愤愤不平:“我看啊,是有人觉得肉香,想抢这块肉吃呢。”   办公室的人纷纷附和:“就是,我们过苦日子的时候他们不管。就我们这点工资,什么福利都没有。一跟上头反应就说困难,他们也没办法。现在我们自己想办法奔前程了,这帮畜生又开始眼睛热了,真不要脸。”   小赵过来拉陈凤霞的手。这些天她也算跟人处出了真感情,颇为关切:“陈师傅你找好位置没有啊?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你问问看。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给你推荐。”   陈凤霞心里头暖融融的。   在活动中心打扫卫生不过是个引子,她真正的目的还是做生意。   可小赵这么说,周围同事也跟着附和,她就感觉心里头怪舒坦的。   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她做的还不赖,人心肉长,大家看在眼里,认可她的工作。不然人家才懒得敷衍她呢。   她点点头,笑着谢大家的好意:“我家也没电话机。现在暂时啊,暂时我就在医院门口卖个早点什么的,先把日子过下去呗。我两个娃娃呢,怎么能不工作?”   小赵点头,认真道:“行,陈师傅,以后我就去你的摊子上买早点,你做的吃的都好吃。”   “好,我给你多多的。”   陈凤霞都被单位扫地出门了,他们家里头自然不能继续再住下去。   下午郑明明放学,人到了校门口时,班上的男生笑她:“哦哦哦,真可怜,都没人接你。”   邹鹏最得意,鼻孔里头出气:“她家专门捡垃圾,怎么可能坐得起车呀?”   只有像他跟陈明亮他们,家里才能包得起车,专门送他们上学放学。   郑明明嗤之以鼻:“你才是专门制造垃圾的人呢。你们都多大了,还让爸妈接,小孩子才需要让大人接呢。我不需要。”   邹鹏嗤笑:“你这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家那么穷,怎么可能包得起车子?你家就是住在垃圾堆里头的。”   郑明明毫不客气地反驳:“你家才住垃圾堆呢,我家马上就住大别墅了,你知道别墅是什么吗?电视上那种,你也就只有看看的份。”   一群小男生起哄:“哦哦,吹牛,郑明明吹牛皮。”   还别墅呢,谁不知道郑明明家住在城中村。那也叫别墅吗?   郑明明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哼:“我才不吹牛呢,我爸爸妈妈已经在装修别墅了,等到装修好了,我们家就能搬进去。我家还在盖5层楼,我跟弟弟一人一栋,你们才没得住呢。”   周围跟她关系好的小姑娘都瞪大了眼睛,叽叽喳喳地围上来:“真的吗?郑明明,你家真住别墅了呀?”   好厉害呀,有钱人才能住得起别墅呢。而且是特别有钱的人,才会去住别墅。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语气自豪的不得了:“当然,我才不是吹牛精呢。等我家别墅装修好了,我请你们过去玩。”   陈凤霞听到女儿的口气,心里头涌现出欣慰。   果然是这个样子呀,所有人都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上辈子,她家明明可从来不邀请同学来家里头玩。   嗨,那点儿大的地方,又破又暗,同学来了在哪儿玩啊?   她笑着招呼女儿:“明明。”   郑明明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高兴地扑了上去,双眼亮晶晶的。   她还没发话呢,旁边跟她关系好的同学立刻怼小男生:“谁说郑明明家里头没人接的,她妈妈不是来接她了吗?郑明明妈妈,你们家真的马上要搬去别墅了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刚拿到房子,还在装修。等我们装修好了,你们都一块儿过来呀。阿姨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哇,这下子大家的羡慕变成了实质。   听到了没有?郑明明妈妈都说他们家要搬去别墅呢。   邹鹏跟他身旁的小男生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很没面子。   他们再看看郑明明妈妈骑着的自行车,又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两个轮子的,又不是小轿车,连他们坐的包车都比不上。起码他们坐的三机还是三个轮子呢。   小男生们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上了包车,感觉比世界第一流豪车还骄傲。   郑明明朝他们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语气不屑:“哼,谁稀罕啊。”   她才不羡慕呢。这群家伙好蠢哦。   陈凤霞也不想女儿坐三机。所谓的三机就是改装过的残疾助力车。车厢就是一层板,薄的跟纸一样。   一旦发生交通事故,翻车了,里头的人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   这几家的大人也真是心大,居然让小孩坐这种车子上下学。   说实在的,他们还不如跟其他同学一样走路上学放学呢。   其实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这样,她看过别的学校了,就是城里头的小孩也是自己坐公交车或者走路,也没谁特别有人接送。   大家走出了校门口,小姑娘们跟郑明明挥手道别。   等到大家都走开了,郑明明脸上的笑容才退下去,变得紧张起来,小声问母亲:“妈,马老师喊你了吗?”   陈凤霞有些惊讶:“你们老师为什么喊我呀?”   叫家长这种事情不都是后进生的待遇吗?她家明明这么优秀,就是老师喊她来学校,估计也为了表扬吧。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今天我跟人吵架了。”   都是那个讨厌的邹鹏,还没吃够教训,居然还敢骂她垃圾婆。   她可不是好欺负,她就跟他狠狠吵了起来。   后来还是上课铃声响了,老师过来上课,他们才各自回的座位。   反正郑明明感觉一堂课的时间,老师都在盯着自己看。   陈凤霞奇怪:“你上次不是还说邹鹏可怜,有那样的父母吗?”   当时女儿小大人的口气可是惊到了她。   郑明明一本正经:“拥有那样的出身是可怜,过成这样的人生就是可悲啦。我们老师说了,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定义自己的人生。他不知道要好要上进,还用这种低级手段嘲笑同学,不就是可悲吗?”   陈凤霞笑了:“你还真是有理啊。”   郑明明却有些心虚,老师也说不能跟别的同学吵架,大家都要讲道理。   她小声嘟囔道:“我下次不跟人吵了。”   陈凤霞倒无所谓:“吵就吵呗,有人欺负你你就怼回头。”   做什么谦良恭忍让呀,反正她对这套没什么兴趣。   女人啊,就得强势一点儿,狠点儿,不然可容易被欺负了。这世上,可没那么多人愿意跟你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她笑着牵大女儿的手:“走,妈妈带你回家。” 第57章 好运来敲门   郑明明感觉好奇怪,她又不是不认识路,为什么妈妈会特地过来接她?   还有,弟弟呢?这只小跟屁虫不是长在妈妈身上的吗?   “你爸带着他呢。我怕他走路慢,过马路不安全。抱着他吧,胳膊又吃不消。”   郑明明呵呵地笑了起来。啊,这点她赞同妈妈的观点。   弟弟会说话了,可弟弟也越来越圆了呀。真是个小肉球,好重啊,她感觉自己都抱不动他了。   “以后你别抱他。”陈凤霞叮嘱道,“省得他把你给压矮了。”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语气自豪:“我不怕,我个子高。”   她在班上的女生当中身高能排在前头呢。   陈凤霞笑而不语,小姑娘,你现在说自己高,等你长大了就嫌自己腿短了。   “行了,上车吧。你爸跟你弟弟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郑明明坐在车后座上,抱着妈妈的腰,感觉幸福极了。   对,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她不需要爸爸妈妈接送上下学。   可现在坐在自行车坐后面,风从耳朵边上呼呼刮过。哇,好舒服好幸福。   车子一路往前,载着幸福的小姑娘停在医院家属小区门口。   郑明明有些疑惑:“妈,我们在这边跟爸爸一块儿卖盒饭吗?”   这里好像离医院很近。   哦,妈妈肯定是想节约时间,都不让她先回家把书包放下了。   陈凤霞笑了:“现在还不到点儿,你爸正在烧饭呢。走,进来吧。”   郑明明惊讶:“这里?”   陈凤霞轻描淡写:“对,这儿就是咱们的新家。别墅装修好之前,咱家就住这边。”   今天她跟丈夫都没做什么事,主要就是搬家了。   都说穷家破业,她家东西够寒酸。可是瓶瓶罐罐,一家4口人住了这么久,就是破烂也积攒了一堆。   陈凤霞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来了个断舍离,有些东西她就没带了,而是直接扔掉,反正以后也用不上。   她想让家里的生活质量好好趁机上个档次。   郑明明可顾不上这些,她冲进院子的时候就欢喜疯了。   天啦,好大的屋子。这真的是他们家吗?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就是咱家。妈妈给你挑了左边的房间,你去看一看,喜不喜欢?”   郑明明冲进屋子,看到床上铺好的被褥,就欢喜地滚上去,跟摊煎饼似的从这头滚到那头。   天呐,她的房间啊,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房间。有书桌,有台灯,还有她的床。   床头还有只小熊呢,是小赵姐姐送给她的。   现在,她比起《成长的烦恼》里头的凯罗尔住的都不差了。   凯罗尔家可没有葡萄跟石榴树,葡萄正挂着果子呢,看着就好吃。   陈凤霞看女儿欢喜的要发疯的样子,既欣慰又心酸。   她家明明的要求真不高啊,可惜上辈子自己这个做妈的从来就没满足过她。孩子还是自己长大了才攒钱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   陈凤霞抽抽鼻子,叮嘱女儿:“摘葡萄的时候小心,不要摔到啊。”   在葡萄架子下玩的小郑骁像是听懂了大人的话,高兴地“哦哦”拍手,嘴里头还重复念叨:“葡萄。”   嘿,别说。弟弟一学会说话就进步飞速,葡萄两个字,发音可真清楚。   郑明明兴冲冲地跑过去,直接戳弟弟的小胖脸,做出了大姐的模样:“好,姐姐摘葡萄给你吃。”   陈凤霞笑着摇头:“你可别让他酸倒了牙。”   她也不管孩子怎么玩闹,就抬脚进厨房,给丈夫打下手。   因为搬家,他们中午的盒饭生意没做成,晚上可不能错过。   陈凤霞进了屋,招呼郑国强:“行了,你歇着吧,趁着功夫多看几页书。不是说马上就考试了吗?”   几个大菜都差不多了,后面她再炒几样,就可以骑着三轮车出摊了。   郑国强炒菜的锅铲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背对着妻子,艰难地冒出了几个字:“我考不了。”   昨晚上,从老周那边回来,他就想告诉妻子了。   可是昨晚兵荒马乱,他开不了口。   今天忙着搬家,他也说不出来。   这叫什么呀,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   他没有大专文凭,公务员考试的最低要求是有大专文凭,自学的也成。   当时他跟老周说的时候,老周惊讶得不行:“你在厂里的时候没自学个大专吗?”   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会儿,社会上特别流行函授大专自学大专。   政府领导基本都是这样完成的学历突飞猛进。   当时郑国强他们社办厂的领导也跟了一波风。作为销售科长,又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郑国强当然在参加人员名单中。   可他跑销售啊,一年里头起码有大半年在外面奔波。毕业考试的时候,他刚好在外地,就错过了考试。   搞得他们厂领导还郁闷,本来大家都想抄他的答案。人人都知道他学问好。   于是阴差阳错的,凭借作弊手段的领导突击完成了学历提升。   被众人寄以厚望的郑国强居然没拿到大专文凭。   当时大家都没当回事,哪里想到这么远。   这又不是正儿八经上大学,谁也不能靠个自学大专文凭就从农民混成了工人或者干部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郑国强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被这事儿给卡在了半山腰。   能考,考不上是一回事。他认了,技不如人呗。   国家给了政策,他又摸到边了,机会却硬是断在了他手上。他真是硬生生地要活活被自己怄死了。   他想到自己人生前三十五年,明明曾经有机会当老师、在部队提干上军校、学会开车自己跑出租等等等等。这一系列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都跟他擦肩而过,他就郁闷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昨天老周还安慰他,说机会总会再有的。不行他现在先自学个大专文凭,再等下一次考试呗。   可是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大女儿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也断奶了。他的人生还能再等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没办法冲丈夫发火。   自考大专那会儿,她也在社办厂上班。   虽然这活动不针对普通工人,但也没拦着工人不让报名啊。   再说那时候丈夫干着销售科长,是厂领导面前的红人。她作为家属要加个名额,也就是领导点个头的事。   她去学去考了吗?没有。她还嫌弃去自考点上课耽误她加班多挣几个加班工资呢。   她不比丈夫目光长远,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丈夫现在的追悔莫及呢?   陈凤霞安慰了句郑国强:“没事,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见识不长到老不长。学呗,我跟你一块儿学,我们自己把证给考出来。以后就不怕人说嘴了。”   郑国强勉强笑了笑,没接妻子的话茬,就招呼:“还有酸菜不?我烧个鸡杂。刚才我没找到。”   陈凤霞这才一拍脑袋:“哎哟,酸菜坛子我没搬过来。”   无论是大白菜叶子还是西蓝花梗子亦或者萝卜缨子都是泡酸菜的好材料,泡出来的菜炒小菜烧荤腥,味道相当不错,是下饭的好选择。   陈凤霞以前泡酸菜是为了省一家人的伙食开销。现在泡就是为了做生意省成本,每天都能泡一大坛子。   郑国强放下手上的锅铲,作势要解围裙:“我去拿过来吧。”   “不要,我去吧,刚好我有两句话要跟房东说一下。”陈凤霞拦住丈夫,摸出自己的包递给丈夫,“来,我们郑会计好好数一数,里头有多少钱。”   郑国强一愣:“这是什么钱?”   平常他们装营业款的可不是这个包。   陈凤霞笑了:“这个礼拜的清洁费啊。”   每个摊子一晚上十五块钱的清洁费。她平常都是每天跟会计交一次账。   不过这个礼拜一会计去区里开会了,礼拜二她又去银行办事了,今天礼拜三。   陈凤霞都被单位扫地出门了,他们不提要她交这钱的事,她还硬巴巴地凑上去?   她疯了啊她。   没听到领导说嘛,单位压根就不晓得她擅自利用单位场地经营小买卖的事。   郑国强看着包里头的一堆堆的十块钱五块钱,目瞪口呆:“真有你的啊。”   从上个礼拜五到这个礼拜二,整整五天的清洁费她没上交。算下来也有两千来块钱啊。   差不多赶得上他们一个礼拜的收入了。   呵,倒是意外发了笔小财。   陈凤霞得意地眨眼睛:“晚上弄点好吃的,我们也庆祝下。搬新家,开启新生活!”   她张口朝窗户外头喊,“明明,葡萄拿开水烫一下再吃,给爸爸也尝尝。”   郑明明快活得已经要在院子里头翻跟头了,闻声立刻响亮地答应:“好,妈,你也吃啊,好好吃。”   这个葡萄真甜真香。   陈凤霞笑了笑,赶紧摆手:“妈的牙齿可吃不消。”   郑明明热切地强调:“不酸,一点儿也不酸,香喷喷的,跟牛奶一样。弟弟都爱吃呢。”   陈凤霞硬被女儿塞了一嘴巴。哎,别说,这个葡萄的口感还真跟她平常吃到的不一样,奶香奶香的。   她转头立刻喊丈夫也过来尝。   郑明明激动地询问父母:“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郑国强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是不一样。”   他看了眼院子,猜测道:“估计田主任他们是用中药渣种的葡萄。我听说这中药渣种出来的东西味道都跟旁处不同。”   陈凤霞笑道:“他们出国了,倒是让我们赚到了。”   她推出三轮车:“我过去了啊,马上就回来。”   从医院到原先租住的城中村,走路差不多半个小时,骑三轮车就不到十分钟。   陈凤霞下了车,先开了房门,将两个酸菜坛子搬上车。想了想,她又没忍住,将两块木板同样放上车。   就是当烧锅柴也不赖嘛。   房东老太太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她,语气一半怅然一半酸溜溜:“郑老板家的,你们发大财,要搬去好地方唻。”   陈凤霞没心情跟这老太多啰嗦。   到现在老卢两口子还住在院子里不挪窝,她这个当房东的也不发话,反而是春英两口子火急火燎地回家找儿子去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就这样,还想留谁住下去啊。   她冲老太太笑了笑:“奶奶你开玩笑咯,发大财的是你啊。你守着这个院子就是金山银山,可比国家干部挣的都多。”   老太太撇嘴:“哪能跟你们比哦。”   外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奶奶,你可说岔了,哪个都没你自在。”   陈凤霞转过头去看,居然瞧见了身穿绿色警服的走进来,笑着问房东:“奶奶,李向东跟王春英还回来了啊?”   房东连连摇头:“没有哎,打了声招呼就回老家了。房子这个月到期,他们也不讲还租不租。搞得我不上不下的,真是倒霉死了。”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警察怎么还在找春英两口子?难不成他们没打算让老卢这样糊弄过去?   就是啊,这么龌龊的事情,警察不管谁来管。   她有心想打听案件的进展情况,可警察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直接去了老卢夫妻俩租住的房屋。   陈凤霞磨磨唧唧地在旧时的租房里蹭了半天,实在没东西可以拿,看日头她又担心会影响自己出摊卖盒饭时,她才百般不情愿地骑上三轮车往外走。   唉,人家的事,她管不了许多。   没想到她骑着三轮车要转弯的时候,倒是撞上了那两位警察从老卢家出来。   陈凤霞心中一喜,就想停下车打听情况。   没等她开口,她就听到年纪大点的那位警察追问年轻的那位:“你还报名了?别错过了时候啊。我跟你讲,你先考上你们县里的公安局,然后找领导打声招呼,还借调到我们这边上班,不是女朋友也不用担心了嘛。机会多难得啊,你是高中生你怕什么?”   陈凤霞听到“高中生”三个字,顿时脑袋瓜子一个激灵。   她赶紧停下车打听:“警察同志,考警察高中生就行了吗?”   那老警察冷不丁被人问到面前了,倒是吃惊不小,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都差点掉了,声音也谈不上亲切:“对,高中生就行。”   陈凤霞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嗓子干得不行:“那,还有其他要求不?退伍军人有没有优先录取啊。” 第58章 送上门的买卖   回家的时候,陈凤霞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天知道她这浑身直打哆嗦的模样是怎么把三轮车一路骑到医院家属小区还没翻车的。   郑国强听到三轮车的声音才嘘出口气:“你可算回来了,你丫头还担心你路上掉进坑里头去了。”   回去拿个酸菜坛子也能这么久。   陈凤霞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酸菜,就冲着丈夫嚷嚷:“快,打电话问问老周,上元县公安局是不是也在招警察。公安说全市都是一批招,应该都是马上考。”   她着急忙慌,就要去拿包掏硬币,好去街上打电话。   郑国强这个当事人倒是比她镇定多了,赶紧拦住人:“你跑什么啊。家里头不是有电话机啊。”   啊,她倒是忘了这个。   上一任房主田主任装了电话,这可是一般人家享受不起的奢侈待遇。   要知道,这年头装个电话机初装费就得好几千块钱,还得给来装的师傅塞条红塔山香烟。   跟这个价钱一比起来,继承了财产的陈凤霞他们家一个月就掏几十块钱的月租费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好在田主任急着出国,顾不上这些,居然忘了跟他们算这笔账目。   郑国强看妻子急吼吼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急什么啊,谁要考公安局?”   “你啊!”陈凤霞瞪眼睛,目光直勾勾,“人家要高中生,总不能我去考吧。”   “啊?”郑国强傻眼了,“我考公安局?”   电话那头的老周也惊讶:“国强,你真打算考公安局?这个可不是国家干部招考啊。”   眼下的警察还不属于公务员,招录工作也就是市里头自己办,属于合同制警察,没警官证的。   陈凤霞听到合同制三个字就心中咯噔,这个,该不会是辅警吧?那可真没多少意思。要是没关系的话,辅警想要转正也挺麻烦的。   但是现在招个辅警还要专门考试吗?而且今天过来办案的年轻警察不都已经在派出所上班了嚒,跟辅警有什么区别?   陈凤霞搞不清楚警察系统内部各种关系,只大着胆子问一件事:“那考进去的警察有警号跟制服吗?”   老周笑了:“这当然有了,没有怎么办案子啊。”   陈凤霞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有警号还怕个什么,协警跟辅警是没编号的,所以才不能单独执法。   她轻松下来:“那就让我家国强考呗。干啥我都怕他学坏,这当警察请你帮忙看着,我才放心啊。”   老周就在市公安局,已经是处级干部了。   老周哈哈大笑:“那欢迎啊,我们老郑是笔杆子,上哪儿都是人才。他要是不觉得去上元县公安局屈才,就报名呗。放心,弟妹,该打招呼我肯定会打的。”   陈凤霞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赶紧顺杆儿爬:“那就麻烦您了。实不相瞒,我还真想请您帮忙说句话。你看吧,我两个娃娃小,要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是让国强尽可能待在县城吧。”   其实她也知道越是乡野之地,福利待遇越好。肉烂在锅里头,外人根本不知道。可郑国强要是长期驻扎在乡镇派出所,两个小孩天天见不到父亲,也是件麻烦事。   况且陈凤霞有自己的小九九。   郑国强这人她了解,是个文才,论起舞刀弄枪那是真不怎么样。   他在部队那会儿被领导赏识,首先是他一手钢笔字漂亮,叫领导相中了当文书。后来想给他提干,让他去炊事班干司务长,玩的也不是武艺啊。   就这样,让他老老实实在县公安局的办公室待着,做文职工作发挥所长,这样危险也小。   老周深以为然:“没错,老郑笔杆子,写材料没问题,肯定受欢迎。”   等到电话挂断了,陈凤霞兴冲冲地扭头招呼丈夫:“明儿你赶紧去周处长那边一趟啊,拿他们之前招录警察的卷子看。下个礼拜就考试了。”   明天就是报名截止日期。   如果今天不是她回去拿酸菜,又想打听老卢的案子,肯定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郑国强却犹豫起来:“这个不是你讲的公务员啊。”   所以老周一开始都没提。   陈凤霞笃定的很:“你怕什么,只要有警号有执法权,那都是正式工。你能出去执法,说话就算数。先考,定下来之后要是真不合适,又没人不让你再考公务员。”   郑明明表现得比妈妈还兴奋。   警察啊,爸爸以后就是警察了,就像《刑事侦缉档案》里头的张大勇那样。啊,实在太威风了。   小姑娘兴冲冲地问父母:“那以后爸爸专门抓坏人吗?”   天底下的小姑娘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爸爸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啊。   郑国强原本还有些可有可无的,他对警察工作感觉也就那样。现在被女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好啊,我们明明想,爸爸就去考警察。”   市里头招警察也是干脆利落。   礼拜五安排的笔试,到了礼拜一就公布成绩,然后就是周三面试,周五通知上岗。   雷厉风行的,一个礼拜解决战斗,叫人回个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听说这样安排是市局的意思,想要诚心实意地招收精兵强将。不然战线拉的越长,人家打招呼递条子的机会就越多。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因为这几年正处在经济、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转型期。   一方面,旧有的思想文化跟社会管制在松动。   另一方面,在港台跟外国资本主义影视作品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下,人们在打开世界的门的同时也备受拜金思想跟犯罪主义的蛊惑,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又一个犯罪高峰,刑事案件的发案率急剧上涨,以及达到了80年代前期的8倍。   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就得乱世用重典嘛。   陈凤霞看着丈夫写的材料就乐:“你还不如直接点一句,因为中央宣布严打了呗。还写这么多。”   郑国强无语:“严打总要有原因的,哪里能无缘无故就开始严打。都这样就乱套了。”   陈凤霞好笑:“那你也挺能扯的,说的好像以前的人就不犯罪一样。”   “以前可没这么厉害。”郑国强正色道,“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啊。”   陈凤霞眉眼弯弯:“哎哟,你这才当上几天警察啊,瞧瞧这觉悟高的。”   “那我不是天天看新闻写材料嘛。这些都是从新闻里套的话。”   跟大部分新退伍进公安系统的军人不同,领导一看郑国强的样子,再翻翻他的履历,就直接拍板叫他跑内勤,专门写材料了。   为着这个,他现在一有空就看新闻看书看内参,努力加强自己的政治学习。最起码的,他写出来的材料,总不能犯原则性错误吧。   陈凤霞起身:“行,你忙吧,我出摊子去了,你看着点儿小骁。”   郑国强也放下了手上的笔:“我跟你一块儿吧。两个人也卖的多点。”   要说他考上警察有什么不好,头一桩就是家里头的生意受到了严重影响。   本来夫妻两个人,早点、中午跟晚上的盒饭还有夜市的小吃,哪个都不落下,四趟买卖个个都是金娃娃。   可现在郑国强每天早上七点钟就得坐公交车去上元上班,晚上就是早,到家也差不多六点钟了,盒饭生意他根本就帮不了忙。   光陈凤霞一个人,实在撑不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医院门口当成文化宫门口,专门卖些寿司之类的小吃。可问题在于受众群体不同,这些东西还是最受小孩子跟时尚男女的追捧,销路真不算多好。   另外她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小儿子要怎么照顾。   先前丈夫在家时,好歹有个人帮忙搭手。夫妻俩谁有空谁就看一眼,凑合着也能照应小家伙。   现在不行了,她一个人实在盘不赢儿子。   这小东西会走路会讲话之后,活动范围增加,真心不好带。   陈凤霞跟丈夫商量:“要不,咱们把小骁送到托儿所去吧。”   她问了周围的邻居,除了少部分家里头老人退休帮忙带孩子之外,大部分人家小孩都送去了托儿所。   为什么他们的孩子没老人带?因为很多邻居都是医二代,家里头的公公婆婆自己还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呢,谁有空帮忙带第三代啊。   就送托儿所呗,有什么不好啊。他们自己当年就是在托儿所长大的。跟其他小孩一块儿玩,蛮不错。   陈凤霞也托人帮忙打听入托的条件,结果第一条就把她卡死了。这托儿所是市里头卫生管理部门为医务人员子女办的。   陈凤霞一个小商贩,压根达不到入托的标准。有困难,只能自己解决。   好在现在社会上也有私人托儿所,想办法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条件合适的。   陈凤霞叮嘱丈夫:“你去问问呗,要是还行,我们就把小骁送过去。”   郑国强也点头,狠下心来:“那就送托儿所吧。”   他当然知道孩子在父母身边成长最好。可父母不工作的话,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算了,托儿所都是同龄小孩。说不定他家小儿子跟他们天天滚一块儿,还能成长的更快呢。   郑国强抱起了在院子里滚了一身灰的小崽子,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笑着问:“爸爸给我们小骁找小朋友玩好不?”   小东西抓着他的头发,咯咯笑个不停,重复着念叨:“小朋友。”   陈凤霞看父子俩疯,笑着摇头,招呼帮忙推三轮车出来的大女儿:“行了,你放下吧,我跟你爸出摊就行了。你看着点儿弟弟,别让他玩疯了。”   郑明明点头,从爸爸手上接过了弟弟:“走,小骁,姐姐带你去看画片。”   “看什么画片,赶紧打乒乓球。”院子外面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家人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了李老头气急败坏的脸。   陈凤霞看到人,笑了:“啊,李老师,你从国外回来了?怎么不多待些时候啊。”   “我待什么待?”李老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就出去几天啊,你们怎么都跑了?”   好家伙,他就是去参加了回女儿的再婚典礼,负责搀着女儿走了回教堂,回来活动中心就大变样。   晚上闹腾腾的夜市,说没了就没了。   郑明明跟她爹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到处找人打听,好不容易才从柜台后面那小丫头嘴里头知晓了郑家人的下落。   小丫头片子还拿话怼他:“你高兴唻,你们闹着晚上不肯走,打着麻将还嫌没晚饭吃。我们的人给你们弄晚饭,最后把自己的饭碗都搭进去了。”   老李头听了这话百般不是滋味,感觉自己亏欠了郑家人。   他又不是傻子,郑明明跟她父母还有弟弟为什么要住在单位,还不是因为没地方住嘛。   街上房子那么多,想要住条件好点儿的地方,都要掏钱啊。   人家现在丢了工作,每个月少了几百块钱的固定收入,更是雪上加霜啊。   老李头看着郑家人推三轮车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心里头的酸苦甭提了。   看吧,饭碗砸碎了,这家人就只能住在小区搭建的违章建筑里。   呃,其实他误会了,他以为郑家人住的是院子里搭建的厨房。   老人感觉要保护别人的自尊心,咬牙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同情。   他目光在陈凤霞跟郑国强还有郑明明的脸上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他自认为最合适的切入点:“那个,你们不是在活动中心推销别墅嘛。我女儿想买一套,将来回国也有个地方住着松快。”   其实他家哪里缺这个房子住,他家住的宽敞的很呢。   可他心里有数,郑家两口子推销房子肯定是为了钱。就跟那些售楼小姐一样,有提成的。   算了,钱放着也是放着,买个房子就当是他顺带着给郑明明这小丫头点儿零花钱吧。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   嘿,真没想到,他们的销售生涯受挫这么久,成单的头一笔生意乙方居然会是老李头。 第59章 开张新生意   双方敲定了看房的时间,老李头就转身走人了。   他本来还想喊郑明明去业余体校那边打乒乓球呢。   可人家父母丢了工作,租房子还得额外再花一笔钱,晚上还得想办法挣钱,大女儿不带小儿子谁来带。   这会儿,他哪里还说的出来让人去打乒乓球的话。   郑明明倒是无所谓,她有乒乓球拍啊。她每天都带到学校里去,体育课还有活动课跟午休的时候,她都和同学打球。   现在,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前面的黑板,上面的字都清清楚楚呢。   哼,她要继续好好打球,打遍全班无敌手。到时候,她看还有哪个男生敢看不起她。统统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陈凤霞不知道女儿志存高远,她就兴高采烈:“太好了,咱们的房产销售生意终于开张了。”   一桩买卖就是五百块啊,抵得上丈夫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先前她还为这桩事没能推下去,懊恼得不行。现在开门红,生意不就开张了嘛。   郑国强好笑:“你还真是财迷。”   话出口,他又叹气,“这不财迷还真是不行啊,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五万块钱的贷款,以他现在的工资还贷是没问题。可是欠着胡月仙的十万块,到时候总归要还的。   “还有那个宣传广告吧。”郑国强豁出去了,“我带到公安局问问看,他们手上应该有两个钱。”   警察可是固定工作,福利待遇不比政府部门差,手上能攒下钱来。   陈凤霞却灵机一动:“对啊,你现在也是有固定工作的人,你可以做担保啊!”   “什么?”郑国强没反应过来,“我做担保?”   “没错。”陈凤霞越想越兴奋,“你忘了,咱们一开始想把房子卖给什么人,工地上的人啊。就是银行不肯放贷款,这事儿才没成。他黄大发能给农民工做担保,你郑国强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担保不起来?”   郑国强本能地发慌,立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我连这饭碗都保不住。”   事情真要落到自己身上时,他才感觉给人做担保还是需要勇气的。   要是人家还不上债呢?那岂不是都成了自己的事。   陈凤霞瞪眼睛,又想敲丈夫:“你个木鱼脑袋。你想想看,换成你已经往房子里头投了两三万,你是不是拼了命也得把剩下的钱挣出来?”   看丈夫的脸色还有些犹豫,陈凤霞再接再厉,“你再好好想想,一般平头百姓是怕当官的还是怕警察?是不是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想跟公安打交道啊。你给他们做担保,他们敢随便玩鬼吗?公安系统内部哪个人的信息查不到,到时候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抓到人。”   郑国强不满:“你怎么说的我跟黄世仁迫害杨白劳一样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杨白劳还怕黄世仁不借钱给他呢。快去快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真没这个店了。”   郑国强不比知道以后灯市口房价会猛涨的妻子,总免不了担心:“要是他们真还不上钱呢?不是故意不还而是还不起。”   农民工都是干一天挣一天的钱,他们两口子都是从农民过来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个身份的收入是多么没保障。   陈凤霞不以为意:“还不起的话,房子就归我们了。他们还白帮我们出几万块钱呢。”   郑国强瞪她:“瞧你上下嘴皮子一搭,说的多轻松哦。你也不想想看,就算人家已经出了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是不是还得我们掏?我看你到时候一把头能拿出几万块。”   别忘了,家里现在的主要经济收入靠她。她一个人挣的钱可比夫妻合体的时候少许多。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反驳丈夫,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接。是啊,贷款还不上怎么办?   眼看着丈夫要打退堂鼓,她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房子还在!房子抵押给银行的。   “怕什么,大不了房子被银行收回头。到时候咱们捞不着便宜可也吃不了亏。”她催促郑国强,“快去,工地跟公安局都多跑几趟,张张嘴巴,少不了一块肉的。”   多成几单生意,不是多挣几笔五百块钱嚒。蚊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嘛。   郑国强说不过老婆,只好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嚒。”   说着,他翻开笔记本,开始划拉可能会买房的目标人群名单了。   陈凤霞嘴上嫌弃丈夫晦气,专门说不吉利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心里头打鼓,因为她说不清楚具体哪一年灯市口的房价开始飞升啊。   要是还得好几年时间,这个过程中郑国强以前工友买的房子又砸在了自己两口子手上。真让房子被银行收回头,她捧着金饭碗讨饭吃,绝对会被活活怄死的。   中午在医院门口卖快餐的时候,陈凤霞琢磨来琢磨去,感觉现在自己挣钱的路数不对,还得再想办法挖掘下。   一个得开拓销售渠道,丈夫先前提到的去电子一条街那边发传单就是个不错的途径。   前面她家没电话,也就没办法留联系方式。   总不好把老年活动中心的电话留下广告单上,勒令潜在顾客晚上五点钟之后才允许打电话吧。   要真这样,看着就不是个做正经事的套路。   现在不一样了,她家安了电话,人家要是对这房子感兴趣的话,就能直接打电话过来问。   银行内部房源啊,这年头还有什么比内部两个字更叫人感觉高大上的吗。   这样一来,卖出去的房子多了,她拿到手的佣金不也就多了嘛。   还有一个就是眼下卖吃的,她得考虑更高效的方式了。而且推摊子出来卖的话,家里头的电话谁接呢?   要不,搞个小饭馆?院子里搭棚子,来的人自己坐在棚子底下吃的那种。   也不弄什么复杂的,炒个花饭、弄个大肉面之类的,这样一个土灶两口锅就能搞定?   哎哟,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哦。   可要是再请人的话,她又能找谁呢?   陈凤霞正在思考发家致富路,耳朵边就响起了一嗓子:“哎,耳朵聋了?跟你讲话你怎么不理人?”   她吓了一跳,瞧见位五六十岁的大妈气呼呼地瞪着她。   陈凤霞的思路还停留在卖房子上呢,闻声冒了句:“阿姨,你也想买灯市口的房子啊?”   那头发已经夹杂着银丝的女人莫名其妙:“什么灯市口?我是说你烧饭的灶台远不远?我家老头要吃营养餐,外面店里头卖的东西我不放心,我想自己烧。哎,这主任怎么跑到这边分院了。要是在总院多好,我家自己烧了拿过来吃。真是烦死人了。”   陈凤霞茅塞顿开。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么现成的一桩好买卖,做医院病人跟家属的生意。   住院的人最烦什么?烦吃不好呗。   外头卖的快餐成分不明,哪个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地沟油。那些佐料又复杂的很,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地雷。   什么术后病人不该吃葱姜蒜,不然容易刀口痒啊。   什么糖尿病人千万别放糖跟酱,否则血糖飙得目瞪口呆啊。   还有病人想吃个什么口味,外面饭店却不肯量身定做。真定做了,那价钱也贵的叫人吃不消。   为什么老祖宗都说穷家富路呢,在外头做什么都不比家里头便宜。   所有住院的人都巴不得可以随身带个厨房,好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   陈凤霞穿越前就在医院给丈夫陪床。   那个时候医院的餐饮已经发展的四通八达。大楼里头有一整层楼都是美食城。   什么正餐大店,各色小吃,快餐甜点,川菜粤菜,泰餐日料,酸菜鱼,烧鸡公,小火锅,锅盔米面饺子、冷锅串串、酸辣粉、麻辣烫、汤包烧卖包子,蒸的煮的煎的炸的,酸的苦的甜的咸的辣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   但凡你走进去,就能找到你想要的吃的。   可即便如此,陈凤霞还是觉得丈夫跟自己一家人在医院里头的吃饭问题难以解决。   医院食堂送的配餐口味太单调,吃了没几次就腻了提不起胃口,美食城里头的东西种类繁多但又太过于昂贵。   人家做的精细可不就得你掏钱。   丈夫一住院就是个把月,这一天天的掏钱买谁吃得消。况且开刀住医院本身就是烧钱的买卖啊。   就算掏钱的都是儿女,她也肉痛。   陈凤霞节俭惯了,便找人打听,看旁边人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她就不信真全民月入过万,谁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这一打听,还真叫她发现了人的智慧无穷无尽。   你看不上现成卖的饭菜,那就自己烧呗,买材料请人烧呗。   自己烧去哪儿烧?   买材料请人烧又要怎么找人去?   就在医院边上,不大的一个门面,一个大锅头,四个小灶头,里面一位大师傅,一位打下手的小工。   各色菜蔬,鸡蛋鲫鱼瘦肉排骨这些常见的病人常吃的食材放在玻璃柜里头依次排开。   你想吃什么,自己称好了之后请师傅做。   要是你放心不过人家提供的食材,自己去菜场买好了过来让加工也成。   人家收个三两块钱的加工费,拿了材料上灶台,不多时,一份菜就能出锅了。   就好比最简单的一道韭菜炒鸡蛋吧。这搁在医院的美食城里头,18块钱一份。真不算贵,跟外面差不多的价格,实在属于良心产品。   可你要是自己称两块钱的韭菜,要两个鸡蛋,加在一起成本不过3块5。再付三块钱的加工费,总共6块5,一盘子香喷喷的韭菜炒鸡蛋就能装进饭盒里。   花销只有在美食城价格的1/3。   况且炒菜的时候,师傅就当着你的面,压根不藏着掖着。他放什么调料用什么油,你看得一清二楚,不放心才怪。   你要不满意人家的手艺,自己炒也行,调料就在柜台上,随意取用,而且还能省下一块钱的人工费。   如此一来,5块5毛钱就能将韭菜炒鸡蛋端走。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呀?   反正陈凤霞这种省惯了又细心惯了的人是乐意的。丈夫住院的那些天,她天天都跑去外头加工好了饭菜端回来给自己跟丈夫女儿吃。   一顿饭花不到二十块,就能吃得蛮好。   其实说到底也省不了多少钱,可一个月下来少花出一两千块钱,她心里头也高兴啊。最重要的是吃的放心,也省得丈夫挑三拣四。   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焦灼的女人,陈凤霞笑了,点头答应:“行,怎么不行。那阿姨你得等一会儿,我得把这边生意做完了才好带你过去。”   那头发花白的女人撇撇嘴,嫌弃地看了眼陈梦霞摊子上摆的玩意儿,嘟囔了一声:“你这卖给谁吃啊,都不是正经吃饭的东西。”   陈凤霞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坚持做完的中午的生意才推着三轮车带人回去。   一进小院子,头发花白的顾客倒是夸了句:“你这儿瞧着还算清爽。”   陈凤霞正色道:“可不干净嚒。我们都是自家做自家吃,卫生肯定没问题。   鲫鱼啊,我这边就有。你要是觉得合适的话,就在我这儿称。我也不收你加价,菜场什么价格买的,你就什么价格用。   不过你用我的东西可得付钱。我这锅碗瓢盆调料还有燃料都是花钱买的。”   急着烧鲫鱼汤的女人不含糊,立刻点头同意:“没问题,我出你两块钱可行?”   陈凤霞感觉这买卖可以做。她穿越前去的那家店铺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售价水平。   外人看着人家挣的不多,实际上店老板已经在江海攒了两套房,一个门面。   那可是20多年以后的江海啊,房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人家能挣下这个钱,可想薄利多销的利润究竟有多惊人。   头发花白的客人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立刻欢天喜地地挑选了一条块头最大的鲫鱼,声音爽快:“就这个吧。”   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捞了鱼就开膛破肚,准备开火。   要说这个小院还有什么是她不满意的,那就是少了口井,毕竟井水不用掏水费,自来水得花钱。   不过因为这里是自家住的,民水民电比起商水商电又便宜好多,算起来还是他们赚了。   陈凤霞就这么一面纠结一面处理鲫鱼。   等收拾好了,她将东西交给老太太,还主动要帮忙去点火烧灶。   老太太立刻警觉:“这你不会额外收钱吧?”   陈凤霞也不客气:“按道理来说我给你打下手帮忙是要收钱的。可你也等了这么长时间,算了吧,就收你两块。”   老太太这才高兴起来,美滋滋地倒了香油开始煎鲫鱼。   其实两块钱也不便宜了,现在菜场上5块钱差不多就能买三条鲫鱼,块头还不算小的那种。不过烧鱼本身就要姜蒜,佐料多,又用了人家的油盐锅碗瓢盆跟炉灶,她自然得大方点。   老太太煎好了鲫鱼,熬出了小半锅雪白的汤,用搪瓷缸子装好了,高高兴兴地离开。   陈凤霞攥着对方塞在自己手上的三张纸币,心嘭嘭直跳。   她也没在家里头继续呆下去,而一把抱起儿子,捏捏他的小鼻子,商量道:“妈带你挣钱去上,好不?”   小郑骁才不到十六个月大,却知道钱是好东西了,拍着小胖手欢喜地露出小豁牙,口水都淌出来了,重复了一遍:“挣钱。”   陈凤霞在儿子的小胖脸上亲了口,美滋滋的:“没错,挣钱!”   上哪儿挣钱?当然是去医院拉客人啊。   客人怎么拉过来?   一间间敲病房门,跟他们说我们家可以加工吃的,你们上我们家找厨房烧饭吗?当然不行。   真要这么搞的话,说不定医院会直接出动保安将他赶走了。这完全是在捣乱影响医院的秩序嘛。   陈凤霞要找的是各个病区打扫卫生以及帮忙跑腿的工勤还有照应病人的护工。   不要小看这些人,医院里头病人跟家属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他们。   至于医生护士,反而没那么容易见到。   大夫,不说了,每天除了查房,平常根本见不到人。   陈凤霞陪着丈夫在医院住院的时候,那一个月的时间,教授也就是每个礼拜主任大查房的时候能看一眼。主治医生,三五天露回面。最常看到的那个小医生自己还是个学生,常常是一问三不知。搞得他们一家人心里头疙疙瘩瘩真是不痛快。   平常护士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没大事,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反而是她家每天花100块钱请的护工倒是兢兢业业,时不时就过来问一声需求。而且人家算医院包打听,基本上杂七杂八的事都可以问到。   现在陈凤霞就是要找工勤护工帮忙,请他们在病人跟家属间宣传。   同样是家里头有人住院,她就不相信大家不会对近在咫尺能自己烧饭的厨房心动。   当然,她主动找上门自然不能空着手。中午没卖掉的那些小零食就成了现成的敲门砖。那也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好吃的呢。   陈凤霞将东西包好了,又煮了锅原打算晚上出去卖的卤蛋然后一层楼一层楼的跑病区。   在医院当护工的人差不多都跟她一样,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   要不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谁愿意一天24小时待在医院,连家里人的面都见不上。   相同的出身让他们天然拥有共同语言,陈凤霞没费多少功夫,就跟工勤以及护工打成了一片。   14个病区,23位护工外加14位工勤,她都跟人打了个照面,送完了自家做的小吃,也成功地推销了一把自家的自助式厨房加工餐饮服务。   大家收了她的小礼物,话也说得痛快,有人问起来他们一定推荐。   陈凤霞乐滋滋地回了家,就算这些人只有十之一二帮忙提一嘴,全院这么多病人跟家属,也是不小的生意啊。   进了家门,陈凤霞放下儿子,笑着刮了刮想要妈妈陪他玩的小家伙的脸,塞了个石榴给他:“来,我们小骁自己玩好不?”   小东西捧着石榴,自己在院子里头踩影子玩了。   陈凤霞归拢了家里头的食材,又特地翻出了鸡蛋,然后开始打扫厨房,等待顾客上门。   收拾好厨房以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守株待兔,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然万一没人过来,她不又耽误了一天做生意的时间吗?   那可不行,还是得做小吃。   做面包的诱惑,做洋葱圈,做土豆泥。这样就是晚饭生意耽误了,还可以做夜市买卖,多少能赚回些本钱来。   她安慰自己,晚上没做成买卖也不用担心。现在天凉快了,东西摆到明天也不会坏,了不起明天再做呗。   陈凤霞就这么忐忑不安地一边做吃食一边等待了将近两三个小时。   日影都西斜了,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正儿八经开张后的第一单生意。   登门顾客还是位女同志,40来岁,短头发,戴着眼镜,看上去极为严肃,像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她过来是为自己的儿媳妇准备月子餐。因为生完孩子后恢复的不好,儿媳妇又在医院里头多住了几天。   偏偏她家里离得远,她自己工作也忙,顾不上做好了饭菜送过来伺候儿媳妇坐月子。   她听病房隔壁床的护工说有食材加工的服务,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过来瞧一眼。   也得亏陈凤霞细心,将厨房打扫的窗明几净,看着就清爽。   这知识分子打扮的中年女人里外打量了一通,还用手摸了下灶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算下单子了:“有通草吧,给我做个通草鲫鱼汤,记得下红枣啊。”   一般人家哪儿来的通草,陈凤霞却不含糊,直接点头道:“行,我马上去药店买通草,你要下多少量啊?”   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却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她就晓得个通草鲫鱼汤,连怎么做都压根不清楚,她平常自己也是吃单位食堂,根本不下厨。   陈凤霞暗自好笑,也不在意。这不算个事,上了药店问下人家抓药的师傅就一清二楚了。   她又主动招呼中年妇女:“老师,要不这样吧,您跟我一块去,我叫你亲眼瞧着东西是从哪儿出来的,你也好放心是不。”   医院旁边就有便民药房,中药西药都卖。至于这便民药房跟医院内部究竟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里头抓药的师傅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听了她们的要求,立刻给了称了通草,然后还讲送了一通鲫鱼通草汤炖的时候的注意事项。   这可是药膳了,当然得讲究。   陈凤霞赶紧点头答应,牢牢记在心中。   她估摸着医院的营养餐其中一部分大头就是月子餐,人家在这种事情上最舍得花钱。药店师傅肯教,就是免费的老师。   中年女人买了自己要用的分量,陈凤霞也称了几两。后面要是再有人要鲫鱼通草汤,她也不必跑二趟腿。   两人再回到小院门口,居然已经有顾客在等待了。   这回来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站在院子里头看着葡萄百无聊赖。   瞧见陈凤霞进门,他挺不满的:“你家怎么这样做生意的点儿关着门,这是往外头赶客人吗?”   院子门开着,家里头的大门却是关着的。   陈凤霞看到了女儿的书包摆在葡萄架下,估计是女儿放学回家才让他进的院子。   果不其然,陈凤霞还没说话呢,就郑明明拎着水从厨房里头出来了。   小姑娘的表情看着有些犹豫:“妈妈,这个哥哥说要烧鲫鱼汤。”   今天下午学校有兴趣小组活动,所以她回来的晚。   她一到家里院子门口,便瞧见这个奇怪的哥哥,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要求上她家烧饭来。   郑明明满头雾水,就留了心眼,只开院子门,不敢开自家的大门。   她借口要等母亲回来,就让人在院子里头站着。结果这人一见她家养在缸里头的鲫鱼,就立刻挑选起来,现场点着要现杀现烧。   郑明明长这么大还真没杀过鱼呢。   原先是她家经济条件差,逢年过节才吃荤腥,杀鱼这种事情碰到的少,自然没她练手的机会。   后来家里做生意了,妈妈也不让她碰,就让她帮忙择菜而已。   这些要动刀子的事,做妈妈的人还是不想小孩子过眼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赶紧道歉:“实在对不起呀。先生,我陪这位老师一块儿去拿材料呢。您想要什么呀?明明,给哥哥烫串葡萄。我们家的葡萄可甜了。”   年轻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表示不用麻烦。他的要求没那么复杂,只要清淡滋补,适合术后的病人吃,看着给做两个菜就可以。   陈凤霞索性也给人做鲫鱼汤,还在汤里头打了鸡蛋,炒了个韭菜香干外加糖醋包菜。   米饭是她前头煮上的,她本来想的是万一今晚没生意,明天就做蛋炒饭出去卖,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那年轻人看着盛在饭盒里头的饭菜,点点头表示满意:“嗯,这个不错,不像外头卖的,看着油汪汪的,都是地沟油。”   陈凤霞立刻强调:“你可瞧见了,我这油是从桶里头出来的,我们家自己吃的香油。我可不敢给我跟孩子还吃地沟油。”   年轻人总算没再说什么,端着饭盒走了。   陈凤霞目送两人前后脚离开的背影,可算松了口气。   她再摸摸口袋里头的钞票,立刻眉开眼笑。   嘿,开门大吉呀,这一把头就是10块钱的买卖。   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自己烧菜,她还额外收了一块钱的加工费。   陈凤霞抬眼看院子,原本哪儿都合适的小院现在落在她眼里感觉已经不行了。   今天刚开始做生意,她就发现了问题。两个灶台两口锅不够用。   就算其中一个灶台专门炖汤,另一个灶台用来炒菜,只要同时来两位顾客就忙不过来。   还得再准备小灶口,就跟街面上卖炒花饭炒面的那种差不多,也不需要多大的锅。   都说大锅饭小锅菜,平常煤气包上摆的铁锅就差不多了,做个小炒弄个小炖菜完全够得上。   那就还得在这边再搭个棚子,将灶台安排好了才能做买卖。   另外食谱也要备上了。客人进了院子未必心里头有主意,究竟要做什么菜,自己必须得给出参考意见。况且有了食谱,她也好去菜场买菜呀。   郑明明帮忙收拾好灶台,看妈妈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上念叨不停,她忍不住疑惑:“妈,我们家开饭馆了吗?”   只有在饭店里头,人家才点菜呀。她家卖盒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是把吃的准备好了,让人家挑选。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没错,咱家的饭馆独一无二,跟旁处的不一样。”   郑明明更加疑惑:“那咱家的桌椅板凳摆在哪儿啊?放院子里吗?”   没桌子板凳的话,大家上哪儿吃饭啊?难怪刚才的阿姨跟哥哥都是直接端着饭盒走的。   她感觉真不好意思。   陈凤霞点点头,应和道:“可以摆两副桌椅。”   是啊,万一人家家属嫌弃病房乱糟糟的,烧好的饭菜不愿意拎回去吃,就想顺带着在这儿解决。那没个坐的地方可不行。   眼下家里头的生意小,由不得她挑选顾客。人家这点要求,也是可以考虑满足的。 第60章 直接五万块   陈凤霞还没琢磨好上哪找师傅帮忙修灶台,新的客人又登门了。   这回顾客要求做的是糖醋小排。   他不放心陈凤霞提供的材料,自己特地从菜市场买的仔排拎过来,就要求帮忙加工。   陈凤霞还巴不得他这样做呢,她这边就根本没有排骨。   要是还上街买,那花费的时间可多了。   她接过排骨就焯水,准备下油锅炸。   顾客一看她的动作,立刻喊停:“这可不能炸,油炸食品最不营养健康了。”   陈凤霞有点儿懵:“可糖醋排骨不炸一下的话,少了那个味啊。”   顾客更加犹豫了,这下子连糖醋排骨他都觉得不健康。   陈凤霞看他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主动开口提建议:“要不干脆红烧吧,加点土豆一炖,营养健康又美味。”   客人还是摇头,感觉红烧排骨比糖醋排骨好不到哪儿去。   郑明明生怕客人跑了,大着胆子插嘴:“玉米炖排骨汤吧,这个特别好吃,一点儿也不油腻。”   顾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没错,就炖个玉米排骨汤,要炖得烂烂的。”   陈凤霞却舍不得了,开口问女儿:“明明,你今天不吃玉米了吗?”   最近女儿的心头好是嫩玉米。每天晚上一碗汤,啃着玉米吃菜,连饭她都省掉了。   今天家里头只剩下一根玉米了,要是给这人炖了,晚上女儿吃什么?   现在太阳都下了山,等到郑国强回来,农贸批发市场可未必有玉米卖。   郑明明坚定的很,认真看着过来点菜的中年男人:“没关系,叔叔我先让给爷爷吃。明天我再让我妈妈买玉米给我。”   她这话一说,搞得这中年男人倒是挺不好意思的,跟抢了小孩子的吃的似的,赶紧道谢。   玉米炖排骨汤还在锅里头滚着的时候,院子里头又多了两位客人。一个要酸菜炒肉片,一个要茄子炖土豆。   郑明明一边盯着灶膛,一边帮妈妈削土豆皮,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郑国强好不容易从上元县赶回家时,就跟拎着饭盒的人差点儿在院子门口撞上。   他那句“凤霞,好消息,咱们儿子……”的喜讯就卡在了喉咙口,刚刚当上警察没多久的户主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院子里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被儿子抱住腿的时候,他都满头雾水,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陈凤霞也没空解释,看到他就喜出望外:“快,国强,再去买几斤鸡蛋,要土鸡蛋啊。”   土鸡蛋三个字,她是特地缩给院子里头的客人听的。   实际上,上辈子她可听专家说过了,土鸡蛋一点儿也不比洋鸡蛋营养,好像还更加容易感染细菌。   不过家里头生病的人就有这个讲究,感觉土鸡蛋更营养全面。她才不会跟掏钱的顾客掰扯哪个更健康呢。   郑国强嘴里头哦哦答应着,又下意识地问了句:“还要其他的吗?”   院子里头立刻有人大声喊:“牛腩,我要个西红柿炖牛腩。你家这样可不行,东西太少了。”   陈凤霞笑呵呵,也不反驳:“我以为师傅你自己会上菜场买呀,下回你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说,打个电话就行,我提前给您备上了。国强,有玉米的话也买点儿回来,家里头玉米吃完了。”   郑国强脚边的小跟班还不肯撒手,他索性拎起儿子带着一块儿骑车去菜场。除了买猪蹄跟土鸡蛋之外,他还顺带着包圆了半麻袋的蔬菜。   车子都骑出菜场的时候,郑国强才懊恼地拍脑袋。真是晕头啊,现在他家又不做盒饭生意了,批发这么多菜做什么?   可他没想到,得亏他贪包圆的便宜,因为蔬菜一运到家里,就被客人七嘴八舌地点了一空。   郑国强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顾不上了,他赶紧系上围裙,替换了妻子的大厨角色,就让她帮忙打下手。   一家人热热闹闹,一直忙到月亮升上中天,外头全黑透了,才紧赶慢赶地将客人都送了出去。   最后一位客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的时候,陈凤霞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捶着自己的腿抱怨:“我的天啦,我连气都来不及喘。”   郑明明一直忙着烧灶火,小脸也烤得红扑扑的,一句话不说,直接奔去卫生间。   她早就想上厕所了,愣是憋到了现在。   郑国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炒了多少份菜,只觉得胳膊都要抬不动锅铲。   他喘着粗气问妻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懒得动,就靠着椅背慢悠悠地应声:“能怎么回事啊?你不看到了吗,做生意呗,帮忙加工饭菜的生意。”   她捶着自己的胳膊,感觉浑身酸痛。   今天的买卖她非常满意。就一点她没料到,她本以为大家更愿意自己做菜呢。没想到除了上年纪的婆婆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让他们帮忙代加工。   虽然挣钱很爽快,但说实在的,这挣的可真是辛苦钱。   哎,现在的城里人可真是大方。换成她啊,可不舍得多掏一块钱,她宁可自己上手做菜。   郑国强笑道:“人家穿的干干净净的,哪个愿意沾一身油烟?”   陈凤霞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乐了:“你说的还真有道理。对了,你刚才回来的时候说有什么好消息来着?”   郑国强拍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是小骁,咱们小骁有地方呆着了。”   上元县政府有自己的托儿所,政府工作人员家的小小孩都可以往里头送。原则上要求满一岁半。   “我们主任已经打过招呼。小骁现在会说话,也会走路了,差两个月也没关系。明天我带着户口本就可以领小骁过去报名。   我问过了,最迟到晚上7:00都可以在所里头呆着。一个月100块钱,管中午一顿饭跟上午下午各一顿点心。   我过去看了,县委书记家的孙子也上托儿所。孩子吃的东西都是医院营养科的大夫给配的标准。”   陈凤霞喜出望外:“真的?那可太好了!”100块钱一个月的托儿所,就算摆在钱值钱的现在,也廉价的堪比慈善活动啊。   “嘿,我们是赶上领导的顺风车了呀。”她一把抱起儿子,亲了口小家伙的小胖脸,“我们小骁的运气真不赖。”   这领导家的孩子待遇能差吗?一批的孩子都要享福喽。   陈凤霞心里头美得冒泡泡,忍不住跟丈夫炫耀:“我说吧,让你去考这个警察绝对没坏处。你要还是农民工,这种好事能轮得到咱们孩子?”   甭说什么大道理,不管哪朝哪代,社会发展到什么阶段,手上有权的人都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   一般街道办的托儿所,可没这优越的条件。   郑国强好笑,眼皮子往上翻翻:“行啦,你厉害,行了吧?”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害臊,直接点头应下:“可不是,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郑明明从屋里头跑了出来,大声地附和母亲的话:“对,我妈妈最厉害了。”   郑国强一把抱起了儿子,拿胡茬蹭他的小胖脸,嘴里调侃妻女:“对对对,你们娘俩顶半边天啦。”   小郑骁被爸爸逗得咯咯直笑。   陈凤霞在旁边看着乐,她真想就这么一直坐着不挪身啊。   可是不行,她得挣钱啊。晚上的夜市摊子也是她生意的重要组成部分呢。往往一晚上下来,挣的钱抵得上整个白天了。   得多挣钱,家里头渐渐走上正轨了,必须得更加认真地挣钱。   前进村的房子一层层地往上盖要花钱。灯市口的别墅房贷要还钱。两个孩子一天天大了,好好培养,也得用钱。   往外掏钱的地方这么多,她可不得好好的挣钱吗?   陈凤霞招呼女儿帮忙:“明明,帮妈妈把三轮车推过来,看看还有土豆吗?”   今天的材料都卖的差不多了,那就简单买个炸薯条跟奶茶吧,晚上这玩意儿的销量还不错。   她这边正念叨着生意呢,郑国强抬手看了眼表,立刻拦住挣扎着要起身的妻子:“算了,今天就别出摊子了。你看马上都要快8点了。”   陈凤霞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表,惊讶不已:“都这个点儿啦。”   郑国强好笑:“你也不看月亮升的多高了。我驮回来的一麻袋菜都炒光了。”   陈凤霞赶紧招呼女儿:“我的乖乖,快点过来吃饭。妈给你下个鸡蛋面吧。玉米先煮着,等吃完了面条再吃。”   小儿子吃饭不严格按照三餐来,晚上做生意前,她给喂了牛奶,又让他自己啃了半个馒头,现在饿不到哪儿去。   大女儿却跟他们一样,从生意登门开始就忙得一口水都没喝。   不过陈凤霞虽然心疼女儿,却自己也累得没精力再做什么好吃的。还是简单的猪油拌面,加个煎蛋吧。   郑国强同样没意见,挣扎着站起身:“我去拿面条。”   厨房里存放的几筒面都吃光了,到最后的几位客人似乎是实在没得挑了,索性简单要了面条走人。   郑国强刚走出厨房,就听见院子门吱嘎一声响。   他以为又是登门要加工拌菜的客人,忍不住苦笑:“不好意思,您来迟了。东西都卖光了,您要是没带菜过来,我们这儿就只有酸菜鸡蛋面能给你做一碗了。”   站在院门口的人像是愣了一下,才瓮声瓮气地应和:“那就来一碗酸菜鸡蛋面吧。”   他一说话,陈凤霞就认出了声音:“李老师,你怎么来了?”   倒不是这老头不能登她家的门,而是大晚上的,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家也不是老年活动中心,没有乒乓球能打啊。   老李头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模样,手里头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直接放到了夫妻俩面前,声音平淡:“5万块,你们点点吧。合同呢?我现在就签了。”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吓了一跳。   虽然现在好多人都没使用银行.卡的习惯。   郑国强以前在工地上做工时,每年都有工友强调必须得发现金,然后还不存银行,非要带着钞票回家,结果血汗钱在路上被贼偷了的事情发生。到了第二年,他们却依然如故,完全没得到经验教训。   但好歹老李头是城里的退休职工,女儿又定居国外,他蛮可以做个时髦的老头儿,怎么也拿着包装这么多现金呢?   足足5万块呀。   老李头板着脸,说话硬邦邦的:“拿个银行.卡多麻烦,直接现金验钞票最干脆利索。好了,合同呢,签完了我就回去了。”   郑明明奇怪:“爷爷,你不吃面条了吗?有猪油渣呢,特别香,特别好吃。”   她已经拿了鸡蛋跟面条过来,还偷偷翻出了猪油渣。   她喜欢吃猪油渣,无论是白糖拌的还是用来烧青菜疙瘩汤,她都喜欢。不过妈妈说这个东西不健康,不让她多吃。   今天因为妈妈心情好,她估计妈妈不会特别反对,才趁机拿出来的呢。   老李头点点下颌,可有可无的样子:“那就给我也下碗面条吧。”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起身问道:“你的鸡蛋是给你先煎了,还是直接打在面汤里。”   陈凤霞哪有心思管鸡蛋啊,只胡乱回答:“随便,你看着办吧。”   她眼睛就盯着那个黑色的皮包,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老李头倒奇怪了:“怎么了?别墅涨价了吗?5万块钱不够的话,还差多少?”   “不是。”陈凤霞赶紧否认,她犹豫着开口,“李老师,你这是要付全款啊?”   老李头的眼睛都瞪大了,感觉这人说的是废话。   “那当然了,钱货两讫。”   陈凤霞却摇头,语气坚定:“李老师,你没必要这样的。你可以先付个首付款,剩下的钱从银行贷款。我知道您不愁吃穿,可身边留点钱,到时候万一碰上急着花钱,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啊。”   老李头却摇摇脑袋,语气坚定:“我有退休工资,我也不差这点钱。”   他养了个出息的女儿,每年光孝尽他的零花钱也不止这个数。   他一个老头子除了打乒乓球之外也没其他爱好,能花多少钱?就是麻将也打不了大的呀。   这些话,老李头感觉没必要告诉陈凤霞。他只需要对方知道,即便他买了这个房子,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就行了。   结果陈凤霞听了他的话,却更加坚持让他从银行贷款。   “李老师你听我说,既然你手上不缺钱,那不如买两套。每套都首付一半,剩下的一半用银行贷款。你有退休工资,手上也有余钱,不担心还不上。”   老李头不以为然,下意识冒出了句:“我买这么多房子干什么?”   就是这套别墅,他买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放在那里罢了,他总不会自己再搬过去住。   “投资啊。”陈凤霞一本正经,“您这就是投资物业,也给女儿留个保本的。您家千金虽然能干,但在国内有个物业,将来有什么事情要花钱,也有东西好出手不是吗?”   老李头当然不知道20多年后,国内的房价可以让一众老外望洋兴叹。   他看着陈凤霞满脸热切的模样,就想问问她每卖出一套房子究竟能提成多少钱?   他把这个钱直接给她不就行了吗?还省得她这么挖空心思让他买房。 第61章 老顾客上门   其实就这件事来说,李教练可真冤枉了陈凤霞。   现在郑国强当了警察,算是堂堂正正吃国家饭的人,能够在银行替人担保了;陈凤霞心中有笃定,完全不担心后面房产的销售问题。   她之所以撺掇老李头再买一套别墅,真正目的是诚心实意想带对方发财呀。   这老头虽然最初没少给他们家添麻烦,但后来也一心一意地教他们家明明打乒乓球。   他们家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后,人家还特地找过来,又从她手上买了一套房。   这林林总总,散发的都是善意。   所以有发财的机会,她当然要想方设法地,就是连拖带拽,也把对方拉上啊。   老李头皱着眉毛,看上去颇为苦恼的模样。他担心的不是买了房子自己就没钱过日子,他是觉得买了房子空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陈凤霞又积极帮他出谋划策:“您担心什么呀?灯市口那边虽然是农村,但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像我们这种背井离乡做小买卖的人一多,人家可不得想办法租房子吗?   小别墅,上下两层楼,楼上楼下都有厕所。你租给两户人家,完全没问题。”   老李头想了想,感觉对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就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那就再来一套。”   饶是陈凤霞刚才积极劝说了半天,这会儿她听人家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要捂住胸口。   老天爷哎,看看人家的魄力,买房子就跟买白菜似的,完全不当回事。   下面条要比煮米饭快得多,郑国强没花多少功夫就端着大海碗上桌。   老李头吃了碗猪油酸菜面,连汤带面条干得一干二净,又慢慢地咀嚼吸饱了汤汁的煎鸡蛋,最后才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中肯的建议:“你们以后就卖这个面吧,省得这么辛苦。”   说着,他推开饭碗,抹了抹嘴巴就站起身走人。   陈凤霞看到对方抬脚了才回过神:“李老师,你的包。”   老人摆摆手,声音漫不经心:“就放你们这儿吧,明天去银行签合同是吧?”   陈凤霞赶紧拦住人,好说歹说,先把收据给签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得说清楚了,别到时候起纠纷麻烦。   老人倒是晃悠悠地走了,临走之前还叮嘱了一句郑明明:“你要是有空啊,就打我家的电话,我带你去体校打乒乓球。”   郑明明赶紧点头,答应又叽叽喳喳地跟他描述:“教练,你教的那个发球好厉害,我们班就没几个人能接得住。”   老李头脸上显出了喜色:“那我下回再教你个更厉害的,让你们学校都没人能接得住。”   老人走了,郑国强盯着皮包发呆,半晌才冲妻子冒出一句:“你可真厉害。”   他就煮了顿面条的功夫,她又多卖出去一套别墅。   这话听着也不知道是褒是贬。   陈凤霞瞪眼睛:“说什么呢?我是看着五百块钱吗,我是看他跟我们明明投缘。你等着吧,等到灯市口那边的房价飙起来,这回银行没买别墅的人肯定要哭倒在厕所。”   郑国强被她的说法逗乐了:“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当着孩子的面说话,你好歹也注意点儿啊。到时候明明给你写进作文里,他们老师肯定得画叉扣分。”   陈凤霞感觉跟这人没办法沟通,直接招呼女儿:“行了,明明你放下碗,赶紧刷牙洗脸睡觉吧。把你弟弟也抱上床去,这小东西越来越拐了。让他上床他不听,非得趴着睡着了。”   郑明明答应了一声,抱起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弟弟往房里头去。   啊,弟弟可真是小猪猪,越来越沉了。   郑国强也招呼妻子:“你先跟女儿洗澡吧。”   他们在厨房忙了这么久,这会儿浴室正热乎乎的呢,洗澡完全不怕着凉。   陈凤霞没打算跟丈夫客气,她真是又累又乏,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澡上床睡觉。   “对了,泥瓦匠,你找几个相熟的泥瓦匠帮忙在这边搭个雨棚。”她指着院子的角落,“弄几个小灶头,专门做小炒。”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有几双手啊?你哪来得及跑这么多灶头?”   陈凤霞摇头,咬牙切齿:“这就是自助区,他们自己炒菜,我不管的。我就出锅碗瓢盆跟佐料还有燃料。”   今天肯定是意外。来的人可能还不习惯真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做饭。   等到她把雨棚子搭起来,挂个牌子,提醒大家可以自己做饭做菜,人家就不愿意多花那份人工费了。   郑国强将信将疑,不过家里头做买卖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听陈凤霞的,所以也没意见。   “行,这事儿不难,我回头找个人帮忙搭把手,礼拜六就能弄起来。”他笑了一声,“还是在公家单位好,双休。”   说起来工资是不高,比在工地上也多不了几百块钱。   可工地上风吹日晒,干的都是苦力活,而且干一天才拿一天的钱。   端上公家饭碗,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头,每个月也一分钱不少。更别说什么衬衫皮鞋皮带,样样单位都发,听说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米油当福利。这都是隐形的收入啊。   陈凤霞瞪眼睛:“我糊弄你呀,我就说你考进去稳赚不赔。要不是当年我没上高中,我才不喊你考呢,我自己去。”   她重生前也在公务员家庭里头当过钟点工,听雇主念叨过,90年代中晚期到21世纪前10年是公务员日子最好过的时候。   当时他们上班谁要带上两张卡,一张公交卡一张饭卡。日常生活单位基本上包办了,根本就用不着他们花钱。   他们两口子发了工资放在银行里头感觉人民币贬值太快,又不晓得该投资什么东西,索性就闷声买房,结果不声不吭,就成了真正的大富豪。   后来不行了,各项津补贴被砍得七七八八,就那点死工资,单位的年轻人都连着走了好几个。可他们两口子手上有七八套房产,光靠房租,日子也过得滋润的不行。   陈凤霞也想拷贝人家的老路呀,谁让她文化程度不够,没这个享福命,只能自己拼了命的想办法挣钱呢。   郑国强看着妻子疲惫的样子,倒是生出了心疼:“我这个礼拜就把雨棚子搭好。你后面上菜场把材料买回来就行,让他们自己烧。咱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少挣点儿钱,没什么的。还有早上跟夜市的生意都停了吧,多睡会儿才能养人。”   陈凤霞摇头:“那可不行,这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旁边的人有样学样,咱们生意被抢光了,我再回去做其他的还得跟别人抢,老顾客全跑光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百年老字号,一堆老顾客啊。”   陈凤霞理直气壮:“你忘啦?在活动中心的时候,可是一堆人特地倒腾两趟车,就为了过来吃一口我做的。”   郑国强乐得合不拢嘴:“你可得了吧啊,人家明明是七夕节,公园有灯会活动,过来看灯的时候顺带着来吃的。还特地为了你那一口?”   陈凤霞瞪眼睛,恨不得一脚踢翻这个拆台的家伙:“赶紧收拾,可别忘了弄一排街上炖锅的那个小灶火。我看今天好多人都要炖汤。一个架子上头摆五六只砂锅,那做起来就快了。”   郑国强听她说正经事,也没再揶揄妻子,而是随手掏出口袋里头的本子,拿笔记了下来。   陈凤霞看他的模样,忍不住乐了:“唉,你倒是有个秘书的样子了呀。”   郑国强一本正经:“可不是吗?你是我家的大老板,我就是给你跑腿的秘书。”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   她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其实也是个挺幽默的人。尤其刚结婚的那几年,他冷不丁就能把人逗乐。   只是幽默这东西也需要土壤滋长,生活每况愈下了,人就幽默不起来。况且即便他想幽默,自己也没精力欣赏啊。   这人果然得解决了肚子问题,才能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往房间去,准备拿干净衣服喊女儿一块儿洗澡。   还没进屋呢,她就听到院子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犹犹豫豫的说话声:“是这家吗?”   郑国强还没开口问,外头的人就喊了起来:“哎,是你家卖面包的诱惑吗?今天怎么没出摊子呀?”   夫妻俩面面相觑,得,还真有老顾客找上门啊。   陈凤霞离这院子门近,赶紧过去开门。   拍门板的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是《刑事侦缉档案》高婕那样半长不长发尾往上翘的小卷发。另一个长得有点儿像《笑看风云》里头的短发姑娘,发型也一模一样。   这两人看着就洋气的很。   头发稍微长点儿的小姑娘认出了陈凤霞就抱怨:“阿姨,你怎么今天没出摊子呀?我们看电影前没见到你,看完电影再出来还是找不到。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你家来呢。本来我们是想买了面包的诱惑带着看电影的。”   结果电影看完了,东西没吃上,就感觉心中有遗憾,怎么都意难平,非得尝到这口才算安心。   陈凤霞赶紧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家里头有点事就没顾上。那个你们要吃面包的诱惑?恐怕得再等会儿。要不,先给你们来两杯奶茶吧。明明,给姐姐洗串葡萄。”   两个姑娘要是没进院子,估计也不愿意再等上十几分钟了。   可人家一家人立刻忙了起来,冲奶茶的冲奶茶,烫葡萄的烫葡萄,加热面包的加热面包,搞得她们不继续等下去都感觉不近人情。   她们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吃着葡萄端着奶茶,等待陈凤霞亲手做面包的诱惑。   这道大受欢迎的甜点,也算是花费了陈凤霞不少心思。她用的不是面包店卖的现成的吐司,而是自己手工制作的吐司包。   陈凤霞之所以这么做,嫌店里头买的东西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她感觉普通的吐司包做出来的效果没有自制的南瓜手撕面包来的口感好。   秋风一起,南瓜越来越甜,菜场上的老南瓜卖不出什么价格来,却是做南瓜手撕包的好材料。每次她做完了,刚出炉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稀罕的不行,连炼乳跟蜂蜜都不要蘸,直接吃进嘴里头也香喷喷甜蜜蜜。   现在这南瓜手撕包,再加上黄油跟蜂蜜煎制,重新填回烤得焦香的吐司皮里头,上头摆上香蕉片,顶着颗冰淇淋球,再浇上香浓的巧克力酱。   甭管味道如何,光看着灯光下的面包甜点,就担得上诱惑这两个字。   的确是诱惑呀,一个面包不到一块钱,一个冰淇淋球也就5毛,就算凑上水果跟巧克力酱,这巧克力酱还是陈凤霞买的那种大包的可可粉自制的;反正成本绝对控制在三块钱以内,却能够卖出10块钱的高价。   不是诱惑是什么?   可这俩姑娘却掏钱掏的痛快又大方,还欢喜的不得了,一个静儿说谢谢,又跟陈凤霞强调:“阿姨,你明天得去摆摊子呀。明天我们同学要过来买呢。”   郑国强看着两人小心翼翼捧着面包冰淇淋出去,走在路上就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咋舌:“现在的小姑娘可真舍得花钱。”   要他说的话,他们还不如自己去买个5毛钱的蛋筒,一块钱的面包片,然后将蛋筒里头的冰激凌塞到面包片之间,口感也不差。   陈凤霞翻白眼,振振有词:“我这算什么贵啊,我告诉你,公园那边开了个茶餐厅,跟我这个一模一样的,叫什么蜂蜜厚多士,30块钱一个呢。”   郑国强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没打翻了手上的壶,他刚才给人泡奶茶来着,现在得洗干净了。   “30块钱?他们怎么不去抢啊?”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呀?人家一杯咖啡就这么一点,也是这个价。这吃的不是东西,而是一种象征,身份的象征。”   郑国强摇头,这人成了牲口吗?猪吃糠证明自己是猪牛吃草证明自己是牛。 第62章 再来桩生意   “滚你的!”陈凤霞扑哧笑出声,“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呀。对了,刚才这俩姑娘的话提醒我了,咱们既然要把院子收拾出来,干脆好好搞一搞。你看这个院子墙是通着外头的大马路的,开个窗户,就是现成的小卖部。”   她也不卖别的,专门卖卖奶茶跟各种点心还有薯条汉堡之类的现成货,这样还能兼顾院子里头的饭菜加工生意。   早上吃这些东西的人少时,顺带着卖面条面饼什么的,也能再多挣一份钱。   郑国强服了自己的老婆,听她一叠声地报菜名就开始头大:“你可真够能折腾的,一分钟都歇不下来吗?”   陈凤霞振振有词:“钱都掉在你面前了,你还不弯下腰来捡吗?”   现成的挣钱门路,她要是不走的话,她会心口痛。   郑国强没话说,赶紧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不是怕你太辛苦吗?”   这人现在是搞漂亮话批发,说话可真够套路的。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你怕我辛苦的话,早上帮我把东西准备好了再上班。饼子多摊点儿,我直接切了卖。”   郑国强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顿时叫苦连天:“我就知道你一分钟也不会让我歇着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去洗手上的壶了。拧开自来水龙头时,他还继续问妻子:“还要弄什么吗?你一次头说清楚啊。省得到时候又说我没做到位。”   陈凤霞歪着头掰手指,没急着回答:“你让我想想。”   她还没琢磨出个章程,就听见院子门被推开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疲惫地走进来,开口同他们夫妻商量:“那个,你家还有青菜吗?我买点你家的青菜成不。下面条没菜实在咽不下去。”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他们家是提供地方给人加工饭菜,但不卖菜啊。   可进门都是客,哪有往外头赶客人的道理。   陈凤霞满脸堆笑,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家里头的蔬菜也卖完了。不过,我这边有泡萝卜泡酸菜杆子跟泡白菜,下面当浇头都合适。再煎个鸡蛋卧上去,营养全面好吃的很。鸡蛋这边也有。”   中年男人笑了笑,点头道:“也行,就给我来个鸡蛋再要份泡萝卜吧。”   陈凤霞收了他一块钱,这人也没还价,直接拎着泡菜跟鸡蛋走了。他不用人帮忙加工,他自己回去做就好。   郑国强看着对方疲惫的身影,感慨了句:“这大夫挣钱也不容易啊。都这个点儿还没吃上晚饭。我估计是开刀开到这时候。”   他转头看妻子发愣,顿时有些不满,“哎,你好歹吱一声啊。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呢。”   陈凤霞低着头,也不看丈夫,声音犹豫:“我琢磨事儿呢。你说,我要不要再加个生意?”   郑国强要当场晕过去了,赶紧喊停:“哎,陈凤霞,我跟你讲。你可以了啊,你一个人有多少双手啊,你打算做多少买卖?我跟你说,天底下的钱是挣不完的。你不能什么钱都想挣。再说钱也没那么好挣。”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不是光想着挣钱,我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需求呢。”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你还物质生活需求?你少拿新闻联播套,你就是想挣钱。”   “我认真的。”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发现了,这个分院好多病人都是要开刀的。人家医生护士也不能跟你们公安局似的朝九晚五,可不就有好多人和刚才这人一样没法按照正常饭点上下班。我们这一片最近的超市得穿过公园,最近的菜场就是农贸批发市场,骑车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人家下班都累得七倒八歪了,你想想看,他们是不是更加愿意在家门口就买到菜?”   郑国强先是为自己跟同僚辩白:“我们也没朝九晚五好不好?我是内勤口子才上了几天安生班。等忙起来加班也是家常便饭。你该不会还想在这边摆摊子卖菜吧?那不行,人家正儿八经在菜场卖菜的都有自己的仓库的。你进了货打算放哪儿啊?”   陈凤霞摇头:“我是顺带着的。现在菜从菜场拎回来,我除了让人家点菜外,也可以收拾出来摆在门口,让下班回来的小区居民自己买啊。我又不多弄。”   “卖不掉呢。”郑国强还是觉得妻子想当然,“到时候你看着菜黄了蔫了烂了?”   陈凤霞倒是不慌张:“批发些能摆几天的菜,不能放的绿叶菜像小青菜什么的,晚上剩下来了,我直接腌成咸菜,照样可以卖。你不是说我腌咸菜还挺好吃的嚒。”   郑国强拿她没辙,索性放弃了劝说:“行行行,随便你吧。我告诉你,白天家里就你在,你自己不嫌累就好。”   陈凤霞信心十足:“挣钱我就不累了。”   这话多唯心啊。   郑国强摇头,冲屋里的女儿说话:“明明,看看你妈,是不是你作文书上说的《我是掉进钱眼里的妞》?”   郑明明正在逗弟弟玩呢,听了爸爸的话,乐不可支,一个劲儿朝院子方向拼命点头。   小郑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看姐姐和爸爸都乐,也跟着拍起小胖手哈哈直笑。   陈凤霞翻白眼:“行了,你们爷儿仨是一伙的。明明,洗好澡就快去睡觉吧,多睡才能长个子。”   她自己也得洗澡睡觉了,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才能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陈凤霞不仅洗了澡还洗了头发,用的是从超市买来的海鸥洗发膏。   抠出一坨蓝色的膏体在手上搓成泡沫的时候,她暗自感慨了一声,总算是能用上洗发膏了。   看看这白花花的泡沫,打在头发上感觉都不一样,多舒服。   也就两个月前,她用什么洗头发呀?洗衣粉跟肥皂。   没错,就是那种黄色的肥皂,洗衣服用的肥皂。连香皂都不是。   当时她都接受不了,原来自己曾经过着这么长时间的苦日子,连个最便宜的洗发水也不能用。   后来家里做生意挣了钱,陈凤霞第1件事就是赶紧去超市买洗发水。   现在货架上的洗发水琳琅满目,什么海飞丝飘柔这些,电视上广告天天放,都请的大牌明星,个个秀发乌亮。   可广告打的再好,在她这儿也没用。   她嫌贵,最后挑的依然是最便宜的海鸥。   郑国强都说她,有钱也不会过好日子,太抠门。   陈凤霞还自我安慰,再过20多年,这可都是流行的国货。现在,她是超前赶了把时髦。   哼!广告打得好就是真好吗?羊毛出在羊身上,那都是智商税。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她就觉得老字号的海鸥洗发膏蛮好。   陈凤霞洗完头发还用了护发素,又是个国货老品牌,蜂花的护发素。没别的原因,还是便宜呗,这么大一瓶,价格跟人家小小的一支都差不多。   她往手心挤上一大坨朝头发上抹,都不心疼。   洗完澡冲干净头发,陈凤霞又往身上抹润肤霜。   她是干皮肤,天气一冷,胳膊跟腿上的皮屑尤其是小腿就跟下雪一样,又痒又难受。早早抹好了润肤霜,自己也少受点儿罪。   陈凤霞忙完了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居然也是香喷喷的,都洋气娇嫩起来了,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拿毛巾擦干头脸,换上干净衣服,棉毛衫棉毛裤外头只罩了件外套,就推开浴室的门,往房间去。   结果她一抬眼睛就心里头哎哟一声,幸亏她还穿了件外套呢。   为什么?家里多了客人呗。   坐在客厅里头的中年男人年纪只比郑国强大几岁,看着却比他苍老10岁不止。   他局促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同她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凤霞,大晚上的还跑你们家来。我们走错地方了,去你们家原先住的地方,绕了半圈才问过来。”   陈凤霞赶紧跟人点头:“哎哟,三哥,你太客气了。不好意思啊,我进去换件衣服。”   她赶紧进卧室,也顾不上再找电吹风吹干头发,就拿了条大毛巾裹住脑袋,笑着端了花生出来放在桌子上,抱怨丈夫:“你连杯水都不晓得倒给三哥三嫂喝吗?”   说是三哥三嫂,其实客厅里头坐着的一男一女跟他们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是村里头的人都这么叫而已。   天生长着扫帚眉的三哥赶紧拦着她:“哎,凤霞,你别跟我们客气。是我们不要喝水的。”   “哪有这个道理?一杯水而已,我们家还端不出来吗?”林凤霞倒了两杯茶摆在客人面前,又特地抓了把花生放在三嫂手边,主动招呼,“三嫂,你吃花生啊。今天刚炒的,是我们老家的花生,香着呢。”   中年女人扎着个耙耙头,看上去比她丈夫更加局促。陈凤霞正对着她笑的时候,她才答应了一声,抓了花生在手上就闷头吃,一句话也不说。   陈凤霞暗自感慨,三嫂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交道。   说起来三嫂还是郑国强小学时的同学,只限于小学时代。她之所以没继续上初中,倒不是家里人不让,而是她成绩实在太差了。   三嫂都读完小学了,居然除了自己的名字跟一二三之外,其他的字一律不会写。   陈凤霞听了都不可思议,就是有人在学习上不开窍到这份上。   上辈子,三哥三嫂跟陈凤霞和郑国强一样,都在江海打工。   后来三哥上年纪了也没进过固定的工厂,工地上找不到活他就回老家找事情做。三嫂倒是没走,在市里头当住家保姆,专门照应身体不好的独居老太太。   一般情况下,这种主顾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老太太伺候起来麻烦啊。   可是三嫂偏偏乐意这样的主顾。因为只有跟这种老太太在一起,人家才不嫌弃她嘴巴笨不会说话,她也不用特地和旁人打交道。   陈凤霞知道对三嫂来说,非得跟人讲话是种折磨,便也不强行拉着人家话家常,就坐在旁边听两个男的说话。   看到陈凤霞没离开的意思,三哥表情有些尴尬,还下意识地搓起手来:“国强啊,那个贷款的事情就算了吧。别到时候拖累了你丢了工作。”   陈凤霞心中的鼓立刻敲了起来。   贷款,丢了工作?   这两人登门是想找郑国强帮忙做担保,从银行贷款买房子呢。   她赶紧开口劝人:“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旁人我们可能还会疙疙瘩瘩的,但三哥三嫂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绝对的实在人。不放心谁,我也不能不放心你们。   买房,我支持你们买房,你们家小英还比我们明明大一岁,刚好可以转到江海来上初中。那边有不错的学校呢,老师教的好,你们又在旁边盯着,孩子肯定能上进。”   三哥三嫂家的小英当年好像是上了幼儿师范,毕业后先是在江海的私人幼儿园干,谈了个本地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不错。陈凤霞还在街上撞过两回他们压马路。   她男朋友一点儿城里人的傲气都没有,跟着小英喊陈凤霞婶婶,大大方方的,丝毫没觉得这样的亲戚丢人。   那个时候,陈凤霞都等着喝这俩小年轻的喜酒了。   但男方家里头嫌弃小英家在江海没根基,爹妈不同意,最后两人还是散了。   后来小英就回了老家考了个镇上幼儿园的编制。此后结婚生子,人生也是顺顺当当的,似乎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人吧,有的时候只要稍微站高点儿,情况好点儿,选择的范围就能大许多。   三哥跟郑国强一块儿喝酒的时候,就说自己对不起姑娘。   要是他家在江海有房子,扎了根。说不定姑娘也就能留在江海,跟那个小伙子成了。   他不怪飞了的女婿家势利眼。结婚这种事向来都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有女儿的人家不想女儿跳火坑,讨媳妇的人家也不愿意自己扶贫啊。   谁心里头没杆秤呢? 第63章 突然不习惯   现在千载难逢的买房机会就摆在面前,陈凤霞当然得撺掇三哥三嫂两口子买下来。   她再一次强调:“这可是人家银行的内部房,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价钱。现在村里头盖栋楼房也不便宜了。”   三哥点头感慨:“可不是吗,前两天我回家割稻子的时候就听讲了,这几年盖房子的人多,那砖头钢筋的价格都嗖嗖往上涨。跟前几年比又翻了一倍的价。这趟我回去,瞧见好几户人家都在盖楼房。   我大哥家还抱怨下手晚了,人家窑厂的砖头没人都买不到手。   也不晓得是什么黄道吉日,大家都急着盖楼房。”   陈凤霞看到哪儿来的黄道吉日,估计是可能拆迁的消息已经提前泄露出去了。   外面都以为村里的人反应迟钝,实际上在捕捉某些信息方面,村民敏锐的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有人带头盖房子了。   他们家郑国强还被亲娘跟大哥赶出了村子,就为了霸占他家的宅基地。   这一桩桩事情说明什么呀?说明现在是盖房子的好时机,再不盖就晚了。   周围人都开始盖房子了,那不明所以的人也会跟风。总不好四周全是楼房,就你家变成洼地,看着也不像回事啊。   反正农村人有钱了,家家起小楼房是风尚。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才是小康。   如此一来,可不得全村都忙着盖房子吗。   陈凤霞笑道:“三哥你说的没错。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如早点在江海把房子买下来,小英跟着你们才是正理呀。说真的,现在贷款25年,一个月还不到300块钱,你感觉可能压力比较大。但说个实话,在江海安个自己的家,真比什么都重要。”   说实在的,要不是她家郑国强拦着,她现在手上的余钱的确不多。她都想再来一套房子。   贷款35,000,25年,一个月还款才200来块钱,真是老天爷塞钱到自己手上。   三哥又开始搓手,看上去有些犹豫:“那个让国强担保,不会不好吧?”   郑国强笑着点头:“三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外人我信不过,你我还信不过吗?你要是感觉过意不去呀,你这个礼拜有空的话就过来帮忙搭把手,我要在院子里头起个雨棚。咱们就当是互帮互助了。”   三哥的脸色这才松快下来,立刻点头,拍胸膛保证:“没问题,礼拜六我一准过来。”   时候不早了,既然已经敲定了买房的事情,三哥两口子也不多耽误,赶紧告辞出去。   陈凤霞还担心:“这个点儿有公交车吗?要不干脆在家里头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再搭车回去。”   三哥摇头:“没关系,我骑着自行车呢。”   陈凤霞下意识地咋舌:“这多远啊?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吧。”   三哥三嫂却坚持,一人骑车,一人坐在后座上,两个人一辆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陈凤霞扭过头,瞧见丈夫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奇怪:“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我前头骑车上下班时,你怎么没觉得我吃不消啊?”   陈凤霞一愣,还真是的。当初丈夫在工地上做工时上下班还顶着大太阳呢,她居然也觉得骑车来回理所当然。   现在不行了,钱是能把人养酥的。现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家里人吃这么大的亏。   陈凤霞抬起头来笑:“行啊,我从今往后多心疼你,总行了吧?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疼。”   郑国强面上泛红,嘴里头嘟了一句,扭过头去,倒像是不自在的样子了。   陈凤霞好笑:“你又怎么了?难不成还要我把你揣到口袋里头疼?”   “又说鬼话,我琢磨三哥的话呢。村里头的人都在忙着盖楼。”   陈凤霞担心他会想起他妈跟他大哥的糟心事,赶紧开口道:“随他们去呗,咱们现在有4栋楼呢。”   其实第4栋还没来得及开始盖,人家建筑队也得要时间干活。但合同签好了,钱也到位了,就等着房子开工吧。   郑国强斜了老婆一眼,开始批评对方:“你还是我们家的老板呢,怎么一点意识都没有?”   陈凤霞莫名其妙挨了diss,直接翻白眼:“什么意识呀?”   “挣钱的意识。”   哎哟,今晚月亮从哪个方向升上来的?郑国强居然开始谈挣钱意识了。她可真要好好看看天,说不定后面还得下红雨呢。   陈凤霞来了兴趣,眼睛盯着丈夫:“那你倒跟我说说,你起的是什么意识?”   “刚才三哥说话你没听到吗?”郑国强锁了门,往屋里头走,“三哥说现在村上建材紧俏,砖头都买不到。”   陈凤霞先还没反应过来:“那自然。人家砖厂每年都是有计划的,突然间要这么多,砖窑也烧不过来呀。……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突然间回过神来,“你是说上元那边的工地?”   郑国强点头,笑容满面,表示肯定:“好歹还是咱家的财政大主管,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上元县的各大工地停工之后,到现在债务都没理清。   给陈凤霞他们家盖房子的包工头眼明手快,趁着其他的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直接将建材包圆了。   他先是想办法卖出了一批,卖的急,价钱被压的厉害。后来看黄大发他老婆也有意盖房子,他就决定剩下的都内部消耗,这样挣的钱也多。   “你想想看,他的队伍就10来个人,盖栋房子得好几个月。这么多建材,他要吃到猴年马月才能清空啊。东西在他手上的时间多留一天,被人抢跑的机会就增加一分。他那个老板欠的债可不止他一个。”   陈凤霞连连点头,简直想抱着丈夫的脑袋吧唧一口,就像亲两个孩子一样。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眼下的郑国强也不比上辈子她大女儿大几岁呢。   郑国强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不轻,本能地扭头四下张望,惊慌失措的活像是做坏事生怕被人发现。   陈凤霞咯咯直乐,笑着问:“你的意思是这批货我们吃下来,然后拖回老家去卖?”   哎哟,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现在包工头愁着赶紧将建材换成钱,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完全可以往下面狠狠压一把。   反正对方也是没本的买卖,卖出去才好给收下人工钱呢。   等他们拖到老家再卖出去,这一转手,价格起码可以翻一半不止。   这下子,郑国强正儿八经被吓到了,立刻摇头:“你说什么呀?我们要是买的话,不就是知赃买赃了吗?到时候查到我们头上来,我这警察帽子还戴不戴?”   陈凤霞翻白眼:“他那算赃?别忘了老板还欠着他们的债呢。我们不过是为老家的人谋福利,帮忙从江海想办法拖建材回家而已。”   郑国强还是反对:“你呀,别光想着挣钱,这万一砸到咱们头上来,就黄泥滚□□是屎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陈凤霞还想再接再厉,努力说服丈夫。   建材可是桩大买卖呀,这一进一出,起码能挣好几万呢。   郑国强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那你说要把建材吃下来,你上哪儿找车子拖回去?你是跟人谈好了,一趟趟拖到人家里头去,还是一把头全部拖回去先囤着,然后再卖?要是囤着的话,你放在哪儿,找谁帮你看着?”   他一连串的问句,成功地将陈凤霞堵得哑口无言。   完了还得吃他一句教训:“光想着挣钱,挣钱哪有那么简单。方方面面一点一滴你不考虑齐全了,到时候你都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凤霞没好气:“能耐的你呀,快点去洗澡。算了,挣不到大头挣小头,你收个中介费也行。”   郑国强进屋拿干净衣服,笑着回了句:“就是啊,何必呢,长做长有,细水长流才是过日子的正经。”   撂下话,他还哼起了歌来,哼的是那首《笑看风云》。反正他也听不懂人家唱的是什么,就跟着调调哼呗。   陈凤霞却不给他松快的机会,又耳提面命:“还有件事你记着,回头再有人找你担保的时候,你得收钱。”   郑国强人都要进浴室了,又硬生生地扭过头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怪话呢?收人家钱?”   他们现在是拉人过来贷款买房,没给别人塞钱就不错了。   陈凤霞眼睛往上飞,想戳丈夫的脑门子:“你傻啊你,自古以来主动送上门的人家都不会当回事。只有辛辛苦苦想方设法才得到手的,那才算好东西。   你看我们当初想找马兴元帮忙贷款买房子,人家是不是100个不乐意,怎么讲都不行。   后头他想要把房子卖给我们了,我们跟他的情况是不是颠倒了个儿,反而是他求我们,你倒不想买了?   一样的道理。   你要是对着工地上的人太上赶着,他们反而会觉得这是个陷阱,不愿意买房。   可你帮忙担保得收钱,那人家才觉得这房子不容易到手,得赶紧买。”   郑国强听得直点头,表示佩服:“可真有你的,一套一套的。”   陈凤霞推他赶紧去洗澡,嘴上可不客气:“我这说的都是硬道理。”   好歹活了一辈子呢,她再不琢磨也能琢磨出点儿事情来。   郑国强也琢磨,越琢磨越犯愁:“虽然说是房子抵押在银行,可要是他们真还不了款,我总觉得不好。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还是你有办法让他们都还上款。”   陈凤霞奇怪:“天底下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吗?你看同样是在街上卖小吃,不照样有人卖得好,有人也亏本。一个事情啊,它有50%以上的挣钱机会,就有一堆人挤进去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郑国强的血都要凉了。   “才一半啊。”   要命了要命了,要是他给10个人担保,那不就是5个人都付不出贷款吗?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怎么就不往好的方面想呢?我估摸着呀,100个人里头最多有20个人放弃。辛苦也就是这年把的功夫。”   郑国强跳脚:“那也是一个月5000多块的贷款啊!”陈凤霞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激烈,倒吓了一跳,忍不住翻白眼:“说的好像你已经给100个人做了担保一样。你不会自己筛选一下,优先选择靠谱的对象啊。哎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真正抵押的东西是他们的房子。这是固定资产,是实物。我们又不是给人担保贷款做生意,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国强嘴里头又开始默念房子房子,好,灯市口的房子还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行了,洗早睡觉吧。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朝天花板叹气。估计对他家男人而已,天底下唯一能做的生意就是坐着等天上掉钞票。   那样才稳赚不赔,一点儿风险都没有。   接下来几天,夫妻俩都忙得脚不沾地。   陈凤霞每天一大早起来先做面饼跟面条卤蛋的早饭生意,完了赶紧奔菜场,准备一天的食材。   买完菜回来就是收拾,菜整理好了,趁着顾客还没上门的时候,她又跑了趟医院的营养科。   干什么?跟人家大夫打听病人都应该吃哪些东西呗。   要说起这个,肯定是人家最专业。   陈凤霞拿了医院的宣传小单子直接回家,自己照着上面的指导意见,一份份地备菜谱。   这样客人登门又没个主张的时候,她就可以直接给出参考意见了。   她一边干活一边随口喊了声:“小骁,跟妈妈捉迷藏吗?”   她声音落下好几秒钟,没听到儿子的回应时,陈凤霞浑身的血都凉了。   完了,儿子去哪儿了?院子门口开着啊。   她猛的站起身,脑袋磕到了旁边的柜子。咚的一声,眼前顿时金星直冒。   等到那股眩晕进而过去了,丝丝的疼痛才让她回过神来。   儿子去哪了?跟他爸去上元待托儿所了呗。   陈凤霞这才一口气提上来,一屁股重新坐回凳子上,整个人都瘫了。   哎哟,老天爷哎,刚才她的魂都要飞了。   上下两辈子,头回有人帮她带小孩,她反而不适应了。   还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得赶紧开始做面包吧,好好干活挣钱才是正经。 第64章 乔其纱丝巾   傍晚,郑明明放学回家时,瞧见她妈额头上鼓出的包,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   陈凤霞正忙着烧营养餐呢,这板栗炖牛肉,补血养血,秋风起了,眼下吃最好。   听了女儿大呼小叫的声音,她也好笑:“没什么,我忘了你弟弟上托儿所了,找不到人吓到了。当时我还以为叫拐子给拐跑了。”   等着菜出锅的客人跟着笑:“可不是嚒,带小孩就这样。昨天我女儿带着孩子来看她外公。小的跑去隔壁病房跟人家孩子一块儿玩了,把我们的魂都给吓飞了。”   陈凤霞盛出锅里头的菜给她,替她庆幸:“那还算好,真碰上拐子才叫要命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客付了钱,拎着牛肉和炖排骨,又拿了两盒饭走了。   郑明明放下了书包,过来帮妈妈打水洗锅,跟着感慨:“是啊,我都不习惯了。”   往常她回家时,弟弟肯定会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开始咿咿呀呀汇报一天的工作。   其实现在弟弟会说的话有限,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头蹦,表达点儿意思费力的很。   郑明明原先还觉得弟弟不如不说话算了,现在却觉得他那样的说话方式也很好玩,想念的紧。   陈凤霞乐呵呵的,感慨了一句:“可不是嘛,小孩就这样。在你面前你嫌烦,不在你跟前你又想的要死。孩子呀,都是父母前世欠的债。”   郑明明奇怪:“人欠债不都想赶紧还清吗?”   为什么妈妈说的还挺怀念在乎一样。   陈凤霞朝女儿眨眼睛,神秘道:“那可不一定,人是说不清楚的。就好比欠了银行的债,你看有几个人急着还呀?”   在灶膛后面烧火的顾客笑了:“老板你这话还真没错。能在银行借到钱那叫本事,人家才不急着还呢。”   郑明明已经放下了书包,闻声立刻积极推销:“哥哥你要借银行的钱吗?买房子。我们家亲戚在银行工作,他们银行在灯市口有批内部房,五万块钱两层楼的小别墅,可划算了。”   说着她还跑到屋子里头,拿出了自己跟妈妈设计的宣传广告,兴冲冲地塞给人看:“哥哥,你瞧这房子是不是特别漂亮?只要5万块哦。要是你手上的钱不够,先拿15,000出来,剩下的35,000还可以在银行贷款。”   不过是想过来买一份大白菜烧肉圆子的小伙子对着手上的广告宣传单惊呆了,什么时候起,卖大白菜跟卖房子已经是一家的了。   这是要卖房子送大白菜还是要卖大白菜送房子呢?   可是人家小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怜的顾客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手揣兜里,嘴上敷衍着:“那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啊。”   郑明明没追着他不放,就要接顾客的活:“我来吧,哥哥,我来烧锅,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想到那年轻客人却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直接拒绝:“你干你的事去,我来烧。”   郑明明莫名其妙,难不成这位哥哥已经决定买房,甚至还做好了每个月还贷款的准备,从现在起就要节约用钱?   可是光烧锅,不自己做菜也省不下加工费呀。现在她来打下手,他为什么还不乐意呀?   陈凤霞示意女儿:“明明,你帮忙剥两个皮蛋。妈要做上汤菠菜。”   不用管烧锅的顾客啦。   她上辈子就发现件奇怪的事,好多人特别喜欢爱烧灶膛。   她甚至还有位做钟点工的主顾特地上自己老家安庄玩,其实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郊游摘柿子,而是就想烧锅过瘾。   这两天也是,好几个客人主动要求帮忙烧锅。等炖汤的时候,人家两个灶膛都帮忙照应的好好的。   好在稻子壳特别好烧,也不容易溅出火星。   陈凤霞索性由着他们去了。   如果不是再砌个灶台过于麻烦,她真想另起炉灶,专门满足客人的特殊爱好。   有人帮忙烧火是好事啊,晚上过来的客人多了,他们母女又要洗菜摘菜又要切菜炒菜,居然灶火都没歇过。   等到郑国强带着小儿子从上元县回来,瞧见厨房里头的热闹场景时,他都忍不住笑了:“哟,我们老板这是扩大业务队伍了?”   帮忙刷火的人已经换成了个20来岁的姑娘,还笑着接话:“那老板多给我打个鸡蛋呗。”   陈凤霞也不含糊:“你是要煎蛋呢还是直接打在鱼汤里头做荷包蛋?嫩一点的话是荷包蛋好,香一点就得煎一下。”   女客人点头:“那就直接打荷包蛋吧。”   郑国强放下小儿子,拿了鸡蛋给妻子,又招呼大女儿:“明明,你写作业去吧。小骁,自己玩积木啊。”   小家伙立刻屁颠颠地去抱姐姐的腿了,还一个劲儿显摆手上的积木,连比带画地表示他要盖房子。   郑明明开了自来水龙头洗手,然后故意用微凉的手碰弟弟的小胖脸:“啊,我们小猪猪将来要做建筑师,也盖房子吗?那我们小猪猪要盖多少层楼呢?”   陈凤霞看小儿子被大女儿逗得咯咯直乐的样子,笑着跟丈夫说话:“刚才明明还说弟弟为什么不在家呢,我一回头也没找到儿子,吓了一跳。”   郑国强哈哈大笑:“别说你们了,今天要不是我们办公室的大姐去接她孙子,我都忘了要把我们小二子接回家。”   陈凤霞立刻瞪他:“你要忘了的话,你就甭回来了。”   郑国强委屈:“这不都没想到吗?自己也忘了呢。”   烧火的姑娘乐不可支,一本正经道:“老板,老板娘能错你不能错。”   陈凤霞笑着纠正:“你错了,我才是老板,他就是帮忙打下手的。”   郑国强也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我们家可轮不到我说了算。”   一家人忙忙碌碌到星星挂满天,客人都走了,他们才坐下来正儿八经地吃晚饭。   饿倒是不饿,因为先前用骨头汤下面条的时候,陈凤霞特地多下了些,还在里头打了鸡蛋,一家人先吃了垫肚子。   这会儿她也没做多复杂的东西,只拿锅里剩下的米饭炒了个花饭,没加油,放的猪肉末跟酸菜调味的,剩下的半个胡萝卜也没让她浪费掉,刚好放进去增加维生素a。   郑国强脱了身上的围裙,笑得不行:“你厉害啊,都知道维生素a了。”   陈凤霞得意洋洋地示意他看自己贴在墙上的食谱:“那当然,我可是专门请医院营养科的主任帮忙制定的,绝对讲究。”   郑国强还没注意到这个呢,抬头看的时候,嘴巴还张了张:“可真有你的啊,够可以的。”   郑明明个子小,得站起身,才能看到墙上的字。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她顿时欢喜的拍着手,大声宣布:“妈妈把爸爸比下去了。爸爸,你得赶紧进步。”   小郑骁不明所以,一看姐姐拍巴掌,也跟着乐得不行,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拍得比谁都欢喜。   郑国强哭笑不得,戳了把儿子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今天到底是谁带你出去的呀。”   郑骁开始咿咿呀呀,就拿勺子往嘴里头扒饭。   郑明明真情实感的替弟弟发愁:“你怎么又不会说话了呢?”   陈凤霞笑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他拐呢,他哪是不会说话,他是故意装听不懂他爸爸的话。”   到底是她家的儿子呀,从小就是鬼精鬼怪的。难怪当初能考下精算师。   这精算不就是精于算吗?看这小子多精。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戳弟弟的小胖脸:“啊,你是故意的,你是小坏蛋哦。”   小胖子却死活不吭声,就拼命地往嘴里头扒饭。   现在,他吃饭跟大人已经没多少区别了,只是口味太重的东西不碰而已。每顿饭他都能吃的小肚子溜圆,小胳膊小腿可有力气了。   陈凤霞冒了句:“咱家小骁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啊,都不怎么生病了。”   郑国强奇怪:“小二子生下来没生过什么大病啊。”   最多拖两天鼻涕,这种病对于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而言,压根不算回事,连医院的门边子都不会摸。   陈凤霞愣住了,不对呀,她印象当中小二子从小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   对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而言,小儿子的医药费也是比不小的支出。   哦,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小儿子生病是断奶以后的事。吃奶的时候有她这个妈提供营养,当然不愁。   等到自己吃东西了,因为营养跟不上,孩子身体才不好的。   唉,就算为了孩子,都得好好挣钱。不然他们家现在怎么能保证小二子每天都能有梅条肉蒸蛋。   陈凤霞叮嘱大女儿:“你别光看弟弟吃,你也吃。多吃点儿,保证营养供应,脸色才好看。”   郑明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妈:“妈,我看你现在脸色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妈妈脸上血色都没有,黄不拉叽的,看着就没精神。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道:“那当然,你妈天天在灶台上,可不得偷吃?”   这话是以前是妻子揶揄他的,都在工地上烧饭了,还能亏待了自己不成?   当时他听了不痛快,现在再提起来这些事,他居然感觉风清云淡,一点儿心里头的疙瘩都没有了。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别说我亏待了你,不给你见肉。”   吃过饭之后,郑国强推了半晚,笑着站起身:“谢谢老板给我肉吃啊,我也得投桃报李不是。明明,你把爸爸的包拿过来,里头有给你妈的东西。”   郑明明立刻从板凳上跳起来,兴冲冲地往屋里头奔。   她记性好,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爸爸当社办厂的销售科长那会儿,每次出差回来,他都会给自己和妈妈带礼物。   有太阳神口服液啊,娃哈哈,太阳锅巴,麦乳精,还有会发光的小鞋子跟踩脚裤,自己和妈妈一人一条。   那个时候穿出去,可时髦了。   郑明明欢天喜地地拎出了爸爸的皮包,想要发掘里头的宝藏。   这回是什么东西呢?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   答案就在一道拉链后面。   她没有再猜测,直接拉开了爸爸的包,瞧见里头放着个袋子。   哎,是衣服吗?那应该是单衣吧。不然不会这样薄。   哇,这个颜色好漂亮。是漂亮的新裙子吗?   郑国强被女儿逗乐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还穿什么裙子呀。打开来,让你妈试试。”   答案终于揭晓了,是条真丝乔其纱长围巾,薄如蝉翼,色泽靓丽,玫红色的几何图案,就是在灯光底下也相当打眼。   丝巾飘起来的时候,郑明明都看呆了,傻乎乎地发出一声感慨:“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就好像老师上个学期带他们去看的电影里头的场景,漂亮的丝巾随风飘舞。   郑国强笑呵呵地招呼妻子:“你系上试试呀。”   陈凤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上辈子也系丝巾,因为她坐月子受了凉,脖子怕冷。不过她可没用过这么打眼的花色,最艳丽的,不过是一条黄色的丝巾,上面的花纹也是暗色调的。   这样的丝巾,陈凤霞不好意思围在自己脖子上。跟团火似的,扎了,人家肯定要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给明明吧,这玫红色刚好衬小姑娘。”   郑国强扑哧笑了出来,直接摇头否定:“你可算了吧,这是我们公安局女同志秋季文艺汇演的丝巾。工会就不管男女老少每人一条。我们局里头最年轻的大姐也40岁呢,你说这花色给小姑娘?给小姑娘的奶奶还差不多。”   陈凤霞瞪眼睛:“你还爷爷呢,你比我大。”   郑国强笑得不行:“你就系上去呗,这个花色大家都说好。你皮肤白,什么颜色撑不住啊?”   陈凤霞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扎上脖子的时候,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这两天倒是起风了,正好遮脖子。”   郑国强不以为意:“不起风你也可以扎呀,配你身上的衣服正好。”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不对,爸爸,你应该再送妈妈一套新衣服。送礼物就应该送全套的。我们班周老师的丈夫就给她带了新衣服回来。”   从国外带回来的呢,因为周老师的丈夫是海员。   郑国强哈哈大笑,相当痛快地应下:“好,等爸爸这个月发工资,就给你跟你妈都买套新衣服。”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小姑娘喜出望外:“真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算了,别花这个冤枉钱了,又不是没新衣服穿。等过年再买吧。”   她看到女儿的眼睛暗了下去,又硬生生地加了一句,“你就给女儿买一件可以了。我们明明长个子了,该买新衣服。”   郑国强却摇头:“不至于,一人一件,就是我们小二子太小穿不出来样子,等大了再买吧。”   陈凤霞无语,她丈夫就是这样,只要手上有钱,无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会毫不犹豫的买。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两口子结婚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由陈凤霞控制的原因。   算了,几件衣服也花不了多少钱。   虽然家里头还有房贷要还,借人家的10万块也不能当做不存在。这段时间他们挣的钱都花在了这间带院子的两室一厅上,灯市口的别墅装修也得用钱。   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一家人的嘴巴缝上手脚绑住吧,该有的花销还是得有的。 第65章 本来就勇敢   陈凤霞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又追着叮嘱丈夫:“对了,你中午要是有空的时候记得多去前进村看看。省得我们没空去现场,盖房子的就会耍花头。还有灯市口那边也一样,不盯着不行。”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天天在现场监工。一个盖房子一个装修,材料怎么用,里头的水分实在太足了。   郑国强点头:“我有数的,我特地穿着警服过去的。”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可真有你的,你还会吓唬人了。”   郑国强一本正经:“他们不干亏心事,怕警察做什么?”   郑明明也支持爸爸:“警察是抓坏人的,保护好人。”   “是哦。我们家姑娘比你妈聪明。”郑国强摸了把女儿的头,询问妻子的意见,“对了,给你买件风衣行不?”   陈凤霞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到底没有直接拒绝,只胡乱回答:“随便。”   真的是随便,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给自己买过新衣服。   儿女长大之后,大女儿倒是经常在网上给她订衣服。   因为郑明明自己就不是耐烦逛街的个性。她能够自己买衣服的时候还记得妈妈,已经相当不错了。   陈凤霞对衣服也不敢有什么追求。上辈子这么多年压抑下来,她只要求衣服大小合适就可以了。什么款式颜色之类的,无所谓。   现在郑国强问她想要什么衣服,她居然都回答不上来。   陈凤霞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就站在穿衣镜前头发呆。   郑明明奇怪:“妈,你看什么呢?”   陈凤霞掩饰性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想要不要把头发剪短点儿。不然丝巾缠着头发,戳着脖子难受。”   郑国强倒是点点头:“可以,我觉得你留短头发挺好的。像那个《天长地久》里头的吴倩莲。”   陈凤霞傻眼了,都想不起来吴倩莲究竟长什么样子。《天长地久》又是哪个电视剧呀?   “是电影。”郑明明认真地跟妈妈强调,“前年我们回家的时候看的电影,她跟郭富城一块演的。”   陈凤霞有些怔愣。   对了,他们每年回老家过年都会在镇上的大会堂看电影的。   因为售票员是郑国强舅舅家的外甥女,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所以人家不收他们的钱。   陈凤霞怕丈夫想起来老家的事情闹心,赶紧强调了一句:“那我就剪个短头发吧,这样做事也清爽。走,明明,妈带你洗澡,背后你自己洗不到,估计得搓背了。”   母女两个进了浴室后,郑明明却跟妈妈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妈,我也想剪短头发。”   陈凤霞奇怪:“你为什么要剪短头发呀?”   其实大女儿的头型跟五官都适合长发,就算简单扎个马尾也很有范儿。   上辈子,郑明明也就是中学时代留着短发。   小学结束的那个暑假,她的头发剪了卖了20块钱,完了一直到中考结束,她才开始留长头发。   等到大女儿的长发留起来之后,陈凤霞才开始后悔,大女儿分明适合长头发呀。整个少女时代,她却一直短发示人。   她都搞不清楚,女儿自己会不会感觉遗憾。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年级小姑娘居然要求剪头发。   为什么呢?   郑明明没有看母亲的眼睛,就咬了下嘴唇,声音含含混混:“长头发太麻烦啦,人家会说我头发长见识短。头发吸收营养啦,我脑袋都不聪明了。长头发肉兮兮的,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果断。我想像男孩子一样勇敢。”   陈凤霞愣住了。   头发的长短和勇不勇敢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女孩子就会哭哭啼啼的。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像男孩子一样勇敢,我可以当班长。”   陈凤霞奇怪:“他们是谁呀?”   “就是邹鹏那群人啊。”郑明明气呼呼的,“我们班班长要转学回老家了,班上要选新的班长。女生们都说好了要选我的。结果邹鹏那些男生却说女孩子不能当班长,因为女孩子只会哭。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可以像男生一样勇敢。”   陈凤霞帮女儿搓背,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可以勇敢,但不是像男孩子一样勇敢,因为女生本来就很勇敢。勇敢这个词不针对特定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勇敢。”   郑明明“啊”了一声,嘴里头差点儿沾到泡沫,赶紧呸呸呸。   陈凤霞笑了,又重复一遍:“听妈妈的,你不需要像男孩子一样。   女孩子本身就坚强勇敢,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你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男生,然后才能坚强勇敢。   女孩子否定自己女性的身份,是自我厌恶。你都厌恶自己了,别人怎么还会看得起尊重你呢?这叫厌女症,很不对,很不好。”   郑明明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遍她今天学到的新名词——厌女症。   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一种病啊。   小姑娘抬起头,满怀钦佩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妈,你可真厉害,你什么都知道。”   陈凤霞心中的感慨,简直可以说是翻江倒海。   她知道,是因为上辈子大女儿跟她说的呀。   当时郑明明已经开始带研究生。   她有位学生平时喜欢自称爷,而且爱说平常习惯穿裙装的舍友“看着就很好嫁”,不像自己,只能当个独立自主的女汉子。   郑明明平常是个只在学业上严格要求学生的导师,基本上不管他们生活上的事。   那一回,她却直截了当打断了学生:“当女生让你觉得耻辱吗?”   当时陈凤霞都惊呆了,因为女儿以前对登门请教学业的学生都很温和啊。   那天的郑明明却态度严肃到近乎于严厉,还给了学生本书,让她回去自己好好看看。   那个学生很委屈,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郑明明却不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是强调别人也觉得好笑的才叫玩笑。   陈凤霞看到了书的名字,《厌女》,作者叫上野千鹤子,应该是个日本人。   那是上辈子陈凤霞第一次认识这个名词:厌女。   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应该是讨厌女人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她试探着问大女儿什么是厌女。   一边吃饭还一边忙着发微信安排工作的郑明明随手一指开着充当背景音的电视机。   “囔,那就是典型的厌女。”   电视上放的陈凤霞在追一档综艺节目,上头有个老牌女明星,陈凤霞以前看过她演的电视,就挺喜欢的。   郑明明却好像看不上,只说:“讲女性母里母气,提到女性就满脸不屑,跳舞想跳的有力量点儿,就强调自己想雄性一些。当女人如此让她耻辱,干脆变性去好了。独立女性象征?卖人设毫无底线。”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换台,结果又是个综艺节目。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对着镜头强调:“我们是男团。”   她大吃一惊,怀疑自己看错了,现在男孩子都时兴打扮成女孩吗?那也太像了,根本就看不出来差别。   郑明明却叹气:“全社会都耻于当女人,女性该有多低贱多叫他们看不上。用自我跟整个女性群体切割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独立。简直是愚蠢至极。”   当时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接女儿的话,吃过饭又自己偷偷地上网搜索了什么是厌女症之类的,好跟女儿有共同话题。   她也觉得不妙。   他们那个年代虽然不爱红妆爱武装,但说的是妇女也顶半边天啊,可没说女的不行。   这怎么会这样啊?男的欺负女的也就算了。女的对女的为什么也这么恶毒?   她就在女儿面前感慨了一句。   结果明明似笑非笑:“你不也这么想吗?女的不结婚生孩子就毫无存在价值,完全可以去死一死。”   这是母女俩之间的死结,永远不能提的话题,一提起来必然会发生争端。   她就只好闭了嘴。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女儿,九岁的大女儿说她要剪掉头发,让自己变成男孩子的模样。好用这种手段强调她很勇敢。   陈凤霞对着女儿摇头,再一次强调:“你记好了,女孩子不需要像谁一样勇敢,女孩子本来就很勇敢。□□是不是女孩子?她也不用假装成男孩子才勇敢啊。”   郑明明想了想,又开始糊涂:“可是花木兰女扮男装才上场打仗的呀。”   陈凤霞毫不犹豫:“那是封建社会。咱们新中国是不是推翻了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殖民主义三座大山啊?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就不能用封建主义思想来看。   你看我们现在有很多女军人,你爸爸他们公安局也有很多女警察。大家是不是都很勇敢呢?”   郑明明这才点点头,感觉脑袋瓜子能够转过弯来了。她还是有些不痛快:“邹鹏他们肯定会说三道四的。”   陈凤霞笑了:“那就不用理他们。他们不打算跟你讲道理,你也不必理睬他们。你以后碰到的人越来越多,总会发现有些人是没办法沟通的。你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而是团结大多数,能够团结的人。”   母女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郑国强还奇怪:“你俩在里头干嘛了?我都害怕里头太热,你们晕过去了。”   郑明明赶紧拉妈妈的胳膊,生怕妈妈会出卖自己的秘密。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来,妈妈帮你吹头发。”   对着丈夫,她就轻描淡写,“没什么,多搓了会儿澡呗。你赶紧带小骁洗澡吧。我估计他今天也疯了一身的汗。”   洗好澡的小儿子根本就不用人哄,躺在他的小床上就睡成了一头小猪。四仰八叉的,比谁都自在。   陈凤霞却没有睡意,她看着丈夫上床,下意识地来了句:“你说我们要不要帮明明改个名字呀?”   郑国强奇怪:“怎么啦,明明想改名字?这名字我们可是请人看过的,没什么不好啊。”   陈凤霞瞪眼睛:“没什么不好?你们打量着我是个傻的,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是吧?明是日月,日是阳,月是阴,明明是女儿,已经占了月的位置,那就能把太阳也招过来。这名字跟招娣有什么区别呀?”   他们这辈人有很多女人叫招娣引娣,意思是要带来弟弟。   她女儿的名字其实也是一样的呀。   大女儿明明原本的名字叫郑明。   后来之所以在户口本上变成了郑明明,是因为上户口的时候,办事员冒了句:“好好的小姑娘,干嘛非得当成男孩子养啊?女孩子就养不好吗?”   然后办事员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存心的,就直接写下了郑明明三个字,于是这就变成了女儿的官方大名。   现在想想看,那种“我们家女儿都是当成儿子养的”听上去好像很重视女儿,实际上的确很奇怪。   因为女儿这个词好像变成了贬义词,不值得被重视一样。只有儿子才是重点。   陈凤霞感觉自己也奇怪。   上辈子她给人当妈,都把孩子养到那么大了,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这辈子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居然还在想七想八。   郑国强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明明跟你说的呀?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次明明就问我,如果先生了弟弟,是不是就不会再生她了。如果弟弟是妹妹的话,我们家会不会也送走?”   郑国强尴尬得一个劲儿地抽气,只重复着念叨:“这丫头。”   这丫头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孩太聪明,太敏锐,对家长来说也是件棘手的事。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还当她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其实我们家姑娘门儿清。”   她想抱怨,可是孩子是她跟丈夫两个人生出来的,她又该抱怨谁呢?   郑国强下意识地要逃避。他还真不晓得如何跟女儿做沟通。   作为父亲,他已经是同龄人当中跟女儿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了。但碰上这种事,他感觉自己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哎,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敏锐呢?居然问这种问题。   陈凤霞也不指望丈夫能够提出什么好建议,就说了一句:“算了,还是我跟女儿讲吧。”   郑国强赶紧点头:“对对,明明要是真想改名字的话也没关系。我跟户籍科的小周挺熟的,到时候和他打声招呼就好。”   他再一次庆幸,幸亏自家的户口都已经转到上元县了。不然回老家改名字的话,又是一桩麻烦事。   陈凤霞却意兴阑珊:“再说吧,也没想好要改什么名字。”   实际上上辈子女儿长大以后也没提过要改名字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还以为父母是赶时髦,给她起了个跟那位大名鼎鼎的美容达人郑明明一样的名字。   她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因为这饱含了父母对她的美好祝愿,希望她能够像那位家喻户晓的郑明明一样出色呀。   现在他们当爹妈的要是给她改了名字的话,说不定大女儿反而会多想。   陈凤霞实在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66章 忙碌的礼拜六   郑国强关了灯,感觉身旁的人翻来覆去,久久没有睡觉的意思,又只好硬着头皮找话题:“那个,我看工地上还能再卖出几套房。”   陈凤霞果然来了兴趣:“他们主动找你了?”   郑国强点头:“是啊,大杨他们几个想在江海安下家来。”   陈凤霞好奇:“大杨不是还没成家吗?”   “他谈了个女朋友,想在江海安家。”   陈凤霞不记得上辈子大杨跟这个女朋友到底有没有成。反正到最后,大杨是在老家县城安的家,开了个修摩托车的铺子。后来骑摩托车的人少了,他也做简单的小轿车维修。   她起了点儿好奇心:“大杨不是说存不下钱来,怕到时候还不了贷款吗?”   郑国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声音有些犹豫:“他女朋友让他买的,说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陈凤霞警觉起来:“什么门路?”   “卖血。”郑国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卖600毫升血差不多能挣100块钱。他女朋友说到时候万一还不上,他们就多去卖几次血。一个月200块钱的贷款,一人买一趟就差不多够了。”   陈凤霞人躺在床上都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   这两个人是疯了吧?卖血是能够随便卖的吗?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呀?这无偿献血三个月才能献一回呢。   “瞎胡闹。”陈凤霞斩钉截铁,“他俩干点什么不比卖血强啊?简直不拿自己的身体当身体。”   郑国强苦笑:“这不是为了来钱快嘛。其实也还好,一次抽个400毫升就还行。”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反驳:“你怎么知道的?血不是从你身上抽出去的。”   郑国强没作声。   陈凤霞立刻回过神来,难以置信:“你……你卖过血啊?”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那时候咱家欠着债,明明要上学,我就去了一趟。还好,我有经验,多喝了水。完了以后人家还端了红糖水给我喝,拿了面包给我吃,我也没觉得头晕。”   陈凤霞气得头晕,伸手拍枕边人:“你疯了,你做什么死啊?要卖血。”   郑国强语气怅然:“结果我回家的时候,明明已经带着你妈缝在她棉袄里头的钱回来了。”   自己的亲妈,每个月拿着抚恤金,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儿子走投无路,照样可以当成没这回事,继续上街割肉炒菜下酒。   自己的丈母娘,农村老妇女一个,地里刨食,一分一厘的钱都是抠出来的。却还是攒下来给他女儿交学费。   所以岳父母在他面前话说的再难听,他也能忍着。   人家对他,是有实实在在的恩情。   陈凤霞心中酸楚难耐,伸手抱住了丈夫,简直要哭了:“你以后可不许干这种傻事。我们就是捡破烂,也不用这样糟蹋身体。”   卖血啊,当年艾滋村不就是卖血闹的事吗?这万一染上了病,真是一辈子都完蛋了。   郑国强反手抱住了妻子,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咱们日子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吗?现在想想,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找不到挣钱的门路,家里头还空着债,孩子要上学,一家三口要吃饭,没进项,只有出项。   陈凤霞吸溜了一下鼻子,跟怀里头的男人保证:“你放心吧,咱们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就算是上辈子辛辛苦苦一天,都没享受过生活的上辈子。他们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强啊。   她叮嘱了一句丈夫:“你得看清楚,不能谁都给做担保。要是看着就没还款能力的,那就别让他贷款。”   虽然说对方可以以房子为抵押,还不清的话房子就归他们。他们还可以趁机便宜地多收几套房。   但如果这种事情多了的话,很容易起纠纷。到时候已经掏钱付了首付款的人可能会想不开,反而会对他家下手。   郑国强应了声:“我心里头有数。放心吧,我现在好歹是个警察,他们不敢随便下手的。”   陈凤霞鼻孔里头冷哼:“那你是没看到亡命徒,到时候人家豁出去了,才不在乎呢。”   “好好好,我晓得嘞,睡觉吧。让你别做早上的买卖,你又不听,还不赶紧睡。”   陈凤霞没好气:“别光说我,你也赶紧睡。别忘了,明天得把雨棚搭起来。”   郑国强还自言自语:“等雨棚搭好了,咱们还得请个人。不然就你一个人的话,真忙不过来。”   但是,要请谁呢?   他试探着问妻子:“你要不要喊胡月仙一起?反正她家小孩现在住校,她每天在家也没什么事。”   他到了上元县公安局上班之后,黄大发对他的态度倒是温和了不少,大概是觉得公检法都不能得罪吧。   最起码的见了面,这人还给自己主动递烟,也不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了,居然还让他平常多照顾。   不过就郑国强来看,黄大发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的可能性真不大。这人心玩野了,哪里容易收的回头。   胡月仙还不如自己找个事情做,省得在家守着这么个男人怄气,反而心里头难受。   陈凤霞叹了口气:“算了,我让她给我打工,你觉得合适吗?”   朋友归朋友,可是一起做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还是她来当老板。   郑国强哑然失笑:“这也是个道理。行了,当我没提,回头再慢慢找个人吧。说不定人家也不愿意离家这么远。”   陈凤霞叮嘱他:“那你别忘了成大爹的事,那时候咱们落户说是要给他烧香火的,下个月可是他的忌日。”   郑国强已经闭上了眼睛,酝酿睡意,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好了好了,我知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儿过去就是了。”   夜色深了,陈凤霞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丈夫一块儿跌进了黑甜乡。   哎呀,明天还得干活呢,面饼得摊好了才能卖。   对呀,要不要考虑以后专门做灌汤包?这个东西包好了放在冰箱里头,随时都能拿出来蒸。   她还想再挣扎着思考,然而浓郁的睡意已经让她大脑里头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去厨房忙碌了。   因为现在家里人手少,没人帮忙打下手。陈凤霞已经放弃了面条的生意,而是专门卖鸡蛋饼外加豆浆。   豆浆可以事先准备好,原味跟加了红枣的两种口味。鸡蛋饼的饼皮也能先摊好,到时候人家过来要直接磕个鸡蛋上去加热,再刷上酱料,撒点儿佐料就可以出锅。   这是满大街都能看到的生意,完全不稀奇。可卖的人多就证明买的人多啊,没有买方市场,大家干嘛非一窝蜂的做鸡蛋饼。   事实证明,这早饭的销量的确不错。陈凤霞每天早上能卖掉100多个鸡蛋。   她之所以还要卖豆浆。是因为她发现大部分买了饼的人都会嫌光吃这个太干,还得再弄点儿喝的。   况且豆浆可以装在大桶里,到时候谁要喝,拿个一次性杯子接了就好。算是半自助的形式,可以省她不少事。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能够兼顾两样生意。   哎,等到院子改造好了,她能做的吃食就多了。   到时候还得再合计合计,看做什么最划算。   陈凤霞边打豆浆边思考,一桶豆浆还没好的时候,院子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   她担心是有上早班的医生护士过来买早饭,赶紧过去给人开门。   等看清来人的脸,陈凤霞惊呆了:“三哥三嫂,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   外头的天还没亮呢,他们两口子从工地赶过来,岂不是说大半夜就得起床了?   秋天晚上的气温降得厉害,三哥显然冻得够呛,说话都有些打哆嗦:“早点过来,早点把雨棚子搭好了,你们也能早点做上生意。”   人家一开口就帮忙担保了3万块钱的贷款,里头的风险他又不是不知道,自然得上心帮人做事。   陈凤霞赶紧招呼两口子进厨房,哭笑不得道:“那你们也不用这么早啊。现在周围人都还睡觉呢,哪里能施工?”   难得一个礼拜六,辛苦了一周的医院职工可不得好好休息一下。   郑国强笑了:“医院不双休,礼拜六上午还上班呢。”   陈凤霞瞪眼睛:“那也不能太早。哎呀,三哥三嫂,你们别急着干活。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刚煮好的豆浆,配上这个饼吃绝对香。”   三哥刚想摆手,强调说他们是吃了东西出来的,他的肚子就先咕咕的叫了起来。   一大清早骑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人的肚子能扛得住才怪。   陈凤霞忍住笑意,赶紧舀了两碗豆浆,又问他们的意思各加了勺糖,端到两人面前:“喝吧,面饼刚摊好的,就着这个吃挺好的。”   三哥看郑国强要磕鸡蛋,赶紧拦着:“不用不用,我们光吃面就好。”   郑国强却不撒手:“要的,我鸡蛋都磕了,蛋黄要淌出来了。”   三哥急了:“你别这个样子啊,我们这不要鸡蛋。”   郑国强不想理会他,厨房门口就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哎呀,没关系,给我吧。这个鸡蛋我要了,就给我下在面条汤里头,我要一碗酸菜骨头汤面。”   得,刚喝了一口豆浆的陈凤霞不得不放下碗。   她本来不打算做汤面条的生意,顾客居然找上了门,哪有把人推出去的道理?   陈凤霞只好硬着头皮,尴尬道:“周医生,你得稍微等会儿。我汤还没来得及烧滚。”   其实昨晚炖的牛骨头汤,准备自家下萝卜烫火锅的,她今天根本就没打算用来给人下面条。   哎,算了吧,酸菜切好了放在锅里头烫一下也行。   周医生看到了鸡蛋饼跟豆浆,点点头道:“行,我先吃着这个的。”   陈凤霞默默看了一眼他干瘦的身材,感觉自己还真没看出来,顾客的胃口还挺好。   三嫂已经默不作声地坐在了灶膛门口,直接帮忙点火。   两个人搭手,事情就顺利多了。   熬好的骨头汤开始翻滚,陈凤霞用抄子兜了面条下进去,待到煮熟了捞出来,再煎个鸡蛋泡在面条汤里,搁上烫过的酸菜,撒点儿芫荽末。   一碗加了鸡蛋的牛肉汤面就算完工了。   周大夫也干掉了鸡蛋饼和豆浆,接过面条就开始呼呼啦啦地吃。   陈凤霞还没有拿起自己的豆浆接着喝呢。厨房门口又来了客人。   刚才院子门没关,人家看到厨房已经冒出了烟火,就以为他家开始做生意了,直接登门点吃的。   这回来的人是护士,对鸡蛋饼没什么兴趣,只要求陈凤霞帮忙下面条。   哎,没的话说,陈凤霞的豆浆是喝不成了。   接着陆陆续续的,他们接了差不多10单生意,这群早起的医生护士才算心满意足地离开。   陈凤霞都奇怪:“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最后离开的护士脸上露出了苦笑:“这不运气不好嘛,被抽去本院区考试了呗。本院那边的早饭比我们还难吃,门口的摊子又被赶得一干二净,我们还不如吃饱了再过去。”   这就难怪了,不然礼拜六大家没道理起这么早啊。   三哥却笑着接了句话:“也就是公家礼拜六能休息,放在我们工地上,才没有什么放不放假呢。”   陈凤霞笑着招呼他:“三哥,多吃点儿。三嫂,你也吃啊。你们别这么客气啊。”   三哥却一抹嘴巴站起身,看外头的院子:“这边再接个水龙头吧。不然你洗菜什么的是不是不方便?”   郑国强点头:“嗯,可以。”   两人商量着搭雨棚的事情了,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推出了三轮车。   现在院子墙还没打出窗口来,她还得出去卖早饭。   临出门前,陈凤霞又招呼房里头的女儿:“明明,起床了,今天你们兴趣小组不是有活动嚒。”   打工子弟小学也搞素质教育,下午放学后跟礼拜六都有兴趣小组活动。   郑明明三年级时学的是珠心算跟作文。这回因为暑假里在少年宫学了计算机,到四年级,她就主动跟老师说把作文改成了计算机。   她可是兴趣小组里唯一的四年级学生呢。其他都是五年级的同学。   为什么没有六年级的孩子?因为六年级的学生都忙着准备升学啊。至于升到哪儿去,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谁都说不清楚。   郑明明在屋里头答应了一声,看到院子里的三伯伯跟爸爸都在忙碌,她犹豫了一下:“算了,妈,我今天不去学校了。”   家里有事呢,弟弟还要人带。   “没事。”三哥主动招呼侄女儿,“你上你的学,做学问比什么都重要。你三伯娘不在嚒,弟弟有人管。”   陈凤霞也喊女儿:“去上课吧,东西不多,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儿子现在会说话,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她也就能送快些。   她转过头冲三嫂杜招娣地笑:“麻烦你帮忙看下小二子啊。”   杜招娣露出了个局促的笑容,点点头应下:“没事,你去吧。” 第67章 现成的帮手   等到卖完了早饭,陈凤霞照旧直奔菜场,继续一天的忙碌。   除了今天生意要用的食材之外,她还得准备两个硬菜,好招呼三哥三嫂吃顿好的。   这人一忙起来,真是什么都顾不上想,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院子里头的郑国强跟三哥忙得不歇火,厨房里的陈凤霞也没停下过手上的动作。   择菜炒菜炖汤煮饭下面条,灶火跟油烟将人的脸熏得红光油亮。   进进出出的客人点着鲫鱼跟甲鱼,一会儿要炖汤一会儿要红烧。   还有人拎了只老母鸡过来,让陈凤霞杀了炖鸡汤。听说杀鸡褪毛得额外收钱的时候,对方才吭哧吭哧地自己上手。   结果鸡毛褪了一半,他自己吃不消了,宁可额外掏钱买个轻松自在。   陈凤霞笑着接手对方的工作,先将老母鸡放进砂锅搁在新买来的炉子上炖,然后鸡杂加上酸菜跟辣椒也给客人炒了一碗。   这样病人喝鸡汤吃鸡肉,家属也能就着鸡杂下饭。   客人乐了:“你这安排倒是不错。”   郑国强在外头忙着,还不忘夸一句自己老婆:“那当然,我们家可是花了心思做这个事,菜谱都是正儿八经的营养学专家给制定的呢。”   说话的时候他嘴巴还一个劲儿的努,示意人家看贴在墙上的营养菜谱。   结果,居然又意外推销出去了一道香菇荸荠蒸肉饼。   营养专家说了,这个对小孩子好,可以促进三大营养物质代谢富含钙磷,有利于小孩骨骼牙齿发育。   没看到老板家的小儿子也拿着小勺子,香喷喷地吃蒸肉饼吗。   陈凤霞立刻应声,将拌好的肉糜放到广口深盘中。   刚好一锅蒸好了,她将里头的小碗都取了出来,招呼等候的客人拿走。然后将新的食材放进蒸笼,又开始下一锅的买卖。   陈凤霞在医院旁边做了这段时间的生意,也总结出来经验了。   现在的人,口味没有20多年后重。尤其在医院旁边,不管病人还是家属,想吃的东西主要以清淡滋补为主。   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这个饭菜加工点主打产品就是蒸菜跟砂锅。   一来,蒸跟煮比煎炒烹炸的菜肴更好容易消化,营养保持好,比较符合人们对健康的追求,适合病人食用。   二来,不管蒸还是煮,相对于其他烹饪方式而言,产生的油烟都要少很多。对整个小院的环境来讲,也相对友好。   毕竟,她这个饭菜加工点是开在居民小区里头。   虽然眼下各家客户都没什么抽油烟机系统,烧饭的时候每户人家都开着厨房的排风扇,油烟全往外头蹿,全靠大自然消化。   可人家毕竟是单门独户,一家人三顿饭产生的油烟量极其有限。她这边相当于开馆子了,天天烟熏火燎的,油烟窜上天,邻居没意见才怪呢。   换成她住在她家楼上,要是院子里头全是油烟,那家里的被褥衣服还晒不晒了?   陈凤霞既然想把这个当成长久的买卖,就必须得把方方面面的问题考虑清楚了。   能事先预防的事情就早做打算,别到时候生意起来了,邻居忍无可忍,打上门来,她才两眼一抹黑。   这样,雨棚子搭好了,一个个小灶头可以直接炖砂锅。里头的两个大土灶,外面的灶台用来炒菜跟进行蒸菜炖菜的头部加工,里头架上蒸笼,专门蒸一碗碗小碗菜。   陈凤霞上辈子在蒸菜馆洗过三个月的碗,不说学到了什么手艺,蒸菜的大概流程她还是懂的。   现在凑合着用,就挺好。   这人做事啊,都是一边做一边琢磨。等到经验积累起来了,可不就是有自己的独门心法了。   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家在上元要是赔偿了店面,她就专门开一家蒸菜馆。就算挣不了钱,也图个开心嘛。   反正真到那时候,估计收的房租就够一家人过得自在。   客人来了又走。   一直到晚上天黑透了,郑国强跟三哥搭好了帆布雨棚,厨房里的灶火才算歇下来。   三哥端着鸡汤饭先呼呼啦啦吃下去半碗,然后才感慨:“国强,我看你家的生意就没歇过啊。”   这来来往往的,不说多少人,院子里头摆放的这些菜是肉眼可见的从堆成小山到一无所有。   生意居然这样好!   陈凤霞也惊讶,她本来以为今天礼拜六,医院里头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卖的这些菜,有部分她是想明天弄的。   没想到,反而礼拜六生意更好。   郑国强却不惊讶:“礼拜六大家才放假啊。人家也有空拖家带口的上医院看病人。到饭点了总不能不吃饭吧。”   节俭惯了的人还是节俭,平常不愿意上饭店的,这会儿依然会过来点几个菜炒好了带回去招呼人一块儿吃。   郑国强问妻子:“今天来的人是不是大部分都要好几个菜好几份饭啊,明显就是招待人的。”   陈凤霞一愣,连连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   她兴高采烈起来,“那正好,周末你放假,给我打下手。今天多亏有三嫂帮忙,不然我真忙不过来。”   一向不爱讲话的三嫂被迫开了口:“没有,我没做什么。”   三哥倒是关心:“那你平常一个人可忙得过来啊。”   郑明明正好抱着弟弟过来吃汤饭,闻声相当疑惑:“三伯娘以后不来了吗?”   爸爸妈妈一直说要再请个人帮忙,她还以为是喊三伯娘呢。   郑明明挺喜欢三伯娘的。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去她家找小英姐姐玩,每次三伯娘都会摸出点儿吃的给她。   有的时候是半只灶膛余火烘出来的烤山芋,有的时候是一把炒嘎嘣脆的炒黄豆,再不济,三伯娘也会给她弄杯糖开水。   比她亲伯娘好多了。   她亲伯娘跟堂哥在门前吃炸鱼干的时候瞧见她经过都会立刻背过去,生怕她会讨要。   呸!谁稀罕啊,她饿死了都不会手心往上朝他们的。   郑明明的语气失落又惆怅,陈凤霞却豁然开朗,对啊,可以请三嫂帮忙。   她家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饭馆,还要跑堂的伶牙俐齿。三嫂烧饭做菜的手艺不赖,刚好可以在厨房干活。   陈凤霞立刻看向三嫂:“嫂嫂,你现在工地上一天多少钱?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想请你在这边干着,你看还行啊?早中晚三顿饭都包,你早上过来吃饭,管中午跟晚上的生意就好。每天也差不多这个点可以回去。放心,价钱一样。二十块钱一天的话,那就一个月六百。”   三哥吃了一惊,立刻摆手:“不要,哪里要这多钱。”   眼下在工地上做小工,男的二十女的也就是十五块钱,因为体力有区别。而且工地不是天天开工,一个月划下来,男的差不多五百,女的也就最多四百块的样子。   六百块钱,上哪里找去哦。反正陈文斌是不可能给这么多钱的。   三哥坚持摆手:“你要真想让你嫂嫂在这边干,四百块钱就行了。够多了,街上小饭馆洗碗的,从早到晚也就一个月三百块钱。”   陈凤霞还想再坚持,郑国强朝她使了个眼色,抢先开了腔:“四百五吧。三哥,你可别以为我嫂嫂这钱好挣。你也看到了,辛苦呢,从上灶开始就忙的不歇火。一天站下来,不比在工地上搬砖头轻松。”   三哥这才往后退了步,答应妻子在陈凤霞这边帮忙。   他感慨了句:“要说实在,你跟国强才是真实在。买房子是你们帮忙,现在工作还是你们帮忙。我们两口子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郑国强笑道:“三哥你也太客气了。今天你们忙成这样,明天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明天忙什么?当然是在墙上开窗户的事情啊。   不开窗户的话,陈凤霞的奶茶面包寿司要摆在哪儿卖呢。   他们正说话,外头突然间传来咣咣敲击的声音。   陈凤霞吓了一跳,哪儿来的声音?不像是敲门,而像是敲窗户啊。   可谁跑来敲他们家的窗户啊?   郑明明耳聪目明,立刻指着院墙道:“妈,这边,声音从这边传来的。”   那就更奇怪了,这边都是院墙,哪里来的窗户?该不会是风吹到了什么砸在墙上发出的声响吧。   郑国强拿着手电筒过去问:“谁啊?谁在外面?”   没想到还真有人答应:“田主任,是田主任在家吧?我哥哥跌到了手,想要张膏药贴贴。窗户怎么关上了啊?”   院子里的人目瞪口呆,窗户?院墙上还有窗户吗?   陈凤霞赶紧过去查看,这才发现问题。葡萄架边上真开了扇窗,因为那里贴墙靠着芦苇杆子,他们以为是搭葡萄架子用的,就一直没顾得上清理。   刚好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至于外头为什么看着也不显眼,是因为院墙外头靠着废弃的广告牌。创卫都过去了,没人管,谁会过来挪啊。   往常这个窗户就有点儿像便民门诊,有些老病号会直接到这边来买膏药,省得再去医院挂号。   敲窗户的人急得不行:“田主任呢?麻烦他帮忙看看吧,那个膏药我往年用过,的确好。”   院子里头的人却帮不上忙。   田主任出国去了,谁来熬膏药啊。   郑国强建议道:“你还是带你兄弟去医院吧,就在隔壁。”   哪知道那人却老大不乐意:“医院就会拍片子死要钱。哼,这大夫也是的,也不看看是谁培养的他,一个两个就光顾着自己,出国捞钱,一点儿救死扶伤的精神都没有。”   说着,他愤愤不平地走了。   郑明明瘪着嘴巴,十分不满:“这人怎么这样?”   前恭后倨,说的就是他吧。   陈凤霞抹了把女儿的脑袋,笑道:“别管他。”   哎呀,她真是要合不拢嘴的笑啊。   太好了,现成的窗户!   她虽然计划在墙上开窗户,但实际上心中一直打鼓。要是小区不许她动外墙可怎么办。   现在好了,窗户就是现成的。她再稍微休整一下,谁能说嘴啊。   三哥三嫂也替他们高兴:“正好,趁着天还不太晚,水泥又是现成的,马上就弄起来,明天就能摆摊子了。省得你们再跑来跑去。”   他们说干就干,居然就大晚上的开始动工。   也是这套房子的位置巧妙,估计当初就是为了满足田主任家的需求才这样修的,贴着外墙,院子面积比旁处都大。外头就是路灯,照的一片雪亮。   郑国强跟三哥三嫂都在工地上做惯了小工,很快便忙了起来。   陈凤霞倒是忘了如何当泥水匠。她就计划着要在哪儿摆放东西。啊,这边靠着葡萄藤跟院墙也可以搭个帆布雨棚。如此一来的话,货架刚好可以放里头。   郑国强立刻否定:“你算了,别搭了。再搭架子的话,院子里头就不开阔了。你还不如重新定个玻璃货架,上面弄点儿小灯泡荧光什么的,到时候直接卖。下雨天,你不会让人直接进院子啊。”   陈凤霞眼睛一亮,嘿,没错,还真是这个道理。   郑国强压抑不住内心的得意:“本来就是。”   郑明明哈哈笑:“哈,妈妈,爸爸这回可把你给比下去了。”   三哥笑得直摇头:“你们两口子还真有意思,居然还比来比去。”   陈凤霞笑着招呼他们夫妻进卫生间洗澡:“算了,这么晚就别赶回去,在我家将就一晚上。要比啊,国强一直在进步,都自己看书要考证了。我要是不比的话,一准被他甩到后面去了。”   三哥笑着给她支招:“那你就把他工资存折拿着。他们单位肯定不发现金,到时候都打到存折上去。他手上没钱,自然就只能听你的了。”   陈凤霞赶紧点头:“三哥你说的有道理,我明儿就执行。”   郑国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说的好像我工资存折什么时候不在你手上一样。”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三伯娘过来帮忙做生意,最高兴的人是郑明明。   她一晚上都缠着三伯娘叽叽喳喳地说话,还一个劲儿地撺掇三伯娘把小英姐姐也接到江海上学。   “就来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可大可漂亮了。到时候我跟小英姐姐一块儿上学。”   陈凤霞怕这丫头兴奋过度会睡不着觉,赶紧催促她:“快睡,不然不长个子了。”   郑明明这才打了个呵欠,钻进了被窝。   今天,她跟妈妈还有三伯娘一块儿在她的房间睡呢。哈,还有小弟,小床也推到她的房间来了。   好热闹啊。   她脸上带着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陈凤霞看着女儿,忍不住摇头,果然是小孩子,睡眠可真好。   她也招呼三嫂:“睡吧,这床大,不挤的。”   三嫂沉默地爬上了床,她身上穿的是陈凤霞借她的棉毛衫。   等到陈凤霞都熄灯了,她才冒出一句:“那个,办转学手续要怎么弄啊?开过年来能转吗?”   陈凤霞心念一动:“你开过年就想让小英过来?”   三嫂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家也不多讲究,那个房子我们看了,门窗都有,再搬床跟煤气包进去,就能住人了。小英会自己烧饭,能照应好自己。她过来,比在村上自在。”   为什么?因为不用伺候人呗。   三哥三嫂在城里打工,小英跟着爷爷奶奶过。一块儿待在老人面前的可不止一个孙女儿,还有其他叔叔伯伯家的堂哥堂姐堂弟。   农村的女孩儿除非家里娇养,否则从小不干活的真没几个。   尤其在重男轻女的老人跟前。   除了要照应自己,她们还得承担一家人的家务。   三哥三嫂不心疼吗?当然心疼。凭什么他们的小孩要给别人烧饭洗衣服,那些人还比她大。   就因为他们是孙子,她是孙女儿?   可是三嫂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说。他们在城里挣钱,没办法带小孩。指望老人帮忙,哪里还能有那许多的要求。   陈凤霞伸手握住三嫂跟枯树皮一样的手,认真道:“可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学校的老师问一声,他们收新学生的。你放心,我们都会越过越好的。”   儿女懂事,夫妻勤恳,他们两家人哪有理由过不好?   肯定会越来越好。 第68章 珍珠膏   多个人帮忙,效果到底不一样。   自从三嫂杜招娣过来之后,陈凤霞就明显感觉自己松快多了。   干活时边上有人搭把手,做事的效率能提高不说,最重要的是旁边有人讲讲话,可以解乏打岔啊。   三嫂话再少,那也总比陈凤霞始终一个人自问自答来的强。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最让陈凤霞满意的一点就是院子里头有人守着了,她终于可以解放了。   不然她舍不得生意停下,就得一天到晚一刻不歇地守着摊位,出去做点儿事情都不成。   就像今天去明明他们学校开家长会,郑国强要上班,家里如果没人的话,陈凤霞估计自己又得纠结。   做生意的,好端端的歇下来一天,影响的可不只是一天的营业额。说不定人家今天扑了个空,后面几天就都不想再来。   现在好了,有三嫂在,陈凤霞也能放心大胆地去学校给女儿开家长会了。   一大早,陈凤霞将要卖的煮玉米、南瓜粥、茶叶蛋还有豆浆跟山芋豆渣馒头、小笼汤包、蒸饺、烧卖以及三明治和奶茶都备好了。   因为现在不出去摆摊子,她就不再煎鸡蛋饼。毕竟在小区里面,她也怕周围邻居嫌油烟大,影响不好。   况且眼下卖的这些东西都可以事先备好,到时候即便只有一个人做生意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凤霞放下几个装吃食的大电饭锅,琢磨着后面要不要加上粽子。   昨天有人过来问了有没有粽子。这个未必要自己包,直接买了现成的煮上就好,赚个加工费也不错。   陈凤霞放好了东西,就招呼杜招娣:“三嫂先吃饭吧,吃完饭再忙。”   杜招娣摇头:“不了,卖完了再吃。”   她看到有学生背着书包过来了,肯定是要买早饭的。   陈凤霞赶紧递了碗豆浆给杜招娣:“吃吃,你要卖完了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咱们就得见缝插针的吃东西。”   她把碗塞给人,都不用问,直接拿了笼蒸饺,朝过来的小客人露出笑脸:“今天还是原味奶茶配彩虹饺子吗?”   小客人点点头,闷不作声将5块钱递给陈凤霞,就自己进了院子在桌旁坐下,然后拿起吸管往饺子里头挤香醋。   杜招娣头回看到这玩意儿时,都傻眼了。   她以前也吃过蒸饺,在老家赶庙会的时候,丈夫买了一笼,让她跟女儿分着吃。   她看周围的人都是夹着饺子放进醋碟里头蘸着吃啊,她也有样学样。   结果到了陈凤霞这儿,还能弄个小管子往里头灌香醋。   这实在太新奇了,杜招娣当时直接看傻了,都忘了感慨饺子皮怎么能够五颜六色。   嗐,她不稀奇这个是因为她看到了陈凤霞怎么和的饺子皮。和面还跟平常一样,就是里头加各种揉出来的汁。   像绿色的,就是加了菠菜小青菜,主要看晚上哪种绿叶蔬菜没卖完。   像红色的,那是胡萝卜汁。挤出汁以后,胡萝卜泥也可以调馅。橙黄色不用说,那是南瓜。直接将蒸熟的南瓜跟面粉一块和,颜色就金灿灿的。   还有紫色的洋葱,最初杜招娣看到陈凤霞把洋葱汁也和进面里头时,还担心哪有人饺子一吃就是辣的。万一人家不喜欢辣味呢。   结果等到饺子蒸好了,她自己尝了才发现,原来熟的洋葱汁居然是甜味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当然,我做红烧肉都从来不放糖的。只要加了洋葱,颜色自然就好看了,鲜味也能调出来。”   杜招娣没话说。难怪同样出来打工的,人家能当老板,自己做起买卖来,还买了小洋楼。   人家有心思呀,心思还花的巧妙。   别小看这些五颜六色的饺子,好多大姑娘小伙子,尤其是小孩,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吃这一口跟旁处不一样的饺子。   小笼包也一样,就凭着那一笼7个颜色,她就能卖的比别的地方贵,而且卖的还特别好。   连小区里头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都说她这儿的东西比别处健康。   为什么?因为面里头和了果蔬汁,营养啊。   陈凤霞可没觉得她的饺子汤包有多营养。   她弄这么多花头的唯一目标就是卖出好价钱来。   当初这手艺,她还是上辈子在人家当钟点工时,跟女主人学的。   人家的孩子多金贵哟,当爹妈的为了让孩子多吃两口,简直绞尽脑汁。   什么各种造型的小包子小馒头,什么五颜六色的蔬菜面汤包饺子,真是挖空了心思。   陈凤霞当时就觉得感慨万千,感觉孩子真能折腾。自家儿女要是养的这么烦神,她早就活活累死了。   现在,她感激那些小孩的折腾,这样她才学到了手艺,能够拿出来挣钱啊。   这附近的小区,一个是医院家属小区,另外一个就是发电厂小区。   住在这两个小区里头的人,家境都不错,大人自然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   一顿早饭好几块,只要她能做得好,人家就愿意掏钱吃的开心。   她当然得好好花心思。况且这些东西也就是看上去花头多,实际上做起来并没多费事。   陈凤霞又卖掉了一笼汤包跟五谷豆浆,然后给匆匆忙忙吃完早饭就过来帮忙的杜招娣打气:“你别慌,买菜的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今天你过去把菜拿回来就行,我估计家长会我也开不了多长时间。回头一结束我马上就回来。”   杜招娣原本心里头还有些打鼓,她从没一个人做过生意,现在听陈凤霞这么说,这才稍微安定了点儿。   她点头,认真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把钱算得清清楚楚。”   她从小成绩差,算术尤其糟糕。刚过来帮忙的时候,她还把钱给搞错了,白白损失了好几块。   当时她内疚的恨不得马上辞工走人。   还是陈凤霞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慢慢锻炼出来就好了。   后来她就不太敢碰钱,都是她干活,陈凤霞负责收款。   郑国强吃完早饭,从客厅里出来,也鼓励道:“三嫂,不要担心。我们也是刚开始做生意,一开始的时候我推着三轮车出去,都不晓得怎么跟人讲话。”   陈凤霞搭了句嘴:“对对,你现在厉害了,什么都能说出口。”   郑国强哈哈大笑,伸手捞起吃饺子吃成小花猫的儿子,擦了擦他的嘴巴:“走了,爸爸带你去玩滑滑梯。”   小郑骁立刻高兴得又是拍手又是摇头撅屁股,整个人扭来扭去,嘴里头也重复着喊:“玩滑滑梯,我要玩滑滑梯。”   要说托儿所有什么东西是最吸引他的,那就是滑滑梯呀。   啊,太好玩了,从上面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会飞一样,他长翅膀了。   陈凤霞听着儿子颠三倒四的描述,好笑地叮嘱了一句:“睡觉前一定要上厕所嘘嘘,知道不?”   这小子在家的时候还好,大小便都晓得要喊大人。结果他进了托儿所,跟其他的小伙伴玩疯了,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昨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他直接一泡尿将自己身上跟床铺都浇得湿透透。   偏偏他小人家自己毫无感觉,居然还在床上睡得喷喷香。   反而是睡在他下床的小孩子被滴滴答答的液体给浇醒了,还特别奇怪地报告老师:“下雨了,漏雨了。”   老天爷哎,这可怜的倒霉孩子白挨了人家的尿,都稀里糊涂。   晚上郑国强去接人的时候,再三再四地跟人家爷爷道歉,真是羞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人家爷爷也是个心大的,还哈哈笑地表示,小爷们哪有不尿床的。挨了浇,说不定还能长得更茁壮些呢。   人家好说话,自己家里头可不能当没这回事。   今天陈凤霞特地准备了自己做的冰皮糕点,让郑国强带过去给人家赔罪。   冰皮底下用的馅料就是自家院子柿子树上结的果。   说实在的,柿子这种树实在是便宜好养活,结出来的果子也就轻贱。   熟透了的柿子明明又甜又绵软,然而即便上辈子,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基本上看不到零食的时候,儿女都不太吃柿子。   为什么?   大女儿说是太甜了,又担心柿子汁水沾到身上,弄脏的衣服洗不掉。   小儿子讲柿子一红一大片,摘下来捂熟了才能吃,不然的话就涩嘴。这一捂不好呀,就会烂掉或者上眉。   可要是挂在枝头等它自然熟软,又会招来鸟去吃得一干二净,反正就是麻烦嘛。   陈凤霞好笑,什么时候水果甜反而成了罪过。   明明他们买苹果的时候还会特地挑那种糖分十足价钱又贵的果子。   但她又没办法抱怨,因为村里头的柿子好像都烂在枝头,真正吃的人家真没几户。   想想实在是可惜啊。   现在,她摘了柿子直接做冰皮柿子饼。大女儿倒是不说太甜了,就连小儿子都偷偷摸摸的要尝点儿。   陈凤霞自己将饼子拿到玻璃柜上卖,居然销量还可以,跟栗子饼不相上下,很是给了她大大的惊喜。   她倒不是一定得卖出什么价钱来,就是树上长的东西从里头生出来的呢。   老天爷送给你吃的你不吃,白糟蹋光了,她受不住,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哎,骨子里头的农民。   郑国强拎起袋子,赶紧答应:“我知道了。”   陈凤霞瞪他:“你给放包里头吧,别在公交车上又丢了。”   昨天他就丢了把雨伞,15块钱一把的雨伞呢。   搞得陈凤霞心疼了一晚上。   郑国强讪笑:“放心,丢不掉。”   说着,他赶紧将袋子塞进了包里。   开皮包拉链的时候,郑国强又“哦”了一声:“哎呀,这个都忘了给你了。拿着吧,局里头发的秋冬劳保用品。”   陈凤霞看着丈夫手里头的珍珠膏跟维生素E霜以及一小盒凡士林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还挺精致的呀。”   公安局一群大老爷们抹珍珠膏,想想都好笑。   郑国强瞪眼睛,强行挽尊:“我们不也有女同志吗?这风多峭啊,刮的人脸都生疼。你记得用啊,别到时候又摆坏了。”   陈凤霞抓着东西看,除了这个凡士林护手霜她没见过之外,珍珠膏跟维E霜倒是大大有名。   前者是赫赫有名的国货品牌,听说主要是外销。   后者是江海医院皮肤科自己研发的,也不对外销售,得有关系才能从医院拿到。   瞧着倒都是好东西。   陈凤霞再看凡士林护手霜,发现也是医院的产品,同样看上去不起眼。   不过医院出来的,实在。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上辈子她也用过护肤霜跟护手霜,大女儿给她买的,一个据说很有名的神奇美容蜜还有带着柑橘味道的护手霜。   有没有效果她不知道。   就她那时候暗沉满是斑点跟皱纹的脸,要是能换个样子,那就不叫神奇而是神话了。   就味道还挺好闻的,每次抹了,香得都像是喷了香水。   郑国强叮嘱妻子道:“你搽着用吧。我看甘油瓶已经空了。”   陈凤霞心念一动,立刻抠了一坨珍珠膏,招呼丈夫:“你也没搽脸吧?来给你抹点儿,省得皴了。”   郑国强不提防,脸上就叫人抹了两坨细腻的膏体,顿时惊慌失措:“哎哎,你怎么给我搽这个?”   天啦,这珍珠膏不是没气味的,一股茉莉花的味道。要是他走出去,人家都以为他身上插了枝枝花。   陈凤霞却眼明手快,根本由不得丈夫拒绝,两只手麻利的很,已经将珍珠膏推的半点不剩,活像给农田洒满了化肥。   好在这化肥的吸收功效一流,很快郑国强脸上的白奶油就消失了,皮肤肉眼可见的水润了一些。   看样子脸上还是得搽油啊,搽了油感觉立刻不一样。   陈凤霞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也记得洗过脸就赶紧搽脸。”   郑国强生怕她还有其他小动作,嘴里都抱怨着:“你这人——”怎样?   不知道,说不出来。   他将小儿子扛在肩膀上,也不看妻子,慌里慌张:“走走,爸爸带你去托儿所。”   那步伐快的,连杜招娣这样反应木讷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好笑。   跟逃跑似的。 第69章 一把头三套房   郑国强刚扛着儿子冲到院子门口,就差点儿跟人撞上了。   一位20来岁的小伙子嘴里嘟囔着:“嗯,就是这边。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表哥,我手上总共就一份广告单,你问问他们吧。”   郑国强疑惑:“同志,你们想问什么呀?”   什么广告单?嘿,他老婆生意做的够可以呀,居然都已经印广告传单出去发了吗?   跟在小伙子后面的男人看上去年纪要大些,约莫30岁上下,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表情略有些拘谨:“那个,你们上次跟我弟弟说的房子,银行内部的房子,是真的吗?”   陈凤霞已经咽下了嘴里头的烧麦,还喝了口豆浆,走上来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她听到这儿,立刻跟丈夫下意识的交换了个眼神。   嘿!还真有人找上门来问房子的事啊。   郑明明背着书包刚要出门了,见到了年轻男人,脆生生地喊:“哥哥,你要买房啊。”   这不是那天在厨房里烧灶火的哥哥嚒。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了,上次她家明明是强行给人塞了张广告单。   当时这小伙子还说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没想到他真提了啊。   郑明明兴奋的不得了,啊,这可是她招来的客人。   这算不算所谓的着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她也要卖出房子了呢!   爸爸卖了一套,妈妈卖了一套,她同样做的不差。   陈凤霞看着女儿满脸兴奋,围着人叽叽喳喳拼命推销的模样,赶紧往外头撵丫头:“好啦,明明,你赶紧上学去,不是说今天老师会抽背课文吗?”   郑明明这才朝妈妈吐了吐舌头,嘴里头开始念念有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着往外头走。   郑国强有心想跟人多攀谈几句,最好今天能够顺利推销出一套房子。   不过他上班地点远,到单位之前还得送儿子去托儿所。要是错过了早班公交车,搞不好就得在路上堵死,肯定迟到。   他只跟人点点头,大声强调:“是有这样的房子,机会难得。我不说了,我得去公安局上班了。”   一家之主着重强调了公安局三个字,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   嗯,他故意的。   他得让人家知道他家可不是什么盲流,他有正经工作。   公安局的警察呢,绝对不是骗子。   陈凤霞热情地将人迎进了院中,又回屋翻出了几张照片,笑着招呼兄弟俩看:“没错,是有这个房子。广告单的位置小,来不及把东西都印上去。你们瞧瞧这个,这是我们上次过去的时候自己拍的。   我家的房子在这边,已经在装修了。我哥哥嫂嫂的房子在这儿,也拿到手了,正准备装修。   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凑在一起,还能争取再拿个便宜点儿的折扣价。   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以后是真的没有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外头的别墅越来越少,国家卡这个口子呢,不让开发。”   那戴眼镜的男人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眼珠子恨不得趴在房子上,他就迟疑一件事:“那上班的话,灯市口那边有车子过来吗?我在华府街工作,我们公司要打卡的,考勤执行的特别严,迟到可是要扣钱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有,当然有,人家银行也不在那边啊,银行的职工不照样得每天上下班。   华府街是不是?哦,我想起来了,中南路那边。我给你看班车的行车路线图。”   她从抽屉里翻出广告单,点给稍微那位表哥看,“是这样的,你在荷花池公园那边下车,从这边穿过去,走路不到10分钟就能到华府街了。   你们公司在哪儿?这边啊,那不是更快嚒,我估计三五分钟就能走到。”   杜招娣伸头看了眼陈凤霞手上摊开来的花花绿绿图纸,又缩回了脑袋,就招呼刚到窗口的客人:“姑娘,你要吃什么?”   哎呀,她还是老老实实卖她的早饭吧。   她不能跟凤霞比,凤霞做事可真有个样子。   那是地图吧,对,就叫地图。把东西印在纸上,一个点就代表一个地方。   凤霞卖房子还准备这么多东西,太厉害了,又拍了照片洗出来,房子什么样,不用跑过去,拿出照片就能看。   换成她,想都想不到。   兄弟俩听了陈凤霞的介绍,当弟弟的人还无所谓,做哥哥的明显有些心动了。   他又追着问了句:“能落户口吗?我们夫妻带个孩子能把户口落进来吗?落进去以后孩子真有地方上学?”   陈凤霞斩钉截铁:“那当然,实不相瞒,我们家还有我哥哥嫂嫂家,之所以买那边的房子,就是为了孩子上学。   我说个不吹牛皮的话,碰上这种好房子是我们的运气。   你们出去看看,现在这种建好的楼盘是不是越来越少了。我上次出去看就看见好几个工地房子盖了一半停工了,也不晓得后面是个什么章程。   想想那些已经交了钱,准备住进去的人,我都替他们心焦。   我们家也就是在银行有关系才得到了这个便宜,像这样便宜又好的房子上哪儿找去?   这房子又是银行盖的,你总不怕银行跑了吧,有什么事情你都能找到银行,让人给你个说法。   要不是他们银行年前才刚分过房子,人家不缺房子住,这样的房子哪里能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啊。”   戴眼镜的男人感慨了一句:“还是国字头好啊,公家还分房子呢,我们就不行喽。”   年纪小几岁的弟弟倒是不以为然:“表哥,你怎么不说你工资高啊。你一个月2000块,都是我的三倍了。”   陈凤霞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话:“就你的收入水平,还犹豫什么呀?赶紧买,买了老婆孩子全家团圆都住过来,多痛快啊。”   可是眼镜男又开始纠结:“我这才在江海工作半年呢,也没攒下多少钱。能不能再便宜点儿啊?”   陈凤霞笑了:“你可以贷款啊,像你们单位工资是不是直接给你存到卡里头或者是存折呀?把这个流水打出来,到银行里头就能办贷款了。”   这一套手续,她再熟悉不过,噼里啪啦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完了她干脆进屋打起了电话,联系人交接。   等挂上电话,她就笑容满面:“行了,明天礼拜六,你把身份证明跟单位开的介绍信都拿过去,到2楼信贷部,就说是我这边介绍过去的,有人接待你的。   地方我也告诉你了,这个,百闻不如一见。其实灯市口没那么偏,公交车也到的。你们要是有空的话,自己最好过去看一趟。   这样心里头也有数是不是?买房子毕竟是个大事嘛。”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简单。   做哥哥的声音有些迟疑:“那,我是不是要交个手续费什么的?”   陈凤霞咯咯笑,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就是顺带着帮忙提一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呀,你们哥俩多买点吃的回去呗。”   那个弟弟立刻掏口袋,笑着点餐:“好啊,馒头烧麦还有汉堡包我都要,豆浆也给我来三杯。诶,有小笼包啊,这个我也要。哎哟,还有蒸饺,老板娘,你卖的东西挺多呀。都来一份吧。”   他哥哥摁住了他掏钱包的手,赶紧表示:“我来我来,要不是你,我还不晓得在哪儿抓瞎呢。”   当弟弟的人却满不在乎:“没事,我们单位干满五年就有分房,我不用自己买房,没那么大压力。哥,你还是好好存钱,早点还清银行的债吧。”   陈凤霞问了一声:“唉,你们单位不错呀,哪个厂的啊?”   年轻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胜利电子的,还行吧,谈不上多好。”   陈凤霞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胜利电子她听说过。原先是个老牌国营大厂,后来不行了,在上级有关部门的领导下,引进了外资合并,又过上了几年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进入21世纪之后,胜利电子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每况愈下,后面就是职工下岗,厂子也倒闭了。   陈凤霞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真情实感地替对方担忧。   空头支票要不得呀,5年后的房子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拿到手。   多少老国营厂的职工还以为自己一辈子的生老病死都交代给厂里头了呢。   等到下岗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才真是糟糕。   她诚心实意地提出了建议:“你们单位效益好,那你更加应该攒钱投资呀。从古到今,只要天下太平不打仗的时候,买房买地买铺子都是上好的交易。这现在不让买地了,你买房买铺子总不错吧?”   结果年轻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一口回绝:“那可不成,我们单位解决的是没有住房的职工家庭困难问题。我都买好房子了,单位还会给我分房啊。”   陈凤霞笑着摇头:“哎哟,小兄弟,你们家又不是光你一个人。你买了房子放在你父母名下,将来东西不还是你的吗?反正我就是多这句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戴眼镜的年轻人倒是帮了句腔:“我觉得可以考虑,要不你回家跟姨爹姨妈商量一下吧。”   陈凤霞没在跟他们搭话,而是招呼刚过来的客人:“王老师,你今天是要豆浆还是南瓜粥啊?都没加糖,是粮食自己的甜味。”   年轻的护士笑了笑,指着南瓜粥道:“我还是喝粥吧,再给我来个红薯馒头。”   杜招娣算账不行,干活的手脚却麻利的很,立刻用袋子装好了吃的递到人手上。   她干活的时候,按照陈凤霞的交代,都戴着手套跟口罩还有帽子。   这样人家顾客一看,就觉得从你交出去的吃的干干净净的,不怕闹肚子,感观上就好。   陈凤霞收了钱,将钱放进抽屉里。她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护士却没有走,还站在窗口外。   她不由得奇怪:“王老师,你还要什么吗?”   护士工作都挺忙的,一般他们买了吃的多半会带走了吃,几乎不在这边逗留。   年轻护士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咬了下嘴唇才问:“那个,你们刚才说的那个银行的房子,还有吗?”   陈凤霞笑了:“有啊,他们银行的房子是分了两批打申请盖的。头一批吧,以为不会批下来了,就又打了二次申请,换了个地方。结果两批房子前后脚下来了,职工的房子反而多了出来,这才拿出来卖的。”   她试探着问了句,“王老师,你家有人想买房子呀?”   女护士盯了下脑袋,声音含混:“我就是随便问问。”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你还真是问的巧了。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们家没条件,我真想在那边再买一套。上下两层楼,住的多舒坦。”   护士笑了笑,语气怅然:“老板娘,你真是开玩笑哦。你这样的还叫没条件吗?你一天的收入都抵得上我们一个月了。”   陈凤霞赶紧摇头:“王老师,你开玩笑哦,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我们亏本亏到没地方哭的时候找谁说呀?不像你们,工作稳定,受人尊重,旱涝保收,每个月到时候就有钱进账。你要是买房子呀,银行都欢迎你去贷款,就怕你不愿意贷。”   护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银行为什么要掏钱给我们花,让我们贷款啊。”   陈凤霞笑容可掬:“因为你们收入稳定,端国家饭碗。银行不怕你们还不起,当然愿意借钱给你们买房子啦。   哎,说真的,王老师,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你看看这个房子呗。到时候我要是跟王老师你们再成了邻居,说出去我也有面子哎。”   说着,她拿了张广告单塞过去,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笑,“王老师你忙,我就不拉着你说话了啊。”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天啦!她得赶紧去医院接班。   陈凤霞笑容满面:“王老师您慢走,有兴趣的话,随时过来。我们家也得过去盯着装修,刚好可以顺路。”   嘿,一把头,三个人。   今天一早就有小鸟站在枝头渣渣叫,果然是个好兆头。 第70章 大衣跟纱巾   客人走了,杜招娣才疑惑:“她家不就住在这儿吗?为什么还要买房子呀?”   像她跟丈夫,是因为在江海连个窝都没有,又不忍心女儿在老家被爷爷奶奶磋磨,才咬牙想买房的。   既然有房子住了,为什么还要掏几万块钱买房?   几万块呀,可不是个小数目。   陈凤霞笑了,心情好的不得了:“她住的房子不是她的,是租的。”   啊?   杜招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单位不给她房子住,还要她租呀?”   陈凤霞又给人上了一笼汤包之后,才回过头来抽空答疑解惑:“医院发展的太快了,招的人多,宿舍也不够用,哪里能管得过来?国家为什么搞商品房,就是说以后住房的问题得自己解决了。后面等着看吧,以后单位就不再管房子的事了。”   杜招娣惊讶得不行,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直到早饭卖的差不多了,两人都能歇下来喝口水喘喘气时,杜招娣才冒出一句:“公家也不行了吗?公家都不管房子的事啦?”   陈凤霞笑了:“现在不都说市场经济嘛,以后就是市场经济。这分房啊,是计划经济,可不得被淘汰掉。”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什么是市场经济,什么是计划经济。反正她就知道一件事,能买房赶紧买房。   这可是她上辈子血淋淋的人生经验教训。   杜招娣又感慨:“你怎么晓得她房子是租的呀?她跟你讲的吗?”   这还真没有。   不过陈凤霞长着耳朵,会听人说话呀。   上次护士跟另外一个姑娘过来买东西的时候,就曾经抱怨过不应该租护士长家的房子。   房东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在人家手下做事,搞的房子有问题,她都不好意思提。   杜招娣叹气:“你的记性可真好,这都能记得。我就不行了,我的脑袋瓜子笨。”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哪里笨了?三嫂,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看你做事多麻利呀,一样样都清清爽爽的。”   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让人觉得是用了心的。   杜招娣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念叨了一句:“这又不用费脑子的,我连话都不会说。”   陈凤霞笑盈盈:“那你可说错了,说话要比做事简单多了。这真正会做事的人啊,才算难得。”   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王护士主动问她房子的事,给了她极大的启发。   没错,还得拓展销售对象。   医院就在旁边啊,小区里头住的就是医生护士。这可是现成的优质销售人群,银行举手欢迎的那种。   说个不好听的,别墅本身也欢迎。因为要是他们也开始买灯市口那边的别墅,以后房子升值都会快一些。   为什么啊?因为大家买房除了看房子本身之外,也要看小区的人文环境。   你的邻居都是大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家不愿意买才怪。   嗯,后面她可得好好调查一下,看这小区里头还有多少人是租着房子住的。   现在医院的职工基本上有编制,工作稳定,旱涝保收。他们贷款方便,只要对房子心动了,那么买起来也轻松。   陈凤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从口袋里头掏出手表看了眼,立刻哎哟叫唤:“三嫂,今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明明他们学校了。”   说是开家长会,其实严格来讲算是校园一日行,算是素质教育的重要表现形式,让家长亲身体会,孩子在学校里头是如何学习生活的。   除了老师召集家长开家长会之外,家长还要在教室里听课。   上课的教室坐不下去怎么办?当然是把孩子全都挪到小礼堂的阶梯教室里头去上课。   陈凤霞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折腾孩子和家长。不过想想好像还有不少公司让职工子女到单位来体验父母的工作,什么小小飞行员之类的;学校这么做,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就是有些理想化啊。   小孩子可以利用寒暑假的时间体验父母的工作,但家长要去学校跟孩子共同上课,就只能暂时放弃工作了。   碰上父母在那种比较宽松的比如机关事业单位还好说,跟领导请个假,估计就能出来了。   要是私营企业或者像自己跟丈夫先前在工地上打工一样,那请一天假估计就得少一天钱。   唉,亲子行也是要付出成本的。等米下锅的可未必撑得住。   陈凤霞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有没有参加过女儿的这趟家长会。很大可能是没有吧。   毕竟上辈子也没谁帮她带小孩,那个时候小骁可没进托儿所,而且还不会说话呢。   自己总不好抱着儿子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啊。   陈凤霞进屋子换衣服的时候都心情怅然。上辈子啊,她对女儿的亏欠实在太多了。   好在女儿现在还小,自己还有机会补救。   她脱了身上的围裙,习惯性地想要拿起那件灰色的外套。眼睛贴到了橱柜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橱柜里头添的衣服呢,新衣服,一件驼色的大衣。   郑国强买的,他发了奖金就上商场买衣服。听说是出口转内销的尾单货,妻子跟女儿一人一件。   给陈凤霞的是大衣,薄款的,刚好这个季节能穿。给女儿的是毛呢连衣裙,今天她就穿着新裙子出的门。   这两件衣服是不是正经的外贸原单尾货,陈凤霞不知道。她就晓得大衣跟呢子裙都不便宜,加上女儿的小皮鞋,直接清空了郑国强五百块钱的破案奖金。   嗯,他不跑外勤,但是上报材料是他整理的,所以算奖金的时候也有他一份。   结果这人一口气花了个一干二净。   搞得陈凤霞都不晓得要说他什么好。   陈凤霞原本没打算穿大衣。她一年到头一般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套件新衣服。   这大衣摸上去料子不错,过年的时候她可以穿回去,勉强算个衣锦还乡,总归不能在老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郑国强说她无聊,秋天的衣服非要摆到春节穿,纯粹找冻,也不怕感冒。   陈凤霞当时反驳,她到时候不会在里头穿保暖内衣跟羊毛衫啊。   现在,衣柜门开了,太阳从窗户打进来,刚好照在大衣上。驼色的衣服泛着层柔和的光晕,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   多舒服的料子,穿上身,里头配白毛衣,再扎上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真好。   陈凤霞偷偷看了眼窗外。外头静悄悄的,只有杜招娣收拾锅碗发出的声响。   偶尔,还有只鸽子扑棱着翅膀穿过院落。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跟做贼似的伸出手,探向了衣柜。   外头突然间传来脚步声。   陈凤霞手一抖,慌里慌张地从衣架上拽下了衣服。衣架被拖得弹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   外头来的人已经扯着嗓子问:“还有吃的吗?有什么随便给来点。”   是早上起晚了的单身汉,不耐烦再自己做吃的。   杜招娣从厨房里头出来,大着胆子招呼客人:“还有玉米跟南瓜馒头,你要哪样?粥还剩下半碗了,你要的话送你了。”   客人赶紧道谢,直接呼呼啦啦喝完了温凉的粥,然后一手煮玉米一手馒头,左右开弓的吃着走了。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子。   慌什么?   脑袋瓜子里冒出个声音骂自己:在你家里头,你自己的衣服,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   她捂住胸口,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的话。   就是,她的衣服呢。大衣,舒舒服服的呢子大衣,崭新的大衣。   她有什么好怕。   她抱着衣服一屁股坐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穿衣镜里头照出了她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眼睛瞥到了,就下意识抹了把脸,骂了声:“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她自己。   可不是发神经吗?手跟枯树皮一样,也用来抹脸,脸都被擦得生疼。   陈凤霞努力镇定下来,先放下怀里的衣服。   再这么抱下去,多板正的大衣也得叫搓皱了。   她站起身,三两步走回衣柜前,翻出条白毛衣。   这衣服还是早两年娘家一位远房表姐给她的,说是从香港那边回来的,洋气的很。   可都过了好几年,再洋气的衣服上头也起球了,离时髦大概是艺术馆到博物馆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白毛衣,再过几十年,基础款也是那样。   陈凤霞放下衣服,准备脱了身上的马甲式短袄换上。手都开了扣子,她又改了主意。   对,得先洗把脸。   卖了一早上的早点,就算没有油炸烟熏,她的脸也全是熏出来的油光啊。   哎呦,刚才自己就这样跟个傻子似的抱着大衣,还从架子上拽衣服。   老天爷哎,衣服都被糟蹋了吧。   陈凤霞有心想翻检大衣,又怕本来没弄脏,再让她的手抓一回,直接勾出球了。   她赶紧跑到厨房,先打了半盆热水准备洗脸。   端着盆出来时,陈凤霞差点儿迎头撞到杜招娣身上,吓得她手一抖,盆里的水都晃了几晃,溅了两滴到地上。   杜招娣不明所以,看她要端盆出去,赶紧开口喊:“凤霞,你放着,我来洗。你去学校吧。”   说着,她将电饭锅放在了灶台上,伸手要接陈凤霞手上的水盆。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在最后一瞬紧紧握住了脸盆的边:“我,我脸上沾了灰,不洗干净去学校,人家看了要笑话明明的。”   对,她不能蓬头垢面灰不溜秋地跑去学校,她得给女儿长脸。   想到这点,陈凤霞心里头舒服多了,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杜招娣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就呆呆地“哦”了一声,松开了要端脸盆的手。   陈凤霞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那半盆水又归属了自己。   她端着脸盆,跟被狗撵了一样,直接跑进了浴室。   等到门关上,她才喘了口粗气,捧起水打湿自己的脸。待脸上湿透了,她又开始不知所措。   洗脸要用什么?洗脸皂还是洗面奶来着。   不管是哪样,她都没有。   上下两辈子,她都没用过这样的东西。洗脸就是水洗脸,完了最多抹点儿擦脸油。   亏她还感觉自己重生以后过精致了,她家居然连瓶洗面奶都没有。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去厨房拿了瓶醋倒在洗脸水里洗脸。其实她也搞不清楚用醋能不能洗干净脸,纯粹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总不好真清水洗脸吧,那洗了不是等于白洗嘛。   洗完之后,陈凤霞又怕不干净,还是硬着头皮打了点儿肥皂泡,红色的上海药皂,身上痒的时候用它洗倒是挺舒服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洗脸。   陈凤霞洗完了二发脸,盯着镜子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她听到堂屋里原房东留下的老式挂钟发出咚咚的声响,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时候不早了,她得快点儿换衣服出门。   对,先搽脸,拿那个珍珠膏擦脸。   有时间紧迫压着,陈凤霞这会儿倒是没再想三想四。她先往脸上搽了维E霜,然后又觉得太水了,跟保湿水似的,于是她又抹上了珍珠膏。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头太暗的缘故,镜子里,她抹了珍珠膏的脸倒是泛着白,瞧着跟反光似的。   陈凤霞又拿梳子刮了两下头发,然后冲到卧室胡乱套上白毛衣,穿了驼色呢子大衣。   要出门时,她才咬咬牙,翻出了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端端正正地系在脖子上。   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陈凤霞深吸了口气,大声跟杜招娣打招呼:“三嫂,我去学校了啊。下午我就回来。”   杜招娣人还在厨房忙碌,压根没伸出头来看,只嘴上答应着:“哦。”   倒是白白让陈凤霞做了回贼似的,一溜烟推着自行车跑出门。   出了门之后,陈凤霞蹬上自行车才骂自己是发癔症。骑车为什么不戴个手套?现在风多峭啊,手本来就跟苦树皮一样了,真是生怕自己不够狼狈。   好在打工子弟学校距离医院家属小区不算远,骑车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   陈凤霞胡思乱想的时候,学校就近在咫尺了。   刚好前头是红绿灯,她怕大衣会卡在车子里,索性下了车等待。   然后她的目光就被旁边的杂货店吸引住了。   对,应该买管滚滚油,搽手。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出门前都忘了抹护手霜。   对,就要滚滚油好了,这个便宜又好用。 第71章 漂亮的妈妈   陈凤霞推着自行车鼓足了勇气走到杂货店门口,直接问正在柜台理头吃包子的老板:“有滚滚油吗?我要管滚滚油。”   没想到老板差点儿笑喷了叼着的包子,连连摆手:“现在谁还用这个啊,我都没地方进货去。你要搽手还是搽脸啊?”   说话的时候老板已经站起身。   她原本坐着,没有看清楚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凤霞的模样。   这会儿,瞧到了她身上的呢子大衣,杂货店老板都不等她回答,直接拿出一管护手霜,热情洋溢地推荐:“用这个,这个效果可比滚滚油强多了。现代高科技产品,提取的都是好东西。”   陈凤霞看了眼货架上的东西,相当坚定地指着歪子油点名:“那我就要这个。”   歪子油好,她还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曾经在平菇合作社上班。当时合作社发过的福利就有歪子油,小小的歪子壳装着膏状物,看起来不显眼,搽在脸上跟手上却相当舒服。   在她那个年代,对她来说已经是相当奢侈的享受了。因为公社的供销社卖的,最小的一盒歪子油也要7分钱呢。   那个时候一毛钱能买三个鸡蛋。她哪里舍得花钱专门自己去买。   店主有些不高兴,现在的歪子油虽然早就涨价了,但也就一块钱一个,利润可比她推销的护手霜小多了。   这人身上穿的光鲜,没想到花钱却如此憋手憋脚。   陈凤霞拿起歪子油,就打开了外头的盒,抠下一小坨细腻的膏体,捂在手心化开了。随着她掌心温度散发出来的,果然是她记忆中那种香香的腻腻的气味。   这让她无比安心。   她立刻将歪子油抹匀了两只手。   这个的确好,油一化开,吸收的老快。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手滑溜溜的,不再是那种枯树皮的手感。   陈凤霞这一块钱掏的真是心甘情愿。   她郑重其事地将用剩下的歪子油塞进了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身体都撤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扫到了柜台上摆放的货品,又突然间停了下来,定格在小小的塑料管上。   陈凤霞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干发涩,却清清楚楚:“这个,怎么卖?”   店主原本已经开始吃包子,不打算再招待这个吝啬的客人,听到她问起了口红,才随意回答了一句:“哦,10块钱。”   陈凤霞差点儿跳起来。10块钱,抢劫呢。10块钱现在能买两斤猪肉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头?   当她傻吗?20年后小店里头的口红也就卖10块钱。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她都走到店门口了,一抬头就看见街对面商店的橱窗上贴着海报。   上头的女星也是剪着短短的头发,身穿驼色大衣,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她的嘴唇红红的,衬得整个人的脸特别亮。   其实一张海报能看出什么状态呢?可这瞬间,陈凤霞就被对方吸引住了。那红红的嘴唇,是如此的热烈,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早晨升出来的太阳。   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的方向走。   陈凤霞转过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发抖:“给我拿只口红。”   这回店主的包子没有呛出来,而是差点儿噎到自己。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赶紧拿了管口红递到陈凤霞手上。   卖的人不正宗,买的人更不专业。   一笔10块钱的买卖,能买两斤猪肉的买卖,她们居然谁都没问口红是什么颜色的。   还能是什么颜色?红的呗。至于是豆沙红还是姨妈色,对不起,摆在陈凤霞面前,她也辨认不出来。   她匆匆忙忙付了账,就抓着口红急火火地往外走。   都推着自行车朝校门口去了,她才想起来懊恼。要命啊,她居然花了10块钱买了支口红。   上下两辈子,她可是头回碰口红这种东西。   今天真是发癫了,彻头彻尾地发了癫。那三间别墅能不能卖出去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她就开始发狂了。   居然买了口红,10块钱呢。   陈凤霞的手紧紧地捏着口红,推着自行车往学校走的时候,她一只手差点没控制好车子,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   旁人看到她现在双颊通红跌跌撞撞的模样,肯定要以为她喝了酒吧。   陈凤霞一路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间打定了主意,停下车子,就对着路旁停的小轿车的后视镜,郑重其事地拧开了口红盖子,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嘴唇。   涂口红之前,她还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她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怕嘴巴太干,口红抹不开。   唉,应该还要有润唇霜的,天又干又冷,以后不涂润唇膏,嘴巴肯定得开裂。   对,今天开完家长会之后,她要去超市,好好把家里头缺的东西都买齐了。   一想到得给家里头做采购,她那种背着家人偷偷在自己身上花钱的负罪感就减轻了不少。   陈凤霞也知道自己这样纠结没意义,而且很可能家里人并不会领情,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   上辈子,女儿就说她,你想吃什么东西,想用什么自己买就是了。身上又不是没钱,自己也不是不挣钱,为什么想要个东西就不肯自己掏腰包?好像花钱是偷钱一样。   简直莫名其妙。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习惯了呗,在儿女跟丈夫身上花钱是天经地义,给娘家钱也是理所当然。为自己买个东西,那就是在浪费钱。   又不是不买就活不下去了。   想想看,大概自己真的像女儿吐槽的那样,的确不太正常吧。   陈凤霞涂好了口红,看着汽车后视镜里头的自己,也感觉挺不正常的。   她下意识地想擦掉口红。成什么样子了?血盆大口,跟妖怪似的。   可惜的是,她今天穿的是新大衣,身上没带纸,又不好拿手抹掉口红。   因为她手上涂了歪子油啊,她这人胃浅,平常搽涂脸油碰到了嘴巴,都要反胃的。   陈凤霞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车子窗户突然间摇下来了。   一位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坐在驾驶位上,朝她露出了笑容,大红唇鲜艳的很,说出的话也跟嘴唇一样鲜润饱满:“很漂亮,不要擦掉。你皮肤白,这个颜色真漂亮。”   陈凤霞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都不曾经历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太要命了,这里头怎么有人啊?她从外头压根就没看见人。   她从未开过车,就算上辈子儿女有车,她也没有仔细了解过车子,自然不知道有的车窗户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头却不能看见里头。   红唇女郎再度点点头,像是鼓励又像是肯定:“非常好看,跟你的肤色还有身上的衣服都特别搭。”   陈凤霞知道自己应该笑一笑,然后冲对方说一声谢谢。她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当然懂。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落荒而逃。   太丢脸了,她知道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前头在人家的汽车后视镜前搔首弄姿地涂口红丢脸;还是人家跟自己说话之后,她连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应答都做不到,只能逃之夭夭更丢脸。   陈凤霞推着自行车,慌慌张张进了校园。   直到传达室的看门大爷提醒她得登记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正扑通通跳个不停。   她停下车,朝着车子的方向喊了一声:“谢谢!你也很好看。”   其实按照距离来看,她喊破了喉咙,估计对方也听不到。   陈凤霞都说不清楚,她究竟是还给那个戴着墨镜的烈焰红唇女郎听的,还是喊给自己听的。   看门大爷莫名其妙,感觉现在的家长都奇奇怪怪。   陈凤霞倒是恢复了镇定自若,直接在到访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工工整整写下四年级(3)班,郑明明。   她是来给自己的女儿开家长会呢。   看门大爷只点了停车场的位置,当然是自行车棚,整个学校包括校长在内,都没有人开小汽车。   陈凤霞停好了车子,上了锁,就朝教学楼方向走。   学校空间有限,各个年级只能轮流举办家长游校园的活动。   今天轮到四年级,三个班级的班主任已经站在花坛前,准备迎接自己班同学的家长。   陈凤霞走到老师跟前,才突然间意识到尴尬。   她不知道谁是自己女儿的班主任啊。   9月份开学的时候,她是带着女儿到学校报名了。但收费是学校财务室统一缴费,交了钱就去总务科领书。   然后明明自己去班上报到,她这个妈惦记着生意,压根都没想到跟去找班主任打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回家去卤肉皮了。   现在好了,作为四年级小学生的家长,陈凤霞居然不认识自己女儿的班主任。   她这个妈当的,实在是不称职啊。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找谁,旁敲侧击的打听一声,四年级(3)班的班主任究竟是哪位;走廊上就响起了女儿响亮的声音:“妈,你来了!”她的运气实在不错,出现在校园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女儿下课。   班上关系好的女生跟着郑明明一块儿出教室。看到陈凤霞的时候,好几个小姑娘都喊了起来:“郑明明,这是你妈吗?”   骗人吧。   她们又不是没见过郑明明的妈。上次她妈妈不是到校门口来接她放学吗?   那个时候她妈还不是这样呢。   这么年轻这么时髦,还这么好看。   哇!这件大衣好潇洒,贴画上的陈松伶就有一件,她妈妈穿上了以后好像陈松伶啊,连头发都是短短的。   这个裤子也漂亮,看上去好潇洒。   其实小孩子看大人跟大人看一群小学生一样,大概的模样都差不多,甚至因为认知程度有限,相似度还要大大提高。   穿着同样的衣服,剪着一样的头发,涂着同样红红的口红,那就是贴画上的人啦。   有个编着维吾尔族小辫子的女孩羡慕地抓着郑明明的手:“你妈妈可真好看,就像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她眼里冒着星星,简直恍惚了。   郑明明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大声宣布:“那当然,我妈妈最好看,最能干。我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呢,中午你等着。”   别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又信心十足,实际上郑明明也是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没看过这样的妈妈。   妈妈的脸好白,妈妈的嘴唇好红,妈妈的大衣好漂亮,妈妈走到她身边时,她还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是栀子花的香气。   陈凤霞被一群小学生围观赞叹,同样紧张。   这种来自小孩子的热切眼神,还不同于大人的社交礼仪,每一道视线都是这样的真情实感。   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家长都陆续进了校园,大家看到自己的父母,注意力可算是转移了开来。   陈凤霞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着问:“饿不饿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蠢的没边了。别说现在才早上9:00,就是女儿饿了,她也没带吃的过来呀。   郑明明兴高采烈,小脑袋一个劲儿地摇:“我不饿,妈妈,你今天真好看。”   太好看了,她刚才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妈妈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   原来她妈妈这么好看啊。   陈凤霞被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上下两辈子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看过。   少女时代她太瘦了,完全不符合铁姑娘的审美观。变天的时候村里人还会开她玩笑,让她赶紧回家,省得一阵风就把她刮跑了。   等到长成大姑娘了,她的单眼皮好像也跟漂亮没关系。   待结婚生子之后,不说别的,就说她常年灰蒙蒙的脸色,距离漂亮也挺遥远。   加上她成长的年代,不爱红妆爱武装才是真理,她也没养成会打扮的习惯,更加不可能凭借一双巧手把三分容貌做成七分颜色。   其实她的大女儿长大后不爱打扮,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却不见半点而鲜艳色,应该也是随了她。   现在大女儿夸她漂亮,看着她的眼睛里头像是落了星星一样。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摸着女儿的脑袋强调:“明明也很好看,明明比妈妈更好看。” 第72章 家长会   旁边有个小男孩从母女俩身旁经过,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很是不屑的模样。   陈凤霞不认识这孩子,看他的态度,怀疑他跟自己女儿有矛盾。   走在他身旁的小女孩笑嘻嘻的:“就是,吴若男,你妈妈才好看呢,就像欧阳海潮一样,真的是火玫瑰。”   陈凤霞听着就感觉脑袋瓜子乱糟糟。小孩子形容人,果然只会对照着电视剧来。   可是欧阳海潮又是谁呀?   她又不想为了这点儿小事,让女儿跟同学起争执,索性主动避开。   她牵着女儿的手,笑着开口道:“走,明明,你带妈妈去看看,你现在坐在哪儿啊?”   那个叫吴若男的小男孩又发出了一声哼,扭头往台阶下走。   旁边那位小女生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还主动上去抱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问:“吴若男,你老家好玩吗?你回去以后能跟我写信吗?我表姐就有笔友。”   结果小男孩一点儿都不给她面子,当场表达嫌弃:“谁要跟你写信?娘兮兮的。”   陈凤霞皱了下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就牵着女儿的手往教室去。   郑明明的表情倒是有些复杂,还回头看了眼那位吴若男。   陈凤霞不知道小孩子之间的恩怨情仇,瞧见女儿脸上神情微妙,心中倒生出了怪异。   难不成她家明明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而是过于早熟,情窦初开的年纪太早,四年级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可不行。这年纪也太小了。   她正胡思乱想呢,郑明明已经毅然决然地扭过了头,主动招呼妈妈:“妈,我坐在第5排。马老师本来安排我坐在第3排的,但我想,我应该多锻炼眼睛,不能坐的太靠前。”   陈凤霞赶紧追问女儿:“那你现在看得清楚吗?要是不清楚的话,一定要跟妈妈讲啊。”   上辈子,大女儿的近视越来越严重。自己是在她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带她配的眼镜。   在此之前,明明一直是靠耳朵听课,老师在黑板上留作业的时候她也是靠抄同桌的题目来完成。   虽然长大成人之后,郑明明曾经调侃过这段经历,说正是因为这样养成了她思考极快的习惯,抄好了题目答案也就出来了。   这样她才能赶上周围同学的节奏啊。   但现在,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希望女儿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强迫自己飞快成长。   郑明明笑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语气骄傲的不得了:“看得清楚,上次教授奶奶给我测视力,我左右眼睛都是1.5呢。”   不过还不够,她要加油,她要变成2.0的眼睛。   嗯,她一定好好练习乒乓球。这样不仅可以打败全校无敌手,还可以让她的眼睛变得跟星星一样明亮。   教授奶奶是这么说的。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就好!”   教室里头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说话。他们看到郑明明牵着陈凤霞的手走过来时,不少人又发出惊呼。   啊,这是郑明明的妈妈吗?   太好看了。郑明明的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难道真的跟动画片里头唱的那样,有仙女棒,可以变大变小变漂亮吗?   郑明明又一本正经地强调了一遍:“我妈妈本来就很好看。”   结果立刻有人戳穿:“你妈妈才不好看呢,再好看能有吴若男的妈妈好看吗?”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小孩子的惊呼声:“吴若男,你妈妈真的跟明星一样哎!”伴随着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叫喊,一位身穿红色风衣的时髦女郎朝教室方向走来。   真的相当时髦,她烫着波浪卷发,涂着鲜艳的口红,硕大的花朵跟圆形连接的耳坠即使放在20年后看,戴着上街也夸张的可以,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回头多瞧几眼。   可是这样的耳环挂在她的耳朵上,却显得如此自然。因为只有她明艳照人的面庞可以压得住耳环。   陈凤霞感觉不管是以现在的眼光还是20多年后的审美,踩着高跟鞋走上台阶的女人都担得上大美女三个字。   大美女却主动跟她打招呼,点点头道:“真巧,你也来开家长会呀。”   陈凤霞看着对方架在头发上的墨镜,才恍然大悟:“哦,是你呀。”   这回大概是因为有女儿在,她勇气十足,还主动笑着夸奖,“你真漂亮,光彩照人。”   她想多找些形容词来描述,然而她的文化程度实在有限,于是就只能说出,“刚才你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明星过来拍电影了。”   她说的真情实感,刚才那个小女生却像是抓到了话柄,立刻兴奋地喊了起来:“听到了没有?郑明明的妈妈都承认是吴若男妈妈更好看!哼!郑明明你不识好歹。”   结果被她拍彩虹屁的人根本不领情,头发短短的小男孩面无表情,一点儿都没给她面子:“关你什么事?”   他的母亲微微一笑,没有拦住儿子的意思,只来了句:“郑明明的妈妈很好看。美是丰富多彩的,不是只有一个模板。”   陈凤霞在心里感慨,这个小男孩的母亲不仅长得漂亮说话也漂亮,听着可比自己有水平多了。   像她,现在就只能干巴巴地说着鸡汤话:“所有妈妈在自己的孩子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她以为这话无可指摘。儿不嫌母丑嘛。   结果不知道是孩子脑子少根筋还是小孩不按常理出牌,刚才那个狂吹彩虹屁的小丫头居然撇撇嘴,相当愣头青地冒出了一句:“我妈才不好看呢,肚子这么大,腿这么粗,屁股又这么大,我妈好丑。”   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对,你妈就跟头老母猪一样。”   那小姑娘像是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愈发神气活现,她还没来得及写篇500字的小作文diss母亲的相貌,耳朵连着人就被拎了起来。   一位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拽着她的耳朵,破口大骂:“我丑你好看,一天到晚就晓得臭美,心思不晓得花在什么事情上面。逼馋身懒的东西,你还上什么学啊?走。马上就给我回家去。”   斥骂的时候,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扑扑拍在小丫头的后背上。   人的手真是第二张脸,光看她厚实的手掌,就彰显了她劳动人民的本色,一下下地打下去,就跟电视里衙门打板子一样。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原本嬉笑的学生也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再发出声音。   陈凤霞只怕她再几巴掌下去,就能直接将这姑娘拍的吐血。   同样是当妈的人,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要拦着:“别打孩子啊,有话好好说。”   怒火中烧的母亲哪里理睬她,已经连拖带拽地拎出了教室,嘴里还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你还上个屁学啊。老娘累死累活供你上学,吃喝拉撒你就给我学这些。死回家去,逼娘养的东西!”那小姑娘跟只小鸡仔似的被拎起来拖着走,耳朵已经拽得老长,好像随时都会被撕裂。   她早就不复刚才的得意洋洋,面皮涨得通红,眉毛眼睛全移了位,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喉咙里发出黏着痰似的哭喊:“妈——妈……”   “别喊我妈,我没养过你这种小畜生!”家长会还没开始呢,班上就闹得如此鸡飞狗跳。   还是班主任从台阶下上来时,见状伸手拦住了人。   文质彬彬的老师大概也头回见这情况,手足无措地喊着:“王月荣的妈妈,你冷静点儿,不要打孩子呀。”   陈凤霞赶紧过去帮忙:“是啊,有话好好说,光打孩子有什么用。”   一堆老师家长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拉开了怒气冲冲的女人,可算是结束了这场殴打。   好不容易留下条小命的女孩靠在门框子上放声大哭。   她妈恨恨地啐了口:“呸!哭个屁,小逼崽子,退学,马上回去给我上班去。”   班主任马老师惊慌未定,赶忙劝导:“你不要说气话,孩子还小呢,有什么问题好好教育就行。”   她生怕家长还闹腾,立刻抬高了嗓门催促班上的学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排队去。”   一教室的小学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在体育委员的指挥下排成了男女两列。   已经过来的家长就站在孩子身边。   陈凤霞扫了眼队伍,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来的家长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二。   看来跟自己上辈子一样,放弃参加游园家长会的家长不算少。   父母没来的小孩多半目光游移,不想跟人对上视线。有家长陪同的学生则挺高了胸膛,脸上几乎都闪烁着骄傲的光。   除了那位耳朵还红得发亮的王月荣。   她的脸叫晚秋的风吹得发皴,头发散了一半,面上的泪痕还没干,鼻子一抽一抽的,亮晶晶的鼻涕要掉不掉。   每当她吸鼻子时,都会挨上她母亲的呵斥:“哭什么哭?你哪儿来的逼脸哭?”   陈凤霞有心想劝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任凭谁这样被自己的女儿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侮辱,都要气得七窍生烟吧。可小孩这样口没遮拦,似乎又是家长教育的问题。   养孩子真不是件简单事。   陈凤霞下意识掏口袋,想摸面纸给这孩子擦擦脸。   当着老师同学跟这么多家长的面,她这狼狈模样实在不成样。   结果陈凤霞手伸进口袋,却只摸到了蛤蜊油跟那支花了她两斤猪肉钱的口红。   她侧下身子,轻声问女儿:“明明,带面纸了吗?”   郑明明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同学,抿了抿嘴唇,还是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面纸,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   一袋纸手帕只有五张,她用得可仔细了。   陈凤霞笑着摸了下女儿的脑袋,伸手要递面纸给那个王月荣。   可是没等她开口,她的手前头就多出了一只手,皮肤白嫩手指修长红指甲鲜妍浓艳。那红指甲油似乎都要将夹着的湿巾染成一片艳红。   头发上架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声音平和:“擦擦脸吧。”   陈凤霞赶紧缩回了手。自己的手跟人家的手摆在一起,用那个话来讲,叫自取其辱。   人家的手才叫手,哦不,是柔荑,那个荑字她还不会写。自己的手就是老树皮,这三个字她倒是会写,实实在在贴在她身上。   人比人气死人,手比手也是天壤之别呀。   吴若男的妈妈倒是冲她笑了笑,笑得陈凤霞愈发自惭形秽。   唉,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花钱买瓶护手霜呢。   反正10块钱的口红都买了,干嘛非要吝啬那5块钱?   最多就是再损失斤猪肉嘛。   好在当妈的被人比下去了,做女儿的很快又给她扳回一城。   四年级三个班的趣味数学公开课,简直就是郑明明的主场。   天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反应这么快,老师才报出题目呢,她就能直接给出答案,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时间。   身边的家长都小声议论,这谁家的小孩,也太厉害了吧。她几乎一个人承包了所有问题。   到后面老师都不愿意再喊她起来回答。只可惜其他同学不给力,根本不配合老师,不想冷场的话就只能再点她的名。   家长对女儿的议论声渐渐增大,一开始大家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后面就有人不服气:“这老师也太过分了,哪能把答案就给一个孩子背。”   合着是让他们所有人的小孩给这孩子当分母呢。   陈凤霞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轻声作答:“我女儿不需要。”   旁边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陈凤霞不再开口,她心中有笃定,这肯定不是排练好的公开课。   她就是再没文化也知道,事先准备好的课程,会让所有学生都将答案背得滚瓜烂熟。到时候再制造出全体同学踊跃回答问题的假象。   这也是大部分公开课的普遍做法。   就是不知道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老师到底是出于什么考量,居然不走寻常路。   嘿,估计是她家女儿太优秀,老师也没想到吧。 第73章 大出风头的郑明明   课堂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上课的老师大概也觉得这样不行,后面的题目应该是明显简单了。   虽然第一个举手的还是郑明明,但是稍微再等一会儿,也有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得出了答案,举起手来。   毫无疑问被点到名字的人当然不会再是郑明明了。不然这堂课可真成了她的一言堂。   陈凤霞有点儿担忧,害怕女儿被冷落,会心情不佳。   可是学生们坐在前面,家长在后头听课,她也看不到女儿的脸,就瞧见她的小辫子随着举手的动作,一次次微微摇晃。   一堂趣味数学公开课终于结束了。   陈凤霞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孩子感受到了数学的乐趣,又有多少人终于结束了煎熬。   她急着上前找女儿说话,旁边却有家长拉住了她:“郑明明妈妈,你家是在哪儿上的补习班啊?还是请的家教?”   看看人家身上的衣服,脖子上扎的丝巾,嘴上还涂了口红呢,一瞧就是打扮考究的。   这样的人家条件肯定不差,绝对舍得在培养孩子身上砸钱。   钱砸下去可真有效果。瞧瞧,人家姑娘立刻就鹤立鸡群了。   陈凤霞摇头:“我家姑娘就是上课认真听讲,做好预习复习,不上补习班的。”   她君子坦荡荡,说的都是实话。上辈子儿子女儿也是这样做的。   用两个小孩的话来讲,做好课堂45分钟跟前后预习复习工作,比什么名师1对1都效果好。   然而大道至简,真水无香。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坦诚的态度,人家越不相信。   陈凤霞也不管旁边人别有意味的啧啧声,只快步上前想跟女儿说说话。   然而大女儿身旁已经围了一圈同学,不少小伙伴都在表达跟自己爹妈同款的惊讶:“郑明明,你怎么都知道啊?”   要说那些题目有多难,数学学的好的同学感觉也不到那个份上。但就跟他们平常学的写的题目不一样呢。   听到耳朵里,真让人脑袋瓜子转不过弯来。   郑明明不藏私:“我在本书上看到过差不多类型的题目。”   立刻有反应敏锐的同学提出了要求:“能借给我看看吗?”   以前老师可没有说过这种题目,今天杀了大家个措手不及。那会不会以后考试都这么来呀?   到时候可真要完蛋了。   提出要求的小男生担心郑明明不愿意借出秘密武器,又认真地强调:“我有小学剑桥英语,可以给你看,我爸跑了好几个书店才给我买到的。”   陈凤霞在边上听的感慨不已。看样子,即便这学校里头的学生都是农民工家的孩子,当爹妈的也重视孩子的教育。   郑明明立刻点头应下了这笔交易:“行,明天我就把书拿过来,马先生讲数学很有意思的,你肯定会喜欢。”   小孩子有自己的话题,陈凤霞压根插不进嘴。   她看女儿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神色,就放下心来。   看样子,是大人想太多了,她家姑娘对老师上课不喊她回答问题,压根没意见。   陈凤霞朝后退了半步,给往女儿身旁凑的同学留了空间。   她这一后退,就跟另一位风云人物肩并肩。   吴若兰的母亲,那位烈焰红唇女郎主动朝她笑:“你女儿很优秀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谦虚,哪里哪里,小孩不懂事,好出风头。   话都到她嘴边了,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对呀,她家明明就是优秀,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是啊,她自己有规划,学习做事都是自己安排。”   红唇女郎脸上笑容不变,夸了句陈凤霞:“那肯定是你这位妈妈教育的好。”   这是个夸奖真是谬赞了。   陈凤霞自觉当不起,就老实地摇头:“我哪会教孩子呀,相反的,我是在女儿身上学到了很多道理。”   红唇女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语气竟然有了感慨的意味:“光你这句话,就值得多少当爹妈的人好好学习。”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接腔,就只好笑笑:“那我谢谢你的吉言啊。”   对着这位女郎,她总感觉怪怪的。   光看对方的打扮跟气度跟那辆小车,她就能瞧出来这吴若兰家里头条件不错。   这年头能开车的除了单位司机跟出租车司机之外,都是有家底的人。   可为什么这样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农民工子弟小学读书呢?   虽然这儿的老师兢兢业业,教学水平不算差。但有一说一,只要条件允许,大家还是更加愿意将孩子送到正儿八经的公办小学里头去。   说个不好听的,就不论其他,光听说你家孩子在农民工子弟小学念书,这给人的观感也大大不妙啊。   陈凤霞满心疑惑,却不好开口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郑明明跟小伙伴达成了交易,跑过来找母亲,双眼亮晶晶:“妈妈。”   陈凤霞笑着摸她的头发,夸奖道:“明明棒极了。”   小姑娘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班主任老师过来交代:“3班的同学跟家长不要走啊,我们还有项重要的活动请大家一块儿参加。”   其他两个班级的家长跟学生离开了,礼堂顿时空了大半。   所有人都往前面坐。这回是家长坐在孩子身旁。   如此一来,差距立刻明晃晃。   家长都来参加学校活动的孩子像是头顶王冠,骄傲的不得了。   有一个大人过来的小孩也脸上放光,小胸膛挺得高高的。   家里的长辈都没露面的,就盯着脑袋看自己手上的书,坚决不跟别人交换眼神。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压低声音问:“什么活动啊?”   郑明明的头心感受着母亲手掌的温度,舒服极了。   现在妈妈好像很喜欢摸自己的脑袋,比摸弟弟的次数还多。因为妈妈说弟弟的脑袋还没长结实,怕摸坏了。   郑明明仔细观察过弟弟的胖脑袋,倒没发现哪里没长好。她怀疑是妈妈更加喜欢摸自己的头,才找的借口。   这让小姑娘相当得意。   现在她就得意洋洋地眨着眼睛,语气透着小骄傲:“不告诉你,一会儿给你惊喜。”   陈凤霞被女儿逗乐了:“还有惊喜呀,那是不是你要送妈妈礼物?”   没想到大女儿还侧了侧脑袋,脸上显出了点儿困惑的样子,语气迟疑:“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礼物,应该是吧,不过好像是妈妈你给我的礼物。”   陈凤霞惊讶不已。   她有送女儿东西吗?好像没有吧。今天明明身上穿戴的衣服鞋子还是她爸爸给买的。   哎,她应该送女儿点礼物的。   不是说人得有生活追求,生活需要仪式感吗。   陈凤霞琢磨着,到底应该送女儿点什么礼物呢?   她刚想问女儿有什么需要,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笑容满面地宣布:“今天我们四年级(3)班有两个重要的活动。一个是欢送我们的班长吴若兰同学,我们祝他在新的学校里头一切顺利。”   班主任带头,小礼堂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头发剃得短短的小男孩站起身来,朝着四面八方微微鞠躬,算是回礼。   陈凤霞看到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估计这孩子的情绪正激动呢。   听了老师的话,她释然了。   难怪吴若兰家条件这么好,大人还让他上农民工子弟小学。估计就是临时对付一下,随便找了个地方安置孩子。   这不就要转回老家去了吗?   不过这孩子的名字取得还挺有意思。小男孩叫吴若兰,听着倒不太像。   讲台上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宣布第二件事,及时拉回了陈凤霞的思绪。   “另外一件事,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吴若兰同学要转学了,我们班班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这一回我不任命,想要竞选班长的同学就自己上来说说自己的决心跟打算。民主投票,同学们来决定到底谁当班长。”   陈凤霞立刻扭头看女儿。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她给明明搓背的时候,明明说她要竞选班长来着。   就是不知道现在女儿有没有改主意。   上辈子大女儿好像对这些活动不太感兴趣。   念中学那会儿,因为她成绩好,班主任直接任命她当学习委员,都被她推拒了。   自己回老家时,女儿的班主任在街上碰到了她,还说了一回。大概意思就是明明性格太独,缺乏强烈的集体荣誉感。   她回家跟女儿说了这事。没想到女儿居然振振有词,反正她也不可能评选上市优秀班干部,考试也不会加分,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当时陈凤霞被说的哑口无言,就只好随她去了。   这辈子,女儿倒是不一样了,还挺愿意当班长的。她甚至还专门写了竞选演讲稿。   陈凤霞只来得及扫了前面几个字,大女儿就立刻警觉地用手盖住,不让妈妈现在看。   当妈的人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表示尊重:“行,妈妈就听你演讲。”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素质教育开展的不错,最起码四年级(3)班有意向竞选班长的同学就站出来四位。   陈凤霞感觉这事挺不容易的,她本来以为没什么人会竞选班长。   毕竟,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当众回答问题,对有的孩子来说就已经够呛。   这竞选班长,可是得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还有这么多家长发言啊。   陈凤霞就明显感觉到了第一个上台的小男生的紧张。站上讲台的时候,他抓着演讲稿的手都在打哆嗦。   这孩子估计事先是准备脱稿演讲的,结果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就卡壳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还是班主任看不下去,在旁边提醒他:“你可以看一下。”   结果这句话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门。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男生就没有再抬起头来过,从头到尾念稿子,眼睛都不带看一眼台下。   而且他的声音还越来越低越来越快,除了最初的几句话能让人听清楚之外,后面陈凤霞竖起耳朵都没听明白他究竟念了些什么。   第一炮没打响,从讲台上下来的男生沮丧的不行。   这直接影响了第二位同学的士气。倒霉孩子被吓到了,一直赖在位置上不愿意上来,表示自己还要再准备一下。   “那么接下来的两位同学,谁愿意上来先演讲呢?”班主任倒是没有勉强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学生,只面带微笑看着另外两位还没有开始演讲的学生。   郑明明没有举手,而是不声不响地站起了身,目光看向老师:“我先来吧。”   陈凤霞鼓励地冲女儿微笑,点点头,轻声念道:“加油!”   郑明明没有笑,可见她现在也很紧张。   陈凤霞甚至发现她上讲台的时候是同手同脚。   哎,大女儿从小到大都这样。上辈子也是如此,不管碰上什么事,她都会逼着自己去面对,坚决不后退。   上了讲台的郑明明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小宇哥哥教她的,紧张的时候就深呼吸再吐气,然后微笑。这样可以给自己反应的时间。   现在她反应好了,她能够做自我介绍了:“大家好,我是郑明明,我今天竞选的职位是四年级3班的班长,我演讲的题目是《穿裙子扎小辫的我,很勇敢》。”   小礼堂里头发出了轻微的哗然声。   不少家长都面面相觑,然后目光落在了姑娘的身上。   平心而论,今天这个叫郑明明的小姑娘穿的很出挑。   农民工子弟小学没有强行规定学生必须得穿校服。那一身单衣校服这个季节穿也是要孩子的命。   现在,小礼堂里头坐着的学生穿什么都有。有的是皮夹克,有的是小棉袄,有的就是自家做的褂子,里头加了毛衣。   跟这群孩子比起来,穿着呢子连衣裙的郑明明就像是电视里头民国时期的小小姐一样,脚上还踩着皮鞋呢。   大家看到她母亲也是一身光鲜,以为这孩子平常家里头就这么讲究。没想到人家穿的居然跟竞选班长也能扯上关系。   陈凤霞同样心潮起伏,不,她的反应可比其他人激烈多了。   她真没想到大女儿今天之所以会穿裙子到学校是为了直抒胸臆。   郑明明有些紧张,一字一句地念着自己的演讲稿。   其实她事先已经背熟了,但今天她怕忘了,所以干脆半脱稿。   “……妈妈告诉我,我不需要把自己变成男孩的模样,因为作为女孩子,我本身就很勇敢。穿裙子,扎小辫的我照样勇敢。……”   教室里响起了刷的声音,那是整齐划一的扭头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陈凤霞身上。   陈凤霞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如此集中的关注过。   她的手原本放在桌面上,这会儿叫她藏在了桌洞里。   因为,手在发抖啊。   她脊背挺得笔直,依然没办法压抑住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是真没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将自己写进演讲稿中。   “……我想,妈妈说的是对的。人勇敢与否,跟他是什么样子没有关系。就算爱哭的人,也不代表他不勇敢。教授奶奶告诉过我,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是人的正常情绪,不是哭就代表不好。……”   陈凤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明明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多了。她没想到女儿居然去扎几次银针,都能记住方教授说的道理。   “……当初所有人都嘲笑中国人,在国外的中国人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要说自己是日本人。吉鸿昌将军特地制作了胸牌贴在胸前,上面写着我是中国人。   今天穿裙子扎小辫的我要大声告诉大家我是女孩,勇敢的女孩,不需要变成男孩也勇敢的女孩。   我勇敢,我自信,我坚强,我今天站在讲台上竞选四年级(3)班的班长,请相信我的勇敢跟执着,我一定会为班上同学好好服务,成为老师跟大家之间沟通的桥梁。   女孩子可以是短头发,也可以是扎辫子,女孩子可以穿长裤,短裤,也可以穿裙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形象,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勇敢,女孩跟男孩一样勇敢。   有一天我或许也会剪掉长发,但那一定是因为我觉得短发舒服,而不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孩。……”   郑明明朝着讲台下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是郑明明,请大家投我一票,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班长的。”   她走下讲台以后,大家才像是回过神来,发出噼里啪啦的掌声。   陈凤霞也从桌肚里拿出了双手,大力鼓掌。   原来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思考。 第74章 包饺子   郑明明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姿态轻盈的不得了。   坐到妈妈身边的时候,她才偷偷吐了下舌头,轻轻捂住胸口跟妈妈撒娇:“吓死我了。”   幸亏有妈妈在,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坚持演讲完。   幸亏今天穿的是裙子,大家都没有发现讲台后面她的腿在发抖。   其实她抖得可厉害了,她都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她的大脑就要一片空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凤霞一时间感慨万千,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最后她只能说一句:“明明,妈妈为你骄傲。”   是啊,这样的女儿,怎么不值得她骄傲呢?   她真是何德何能,居然有这样的女儿。   郑明明这会儿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小脸红扑扑的,轻声念叨了一句:“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啊。”   “不。”陈凤霞抓住了女儿的手,声音轻柔,语气坚定,“你才是上天给妈妈的礼物。”   她的运气该有多好,才能有这么好的孩子呀。   小礼堂里已经开始投票,班上的同学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心目中班长的名字。   郑明明满脸严肃,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嗯,暑假里头妈妈让她照着爸爸的字体练字,效果不错,她很满意。   不过小宇哥哥说最好练庞中华字体。只可惜春英婶婶走了就没再回来,不然她可以去婶婶家淘字帖呢。   对呀,她投她自己一票。她觉得自己能够当好班长。   讲台上的小学生已经开始唱票,坐在下面的家长却已经感受不到丁点儿悬念。   能说什么呢?光看看人家女儿上讲台说话的那个气势,大家心里头就已经有了答案。   论及当班长,那两个小男生的气场都比不上她。   这小姑娘还真挺厉害的。   陈凤霞却没办法放下心来。   开玩笑,这投票选举,是看谁演讲的好吗?怎么可能,哪年村委会选举的时候,看的不是背后的事情。   况且小孩子的想法跟大人也不一样,他们选干部估计会选跟自己关系更好的同学。   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上辈子老师对他们家明明的评价。太独了,不能跟同学打成一片,缺乏集体精神,团结不够。   到时候要是大家都把票投给其他跟他们关系更好的同学,明明肯定会伤心吧。   她在很努力地做这件事啊。   陈凤霞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女儿,琢磨着万一到时候女儿落选了,自己要怎么安慰她。   没想到郑明明完全置身事外,她翻开了手上的练习册,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开始写英语作业。   周围的目光和声音似乎对她都构成不了任何影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怡然自得。   陈凤霞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了。   她应该感慨自己的女儿是个天生的学霸,学习起来根本不受外界环境影响呢。还是要夸她心理素质一流,这种情况下都能够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郑明明写完了一页纸,翻练习册的时候瞧见了妈妈盯着自己看的目光,不由得奇怪:“妈妈,你怎么了?”   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陈凤霞叹气,小声跟女儿咬耳朵:“紧张吗?没关系的。妈妈陪着你。”   郑明明却感觉妈妈好奇怪。   为什么要紧张?她已经演讲完了呀。   可是竞选结果还没出来。   哦,那个呀。她已经演讲结束,而且给自己拉过票了,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结果如何,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教练爷爷告诉过她,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强求,要顺其自然。   当然,爷爷是在教导她打乒乓球。   但老师说了,道理都是相通的。其他的事情自然也一样啦。   陈凤霞目瞪口呆,她活了上下两辈子,还比不上她女儿通透看得开。   郑明明说到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最终选举结果时,她的面上也没有显出多激动的神色,只站起身,上了讲台,朝大家鞠了个躬,态度严肃地保证:“我会好好为四年级(3)班的同学服务的,争取做个好班长。”   陈凤霞看着讲台上落落大方的女儿,感觉即便经历了上下两辈子,其实她也并不了解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肉。   哎,孩子呀孩子。   游园会的安排没给陈凤霞留下感慨万千的时间。   结束了选举之后,全体同学跟家长出发去食堂,今天他们要准备自己的午餐。   这么多家长跟孩子,让大家炒菜做饭肯定不现实。最起码的食堂也没有那么多灶台跟锅勺啊。   人多的时候,吃什么最方便?饺子面条跟火锅呗。   面条太简陋了,做卤子不方便所有人参与。   火锅又太麻烦了,没有那么多小火锅可以用。   综合下来,饺子就成了大家的普遍选择。无论是擀饺子皮还是包饺子,小学生都可以参与进去。   从进了食堂开始,郑明明就不复在小礼堂里头的少年老成,激动的不得了。   她朗声向自己的小伙伴宣布:“我妈妈做的饺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饺子。”   陈凤霞想到了女儿曾经念给自己听的一首诗: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她瞬间带入了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好在饺子是她会做的,不说最好吃,起码能端出来卖。她家的姑娘牛皮不算吹破天。   陈凤霞和面的时候,吴若兰的妈妈还过来跟她打招呼:“你女儿很优秀,你教育的非常好。”   陈凤霞这回不谦虚了,只呵呵地乐:“她自己琢磨的,她爱看书。”   郑明明去班上拿自己喝水的杯子,妈妈说这个可以当成擀面杖用。   她跑到妈妈身旁,满脸期盼:“妈妈,我们今天可以做彩色饺子吗?”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显出了热切。   周围一圈小学生也瞪大了眼睛看陈凤霞,好像在等待她的答案。   被关注的人心里头好笑,点点头,满足了女儿小小的虚荣心:“可以。”   她看了看材料,有胡萝卜有南瓜有菠菜,外加白面,这就可以做出四种颜色了。再两两搭配一下,组合还可以增加好几种。   郑明明立刻自告奋勇地帮忙,她会擀饺子皮呢,她也会包饺子。   作为新上任的班长,她指挥班上的同学洗干净手跟自己的喝水呗,然后将一揪揪的小面团碾成薄薄的饺子皮。   除了干自己的工作之外,她还要当监工,检查小伙伴们擀出的饺子皮。   陈凤霞发现她女儿很有当小领导的潜质,因为相当会狐假虎威。   郑明明同学居然还威胁班上的同学:“你们擀的饺子皮是给自己跟自己爸爸妈妈吃的,到时候破了包不住里头的馅,那就只能吃皮啦。”   小学生们立刻紧张起来,原先想糊弄的男生还将饺子皮又重新揉成面团,再度小心翼翼地擀皮。   看的陈凤霞在心里头笑得不行,哎哟,她姑娘可真是能胡掰。一锅饺子下去那么多,煮好了捞出来,谁分得清楚到底是谁调的馅,谁擀的皮呀。   人多,吃饺子,这事就最方便。   调馅的调馅,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不多时的功夫,一只只胖嘟嘟挺着肚子的饺子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了。   好吧,这个整整齐齐得打折扣。   虽然是农民工子弟小学,但女儿这辈人大部分是独生子女。不说家里的小太阳小公主小皇帝,像明明这样从小就会做家务的孩子,其实也没多少。   所以,经过他们手出来的饺子形状其实挺奇怪的。与其说是元宝,不如说是绞出来的银段子。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稀里糊涂的,一锅煮出来,大家分着吃,好像也挺香的。   郑明明高兴的夹着只饺子,示意陈凤霞看:“妈妈,这是你活的面,白菜饺子。”   她旁边的同学奇怪:“你怎么知道是白菜馅的?”   这只饺子很整齐呀,都没有破皮。   郑明明奇怪:“你看,这饺子外边一圈是绿色的,里面是白色的,不就是白菜帮子跟白菜叶子吗?”   吴若兰的母亲赞叹地点点头:“没错,真的是白菜了。你跟你妈妈,好厉害。”   郑明明得到了夸奖,兴奋得不行,还鼓励地看向对方:“阿姨,你也可以很厉害的。这个不难,只要学一学练一练,就能上手。”   先前挨了骂的王月荣一碗饺子下肚,精气神又好了起来:“吴若兰妈妈才不需要学包饺子呢,他们家住在大别墅里头,有保姆伺候的。穷人才得学这些。”   陈凤霞立刻闭上了眼睛,直接不看。   这姑娘真是记吃不记打,挨了一个毛栗子,当真不亏。   她简直怀疑这孩子脑袋少了根筋。   跟郑明明关系好的小姑娘也不服气,大声强调:“别墅有什么了不起?郑明明家也住别墅呢。”   王月荣挨了揍,还想在为自己的真主发声,结果叫她妈一巴掌拍的矮了半个身子。   “你闭嘴!老娘没本事,让你住城中村你不高兴是吧?早滚早好,你爱住哪住哪去。”   王月荣被揍得更加伤心了,抽抽噎噎:“她就是在吹牛,郑明明家也住在城中村的。”   郑明明感觉自己必须得发声:“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们家进步了。我们已经搬出了城中村。”   哇,虽然有很多同学早就知道了,但是现在再听她说出来,感觉还是好激动啊。   陈凤霞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   幸亏老师过来找人了。   “郑明明的妈妈,你跟孩子过来一下好吗?”   陈凤霞赶紧带着女儿站起身,跟着班主任到旁边说话。她估摸着老师是要叮嘱自己几句,毕竟她家明明才新官上任呢。   没想到班主任开门见山,说的是件不相关的事情:“郑明明的妈妈,是这样的,今天我听了她的演讲,我觉得她的稿子写得很好,想让她投稿,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陈凤霞惊呆了,投稿?   上辈子她家明明好像投过稿,不过应该是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老师要多少钱?”   发论文是要版面费的,这个投稿也差不多吧。   马老师没忍住,直接笑了:“不要钱,就是邮票信封而已,我这边有稿纸,郑明明誊抄一遍就好。如果发表了的话,还会有稿费。”   她特地跟家长提这件事,是因为邮票跟信封得花钱买。   她仔细观察过班上的学生,发现郑明明不知道是没有零花钱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个姑娘从来没有去小卖部买过吃的。   她不知道的是,郑明明会自己从家里头带吃的啊。   什么水果、茶叶蛋、三明治还有各种冰皮点心,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呢。   小姑娘感觉自己很骄傲,她很同情那些只能从小卖部里头买零食的同学。   因为教授奶奶说了,那些东西都不健康,全都是各种食品添加剂。   陈凤霞不知道班主任还有这样一段心思,她就兴高采烈,太好了,她家明明真棒。   郑明明看着母亲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害羞地低下了头。   其实演讲稿里头的话都是妈妈说的,她不过是记了下来而已。   班主任笑呵呵的:“就这个事情,没什么其他的了,谢谢您能抽空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其实孩子都希望家长能够多关注他们的。”   陈凤霞赶紧点头应下:“老师,我一定注意。以前我做的不到位,以后一定改正。”   上辈子她连女儿的家长会都没参加过几趟。因为她要工作要挣钱,她不敢请假。她家是吃了上顿等下顿。   一开始女儿还会告诉她要开家长会,到后面就从来不提了。   大概人就是这样,知道没有指望之后,就不会再说出让自己被拒绝的话。   陈凤霞摸着女儿的脑袋,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失望。 第75章 听八卦   班主任还想和陈凤霞多沟通沟通,那边数学老师已经找了过来,直接截胡。   “郑明明的妈妈,有个事情,我想你们家好好考虑一下。就是华罗庚金杯赛,这个是我们国家小学阶段最正式的数学比赛,意义非比寻常。我觉得郑明明同学在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可以好好发掘培养。”   陈凤霞激动的不行,她不知道华杯赛是什么,可她知道华罗庚啊,那个很厉害的数学家。   这基本上就是她知道的唯一一位数学家了。   陈凤霞立刻点头:“我支持。”   话说出口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抢答了,她还没问过女儿的意见呢。   现在大女儿除了在学校参加兴趣小组之外,课余时间还有项重要的任务就是跟着李教练学乒乓球。   如果要参加数学竞赛的话,那会不会构成冲突?   就算不冲突的话,女儿也很辛苦吧。她还要学计算机呢。她好像对计算机更感兴趣。   陈凤霞自己也觉得计算机应该比数学题更加富有趣味。   没想到大女儿侧着脑袋想了想,相当干脆:“那我学数学吧,如果还是像今天那样的题目,我觉得很有意思。”   数学老师高兴起来,认真地鼓励她:“老师觉得你有天赋,加油!12月份就是初赛,你现在开始学习,练练手,培养竞赛的感觉。你才四年级,不着急,后面还有两次机会呢。”   数学老师絮絮叨叨了一通,高高兴兴地走了。   临走前,他总算想起来还要跟家长沟通,就叮嘱陈凤霞从下个月开始给孩子订数学报,后面数学竞赛辅导班也要买书。   不过这些都是小钱,也没什么辅导费用。   陈凤霞隐约担心女儿:“你不学计算机了?别担心,今年妈妈肯定能给你买电脑。”   虽然现在电脑贵的没边,可为孩子学习的事情,这个钱不能省。她实在不想女儿跟上辈子一样懂事了。那糟蹋的是女儿的未来。   郑明明摇头:“我觉得数学挺好玩的,小宇哥哥也说了,想要学好电脑,数学必须得好,不然就理解不了。”   陈凤霞惊讶:“他还跟你聊这个呀?”   两个孩子相差了六岁呢,按照三岁一个代沟,他俩之间应该隔着珠穆朗玛峰跟马尼拉海沟啊。   郑明明点头,左看看右看看,示意妈妈低下身子,她要跟妈妈咬耳朵。   “小宇哥哥要参加信息竞赛呢。不过他不让我告诉月仙婶婶,说如果拿了奖再让他们知道。不然他爸爸妈妈会紧张的。”   郑明明想起了什么,又撇撇嘴,“我估计就是月仙婶婶会紧张,他爸爸才不会当回事呢。”   哼!那个人好恶心的,都在外头养小老婆了。   陈凤霞笑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摇头道:“那可未必,人是很复杂的,你小宇哥哥的爸爸也未必不希望儿子好。”   郑明明可不赞同妈妈的观点:“那他为什么要干那样的事呢?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那样很不好。”   陈凤霞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就只能转移话题:“妈妈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更爱他自己吧。走,你吃饱了没有?我们再去盛点儿饺子好吗。”   食堂的饭桌上已经空空如也,煮好的饺子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不过后厨还剩了些没下。   陈凤霞保持劳动人民本色,绝对不会节食。   开玩笑,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况且她家明明还长身体呢,她们都没吃几个饺子。   她当机立断,问了食堂的工作人员,就自己去后厨下饺子。   郑明明积极给妈妈帮忙,拿了醋跟辣椒油自己调饺子的蘸料。   她很会调蘸料的,每次她调好的蘸料,爸爸妈妈都说好吃。   母女俩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饺子在锅里头翻滚,已经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小鸭子。陈凤霞关了灶火,到窗户旁边拿笊篱捞饺子。   她刚抓到笊篱,就听到隔了堵墙,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哼,吴若兰,你别兰跟男不分,你装成男的样子就真是男的了吗?你呀,是进不了族谱的。哈哈,你妈妈养别人的儿子,就不用你这个假儿子啦。”   陈凤霞吃了一惊,吴若男不是明明的同学吗?还是上一任的班长呢。什么叫真是男的,他不是男孩子?   郑明明调好了蘸料,看妈妈抓着笊篱站在原处不动,不由得奇怪。她走上前问:“妈妈,怎么了?”   陈凤霞朝她摇摇头,立刻准备离开。   然而因为风向的原因,外头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你妈以为把人家生的小孩抱到自己面前养就不行了吗?怎么可能,祠堂都没认过你妈!”郑明明踮起脚尖,看了眼窗外,立刻缩回了脑袋。   陈凤霞赶紧拉着女儿后退,捞起饺子就回前面饭堂。   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她的脑袋上已经炸了好几个响雷。   这个吴若男居然是女孩子!那应该叫吴若兰?   江海周边地带的人n跟l发音都不分,自己说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别人究竟是哪个音。   陈凤霞真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是小男生跟小女生的言行举止依然有差别呀。   吴若兰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是彻彻底底的男孩子,无论发型还是身上穿的衣服。   还有她妈妈抱别人的孩子养是怎么回事?还上族谱进祠堂呢!这都什么年代了,那个小男孩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郑明明却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微微皱起眉毛,跟妈妈说自己的苦恼:“我觉得吴若兰肯定很辛苦。她要是转学回老家的话,肯定会更辛苦。唉,我现在想想我今天的演讲会不会伤害到她?   她让我打扮成男孩子,应该是好意。可她说的是错的啊。我觉得她已经影响到其他同学了。”   陈凤霞已经顾不上女儿的小纠结,她心中的震撼完全没办法用语言形容。   她甚至不得不主动询问女儿:“他们家怎么回事啊?”   郑明明皱着眉毛,很是苦恼的模样,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语言描述:“就是好像她爸爸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然后她妈妈把那个儿子抱到自己面前养,以后儿子就落在她的名下。”   陈凤霞傻眼了,完全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事。   郑明明还在愁眉苦脸:“我觉得吴若兰好可怜啊,她妈妈要回老家养那个弟弟了,所以她也得转学回去。妈妈,她妈妈是不是也有厌女症?所以才把她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同学好可怜。   吴若兰是真的喜欢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吗?她会不会是在讨好她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儿子。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妈妈自己不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吗?   陈凤霞听女儿絮絮叨叨的说同学家的事情,突然间反应过来:“她就是那个挨打进医院的?”   郑明明点头,又叹了口气:“陈志强恨死她啦,他妈妈现在拿不到小费,挣的钱少了好多。他现在天天在学校里讲吴若兰家的事。”   陈凤霞感觉有些凌乱。   按照女儿的说法,他们班上应该有不少同学知道吴若兰的母亲挨打进医院的事。   结果她出现的时候,还有好多人羡慕她。   看来小孩子的记忆真是鱼,根本搞不清楚家庭暴力究竟有多严重。   不过也是,那样光彩夺目的女人,如果不是知道内情,谁能想象得到,她在家里头还要遭受家庭暴力呀。   难怪这个吴若兰要在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呢。原来是家里头根本不重视她。   若兰若男到底是哪个啊?   陈凤霞心里头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要跟女儿说什么。她只能招呼唉声叹气的女儿:“先吃饺子吧,吃饱了,下午还有活动呢。”   下午的活动是亲子趣味运动会,可不得吃饱了肚子才跑得动。   郑明明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模样:“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班同学真的很奇怪。就好像王月荣吧,人家嘲笑她妈妈的时候,她笑得比别人更大声,好像这样她妈妈就跟她没关系了。其实人家笑她妈妈不就是在笑她吗?她还先忙不迭地嘲笑妈妈,好蠢啊。”   郑明明都忍不住要同情王月荣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蠢,感觉好像没长脑袋一样。   要是有谁敢嘲笑她妈妈,哼,自己一定会跟对方拼命。   陈凤霞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她认为她先嘲笑了她妈妈,别人就不会再提这件事。”   郑明明摇头,她有自己的见解:“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厌女症。她通过嘲笑侮辱妈妈的方式,来跟自己的妈妈做切割,好让人家觉得她跟她妈妈不一样。可这样真的好蠢啊。”   陈凤霞没想到自己姑娘还能举一反三,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她文化程度有限。上辈子对这方面也没什么研究啊。   那还是先吃饺子吧,以后再慢慢想。   母女俩呼呼啦啦,各干掉了碗饺子,然后抹干净嘴巴出了食堂。   两人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位吴若兰从食堂后面的灌木丛走出来。   小小的女孩,身材瘦削,面色阴郁,那短短的发茬显出了她的倔强,下垂的眉眼,却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   大人造孽,遭罪的永远是小孩。   在这样混乱的家庭里头成长,这个孩子该有多痛苦。   陈凤霞却明白自己不能安慰对方。假装不知道,也许是此时此刻,她能给这孩子最大的温柔。   母女俩拾阶而上,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们又迎头撞见了吴若兰的母亲。   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效果,陈凤霞一点儿也不羡慕面前的女人了,只觉得对方俗艳到近乎于丑陋。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妈!   她怎么能够做出来呀?她这样对自己的女儿,真不怕天打五雷轰。   好好的人,也是有手有脚的。离了那个男的会死吗?自己带着女儿过日子不行吗?   真是的,非要过成没骨头的寄生虫,也好意思哦。   这人的年纪跟陈凤霞重生前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陈凤霞看着对方时,就不由自主带上了长辈的眼光,恨铁不成钢。   白瞎了这么好的皮相,完全不做人。   吴若兰的母亲倒是没有察觉到陈凤霞的古怪之处,还主动冲她点点头,跟郑明明打招呼:“你好啊,小姑娘。”   陈凤霞感觉跟她没什么话说,只点点头,敷衍了一句:“我们去教室了。”   她没能上去,因为楼上又下来个人。   那位王月荣的母亲看到陈凤霞就露出了个笑模样,直接走过来,开门见山:“郑明明的妈妈,你在哪儿发财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听打听有什么挣钱的门路。你看我们家月荣也跟明明一样大,我家丫头蠢成猪,不能和你们明明比,我总得为她多打算。”   “别骂她,别当着外人的面骂她。”陈凤霞满脸严肃,“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你这样说太伤害她了。”   做妈妈的不喜欢女儿当众诋毁自己的形象。做女儿的就愿意被自己妈妈当着别人的面骂成猪吗?   但凡是人,都有自尊心。   身材魁梧的女人愣了一下,旋即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还以为啥事呢,别说这个,就说正经的,你家怎么买的别墅?”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为女儿打算,那就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你老是这个样子对待她的话,你说,对孩子好吗?孩子就是住在别墅里,她也好不了啊。”   她刚才因为吴若兰母亲的事情,一时间长辈心理上线,这会儿也将面前的女人当成晚辈劝。   话说完了以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对呀,卖房子。她可以在学校里卖别墅!   灯市口的别墅是带着户口的,谁家买了谁家就能落户。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家里头都没有江海的户籍。读完了小学以后,这里可没有初中接收他们继续念书。   对这些家庭而言,落户就是最重要的事。   当初自己又吵又闹,简直要跟丈夫掀桌子,坚持要在江海买房,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两个孩子上学吗? 第76章 幸福的小孩   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跳过了育儿经,瞬间切入主题:“你是想问我家怎么买的别墅是吧?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就是灯市口的别墅,可以落江海的户口,5万块。我为的是孩子上学才买的。我们家里头在江海,总不好再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吧。小孩不跟在爹妈身旁,总归不好。”   王月荣的母亲立刻喊了出来:“5万块?!”陈凤霞也不知道她是觉得便宜还是贵,就点点头,又强调了一句:“灯市口现在是偏些,不过银行有班车,每天来回接送。我就想着吧,一桩不为,为着孩子也得落个户。”   站在台阶上的魁梧女人,就掰着手指头,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似乎正在心里头拨算盘。   陈凤霞再接再厉:“这房子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贷款。银行盖的,自家的事情,走贷款程序简单。”   王月荣的母亲惊讶了,直接嚎了一嗓子:“还能贷款啊?”   哎哟,新鲜了。她在农村养鸡的时候,信用合作社倒是给他们这些个体户放贷款。   但她还是头回听说买房子还能贷款啊。   陈凤霞点头微笑:“这是国家的新政策,以前可没这个条件。这不刚好让我们给赶上了嘛。我家男人有个熟人在银行,就拿了他的内部房。”   估计什么时候内部两个字都有魔力。   王月荣的妈妈先前还在发呆呢,这会儿眼睛立刻亮了。她兴冲冲的伸出手抓陈凤霞的胳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真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被她的嗓门炸聋了耳朵。   她本来自认已经是高门大嗓的代名词,结果这会儿才发觉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绝对小巫见大巫。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钳给扣住了,一颗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妈呀,这人到底有没有洗手?自己的大衣可是今天才上的身。   刚才在厨房煮饺子的时候,她小心又小心的,千万别在这时候沾了油污啊。   王月荣的母亲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就两只眼睛灼灼盯着陈凤霞:“还有房吗?你放心,你给我介绍,我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凤霞惊呆了,她还有一肚子的推销话没说呀。这人居然这么积极。   王月荣妈妈看她没说话,赶紧强调:“我知道这种事情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但你看你女儿跟我女儿一个班上的,这叫什么呀?这叫缘分。”   陈凤霞暗自感叹,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人可真够能瞎掰扯的。就凭她女儿对自己女儿的态度,还缘分呢。   自己没动手,那都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孩。   不过送上门来的生意,她没有理由不要。她刚才打的就是卖房子给给对方的主意呀。   陈凤霞笑了笑,没有给准话:“我给你问问看吧,说实在的,我也觉得我能买到这房子太划算了。上下两层楼啊,前头还带个小院子呢。”   王家妈妈急得不行,立刻推她往前走:“你也别找机会问了,你家熟人不是在银行工作吗?现在就问呗。你看孩子都已经上四年级了,转眼就得升初中。你们家是有着落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家的蠢丫头啊。”   陈凤霞不得不再强调一回:“你别老是当着人面说你女儿的坏话,这谁听了不刺心啊。”   王母急着买房,就嘴上敷衍:“晓得咯,你快点。”   陈凤霞被人硬推进了老师办公室,就冲老师挤出笑,怪不好意思的:“马老师,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机呀?我没找到公用电话。”   班主任愣了下,倒是大方地点点头:“可以,市内的电话都能打。”   陈凤霞立刻笑:“就是市内的,一点儿小事,真不好意思了。”   王月荣的母亲还要凑过来,陈凤霞看了她一眼。这人可算是有了点眼力劲,又缩回了头。   结果她一回过脑袋,顿时吓了一跳。旁边黑压压的,怎么全是人头?   其他家长都围着她打听:“5万块钱的别墅,能落户口?还能从银行贷款?”   王月荣的妈妈急了:“哎,你们怎么知道的啊?”   妈啊,内部房,肯定没剩几套了。   这么多人都跑过来,要跟自己抢。那可怎么办?   旁边人奇怪,什么叫他们怎么知道的?刚才那炸雷的声音不是她喊的还有谁?   人家在街上摆摊子,拿着大喇叭叫喊,效果也就跟她差不多了。   关系到孩子上学问题,王母立刻急赤白脸:“这是我先要的啊,你不许跟我抢。”   旁边人不乐意了:“哎,你这话说的好玩了。就你家娃娃要上学,我们娃娃都不上学啊。”   愿意将孩子带到江海来念书的人家,再怎么说也算是关心儿女教育问题的。   小孩已经上四年级了,家里头但凡有点儿成算的,都在考虑孩子毕业后升初中的事。   没有户口,那就只能回老家去。现在有机会落户口,才5万块钱,还有两层楼的小别墅,能不让人心动吗?   陈凤霞看着老师办公室外头黑压压的人头,自己都呆住了。   电话那边的人连着喂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有人要看房,差不多有五六十号人吧。你们得派辆车呀,不然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她挂断了电话,外头等候的家长都朝她喊:“郑明明妈妈,还有几套房啊?先到先得,我们是要有的啊。”   陈凤霞微笑,也不给个准话:“去看了才知道,银行刚好有车子过去,可以捎上我们。”   这下子,家长们全炸锅了。   银行啊,银行可是国家的。国家的人陪他们去看房子,这房子还能有假吗?   要说谁最信任国家,肯定是底层的劳动人民。   尤其这个年代,他们对国家是无条件的信任。所有在他们眼中代表国家的东西,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大家的反响如此热烈,搞得陈凤霞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得不又打了个电话回家,满怀歉意地告诉杜招娣,今天下午她可能回不去了。说不定晚上的生意也要受影响。   杜招娣有些茫然无措。   中午她就做的勉勉强强,还有客人不高兴了。这到了晚上,还她一个人的话,可怎么办?   陈凤霞态度坚定:“你别慌,还是按照咱们的流程来。大不了少做几桩生意,没关系的。现在天冷,菜没那么容易坏。”   杜招娣虽然心里头发慌,但也没其他的办法,只好勉勉强强地答应下来:“那我试试看啊。”   陈凤霞鼓励她道:“没事的,三嫂,你肯定能做好。咱们讲究的是手艺,你的手艺绝对没话说。”   杜招娣忐忑不安,只能硬着头皮挂了电话。   陈凤霞也顾不上再安慰自己的员工,就赶紧安排学生家长们去看房的事。   大家赶时间呢,这个什么亲子趣味运动会还是算了吧。   要是买不到房子落不下户口升不了学,哪里还有趣味呀?   陈凤霞看着身旁人一张张热切的脸,心中百味杂陈。   她以为她这辈人都是稀里糊涂的。上辈子这时候她跟丈夫就没想过要在城里买房落户口的事。   可是现在看看,人家想法很迫切呢,就差一个能够看到的机会。   郑明明抓着妈妈的胳膊,突然间冒出一句:“我觉得他们都比吴若兰的妈妈好看。”   陈凤霞“啊”了一声,赶紧左右看看,生怕叫人逮了个正着。   郑明明瘪瘪嘴,小小声地跟妈妈咬耳朵:“我们班的同学好幸福,因为大家的爸爸妈妈都很好。”   除了吴若兰。   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什么都没说。   银行反响极为热烈,相当大手笔地派了两辆车,45人坐的那种,足足可以坐下90号人。   陈凤霞看到车子停下的时候,心里头的第一反应就是:银行的账究竟已经急到了什么份上?这是将他们的通勤车都派出来了吧。   这就好。   只要银行急着卖房子,那双方谈起来就容易。无论贷款还是落实其他方面的事情,银行会比他们这边更积极。   陈凤霞赶紧招呼家长:“上车吧,大家早点看完了,也好回去跟家里头商量。买房子可不是小事,得慎重的来。”   她越是这样说,众人越是觉得这房子稀罕。   不然她为什么这么藏着掖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不乐意他们买一样。   陈凤霞立刻叫屈:“没有的事,反正我家是买好了。我这趟再过去就是顺带着帮老家的亲戚看看,要有合适的,他们也想定下来。”   王月荣的母亲立刻摇头,直接打消她的念头:“远亲不如近邻啊,郑明明妈妈,咱们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将来大家都一块儿,孩子们一起上学放学,还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陈凤霞就笑笑,也不接话茬。   王月荣的母亲撇撇嘴,打定了主意。   反正她是不会往后退的,家里头的小崽子虽然不争气,可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不管吧。   唉,人比人气死人。要她家女儿郑明明一半伶俐,她真是笑不动的笑哦。   陈凤霞安排四年级(3)班的家长坐上车,尴尬地发现一辆车坐不满。   倒不是大家不踊跃支持,而是班上来的家长就这么多啊。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跟老师说一声,干脆将孩子们都带上,也算是出去短途郊游了一把。   再说了,孩子也是家庭成员。买房子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不尊重孩子的意见?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楼上又呼呼啦啦下了一堆人。一班跟二班的家长排着队,浩浩荡荡赶到。   走过路过,没理由错过。   既然有现成的车子,那他们肯定得跟着去看看房子呀。   大家的孩子都上四年级了,谁还不操心小孩的升学问题。   陈凤霞看着反响热烈的学生家长,突然间又脑袋瓜子转过弯来。   没错,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能在这样的时间抽出空来参加学校的活动,家里头的大人也算相当关心孩子了。   所以他们积极想要买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跟他们比起来,上辈子的自己和丈夫可差远了,根本就没琢磨过这些事。   唉,是活得太麻木,跟蝼蚁一样。还是根本没那个心呢。   陈凤霞一边在心里头感慨,一边安排剩下的家长上车。   结果这回又尴尬了,人多了,车子坐不下。   家长态度倒是积极,那下的人都表示没关系,他们上车站着就行了。实在不觉得不好,盘地而坐也没问题。   银行的司机却态度坚定:“不行,这都11月份了,交警查的严的要死。万一被发现超载了,罚款算谁的?”   人家吃公家饭的就是认死理,压根不考虑单位的KPI要如何完成。   陈凤霞没办法,眼睛珠子转悠一圈,她将目光落在了红唇烈焰女郎身上。   没错,这人有车。   她直接走上前,笑容满面地招呼:“吴若兰妈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过去?你家就是住别墅的,刚好也可以给大家提点意见。”   郑明明不愧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在挣钱这种事情上跟母亲保持高度一致。   她立刻积极响应,在旁边热切地游说:“是啊,吴妈妈,你也去看看吧。我们家的房子正在装修呢,说不定你看了喜欢也想买一套呢。”   王月荣的母亲可不喜欢这位时髦女郎,又怕对方跟自己抢,赶紧强调:“哎哟,她都要回老家了。干嘛还要在江海买房?”   陈凤霞赶紧强调:“这买了租出去或者将来留给孩子都好啊。”   郑明明更近一步:“有了房子,吴若兰也可以在江海上初中啊。到时候大家一块儿上学多好,为什么非得回老家呢?”   老家这个名词对于9岁的小学生而言,就是荒凉孤寂的代名词。留在江海多好啊,这么多同学都在一起呢。   况且吴若兰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妈妈都抱了别人的儿子回来养,哪里还会再关心她。   她回了老家,连一块儿玩的朋友都没有。岂不是更可怜?   时髦女郎看了眼郑明明,突然间笑了:“你想我买别墅啊?”   郑明明点头,相当认真:“我不想吴若兰走。”   时髦女郎的笑容更深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要是她留下来了,那到底谁当班长呢?”   郑明明想了想,态度相当坚决:“比起班长这个职位,吴若兰的未来更重要。”   这下子别说时髦女郎,就连陈凤霞都傻眼了。小身体里头住着个老灵魂,说的就是她家女儿吧。   时髦女郎扑哧笑了,点点头道:“我很高兴吴若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她抬脚往前,示意其他几位没有位子的家长,“走吧,你们坐我的车过去。”   陈凤霞被人当场点破了小心思也不尴尬,就笑眯眯地推销:“你也好好看看啊,真不错,我买的挺满意。”   郑明明倒是想跟妈妈一块儿过去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的小别墅究竟装修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数学老师急吼吼的,听说他们的趣味运动会泡汤了,立刻过来将她拎走了。   12月份就初试了,好歹得让她搞搞清楚华杯赛究竟考什么东西。   郑明明只好遗憾地跟妈妈挥手。   唉,看样子得等装修好了,她才有机会去看她的别墅啊。   妈妈说两栋别墅,自己跟弟弟一人一栋呢。   那爸爸妈妈的别墅在哪儿?啊不行,应该还要有一栋别墅,是他们一家四口一块儿住的别墅。   自己跟弟弟长大了以后才需要搬出去住吧,就像爸爸妈妈不和奶奶还有外公外婆住在一块儿一样。   那他们搬进去住之前,房子空着吗?当然不行。他们家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呢,那就应该租出去呀,这样就能还清贷款了。   陈凤霞要知道她家姑娘已经想到了以租养贷,估计得晕一晕。   事实上她家姑娘让她更晕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临走之前,郑明明郑重其事地宣布:“王月荣妈妈,我要告诉王月荣,她是幸福的小孩,因为她有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好妈妈。”   王月荣的母亲一愣,向来炸炸呼呼的女人居然在这孩子的面前不知所措起来,都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她一张脸烧得通红,像是害羞了一般,两只肥厚粗糙的大手就不停地搓来搓去,眼睛下意识地找陈凤霞:“哎哟,你家这孩子,真是的。”   怪讨人喜欢的。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附和女儿的话:“我家明明说的没错啊,你可不是一门心思为女儿将来打算。以后得注意沟通方式,别费心费力做了这么多事,女儿还以为你不爱她。”   王月荣的母亲愈发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反驳:“什么爱不爱的,怪肉麻兮兮的。”   说话的时候,她干脆扭过了头,好像不愿意叫人瞧见她的脸一样。   郑明明又大声宣布:“我要告诉所有同学,他们都好幸福,因为叔叔阿姨们很好,在努力为我们创造幸福的生活。”   小少女的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不用喇叭,车上的家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儿集体开始不自在了。还有人挥着手表示:“哪里哪里。”   哎呀,不愧是能够说出那些话的班长。这小姑娘的嘴巴真是抹了蜜糖一样。   有人故意逗弄小女孩:“我们都是好爸爸妈妈,那跟你妈妈比起来,我们谁更好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们嘛,比起我妈妈还是差一些的。”   车上立刻响起笑声,气氛快活极了。   郑明明东张西望,没能找到下一个喊话的目标。   数学老师又在催促她赶紧去上课。小姑娘只好拜托给妈妈:“妈妈,你一定要告诉吴若兰的妈妈,她也可以成为一名好妈妈的。”   陈凤霞叫女儿的一顿神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只能赶紧点头应下,又催促女儿:“快点去上课吧,上课要迟到了。”   郑明明这才朝大家挥挥手,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第77章 夫妻合体   王月荣的母亲就坐在陈凤霞身旁,这会儿才敢抬头看人,还没说话就先叹了口气:“哎哟,你家姑娘哦,真不是凡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没错,你们家郑明明将来肯定能够当个科学家。”   陈凤霞听了这话就乐,感觉时代果然不同。   现在小学生的理想还是长大了当科学家。等到20多年后,她看电视台上的采访,大家的目标就都一致了,变成了网红。   车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无比热闹。听得陈凤霞都晕晕乎乎。   大家的反响实在太激烈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甚至感到惊讶,就购房群体这买房的热情,银行的房子还愁卖不出去?   哦,也是。银行一开始就没把他们这些外来打工仔当成销售目标啊。   就算后来郑国强陆陆续续从旧工友中拉了些客户过去,也算是给了银行提醒。但公家单位的特点就是这样,有人看明白了又怎么样,反正大家懒得动。   真有魄力出来跑单子的,早就下海经商了。   偏偏这两年政策又缩紧,不少前几年下海的人都想上岸。在这种情况下,捧着公家饭碗的人可不得手抓牢点儿。   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房子卖不出去,资金没办法回笼,那也是领导的事。这挪用银行的钱去盖房子,那也不是小兵能够做到的事啊。   陈凤霞一边在心里头琢磨一边感慨。还是人家旱涝保收,不缺钱花,懒得折腾。   否则就凭人家银行正式职工的身份,找农民工推销一圈房子,保准不愁卖。   陈凤霞琢磨着琢磨着就想叹气,看来老祖宗说的没错,穷则思变。因为不安于现状,所以才会想办法折腾啊。   这10来年的功夫,江海建设的极快,市区全是高楼大厦,瞧着就是大城市的模样。   可过了桥,到了灯市口,农村的相貌就显出了本来面目。大巴在马路上跑着,远远的,还能看到农田。   这个季节的水稻早就收割了完毕,小麦倒是长得绿油油,显出了勃勃的生机。   再往前头看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了。冬天即将来临,乡村不就这样。   道路两旁不缺房子,但都比较低矮,是大片的民房。这里也差不多,就是城中村的模样。   时间还不到晚上,在江海是小有名气的夜市摊子没有支起来。车子开过去,感受到的就是一片冷清。   王月荣的母亲丝毫没有掩饰失望:“这你还赶不上我们乡里头上庙会呢。”   太冷清了吧,农村都比她热闹。   陈凤霞一点儿不含糊:“我冲的就是孩子落户口,好上学。这儿要真跟市中心一样热闹,告诉我五万块钱两层楼,我还不敢买呢。谁知道是不是坑我?”   王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可不能,银行哪能坑人啊?这是国家的地方。”   陈凤霞笑了笑:“这哪儿都得算成本啊。银行也不可能做亏本买卖,人家定的价,起码得把本钱赚回头。就算是内部房子,给员工福利,那也不能贴太多。”   车上的人纷纷点头,感觉郑明明的妈妈说的的确有道理。再这么看外头荒凉的农村景象,大家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是啊,就是回老家村里头盖楼房,没个几万块钱也拿不下来呢。   两辆大巴车前后脚开进了灯市口的别墅区,等人进去了,大家的感观又发生了变化。   哎哟,这个房子真不错啊,可不是农村能盖出来的楼房。   要怎么说呢?看着就洋气。这前头是什么呀?有假山,还有喷泉,中间立着的那个小孩光着屁股,瞧着跟市民广场的孩子长得一个模样。   农村盖房子,哪个会搞出这种花样来?   还有房子的结构,往那边一站,就是个别墅的样子,跟电视上的模样瞧着可真像。   家长群体里头也有建筑工,看到别墅的时候就恍然大悟:“哦,我晓得了,我在这边做过工。听讲这个房子是找专家设计的,按照那个什么美国人的房子来盖的。”   陈凤霞趁机点了一句:“好像是那个《成长的烦恼》里头一家人住的别墅。我听银行的人讲,当初就是按照那个模板来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眼睛再看过去,感觉的确像是那么回事。   这个年代,《成长的烦恼》可是电视台的复播神剧。只要一放暑假,电视里头就会飘着“搜米钙”。   就算大人没空跟着一集一集的看完,总归也会扫几眼。人家那房子的确好看,瞧着就很高级。难怪是医生跟记者才能住进去的别墅。   听说美国的医生可有钱了。   陈凤霞看大家的热情又开始高涨,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摸着良心讲,她真希望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所有学生家长都能在这儿买栋楼。   同样是进城打工的人,她太明白他们的孩子上学有多不容易了。   上辈子,这里的绝大部分人也跟自己一样被迫将孩子送回了老家读初中。甚至情况更糟糕的,就是孩子念完了小学就没有继续升学,稀里糊涂的,也就混成了农民工。   即便是那些被送回家的小孩,又有几个像她家明明一样自觉又聪明,能够好好规划自己学习的?   她看过新闻报道,没有父母陪伴在身旁,大部分留守儿童混完初中毕业之后都不会继续上学。他们的主流人生方向就是成为跟父母一样的农民工。   二代农民工的失落比一代更强烈啊。   老祖宗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陈凤霞还不发达,也没那么高的境界。全国的农民工多了去,光江海市的农民工就千千万。她上哪儿管那许多?   只不过她天生就是好管闲事的命,看到了,总要忍不住伸伸手。   都说城市建设靠大家,江海的发展就没有他们这些农民工付出的心血吗?   劳动人民最光荣,他们凭自己的双手干活做事,养活家人,又为什么不能留在这个他们为之付出青春与血汗的土地上呢?   陈凤霞瞬间身上的热血都沸腾了。她甚至感觉即便没有那500块钱的中介费,她也愿意多这个嘴跑这趟腿。   当然,她趁这个机会正大光明的挣钱,也很美妙。   银行的司机还真是司机,就负责开车,压根没有当向导介绍的意思。   大家下车以后,两个司机就说了声,下午3:00必须集合回市区,然后两人就坐在车上抽烟,连下来走走的意思都没有。   王月荣的妈妈撇撇嘴,压低声音抱怨:“看看人家哦,赶得上10年前百货商场的售货员了。”   她嗓门大,虽然已经刻意小声讲话,但周围一圈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嘛,这个态度摆的,一看就是公家人。   陈凤霞在旁边听的好笑,赶紧招呼家长们跟着自己往前走。既然是她把人领过来的,那这个向导兼销售的职位,她就得做到底。   虽然她手上现在没有小区的销售广告单,但单子是她跟女儿做出来的。上头印的什么内容,她脑袋瓜里头就有存货。   陈凤霞学着自己上辈子见过房产销售的模样,先是大概介绍了一通小区的整体环境。着重强调别看灯市口现在瞧着荒凉,市政府已经规划再在这儿建一座新的小学了。   “咱们是没赶上。”陈凤霞一本正经,“听说这小学是政府花了大力气建起来的,里头的老师都是从各个学校抽调过来的名牌教师。”   她这话真没吹。   不说没两年就要搬过来的外国语学校初中分校,再过差不多年把就能建起来的灯市口小学,后面在全市都能排上号。   当年抄底买这边学区房的人,后头赚的真是笑到合不拢嘴。   陈凤霞也不瞒其他家长:“我买这个房子也考虑过我们家小二子将来上小学的事。农民工子弟学校是好啊,老师也好,学校也好。可我怎么知道这学校能不能继续办下去?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啊。”   家里头还生了小二子的家长跟着琢磨,是这么个道理。   最基本的,政府要是下定了决心真管他们这些农民工孩子的教育问题,为什么到今天还不办初中?   九年义务教育还差了三年啊。   陈凤霞斩钉截铁:“政府的规划谁讲得清楚?人家晚一年两年,最多就是年终总结报告上没那么好看,也不影响人家过日子呀。咱们不行,起码我不敢赌,到时候我女儿毕业了,我要怎么办?孩子才这点大,让我把人孤零零的留在老家,我可不放心。”   她是业主又是学生家长,跟过来看房的人是同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说服力更高。   立刻就有人提议:“郑明明妈妈,你家买的房子在哪儿啊?能带我们看看吗?”   陈凤霞倒是不含糊,这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她立刻带着人往前走:“行啊,大家伙儿快儿看看呗,瞧瞧这房子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   别墅的门开着,里头传出滋滋的声音,那是电钻在凿墙。从10月份正式拿了房子到现在,装修工人就一刻不停地开始上工。   现在从门口看进去,里面真是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装修建材。   陈凤霞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人进去,这施工现场,万一有人出了点儿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责任。   里头就走出了人来。   郑国强瞧见老婆还挺惊讶:“你今天不是去学校给明明开家长会吗?哟,衣服穿起来了。我就讲嘛,早点穿早点好。看你现在穿的多精神啊,气色都好。”   他今天工作不忙,刚好到灯市口这边的公安局送份材料,就顺带着过来看装修的别墅了。   陈凤霞有些尴尬,生怕这人说出更隐私的话,赶紧开口:“我们过来看看。”   郑国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前头,看清楚了跟在妻子身后的大部队。   呵,好多人。他还认出了几张熟面孔。   以前都在一个圈子打工,孩子又在同所学校念书,再说几句话,基本上大家就都认识了。   郑国强立刻满脸堆笑,调侃了句:“学校的活动就是来参观别墅啊。”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没错,要不是车子不够,我们还打算把孩子也一块带过来呢。”   立刻就有家长懊恼:“可不是吗?我们家小孩要见的这个肯定高兴。这边还有没有车子过来呀?平常能放我们进来看吗?”   郑国强福至心灵,猛然反应过来,妻子带这么多人过来的真正用意。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了,点头表示肯定:“是有公交车,游二线,晚上7:00最后一班车。你们要是过来的话,走的时候不要太晚。不过晚上也可以逛逛这边的夜市,很热闹。游二线停运的话,坐8路车也可以到市区,就是得在道门口那边转公交车,才到学校附近,那边是9点的末班车。”   家长们看着他身上的警服,立刻调侃:“郑老板不一样哦,是国家干部,难怪能住得上别墅。”   说话的时候,还有人给他递香烟。   郑国强笑着接过,却没有抽,而是夹在耳朵上,摆摆手否认:“别说了,都是从银行借的钱,我现在每个月都还着钱呢。”   说话的人就摇头:“租房子也要钱啊,你这房子还是你自己的呢。”   郑国强一拍大腿,相当热络:“老哥你说的不错,我想的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银行有这政策,可以借钱给我买房子,那我就先买着住上,再慢慢还呗。到时候,房子我也住了,房子也是我自己的,我一点儿也不亏。”   陈凤霞在边上补充:“我在报纸上看过美国老太太跟中国老太太买房子的故事。   中国老太太是攒了一辈子的钱,好不容易等到七老八十了,可算是买上了房子。结果买了房子还没住两天,人就没了。   人家美国老太太想得开,先从银行借钱买房子,一边住着,一边攒钱还银行的贷款。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钱还完了,这房子她也住了一辈子了,半点儿亏都不吃。”   这样的说法在房产市场刚开始火爆的时候烂大街,但对于眼下的人而言还相当新鲜。   陈凤霞一说出口,立刻就有好几个人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呀。   郑国强跟妻子一唱一和:“而且我想啊,钱都是越来越不值钱的。   往10年前数,手里头拿着张10块钱的钞票,就能自己买菜办出桌席面来了。   现在兜里揣着100块钱往菜场上逛两圈,都没感觉自己买什么东西,钱就花得一干二净了。   借银行的钱好啊,你今年一个月还两三百块钱,你过了10年再还,还是这个数目。等过了10年,两三百块钱估计也就相当现在的二三十了。”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从80年代到现在,算是人民币贬值最快的时期。眨眼的功夫,万元户都不值钱了。   还不如赶紧先花钱把房子买下来,跟银行定死了还款的数目。就算这两年的日子难过点,后面也只会越来越松快。   况且眼下什么东西不涨价啊?东西是一天一个价,买个鲶鱼头烧个汤都要10块钱。这搁在早几年前谁敢想。   大家正说话的时候,楼上又走下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头发微卷,一开口就是叽里呱啦的,听着像是日本话。   陈凤霞都惊呆了,银行卖的够可以呀。居然还有外籍人士住进了这边的别墅。   那叽里呱啦的卷头发大概是觉得楼下的人太多,就朝郑国强点点头,又往楼上去了。   郑国强叮嘱了一句:“你自己看,我真觉得这儿不错。你要买的话,就早点下手吧。等晚了真没戏。”   在场的家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这儿的别墅不仅造成了洋房子的模样,里头还住洋人啊?   这洋人就是时髦,男的还烫卷头发。别说外国人就是卷发,听他说话分明就是个日本鬼子。   哎哟,日本鬼子好会享受哦,到咱们的地盘一买就是别墅。   不行,这种便宜可不能让日本鬼子给占光了,他们也得买。   不知道是郑国强身上的警服看上去更加有说服力,还是社会的主流思想认定男人才是家里头拿主意的那位。   反正大家意动之后,围着打听的对象就变成了郑国强,最初的领路人陈凤霞反而被挤出了一射之地。   陈凤霞当然不会做意气之争,既然有人接手,那她乐得清闲。   反正只要丈夫不往后缩,他还是很能跟人说话的。   陈凤霞自己进了厨房,从热的快里头倒了杯水,站在窗户边上,手捧纸杯,慢慢等水凉。   她听见窗外传来人走路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尴尬,担心对方要到树底下小便。   其实小区设计的很合理,有公用厕所,但这边还是会有男的找角落里小便。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恶根性,多走几步路,活像是就会要了人的命。中国外国都一样。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结果要往后面躲的却还是自己。   陈凤霞咬牙切齿,人往后退,眼睛却扫到了明艳的色泽。   即便她心里头看不上那位吴若兰的母亲,可陈凤霞也得承认,这人样貌生的真好,就算是站在一棵叶子掉的差不多的枯树旁边,瞧着也跟幅画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主动同人打招呼:“你好,吴妈妈,你要不要也进来看看我家的房子啊?我还想请你给点儿装修的意见呢。”   烈焰红唇女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悲喜:“我没意见,我什么时候都没意见。”   这话就有些交浅言深,起码听着怪怪的了。   陈凤霞脸上堆出笑:“怎么会呢?看看你的穿衣打扮,我就知道你对美有自己的见解,跟旁人不一样,站出来就不同。”   时髦女郎的脸上显出了自嘲般的神色,伸手摸出个小盒子,然后抽出根香烟。   陈凤霞看着那烟,跟她平常看到的样子不一样,格外细长些。   女郎将香烟夹在两指之间,看到陈凤霞的视线,她还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像是揶揄一般:“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陈凤霞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红唇女郎笑了,脸上的自嘲更深:“也是,好女人怎么会抽烟呢?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抽香烟。”   陈凤霞摇头:“抽烟对身体不好,男的女的都一样,没什么正经跟不正经的。”   红唇女郎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再点燃香烟,就语气轻飘飘的,跟打着旋儿的烟一样:“你难怪能把你女儿教育的那么好,你自己就很好啊。”   陈凤霞赶紧强调:“你女儿也很出色,我听我姑娘提过,她也是个优秀的孩子。”   红唇女郎未予置评,只勾了勾唇角,要笑不笑:“是吗?”   陈凤霞点头肯定:“是啊,我们的孩子都很优秀,所以我们这些当爹妈的就得给孩子多考虑。今天我家明明还让我告诉你,你也是一位优秀的母亲。你要不要也在这儿买套别墅?”   这话真的是脱口而出。   说出来之后,陈凤霞反而想积极促成这件事。   “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都不容易,当爹妈的就得多给她们考虑。”陈凤霞一字一句,“这男的啊,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要么没心,要么心思不花在这些事情上。你指望他们,只能把自己活活气死。”   陈凤霞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恳切:“这房子我就是打算将来给女儿的。好歹有个窝,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就心里头有依靠,不用再畏手畏脚。”   红唇女郎抿了抿嘴唇,手里头夹着香烟既不抽也没有放回去的意思,就这么微微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方没有反驳,陈凤霞就继续说下去:“你看,5万块钱说贵也不贵,其实就是几件首饰的事。这首饰选的好也能保值,留给孩子。但房子的保值价值更大,将来自己住或者出租都方便。”   她脸上笑盈盈,“从古到今,买房子买铺面都是最稳妥的生钱手段。说实在的,我是没钱,我要有钱啊,我真恨不得买下一条街的铺面,将来留给我孩子收租金,我在心里头踏实呢。”   吴若兰的母亲终于有反应了,长长的眼睫毛掀起来,瞬间就能撩到人的心。   陈凤霞一个女的都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一下,暗叫一声乖乖,这人生的可真好。   然后她又开始感慨,生的再漂亮有什么用啊?活的不漂亮还是他对他。   被男的打到医院里头,也只能偷偷摸摸看病。男的在外头养小的生了私孩子,不仅不能闹,把人抱到自己身边养都像是得了胜一样。   甚至为了替别人养孩子,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就只能匆匆忙忙打包回老家。   这人到底图个什么呢?   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好奇怪的。女人的强大与弱小在家里家外似乎是割裂开来的。   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女强人,也会被家庭折磨的惨不忍睹。   上辈子陈凤霞就看过手机推送的新闻,什么女企业家、女区长被混混男友活活打死的。女人天生好像就在两性关系上吃亏。   新闻下面的评论一堆都在骂受害人活该,整个社会舆论都是帮凶。   不说她们,就是那些女明星呢?一个个在人前都说的独立自信。结果为了拼生儿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   对外宣扬的时候又是为了爱情,好像没了儿子,这份爱就不存在一样。   大概爱情就是皇帝的新装,自己也晓得是假的吧。   时髦女郎笑了,眼睛盯着陈凤霞:“你想卖房子给我?我买了房子就是好母亲了?”   真有意思。   实在太有意思了。   陈凤霞点点头,偷换了下概念:“我觉得这个房子真不错,我要是有钱的话,我肯定会10套8套的买进来。我租房子就知道,年年都在涨租金。我光吃租金我就不亏。你可能不在意这点小钱,但是买下来以后留给你女儿生活钱,就是给她未来设置个保障。”   站在对面的女郎像是来了兴趣:“那你想卖给我多少栋啊?”   陈凤霞耿直的很:“我要是有钱,我恨不得全都买下。我就是没钱啊,我身上的钱都掏光了。”   女郎点点头:“5万块钱是不是?”   陈凤霞不含糊:“你要是一把头买个5套10套的话,还能再打折。”   时髦女人似笑非笑:“我看上去很有钱吗?”   陈凤霞直接笑:“能付的首付就好,后面就是还贷款。眼下是苦些,以后就轻松了。这人生在世,就跟《武则天》上说的一样,两道眉毛两只眼睛鼻子再加上嘴,就是个苦字。早吃苦晚吃苦,这里吃苦那里吃苦,总归会有吃苦的时候。宁可现在苦点儿,也比将来吃大苦好,你说是不是?”   女人喃喃自语:“要怎么吃苦呢?”   陈凤霞笑了:“吃苦就是为了挣钱啊。”   她伸手指着小区外头,笑容满面,“不晓得你晚上有没有到这边来看过。这里白天冷清,晚上可热闹的很,好多摆小摊子,什么卖吃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小孩子玩具的,卖各种各样衣服的,两边摆的满满当当。   别小看这些,一趟买卖成交金额是小的不起眼,可架不住人多呀。这人一多,薄利多销,钱不就挣到了吧?”   她越说脸上笑容越深,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我们家是从银行贷了款的,才买下的房子。我就琢磨着等搬过来以后,在这边摆个夜市摊子,一天挣个十块八块钱,一个月下来也能把房贷还清了。”   红唇女郎突然间开了口:“不需要,可以用公积金还款。你丈夫不是警察吗?他们单位应该有公积金。”   陈凤霞突然间反应过来。   没错啊,郑国强现在是警察了,应该有公积金啊。   公积金放着就是浪费,得赶紧想办法用起来。   最起码的,再来一套别墅应该没问题。   这样好的地段,这样好的别墅,她卖给别人都心疼呢。   但凡她要是有个金手指,中趟500万大奖,她肯定将这些别墅都包圆了。   陈凤霞越想越美,简直就是心神摇曳。   看完房,大家跟着银行的大巴车回主市区,她也是迷之微笑。   大家问她关于灯市口房子的事,她也没表现出多热络。   结果这么一来,家长们就认定了这人自己还想再买,生怕房子被他们买光了呢。   陈凤霞嘴上不承认,王月荣的母亲就逼着她:“那你敢不敢发誓,你不想再买一套?”   陈凤霞哑火了,嘴里头开始打哈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家人口多,不止一个娃娃。   吼!暴露了吧?这人就不实在,幸亏他男人倒是一五一十,把买房子的过程全都讲清楚了。   王月荣的母亲伸手拍陈凤霞,一脸你够可以了:“谁家没娃娃?你不能全自己赞了。”   陈凤霞心道,你当我是在菜场上买大白菜呢。我倒要有能耐包圆啊。   车子停在农民工子弟小学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小朋友们放学。   一群小家伙都跑上来,欢欢喜喜地找自己爸妈。   还有人大声问:“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搬别墅?”   王月荣的母亲毫不客气地怼女儿:“这种事情你倒积极,你上课的时候怎么就不积极?我告诉你,老娘给你买了房子,你要不好好学习,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王月荣对于打断腿没概念,因为反正也没被打断过。   她就欢天喜地地冲着郑明明喊:“我们家也住别墅了,跟你家一样。”   得,这孩子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对郑明明不驯的态度。   周围的小孩都是一片欢喜声。   更有孩子已经开始攀比,得意地向小伙伴炫耀:“我们家也会买别墅的,不像你家,你爸爸妈妈都没有来,才不会给你买!”被diss的邹鹏涨红了脸,大声强调:“谁稀罕!我们家还有三层楼呢。”   他就是江海人,他老家就修了三层楼,可比两层楼气派多了。   周围的小伙伴可不认:“你家在农村,这个是城里,不一样!”邹鹏高傲地抬起头:“我就是江海人,才不像你们这些侉子呢。”   这话可是犯了众怒,不少小孩都要追着打他。   他立刻冲向自己的专车,催促三机司机:“快走快走。”   车子开起来了,他又得意洋洋地朝同学们大喊:“呸,你们吃屁!”结果那小三机本身就没完整的车门,他身子往前倾,大半个人都探出来了。刚好车子又一转弯,他的身子就被甩了出去。   那得意洋洋的小身影在空中抛出一道线,跟从农用车上掉下来的土豆一样,直接跌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热热闹闹的校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完蛋了,出车祸了,这小孩都不动了。   陈凤霞立刻大声喊:“赶紧打120啊!”三机司机都傻了,慌慌张张地想抱起邹鹏往车上放。   校门口的老师急得大喊大叫:“别动,不能动,他伤到脑袋了。”   再被三机颠一颠,估计就没命了。   救护车呼啸着来了,抬走了地上的男孩。   救护车闪烁着红灯走了,留下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陈凤霞伸手捂着女儿的眼睛,生怕明明看了害怕。   一向胆子极大的郑明明这会儿也抖成了一团,小声问妈妈:“他会死吗?”   她看电视剧上人被撞了就会死。邹鹏飞得老高,他头上都淌血了。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告诉女儿事情真相,可又没办法隐瞒。直觉告诉她那小孩是凶多吉少。   旁边的家长都议论纷纷,有的咂嘴有的叹气,还有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这娃娃也真是命歹。   王月荣的母亲却突然间拍着胸口庆幸:“乖乖,这个车子是不能坐了,亏得我没包车。”   她是嫌女儿嘴馋身懒,一膀子的死肉,怕让她坐车上下学,她更加不愿意动。   就这样,那丫头还又哭又闹,不懂事!就晓得跟人比这个,怎么不比比其他啊。   “师傅——”王月荣妈妈大声招呼银行的大巴司机,“以后你们每天都会准点开进开出是吧?”   刚才出了车祸,路被堵住了,大巴车走不了,司机就在车上抽烟。   这会儿听了客人的话,先前高冷的司机倒是赏脸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排了班,确保住户都能有车坐。”   王月荣的母亲如释重负:“那就好,以后我娃娃就坐你的车上学放学吧。”   周围的家长们纷纷附和。没错,瞧瞧大巴车多气派,多坚固,跟电视上美国校车一样,可比那个三机好多了。小孩子就是在车上闹腾,也滚不出来。   嘿,大巴车是银行免费派的,还不用他们额外掏钱。   原本唏嘘感叹的家长又高兴起来,甚至刚才还吓得不行的小学生也欢快地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坐大巴车,好气派!他们还是每年清明节去烈士陵园扫墓的时候,才能坐上大巴车呢。   陈凤霞看着周围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再瞧瞧前头路面的血痕都没干,就想到了女儿练习册上的阅读理解上的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他们吵。   刚才是发生了车祸,可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啊。人家爹妈都不上心,旁人还能怎么样?   “郑明明的妈妈,明天我就到银行办手续,你让你家郑老板千万别忘了。”   旁边的家长纷纷附和:“对,一把头办好,我们也好早点搬进去住。”   周围的声浪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往她的方向挤。   陈凤霞愣了下,叫王月荣母亲的手拍到了肩膀上,才点头应下:“好!” 第78章 可怕的女人   晚上回家,陈凤霞照旧是做生意。耽误了一白天的工作,她可得把钱挣回头。   等到顾客散去,她拿出刚做好的老面面包递给杜招娣,笑容满面:“回去吃点儿夜宵吧,不然可扛不住。”   杜招娣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晚上吃的挺多的,不饿。”   又是蛋,又是肉,又是鱼圆,往常别说在工地上了,就是在农村家米面蔬菜不缺的时候,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这么奢侈。   顿顿见荤腥啊。   在哪儿做事能有这待遇?   还有手套,今天凤霞出门一趟,就买了两副长长的皮手套回来,非得让她下水洗碗洗菜的时候也戴上。说是不能把手给泡坏了。   嗐,她这样的人哪里有这许多讲究?这还没正经入冬呢,水能凉到哪儿去?手套里居然还有绒,凤霞又给了她一盒歪子油,让她晚上睡觉前抹在手上。   杜招娣感觉自己活了30多年,头回活得这么精细。精细得让她都感觉自己是个没出门的姑娘了。   怪不好意思的。   陈凤霞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咱们对家里人好,也不能忘了自己。干这么多活,可不得好好保养点。”   她将面包塞进杜招娣的包里头,叮嘱道:“三嫂,拿着,等你骑车回去就饿了。别饿着肚皮睡觉,吃饱了心里头才踏实。”   杜招娣看着一袋子面包,犯起难来:“那我也吃不了这多呀。”   一二三四五六,她仔仔细细数了,整整六个面包,也太多了些。   这要是摆出来卖,起码得三块钱,赶得上一整天的伙食费了。   陈凤霞笑着推人出门:“你明天早上不吃吗?饿着肚子出门可难受。先吃点儿面包垫着,骑车的时候才不容易腿软。”   等到三伯娘骑车离开小院,郑明明才满心疑惑:“妈,你为什么不让三伯娘带南瓜馒头回去呀。我看上次三伯伯挺喜欢吃的呀。”   南瓜馒头甜甜的,又香又软,做的造型别致,好吃又好看,就像盛开的花。今天南瓜馒头蒸的多,还剩了好几个呢。   妈妈一次给三伯娘六个面包,肯定不是让三伯娘一个人吃,而是让她跟三伯伯一块儿吃。   面包都好大的呢。   陈凤霞笑了:“就你鬼机灵,这也能看出来。那你猜猜看,为什么?”   郑明明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因为面包比馒头贵,三伯伯三伯娘对我们家好,你想让三伯伯吃好的?”   陈凤霞笑而不语,眼睛弯成月牙儿,盈盈看着女儿。   郑明明怀疑自己说错了,妈妈都没夸奖她呢。   她又开始苦苦思索,想了半天,小姑娘恍然大悟:“哦,南瓜吃多了,脸上会发黄!”肯定是的,书上说了,南瓜跟胡萝卜都这样,吃多了不仅脸上黄,小便也会变黄的。   陈凤霞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女儿的思路会往这种奇怪的方向跑。   郑国强在旁边乐得不行,拍着腿笑得直甩头:“吃什么南瓜呀?明明,我告诉你,爸爸妈妈还有你三伯伯大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拿南瓜当饭吃的。这辈子,我们吃够了山芋跟南瓜。”   什么粗粮营养健康啊,反正他不听这一套。他就知道大米饭白面馒头是最养人。   再看看农村,山芋南瓜现在大家宁可喂猪,谁还稀罕吃啊。   郑明明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南瓜跟山芋都好好吃啊,南瓜馒头南瓜饼还有山芋豆渣饼,都好吃的不行。   她每天早上换着搭配米粥吃,感觉都吃不过来了。她带去学校跟同学分享,大家也说很好吃啊。   郑国强笑得更厉害了:“那你是命好,没生在山里头,不用天天拿它当饭吃,不然你就知道厉害了。你们也是碰到了好时候。往前数个20年,谁家要是顿顿大米白面不断,还有肉吃,那起码得有县委书记家的生活水平。”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感慨起来,“真不能想哦,那个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   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他不好意思提。一直到高中毕业被征兵入伍了,他对生活最大的憧憬还是顿顿能吃上细粮,管饱管够,最好有肉。   陈凤霞也笑,没有直接否定女儿的想法:“这算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三婆娘带回去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   剩下的东西,不让三伯娘带回去跟三伯伯一块儿吃,难道浪费掉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妈妈前头还说不能糟蹋粮食呢。   陈凤霞笑着看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软了声音:“你想啊,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都可以带走的话,那你还希望所有的东西都卖掉吗?咱们在活动中心卖卤鸡爪的时候,如果哪天没有卖完,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郑明明的眼睛珠子立刻往上滚,惊讶地看着妈妈。   啊,当时她流口水了吗?居然都被妈妈看出来了。   好丢脸啊。   九岁的姑娘感觉超级没面子。   她也没有很期盼,她就是偷偷地想而已。   陈凤霞看着女儿害羞要捂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到摇头:“人都一样的,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可以带走的话,那我喜欢哪样就肯定不愿意卖那样,到时候我自己打包拿走了就好。   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一个看顾客的喜好,另一个就看卖东西的人愿不愿意会不会推销。我都不希望东西被卖掉了,那我肯定不推荐人家买,是不是?   这样时间长了,东西就会卖的越来越差,剩下的也就越来越多。”   郑明明恍然大悟:“你是说,三伯娘会故意留下东西?”   陈凤霞强调:“不仅仅是你三伯娘,换成妈妈站在三伯娘的位置,也会这么做的。一天两天可能还想不到,时间久了,不动心才怪。人心肉长,又不是石头。”   所以她宁愿等到生意结束之后,再单独给杜招娣夫妇准备吃的。   一来是尊重的意思,没必要给了人家好处还让人觉得吃的是剩下的。二来就是防止卖不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郑国强一边逗儿子玩,一边在旁边听了全程,眦着牙感慨:“我的天呐,你想的可真多。”   就这么点儿剩下来的馒头,她还有这许多的弯弯绕。   陈凤霞一本正经:“老话讲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做买卖就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不然等到问题大了,你想再纠正就难了。”   郑国强赶紧拱手求饶,庆幸不已:“亏得你没再让我做买卖。”   不然到时候出了事,自己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头,当他的内勤警察。   陈凤霞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前两个月是谁说我是周扒皮,把人往死里头逼,不给人活路来着?”   郑国强嘿嘿笑,开始拿儿子当道具,转移话题:“小二子,你要不要吃南瓜馒头?”   他们家的小胖子同学是标准的吃货,正经话没听懂几句,就这上头最机灵,立刻两眼亮晶晶,挥舞着小胖手,声音响亮:“要!”陈凤霞没忍住,点了下胖儿子的额头,哭笑不得:“你呀,就是要吃的时候,说话最清楚。”   郑明明立刻自告奋勇:“我放微波炉转吧。”   冷掉的馒头再叮一下,又软喧喧香甜甜了。   啊!微波炉好神奇,她最喜欢听微波炉叮的声音。   当姐姐的人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热馒头,等到馒头的香味再度发散出来,她先挑了一个给弟弟。   嗯,这个温度刚刚好,不怕烫。   现在小郑骁吃东西已经跟大人差不多,即便吃馒头,也不用特地用开水泡,而是两只手捧着馒头,自己一点点地啃。   郑国强先前还说一辈子吃够了南瓜,这会儿闻着馒头的香气,也忍不住拿起一只,慢慢撕着往嘴里头送。   别说,这刚出炉的南瓜馒头可真香,又甜又面,他就觉得比面包房里头卖的吐司好吃多了。   郑国强骨子里头还是有点儿文人气质的,到公安局干文职工作之后,这点儿气质又被激发了出来。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吃好了,他就感慨不已:“还是现在科技发达啊。要是搁在我们小时候,别说微波炉了,电饭锅都没有。要热东西,赶紧去点灶膛。在铁锅里头热馒头,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原先的味。”   不加水直接炕,那就焦了糊了。   加了水上屉子蒸,馒头吸饱了水蒸气,那就湿了潮了。   陈凤霞也笑,附和丈夫的话:“可不是吗,国家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妙咯。”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里头天天看报纸写材料的人是你啊?”   听听这话说的,多像一篇报告的总结用语。   陈凤霞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就不看报纸学习了?”   郑明明为妈妈证明:“妈妈每天都看报纸呢。那个时候妈妈还去春英婶婶那边拿订阅的合刊!”话说出口,她突然间冒了一句,“春英婶婶不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就好像谁都不清楚春英的儿子小伟的未来一样。   郑国强跟妻子对视一眼,当爹的人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妈可真够厉害的呀,这是工作学习两不误。”   郑明明心中有些黯然,但她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顺着父亲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妈妈说了,我们一家都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脸红:“对呀,所以我在学习如何做生意,如何进行企业管理。”   这回郑国强是被真的逗乐了,他甚至还拍起了大腿,手上抓着的馒头差点儿被震的掉在地上。   哎哟喂,总共就两个人,她还企业管理上了。   陈凤霞瞪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蚊子再小也是肉。这该有的,一点儿也不能少。”   其实她吹牛皮了。   不让杜招娣带剩下的吃的回家这招,她还是以前看一部说华人家庭在美国奋斗的美剧学来的。那上头的女主就是这么管理餐厅的。   嘿!那人可真是有模有样,里里外外一把抓。   那个时候,自己抓着手机追电视剧,就觉得这辈子要活成那个杰西卡·黄一样,人生才叫有滋有味呢。   陈凤霞突然间想到那电视剧说的好像也是90年代的事,不过人家是在美国。   嘿,这算不算大洋两端的缘分?   她在这边笑盈盈,那头女儿却开始操心:“妈妈,你不做面包的诱惑了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天冷了,吃这个的人少。咱家不是咖啡馆,要人家拿着东西冷冰冰的吃,人家吃不消。”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犯着愁:“那我们的钱不是会挣少了吗?”   陈凤霞忍不住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小财迷。不卖这个咱们也可以卖其他的呀。”   像他们这种小店也搞不出什么老字号的气魄,跟着季节走上新,说不定还能招来更多的顾客。   郑明明缠着妈妈问:“你要做什么新吃的呀?”   她发誓,她才不是弟弟那样的小馋猫呢。可是妈妈做的东西都好新奇,好好吃。她想第1个尝到。   陈凤霞笑道:“现在枣子上市了,咱们就做红枣发糕跟甑糕。”   红枣发糕,郑明明听说过。她吃过发糕啊,甜甜的,很好吃。   不过甑糕又是什么东西呀?   “也是一种糕点,用糯米跟红枣还有芸豆红豆做的。甜口的,又香又糯,是陕西那边的小吃。”   陈凤霞观察过了,江海人的口味还是相对偏甜的。像梅花糕之类的甜点,街上一直都卖的不错。   口味相似,想必甑糕也会受欢迎。最妙的是这东西一蒸就可以是一大锅,到时候卖起来也方便。   陈凤霞催促女儿赶紧上床睡觉,自己去厨房泡下芸豆跟糯米。   忙完这些,她也得赶紧刷牙洗脸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她可爬不起来做生意。   郑国强已经哄着了小二子,看到妻子上床,自己也过来关灯,准备闭眼睡觉。   陈凤霞想起来正经事,赶紧叮嘱丈夫:“明天咱们带人把手续办了吧。”   郑国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手续?”   “买房的手续啊。”   郑国强眼皮都合上了,这会儿又猛地睁开,难以置信:“这么快?他们不回家再商量商量?”   买房可是大事,四五万不是小数目!   今儿傍晚在别墅分手各自回学校跟单位的时候,他们可没给准话。   他老婆又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陈凤霞在黑暗中翻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小孩,拿我们明明乒乓球拍的那个,叫邹鹏。他今天从三机上摔出去了。”   郑国强吃了一惊:“啊?怎么搞的?”   陈凤霞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经过,难言惆怅:“还不晓得他后面怎么样呢。”   晚上回家后,大女儿打电话到班主任家里问情况,扑了个空。   后来明明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又给马老师挂了个电话,这才听说手术刚结束。   分院开不了,是送去总院开的,教授赶回来开的刀。   不说要花多少钱,小孩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能不能醒过来,不知道。醒过来会不会瘫了傻了,说不准。   人啊,又脆又软,就跟刚出锅的豆腐花一样。   郑国强沉默了,半晌才冒出句:“这可真是的。”   这小娃搞不好一辈子就交代掉了。   陈凤霞叹气:“可不是嚒。其他家长就觉得小孩这样上学放学不方便,还是得有大车子接送。学校没校车,他们就看中银行的班车了。”   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她不知道,她就晓得做爹妈真不容易,想做好了,可真是要操碎了心。   邹鹏这样躺在病床上,前途渺渺,更加叫人揪心。后面要怎么治疗又要花多少钱,谁都说不清楚。   开三机的司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毕竟干这种苦力活的没几个是报纸新闻电影里头体验生活的富豪,他就是个下岗的工人。   找不到其他稳定的工作,他只能靠这种常年被管理部门打击的边缘工作来挣钱养家。   “马老师讲,他在医院里头就跪着对邹鹏家里磕头。邹鹏他爸妈一直用脚踢他,他都不躲不避。”   可是挨打又有什么用呢?病床上的孩子还是生命垂危,医院的医药费单子已经呼啦啦拉出了一长条。   钱进了医院是最不值钱的。   郑国强心里不得劲,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应了其他家长买房的事:“办手续的事我知道了。行了,旁人的事我们也插不了手,还是早点睡吧。”   结果他老婆存心不想让他睡,他都要打呼了,她才放炸弹:“国强,你有公积金的吧?咱们再买套房吧。”   郑国强猛的弹了起来:“什么?”   这回谢天谢地,他家的床不是架子床,没有东西砸他的脑门子。可是他依然眼冒金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你怎么又想买房?”   陈凤霞赶紧摁住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啊?你非要吵醒孩子吗?”   黑暗中,郑国强瞪大了眼睛,鼻子呼哧呼哧的。这人还说他吵醒孩子。她怎么不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话!   陈凤霞奇怪:“买房子而已,又没说抢.银行,你反应这么激动干什么?”   郑国强何止是激动啊,他简直要疯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房?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咱家都多少套房子了?一人一套都住不匀。”   陈凤霞慢条斯理:“保值啊,房子总比钞票保值吧。你今天自己也讲了,这10年的时间里,钱贬值了差不多10倍。这再过10年,估计那时候的100块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10块钱。钱放在手里头不就等着变成纸吗?还不如换成房子,租给人家住也好。”   人太脆弱了,她得多给孩子留点保障。   郑国强可不听她忽悠,拿出了自学金融知识人的冷静:“有钱才会贬值,咱们现在手上还有钱吗?”   前进村的两栋楼在盖着,灯市口的两栋别墅,一边还贷款一边装修,哪样不花钱?   他们前头做生意攒的钱跟其他的现金都花在了现在住的这套房里头。   所以人民币贬不贬值,跟他们没关系。实在不用想太多。   “没钱?”陈凤霞冷笑,“你当我是鱼的记性,7秒钟就忘啊?你上个礼拜跟上上个礼拜带人拖东西回老家,难道那些钢筋水泥砖头没卖呀?”   郑国强赶紧伸手要捂妻子的嘴巴。妈呀,这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   倒卖建筑工地上建材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胸口怦怦直跳。   即便他只是个掮客,根本没有参与买卖的直接过程。但这对于他35年的人生而言,也是巨大的挑战啊。   看看,他都已经被这女人逼成什么样了。   陈凤霞好笑:“你怕什么?我又没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嚷嚷。行了,赶紧掏钱吧,你还学会藏私房钱了?多少?”   郑国强老大不情愿。他以前没存过藏私房钱的念头。可他现在就想藏起来。   这钱进了这女人的手上,根本就捂不热。她很快就能花的一干二净。   郑国强企图挣扎:“没多少钱,还不到15,000,连别墅的首付都凑不够,何况还要再还贷款呢。”   陈凤霞完全无视丈夫的苦苦挣扎,冷酷到底:“够了,咱们凑在批量房里头,打完折以后首付就够了,贷款就用公积金。   我告诉你,动作快点。洋人都要在那边买房了,你看银行是不愿意卖给外国人还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你可别忘了,还有好多是外销房,专门卖给外国人,咱们国家的人没关系还买不到呢。”   郑国强莫名其妙:“哪儿来的外国人?”   陈凤霞奇了怪了:“今天那个日本人不是跟你说话嘛,还上了咱家的楼房。”   其实她也想跟对方套套近乎搭搭话来着。这人明显听得懂中国话,就是不会说而已。   郑国强扑哧一声,大半夜的笑出了鹅叫。   “日本人?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老家是上海的。在江海当的兵,转业就在我们局了。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都把他当成日本人了?”   他就说嘛,难怪大家看那房子的眼光都不一样,一下子态度完全不同了。   陈凤霞悻悻:“那他为什么不说普通话啊?这上海话说的可真跟日本话一样。”   郑国强心情不错,很有枕边教妻的情趣:“日本话里头不是有很多汉字吗?汉字发音分成音读跟训读两种。它的音读又分成吴音唐音跟汉音。吴音呢,是两晋南北朝的吴方言,跟现在的上海苏州话就很像。汉音呢,是唐朝的时候流过去的,像苏南浙北上海话,唐音是浙江土话和南京官话。所以上海话听着像日本话。”   陈凤霞惊讶了:“哎,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真是刮目相看。   郑国强倒是没得意,反而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办公室的小郑,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在自学日语呢,马上就要考一级了。”   他是老郑,结果处处都不如人家,真是说不上嘴呀。   陈凤霞不假思索:“技不如人就迎头赶上好了。他能当大学生,你也可以继续学嘛。当初你不过是错过了考试,不然你现在也是个大学生。”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定:“现在哪里还有空啊?你别以为我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到下班啊,我每天事情多得很。”   陈凤霞直接呵呵:“你比你们局长还忙吗?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看看你们局长是怎么获得的大学文凭。还有你们局里头的其他领导,我敢跟你打包票,和咱们之前在社办厂一样,都是自考的大专文凭。你当他们傻?以后升职评职称都要看文凭的。不然他们会一脑门子的钻进去?”   郑国强不吱声了。   陈凤霞可没放过他的意思:“你也别耽误,赶紧趁机去人事打听打听,争取跟领导同批次上学。这样你们局里头还能给报销学费。等领导都已经变成硕士博士了,你就甭想再有这种好事了。”   跟着谁,有肉吃?   当然是领导了。   陈凤霞完了还要做总结:“别忘了明天上班两个事,一个是查查清楚你的公积金是什么情况,另一个就是自考大专的事。不管电大夜大还是函授大学跟党校,反正你得想办法赶紧搞一个。你不还在自学会计吗?正好相结合唉。行了,没问题了,睡觉吧。”   郑国强真是要疯了,她丢下这么颗核.弹头,居然还说睡觉。她怎么能睡得着啊?   嗯,陈凤霞不仅睡着了,而且是闭上眼睛就睡。   她今天到处奔波,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回家做晚饭跟夜宵的生意,可不得累得呼打成雷。   郑国强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连着翻了好几个身。最后还是妻子的鼾声实在太有魔力,他稀里糊涂地跌入了梦乡。 第79章 买房与卖房   隔了两天,郑国强终于给了妻子准话。   他有公积金,上元县公安局是最早一批给职工建立公积金账户的单位之一。   郑国强入职以后,单位也给他建了户头。现在一个月是140块钱。   陈凤霞点点头:“那没问题吧?刨除每个月的公积金,一个月就还几十块钱,你还觉得压力大到没边?”   郑国强要跳脚:“这几十块钱是90多块钱,差不多100块了。”   再加上他们之前贷款的5万块,每个月光还贷款就差不多占了他大半的工资。   郑国强头都大了,苦口婆心地劝妻子:“你行了啊,你自己也说做买卖这种事情没个准数。说不定哪天就做不下去了。咱们还是不要冒险,就这么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加上这一栋,咱们家就已经有五栋楼一套房,怎么住都够了吧?”   他又试探着问,“要不,再凑凑,争取每个月公积金就能还完这套房的贷款?”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反对:“上哪儿凑去?没钱。”   郑国强急了:“怎么会没钱呢?这不是一天天的都做着生意吗?”   不说万把块钱吧,再拿出个三五千应该没问题。这么一来贷款变成2万多的话,每个月的还款不就不到200块了吗?   别小瞧这几十块钱,感觉可真不一样。   陈凤霞心里头的白眼快翻上天了。她疯了再拿出那大几千块!   这钱她的用处大着呢。   郑国强奇怪:“现在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   陈凤霞理所当然:“不是你说的吗?咱们还欠着人家10万块呢。这个钱不攒着还,万一人家上门来讨债,不还是咱们没脸吗?”   郑国强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妻子。   毕竟天天念叨着要赶紧将债还掉的人是他,人家现在就拿话堵回头了。   只不过现在郑国强可不太敢相信妻子的话。毕竟他老婆对于盖房买房有着狂热的执着。   万一她手上留着钱,又想去银行贷款买房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语气惆怅:“银行要能给我办贷款啊。我这样的,叫盲流,银行可不会给我放款。”   虽然话挺难听的,但郑国强悬着的一颗心还是落回了胸腔中。   没错,他老婆没有固定单位,拿不到银行的贷款的。   郑国强在心里阿弥陀佛。他老婆可千万不要有固定单位,不然还不晓得要从银行借多少钱呢。   陈凤霞撇撇嘴巴,没跟这男人一般见识。   哪个做生意的不从银行借钱。照他这么想,银行直接关了信贷部才对。   再说,搞笑的咯,不在银行借钱,她就不弄房子了?   怎么可能!   她又没背过中奖彩票号码,更加不知道哪只股票会涨会跌。除了趁着房价低谷的时候买房等升值,她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老打工妹,还有多少挣钱的手段?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郑国强不知道,她在前进村盖的可不止两栋楼。第三栋的宅基地她也弄到手了,她还要再起一栋楼呢。   她不仅要盖楼买别墅,她还想入手商铺。趁着现在铺子便宜拿到手上,到时候租金一涨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本钱。   没本钱怎么办?挣钱呗,除了做小生意挣钱之外,她不还挣着卖房子的佣金吗?   郑国强正在庆幸的时候,家里头的电话机响了。   他看着妻子过去接电话,然后就听到嗯嗯的声音,接着妻子笑容满面:“你运气还真不错。我听我家亲戚讲,就这两天的功夫,房子已经卖出去了20多套。你们要是再晚一步的话,估计就没希望了。行,明天把东西带上,身份证户口本这些,还有的材料,你拿个笔记一下,别落下,省得跑二发头。”   打电话的人噼里啪啦报出了一堆资料的名单,然后才笑着跟对方道别。   郑国强心里头一个咯噔,直觉不妙:“你干什么呢?”   陈凤霞斜睨丈夫:“哎哟,你这话好奇怪。卖房子呀,你忘了前头登门的那对兄弟吗?他俩都决定买房了。”   郑国强提起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不是他老婆要买房。   不对呀,什么叫他俩决定买房?难不成兄弟俩还住一处?   陈凤霞乐了:“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做哥哥的都有老婆孩子了。是哥哥弟弟都决定各买一套。”   郑国强点头:“这弟弟也准备结婚啦?”   “不结婚就不能买房投资啊。”陈凤霞斜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到现在还不开窍呢?   “他在胜利电子工作,单位有公积金,工资也不错。买套房给父母住着,就当是尽孝不好吗?”   郑国强原本还疑惑,胜利电子效益好,应该会分房啊。   听老婆这么说,他只能表示佩服:“可真有你的,连人家爹妈的主意都打,你这是买1送1呀。”   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可就是1000块钱的佣金。   陈凤霞还遗憾:“可惜他俩单位都不错,不用你担保,不然又是1000块。”   郑国强哭笑不得:“我看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头去喽。”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对于金钱的热爱:“没错,我恨不得钞票扑满床。”   郑明明刚好出来上卫生间,闻声惊讶地跟妈妈强调:“我们老师说了,钱上的病菌是最多的,妈你可千万不能躺在床上睡觉,不然会生病的。”   陈凤霞一噎,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他们家小管家婆的话了。   郑国强笑得直拍大腿。就该他女儿治她,他看她还神气不。   陈凤霞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行了啊你,赶紧算算账。这两天有多少家长找你买房?”   郑国强赶紧示意女儿不用再操心,回屋自己学习去;然后掏出的笔记本,开始跟妻子一笔笔地对账。   说实在的,他感觉这些人的狂热就好像电影上的股疯一样,简直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都不用他说什么,人家主动求上门。   郑国强忧心忡忡:“你说要是到时候房价再跌了,那可怎么办?”   他们算不算坑了别人啊?好几万块钱呢!   陈凤霞奇怪:“我们是用刀逼着人还是骗人了?都是当爹妈的人了,买亏买赚还不是自己的事。再说了,他们买房子的主要目的是入户口,为了孩子将来上学。灯市口再不好,也划区了啊,属于城区。”   郑国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地。没错,就像老婆说的一样,人家是刚需,主要目的不是投资。   涨不涨跌不跌,反正住的还是这个房。   陈凤霞看着丈夫笔记本上的名单,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你等着吧,后面还会有人找你买房。”   郑国强惊讶了:“除了他们还有谁?”   这已经够多了,现在有意向,已经跟他谈的差不多的都好几十号。   陈凤霞挑挑眉毛,一言难尽地看着丈夫:“我觉得当初公社小学校长不让你当老师是正确的,绝对不是携私报复。”   直觉告诉郑国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神态警觉:“什么意思?”   陈凤霞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试图让自己的语言柔和一些:“请问郑警官,小学总共有几个年级?再请问郑警官,就四年级的学生家长担心孩子的升学问题吗?”   郑国强恍然大悟:“你是说五六年级的家长也会找上门?”   “可不止这些。你别忘了四年级,那天参加家长会的可不是全部家长。这种事情肯定很快传遍全校。到时候你就等着吧,我估计只要爹妈有点儿成算的人家,都会想办法买房的。”   就算有些人一开始没打算,可只要周围的人都这么做,他们也会跟风。这就跟双十一剁手似的,氛围消费。   陈凤霞满意地放下了丈夫的笔记本,真诚地鼓励道:“加油!”   郑国强总觉得妻子的语气怪怪的,感觉她跟大女儿说话也这样。   陈凤霞睨了他一眼。这人是飘了吧?他什么时候赶得上明明了。   哎哟喂,要是自家男人能有他女儿一半。她真是笑不动的笑了。   郑国强的脸皮厚的很:“那也是我的基因好,我们家孩子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口子正在耍花腔呢,院子门响了起来。   郑国强赶紧过去问:“谁呀?我们关门了。”   这个点儿还过来吃东西的话,他们可吃不消。   门外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王护士,我跟陈姐约好的。”   郑国强开了门,认出了是一个小区的邻居,赶紧招呼人进来,还问了声:“吃了没有?要不给你下点饺子吧?自家包的,准备明天早上吃,胡萝卜肉馅的。”   王护士赶紧道谢,没拒绝:“你别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她今天下小夜班,一觉睡死过去了,天擦黑了才醒过来。又想着晚上还得上大夜班,索性继续在床上培养睡意。最后拖拖拉拉的,反而搞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饺子煮好了端上桌,白白胖胖,热气腾腾,醋碟跟辣椒油就在旁边摆着,香味勾人魂。   王护士连着吃了好几只饺子,直到喝汤了,眼睛才犹犹豫豫地往陈凤霞的方向飘。   她这趟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吃饺子,她是有事找老板娘。   陈凤霞看到她的模样就心里头有数,却没有说破:“王老师什么事啊?你就直说吧。”   王护士迟疑了一瞬,就鼓起勇气开口:“首付是不是15,000?剩下的可以从银行贷款吗?”   陈凤霞笑容满面:“您的情况肯定没问题。银行都愿意放贷款给您。再说了,医院应该给你们设立了公积金账户,我们家老郑就有。我们就是用公积金贷款呢。”   郑国强挑眉毛,心道他们之前买的房子可跟公积金没关系啊。   不过多年的生活经验早就告诉他,千万不能当众拆老婆的台。   于是他相当配合地点点头:“没错,我们公安局有公积金,医院应该也有。用公积金还贷的话,贷款25年,一个月还款差不多241块钱。我估摸着你的公积金也有一两百块钱。到时候直接从账户里头扣,压力应该不大。”   陈凤霞也笑:“这房子呢,到时候你住也好,租也好,总归亏不了。反正现在房子再便宜,一个月百把块钱的租金还是要的,何况是上下两层楼呢。”   大概是因为她点到了租金的问题,王护士终于打定了主意:“那这房子如果还有的话,能给我留一套吗?我这个礼拜应该能凑足首付,到时候去银行办手续是不是就行了?”   陈凤霞点头:“没错,房子就是银行的,他们动作麻利的很。对了,到时候你把这些资料带上。”   说着,她转身拉柜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年轻的女护士,“东西备齐了,一把头办好手续,这个月应该就能拿到房子。”   王护士笑着道谢,喝完了剩下的饺子汤,又要了两个玉米芝麻饼当大夜班的夜宵,这才拿着张目录纸走了。   郑国强将钢镚儿放进零钱箱,笑着调侃妻子:“你还真厉害呀,这个销售群体的定位还挺高。”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怎么了?我这叫增加小区文化的多元性。我也是在帮人家小姑娘的忙。她跟另外一个小护士合租一套房,一个月还要100块钱的租金呢。这都是护士长照顾她们,便宜算的。”   郑国强点点头:“那她是该买房,这房租跟公积金在一起就抵消了贷款了。你算是做了好事。”   陈凤霞就叹气:“可惜她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不需要你帮忙办贷款,你又损失了500块。”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人。”   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就是人家向前看,她向钱看。   就是院子门又响了。   这回人家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还开门见山:“那我多给你们几个500块赚怎么样?”   郑国强吃了一惊,刚才门没有关牢啊,吓死个人。   等看清人样子,他更是浑身汗毛直竖。   妈呀,大晚上戴个墨镜,这人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壳不好啊。   站在门口的女人一头卷发,头发上还扎着细长的丝巾充当发带,就抬起头来打量着小院。   郑国强怀疑她到底能看清什么的时候,来人点点头表示肯定:“这儿环境不错啊。”   陈凤霞看清对方的脸,颇为惊讶:“吴若兰妈妈,你这趟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听女儿说今天她在学校里头跟其他小朋友产生矛盾啊。   时髦女郎拢了拢身上的大衣,露出个笑容来:“当然是为了给你送钱,你不是让我买房子吗?”   郑国强面皮一老,感觉自己被人当场戳破了。   陈凤霞却笑容满面:“买房子啊,那可是我给你送钱。到时候房价一涨,你就知道我说的不是虚话了。”   郑国强暗笑,得,这论起做生意还得看他老婆。   旁的不讲,光这当面被人戳穿还面不改色的功力,就让他只能拱手说一声佩服。   陈凤霞笑盈盈的,直接将人带进了屋子,也不兜圈子:“不知道你看中了哪一套房子?现在剩下的可真不多了。”   “4套,我要4套房子。”进门的女人朱唇轻启,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我赶时间,这个礼拜能办好吗?”   陈凤霞肃然起敬,毫不犹豫:“能!”看在2000块钱的份上也得能。 第80章 四栋别墅   陈凤霞试探着问顾客:“您是要一次性付清还是办贷款?”   女人自嘲地摇摇头:“我这样的人是办不了贷款的。我算什么呢?连个工作都没有,寄生虫还是米虫?总之就是废物。”   郑国强在旁边否认:“您可别这样说,带孩子也不是简单的事。”   他每天光是带着儿子上托儿所,就感觉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这小子分分钟能给你搞出事情来。   想想那时候他老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可真够呛。   女郎笑了笑,没有接话,只看着陈凤霞:“我付全款。”   她说话的时候,摸了摸耳朵,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讲的没错,首饰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还不如直接换成房子。租出去也能变成钱花。”   陈凤霞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耳朵上那两个造型夸张的耳环不见了。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没戴耳环出门,没想到居然卖了。   陈凤霞心念一动,估计这人手上可能没多少现钱。她丈夫也不会给她大额现金。   唉,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女人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戴了墨镜,连脸上的笑都显得阴沉沉的,没有半点儿喜色:“金手镯也能换套房,挺好的。项链也可以,蛮不错。那个戒指我不喜欢,正好变成房子。”   她每说一句,郑国强的脸色就白上一白。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   如果不是没有闻到酒味,他都怀疑这面色酡红的女人是喝高了。   时髦女郎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有任何非比寻常之处。   她一桩桩的报完购房款的来路,还双手一摊,在郑家的客厅里头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看,我还是有很多财产的。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个有钱人。当阔太太多好啊,我这算不算身上背着几套房?”   陈凤霞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索性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只说重点:“那好,你把材料准备齐全了,明天就可以去银行把手续办下来。”   女人没接腔,只在屋子里头走了几步,然后鼻子抽抽,贪婪地呼吸着小院落的气息,喃喃自语:“真好,鲜活的人气。都是活人的气息呀。”   这话说的可真够渗人的,饶是郑国强作为人民警察不惧妖魔鬼怪,一瞬间都怀疑这个不问自来时髦少妇其实是狐狸精变的。   反正看着就不像个正常的人。   陈凤霞笑容不变:“你说的是人间烟火气吧。没错,我们家就是卖吃的,家里还有奶茶跟柿子冰皮饼,你要不要尝尝?都没加糖,香得很。”   她这样的人,大晚上的大概不耐烦吃猪肉饺子。   奶茶可以直接冲,开水是现成的。冰皮柿子饼本来准备留着明天给女儿当课间小点心的。   先拿给人家吃吧,明天早上她再给这丫头做个南瓜牛奶小方。   新买的一批南瓜带着栗子口感,打成泥跟牛奶搅拌,那甜甜的口感连糖都不用加。   哎,牛奶小方好做也好吃。明早多做点儿,试着卖卖看。反正现在天冷,冻上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   要是卖不好的话,自家当零嘴吃也不错。   还有南瓜可以再开发下。现在农贸市场上有不少小南瓜,应该是打过霜了,口感绵密香甜。   这个切个盖儿上锅蒸,里头掏空了加牛奶鸡蛋,蒸南瓜牛奶布丁盅。看着就洋气,当主食做点心都好,美味可口又营养全面。天冷了,热气腾腾的也得人心。   陈凤霞一边在脑海中收罗食谱,一边手脚不停地给客人上吃的喝的。   郑国强就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时髦女人坐在她家的餐桌旁,一口口地喝光了奶茶又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完了柿子饼。   他得承认,这人吃个夜宵都跟拍广告画报似的,就不像一般人吃饭。   时髦女郎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顿夜宵,然后缓缓擦干净嘴巴,姿态优雅地站起身告别。   陈凤霞赶紧起身送人。两人都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郑明明的房间开了。   已经睡了一觉的小姑娘瞧见时髦女郎时吃了一惊。   姿态惬意的女人倒是主动朝她微笑:“你好啊,小姑娘,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郑明明脸上的惊讶瞬间被狂喜淹没,她兴高采烈地喊着:“阿姨,吴若兰是不是转回来上课了?”   时髦女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开。   直到院子外头响起汽车引擎声时,郑明明还追着妈妈问:“她们是不是决定回来生活了?”   肯定是的,桌子上摆的可是购房合同。嘿,太好了!她决定买别墅了。既然都已经给吴若兰买下房子,那吴若兰肯定得在江海上学啊。   陈凤霞可没有女儿那么乐观,可是她又不忍心打击满怀希望的女儿,就只好催促她:“赶紧回去睡觉,也不看看现在多冷。你这样不怕感冒啊?”   郑明明这才想起来自己起床的原因,她是要上厕所的啊。   哎呀,要憋不住了。   小姑娘上完厕所被她妈赶回房睡觉。上床的时候,她还追问了一句:“她有没有讲吴若兰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凤霞语气含混:“哪有这么快,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就是想转学,估计也得等考完期末。”   郑明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她下学期应该能够回来了。啊,妈妈,你说她那个时候头发会不会长得这么长?她要是留长头发了,会不会不习惯呢?”   陈凤霞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想留长发呢?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短头发。”   郑明明撅着嘴巴,立刻否定:“才不是呢,她喜欢洋娃娃的。我们上作文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带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然后以此写作文。   跟她坐一起的女生带了个布娃娃过来。我看到教室没人的时候,吴若兰在偷偷给洋娃娃编小辫子。   不过上课的时候,她同桌喊她一块儿玩,她又说洋娃娃太恶心了,女孩子才会玩洋娃娃,真恶心。我觉得她好奇怪,很可怜。”   她肯定是喜欢的,可是她又从来都不承认。   喜欢又不可耻。妈妈说了,即便暂时不能拥有的东西,那也不用剥夺自己喜欢的权利。   喜欢就是喜欢。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感觉那个吴若兰活得可真不容易。   这么小的年纪就得拼命压抑自己的本心,努力讨好父母,甚至希望对方忘了她是女儿。   可是再努力又怎么样呢?她父亲家里头依然认为一个儿子更加重要。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催促道:“赶紧睡觉吧,你再这样早上就爬不起来了,上学会迟到的。”   郑明明这才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睡眠质量真高。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陈凤霞身上,她肯定得失眠一整晚。   没办法,她就是劳碌命,心里头有点儿事情就琢磨个没完没了。   女儿不一样,女儿还不用操心,万事有爹妈,她可以欢欢喜喜地睡大觉。   房间里头响起响呼噜声时,陈凤霞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然后轻轻退出女儿的房间。   郑国强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回房睡觉。看到老婆出来,他才想起来追问妻子:“刚才那女的是谁呀?”   前头他都没好意思问。这人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你不是听到了吗?吴若兰的妈妈,明明的同学的妈妈,那天她也过去了,不过自己开车,走的早,你可能没注意到。”   郑国强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就这样时髦标致的人,要是真出现在别墅区,自己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大概是这人没在他面前露过脸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不纠结。   他就奇怪一件事:“明明的同学?”   刚才女儿追着人家问什么吴若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开什么玩笑,都开小汽车了,再看看人家通身的气派,她家孩子怎么可能上农民工子弟小学呢?   远的不说,就说陈文斌吧,现在也就是个包工头,不照样想办法把女儿弄进了江海的公立小学。   别讲他们,就自己都在打听灯市口和上元县城那边有没有好学校能让女儿转过去,将来也好衔接初中。   上元县呢,好处是自己在那边上班,多多少少能找找熟人托托关系。孩子上学放学也放心。   但一个是不晓得明年升五年级的时候,那边的房子有没有搞好散了气味。另一桩就是前进村再好也是个村子,上元也就是个县。   让女儿从城区转到县城上学,他心里有点儿不得劲。   灯市口那边呢,虽然今年上半年被划到城区了,可一时半会儿好像又没什么合适的学校。   哎,再找找吧,四年级还有一学期。女儿升五年级前,总归能落实下来的。   陈凤霞听丈夫絮絮叨叨的分析,惊讶不已:“哟,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你居然还晓得操心女儿上学的事!”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以前在这方面,丈夫可是甩手掌柜。他最大的支持就是不反对,但绝对别指望他会主动谋划。   郑国强可不承认:“我怎么就不想,不是我孩子啊。我跟你讲,我可是找我们局里工会主席好好打听过情况的。”   陈凤霞恍然大悟,难怪咯,环境不一样了嘛。   在工地上做小工,在外头摆摊子卖小吃,周围接触的人群都跟他们差不多,哪有人和他谈孩子教育的问题。   只有工作稳定了,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下顿饭在哪开伙了,人才能静下心来考虑更多的事。   坐办公室的人,不谈论家庭小孩之类的,还能说什么?真以为谁跟你谈人生谈理想啊。   陈凤霞感慨万千,难怪人家说要实现阶层跃升。这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啊,叫那个什么仓禀还是衣食来着。   喔,就跟女儿背的古诗似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了。   她点点头:“行啊,你以后就多费点心。咱们的孩子赢不在起跑线上,也不能叫人甩几圈。”   郑国强挥挥手:“我有数,别岔话题。刚才那人到底怎么回事?怪怪的。”   陈凤霞没办法跟丈夫解释吴若兰家的复杂关系,总觉得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只好含糊不清:“我也说不清楚,她家的情况可能有些复杂吧。她女儿转学回老家了。”   郑国强更加奇怪:“她都带孩子回去了,干嘛还在江海买房,还又是卖耳环又是卖手镯的。刚才她那个语气,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被我们逼债呢。”   陈凤霞的心里头乱糟糟的。   她就是不希望这女人带着孩子回那个什么老家啊。   真是疯了,老家是金子做的吗?宁可养别人的儿子,把自己的女儿不当回事。算什么玩意头!   她带着女儿在江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行吗?都买下了四套房,自己娘儿俩住一套,剩下的三套租出去也够他们娘儿俩过日子了。   怎么就不能过下来?现在大家伙儿每个月的工资也才几百块钱呢。   五六百块钱养活全家祖孙三代的比比皆是,人家能活她怎么就不能活呢?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活到这份上?   陈凤霞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劝慰自己:算了,人各有志,说不定人家觉得像她这样每天从睁眼起床忙到闭眼睡觉,一分钟不得闲,一分一厘的抠钱攒钱的日子才叫人生的悲哀,毫无生活乐趣可言呢。   就好像明明那个脑袋瓜子似乎有些不清楚的同学王月荣说的,吴若兰的妈妈才不用学包饺子呢,她的手就不是干活的手。   什么做人的尊严之类的,是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也许实打实吃香的喝辣的,痛痛快快花钱的好日子才是真理。   她呆呆的不说话,郑国强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人这么奇奇怪怪的,她家男人会不会到时候找我们算账啊?”   能开得起小车的有钱人,难纠缠起来会烦死人。   陈凤霞瞪眼睛:“算什么账?她是小孩还是弱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事吗?这么大人了,买几套房子留给女儿又有什么问题?”   郑国强啼笑皆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女儿才多大,这么早就预备下嫁妆吗?”   陈凤霞毫不客气地怼回头:“留给女儿就一定要当嫁妆吗?这不是嫁妆,当妈的就不能给女儿留东西吗?”   郑国强被她怼得莫名其妙,赶紧举手喊停:“行行行,她愿意留多少就留多少,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   他怕妻子又朝自己发作,立刻抬脚离开潜在的战场,端起碗碟往厨房走,“我洗碗了,你赶紧洗澡准备睡觉啊。”   浴室的门关上了。   陈凤霞看着瞬间空掉的桌子,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心里头似乎堵着什么东西,有千百句话要往外头冲,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她告诉自己,这说到底都是旁人的事,她还是赶紧洗漱,早点睡觉吧。 第81章 牛奶小方   灯市口的别墅销售热潮,到了12月的时候,达到了巅峰期。   就像陈凤霞预料的那样,家长群体都是你传我,我传你,一传十十传百,天然自来水。   大家成群结队地过来找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妻帮忙办手续。看房的看房,贷款的贷款,一开始还挑一挑是哪栋。到后面有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再挑三拣四。   搞得人民警察都忍不住跟妻子感慨:“我怎么感觉咱们家成了股票营业厅啊。”   可不是嚒!估计那股票大厅都未必比得上他们家热闹。早上天没亮,晚上披星戴月,都有买房人客似云来!   陈凤霞成竹在胸:“股票未必能挣钱,说不定还赔得裤子都当掉了。买这个房子将来肯定会升值。”   她都感觉自己现在牵头联系人买房子是积善行德。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忍不住反驳:“你讲的哦,你是不看报纸,不知道现在股市行情有多好,今年股市一直在涨呢。”   现在股市真是红的发烫,入局没入局的都没办法当人家不存在。   陈凤霞不假思索:“能涨就能跌,这股票跌起来毫无预兆,你看电影上都放了,跌得跳楼的都有。”   郑国强决定跟妻子讲道理:“房价跌起来不也是说来就来吗?你看看前两年那房价炒的地皮上都铺了金子呢。再瞧瞧现在,我可听说了,一团糟。   国家为什么今年严打啊?跟这个事情就脱不了干系,房地产泡沫,经济发展受创,大家口袋里头没钱,可不就得出事了。”   陈凤霞乐了:“哎哟,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这个都能扯上关系。”   郑国强一本正经:“那你以为我写材料都是提起笔来胡说八道,我告诉你,我可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查资料,有自己思考的。”   光说套话漂亮话有什么用?材料材料,当然是真材实料。   陈凤霞看他隐藏不住的小得意,心里头憋着笑:“好啊,那我也给你提供点儿思路。我倒是觉得你说的原因是小头。   眼下全国真把房地产市场给炒起来的地方真没几个,你看现在大部分人还等着单位分房以及为自己老家盖房。商品房的市场能有多大?市场不大,那影响范围也有限。   真正的大头是什么?是国有企业不行了。这几年厂子停工发不出工资的,工人被买断工龄强行下岗的,一桩桩可都发生着呢。   这些人占据着城市本地劳动力的主流。他们的生活得不到保障,社会可不就得乱了?”   郑国强惊讶不已,感觉自己要对妻子刮目相看:“你考虑的还挺深入挺全面的啊。”   他老婆一点儿也不谦虚:“你以为我天天报纸白看广播白听的啊。我可是时刻倾听着时代的脉搏呢。”   郑国强乐不可支:“看样子你学的叫新闻学哦,要不,你也搞个自考大专,当大学生吧。”   陈凤霞一点不塌台子:“行啊,我怕什么。不过我学的是社会学。你等着吧,后面政府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不然会有大乱子的。我估摸着啊,以后街面上卖小吃摆小摊子的会更多。”   也就是说,商铺应该快要迎来第一波升值的春天了。   哎哟,她得拿张地图看看,划出后面的热门商圈。趁着价钱低的时候入手,到时候收租就能把本钱早早地捞回头。   郑国强不知道他老婆已经又把主意打到买房子上头去了,不然他肯定得疯。他老婆不是跟人过日子,跟房子才是一家的。   人民警察点头:“好,我等着看你的铁口直断。”   陈凤霞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丈夫语气里头的揶揄意味。   她白眼翻上天,一点儿也不含糊:“行啊,你等着吧。咱们打个赌,我赢了的话就给明明买台电脑。”   现在女儿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数学竞赛上头,好像也不急着要电脑了。就这两年把电脑买下来,似乎不成问题。   省着东西买回家,姑娘也顾不上用。   郑国强奇怪:“明明要电脑买就是了,还跟我打什么赌。搞得好像我成了坏人亏待女儿,不给她买一样。”   说曹操曹操到。   郑明明同学已经爬起床,洗漱完毕跑到厨房里头,要给父母帮忙。   今天他们家可有大事要做呢,得去前进村祭祀。   祭奠谁呀?当然是老成头爷爷啦。   她家之所以能够在前进村落户,还得多亏这位从来没见过的爷爷。   陈凤霞看着女儿进来,立刻招呼她喝刚煮好的米豆浆。   黄豆加了大米一块儿磨,口感要香浓顺滑好多,而且营养也更加全面。   刚出锅的豆浆,那叫一个香,陈凤霞觉得比牛奶好喝多了,每回她都恨不得当水喝。   郑明明端着碗,倒不急着喝豆浆,先跑到冰柜前头开始翻吃的。   昨天晚上妈妈答应了,今天要做牛奶小方。不知道今天牛奶里头加的是什么。   陈凤霞看她小馋猫的模样,哭笑不得:“你等等啊,我这才放进去一刻钟呢,在冰会儿才好吃。”   郑明明从昨晚就馋牛奶小方,做梦的时候还想到了呢,这会儿哪里等得及。   “没关系。”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取出了牛奶小方,看到颜色就喊,“是山芋的还是香蕉的?”   两种她都喜欢,又香又甜。   陈凤霞笑道:“你自己尝尝吧,没冰好,我估计不好吃的。”   天都冷成这样了,她家姑娘偏偏好这一口子。配着豆浆或者香蕉牛奶,她能一顿干掉一盘子。   别说,跟她姑娘一个口味的人还不少。   托牛奶小方的福,玉米汁卖的特别好。好多小姑娘都是一口牛奶小方一口玉米汁,搭配着吃完一份就当是一顿饭了。   尤其晚上的时候,她们逛街就喜欢这样吃,觉得可优雅可洋气了。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到底优雅洋气在哪儿。   不过顾客是上帝,顾客的感觉永远是对的。   郑明明拿筷子夹着牛奶小方放进嘴里头,浓郁的甜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啊!香蕉的。”她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发出满足的喟叹,“好好吃啊。”   好甜好香好浓郁的口感。   陈凤霞摇头:“看你急的,里面还没成型呢。再冻一会儿不更好吃吗?”   “才不是呢。”郑明明立刻否认,还用筷子夹了香蕉牛奶小方让妈妈尝,“里头软软的有点儿热更好吃。”   陈凤霞咬了一口,嘿,感觉还真不赖。   她以前吃过炸冰棒,外面的皮子是热的,里面却是冰冰凉。   这回她的牛奶小方正好相反,外面是凉凉的,里面却是温热,带着点儿流心的效果,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她当机立断:“那就这么拿出来卖吧,现在天冷,这么吃可能还更好些。”   郑明明掰着手指头帮妈妈数:“那我们还可以多做些,山芋的,南瓜的,西瓜的,草莓的,芒果的,都可以做。妈妈,牛奶小方也可以做成七色彩虹。”   陈凤霞赶紧喊停:“我的姑娘哎,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这西瓜,草莓,芒果得多贵。我最多再给你做点红枣的就不得了咯。”   这回做香蕉牛奶小方,还是因为农贸市场上人家香蕉急着出手,找人包圆。   她看价钱便宜就拖回家,一边打香蕉牛奶一边冰香蕉牛奶小方一边蒸香蕉布丁,趁机发了笔小财。   做小本买卖就是这样,得按照市场原料的行情随时调整方针啊。   郑明明吐吐舌头,美滋滋地继续吃香蕉牛奶小方。   郑国强听母女俩跟相声报菜名似的,一口气说了好几种甜点名称,不由得奇怪:“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平常他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现在越听越惊讶。   他跟妻子也结婚了这么多年,直到开始做生意,他才发现他老婆居然藏了这么多技能。   以前他可真没瞧出来。   陈凤霞哼哼:“你以为呢,谁生下来就会呀,当然是学的了。你当我不学习吗?跟着菜谱学,跟着收音机学,跟着电视学,学学不就会了。”   郑明明立刻骄傲地替妈妈背书:“是啊,妈妈摘菜打扫卫生的时候都看电视,跟着里面学做甜点呢。所以妈妈才会做好多吃的。”   她以前怀疑妈妈是对他们不上心,所以才不给他们做好吃的。后来她发现自己错怪妈妈了,妈妈也不是生来什么都会,妈妈一直在学习,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谦虚:“没错,我连去菜场的路上都带着小收音机,听听新闻,关心市场行情。不搞清楚现在流行什么东西,我怎么做的好生意?”   郑国强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说。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醒主人它已经完成了工作。   陈凤霞打开了微波炉门,拿着抹布端出了里头的托盘,送到女儿面前,叮嘱了一句:“你等等再吃,一下子吃太猛了,胃会吃不消的。”   郑国强闻着浓郁的奶香,里头还夹着甜丝丝的气味,不由得好奇:“这又是什么?”   “芝士焗山芋。”陈凤霞对丈夫大方的很,直接拿勺子舀了一口喂到他嘴里,“你尝尝看,怎么样?小心烫啊。”   郑国强原本是最讨厌吃烤山芋的,结果他老婆折腾出来的各种山芋,他就没有吃不下去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送进嘴里头的山芋奶香味十足,还拉出了老长的丝。他都忍不住赞叹,山芋居然能这么吃!   陈凤霞笑了:“怎么就不能?我看天冷了,街上卖烤红薯的人也多了。我打算把这个推出来,估计会卖的不错。”   山芋便宜呀,批发市场上一大袋子都没多少钱。   难怪说山里头人苦。如果找不到其他挣钱的门路,光靠种山芋这些,肯定卖不出价钱来。   她得再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再开发几种山芋美食。谁让东西便宜呢。   别说要再过20多年,就是现在,医院营养科的教授也说得多吃红薯。这个营养丰富着呢。   郑国强又吃了一口芝士焗山芋,感觉口腔里全部是奶香香甜蜜蜜的滋味,一开口都带着浓香:“这也是你跟电视上学的?”   天啦!他老婆到底是怎么抽出时间学习的?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明明还趁机替妈妈邀功:“不止呢,妈妈不仅学厨艺,妈妈还让我教她学英语呢。她现在都会背26个字母了!”陈凤霞真心惭愧,她不是真正的33岁,一把年纪的人,学习能力当然不能跟年轻人比。   女儿教了她半天,她到现在也就学会26个字母而已。想要真会说外国话,还远着呢。   不像她家明明,都已经会唱那个秀米死麦尔了。唱的跟电视机上《成长的烦恼》里头一模一样。   自己真是不能比。   但这已经足够郑国强震惊:“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呀?”   平常看看新闻,听听广播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学起了外语。   他老婆真是不得了。   陈凤霞立刻拿话堵他:“不是你说的吗?我们一家三口要相互竞争,看谁把谁抛到后面去了。我都忙成陀螺了,都没忘了学习。你要再说你没空学习,你自己羞不羞的慌?”   房间里头传来小儿子的喊声:“爸爸,嘘嘘!”小郑骁同学现在会自己起床,但是还不能穿衣服。   18个月大的小孩子自理能力如果真强到这份上,陈凤霞都要怀疑自己的肚子自带魔力,一下子生了两个逆天的娃。   郑国强嘴上答应着:“来了。”就匆匆忙忙往外头跑,临出厨房门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行了,你们娘俩别挤兑了,我又不是没打听在职大专的事。我不是想着等到有确切的消息再跟你俩说吗?”   陈凤霞就在后头笑盈盈:“那我不是怕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顾不上这一茬吗?”   这人的劣根性她还不了解?安于现状,一点儿往前奔的意思都没有。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社会在进步,你要是原地踏步踏,你肯定就被甩到后面啦。   郑明明跟妈妈对视一眼,嘿嘿乐了。   陈凤霞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嗔道:“吃你的吧,小馋猫。” 第82章 还是个人啊   院子门响了,杜招娣过来上工了。   陈凤霞也不和人客气,直接招呼她跟自家一块儿吃早饭。趁着东西热乎,早餐高峰期还没开始,赶紧吃。   等吃完了早饭,这边又得托付给杜招娣,他们家得抓紧时间坐车去前进村,一个是要祭祀,一个是得重新做坟山,再给老爷子竖块碑。   郑国强原本对小儿子记在过世的五保户老成头名下这件事有些疙疙瘩瘩的。   结果出了老家的事情之后,他无比庆幸,前进村还有这么一位认下来的亲。   他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对于做坟山树碑的事情,表现得尤为积极,早早就开始张罗。   既然做了,就得往好里头做,不能叫人抓到话头子说嘴。   小郑骁还不能感受父亲如此复杂的情绪,他就趴在爸爸的怀中,眼睛一直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还高兴地问:“今天也上托儿所吗?”   为什么昨天爸爸说今天不上学?   郑明明逗弟弟:“你想去托儿所吗?你不跟姐姐一块儿玩了?”   18个月大的孩子理解能力有限,只觉得人生面临了巨大的难题。   去托儿所有滑滑梯有积木有小木马有翘翘板,可以跟好多小朋友一块儿玩。中午阿姨还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牛奶蛋,特别香,特别嫩,特别甜。   可是和姐姐在一起的话也很好玩啊,姐姐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主意。妈妈也会做香喷喷的牛奶蛋,还有漂亮的糕糕,好甜好甜。   陈凤霞看儿子苦恼的模样,忍不住乐了:“哎哟,我们家小二子将来也是个状元种子,跟姐姐一样,这么爱上学啊。”   郑明明相当正直,感觉自己当不起这样的评价,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也喜欢放假。”   她早就想去前进村玩啦。她还想看看自家的房子盖成什么样了。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然后感觉应该给女儿面子,又强调了一句:“没错,要劳逸结合,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学习呀,可不仅仅是课堂上的事。”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那就让爸爸给我们做个好表率吧。”   从医院门口没有车直达上元县,得坐9站路再转车。不过如果穿过菜市场的话,就可以坐上一班直达公交。   现在郑家人倒是不会再吝啬1块5毛钱的公交车费,只不过他们都不喜欢转车。   下车再上车太麻烦,还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能到。   坐直达车的话,虽然得多走几步路,可因为路线设置的问题,他们花的时间反而更短。   去前进村祭祀也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夫妻俩便领着孩子往菜市场方向走,准备坐直达公交。   快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陈凤霞转头问丈夫:“你昨儿有没有买金银元宝啊?”   郑国强愣了下,摇摇头:“没买。”   他本来感觉自家用草纸叠好元宝就可以了。   够讲究的了,不讲究的人家就拿一打草纸,中间用洋钉钉一钉,便算是草钱,哪比得上自家择的纸钱精细。   现在听妻子一说,郑国强就有些心虚,总觉得好歹是自家第一次过去祭祀,应当隆重点。   “要不,我再买点儿吧。”   陈凤霞点头:“你看着买,早去早回。”   父女俩赶紧往菜场里头奔。   农贸市场包罗万象,不仅有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杂货店里头蜡烛、檀香、纸钱这些也一个不落。   郑国强都到人家店里了,那就没有只买金银元宝的道理,他还要了纸糊的楼房跟电视机。   如果不是拿着太不方便的话,估计卖东西的老板娘还能够成功地推销出一辆小轿车。   世界在发展,地府也要进步呀。得让地底下的老人感受到人类生活在蓬勃前进。还有什么能够比小轿车更能体现社会发展速度的呢?   郑明明小声提醒爸爸:“再买,你会挨骂的。”   妈妈肯定会克扣爸爸的零花钱。   郑国强笑喷了,跟女儿一块儿同病相怜:“是啊,我们还是小心点儿过日子。”   父女俩心有戚戚焉,准备拎着东西去站台跟妈妈会合。妈妈在那儿带着弟弟看着东西等他们回去呢。   他俩刚转身,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声:“你个畜生哎,你个王八蛋,你儿子的救命钱你也能拿去赌。老娘跟你拼了!”郑明明还没有找到声音发出的方向,就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卖米糕的摊子后面冲出来,一头撞上身穿皮夹克的男人肚子,将人顶的一个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男人跌得不轻,都没人站起来,只破口大骂:“你疯了,你个臭表子,别耽误老子发财。”   说话的时候,他还抬起脚来猛踹女人的腿。   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却不管不顾,死命扑上去拽在他怀里的包。   两口子很快打成一团。你扇我一巴掌,我就揪你一撮头发。   旁边的人纷纷退避三舍,只在嘴上劝着:“好啦好啦,别打了。”   谁都不敢上前,生怕被殃及池鱼。   郑明明忐忑不安,下意识地抬头看父亲,喊了一句:“爸爸。”   郑国强轻轻冲女儿摇头,完全不打算插手。   且不说他这个警察向来干内勤,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估计在武力值方面不是这两口子的对手。   就算他真能制服得了这二位,他也不打算多管闲事呀。   天底下最说不清楚的就是两口子打架。   就前两天,他们办公室的小张买早饭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摊主夫妻打架。老婆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都倒在地上了,丈夫还在不停地踹。   小张看不下去,赶紧上去见义勇为。   结果呢?结果女的反过来污蔑小张多管闲事,说他打伤了她老公,要他赔钱。   最后还是小张亮出了警察身份,闻讯赶过来的市场管理人员又一顿威逼利诱,这才了结了飞来横祸。   可见夫妻打架,连警察都不敢轻易插手。谁知道受害人会不会反过头来咬你一口。   郑国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决定置身事外:“走吧,妈妈还在等我们,我们得早点坐车去前进村。”   小姑娘“哦”了一声,掩盖住心中的失望,低着脑袋准备跟爸爸走。   这边夫妻俩还在地上打斗不休,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喊着:“这是我儿子的救命钱,我的鹏鹏哎,我怎么命这么苦哎。”   郑明明猛然抬起头,失声惊呼:“邹鹏的妈妈!”郑国强看过去,也颇为惊讶。刚才那两口子形容狼狈,他没细瞧,倒是没认出人来。   现在再认真地看一眼,缠斗不休的人可不就是女儿同学的父母吗?   郑明明已经在大喊大叫:“他家没钱了,邹鹏的手术费不够,老师喊我们捐款的!”她捐了5块钱呢。10块钱就能在市图书馆办张借书证了!   天啦!邹鹏爸爸要抢走他们的捐款。   那是给邹鹏动手术的钱!   郑国强也拉下了脸,将手上装金银财宝跟纸楼房的袋子塞给女儿:“你站远点儿,别过来。”   虎毒不食子!狗日的王八蛋,他家儿子什么情况他自己不知道啊。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来拿儿子的救命钱去赌?   郑国强大踏步往前走,三两步就到了男人跟前。他也不废话,一把扯过男人手上的包,然后推着女人往后,直接塞对方怀里:“拿着,赶紧去医院交钱。”   邹父正跟妻子争执不休,没料到旁边又多了股力量,猝不及防下,他又摔了个屁股蹲,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眼睛猩红的男人怒吼:“妈的,曹云珠你个表子,你背着老子勾男人。”   郑国强怒喝:“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别满嘴喷粪!”“这表子没给老子戴绿帽子,那关你屁事!”郑国强冷笑,挡在他前头,不让他再起来抢包。   “不关我的事?这帮里头是你儿子的同学老师给他捐的钱,捐给他开刀的钱!我女儿也捐了钱,我女儿平常连根冰棍都舍不得买的吃。她攒了多长时间的零花钱?她给你儿子捐钱,不是让你拿去赌的!”旁边人议论纷纷,还有认识他的摊主站出来说话:“老邹,你这样子就不行了。平常玩两把也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赌呢?”   邹父眼睛像是在往外头滴血,梗着脖子喊:“我不拿钱翻本,就这点钱,怎么够我儿子开刀啊?”   郑国强信他才怪!   自古赌棍嘴里头就没一句实话,都上瘾了,哪里还有好的?   人民警察鼻孔里头发出冷哼:“你要真有赌神的能耐,你也不用拿你儿子的救命钱去翻本了。”   菜场管理人员跟辅警姗姗来迟,郑国强掏出自己口袋里的警官证,叮嘱对方:“麻烦你们了,先看着这家伙,这哪是在打老婆啊?偷钱出去赌叫老婆拦着,就把家里人当死仇人一样打。”   他又转头叮嘱邹鹏的母亲,“行了,别哭了,钱放家里不安全就赶紧交到医院去。早点开完刀,孩子恢复好了不就行了。”   周围相熟的摊主都围了过去,上了年纪的女人全都劝她:“没错,警察同志说的是正理,别耽误了。”   郑国强不擅长做妇女的思想工作,又急着赶紧回村里头祭祀,就折回头找女儿:“走吧,明明,我们赶紧过去,别误了车子。”   郑明明双眼亮晶晶,活像两颗大星星,用那种上台演讲的语气抒发感情:“爸爸,你好帅!比杨过比展昭更帅!”郑国强被女儿的彩虹屁给逗乐了,立刻刮了下她的鼻子:“行啦,好话留着对你妈说吧。咱们到现在还不回去,肯定得挨骂。”   陈凤霞的确想骂人,这爷女两个是赖在菜市场不走了吗?公交车都已经来过两趟了,他们居然还不回来。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公交车可没什么准点发车的概念。尤其是往郊区去的。可以半个小时一班车不来,也可以10分钟连着来两趟。   至于你赶上哪一波?那就纯粹要看你的运气了。   陈凤霞看清楚他们手上拎的东西,更加要晕过去:“你们就为了买这个?”   不用问了,肯定是人家一推销,郑国强就开始颠颠地掏口袋。   明明自己也做过生意,怎么就一点定力都没有呢?   郑明明眼睛亮成小灯泡,一路小跑到妈妈面前,叽叽喳喳地替爸爸彰显功勋:“妈妈,爸爸刚才教训邹鹏的爸爸了!爸爸真的好帅呀。”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邹鹏是女儿的同学,出车祸的那位。   她挑高了眉毛,疑惑地问丈夫:“他又折腾什么事了?”   居然让郑国强都忍不住出手了。   郑明明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描述了父亲的丰功伟绩。   “爸爸真的好帅,大家都好崇拜爸爸呢。”   陈凤霞对于女儿添油加醋的溢美之词没啥反应,就狠狠地骂了句:“这个狗东西,把人家赔的钱赌光了不算,连小孩子的捐款都不放过啊。”   今天的公交车比较给力,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来了第3辆。   郑国强赶紧抱着儿子上车,等坐到位子上,他才抒发心中的惊讶:“他把人家赔的钱都赌掉了?那开三机的家里头不是没钱吗?哪来的钱赔呀?”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忘了吗?开三机的家里两口子都是下岗工人,那钱是买断工龄的钱。”   郑国强“嗷”了一声,急得不行:“他们把这钱拿出来了,他们自己要怎么过日子?”   下岗呢,那可是什么保障都没了。   陈凤霞皱眉头:“那你说怎么办?听说为了赔这个钱,人家里头的老头连药都断了。”   结果呢,结果姓邹的那个王八蛋,居然拿自己的儿子开刀的钱去赌。   想也不要想,10赌9输,他是输了个底朝天。   陈凤霞去菜场买菜的时候,就听见邹鹏的妈妈哭过一回。   本来她挺讨厌那个女人的,可看到对方凄惨绝望的模样,她心里头难受的不行。   天底下光光鲜鲜的女人能有多少?哪个不想光鲜亮丽优雅大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多半是各有各的不堪。   可再不堪的人啊,碰上孩子的事情就显出了母亲的本性,死也要护着自己的崽。   邹鹏的妈跟这么个男人过这么多年,自己也有问题,却到今天也没放弃给儿子治病啊。   郑国强皱起了眉头,嘴里骂了句:“这狗东西,真是禽兽不如。”   他连着骂了好几声之后,突然间意识到儿子女儿还在身边,就赶紧收了嘴。   咳咳,局里头的工会大姐说了,爹妈在孩子面前要尤其讲究言行举止,不然的话小孩肯定会有样学样的。   到时候他家明明也满嘴脏话,可怎么办?   郑明明倒是没有注意爸爸骂人的话有什么不妥,因为她也很想骂邹鹏的爸爸呀。   不过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她在想另一件事。   “妈妈,如果邹鹏妈妈那天去参加家长会了,那邹鹏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了?”   郑明明认真地跟大人分析,“她只要去了学校,就肯定会跟你们一块儿去看别墅。他妈妈一向觉得比我们过得好,那肯定不愿意被我们压一头,也会想买别墅的。”   如果那样的话,邹鹏也不至于因为吵不过其他同学,所以急急忙忙地坐上那辆三机呀。   不上车又怎么会出车祸呢?   这算不算偶然中的必然?就像莫泊桑写的那样: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陈凤霞被女儿问愣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泊桑又是谁呀?   郑明明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惆怅不已:“那天我们不该笑他的。”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说不定邹鹏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了。   陈凤霞摇头,不让女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不能这样想。要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不应该修建马路?   如果没有那条路,车子也就没办法在上面开了。   是不是不应该发明三机?要是没那个车子,邹鹏就不会被甩下来了。   是不是不应该有学校?你们不上学了就不用上学放学,邹鹏呆在家里也不会出事了。”   郑明明吓了一跳,本人地摇头否定:“那不行,要上学的,必须得上学。”   陈凤霞一摊手:“那不就行了吗?所以不能这么想的。”   郑国强插了句嘴:“还是车子的问题,本来那种车子就不该载人。速度那么快,薄的跟纸一样,坐在上头多危险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你自己回农村,坐的不还是这个?你想花钱打的都没车子呢。”   郑明明脱口而出:“既然不应该坐,那街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三机呢?国家应该不让他们开呀。”   陈凤霞问女儿:“不让开的话,要坐车子的人怎么办?”   郑明明是苦日子里头出来的孩子,不至于何不食肉糜。是啊,又不是所有人家都跟舅舅一样有小轿车,也不是谁都打得起车呀。   好贵呢,她偷偷看过一回,要10块钱,可以买两斤肉,办一张借书证了。   陈凤霞谆谆善诱:“你想想看,除了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开三机的人是不是也要靠这个过日子?所以呀,一件事情之所以产生,就算有不合理的地方也没被打掉,总有它存在的原因。”   郑明明愁眉苦脸:“那不是很危险吗?要怎么办啊?”   陈凤霞想了想,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只能试探着给出路:“也许后面车子多了,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想去哪儿都能自己开上车。那就方便了。”   不过到时候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就是没地方停车。   “也许以后公交车地铁都开了。想到城市的哪个角落,公用的交通工具都可以到达,又便宜又方便。大家随时有车坐,也就不想坐三机了。没人坐车,自然也没人开车了啊。”   郑明明点头,渐渐跟上了妈妈的思路:“所以关键问题是交通出行工具不够。就好像我们以后如果都坐银行的大巴车上学放学的话,大家也不会做三机了。”   她抬起头,问母亲,“这是不是就跟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   郑国强在旁边听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的老天爷哎,他姑娘真是能亮瞎他的眼睛。   只要过几天不见,他家大女儿就能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这都能够跟大禹治水连在一块儿。   当爹的人看着盯着车窗外头傻乐的小儿子,只好摸摸儿子的脑袋。决定不参与妻子跟女儿的谈话。   行啦,让半边天同志们自己交谈去,咱们爷儿俩还是看看外头的风景吧。 第83章 挣钱的门路   车子一路开到了上元县。一家四口下了公交车没走几步,就进了前进村。   冬天的乡村带着股肃杀的意味,然而并不冷清。除了村民来来往往发出的声音之外,还有盖房子叮叮咚咚的动静。   现在盖房子的可不仅仅是郑家,胡月仙的楼房也盖出了三层,还在往上继续添砖呢。   一个村子,同时动工的房子有好几栋。   最早给陈凤霞盖楼的建筑队十来个人忙不过来,领头的朱老板又从上元各个工地上搜罗了一帮老乡,相当豪气地接下了好几个工程。   在一帮同行都凄风苦雨,到处找活干的时候,他愣是农村包围城市,杀出了一片天。   郑明明站在自家的5层楼面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地大喊:“我们家的楼房!”上次她过来的时候,楼房才盖到3楼呢。现在已经封顶,上面都铺好瓦片了。   陈凤霞好笑:“这还没粉刷没装修,你就这么高兴啦?”   郑明明大力点头,语气肯定:“那当然,这就好像一个人样子都起来了,后面的装修不过是穿衣戴帽,描眉画眼,人还是那个人啊!”陈凤霞扑哧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脑袋:“你的要求还真不高啊。”   其实建筑队问过她的意思,是先把这房子装修好了,再盖第2栋楼,还是暂时放着房子,把第2栋楼盖好了再说。   陈凤霞急着自己的3栋楼在前进村树起来,当然要抓大放小,先盖楼再说。   郑国强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找人把这边装修好了再说?”   这个样子光是砖头瓦,没办法住人啊。   陈凤霞笑眯眯的,相当冷酷:“要不,你想想办法。”   说话的时候,她用手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   郑国强脱口而出:“你卖房子不是挣了钱吗?”   他们一把头推销出了上百套别墅,除了佣金,再加上郑国强拿到手的担保中介费,足足挣了七八万块钱。   清点账目的时候,郑国强都彻底傻眼了,感觉跟做梦似的。   他先是不敢相信数目,又从头到尾再清点一遍。为了确保正确率,他甚至放弃了算盘,专门从单位带了个计算器回家,一笔笔账的核对。   等到算清楚以后,可怜的郑国强同志就失眠了。不是因为巨大的惊喜,而是强烈的恐惧。   完蛋了,他居然给这么多人做了担保。   要是他们还不上房贷的话,那自己一个月岂不是得还2万多块钱的贷款?   2万多块呀,他上哪儿找这笔钱去。   自觉压力山大的男人差点儿一夜白头。   陈凤霞也睡不着,本来还想和丈夫分享一下发财的喜悦。   结果听了丈夫的担忧,她彻底无语了,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吐槽。   最后她实在嫌这男人翻来覆去地烦人,就撂下一句话:“怕个屁,他们还不上,最多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又不要你贴一分钱,关你什么事啊?”   这种担保就好比二十多年后银行让贷款人打收入证明,其实有什么用呢?收入金额可以是假的,银行流水也可以是假的。还不上贷款,银行收的不还是房子。   郑国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合同上的内容,于是心平气和,欢欢喜喜地打起了呼噜。   陈凤霞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讲个不好听的话,从经济利益的角度来说,她还巴不得他们还不上贷款呢。这样就相当于她连首付款都不用,便宜又便宜的拿了这么多房。   现在,丈夫居然将主意打到那8万块钱上,陈凤霞可不会搭理他。   她似笑非笑:“你又不打算还债了?”   郑国强老脸一红,立刻支支吾吾:“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算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慢慢攒着,开过年来再装修也是一样的。”   陈凤霞就是呵呵,也不接他的话茬。   开过年来也未必能装修啊。那8万块钱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花。   买商铺呗,等她挑好了升值快的商铺,她就得趁低价入手。这个钱可是活钱,比起普通居民楼回本更快。   好在5层楼总归是建了起来,即便还没开始装修,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在堂屋里头完成简单的祭祀仪式。   因为家里灶台还没打,陈凤霞是问胡月仙借了厨房做的祭祀菜。   其实也简单,原料都是她从家里头拿过来的。   什么红烧肉、鸡翅、鸡腿、蛋饺、白煮蛋、百叶结还有油豆腐都是一锅出,烧了满满大半锅。   然后分拣开来,就是七道菜。另外再添盘红烧鱼,满满当当八个菜摆上桌,就可以开始祭祀了。   郑国强站在院墙门口喊了声:“成大爹,回家吃饭了。”,就算是开启了祭祀仪式。   其实记孩子在名下,如果讲究来算,有一大套流程。   可老成头是外来户五保户,在前进村连个本家都没有,就连帮双方介绍的人都是胡月仙充当的,那还讲究什么呢?   点上香,烧了纸钱,小郑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等到香烧完了,纸钱化为灰烬,祭祀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郑国强倒是态度端正,还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大爹你放心,我们说到做到,以后该祭拜我们祭拜,该上坟我们上坟,绝对不会让你老人家在地底下做个孤魂野鬼,连香火都吃不到。”   胡月仙高兴地点头:“这就好,给你们结上这门亲,我都觉得自己是做了善事。”   陈凤霞笑着将祭拜用品撤下,招呼人坐下吃饭:“月仙姐,你也别往回跑了,跟我们一道吃。”   胡月仙也不跟他们客气,她的确不耐烦再回家烧饭。反正家里头也只有她一个人,随便对付着吃都没问题。   天冷,冷荤腥下肚子不舒服。胡月仙特地从家里拿了铜炉火锅过来,烧炭的那种,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热热闹闹地吃起了火锅。   因为基本上是荤菜,她又拿了泡萝卜跟菠菜过来,算是加点清爽的口味。   放下东西坐在桌旁吃了两口蛋饺之后,胡月仙叹了口气:“我这一天天过的呀,可真是没意思。”   郑国强也不说破,就轻描淡写:“看吧,养孩子就是这样,小的时候烦神,等到长大了出去上学了,你又想得慌。”   黄霄宇上的是重点高中,离家远,得住校的那种。   胡月仙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朋友的意见:“那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在孩子学校旁边租个房子,陪读啊?”   陈凤霞摇摇头:“这事儿我可说不来,你得问你儿子的意见。不过说实在的,你人在外头顾不上家里,会不会不太好啊?”   就黄大发的人品,陈凤霞可不敢相信。谁知道没有胡月仙盯着,她盖的楼房会成什么样子啊?   胡月仙这才想起来重点,不得不打消念头。   她现在不抓住家里头的财产的话。黄大发那狗东西就能搬空整个家。   只是她心里头难受啊。家里头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黄大发回家,她都感觉已经跟对方没话讲了。   陈凤霞其实很想劝对方干脆离婚算了。这男人的心已经野了,在外头浪着回不来,她一个人再苦苦维持着婚姻又有什么意思?   离婚分财产,拿分到的钱多盖几栋楼。以后有的是她跟儿子的享福日子。   可这种话她又没办法说出口。   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啊,一个是离婚胡月仙能分到多少钱?黄大发本身就是村干部,又在外头做生意,他想要转移财产,那真是跟朝手心吐口唾沫一样简单。   另外儿子呢?   这离婚了,儿子归谁?黄大发的小二子已经被打掉了,现在就一个儿子,他肯放手才怪。   况且离婚对小孩就没有影响吗?这世上又有多少孩子真的希望父母离婚,并且完全不受父母婚姻状态的影响呢?   黄霄宇眼下在上高中,正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就好像电影里头放的那样,这种关键时期想要离婚的家长也憋一憋,忍过去再说。   陈凤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朋友,就只能面对胡月仙的苦笑。   郑明明虽然年纪小,但作为一个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女孩,她已经开始积极为月仙婶婶出谋划策:“婶婶,你就找点事情做啊。我妈说了,女人有自己的事业,就不会感觉孤独痛苦了。”   电视上不老说什么家庭跟事业吗?既然家庭不幸福,那就在事业上下功夫啊。   胡月仙看着满脸认真的小姑娘,笑容中的苦意倒是淡了些:“那你给婶婶出出主意,婶婶应该做什么事啊?”   郑明明不假思索:“我妈妈就在家里头给人加工饭菜。婶婶你做饭这么好吃,肯定也没问题的。”   陈凤霞在心里哎呦了一声。她家姑娘聪明,嘴巴快也是问题呀。这孩子难不成还指望胡月仙给她打工不成?   没想到胡月仙居然真动了念头,还主动问她:“凤霞,你那边还缺人手吗?”   陈凤霞尴尬:“我本家嫂嫂在我那边帮忙。”   她是真没想到胡月仙愿意干这活呀。   可是她自己做买卖,当然得考虑成本问题。现在她跟杜招娣已经差不多能将生意撑起来了,那就没必要再另外请人手。   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花销也是花销,五六百块钱就能还两套别墅的贷款了。   唉,不能多弄几套别墅,实在是太可惜了。   眼看着别墅就要被瓜分一空,她感觉自己真是错过了100个亿。   胡月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颇为惆怅:“这样啊。”   陈凤霞过意不去,赶紧帮对方出谋划策:“说个实在的,月仙姐,有个现成的事情你可以做起来。眼下村里头不是有好几栋楼在盖着吗?朱老板还搞了这么多老家的工人过来。这一日三餐,这么多人总不能扛肚皮吧。你可以给他们烧饭啊。”   没错,人的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尤其出门在外穷家富路,可不得时时刻刻都往外头掏票子?   这就是赚钱的好时机呀。   陈凤霞话出口之后,才猛然想起另外一桩赚钱的买卖。对呀,可以出租。   她家的5层楼已经盖好了。虽然还没开始装修,但简单装个窗户之后,这5层楼也能遮风挡雨。   现在村里头有30来个建筑工人呢,要住在哪里?   前头天不冷,他们在简陋的工棚里还能凑合。   眼下这会儿都进了12月,这天寒地冻的,人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睡觉,可不得冻出毛病来?   村里头哪有人家能够一下子空出这么多房间给人住?除了她家的5层楼还是她家啊。   胡月仙还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经发散性思维到租房子上头了,就只对朋友的建议发愣:“烧饭?我去工地上烧饭吗?”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这还什么工地呀?你家就是现成的厨房现成的灶台。都在村里头,到点儿他们过来吃饭不就结了吗?”   胡月仙还是迟疑:“我没给这么多人烧过饭呀,他们加在一起有30多号人呢。”   郑国强脸上笑意更深,一口抿干了杯中的酒,这才说话:“哎哟,这又不是大忙的时候烧大餐,你以为给工地上烧饭没有多难啊。我就简单的讲吧,这菜要有油水,要有口味,能下饭,饭要给得足。其他的就没有多少问题了。”   陈凤霞在旁边笑:“月仙姐,你听我们家老郑的没错。他在工地上烧了多少年的饭,从来没人掀他的桌子,个个都说好。国强,你也别说一半藏一半,你干脆给月仙姐列个菜单子,让她照着来。”   郑国强笑了:“行啊,吃过饭我就把材料什么的都给你写上。什么肉皮骨头之类的,你直接从上元的肉联厂拿,要比外头买便宜多了。还有你们村现在也有不少菜地,我瞧见了大棚。你直接跟人批发,比去农贸市场买菜还便宜。”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生意经,最后笑道:“你就跟朱老板说,一个人头一天的伙食费4块,我保准你按照我的方法能够保证有一块钱的赚头。”   陈凤霞在旁边点头:“没错,你烧锅稻草不够的话,可以直接去粮管所拖稻子壳。那个东西烧锅是真的好,我现在也用着。”   郑明明高兴起来:“一个人一块钱,30个人就是30块钱,那一个月下来有900块钱。婶婶,你挣的钱比我们老师还多呢。”   胡月仙被鼓动的有些意动,却又忐忑不安:“能成吗?朱老板会同意让我给他们烧饭吗?”   这下子郑国强笑了,意味深长道:“你放心,朱老板巴不得呢。”   胡月仙是谁呀?黄大发的老婆,黄大发又是谁呀?前进村的当家人。   朱老板想包圆了前进村的盖房事业,就绝对不会得罪黄大发家里人。   现在黄大发的老婆主动找上门,要求合作,而且报的价钱还不高,他疯了,他把人推到外头去。   他求之不得呢。   胡月仙这么做,起码对外释放的信息就是朱老板跟黄大发的关系不错。大家已经有利益往来了。   这世界上,所有的关系最紧密的就是利益关系。   陈凤霞也笑:“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嘛,朱老板不是夹生的人。他找人做饭也不容易啊。你是主动开口,说不定还解决了人家的燃眉之急。”   村里头又不是工地。   一般情况下。农家请人盖房子都是要包伙食的。人家自己搞定一日三餐,就连找厨房都不简单。   陈凤霞被夫妻俩一唱一和地劝着,终于拿定了主意,点头道:“行,我今天就去找他说。”   一个月900块钱,那一年攒下来也有万把块。   不管这生意能做到什么时候,总归手上有了进项,心里头就能安定许多。   得自己挣钱啊,不自己挣钱的话,这日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她心情好了,吃饭自然就香。   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居然丁点儿也不含糊,八道菜干光了五个盘子。   最后剩下大半盘子红烧肉跟蛋饺还有鸡翅膀,胡月仙笑着喊郑明明:“你多吃点啊,你不是喜欢吃肉吗?”   没想到小姑娘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吃饱了。”   胡月仙乐了,逗小姑娘:“你以前不是说吃肉永远吃不腻吗?”   郑明明想了想,歪着脑袋回答:“大概是因为我现在不缺肉吃吧,所以不馋了。”   陈凤霞先是鼻子一酸,旋即又笑了,接过了女儿的话头:“是啊,我们家现在卖吃的,不缺孩子肉吃。月仙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打包回家吧。省得到时候还要自己烧,太麻烦。”   她也不方便把汤汤水水再拎回头啊。   胡月仙笑了:“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又不是什么阔太太。”   农村吃席面的时候,夹两碗吃的回家是正常的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   大家起身收拾餐桌,先将借的东西还到胡月仙家。   前进村的人基本上没有锁门的习惯,家家户户的院子门都虚掩着的。   胡月仙推门进屋,都走到了堂屋门口,才瞧见儿子从卫生间出来。   她吃了一惊:“小宇,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   这话说的扎心,好像当妈的不欢迎儿子进门似的。   可结合语境来看就没任何问题了。   黄霄宇上的重点高中管理极为严格。   学生们每个月最后一个礼拜天休假,称之为月假。主要是为了方便学生回家拿生活费。毕竟这年代没有手机支付,也基本上没哪个孩子会带着存折跟银行.卡在身上随用随取。   其他周末时间,礼拜六上午上课,下午有研究性学习活动小组,礼拜天上午自习,下午自由活动,住校生可以离校出去购买生活用品,但晚上还得回去上晚自习。反正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才礼拜六呢,按照惯例,儿子明天放月假才会回家。   黄霄宇伸手接过妈妈手上端的菜盘,解释道:“我今天去参加比赛了啊,大巴带我们回学校的,刚好经过黄石路,老师就让我今天回家休息了。”   前头为了准备比赛,他可真是通宵达旦,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现在比完了,可不得好好休整一番。反正今天下午回去也是研究性学习,不算正经上课。   胡月仙立刻摸儿子的脑袋,心疼得厉害:“看看你瘦的。吃饭了没有,妈给你做点儿吃的。”   “吃过了,我看锅里有饭还有卤汁,我就拌了碗饭吃。”少年笑着跟郑家人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来啦。我看到了,房子封顶了。”   郑明明兴高采烈,两只手比划着:“五层楼呢!”   黄霄宇也笑眯眯的:“对,你的城堡。”   小姑娘立刻纠正哥哥的错误:“不是这个,我的城堡才开始盖呢。还有弟弟的城堡。”   郑国强满头雾水:“什么城堡?”   陈凤霞赶紧转移话题,朝黄霄宇笑:“哎哟,小宇,汤拌饭怎么可能吃得饱。快,有现成的菜,再吃一碗。”   黄霄宇看着碗碟里头的肉菜,笑着点头:“别说,我还真没吃饱。”   他回厨房,重新盛了碗饭,就着还带余温的鸡翅跟蛋饺,呼呼啦啦地吃起饭来。   少年不讲究食不言,一边吃饭,一边跟郑明明说话:“怎么样?你电脑学的还趁手吗?”   郑明明摇头,相当老实:“我最近没怎么碰计算机,我在学数学呢。”   噢,黄霄宇来了兴趣:“你是说小学奥数,你要参加数学竞赛吗?”   郑明明高兴起来,立刻点头:“是啊,华罗庚金杯赛,我们老师喊我参加的,我们年级就我一个人呢。”   虽然老师说做人要低调谦虚,可她还是感觉很骄傲。   高中生笑了,鼓励小学生:“那你可真厉害,得加油。”   郑明明叹了口气,颇为苦恼的样子:“可我觉得自己不行。老师放录像给我们做前两年的题目,鞠萍姐姐一开口,我的脑袋都空白了”黄霄宇咽下嘴里的蛋饺,安慰小妹妹:“没什么的,你才四年级,刚开始准备参加比赛不适应是正常的。我那年比赛的时候,学校的电视机信号不好,我都没听到节目。”   两人说起了小学数学竞赛的事情,高中生跟小学生的代沟就没了影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小郑骁插不进去嘴,感觉自己被姐姐忽视了,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抱姐姐的大腿。   然后小胖子被姐姐随手抱起来,开始揉他的头发玩。   就这样,小胖子还心满意足,趴在姐姐怀里头哼哼唧唧,活像被撸毛时呼噜噜的猫。   陈凤霞看着好笑,转身帮胡月仙收拾锅碗瓢盆去了。   等出厨房,她又问女儿的意思:“明明,你是就在婶婶家看书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去上坟?”   说个实在的,落在老成头名下的人是小二子。大女儿去不去倒无所谓。   黄霄宇听了大人的话,先站起了身:“我也去吧。老成头爷爷是五保户,我们应该都算他的小孩。”   这话从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五保户由村里照顾,村里的小孩都是他的小孩,这样的说法似乎也能站得住脚。   胡月仙也不反对:“那就一块儿过去吧。出去走走也好,别天天光看书。”   郑国强哈哈笑出声:“这孩子太爱学习也头痛啊。”   现在前进村没有统一的公墓。村里头的老人走了,自家有祖坟的就葬入自家祖坟,没有祖坟的就葬在一座荒山上。   真荒山,山上也没人种果点树之类的。倒是山脚下有人开辟了田地种菜。   这个时节,大白菜跟菠菜还有茼蒿都长得茂盛,远远看过去,绿油油的,叫人眼里跟心里都漫出了勃勃生气。   叫这绿色一点缀,山上草木的黄都显出了明亮的温柔。   路还行,不算多崎岖难走,起码郑国强怀里头抱着小儿子也能走得稳稳当当。   小郑骁是最激动的人,他没有来过这儿,所以什么都好奇。看到前面绿意盎然的一片时,他还伸出小胖手,激动地大喊:“韭菜!”陈凤霞瞧过去,扑哧笑出了声。   她家的傻儿子哎。   郑明明纠正弟弟的错误:“小麦,是小麦!”郑国强乐呵呵的:“我们小二子是想吃韭菜煎鸡蛋还是韭菜饺子了?晚上就给你安排上。”   郑骁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韭菜煎鸡蛋跟韭菜饺子都好吃啊,韭菜鸡蛋包子也好吃。   陈凤霞看儿子纠结的模样直摇头,感慨了一句:“现在都分不清麦子跟韭菜了,可真是城里人了咯。”   胡月仙也笑:“别说他们了,就我家小宇也搞不清楚。”   当着弟弟妹妹的面,高中生要面子,立刻否认:“谁说的?我怎么就不认识。”   胡月仙笑着指前头的田地:“好,那你跟妈说说,前面是什么?”   黄霄宇盯着田里的葱绿,努力思考了一番,才支支吾吾:“毛……毛豆?”   郑国强没憋住,哈哈大笑:“这时候毛豆早成黄豆了。”   哎哟,真是秀才不识稼穑。   黄霄宇挨了笑,面上立刻泛出了红。   可他没恼羞成怒,而是努力思考十二月份可以种植的绿色植物。   嗯,不是小麦也不是油菜,样子就不像。   可是还能种什么呢?   陈凤霞看孩子苦恼的模样就好笑,在边上敦敦善诱:“你想想看,种田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中生不假思索:“气候。”   不然怎么说农民是望天收呢。   陈凤霞接着问:“除此以外呢?再想想看。”   黄霄宇虽然从小在农村生活,但他家条件不错,独生子也不用下田,还真有些发懵。   郑国强也提醒他:“天对应的是什么?”   “地,哦——”少年恍然大悟,“种地要看地的肥力。这个,这个是用来沤肥的!”没错了,他听爸爸妈妈说过,他们小时候农田是要沤肥的。用的不是化肥,而是畜肥跟绿肥。   现在这个时候,水稻收割了,不是小麦没种油菜,那就肯定是绿肥。   胡月仙看儿子跟解出了竞赛题一样激动,忍不住好笑:“那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呃,可怜的高中生又卡壳了。   绿肥是一类植物沤的肥,不是某种植物的具体名词啊。   他还在支支吾吾,旁边就冒出个清亮的声音:“红花草,这是红花草,喂猪的。”   郑明明插嘴,眼睛亮晶晶的,“等开过春来就好看了,会开紫红色的花,可漂亮了。牛特别爱吃,连花带草一块儿吃。但得快点儿把它拽走,牛吃多了会胀肚子。特别鼓,就撑死了。”   黄霄宇惊讶得不行:“真撑死了?”   郑明明肯定地点头:“是啊,我外婆他们村子里就有牛这么撑死了。他家哭得好厉害,还在村里兜牛肉,煮熟了的。外婆拿稻子换的,满满一簸箕,这么一块牛肉,跟莴笋一块儿炖,很好吃。”   小姑娘连比带划,说着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跟表姐一上桌就吃。吃完了才发现外公外婆还没动筷子。”   胡月仙在边上含笑点头:“你们吃好了,大人就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陈凤霞没吭声,只心潮起伏。   那个时候,都苦啊。她娘家在村上属于过得相对宽绰的,照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 第84章 风水宝地   郑国强突然间开口:“我们晚上吃牛肉火锅吧。”   陈凤霞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中午刚吃了火锅晚上又吃?   郑国强又轻飘飘地提了句:“对了,阿爹的胃,上次教授怎么说?”   这回不用陈凤霞回答,郑明明先抢答了:“教授爷爷说外公是胃溃疡,开了药,让外公艾灸还要过两个月去复查。外公胃里头有病菌呢。”   当着外公外婆的面,她没好意思说。肯定是他们不注意卫生啦,把病菌都吃进了肚子里。   黄霄宇在旁边加了句:“那肯定是幽门螺旋杆菌。我们国家应该实行分餐制的,必须使用公筷,这样才能有效地杜绝交叉感染。”   “什么叫交叉感染?公筷又是什么呀?”   “公筷就是那个筷子都不碰大家的嘴巴。你看红楼梦上面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谁的筷子都不碰菜碟子,都是有人拿专门的筷子夹到你碗里头。你就不用吃别人的口水啦。交叉感染就是……”   孩子们谈起话来,老父亲老母亲又被迅速摒弃在外。   好在墓地不远,没多久大家就到了坟地前。   墓碑早已被运过来了,就放在坟山跟前,倒也没人挪动。   进了十二月,坟山上原本蹿得老高的野草也枯黄了,远远看过去,宁静的像首诗又像是幅油画。   时间都跟静止了一样。   郑国强拿出打火机,点了把火开始烧草。   茅草不禁烧,没多久坟山上就是一片焦黑,叫风一吹,愈发凄凉。   按照传统规矩,做坟山树碑有一堆讲究。就连祭品都要备上,什么公鸡腊肉米盐酒甚至连菜刀跟砧板都不能落下。   什么?因为要杀鸡切肉煮熟了呀,还要用上公鸡血。   只不过时代在进步,大家摒繁就简,直奔主题,献上金山银山干净利落。   阴阳两界相通,人世间身上揣着钱就可以畅通无阻,想必地府里头也差不离。   想要老人在底下过得好,那就多多的烧纸钱吧。   郑国强放了串鞭炮,算是跟老人打了招呼,提醒他过来收钱。   然后他倒出自家叠好的金元宝,开始放火烧,正式开启了祭祀仪式。   郑明明也过去帮忙,好趁着现在没起风,早点儿让纸钱烧得透透的。不然风一刮起来,纸钱纸灰到处乱飞,才叫够呛呢。   黄霄宇在旁边看,觉得郑家好像的确不讲究。   他家没姐妹,没有对照组。但是他家祭祀的时候,他妈好像除了负责烧饭之外,是不烧纸钱不上香的。   他堂伯跟舅舅姨妈家的堂姐表姐似乎也不能烧纸钱。说是这些事只能由男的做,男的才是家里头的后代。   郑叔叔倒没有拦着明明。   看样子果然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黄霄宇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郑国强老家,女的也不参与祭祀活动。但他向来不是什么强势的人,一切行动听妻子指挥,对孩子又分外宽容,自然不可能拦着女儿。   待到头波的钱送出去了,郑国强才开始挖土加固坟山四周,然后又给坟头加帽子,就是拿铁锹铲一圈土倒扣着。   黄霄宇学长精神上线,立刻现场考小学生:“你知道这个帽子的体积怎么算吗?”   郑明明反应极快:“就是用大圆锥减去上面小圆锥的体积。圆锥的体积等于1/3圆柱体的体积。”   学霸的世界与外界并不勾连。   即便是小学霸,也足够让陈凤霞晕头转向。她可记不清楚圆锥的体积怎么算。   黄霄宇高兴地点头:“你学得很好。对,就是这么算。其实五年级六年级的内容都不算难,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学。准备华杯赛就得自己多吃点儿内容进去。这个比赛蛮好的,你要是拿了奖,说不定将来初中还能被保送呢。”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十分疑惑:“真的吗?这个还有保送啊。”   她都没听老师提。   黄霄宇点头,相当笃定:“我们班同学就有,他初中的时候是这样被保送的。唉,那时候我都不知道,我们老师也没跟我们说。”   郑国强一边往坟头上倒酒,一边笑:“大概老师也怕给你们增加心理负担吧,轻装上阵。”   黄霄宇笑了起来:“有可能哦,反正当年我们没把这当回事。想想真是可惜。”   陈凤霞却在心中暗道:那可未必,也许老师都搞不清楚。   黄家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毕竟前进村还是个村子。   这边的学校各方面条件有限,老师获得信息的途径也狭窄,搞不好当时他们就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城乡差别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这信息壁垒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看样子不能光指望学校跟老师,他们做家长的得自己上心,多打听多找机会。   女儿要是能够被保送重点初中,那以后的路肯定会更好走些。   学校不同肯定不一样。不然为什么择校这么严重,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地送孩子上好学校呢?   不过陈凤霞也不想增加女儿的心理压力。她家明明就是个不用大人盯着自己学习也认真的姑娘。   郑明明不知道妈妈心里头的波澜起伏,只朝黄霄宇点点头,答应得相当痛快:“好啊,那我就自学吧,其实我觉得数学还挺好玩的。很有意思。”   这话对了黄宵宇的胃口。   他立刻眉飞色舞,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狂点头:“对啊,数学很有意思,非常好玩。你要是学好了数学,后面学电脑也会轻松很多。   还有啊,做题目要讲究方法,同类型题千万别重复做,那纯粹属于浪费时间。   有这个功夫,你应该去攻克更多的难题。要是碰上不会做的题,不要想着马上翻参考答案或者找老师帮忙,也千万不要随便放弃,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   这样做的话,你一旦攻克一道题,也许就能够掌握了这个领域的知识点了。如此一来,攻克的难题多了,你掌握的知识自然也就多了。”   陈凤霞听的发晕,小宇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说话对象?   她家明明才上小学啊,哪里听得懂这么多。   结果郑明明却相当捧场,一直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两个小孩说得愈发热火朝天。   大人们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好好干活。   做完了坟山,就该把碑竖起来了。   这活儿不难,简单点儿讲,直接挖个坑将碑立进去,然后埋土打实就好。   郑国强没让妻子帮忙,自己一锹锹地挖着土。   冬天的土挨了冻,板实的很。郑国强不得不踩在铁锹上,才能够将铁锹插入地底下,掀起土来。   郑明明在旁边歪头看,突然间疑惑地开口:“爸爸,你为什么不先烧纸?”   陈凤霞替丈夫解释:“我们刚才已经烧过纸钱了,剩下的得等碑竖起来以后再烧。”她怕女儿还要追问为什么不一次烧完,又强调了一句,“这是规矩。”   郑明明摇头,更加疑惑:“不用全都烧完啊。只要在爸爸挖土的地方烧一部分,这样地热了就化了,有水了土就软了。”   郑国强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还是我们家明明聪明。”   他在工地上的时候也碰到过,在冻土上施工。那个时候大家的方法多着呢,又是点火烤,又是蒸气烘,还有用挖掘机跟热棒的。   结果轮到自己家挖冻土了,他倒把最简单的方法给忘了。   黄霄宇在旁边点头,跟着赞叹:“明明真聪明。”   他刚才就没想起来这一茬。   郑明明被夸的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抓起了妈妈的胳膊,像是撒娇一样:“我就是随便想想。”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调侃道:“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我们爸爸动手,我们明明动脑。”   郑国强咂摸着这话,感觉哪儿怪怪的:“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做事不动脑子呀。”   胡月仙跟黄霄宇都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陈凤霞也哭笑不得:“对对对,我们是既不动手也不动脑,赶紧干你的活吧。”   又烧了一发纸钱后,挖土的地方果然松软了许多,郑国强三两下就挖好了窄窄的一道坑,然后将碑进去,。   等到土填埋好夯实了,他才在墓碑底部浇了酒。   红星二锅头,小瓶的,酒香味倒是浓郁的很。   郑国强看着墓碑上的人名叹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声音平和:“成大爹,我们来给你修修屋子,送点儿钱花。你在地底下要有什么不好,托个梦过来就行。以后啊,我们不会短了你的香火的。”   听丈夫这么说话,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踏实地落回胸腔子了。   虽然自打落户前进村后,郑国强就从来没表现出对老成头的抗拒态度。   但说个实在的,如果不是重生一回,相当于死了一次看透了。让陈凤霞自己在这个年纪把儿子过在人家名下,就算是名义上的。她心里头也不得劲。   现在瞧着丈夫的模样,倒是想开了。   郑国强还冒了句:“不错,我感觉咱们前进村风水好,说不定是咱家的福地。”   陈凤霞暗忖,可不是吗?等到房子拆迁,你就知道这福气究竟有多大了。   她笑着接丈夫的话:“咱家就是从落户前进村开始,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的。我看啊,成大爹就是个心善的,在地底下都保佑我们了。”   黄霄宇点头肯定:“没错,老成头爷爷人可好了。他在山地上种了花生跟玉米,每回煮了花生,爆了玉米花,都会抓给我们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所以我们才能结上善缘啊。”   她抱起蹲在地上一边玩蚂蚁,一边好奇看爸爸忙碌的儿子,示意小家伙,“来,你给爷爷磕个头,好好磕。”   小郑骁本来就是个奶嘟嘟的小胖子,天冷身上穿的又多,简直就是一团肉球。   他艰难地跪在了坟前,倒是没吵没闹,而是认认真真地磕起了头,小奶音清清亮亮:“爷爷,少不了你的香火。”   其实他是想学爸爸的话来着。只不过爸爸的话实在太多太长了,对这个一岁半的孩子来说太过于艰难,所以他抓住重点,就说了最后一句。   郑国强笑了,招呼女儿:“明明,你也来给爷爷磕个头。”   郑明明立刻应声,她的语言能力比弟弟强太多了。除了磕头之外,她还絮絮叨叨地汇报自家人落户前进村之后的生活。   “爸爸考上警察了,妈妈在做小买卖,弟弟会说话了,我期中考试考了三个100。嗯,我们家的五层楼盖好了。妈妈说了,以后我们会常过来看你的,给你多多的烧纸钱。你不要省着花,在底下看上了什么就买,我叠元宝可快了。”   郑国强笑着附和女儿:“没错,我们一定不会短了你老人家钱花。这个电视机是最新的款式,楼房也是新做的。你在底下就住新屋子看电视,自己过得松快点。”   他将剩下的金银元宝跟草纸钱都倒在了坟前,然后点了打火机,再一次烧纸,像兑现承诺一般。   等到纸钱烧完了,整个上坟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陈凤霞抬手看了眼表,直接跟胡月仙告辞:“我们得回去了,晚上还有事。”   胡月仙知道他现在做生意,离不开人,便也不强留:“行,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带孩子多过来玩。村里盖的房子,你放心,我盯着看呢。他们不敢玩鬼的。”   陈凤霞笑道:“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的心宽宽的。”   郑国强也在旁边笑。可不是嘛,有这位村委会主任夫人坐镇,朱老板他们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人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去。   黄霄宇有些迟疑,试探着询问:“叔叔阿姨,能不能稍微等会儿?我有几本书要给明明。”   他以前也搞过数学竞赛,家里头留了奥数教材跟习题集,刚好可以给这个妹妹,省得她家再花钱买。   他可是听说了,明明的爸妈问自己家借了钱盖房子。那她家估计也很节省呢。   陈凤霞笑道:“当然没问题,谢谢你了,小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热心更好的孩子。”   当初在公交车上就是。自己都没吭声,那孩子还背着个大书包呢,就直接站起来让座了。   胡月仙替儿子摆手:“你客气什么啊?像明明这么踏实爱学习的孩子,哪个看了不欢喜。我啊,都想要这么个女儿。”   她招呼郑家人,“走走走,干脆去我家喝杯茶,也不赶这几分钟的功夫。”   陈凤霞赶紧谢绝她的好意:“不了,我们还要找朱老板说两句话。回头我跟国强再上你家找明明。”   平常事情多,她难得来前进村一回。可不得趁着这趟跟朱老板敲定了出租5层楼给他们建筑工人住的事。   这事儿她没打算挣多少钱。她就想趁机结个善缘。后面还有两栋楼等着朱老板的建筑队帮忙盖呢。   该有的人情一个不能落下。 第85章 那就来套铺子   胡月仙看他们两口子有事,自然不强求。   双方就在路口分了手。   等胡月仙进了家门,她就庆幸亏得没带朋友回来了。   为什么?因为家里头杵着个她连看都不想看的东西呗。   黄大发回来了,正站在院子里头生闷气。   瞧见老婆,他立刻吼出声:“钱呢?胡月仙,我看你是要上天了。家里的钱,你一声不吭就拿了给别人。现在连我店里的钱你也敢动。”   这回要不是他去店里头盘账,雇来的店员说钱被老板娘拿走了,他都不晓得有人掏他的老底。   胡月仙挑高了眉毛:“怎么了?这店没有我的一半吗?当初开店的钱可是花的我的嫁妆。”   妈的,当初她可真是眼睛瞎啊,居然看上了这么个畜生。家里人都不看好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人将来肯定能过得好。   是过得好啊,发达了,当上了村干部还做起了生意。走出去一堆人捧着,叫主任的叫主任,喊老板的喊老板。   可跟她有关系吗?她得了半毛钱的好处吗?   黄大发被妻子揭了老底,立刻恼羞成怒:“你拿钱干什么?你这一天天的在家里头要花多少钱啊?”   胡月仙从善如流:“我不花钱谁花,我不给儿子买电脑谁买?指望你吗?你给儿子买了什么呀?”   贴起外头的小婊.子倒是大方的很,狗日的王八蛋!   黄宵宇跟郑明明一路走一路说话,自然要配合妹妹的步伐,就落在了后面。   这会儿他才进家门,看到父母吵架,少年疑惑不疑:“爸——”黄大发正要吼老婆呢,瞧见了儿子,那一声吼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结果一口气岔了,咳得他死去活来。   妈的,那狗道士说的居然还真有几分准。扯什么儿子是他命里头的贵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千万不能得罪。   他这还没开始吼人呢,自己差点儿被呛死了。   郑国强跟陈凤霞夫妇过去找朱老板说了租房子的事,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只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敲定了。   此时此刻,谈妥事情的夫妻俩踏进黄家院门,看到黄大发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都在心里头骂了一声:该!   好好的日子不过,在外头拈三搞四,倒是有脸回家装大爷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倒是看着真诚的很,还主动跟人打招呼:“哎哟,黄主任,今儿我还以为看不到你呢。”   黄大发好不容易咳完了,总算喘过了一口气。   他胸口一起一伏,鼻孔一张一翕,看到郑国强就没好气。   狗日的,这狗东西居然叫他看走眼了。郑国强居然不声不吭就混进了县公安局,正儿八经地端上了公家饭碗。   黄大发不好得罪公检法,就只能扯了扯面皮,不阴不阳地打了声招呼:“哪里,倒是老弟你贵人多忘事,现在都不登我家的门咯。”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不是因为我们两口子不比你厉害,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我们不得好好想办法做点小买卖,早点还上钱嘛。”   黄大发没想到她这么主动,一时间居然不好催促,就下意识地客套了一句:“哎哟,弟妹,你这话就太见外了。我郑老弟跟我亲兄弟一样,我还追着你家讨债不成?没事没事,不着急。”   陈凤霞从善如流,点点头,满脸庆幸的模样:“哎哟,有黄主任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年头钱真不好挣,我们家国强又得上班,光我一个人实在是挣不到什么钱。这手上,还真是不凑巧。”   黄大发牙齿都咬得咯咯响了,在心里头骂:手上没钱,你还盖这么多房子。   可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他又不好当着人面收回头,就只好打掉牙含血往肚里头疼,真是恨得不行。   偏偏郑国强却像是毫无眼力劲,居然还对着他笑:“黄主任,你又是在哪儿发财呀?我晓得你的,绝对不把钱摆在手上放死了,肯定是想办法钱生钱。来,说说看吧,别藏着,好歹也带我们发发财呀。”   黄大发接了他递上去的烟,看了眼牌子,在心里头又是冷哼。不一样咯,抽烟都跟以前不是一个档次。   他气呼呼的,眼睛还在瞪妻子:“当然是挣钱的好门路,我看好了一支股票,嗖嗖的往上涨。就这个把月的功夫,都涨了快二十块了。你一声招呼不打,说花钱就花钱,白白损失了多少钱?”   一个深发展,一个四川长虹,真是坐着火箭往上涨。   前者6元起步,前两天直接涨到了20块5,后者7元开练,现在也飞到了27块4毛5。   天哪,做什么生意能比得上这样挣钱啊?简直就是坐在地上捡钱。   黄霄宇原本没打算插嘴,这会要看父亲的样子却忍不住反驳:“股市也会跌的,我们政治老师说了,这是虚火,国家已经采取政策在调整了。”   黄大发不耐烦,挥挥手道:“调整啦,当然调整。这官老爷就是看不得老百姓挣钱,已经连续上了10来个打压政策了,怎么样?   市场经济时代,由市场来决定,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股市连创新高!你爸爸我看中的那几只股票都在往上疯涨。”   哎哟,小星可真是他的财神爷。她挑的那几支股票就没有不涨的。这两个月,他真是越发觉出了小星的好。   人家会帮自己挣钱,不像家里头的这个黄脸婆。以前倒还好,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没能耐,不敢瞎折腾。现在好了,天天就想着乱花钱,恨不得在天上飞。   这回也是小星说他们得来把大的。先把手上的股票都抛出去,直接干最赚钱的深发展跟四川长虹,肯定还能大涨一回。   黄大发感觉自己的情人说的极有道理。挣钱这种事情就这样,小打小闹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那10万块钱不借出去的话,放在股市里头,现在起码得变成二三十万。   胡月仙这个臭娘们,真是败家中的败家。   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这么个玩意头。   黄霄宇不服气:“那是因为政策需要时间发挥功效,股市肯定会下跌的。现在的情况不正常。”   他们的政治课也会讲经济内容,老师就跟他们详细分析过了。正常的股市应该随着实体经济的发展而走。   黄大发不耐烦,感觉这小子就是个书呆子。国家说跌就跌啊,狗屁!国家忽悠的就是你们这帮傻子。   当初老子开始做买卖的时候,国家还说是投机倒把,要打击呢。   结果呢,结果老子发家致富,吃香的喝辣的。   当初这帮看老子不顺眼的龟孙子,还得把老子请回来当村委会主任,指望靠老子发财。   狗屁的政策。   “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理!明年香港回归,十五大要召开,国家要发展经济,就算为了脸上好看,也绝对不会让股市垮掉的!花钱赚吆喝这种事情,政府最愿意干!全世界的人都看着呢,怎么能丢这个脸?”   陈凤霞感觉这话听着特别耳熟。她仔细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可算是找到了差不多的版本。   没错,08年股灾之前,社会上也是这么传的。   当时真是全民炒股啊。就连跟他一块儿当钟点工的老姐妹都特地买了个智能手机,专门用于炒股。   老姐妹心不贪,就是想赚儿子婚房的装修费。   当时股市叫一个热啊,大家都说08年要办奥运会,在奥运会举办之前,国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股市跌的。   不然,国家的脸往哪儿摆?   结果呢,结果老姐妹没有赚到儿子婚房的装修费,反而将婚房的首付款给赔了进去。   然后准儿媳妇跑了,丈夫跟她离婚了,儿子离家出走了。后来听说这小子好像是陷入了传销团伙,连他妈也被带了进去。   陈凤霞最后一次看到了老姐妹的时候,对方面黄肌瘦,两只眼睛躲躲闪闪,还一个劲儿要拉着陈凤霞去挣大钱,说她挣钱的地方有多好。   陈凤霞都没忍心戳穿她,给她买了块面包。看她吃的狼吞虎咽的样子,倒像是他们那儿真遍地黄金。   这地上全是金子,长不出来蔬菜粮食,可不就吃不上饭了吗?   后来那人怎样,陈凤霞就搞不清楚了。   国家为什么不能让股市跌?都跌了多少回了,跌一回就是国家没脸,那国家的脸皮早就被踩到泥坑里头去了。   现在再听听黄大发的口气,天呐,跟08年那会简直如出一辙。   直觉告诉陈凤霞,这回股市十之八.九要跌。   没别的原因,所有人都相信股市还会大涨的时候,那就是接盘的韭菜已经长好了,该下刀割了。   不过陈凤霞没有开口提醒黄大发。   就像她家明明说的那样,这人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干嘛非要说让他不高兴的话。   忠言逆耳利于行,首先是逆耳啊。   对这人,犯不着。   黄大发心中有怨气,将火力对准了自己的儿子:“好好学,知道不?一台电脑上万块呢!有这个钱,老子能赚几万了。”   黄霄宇感觉跟父亲话不投机,直接扭头进屋子,只招呼郑明明:“我拿书给你吧。”   真是的,爸爸非要在股市上吃了亏才知道好赖。   踏踏实实的做生意不好吗?非得玩这些东西。   胡月仙对着丈夫似笑非笑:“哟,黄主任,你了解的还挺清楚吗,都知道电脑的价格了。你是早就打算给你儿子买了,是不?”   脏心烂肺的王八蛋,他怎么打听的这么清楚啊?问都不用问,肯定是要买给那个小婊.子。说不定,已经买了!   胡月仙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个稀巴烂,脸上却还是笑容不变:“看样子,是我多事了啊。”   黄大发当着人面又不好否认,就只能顺坡滚驴:“本来就是,小宇马上要过生日了,我这个当爸爸的可不得给他准备礼物?你看看你你送的电脑我要送什么?还跟我抢。”   陈凤霞灵机一动,立刻朝着屋子里头喊:“小宇,你爸爸要送你生日礼物呢。赶紧的,你想想看自己要什么。”   黄宵宇正在拿奥赛资料给郑明明。   他不是个注重物质生活享受的孩子,闻声还有些茫然,就下意识冒了句:“我没什么想要的啊。”   现在物质生活条件好了,他身边的同学也有攀比衣服打扮的,一双鞋子就要大几百块钱。他对这些倒是不敏感,感觉肚子吃饱衣服穿暖就心满意足了。   胡月仙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催促儿子:“让你爸买,不然他要是被我压了一头,估计晚上能怄得睡不着觉。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就开口,你爸绝对会给你买的。你爸天天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不花在你身上还能花给谁?”   黄霄宇犯难,他是真的没什么想要的。琢磨了半天,他才想到了一件自己能够用上的礼物:“那就给我买件羽绒服吧,马上天冷了,估计得穿羽绒服才暖和。”   黄大发哪里不明白老婆是想敲他的竹杠,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他差点儿落下老泪。   阿弥陀佛,看样子儿子到底身上淌着自己的血,讲良心。不跟胡月仙这个老娘们一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正要大方应下,陈凤霞抢先发话,笑得不行:“哎哟,小宇,你还没听明白吗?你爸妈在打擂台呢。你妈给你买电脑花了1万多块,你一件羽绒服能有多少钱?你不是在打你爸的脸吗?谁不知道你爸可是大老板,很能挣钱的。”   黄霄宇满头雾水,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怪怪的。   郑国强也在旁边笑着点头:“没错,不说十倍八倍,起码也不能比你妈花的钱少,不然让你爸爸脸往哪儿搁。照我说呀,你不如买个背投电视机,东芝的,那个看电视效果好。要是怕没门路买不到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明白丈夫其实是出于好心,陈凤霞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   什么脑袋瓜子,敢情她先前说了那么多遍,这人根本就当成耳旁风。   投资电子产品,他脑壳坏掉了吧?   10年前,他们两口子倾尽所有买的那台彩电今天又能卖出什么价钱?   她立刻挤出笑,狠狠地在后面掐了一把丈夫的腰。   闭嘴!   郑国强疼得龇牙咧嘴,倒是让脸色发白的黄大发高兴了点儿。   妈的,这人可真是张口就来,怪能扯的。   当他是冤大头吗?东芝的背投电视,那可得好几万。   小星嚷嚷着要买,他都没舍得。还是用没门路买不到为理由打发的呢。   陈凤霞不理会呲牙咧嘴的丈夫,还嗔了对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电视?小宇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吗?一心就想学习,哪有时间看电视?照我说啊,简单。直接买间铺子就行了,投资嘛,一铺养三代,每个月还有活钱进账,刚好给小宇当零花钱。”   先前她喊胡月仙买灯市口的别墅,胡月仙一直没兴趣。有这钱,她可以在村里多起几栋楼,不照样落在儿子名下嘛。   陈凤霞又找不到理由说服她,只好闷头买房盖房。   就像她家明明说的那样,未雨绸缪,先用那十万块把房子弄到手,到时候再给他们母子俩。   说不定这样效果还更好,不然两口子离婚分家产可不是简单交易。   黄大发在上元县经营这么多年,白的黑的肯定跑不了。摆在明面上的财产,他分起来能吃亏,也就奇了怪了。   不过这回趁机拿他一间铺子,当着儿子的面,说死了落在儿子名下。到时候就是切割,应该起码也能拿下一半。   她这边笑吟吟地盘算,那头黄大发更要跳脚。   亏他刚才还以为这女的有良心呢。合着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人借了他的钱到现在不还,居然还想从他口袋里头掏钱。   胡月仙并不在乎丈夫花钱究竟买什么东西,反正只要从黄大发手中榨出钱来,哪怕是一把火烧了,她都心里头痛快。   听了陈凤霞的话,她就直接堵丈夫:“干什么呢?这脸色难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想给儿子买礼物呢?前头不是还说不晓得送什么好吗?现在都帮你把章程拿出来了,你又挂着脸给谁看?”   黄大发抹不开面子,下意识地否认:“谁说的,没有的事。”   黄霄宇不明所以,倒是担心爸爸被人起哄架秧子会下不了台,立刻开口表示:“算了吧,买了铺子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啊,就随便买个礼物吧。”   又不是什么整岁的大生日,干嘛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没想到大人们还没吭声,郑明明先喊了出来:“啊,黄叔叔,你要给小宇哥哥买商铺吗?太好了,我妈妈说将来也给我买商铺。你要买在哪儿啊?之后我让我妈妈买在你隔壁,这样我们的商铺就能在一起了。”   她不过九岁大,说话的时候脸上全是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天真无邪。   黄大发不好骂小孩,又叫小孩的话堵着没办法下台,真是快要被活活气死了。   胡月仙看他有苦难言的样子就高兴,脸上笑盈盈,对着郑明明和气的不得了:“是啊,你叔叔正在想到底在哪儿给你哥哥买商铺呢?老黄,听到了没有?好好考虑,将来我们明明在那儿也要有商铺呢。”   黄霄宇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挺好奇:“明明,你要商铺做什么生意呀?”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小妹妹居然对这些感兴趣。   郑明明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满脸天真明媚:“卖电脑啊。”   黄霄宇笑出了声,他估计这个小妹妹是刚才听说他家买了电脑,所以才突发奇想的。   他点点头道:“好啊,那我也卖电脑。到时候你妈妈给你买电脑的话,我给你打折。”   胡月仙趁机开口:“行啊,那咱们就开个电脑店,到时候挑最好的给明明。”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就把这话给定下来了。   加上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妇俩在旁边帮腔,几个人说的好像电脑铺已经开张了。   陈凤霞根本不给黄大发开口拒绝的机会,就抬手看了眼表:“哎呀,时间不早了。月仙姐,我们就先回去了。到时候店铺开张,你可千万得通知我们啊。我们多买点儿鞭炮,也送花篮。”   郑国强点头:“是啊,黄主任,你可千万别见外。生意兴隆啊,21世纪是信息的时代,小宇的电脑铺肯定能够赚钱。”   夫妻俩挥一挥衣袖,领着两个孩子,除了郑明明手中捧着的几本数学资料外,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86章 承包荒山   等到上了公交车,郑国强才对着妻子发难:“你老实给我交代,你是不是又打算买商铺了?”   刚才看他老婆那眉飞色舞的劲头,要说她没打过商铺的主意。拧掉郑国强的脑袋他都不信。   这人什么想不出来,什么事情不敢做啊,他们家那套全是砖头瓦连墙都没粉刷5层楼,她都能想到租给建筑队住。   她怎么想得起来的?   结果朱老板还真答应了,居然还挺高兴。   唉,说来也是。建筑队这么多人要是真住到村里人家中,估计村民也会不乐意吧。   多脏啊,建筑工人一身灰一身泥的。   江海人的地域优越感挺强的,张口闭口就喊外地人侉子。   算了,不扯这么多没用的,先说说商铺的事情。   可怜的一家之主不得不苦口婆心:“行了凤霞,咱们不要折腾了。你自己也说了,咱们还欠着这么多债呢。商铺不便宜的,就黄大发那个店铺,你别看没多大,50万,整整50万。”   陈凤霞在脑海里头想的就是,妈呀,10套别墅。这要是换成他,赶紧把这铺子卖了换成别墅,20年后差不多就是亿万富翁了。   不过商铺有商铺的好处,那边地段好,黄大发现在一个月进账就是小几万。好铺子就是正儿八经下蛋的金母鸡,所以人家拿着钱想要买都买不到。   郑国强还在苦口婆心:“好地段的铺子都贵的要死,你买了拐地方的铺子,哭都没地方哭去。别的不说,你就说咱们镇上。往10年前数,那铺子是不是都吃香的很?你再看看现在!”10年前,正是他们老家乡镇企业最红火的时候。   农村人自家盖着房子,天然没有买房的压力。地里头还长着庄稼,自留地上也种着蔬菜,吃饭问题同样不愁。   生存两个最基本点都得到了满足。月月都能拿到工资的社办厂工人们钱花在什么地方?当然是吃喝玩乐了。   那个时候,他们镇上一点儿也不比县城冷清,什么卡拉OK,歌舞厅之类的一个也不少。   现在呢,哪个生意能做下去?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可人家那几年也把钱挣回头了,绰绰有余。   不过当着孩子的面,她倒是没有驳斥丈夫的话,反而转了念头:“谁说的,我这是在替小宇争取利益。不然就黄大发那样子,你觉得他能留什么给儿子呀?”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意思是女儿还在这里呢,她怎么就口没遮拦的?   郑明明倒是大大方方:“我看到了,他爸爸抱着另一个阿姨,那阿姨还说他爸爸会离婚,跟她结婚。就在医院里头。”   郑国强大吃一惊,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让女儿知道呢?   陈凤霞白了眼丈夫:“你当你女儿生活在真空里啊。黄大发肆无忌惮,一点儿都不讲究,我女儿总不能戴着眼罩出门吧?”   郑国强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吭哧了半天,就冒了一句:“这事儿你别跟小宇说,知道吗?”   郑明明看了眼爸爸,感觉那句话说的真没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爸爸跟妈妈的说法都一模一样。   好像小宇哥哥是雪娃娃一样,太阳晒一下就会化了似的。   郑国强还不知道女儿对他的腹诽,就先头疼自家老婆:“甭扯旁的,我就不相信你对铺子没想头。”   他这一天天被刺激的,都已经精神过敏了。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草木皆兵。   陈凤霞考虑自己的丈夫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个性,感觉还是不要一下子把他刺激过度了比较好。   她一本正经:“我是有想头,不过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看能不能在前进村承包山头。”   “啊?”郑国强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惊讶,“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陈凤霞在心里头暗叹了一句:丈夫跟自己一样,果然是天生的农民啊。   一说房子铺子就跳脚,听说承包荒山立刻转话风。   上辈子,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工作。他们老两口也可以松快松快了,丈夫要退休了,心心念念的就是回老家种地,再种上两亩田。   当时儿子极力反对,嘴皮子都要说薄了愣是没能打消他爹的念头。   女儿不动声色,就请他们去农家乐过周末。   农家乐里头刚好有项体验活动就是下田劳动。   然后一把年纪的郑国强纯粹是花钱买罪受,从农家乐回来之后,他瘫在床上三天,起床都得她帮忙。   为什么,腰酸背痛,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根本坐不起来呗。   最后吃了大亏的他可算是放弃了自己下田的念头,把田租给了人家种。   这辈子,郑国强还没吃上大亏,对于农业劳作有着天然的亲切。   他就追问妻子:“你承包山头干什么?我跟你说,种果树这种事情很难的。没几年的时间都收不回成本。光是山上那么多树,你清理干净了要花多长时间?找人帮忙的话又要花多少钱?买果苗又是一笔开支。这些钱都是必须的,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数目。”   前两天他老婆做水果沙拉的时候,就抱怨现在水果真贵。他严重怀疑按照他老婆抠门的个性,她会想自产自销。   陈凤霞随口应道:“你想什么呢?我又没说种果树,我是那种能放长线钓大鱼的人吗?三年桃子四年梨,我等不起。我是打算养鸡生蛋,一年就能下蛋。你也不看看,现在鸡蛋一斤四块钱,都要赶上猪肉了。”   她原本就是随口一提,说到后面居然觉得这事好像可行。   这两年鸡蛋价格看涨,老家安庄就有人养鸡。而且人家两口子还是镇上医院的大夫,应该算捧着铁饭碗了。但是他们还是辞职回村养鸡。   可见这事有赚头。   事实证明,那对医生夫妻改行的结果好像还不赖。没几年功夫,家里就在城里买了房子。儿子考上军校后来留在北京,也是他们两口子掏钱给儿子买的房。   想来养鸡的这些年,他们挣的应该不算少。   郑明明没有猜到妈妈心里头的弯弯绕,听说要在山上养鸡,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啊,她家要有养鸡场了吗?太好了,那肯定能够养好多鸡呀。   作为在农村长大的小姑娘,谁还没有养过鸡呀。她小的时候还跟陈敏佳一块儿去割草喂鸡。   当时外婆家养了10来只鸡呢。   开春的时候孵小鸡,等到过中秋节的时候养大的公鸡就杀掉了,只留最大的一只打鸣。剩下的母鸡开始下蛋了,几乎每天都能生一只蛋。   她跟陈敏佳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捡鸡蛋。外婆除了拿鸡蛋换盐换酱油之外,剩下的都给她们吃。   油煎鸡蛋可香了,煎的嫩嫩的时候,感觉跟吃肉一样。   有一回家里头的母鸡走丢了一只,全家人都急得吃不下饭,大晚上的还挑着灯到处找。   外公说肯定被黄鼠狼叼走了,结果,嘿,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那只老母鸡居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群小鸡仔。   它是跑出去孵蛋啦!   郑国强听女儿绘声绘色说的有趣,脸上露出了笑,随口应了一声:“怎么样?在农村生活也挺有意思的吧?哎哟哟,我们小二子是享受不到这样的乐趣喽。”   小郑骁没听明白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在说什么,就睁着大眼睛歪着圆脑袋,满脸困惑的模样。   郑明明伸手揉弟弟的圆脑袋,笑嘻嘻的:“谁说不行啊?等到养鸡场建好了,弟弟也可以去看咕咕鸡生蛋啊。”   母鸡生完蛋之后都会咯咯哒呢,她觉得那声音比公鸡打鸣还响亮。   陈凤霞趁机说服丈夫:“你倒是说说看,行还是不行啊?别磨叽。”   郑国强想了想,觉得老婆说的事好像有点儿谱。   他天然对农家事有偏好,养鸡这种事规模可大可小,灵活机动的很。要是搞小点儿,就算赚不了钱,损失也不会有多大。   别的不说,山林就是天然的养殖场,放养密度不大的情况下,好像也不用准备多少饲料。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就算这个养鸡场再简陋,也得有人看着呀。旁的不讲,最起码每天要有人过去捡鸡蛋吧。   郑国强看自己的老婆:“那你是守着那边还是守着这边呢?你一个人可不能分成两个做。”   陈凤霞可没考虑这么多,她刚才不过是敷衍丈夫。想到养鸡之后,她的念头很快就转移到了承包山林等拆迁上。   对,她就是这么肤浅。   她的发家致富计划永远跟拆迁以及房子涨价这种事情扯不开关系。   现在听到丈夫追问,她想了想,立刻锁定了最合适的人选:“胡月仙啊。你不也说了吗,得给胡月仙多找点儿事情做。不然她天天在家里头想到黄大发的事情,肯定得气出病。”   上辈子胡月仙就是得肝病走的。旁边人都讲她的病就是被活活气出来的。   这辈子,好不容易她有立起来的意思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做女人啊,最关键的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忙碌的方向。这样就是男人再渣,你不在乎了也就无所谓。   用那句心灵鸡汤的话来讲,叫什么来着?哦,那些能够伤害你的人,是因为你给了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当他是条狗,也就无所谓了。   郑国强不知道妻子已经将男的踩在泥底下了,倒是认认真真地思考她说的话:“你讲的也有道理。反正山就在村子旁边,她过去照看也算方便。30来个人的大锅饭,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反正那边养鸡也不需要她24小时盯着。”   这个村委会主任夫人的身份可是道免死金牌。就是有人要偷鸡摸狗,但凡脑子还正常的话,也不会去摸老虎的屁股,惹上村干部。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谱,索性鼓励妻子:“要不你回去以后就跟胡月仙说说这事。黄大发管着前进村,能不能承包荒山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估摸着,黄大发会愿意的。   为什么?因为黄大巴刚被他们联合起来坑了笔钱,想必现在宁可花小钱让老婆忙碌起来,也不想她再折腾。   陈凤霞点点头,立刻答应:“我回去就跟她说。”   养鸡好啊,养个几年鸡生蛋,后面就是养鸡场拆迁,这下蛋的走地鸡都不愁销量,有的是人愿意掏钱买。   夫妻俩没料错。   回到家之后,陈凤霞给胡月仙打了个电话。   对方立刻来了兴趣,表示承包山头以及建养鸡场的事情,她都可以亲自跟进。   不过这个养鸡场不能落在她名下,得陈凤霞担着。   陈凤霞心念一动,怀疑胡月仙是在想办法转移家中资产。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的往外头挪东西。   不过陈凤霞当然不可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立刻应下:“行,到时候我给你发工资。”   那头的胡月仙笑了:“好啊,陈老板,我一定好好干活。”   郑国强就在边上,听这老姐那样打完了电话,只莫名其妙:“你们说什么呢?”   还给胡月仙发工资,老板的派头真起来咯。   陈凤霞没跟丈夫兜底。   男人是天然的同盟军,两根烟一抽几杯酒一喝,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在黄大发面前说漏嘴啊。   “没什么,我就想了,这养鸡场要怎么建,到时候养什么类型的鸡比较合适?”   这倒是关键问题,要是选不好的话,肯定得亏本。   不过郑国强提供不了建议,他对此知之甚少。   他就开了收音机,好给儿子听儿歌,自己准备出去帮忙摘菜。   他们家明明真是状元的料,太爱学习了,回家以后头一件事就是扎进房间里,开始兴致勃勃的做奥赛题。   还得再加把油,想想看给女儿转到什么学校去比较合适。   就他们家明明这爱学习的劲头,要是耽误了孩子,真是老天爷都要发怒的。   郑国强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叮嘱小东西:“你自己玩吧,别打扰姐姐,爸爸给你放歌听。”   本来他更想直接开了电视机,可是方教授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得少看电视,不然眼睛不好。   刚好本地的广播台有个少儿频道,里头专门放各种儿歌,有的时候还放动画片的录音,也挺有意思的。   郑国强开了收音机,还没有来得及调到合适的频率,就听里头先传出条新闻:12月12日大盘创出历史新高,国家出台政策,12月16日,开始实行10%涨停板制度。   他一愣,换台的手都停了下来。   小郑骁对于听新闻没什么兴趣,就想着要听歌。托儿所的阿姨还弹琴唱歌给他们听呢。   他久久没有听到儿歌传出来,就焦急地拿小胖手拍爸爸的腿。   郑国强却顾不上儿子,就转头盯着妻子,突然间冒出一句:“股市该不会真的要跌了吧?”   什么叫涨停板制度?这个意思是国家就不允许你涨。   不让涨,可不就得跌了! 第87章 米豆腐   别说,郑国强对于涨停板制度的解释虽然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答到得分点上。   不过他得出的结论倒是准的。   很快,周末刚过,礼拜一的《人民日报》就刊登了特约评论员的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票市场》。   郑国强人从领导办公室回来,手里头拿着领导签过字的文件,往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就听见财务的老李手里头抓着报纸,大声朗诵:“中国股市今年快速上涨,有其合理的经济依据……但是,最近一个时期的暴涨则是不正常的和非理性的。”   单位就订了一份《人民日报》,其他人就是再着急,也只能竖着耳朵听老李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他们众口一辞,说明年香港要回归,‘十五大’要召开,政府一定要把经济搞好,绝对不会让股市掉下来。这种对股市的估计是十分糊涂的看法。政府要把经济搞好是真,但绝对不会在股市暴跌时去托市,也托不起市。投资者对此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评论员的这话实在太过于戳心,别说是单位里头的一帮老股民,就是没有入市的郑国强听了都脸上发白。   看样子是要动真章了。《人民日报》是什么呀,就是政府的态度。   黄大发张口闭口说什么政府的调控没用,那完全是放屁。   他也不想想什么叫做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特点又是什么。社会主义能够完全由市场说话吗?那不乱了,那就成了资本操纵市场,操纵整个国家了。   社会主义国家的市场经济是要由政府调控的。   调控没用?没用的话,房地产就不会一落千丈了。   看样子,这回股市是真的要跌了。   郑国强一边唏嘘感慨,一边暗自庆幸。   其实他也想过要买股票。这年头不沾股票的边才是稀奇呢,他们县公安局一堆人都在谈论股票经。   特别前段时间他陆陆续续通过推销房子赚了钱之后,就想着跟老婆商量把钱放到股市里头去。   真赚钱啊,这半年的时间股市跟疯了一样。前几年一直熊市,到了这会儿像是终于触底反弹了,就呼呼往上涨。   不说挣什么大钱吧,挣点儿小钱,还几个月的房贷,也是好的呀。   这不比他老婆天天起早贪黑的做小买卖来的轻松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凤霞在其他事情上都激进冒险的很,尤其对于买房简直就是狂热。但是到了股票这事上,她却反常的保守,完全不信任股票,坚决不愿意出手。   当时郑国强想着家里头还有债务没还,既然妻子不乐意,他也就不冒这个险了。   前两天黄大发愤恨家里头的钱被胡月仙拿着花掉了,不能再买股票的时候,郑国强心中也跟着惋惜了一回。   但是现在来看,他就只剩庆幸了。得亏他家的钱不归他管,不然这损失可大了。   乖乖,要真那样的话,他老婆能骂死他。   他在这边浮想联翩呢,那头办公室的老股民却心存幻想。哎哟,政策调整了多少回。该涨的还是会涨的,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郑国强在心中反驳,这回估计真的不是吓唬,是动真格了。国家真给股市泼凉水了。   这凉水还不是一杯两杯,而是兜头一大盆。   当天郑国强下班前就听到办公室里的老孙对着电话咆哮:“什么?真跌了!”今天沪市跳空低开105点,开盘在1005点,收于1000点,绝大部分的股票都收在跌停板。   从深市传回来的消息也不妙,跳空低开423点,开盘在3776点,同样全部的股票也是收在跌停板。   “乖乖,我跟你们讲多吓人哦!”工会的田姐两只眼睛瞪得跟田鸡似的,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今天开盘4分钟内,两市499只股票,除6只停牌的以外,其他的全部跌停。”   老孙脸发白,嘴里头喃喃自语:“没事,会爬起来的。国家肯定就是吓唬一把,还得扶起来。明年可是香港回归,怎么都不能跌。”   郑国强感觉老孙走火入魔了。   估计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可是人绝望的时候总得抓住根救命稻草啊。   然而稻草有什么用?谁要被淹死了,抓根稻草就能活命吗?肯定没戏呀,还不如赶紧拼命地扑腾,早点儿上岸才是真的。   可惜人总是心存侥幸,尤其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再说放弃的话,就意味着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于是,还留守观望观望的股民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亲身经历了什么叫做一泻千里。   11月16号黑色星期一之后,大盘几乎连续三天跌停。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沪市跌掉31%,深市跌掉38%。   我滴个老天爷,这是跌了1/3,意味着什么呀?意味着1200多亿纸上财富蒸发了!   只一个礼拜的功夫呀,12月12日大盘还创出历史新高,现在所有的股票都跌停了。   大家伙儿眼巴巴地瞅着,指望股市能够触底反弹。结果这一道跌停令就像是狗头铡,直接切断了所有人的奢望。   整个股市像是被按下了冷冻键,寒风嗖嗖,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郑国强就跟看魔幻片一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他回家跟老婆说这事,陈凤霞才“啊”了一声,还挺惊讶:“真跌了?”   郑国强无语:“你都没听广播啊,你不是一直关注经济发展吗?”   当初是谁天天叨叨股市一定会跌的。   陈凤霞手上动作不停,随口应道:“我又不买股票我管它呢。”   郑国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那股票不是跟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吗?”   陈凤霞忙着搅米糊,头也不抬:“这我可没发现,炒股票炒股票,都是炒起来的。要正常的话,国家也就不会出手干预了。”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那炒房不也不正常?”   陈凤霞从善如流:“前头是不正常啊,我又没说正常。所以国家才出手,把海南那些地方的泡沫给挤干净了。现在房价又低的不正常,国家才会出台住房公积金制度,银行又鼓励贷款大家买房,不就是为了让房地产再发展起来吗?你们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小道消息,我跟你们讲,《新闻联播》才是正儿八经的经济指南呢。”   嘿,真是一套一套的,怎么讲她都能说出道理。   哼,说到底呀,她就是对股票存有偏见。   郑明明刚好到厨房找东西吃,听了爸爸妈妈的对话,立刻笑:“牛顿说,Icancalculatethemotionsofheavenlybodies,butnotthemadnessofpeople.”这下子郑国强傻眼了,他姑娘也太能耐了吧,居然都拽起了洋文。   当爹的人斜眼看当妈的,当场为难人:“你这不学英语吗?你说说,我们明明讲什么啦?”   陈凤霞最高水平也就是哈啰古德拜,她连女儿到底念了多少个单词都搞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丈夫面前装模作样。   “哎哟,你真当我不知道啊。这话的意思是,我能计算天体运行,却无法计算人类的疯狂。牛顿多牛啊,他当年投资股票照样损失惨重。你觉得这事儿是能算出来的吗?聪明就行啊,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比牛顿聪明?”   郑国强目瞪口呆,根本没心思听他老婆后面那一段对股票的诋毁。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学英语的?这也太快了吧。”   他倒没发现,他老婆是隐藏着的居里夫人,天才呀。   陈凤霞高深莫测:“我学的也不多,就那一丁点,女儿学什么我跟着学而已。”   她这话还真不是虚的,她之所以知道这段洋文,或者说郑明明之所以能够流利的说出来对一个刚学英语没多久的小姑娘来讲相当长相当复杂的英文句子,是因为她背诵过呀。   为什么要背?因为郑明明作为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四年级学生代表,参加了全市小学生演讲比赛。   其实不是英文演讲,但这个年代比较流行在演讲稿里头加两句英文,比方说Ihaveadream之类的,就会显得特别高大上。   这段话还是小宇哥哥推荐给她的,因为大家都haveadream,梦就不值钱啦,没有人性的疯狂更加吸引人的耳朵。   为了在演讲比赛中一鸣惊人,郑明明可没少在妈妈面前练习演讲。时间久了,陈凤霞不说背的滚瓜烂熟。起码听到那段洋文就能条件反射起来。   郑国强人在公安局上班,呆家里头的时间当然比不上老婆长,也就不晓得中间的这段公案,稀里糊涂间便被套路了。   郑明明转过脑袋,偷偷朝妈妈眨眼睛,跟偷吃香油的小老鼠似的,乐得不行。   陈凤霞也朝女儿使眼色,心里头甭提多得意。   “乖,先喝点儿玉米汁,回头妈给你做好吃的。妈妈能进步,全靠我们明明带着。”   郑国强被母女俩联手忽悠得晕头转向,等到女儿拿着玉米汁出去了,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看自家老婆。   为什么?又叫被比下去了呗。   不行不行,太没面子了,他也得想想办法。不就是学英语吗?上次黄霄宇那孩子还说了,他都是利用排队坐公交车这些时间背单词。   学语言都是一样的,你会的字多了,你还怕自己不会说话吗?   你会的单词多了,你自然也就能说英语了。   郑国强打定了主意,也不在妻子面前露口风,省得到时候自己没学出来成果,反而被她笑话。   他就转移话题:“你干嘛呢?”   又是打米浆,又是搅米糊糊,这是在做米糊糊吗?小二子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陈凤霞都懒得看他:“没听到啊,我给我们大姑娘做好吃的呢。”   郑国强惊讶:“哟,我们明明变成小宝宝了,还喝米糊糊了。”   陈凤霞斜眼睛:“有点儿想象力行不?看到米糊糊就是米糊糊直接吃吗?你等着,给你弄个新鲜的!”新鲜的是什么?   等到金灿灿香喷喷颤巍巍的一碟子吃食端上桌,郑国强才疑惑:“凉粉?”   大冬天的吃凉粉,他老婆可真够能折腾的。   可这味道好像又不太像。   陈凤霞看了眼丈夫,谢天谢地,这人眼神不好,舌头还没出问题。   她给儿子女儿盛饭,又招呼杜招娣:“三嫂,先吃饭,尝尝我做的这个,正宗不?”   现在天冷,天黑的早,晚饭生意结束的也快。他们倒是能够在七点钟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了。   不过也消停不了多久,因为天再冷,晚上还是有逛街的人啊。小夜市生意也是生意。   杜招娣脱了围裙,坐在餐桌旁舀了勺被郑国强称之为凉粉的东西放进嘴里头,然后点头表示肯定:“就是这个味儿,我婆奶奶做出来的米豆腐就这样。”   婆奶奶是安庄人对老年妇女的统称。杜招娣嘴里头的婆奶奶就是指她的外婆。   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逃兵灾在湖南待过一段时间,学了一手当地的美食。   郑国强听到“米豆腐”三个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还会做米豆腐啊?”   郑明明惊喜不已:“啊,米豆腐!”父女俩一个惊一个喜,瞧着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简直能够定格为套娃。   陈凤霞扑哧就笑出了声,觉得怪逗的。   郑明明的话比爸爸更多,立刻叽叽喳喳的嘴里头吹起了彩虹屁:“啊,我妈妈实在太厉害了。我宣布,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陈凤霞脸上笑容更深,催促嘴上抹蜜的大女儿:“赶紧吃吧。这个得趁热吃,我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米豆腐是可以凉拌,但这盘米豆腐她放了肉一块儿炒。要是冻出白花花的猪油来可就不美了。   郑国强一边吃饭一边疑惑:“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总不会是三嫂撺掇她做的,不然要动手的人应该是三嫂自己。   郑明明抢先回答:“《芙蓉镇》,电影里头就有米豆腐。”   郑国强一愣:“你们还看《芙蓉镇》啊!”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瞥了眼妻子。见陈凤霞正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看自己,郑国强的脸立刻红了。   当初他跟妻子是相亲结婚。她爸上他家看定了,他才跟陈凤霞见的面。   见了面,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一前一后从公社马路这头走到那头,话都没说两句。   正当他们都尴尬的不行时,镇上大礼堂突然间放电影了。于是年轻的郑国强鼓起了勇气,主动邀请自己的相亲对象进去看场电影。   当时电影院放的就是这部《芙蓉镇》。   看完了电影,两人就着电影里头演的内容总算是说上了话。这一说,就到了饭点。   当时镇上有饭店,农村实行了家庭原产责任承包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镇上的饭店也就不需要粮票。   可是贵呀,不用粮票,可不就得比旁处贵。   郑国强请客户吃饭都是带人去厂里食堂。他是销售科长,能够使唤得动大师傅开小灶。   那一回他也没多想,带着陈凤霞就进了社办厂食堂。大师傅不在,郑国强看厨房里头还有鸡蛋跟剩饭,就直接炒了两盘子蛋炒饭,里头还加了吃早饭时剩下的萝卜干。   厂长刚好经过食堂,看到两个年轻人头对头的吃饭,随口问了一句:“国强,你对象啊?”   郑国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年代,尤其在乡下,谈对象可是件郑重其事的事。   他就只好唔了一声。   厂长进来拿东西,瞧见盘子里头的蛋炒饭就摇头:“你好歹带你对象吃点好的呀,弄个鱼弄个肉,别省着,就说我说的。”   饭都要吃完了,再专门去买鱼割肉好像有些刻意。   吃过饭离开工厂,郑国强送陈凤霞回家的时候,想了半天就冒出了一句:“下回我出差找找看有没有米豆腐,要能买到的话,我请你尝尝。”   长到了23岁,头回跟男人一块儿压马路的陈凤霞就哦了一声。   然后,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搞上了对象,结婚生子。   然后,郑国强没有买回米豆腐。不知道是没找到,还是他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现在,妻子做好了米豆腐摆在他面前,他甚至都认不出来。   这些年,他亏欠妻子的何止是一盘米豆腐啊。 第88章 要错位竞争   郑明明不知道,一盘子新鲜的菜肴能够勾起爸爸这么多前尘往事的回忆。   她就对着米豆腐兴高采烈。   农民工子弟小学隔段时间就会带孩子们去看场电影。   有的时候是过六一儿童节,有的时候是教师节,有的时候干脆什么理由都没有,大概是教育局发了什么通知,作为素质教育的一部分。   《芙蓉镇》对于小学生而言可能太过于深奥,里头的各种隐喻,人生感慨要让四年级的孩子理解,似乎在为难人。   然而看电影肯定要比坐在教室里上课有意思,总归能够发现乐趣的。   郑明明跟自己的小伙伴发掘出来的趣味就是那上面武则天演的那个女人卖的米豆腐。   好好吃的样子噢,看着就好吃。芙蓉镇的人都喜欢吃。国营饭店都赢不了它,结果武则天就倒霉啦。   郑明明打算尝尝好吃的米豆腐。   上次开完家长会。马老师跟妈妈谈过话之后,妈妈每天就给她5毛钱的零花钱。   她一直存着呢,存在吃空了的八宝粥罐子里。   妈妈有的时候给印着梅花的金灿灿的硬币,有时就是印着少数民族姐姐头像的纸币。   现在她的八宝粥罐子抓在手上已经有分量啦。   爸爸说要给她买一个小猪储蓄罐,粉色的陶瓷的那种。   郑明明没肯要。一个储蓄罐就要5块钱,她还不如把这钱直接放进八宝粥罐子里头。   反正虽然小猪只进不出,可要是真想花里头的钱,也可以砸了储蓄罐啊。根本不可能杜绝花钱的念头。   而要是打算好好存钱,即便只有一个八宝粥罐子,她也可以存的满满当当。   妈妈说,不用刻意去控制花钱的欲望。零花钱给她就是为了让她花的。只要她自己觉得花的有意义,不是乱花钱就没关系。   郑明明感觉买一碗电影里头的米豆腐就是有意义的事。书上不是说了吗?美食是文化的体现。一道美食象征的就是一种文化。   可惜她跟同学在街上寻了一回,始终没有找到米豆腐摊子。八宝粥罐子也就没能轻一点。   郑明明相当沮丧,只好向妈妈求助。都说同行最了解同行,妈妈卖吃的,肯定知道哪儿有米豆腐卖。   结果妈妈也不知道,但是妈妈会做给她吃。   郑明明感觉自己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她必须得承认,妈妈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非常怀疑。   因为妈妈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米豆腐啊。   现在她要向妈妈道歉,她不应该怀疑妈妈的承诺。   妈妈就像机器猫一样,是无所不能的。昨天答应了她,今天就做了米豆腐。   好好吃啊,软嫩滑爽,美味可口。   小郑骁看着姐姐吃得热火朝天,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汤寡水就开始瘪嘴巴。   他也要吃好吃的,妈妈没给他好吃的。   陈凤霞看他呲牙咧嘴的小模样,笑得直摇头:“你啊,好好吃吧。谁亏待你啦,这个也是米豆腐。”   桌上这道豆腐肉丸汤,可不就是加了米豆腐。   郑骁眼睛立刻亮了,挥舞着小手,朝自己的碗里舀,嘴里头还喊着:“阿米豆腐。”   当姐姐的人狂笑,差点儿呛到自己。   阿米豆腐,不得了喽,弟弟要当小和尚喽。   她走腔走调地唱了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陈凤霞哭笑不得,赶紧舀了一勺米豆腐到女儿的碗里头:“吃你的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就会捉弄你弟弟。”   郑明明朝弟弟做了个鬼脸,把小胖子逗得咯咯直乐。   家里头有了孩子就热闹的不行。简单的一餐饭,桌上的笑声就没断过。   吃过饭以后,陈凤霞跟丈夫又开始做夜宵生意。因为有两个人搭手,他们就让杜招娣早点回家。   马上都要年底了,天寒地冻的,早点回去也踏实。   郑明明念念不舍,她跑到妈妈身旁,小声跟妈妈咬耳朵:“为什么不让三伯娘晚上就住在咱们家呢?她可以跟我一块儿睡。我的床很大。”   天这么冷,三伯娘跑来跑去的,多不方便啊。   陈凤霞正忙着给客人准备砂锅。原本她在雨棚底下炖砂锅,只是为了满足旁边医院病人跟家属的需要。   结果没想到,天冷了以后,好多人吃夜宵就专门好这一口。   她家不是铁锅炖,锅上不能贴饼子。可就是土灶蒸出来的玉米面饼子,配着炖排骨炖土鸡吃,也是香喷喷,鲜的能够吞掉舌头。   陈凤霞忙得不可开交,只能抽空简单回了一句女儿:“你三伯伯还住那边呢,三伯娘当然得回去啊。”   郑明明不服气:“那为什么不是三伯伯过来呢?爸爸说了,工地天黑就停工了。”   三伯娘天黑以后还要在她家忙好久,工作时间比三伯伯更长啊。   陈凤霞愣了下,旋即找到了理由:“那你三伯伯过来的话,住在哪儿?”   郑明明不假思索:“跟爸爸一块儿睡呀。妈妈你就跟我一块儿睡。”   郑国强噗嗤笑出了声。看样子他女儿再少年老成也还是个小孩子。   他回头往女儿嘴里头塞了块刚出锅的玉米饼,笑着摇头:“那可不行,人家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你妈都不睡一块儿了,那还怎么是夫妻?”   郑明明奇怪:“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啊?”   爸爸妈妈会吵架,以前经常吵。现在倒是很少吵架了。   妈妈说爸爸当警察了,她得让着点儿爸爸。省得到时候爸爸在家里受了气,上班的时候情绪不对劲,会有危险。   不过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打过架啊。   郑国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话。好像一不小心就容易超标。   在教育孩子方面,陈凤霞要比丈夫得心应手多了。她不假思索:“明明,你忘了吗?歌里头是怎么唱的?10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夫妻呀,肯定得同床共枕才对。”   郑明明“啊”的一声,拍起了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糟糕,要放《新白娘子传奇》了,我要看她蜕皮。”   她放学的时候看到报摊上的影视报说了,今天要播《新白娘子传奇》呢。   眼看着女儿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郑国强瞅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莫名其妙:“什么蜕皮?”   “蛇蜕皮,白娘子化成人形。”陈凤霞叹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上辈子,《新白娘子传奇》复播了一次又一次,几乎贯穿了女儿整个童年以及少年时代。   结果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女儿看电视的机会比较少,反正郑明明直到上大学,都没能成功地看到白娘子幻化人形的那一集。   还是上了大学,她才在学校机房从头看尾看了一遍。   因为这个,女儿还郑重其事地表示,读大学果然不错。   可以弥补童年遗憾啊。   陈凤霞一边想一边笑着摇头,转头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身旁冷不丁多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拍胸口。   等到看清楚来人的脸,她不由得惊讶:“哎呀,小赵,你怎么来啦。跟男朋友压马路吗?快快快,坐下。陈师傅请你们吃夜宵。是要来个汤还是给你们直接上红枣核桃小米露。刚蒸好的甑糕也有。没放糖,吃了不怕胖。”   说话的时候,陈凤霞的眼睛就下意识地搜寻周围,准备跟小赵她男朋友也打声招呼。结果却没看到人影。   陈凤霞这才发现今晚小赵不对劲,脸上没有笑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就是失魂落魄的样儿。   哎哟,这小情侣是不是闹别扭了?   她赶紧招呼小赵坐下,先给人上了红枣核桃小米露,然后又拿了甑糕放在她面前,笑道:“你先吃着自己吃,还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到了我这儿,千万别客气。”   这姑娘喜欢吃甜口的东西。   小赵“嗯”了一声,就不再吭声。   陈凤霞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便也不问东问西。   这一忙起来,她就干脆将小赵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到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她再一转头,就没瞧见桌上有人。   “唉,小赵呢?”   郑国强也没瞧见人,倒不放在心上:“大概吃完了就自己走了。”   没付账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赵跟她男朋友三天两头过来照顾生意。   有时忘了带钱,嘴上说一声,下回肯定就把钱补齐了。而且点的吃食会更多,几乎每一样都会来一遍。   用小赵的话来说,她自己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家给她妈吃呀。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在吃这方面,她跟她妈都有着深沉而执着的爱。   说来也有意思,以前陈凤霞夫妻在活动中心卖吃的时,小赵还想不到要拉男朋友过来逛逛。   毕竟不管陈师傅卖什么,早上晚上都会留些给她吃。   结果等到活动真心的夜市摊子被强行关闭了,小赵才感觉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就跟他们这些职工先前猜测的一样,赶走了陈师傅等人,上头又在活动中心建了个官方的小食堂。   美名其曰,要解决职工上班的后顾之忧,要为来活动中心的老年人谋福利。   结果呢?结果就是芙蓉镇上的国营餐饮店。就那几个品种还弄得那么难吃,也好意思让他们掏钱买。   是掏钱,不是免费。   眼瞅着卖不出去了,领导还想强行逼着他们订餐。呸,真是不要脸。   陈凤霞当时听了也感慨。怎么好好的生意,一交到公家手里就做不下去了呢?   小赵还跟她分析,大家都说这个新的小食堂是故意的。   公家做不好,可不就得给私人承包了。多少厂子就是这样慢慢换了私人老板的。包治百病嘛。   夫妻俩就着小赵的事情起了话头,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郑国强感慨:“都这么瞎胡闹的话,摊子越来越乱,到时候真要收不了场了。”   上元县的剃须刀厂就是这样。改制下岗搞得一塌糊涂。昨天就有工人放火烧厂房。   多少年的劳模,被买断了工龄,拿了几万块钱回家。老婆天天跟他吵架,没两个月就卷钱跟人跑了。   这家伙一时间想不开,就放火烧了以前工作的车间。得亏当时车间没人,厂房毁了,倒没闹出人命案。   纵火是重案,县公安局上他家抓人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头。   警察登门,头一个瞧见的是他儿子。才六七岁大的小孩坐在门槛上,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只这么黑碌碌地看着警察。   郑国强不出外勤,可光是听同事描述,他的心就跟猫抓了似的。   同样是当爹妈的人,他想那个下岗工人该有多绝望,才连孩子都这样不管不顾。   陈凤霞活了一世,知道下岗潮才开始呢,后面波及的范围更大。就连春晚小品都说: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有意思的是那个小品演员是一边给车胎打气,一边说这话的,结果话说的满,气也打得足。话音落下,车胎就炸了。   也不知道炸的究竟是谁。   郑国强没听到妻子吱声,就又接着感慨:“这么多人怎么办哦。听他们跑外勤的讲,那个工人小区就是一片凄风苦雨,走进去看到的每个人都耷拉着脸,到处都是酒瓶子跟小孩的哭声。”   小孩为什么哭?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爹妈不顺心,可不就得拿孩子出气。   陈凤霞骂了一句:“要脸不?欺负孩子打不过他们是吧?小孩都是有样学样的。等着他们被孩子按在地上打的那天吧。”   郑国强下意识冒了句:“他们也不容易。”   陈凤霞冷笑:“说的好像谁容易一样。我跟你讲,现成的路就在他们脚下,就看他们会不会走了。”   郑国强下意识地反驳:“哪有那么简单?你是现在没去上元看。彩虹桥那一带,天天有人拿着小纸片等招工。焊工钳工一堆呢,人多活少,一个人过去,一堆的人围上来。”   上元县算是整个江海市的改革先锋,今年就有好几个国有厂开始公转私了。   陈凤霞摆手:“要错位竞争懂不?要是跟以往一样,单靠卖劳力就能挣钱,那他们还至于下岗吗?下岗,就是说之前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不管是为什么,反正现在得换条路走。”   郑国强原本就是随口一感慨,现在听妻子说的头头是道。他倒是来了兴趣:“哟,照你这么说,你还真有明路?”   陈凤霞挑挑眉毛:“那当然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现在的关键是要钱生钱,自己投资自己的人生。”   这些话听着过于高大上,从老婆的嘴里头说出来。郑国强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   还投资上人生了。 第89章 当然得买房   郑国强洗干净最后一个碗,擦擦手,做出了要跟妻子长谈的架势:“那你倒说说看,怎么个投资法?你可别忘了,股票一塌糊涂,我们局的老孙他们都急得要跳楼了。”   陈凤霞将干净碗放进橱柜里,直接跳过选项:“谁跟你说股票呢?我是说买房!”郑国强立刻“啊!”,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碰到个人就拉着人家买房啊?”   好,拉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太们,拉医院的医生护士,拉公安局的警察,那叫钱放着也是放着,反正要贬值,不如拿出去投资。   拉明明同学的爸妈,拉工地上的农民工,那是切实解决户口问题,叫做刚需。   这两者都没问题。   可要让下岗工人买房,这不是胡扯蛋吗?   人家又不是没地方住,人家也不是钱多烧的,为什么要买房?   陈凤霞眼睛一横:“我怎么鬼扯淡了?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他们下岗的时候是被买断的工龄,有几万块钱。这钱不用来买房,你让他们干什么?”   郑国强不假思索:“这钱当然是用来做买卖了!不然买了房子以后,房子是能吃还是能喝,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陈凤霞冷笑,这人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好像当初他从社办厂出来的时候没做过生意一样。   按道理来说,那会儿才90年代初,做生意的人更少。他先前跑供销还积攒了点儿人脉,比起大部分人,他可以说具备不小的优势。   结果呢?结果大过年的债主堵上家门要账。   这天底下又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买卖。   再说了一个厂的人都下岗了,周围人都没钱。你就是卖个小吃,除非走得远远的,否则谁有钱买你的吃的?   这人走远了,吃饭的家伙什又要安置在什么地方?所有的事情一旦要落实到实处,抬眼看处都是难题。   郑国强哑口无言。   他自己做过买卖,吃过亏。就连摆摊子卖小吃都得他老婆带着,否则碰上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现在他找不出话来反驳妻子,就只能盯着一点:“可大家都得生活呀,总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到处跑吧。”   陈凤霞想敲丈夫的脑袋:“我的老天爷,你卖了这么多套房,前头说的话现在全忘光了。买到的房子就是自己不住,不能租出去吃租金吗。就算一个月租个一百五,那也是固定进项啊。”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决提议:“这点钱够干什么,吃饭都不够。”   陈凤霞稀奇了:“你可别忘了,半年前咱家每天的生活费只有5块钱。这钱我还舍不得花,带着女儿去菜场捡菜叶子吃,好省下来。”   郑国强面上讪讪,浮出了尴尬的笑:“说这个做什么?”   陈凤霞就看着丈夫呵呵,做什么?这人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倒是还挺会心疼别人啊。   也就几个月前,谁心疼他们来着?   郑国强却皱着眉头,开始思索妻子的话的可行性。下岗工人多了,大家端不上饭碗,社会治安可不就成问题了。   他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好管闲事。   治安归谁管?当然是他们公安局啦。   对,理论角度上讲,的确是案件发生以后才由公安接手。   可是几千年前老祖宗就说过了,不治已病治未病。   这案件发生了,就算抓到了凶手,造成的损失也没办法再弥补回头。   要是有办法降低犯罪率,那才是真正从源头解决问题。   郑国强仔细思考了一回,又发现了漏洞:“不行,他们都买了房子,那租给谁呀?”   陈凤霞不假思索:“买民营科技园那边的房子,私人公司又不可能搞福利分房,在那边上班的人不租房住还能怎么样?”   民营科技园也是块风水宝地呀。再过不到10年,整个一块就要变成高新区了,那GDP涨的可以带动全区经济发展,在全国都是数得上号的。   陈凤霞在心里头画下一笔,没错,那边的房子也值得投资。   唉,还是钱不够啊。要是钱趁手的话,地铁房她早就入手了。   郑国强却如同惊弓之鸟,他本以为妻子会让上元县的人到城区买房。   毕竟之前他打听的小套,最便宜的也就56,000,下岗家庭凑凑钱,应该有希望。城区的房子总比县里头有价值吧。   结果老婆居然让他们直接在上元县买,真是记吃不记打。   “你忘啦?上元现在还有好多烂尾楼,一堆账扯不清楚呢。”   陈凤霞无所谓,直接挥挥手:“我又没让他们买期房,那么多房子,买现房不就结了。”   这可是她掏心窝子的话。   她没什么本事,就是个小老百姓,还是混得很不咋地的小老百姓。上辈子也从来没接触过什么豪门大佬。   她所知道的周围人发财的10个,起码有9个跟房子有关系。   要么就是两口子单位效应好,手上有闲钱也不知道该怎么投资,索性看到房子就买。   要么就是运气真好,刚巧碰上拆迁,一下子手上又是住宅又是商铺。   反正,全是占了房地产红火的便宜。   做生意搞投资亏得血本无归的,她都见过。唯独买房子这事,所有人都懊恼自己没早点买,多买点。   陈凤霞情真意切地跟丈夫推心置腹:“说实在的,上元县的银行那边肯定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开发商抵押给他们的房子烂在手上也平不了账。我估摸着他们十之八.九会搞拍卖,想把房子尽快换成钱。现在就是房价最便宜的时候,他们要是不抄这个底的话,以后再想买房可就不容易了。”   郑国强还是摇头,语气审慎:“这事儿没谱,别想了。”   不管妻子分析的有没有道理,就一点,想劝这些下岗工人拿他们的买断钱买房,估计他们也不会听。   陈凤霞随口回到:“我不跟你分析过房价会涨的原因了吗,你照着跟人家说不就结了,敢情你没记脑袋里头?我再重复我都成祥林嫂了。反正说不说是你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日子怎么过得自己拿主意,旁人又不能替他们过。”   她倒是没指望下岗的工人中能有多少会将钱花在房地产投资上。   否则的话,90年代的下岗工人,20年后都应该摇身一变,起码也得增加好几百万的财富。   毕竟,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有单位分的房子。   如果不是重生一回,换成她自己,在眼下的境地,估计也不会孤注一掷地买房。   谁能想到后来的房价会一路绝尘,20多年都不见降下来的意思。   郑国强看妻子没兴趣继续往下说了,只好暂且强行消化她的主意。   可他又有些担心:“要是他们把钱都放在房子上了,后面碰上个事,要花钱怎么办?以前他们生病了,治病好歹也有单位给报销啊。”   陈凤霞这回又想怼人了:“郑警官,郑干部,请问我生病了,谁给我报销?”   搞搞清楚好不好?讲个不好听的,下岗工人好歹还有单位分的房子住呢。   农民工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还房子呢,工棚都未必有。   “你忘了,最早我们在南田那边干活的时候,就睡在田埂上。那个蚊子嗡嗡的跟蝗虫过境一样,能把人直接抬走。要说苦,谁能有我们苦?我们生病了,谁给我们掏钱看病不成?”   陈凤霞不以为然,“都是讨生活的人,谁都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别非得高看谁一眼。”   郑国强被老婆说的面皮发热,讪讪道:“这好歹农民家里还有两亩田,大不了可以回去种地,总不至于饿死了。”   陈凤霞鼻孔里头哼哼,脸上的笑容跟张纸似的,就这么虚虚地贴着:“行啊,郑警官,你怎么没回家种田啊?在城里打工这么苦,早点回家种田多轻松。这十里八乡好多人家的地都不想种呢,刚好可以给人承包。”   郑国强想都不想:“他们哪里愿意种地?”   当年知青下放,那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在农村扎根的。   政策一开放,人家就是回城里当盲流没工作,都不愿意留在农村。   况且现在种地也不赚钱,农业税那么高,三粮四钱一交,也就是留个口粮,饿不死而已。   陈凤霞两手一摊:“去工地搬砖不愿意,去乡下种田也不肯。好工作人人都抢着呢,轮得到他们吗?生活的前提是生存,先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真的。反正主意我给你们拿了,听不听是你们自己的事。”   她放下手上的抹布,到水龙头旁洗手。   郑国强看着妻子粗糙红活的大手,那就是一双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   神差鬼使间,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买保险吧,你还有两个孩子都买上保险吧。”   他自己不用,他端的是公家饭碗,公安局的效益不错,职工医疗费用都是全额报销。   陈凤霞愣了下,倒是没料到丈夫会提这茬。   上辈子,到了后面医保覆盖率高。像她这种一辈子都没个正式单位的人,好歹还有老家的农保。能报70%的那种,好像也不算太差。   现在,郑国强说要给她跟孩子买保险。   一家之主说这个本来是脱口而出,等到话音落下,他却愈发觉得有道理。   是该买个保险。不然这年头生病了,没地方报销的人,连医院都不敢进。   哪儿不搞市场化哦。   郑国强又强调了一遍:“就买个保险,我们单位有人给家里头买了。我明天就找人打听,给你们娘仨都买上保险。”   陈凤霞看着丈夫的脸,一时间感慨万千。   上辈子这个男人后来进了工厂,自然也就交上了五险一金。   自己打了一辈子零工,当了20多年的钟点工保姆,中间起码有10多年的时间没有保险,他也没想过她老了以后要怎么办。   甚至有的时候,两口子说起话,他还在自己面前炫耀,他是有保险有退休工资的人。   完全不考虑自己这个妻子被刺激的心情。   现在,他居然要给自己买保险了。   陈凤霞心潮起伏,一时间嗓子都有些哽得慌。   她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找大公司,可千万不要找什么小公司,便宜也不能找。别为了点儿小钱反而因小失大。”   郑国强笑了起来,调侃妻子:“这是说你自己吧。上回是谁买了一麻袋萝卜,结果都长白毛了。”   陈凤霞瞪眼睛:“萝卜又不是土豆,长白毛了也能吃。”   郑国强哈哈大笑,走到院子里头才敢调侃妻子:“我还不晓得你吗?你就是想卖房给他们。”   陈凤霞听他又将话题转移到下岗工人身上了,立刻翻白眼:“你还真想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你自己数数看,灯市口的别墅还有的剩吗?哪里轮得到他们啊?”   其他地方的房子跟她有什么关系?不管人家买不买,也落不到一分钱在她身上。   郑国强揶揄妻子:“你都卖了灯市口这么多楼了,怎么没想到上元县卖房啊?”   陈凤霞直接斜眼睛,完全不带怕的:“怎么滴?你以为我卖不出去?上郧县要是敢找我卖房,我就能给你们卖的一间不剩。”   郑国强大惊失色:“你歇歇啊,上元的水深着呢,一不留心就淹死你。”   陈凤霞乐了:“你还真是个干部了,这个政治敏锐度很可以呀。”   上辈子,上元的官场就以水深而著称。当地土著根深蒂固,各方面关系错综复杂。   几乎所有的空降书记区长都没办法在上元干长。要么被架空,当个门面吉祥物。要么就是被赶跑,灰溜溜走人。   反正啊,热闹的很。   陈凤霞锁上厨房门,郑国强也锁好了院子门。   夫妻俩往客厅走,还没进门,听到屋里头电视机的声音:“打开电视看电影……”   当妈的人皱起了眉头,今天明明怎么了?都这个点了,怎么还看电视啊?她明天还要上课呢。   等他们推门进去,看到客厅里头的场景,夫妻俩都惊讶不已。   电视机开着,正在放今年刚开播的CCTV6电影频道。这个得装了有线电视才能看,每天都放好多部电影呢。   就跟它的广告词一样,打开电视看电影。   此时银幕上播放一部港台武打片,嘿嘿哈嘿的相当热闹。   然而热闹是他们自己的,跟电视机前坐着的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郑明明半靠在沙发上,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眼皮跟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已经完全撑不住了,时刻都要睡着的模样。   小赵坐在她旁边,两眼倒是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可是任凭谁看到她的模样都会明白,她根本没在看电视。   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一句话:她没走啊!   这都什么点儿了?这姑娘想干嘛? 第90章 请帮我卖房   郑明明看到爸妈进屋,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来跟小赵打招呼:“小赵姐,我回去睡觉了啊。”   今天小赵姐一声招呼没打就进了屋。爸爸妈妈在外头忙着,郑明明感觉自己应当担负起招待客人的责任。   于是她端出了瓜子,拿了水果,又给小赵姐冲了奶茶,然后陪着人说话。   以前他们家在活动中心住的时候,小赵姐特别照顾自己跟弟弟,不仅经常给他们带吃的,还拿了她上学时的衣服给自己穿呢。   郑明明感觉自己应该做个有良心的小学生。既然小赵姐看上去不开心,她就应该多陪陪人家。   可是,为什么小赵姐坐着就不走了?   弟弟已经困得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郑明明把弟弟送回房之后,实在不知道该跟小赵姐聊什么,就只好换了电影频道,好让小赵姐看电影。   现在爸爸妈妈来接班了,自己可算是能回房睡觉了。   她明天还要上学呢,再不睡觉到时候就是闹钟也喊不醒她了。   陈凤霞赶紧招呼女儿:“洗洗早点睡,不早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睇着小赵。   后者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嘴里头喃喃自语:“时候不早啦,那我该走了。”   说完话她就抬着两条腿,直愣愣地往门口去。   郑国强却开口喊住了人:“你去哪儿啦?现在公交车都停运了。”   就算没停运,她一个年轻姑娘这个点儿在外头单独行动也不安全啊。   陈凤霞也接话:“啊,小赵姐,要不今晚你就在我家凑合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打个电话给你妈,你这一晚上不着家的,她该急坏了。”   小赵缓缓摇头,动作僵硬的跟机器人一样,而且是好久没上油的那种。随着她迟缓的动作,陈凤霞都担心自己会听到咔哧咔哧的声音。   小赵说话的声音跟动作一样艰涩:“我妈不在家。”   “啊,她又出去旅游了,去海南吗?”   这个季节出门,可不得往亚热带跑。   陈凤霞笑道:“那电话也不用打了,洗洗早点睡吧。你是要睡沙发床还是跟明明睡一块儿?”   小赵是城里娇养长大的姑娘,可未必习惯跟旁人挤一张床。   小赵却摇头:“不了,我得回去了。”   郑国强感觉这姑娘今天肯定是刺激大发了,怎么就跟她说不通道理呢?   “不行,不安全。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要小心的。为什么要严打?就是社会治安不行。”   “没事。”小赵声音虚弱,脸上的笑容也苍白,“我妈就在隔壁。”   啊?陈凤霞跟丈夫面面相觑。   医院家属区的隔壁是什么呀?当然是医院。   “你妈生病住院了?”   小赵点点头,声音有气无力:“我该走了,再见,陈师傅,夜宵很好吃,你家很温暖。”   说着,她拖着两条煮过了的面条一般的腿往外走。   陈凤霞心突突直跳,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她赶紧跟上去,追着问:“你妈怎么了?什么病啊?大夫怎么说?”   小赵表情古怪,声音虚弱:“没事的,陈师傅,你们早点休息吧,我该走了,到时候了。”   陈凤霞一把抓住这姑娘的手,表情严肃:“行,我送你去医院。你听陈师傅一句话,人啊,只要脚抬高点儿,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别慌,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妈肯定会没事的。”   她摸到小赵的手时,才发现这姑娘身上衣服穿这么多居然没用。叫自己握着的两只手简直就是冰棍。   郑国强也拿来了手电筒,随手关上客厅的门,招呼妻子跟客人:“走吧,我们一块儿过去。”   夫妻俩一道将小赵送到了医院门口,就要往住院部方向去时,小赵又开口阻止了二人:“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陈凤霞笑道:“来都来了,跟你妈打声招呼也好。走吧,快点回去,你妈该等着急了,肯定想死你了。”   说着,她又下意识地帮小赵拢好了脖子上的围巾。   结果小赵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我妈才不想见我呢,她就是被我气病的。”   陈凤霞看这姑娘泪流满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你妈为什么生气呀?是不是你跟大宗怎么了?”   大宗就是小赵的男朋友。   这个年纪的姑娘能有什么事跟妈妈起这么大的冲突,都气到进医院了。十之八九,跟姑娘的终身大事有关系呗。   “大宗人呢?”郑国强皱起眉毛问。   现在准岳母住院了,女朋友失魂落魄的。这小伙子跑哪儿去了?   小赵哭得更加伤心:“他跑了,他一个人跑了。”   陈凤霞的嘴巴立刻张大了,灌了口冷风才赶紧闭上。饶是这样,她还是被呛的咳嗽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跑,他为什么跑啊?”   啊,不对,又没结婚,跑了也不至于把小赵她妈给气到住院吧。   听小赵的描述,她妈应该是个心大的人啊。   除非,陈凤霞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小赵肚子上。这丫头该不会未婚先孕,怀里头揣了一个吧。   哎哟,那问题可大了。人还没结婚,孩子爸爸就已经跑了,这肚子里头的小东西可怎么办?   哎哟,难怪她妈妈要急到生病住院了。哪个当妈的看到女儿发生这种事能不着急呀?   陈凤霞抓着小赵的手,表情严肃地强调:“小赵,你听陈师傅一句话,这真的不能留。”   小姑娘会追求浪漫,感觉当个单亲母亲保留爱的结晶也无所谓。可真正当妈的人就知道这事儿究竟有多难了。   旁的不讲,就孩子的户口,小赵未婚先育,要怎么上?   小赵哭得更加厉害:“我不能跑啊,我妈还在这儿呢,我不留下来,他们就会找我妈算账。”   陈凤霞满头雾水:“他们是谁?找你妈做什么?”   “放钱的。”   原来大宗的确给小赵留下了东西,但不是孩子而是高利贷。   今年股市火啊,前头熊了三年,一把牛气起来,股民赚钱乐翻天。   股票市场刚刚起步没多少年的国内,大宗算是资深股民了,他大学时代就开始炒股。只可惜前几年行情不好,没让他赚到什么钱,还亏了不少。   这回股市牛起来,他就卯足了劲想冲把大的。   前面股市开始涨的时候,他亏吃多了不敢冒险,就一直小打小闹,分析差不多到高位了就赶紧卖出。然后感觉好像还会再涨,又一次以更高价位买进。挣得不过是跟女朋友下馆子看电影的钱。   后来他看股票只涨不跌,又听人分析香港回归之前,为了面子也会托着股市不会让跌。   于是他就咬咬牙,决定玩一把大的。   倘若是正常投资,那肯定没问题,玩股票又不违法。   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躺着挣钱的股票让人迷了眼。大宗这个没少在股市上吃过亏的人居然也晕头了。   他在股价高位时借了一大笔钱一头扎了进去,等到12月16号那道号称第12道金牌的政策一打下来,股票全面跌停的时候,他就晕头了。   他跟小赵说单位派他去深圳出差,然后一扭头就没了人影。   直到舟哥找上门,小赵才知道大宗借了高利贷。   年轻的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我不知道啊,我以为舟哥是他朋友。”   陈凤霞奇怪:“他借高利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俩又不是两口子,找他爹妈也找不到你头上。”   小赵一抹眼泪,支支吾吾:“我,我给他做的担保。”   大宗工作不错,在一家公司做技术,每个月收入千把块呢,差不多要赶上小赵的两倍了。   可是他的公司是私人单位,家又在外地,舟哥表示这个还是得有端公家饭碗的人做担保才靠谱。   “他说都这样,就是走个流程。”   郑国强在旁边听的直摇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好哄呢?   他在公安局碰上被诈骗的女孩子,只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这么好骗。   现在瞧见小赵,算是自己认识的人。以前也没发现这姑娘脑袋缺根筋啦。   陈凤霞恨铁不成钢:“你给他做什么担保?10万块,你晕头了,你怎么就知道他钱肯定是用去买股票了?搞不好人家就是合起伙来坑你。”   小赵缩着脑袋,下意识地替男友辩驳:“是买股票,我看到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再看陈凤霞的脸色,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郑国强打圆场:“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不如后面再想想要怎么办。我们先送你回去,钱都已经丢了,人再出事,不就是人财两空吗?”   陈凤霞也叹气:“你这是幸运的,还没结婚。要是结了婚,大宗再在外头借钱,你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到时候人家可不管,法院都说是你们夫妻的共同债务。”   上辈子,被这种事情坑惨了的女人,陈凤霞还真见过。   不过小赵是真的被坑了,还是心存侥幸也想大捞一笔;这事儿也真说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明明是两个人坐下的事,却要一个姑娘一个人承担责任,也未免太惨了些。   小赵哭得稀里哗啦,两口子也不好再点她,先把人送回病房再说。   时候不早了,就连病房都静悄悄的。小赵她妈却还没睡,就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气沉沉地盯着病房门口一轮不轮。   陈凤霞推开门的时候,吓得魂都差点儿飞了。   小赵她妈却像是溺水的人扑腾到了游泳圈,眼睛瞬间就亮了,跟两个强光灯似的,瞧着就渗人。   她原本是半躺在病床上,这会儿却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头还喊着:“陈师傅。”   陈凤霞吓得不轻,赶紧上前一把摁住人:“哎哟,大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躺好了,好好休息!”   小赵她妈本来想摇头来着,结果一摇头她就天旋地转,就只好摆手,声音有气无力:“我哪里还能躺,再躺我就要死了。陈师傅,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你能救我们母女了。”   冯凤霞下意识的想强调,母女俩太看得起她了。10万块钱的债务,放在1996年的现在,除非是做大买卖的,一般人家根本拿不出来。   且不说想不想借,她也没能力掏出这钱啊。   她要有这钱,按照她的个性,早就买商铺去了。   陈凤霞琢磨着对方如果开口,自己该如何婉拒。   虽然说来残酷无情,可是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有出处啊。   前进村的楼房盖着,灯市口的别墅要装修。不把房子收拾出来,她也没办法出租挣活钱。   况且,她自己也有10万块钱的债务得偿还啊。   郑国强的工资,她暂且不想动。这是他们家庭开支的基本保证。万一生意做不下去,有丈夫每个月的固定进账,他们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自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实在没办法大方起来。毕竟小赵欠的高利贷不是小数目。   她正心潮起伏呢,小赵的母亲终于开了口:“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们把房子卖出去了。”   “啊?”陈凤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卖房?”   同样的词语,不过从她嘴里头出来就是扬声调,挂的是问号。   小赵母亲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没错,空的债总不能不还,除了卖房,我也没别的主意了。”   小赵的父亲早两年过世了,单位给母女俩发了笔抚恤金,两万块。   按道理来说,这母女二人端的都是旱涝保收的公家饭碗,收入放在全国来看属于中上水平,平常家里头也没什么大开销,应该能够攒下钱来。   可问题是母女俩生性潇洒,从来没有存钱的习惯。   正常情况下,这种生活模式的确没问题。因为人家即便生病了也是公费医疗。   但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小赵叫人给坑了。   “我们现在手上只有2万块,还有8万块钱的缺口,除了卖房子,我已经想不出来其他的招了。”小赵母亲面色灰白,脸上全是恳求的神色,“陈师傅,我知道时间急,把房子卖出去不容易。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高利贷是什么呀?就跟滚雪球似的。多耽搁一天,那利息就高得吓死人。   她当然知道高利贷不合法。可生存即是真理,人家能够把黑钱赞起来,就有他的背景。   你说不还债就能不还吗?   陈凤霞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卖房虽然无奈,但高利贷更加惹不起。   就算警察出面把这事情断了,到时候人家下黑手大马路上撞死你,断胳膊断腿的,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啊?   “我听小赵说,你在活动中心卖过房子,也卖出去过。我就想请你帮帮忙,尽快帮我们把房子卖出去。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这个礼拜能拿出8万块,把我们家的债给还了。”   陈凤霞看着年过半百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时候。   她点点头:“大姐,你那房子在哪儿?又是个什么情况?”   小赵母亲立刻停下抽泣:“芦田新村17号,房子68个平方。盖了还不到五年,里头的装修都是新的,家电也全送。我就要8万块。”   陈凤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站起身,应了话:“我尽量争取,你们也别着急,有消息我就给你们打电话。”   夫妻俩走出住院部的时候,郑国强才忍不住问妻子:“你准备怎么卖?打算卖给谁呀?”   今天都礼拜四了,天亮就是礼拜五。   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就算芦田新村位置好,68平方的房子卖8万块真心不算贵,他有钱他也想买。可让人一把掏出8万块钱,那也是够呛啊。   卖给李教练?人家两套别墅外加一套自住小洋房,除非胳膊腿集体分家,否则再要一套房怎么住的过来?   卖给学生家长?8万块钱的两居室跟5万块的两层楼,还都是江海的户口,你说学生家长会选哪个?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别说,我还就是要卖给学生家长。”   不过不是小学生,而是高中生。   回到家中,她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郑国强看她拨号码就吓了一跳,哎哟,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这个点打电话不是成心遭人恨吗?   陈凤霞淡定的很:“没事,她还没睡。”   果不其然,电话响了不到两声,那头的人就接了起来。   陈凤霞还听到了电视机发出的声音。   这个点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电视可看,又或者胡月仙在看DVD。   用她的话来讲,不看电视她还能干什么?家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看困了再迷迷糊糊的睡会儿。   陈凤霞了解这种孤独。   上辈子,郑国强退休以后另找了一份去厂区看大门的工作,常年就住在厂里头。   儿女工作又忙。   她也经常看电视到睡着为止。   现在,听到胡月仙提不起精神的声音,陈凤霞顾不得安慰对方,就直接切入主题:“月仙,给小宇的商铺买好了吗?”   胡月仙强打起精神:“这个呀,还没有定呢,那老王八蛋说要再好好看看。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就别看了,我这边手上有套房,虽然不是商铺,但是距离小宇他们学校近。买了以后,小宇住着总比在学校里头方便。”   芦田新村的房子真好啊。标准的学区房,对口的是实验小学跟十九中,这都是江海排的上名号的好学校。   现在瞧着不打眼,等再过几年看看,这房子就风生水起了。   如果不是自己手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她都想入手。   陈凤霞也不说虚的:“不过房主要求这个礼拜就拿出8万块。她家实在是急着用钱,不然,也卖不出这样的价。”   胡月仙不假思索:“没问题。早点把钱花出去,我早点放心。”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洗洗早点睡。   结果她一回头,就瞧见丈夫目光古怪地看着她。   倒叫她吓了一跳。   陈凤霞捂着胸口骂了句:“发什么神经啊?大晚上的吓死人。”   郑国强无语:“我吓人,你们俩才吓人好不好?8万块钱的事,几句话就定下来啦。这怎么也得好好看看挑挑吧。”   陈凤霞冷笑:“再看再挑,黄大发手上那8万块钱就不知道该跟谁姓呢?”   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人,磨叽到现在都没定下来铺子,谁知道这王八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郑国强一愣,点点头,同意了他老婆的意见。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不然别说铺子了,票子也要飞了。 第91章 双赢   第二天上午,陈凤霞做完早点生意就换了身干净衣服,跟杜招娣打过声招呼,赶紧去车站跟胡月仙会合。   前进村跟陈凤霞住的小区分别占据着江海市的东西角落。   两人要是先碰头,然后再去头道街看小赵家的房子,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双方索性就各自出发,然后在头道街的石子公园会面,这样还能快点儿。   陈凤霞领着小赵一块儿坐公交,等到石子公园的时候,胡月仙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不时还抬手看一眼表。   看到公交车停下,她们下车,她就立刻挥手,嘴里头还喊着人名字。   陈凤霞瞧见人也不废话,直接递上玉米蒸糕:“尝尝吧,我刚试的新口味。”   胡月仙一早忙着做饭,自己反而没什么胃口吃。现在闻到甜香味,她接过来就往嘴里头送。   吃了一口,她才惊讶:“你你这里头加了什么?味道都不一样。吃着跟奶油蛋糕是的。”   陈凤霞笑了:“没错,就是奶粉。加点儿奶香味,就更对人的胃口。”   胡月仙吃完了一块发糕,才朝满脸焦灼的小赵点点头:“你别急,你家的情况凤霞也跟我说了。谁都有走背运的时候。你放心,我不会趁机往死里头压你的价格的。只要房子合适,先前说的价钱就没问题。”   她态度坦荡,言辞恳切,目光又温和。   看得小赵鼻子一酸,差点儿没落下泪来。她也点头保证:“真是好房子。一直都是我跟我妈住的,维护的很好。里头的家电也是新的,还有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   现在想想,她真想给自己一耳刮子。怎么就从来没存钱的念头呢?每个月钱到手上就花的一干二净。自己工作也两年了,居然一分钱都没存下来。   搞到眼下这境地,爸爸的抚恤金全都贴进去不说,还得卖家里头的房。   陈凤霞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眼眶红红的姑娘:“行了,别哭了,赶紧先看房吧。胡老板那头还有事要忙。”   小赵这才擦擦眼泪,领着人进了小区。   现在的芦田新村的确对得起名称中的那个新字,盖了还不到10年,小区环境也维护的相当不错。   进小区门的时候,胡月仙就在心里点了头。为什么?因为这儿不是谁都能进去。   看门大爷认出了小赵,又详细询问了陈凤霞跟胡月仙的身份,这才挥挥手放行。   住在这里,安全问题应该会得到保障。   再往小区里头走,陈凤霞也暗自赞叹,环境真不错。绿化面积高,道路整洁又宽阔,两辆小轿车并排行走都不成问题。   走了大约数10步,她还瞧见了个大水池。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真跟女儿课本上写的一样,像是撒了一池子的碎金。   真好看。   小赵有气无力:“这是露天泳池,现在天冷,夏天的时候对小区免费开放的。”   胡月仙在心里头喊了声乖乖,这是自家屋子后面就有个池塘了。水通财,看着就不错。   村里的池塘跟着水池可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水池瞧着就高级,跟电视剧上的样子一样。   她们一路往前走,小赵就一路介绍:前头的那个是风雨连廊,那边是儿童游乐场,这头是篮球场跟羽毛球场。底下这一排店包罗万象,不出小区门就能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   胡月仙都看得眼花缭乱了,上楼梯的时候要不是陈凤霞喊了她一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小赵也魂不守舍的,这一回换了别的房主,瞧她的模样就肯定会加价。   可待到小赵开了房门,露出家里头的摆设。陈凤霞都觉得这姑娘如果趁机加价也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重生回来的时间长了,她现在瞧见满屋子琳琅的家电摆设,都忍不住从心底涌出羡慕。   难怪这母女俩攒不下钱来啊。东西都捡好的用,钱可不就得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吗?   看看这个大彩电,东芝的,瞧瞧这个洗衣机,小天鹅的,再往厨房走一圈,居然还有老板牌抽油烟机。厨房的瓷砖都擦的蹭亮。   陈凤霞看了在心里头感慨,人比人得疯,货比货得扔,瞧瞧人家这生活讲究的,连热水器都是AO史密斯。   这才叫生活质量啊。   胡月仙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一直没说话。   小赵原本以为卖房的事三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现在看买房人没开口的意思,她心里头又开始七上八下。   好在胡月仙里里外外看了三趟之后,终于发了话:“是去银行把钱转你存折上,还是你要现金?”   小赵都懵了,陈凤霞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成了。   她卖出了房子,她拿到了8万块,她能还清高利贷了。   20来岁的姑娘一下子就掉下了眼泪。   胡月仙雷厉风行的很:“别哭,咱们都动作快点儿吧。明天就是礼拜六,也不晓得人家上不上班。你要是没意见,我们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小赵赶紧抹眼泪,慌慌张张地回房去翻房本。   客厅里头只剩下陈凤霞跟胡月仙的时候,后者才轻轻叹了口气:“人家这住的才是房子。”   摸着良心讲,陈凤霞刚开始推荐她买这房子的时候,她心里头其实没有多中意。   8万块钱她能在村里头再起一栋楼了,装修也一并包下。   要不是急着把钱花出去,省得黄大发又打别的歪主意,她都没心思过来看。   现在亲眼看了房子,看看人家的小区环境,再瞧瞧里头的装潢,她就明白人家贵有贵的理由。   陈凤霞哭笑不得,抓错重点了,我的姐姐。   这房子真正贵的原因是地段,地铁房加学区房,房价能不嗖嗖往上涨吗?   胡月仙还在唏嘘感慨:“跟人家一比起来,我们家就真是没办法看了。看样子农村跟城市就是不一样。”   原本她还觉得自家挺不错的,装修的多气派呀。   现在一瞧,简直没办法拿出来见人。每个角落都贴着三个大字呢,暴发户。   陈凤霞乐了,发代表有钱,暴就是发的快呗。   不过胡月仙终于愿意在城里头买房,她只有举手赞同的份。   先前胡月仙可是一直对城里的房子没什么兴趣的。   城镇户口对她而言也不具备任何吸引力。谁让她家小宇本身就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呢。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下回再有这样的房子,我自己也要看呢。”   胡月仙笑了:“怎么,你又打算买房?”   陈凤霞不否认:“我也没什么眼光,不懂别的,就信老话,买房买铺子就是挣不了大钱,也是稳稳当当的活钱。对了,你这趟出来,他没为难你吧?”   胡月仙摇头,从鼻孔里发出冷哼:“他啊,吓死了。”   为什么受到惊吓?因为股票跌了,黄大发侥幸逃过一劫。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惊喜呀,怎么会害怕呢?   因为这人迷信呗。之前不是有个老道士给他算过命吗?说儿子是他命里头的贵人。他千万不能得罪儿子,得顺着儿子来。   这一回他原本是要把钱全都投进股市里头的。但因为被起哄架秧子要给儿子买商铺,他就耽误了两天。   就这没几天的功夫,股市就直接跌停了。   黄大发原本对老道士的话还将信将疑。   这一回,他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顿时背后都冒出了冷汗,还主动给住校的儿子打电话,嘘寒问暖的。   搞得黄霄宇都莫名其妙,私底下打电话回家问他妈,他爸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可不就是被刺激大发了吗?胡月仙要求将买商铺的钱放在家里,黄大发都没强烈反对。   毕竟当初他那位小星是让他将所有家底都掏出来投到股市里,他儿子却一口咬定股价会跌。   两边一对比,黄大发的心就又开始偏了呗。   胡月仙咬着牙齿冷笑,等着吧,该她得的东西,她要一点点的全拿回来。   这16年的人生,她不能白耽搁。   胡月仙冲陈凤霞笑:“钱嘛,挣着挣着就有了,等到有钱再买房子铺子呗。”   陈凤霞也笑:“是啊,我就等着养鸡场建起来,到时候就是老母鸡给我们挣钱了。”   小赵翻了半天,终于把需要的资料都整齐了。   她出了房门,就听了一耳朵。   大概是因为房子终于卖出去,高利贷欠款也有着落了,她还有心思关心:“陈师傅,你还要养鸡挣钱啊?”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我家两个娃娃呢。不多找点儿挣钱的门路,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容易打翻。我就只好自己养鸡,源源不断地下蛋了。”   她讲笑话的水平实在太烂,旁边人根本不笑。   小赵更是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跟眼前的这位陈师傅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甚至觉得如果是陈师傅被人骗了10万块钱,一定不会急得只会哭,更加不会卖房子,而是会想办法把这钱挣回头。   陈师傅都已经这么忙了,做小吃生意挣钱多辛苦啊。她还想着再找旁的门路来钱。   而自己,天天上班混日子,下班以后就会吃吃喝喝。长到这么大,居然连一毛钱都攒不下。   小赵清楚的记得夏天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陈凤霞的模样。   虽然对方努力做到落落大方,可是就跟王尔德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咳嗽,爱情以及贫穷。   一个穷字几乎是贴在她的脑门上,让她整个人都灰头土脸,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才过了多久,今年还没走到头啊。   站在她旁边微笑的陈师傅虽然还是那副朴实无华的打扮,身上的衣服也谈不上鲜亮,可是无论谁看了她,都能从她身上瞧出勃勃的生机。   她永远精神饱满,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陈凤霞还在笑,像是自我调侃一般:“你们不知道我说养鸡,我们家的表现的多积极。   我姑娘写作文说将来会有养鸡场,劳动发家致富,还发到报纸上去了。   我们家那口子干脆给我找资料,说这大规模养鸡,总不能跟以前养10来只鸡婆一样,得讲究科学管理,让我好好学着。   我差点儿没忍住一脚踢死他。我现在忙得要死,每天往床上一倒就能呼打成雷,我还有空学这个?   不过说实在的,这忙起来啊,人就踏实。   我以前刚养小二子的时候,那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头发一把把往下掉。   一想到丈夫孩子整个家,我就觉得天都是灰蒙蒙的。我都怀疑自己得了那个什么抑郁症,产后抑郁,要活不下去了。   后来我找了活又做起了小买卖,每天忙得顾不得想东想西。哎,别说,我反而活踏实了。   看样子呀,这做女人就得为自己好好活,咬牙想着活出个样子来才有奔头。”   她扭过头,朝胡月仙微笑,“月仙姐,要不你去夜校好好学学养殖技术吧。我还指望养鸡场办起来,好好挣钱呢。”   胡月仙愣了下,她先前要养鸡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   但是陈凤霞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我觉得吧,技多不压身,这做人就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样心里头才不慌。”   她明白经历这么多事,胡月仙已经对黄大发彻底死心了,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她之所以拖到今天还没离婚,不过是为了替自己跟孩子争取利益,拿回本当属于他们的钱。   可是面对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人,这一天天耗着是多么大的煎熬啊。   陈凤霞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的胡月仙是得肝病走的。   大家都说她是被黄大发活活气死的。   要是这辈子她还长期怄着气,那最后即便将黄大发净身出户了,她自己也气病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凤霞自觉文化水平低,说不了什么大道理。但活了这么多年,人生经验还是有点儿的。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就跟上辈子她家明明说的一样,三岁的小孩才会因为跟小朋友抢一颗糖没抢赢而哭泣。   三十岁的大人,糖摆在面前,都懒得碰一碰。吃了还担心会发胖呢。   糖还是那颗糖,人的眼界不同了,糖落在人眼里头的意义也就不一样了。   好东西如此,拐东西也一样。   等到胡月仙自我提升,眼界大不相同了。黄大发无论如何折腾,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生什么气呀?一哂而已。   胡月仙看着朋友注视自己的目光,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冒出了一个字:“好。” 第92章 要吃红烧肉   陈凤霞带人买了那么多次房,对于买房办手续的流程再熟悉不过。   买卖双方都痛快,不走银行贷款,直接付现金。这是最轻省不过的。   等到关键手续跑完,大家也不瞎客气,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哪个手上没有一摊子的活哦。   胡月仙要给建筑队烧一日三餐,要盯着养鸡场的建设,还要自己去学校打听养鸡的课程。   小赵得去医院照应她妈,还要跟人约好了还钱的时间地点。   陈凤霞更不用说,天冷了,小院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趁着年尾好挣钱,可不得甩开膀子大干特干。   就连郑明明小同学傍晚放学回家都要帮妈妈打下手。因为今天晚饭高峰期这个挣钱的节骨点,爸爸不在呀。   郑明明一会儿充当洗菜工,用管子里流出的热水清洗大盆的青菜;一会儿化身店小二,帮登门的客人点单;一会儿她又成了营业员,负责给要寿司的客人拿寿司。   用三伯娘的话来讲,现在的人真奇怪。都冬天了,怎么还要吃冷米饭啊?   这寿司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好,可还是凉的啊。他们怎么就不怕吃坏了肚子?   真要吃大米饭又嫌白米饭没味道,干嘛不吃糯米腊肉饭或者蛋炒饭?   现在食品加工点为了满足客人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丰富多彩的需求,简单点儿讲,就是嘴刁;他们提供三种米饭。   除了白米饭之外,陈凤霞还将腊肉切得碎碎的跟糯米一块儿拌好,放到大米饭里头一起蒸,就变成了糯米咸肉饭;过了夜的白米饭加上几个鸡蛋跟葱叶还有胡萝卜丁,就是美味可口的蛋炒饭。   这两种饭里头的肉啊蛋啊量的确不多,但要是不讲究的话,直接盛起来不配菜吃也凑合。   因为卖的便宜,一份这样的饭配上泡萝卜也才一块钱,所以销量相当不错。   杜招娣都奇怪,怎么能卖得这么好呢?   别说是医院的病人家属跟小区里懒得开火的职工,甚至就连在附近做事的人,都特地过来买这样一份饭当正餐。   外头又不是没旁处卖吃的。江海人在吃上面讲究的很,光是饭的花头,什么蒸饭炒饭煲仔饭人家都能做出几十种口味,可比他们丰富多了。   你要说钱的问题,还有店卖5毛钱一份的光面呢,难道不比他们一块钱的饭更便宜?   郑明明咯咯直笑,立刻指出三伯娘的思维疏漏之处:“江海人还是喜欢吃米饭啊,有米饭吃,大家当然更加愿意吃米饭。”   光面条听上去多难听啊。吃的人都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而且还容易感觉饿。   但是蛋炒饭跟腊肉蒸饭就不一样啦。一碗下肚可以吃得饱饱的,自己感觉吃了肉跟蛋,心里头也舒服。   况且还有美味的泡菜呢。这不仅混了肚子饱,心也饱啦。   杜招娣哪想得到这些,只能佩服:“你们娘俩真能想。”   郑明明就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一招还是她给妈妈的启发呢。   因为他们老师上课的时候说怀念大学食堂的蛋炒饭。   普通的白米饭三毛钱二两,稍微放了点儿材料的蛋炒饭就是五毛钱二两。到了月底生活费花光了,这种蛋炒饭配上食堂的菜叶子免费汤,老师就能对付一顿饭。   郑明明当时听的感觉老师上大学也好可怜,连菜都吃不上。   她回家告诉妈妈,没想到妈妈却趁机推出了蛋炒饭跟腊肉饭。   妈妈说谁都有碰上困难的时候。就算困难重重,大家也不希望自己看上去是落魄的样子。   所以一块钱的饭,加上免费的泡菜跟白菜叶子豆腐汤,就能够成全他们的体面。   何乐而不为呢?   热热闹闹的晚饭高峰期终于走向波谷。小院里的三个人也赶紧趁着这间歇期吃顿像样的晚饭。   郑明明一边喝排骨汤,一边好奇地问妈妈:“爸爸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啊,弟弟一定饿坏了吧。他每天晚上可都是要吃牛奶蒸蛋的。   陈凤霞咽下嘴里头的汤饭,随口应道:“你爸有事,别担心他跟弟弟,会有饭吃的。”   郑国强的确不会亏待自己跟儿子,此时此刻,坐在公安局食堂的领导小厅里,他也没忘了带上儿子。   没法子哦。   今天临下班前,他要去托儿所接儿子的时候,办公室临时接到通知,有接待任务。   接待谁呀?接待新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县委书记。   这算是领导上任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走访公安局。   按道理来讲,县委书记应当上午来的,而且县委办公室也该提前通知,好让大家做好准备。   可书记这趟过来属于临时起意。   他老人家下乡视察工作,回来的时候车子都要直接往县委大院开了,瞧见公安局他又改了主意,决定到公安局里头去看看。   郑国强就被办公室领导点名留下迎接检查了。   要论起对局里头各种文件资料的熟悉程度,谁也比不上这位从来不出外勤的半个秘书。   郑国强头大:“我儿子还在托儿所啊。”   工会主席深入关心职工,积极帮忙解决职工的家庭困难,立刻拍胸膛:“我给你把人接回来,保准不少一根毫毛。”   领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国强还能讲什么呢?赶紧整理资料,准备迎接县委书记的到来吧。   他正在拾掇东西呢,办公室主任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不得不请示顶头上司:“局长,书记在不在咱们这儿吃饭啊?”   冬天黑的早,这个点儿过来检查完了,可不就是吃饭的时候了。   要说县委书记过来吃顿饭也没什么,反正公安局有食堂。   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食堂不包晚饭啊。大家都是自己回去吃饭。食堂大师傅早就下班走人了。   办公室主任急着想要找大师傅人,结果人家里头没装电话,派了人过去通知还扑了个空。大门紧锁,邻居也不知道大师傅两口子上哪儿去了。   于是情急之下,郑国强又被推了出来。赶紧的吧,别废话,准备给领导弄两个拿手菜。   为什么办公室主任点名要他?   倒不是他爱瞎显摆,到处嚷嚷自己厨艺了得。而是一个主任看过他的档案,知道他当兵的时候干过司务长。二个就是陈凤霞经常做些点心什么的让他带到单位,好跟同事拉近关系。大家都知道他家开了个小吃铺。   有这两层关系,郑国强不会做饭也得会做饭。反正领导认定了他会做。   警帽脱下,厨师帽戴起来;笔杆子放下,锅铲挥起来。今天全县最大的领导能不能吃好喝好,咱们公安局能不能保存最后的脸面,就看你的了。   郑国强无奈。   都是革命的螺丝钉,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既然单位有需要,他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他就给家里头挂了个电话,告诉妻子自己跟儿子估计赶不回去吃晚饭了,让他们先吃。   他老婆也够痛快,压根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关心一点:儿子有饭吃吗?   居然问都不问他一声。   郑国强挂了电话叹气,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家庭地位。   工会主席刚好帮他接回儿子,一点也不表现同事爱,就直奔事实的真相:“实不相瞒,自打我养了孩子之后。我们家那口子能够吃到的都是我给我儿子烧的,顺带着给他留了点。不然哪有他的份?想吃不会自己烧啊?”   办公室里头的人都笑得不行。   郑国强摸摸儿子的脑袋,跟小家伙打商量:“爸爸去给我们小骁做好吃的。小骁就在这儿跟嬢嬢一起玩好吗?”   小胖子眼睛亮晶晶,一点儿也没有晚晚回家而悲伤,趁机提要求:“红烧肉!”这小家伙天生爱吃肉不爱吃菜菜。   他妈担心对孩子身体健康不好,严格限制他吃肉的量,必须保证他每天吃够蔬菜。   不然的话,万一孩子到时候养成习惯性便秘,那就麻烦大了。   郑国强没有拒绝孩子吃肉的要求,直接综合:“我们吃饺子,肉饺子。”   小家伙一开始扁嘴巴,听到“肉饺子”三个字,他又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跟着工会主席嬢嬢去玩积木了。   旁边的办公室主任看完全场,叹了口气:“你对孩子可真有耐心。”   让他看孩子简直要他的命,他宁可去跟歹徒搏斗300场。   郑国强往身上套罩裙,随口应道:“那当然了,自己孩子,我不耐心还能吼他?再说就这点儿大,吼了也没用啊。”   他进了厨房,翻捡了一番;看到养在水缸里的活鱼跟冰箱里头的肉,心里头便定下了三道菜谱。再翻翻箩筐,细细找寻了一番,六个菜一个汤,就在他脑袋瓜子里显出了模样。   多金贵的菜,郑国强不会做,平常也没机会碰。他做的都是家常便菜。   一盘红烧鱼,一盅南瓜糯米粉蒸肉,一砂锅胡萝卜炖鸡,一碟子芥菜炒瘦肉丝,一颗包菜手撕炒煎过的肥肉片,再有就是凉拌皮蛋跟莲藕筒子骨汤。   这几道菜不是他吹的,虽然是家常菜,但相当考究功力。   每回他做红烧鱼,他老婆跟孩子都能吃的底朝天。向来胃口浅怕腥的大女儿连鱼汤都能用来拌饭,一下子就成了属猫的了。   因为赶时间,郑国强特地将筒子骨放进了高压锅里头压,靠着大气压强把骨头跟粉莲藕都炖得酥烂,这才能顺利按时上桌。   他数了数人头,感觉六菜一汤有些够呛;又摸出鸡蛋,炒了道赛螃蟹,然后烫了菠菜炸了花生米,凉拌菠菜花生米,算是加了两道菜。   要是后面还不够的话,他那也没办法了。菠菜鸡蛋下面条,混个肚子饱吧。   忙公务接待的时候,郑国强也没忘了自己儿子,煮饭的时候给他家小子蒸了个水蒸蛋。   哼,当爹的不顾儿子,到时候可没人管他家小二指吃什么。   一切忙罢之后,郑国强又拍脑壳,哎哟,说好的肉饺子。这会儿来不及了,只能给小家伙吃两片粉蒸肉了,不然他肯定得大闹天宫。   真不是他有心忽悠儿子,而是千算万算,当爹的漏算了一样。他本以为单位食堂冰箱有速冻水饺来着。   谁知道跑外勤的那帮家伙是属蝗虫的呢,一口吃的都不留下。   哎哟,算了,还是再来道玉米汁吧。小家伙记性好的很,光有粉蒸肉未必能够糊弄得过去。   郑国强关了煤气灶,办公室主任就进厨房来催:“好了吗?有什么先上桌吧。”   郑国强侧过身子,示意领导看:“主任,你瞧这个还行吗?”   办公室主任瞧着操作台上摆放的碗碟,瞬间眼睛一亮:“哎哟,小郑啊,我就说你能文能武,进得了厨房,登得了厅堂。”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贺主任,你这是在夸我吗?”   “可不是。”办公室主任一本正经,“这可是真心实意地夸人。走走走,咱们一块儿把菜端上去吧。”   他们县公安局食堂简陋,餐饮接待这方面实在不够高大上,就连上菜都得办公室主任亲自动手。   郑国强还是头回进领导的小包厢,瞧这跟外头的大堂也没多少区别。   要非得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中间的饭桌大点儿,能坐下差不多10个人,桌子上还摆了个转盘。   板凳也就那样,小饭馆里头常见的那种。光腿上碰到的分量,郑国强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红木之类的名贵木材。   郑国强放下碗碟,要往外头走的时候,迎头撞见局长陪着一位头发里已经夹着银丝的老人往包厢走。   周围拢着一圈人,队伍简直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一边走,局长还一边强调:“实在不好意思,真是家常便饭。我们什么都没准备,东西都提不上嘴,还请书记包涵。”   看着应该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就是笑:“要真是家常便饭我才欢迎,就怕你们会玩鬼,搞开水瓶里头装酒这一套。”   局长一本正经:“书记,那你可真迟了一步。年底扎账了,我们没钱买酒。”   陪着往小包厢走的人都笑了。   郑国强正要悄悄往后退,不想县委书记已经看到了人,直接开口招呼:“别走了,师傅,一块儿吃吧。”   局长哈哈大笑,顺带着调侃了一句:“哎哟,石书记,没瞧出来吧?这是我们办公室的笔杆子。我们这边不管晚饭,同志们加班都是自己下厨房做吃的。您尝尝看,我们的职工是不是文武双全?”   石书记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回郑国强的脸,恍然大悟:“哦,是你呀。”   郑国强也认出了对方,比他更惊讶:“啊,您好!”刚好工会主席抱着小郑骁去厨房找人。   小家伙肚子饿了,拒绝吃面包跟饼干。连工会主席嬢嬢说要给他出去买蛋糕,他都不稀罕,他妈妈会做各种蛋糕,姐姐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不过最好吃的蛋糕也比不上肉肉,他要吃红烧肉。   郑骁小同学没在厨房里看到爸爸,立刻扯着嗓子喊:“爸爸,爸爸——”然后工会主席一不留神,这小崽子就迈开两条小短腿,欢快地跑到了小厅的门口,一把抱住他爹的腿。   他还抬起小脑袋,睁着大眼睛,欢欢快快地跟熟人打招呼:“石磊爷爷你好啊,我最近一直都没尿床呢,阿姨给了我小红花。”   郑国强下意识地想捂住脸。   儿子,亲儿子,你不用宣传自己午睡时一泡尿浇到床下小朋友脸上的事。   你知道你浇的是谁吗?县委书记的亲孙子。   之前郑国强带着妻子亲手做的冰皮柿子饼去托儿所,准备跟人家爷爷赔礼道歉。   可是过来接苦主的已经换了人,是对方家里的保姆。他只好将吃的交给保姆,也不能多说什么。   说不定人家祖孙两个都不愿意宣扬小孩子在幼儿园被别的小朋友浇了一身尿的事情。   县委书记倒是和善,一点儿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着招呼郑骁:“我们小朋友还没吃晚饭吧?来,我们一块儿吃。”   郑骁的眼睛立刻亮了,声音无比响亮:“我要吃红烧肉!”郑国强绝倒。   儿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老子我天天在家虐待你呢。 第93章 一激动就说了   上了餐桌,郑骁就是最快乐的人。   虽然爸爸给他夹了胡萝卜跟菠菜,但是爷爷也给他夹了肉片。好香好香的肉片呢,南瓜都被染香了。   郑国强看儿子吃的香喷喷,也忍不住微笑。   他现在要庆幸小二子跑过来找自己了。如果桌上没有儿子在,自己接不上话,还不晓得有多尴尬。   他进公安局工作没几个月,对于相关的业务工作也不熟悉。贸贸然插嘴的话,只会露怯,还不如索性藏拙,老老实实服侍儿子吃饭吧。   哎哟,小兔崽子,你别人来疯啊,两片肉够可以的啦,吃南瓜吃菠菜。   餐桌上的人不算多。   大部分警察迎接完检查之后就赶紧回家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愿意参加应酬接待。   这样的餐桌,就算上面摆着山珍海味,大家的心思也不在吃的上啊。   除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小郑骁。   就连县委书记看到小家伙美滋滋地喝玉米汁的时候,也跟着尝了一口,还主动询问:“这是什么?玉米浓汤吗?”   郑国强赶紧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解释:“不是的,没有加奶油,我在里头加了一勺饭,所以打出来的玉米汁味道就跟平常不一样。”   石书记惊讶:“米饭?就是白米饭吗?”   郑国强点头,局促地挤出个笑容:“是啊,其实大米是个宝。打豆浆的时候,把大米跟黄豆一块儿放进去打,打出来的豆浆都细滑,口感大不相同,营养也更全面。”   局长哈哈笑,调侃了一句:“看样子我们小郑也是个贤惠的居家好男人,瞧瞧这一套套的,我还真是头回听说。”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认:“其实这是我爱人琢磨出来的,她平常爱思考爱探索。”   他说的倒是实话。   头回看到陈凤霞在玉米粒中加白米饭放到豆浆机里头打,他也感觉不可思议呀。   结果别说,打出来的玉米汁的口感真的跟大饭店卖的一样,就是不同。   他们家的那个小吃铺,每天光玉米汁都能卖出大半桶。人家就是冲着这个味道来的。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白米饭比玉米粒还便宜呢。   石书记露出的笑容:“居然还有这种妙招,大道至简,古人诚不欺我也。”   领导带头了,大家伙儿纷纷表示要好好品尝一下玉米汁。   公安局长还调侃了句:“幸亏不是奶油,血脂不会升,那我可得多喝点儿。”   郑国强好歹也是工作过这么多年的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赶紧站起身,又去厨房重新打了一桶玉米汁。   看着豆浆机飞速旋转工作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握住了手掌心。   窗外,暮色早已染上了大地。抬头是繁星点点,往前看是红光闪闪,有安静的灯光,也有跳跃的人间烟火。   等到他再重新回小包厢,餐桌上的人吃的已经差不多了。毕竟这种招待,坐上桌的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   而是聆听领导的餐桌指示。   这回县委书记开门见山,没再说客气话,只抬起头直接询问公安局长的意思:“我看了下数据,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上元县社会治安的维持,大家功不可没,工作量很大。”   公安局的同志自然得表示,这都是上级领导有方,大家不过是在上级领导的指示下干活罢了。   干得好,是领导指导有方。干的不到位,就是没能深刻领会领导的指示精神,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石书记面上的线条严肃了些,上翘的弧度变成了微微下垂:“就是一件事情很犯愁。难听点儿讲,天底下最不希望生意好的地方,一个是殡仪馆,还有一个是医院,最后一个就是公安局。为什么?出事了闹出大事了,才会到这三个地方来呀。我这趟来其实是想取经,想问问我们公安局同志的意见,怎样才能降低犯罪率的发生?这维持治安,抓贼固然重要,没贼才是最有用的呀。”   郑国强原本只是带着耳朵听,主要任务是千万别让儿子把饭菜都吃到身上。   这会儿听到降低犯罪率几个字,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局长叹气:“这个事情我们也头痛啊。关于近年来犯罪率高发的问题,我们局里头也专门讨论过,还写了报告。小郑,把上次那篇报告拿过来,给书记看。”   郑国强吃了一惊,上次那篇稿子是他给局长写的。不过局长去市里头开会的时候并没用,而是由他的秘书重新写了篇稿。   他本来以为局长没看呢,没想到局长居然过目了,而且还记得内容。   郑国强赶紧应话站起身,匆匆跑回自己的位置上,拉开了抽屉。   谢天谢地,他这人喜欢留东西。一般不是非丢不可的,他都会留下。   这大概是从小苦怕了的穷孩子才特有的生活习惯。   郑国强拿了报告,又快步走回餐厅。进门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   因为小厅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他这份报告呢。   郑国强赶紧往前紧走两步,双手拿着报告,毕恭毕敬地递到石书记面前。   石书记朝他点点头,接了报告就开始从头到尾地看。   领导不发话,郑国强就不好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只能站在旁边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石书记动作到不慢,他虽然看得认真,可是从头看到尾也没花两分钟。   放下了报告,他抬起头看着郑国强:“小郑,你说说看,对这个问题,你还有没有其他思考?除了你写在纸上的这些。你写的没错,但我现在要的是能够立刻解决问题的办法。”   郑国强本能地有些紧张,下意识抬头看自己的局长。   县公安局的一把手直接抬起手来,鼓励他道:“别慌,有什么说什么。年轻同志就是要敢想敢说,不要有思想包袱。”   石书记点头:“是啊,集思广益,就算说的不对也没问题。多少也是一个思考的方向。”   郑国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豁了出去:“那书记,局长,各位领导,我就说点儿不成熟的想法。我退伍之后曾经在我们镇社办厂工作过几年,干的是销售。那差不多是10年前的事。那几年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三角债。”   所谓的三角债,要用会计学书上的话来描述,就是人们对企业之间超过托收承付期或约定付款期应当付而未付的拖欠货款的俗称。   简单点儿讲,A欠了B的债,B欠了C的债,C欠了D的债,D又欠了A的债。ABCD的数目可以一溜的排下去,没有个准。   人人都是杨白劳,人人又都是黄世仁。   80年代中后期一直持续到现在,三角债都是企业的难题。几乎每一家企业都为此头痛不已。   现金流是企业发展的重要依仗,手上有粮,心中才能不慌啊。没钱你做什么买卖?   还有些企业原本效益相当不错,但是活生生的被三角债给拖垮了。   “我看到了上元县的下岗工人的难题,就想到了解决他们的困境,可能要采取对付三角债的同等手段——综合治理。得几家坐下来,共同解决难题。”   郑国强先用自己熟悉的工作经历开头,紧张的情绪就得到了相当大程度的缓解。最起码他的牙齿不再咬舌头了。   说到后面,他甚至可以掰着手指头数,眼睛也不躲避领导:“目前上元县的经济发展,我了解到的主要几个困难一个是民营企业感觉得到的扶持不够,另一个是银行被房地产烂尾楼拖住了,款项收不回头,还有一个就是国有企业改制下岗工人的安置以及生活困境。”   这些都是政府的报告材料里头提到的内容,但分散在各处,倒是没人把他们拎在一起分析。   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警察把它们归拢起来,让人听着就感觉有戏。   县委书记点点头,鼓励面前的年轻人:“你接着说下去,要怎么解决?”   “房子。”郑国强深吸一口气,荆轲刺秦,终于图穷匕见,“可以将下岗工人买断工龄的钱转化为银行脱不了手的房子,然后由政府出面担保,将这些房子租给民营企业,约定好固定的租金,按时交给下岗工人,作为他们的基本生活费。”   餐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都是什么操作?亏他想得出来,居然把主意都打到了下岗工人的买断金上去了。   他也不怕被那群工人老大哥直接拿块二五砖拍死。   啧啧,这不跑外勤的同志就是不晓得外头这些人有多难打交道。   凡事想当然哦。   郑国强说完了之后,也感觉自己荒谬。这都成什么了?简直乱七八糟。   唉,看样子他平常被他老婆洗脑过度,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刚才领导一发话,他脑袋瓜子里头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他老婆的话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跟明明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似的。   当然得买房,趁着手上还有钱,能买得起,必须立刻买。   房子不重要啊?城里头的人看不上房子?   骗鬼吧。   多少厂子一到分房的时候,房管科的门都要被踏平了。房子就那么多,同等条件的人却有很多。   为了拿套房子围追堵截厂长书记,声泪俱下的,挥拳相向的,互相构陷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是道德的沦陷还是人性的丧失?利字头上一把刀,不过是房子很重要而已。   郑国强虽然嘴上没承认,但心里头早就被妻子说服了。   现在,他又拿着老婆的这套理论重新贩卖给领导。   反正说不说是他的事,听不听就跟他没关系了。   他就是公安局的新人,老农民出身,最高学历高中,没念过大学,被人嘲笑没见识异想天开,他也认。   石书记沉默了,久久没吭声。   餐桌上也同样寂静,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只小郑骁不谙世事,完全还不到会看人眼色的年纪,想什么就说什么。   “饺子,肉饺子,爸爸,肉饺子。”   他记性好的很,他记得爸爸说了今天要做肉饺子给他吃呢。   现在,碗里头有肉肉有菜菜有蛋蛋还有香香的汤,可是没有肉饺子。他认识肉饺子的。   石书记这会儿才像是想起来郑国强还有个儿子要照顾,就点点头,先招呼他回位子上坐。   县委书记没什么架子,还朝小家伙笑:“哎呀,对不起我们小朋友了,耽误我们小同学回家吃饺子了。”   公安局长听话听声,立刻开口招呼:“哎哟,是哦,我都忘了,我们小郑家有点远哦。那,石书记,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石书记挥挥手,大方放行:“没了,有什么问题问你们就好。小郑,早点回去吧,小孩子睡觉也早。”   小郑骁不明所以,被他爹抱起来的时候,还欢天喜地:“妈妈包饺子,要好多肉肉,不要姐姐包。”   姐姐会在里头放好多菜菜。   郑国强尴尬地笑:“对,我们回家吃肉饺子。”   他赶紧跟一屋子的领导打招呼,两只脚不停往外走,努力让自己变成一道影子。   结果他儿子时刻不忘刷存在感,还挥舞着小胖手,跟小伙伴的爷爷飞吻goodbye,大声邀请:“爷爷,吃饺子,饺子好吃。”   郑国强几乎是逃离的食堂。   抱着儿子走上街了,他才想起来一件事。得,刚才出来的时候,他都忘了跟老婆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郑国强颠了颠怀里头的小胖墩,故意吓唬小家伙:“完蛋了,我们没跟妈妈讲,没有饺子吃了。”   小东西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然而作为一个未来的学霸,他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自己会思考的风采。郑骁同学伸手一指街边,就干脆利落的一个字:“买!”郑国强惊呆了,顿时乐得不行。   可以啊,小伙子,都知道掏钱能够买吃的了。   他把儿子扛在肩膀上,豪情万丈地上公交车:“好,回家爸爸请你吃饺子。” 第94章 你也买套房   礼拜五晚上,小郑骁同学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饺子。   倒不是他爹言而无信,舍不得掏口挪肚攒的私房钱。而是这小东西人还没到家呢,就趴在爸爸怀里睡的四仰八叉。   陈凤霞忙罢了手上的事,上床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丈夫:“你们今天怎么了?年底加班吗?”   好像各个单位都这样,一到年底就有各种总结报表要上报。   郑国强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县委书记的事。   “我当时也就是脑袋一片空白,张口就说了。说完了以后,我也不知道是该找补还是该补充了。”   主要是领导都高深莫测,他也瞧不出来局长跟书记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人家开口让他提建议,说不定只是客套话而已,他应该推辞的。   陈凤霞倒是无所谓:“说就说了呗,你又不是说什么反党反人民的话,怕什么呀?哎呀,不要想太多。领导不高兴又怎么样?我又不指望你升官发财,给我弄个诰命夫人当当什么的。踏踏实实干自己的事就好。”   郑国强一颗心原本悬着呢,七上八下,落不下来。这会儿听了老婆的话,他突然间就踏实了。   对呀,他也没想着要一门心思往上爬。有什么好怕的?   郑国强踏实下来,闭起眼睛就要睡觉。   陈凤霞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明天你跟我跑一趟,咱们陪小赵的丫头去把账还了。”   郑国强倒是没推辞。   应该的,就小赵那姑娘,要是没人在旁边看着的话让她带着这么多钱出去;谁知道她会不会稀里糊涂的,钱没还不说,又借一笔高利贷回头。   第二天早上,两口子忙罢了早点生意,将家里托付给杜招娣,就招呼着小赵出门去。   小赵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对着郑国强的时候更加不好意思,声音都小小的:“对,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陈凤霞笑道:“小赵姐,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没事的,把这事儿平了,后面还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对了,房子卖掉以后,你跟你妈以后住哪儿啊?”   郑国强朝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她不要探听人家的隐私。   陈凤霞却没搭理丈夫,只盯着小赵看。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   都到这一步了,她再不给这姑娘点点后面的路,这丫头跟她妈以后要怎么办?   毕竟她妈也是潇洒过头,看着就不像多有成算的人。   小赵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支支吾吾:“我们先去我外婆家借住几天,我妈在跟他们单位领导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借单位的房子过渡一段时间。”   陈凤霞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而追着问:“然后呢?领导有没有答应让你们住?”   小赵抿着嘴唇,眼圈又要红了:“没,还没说。”   “你外公外婆跟谁住?”   “我舅舅一家。”   陈凤霞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母女俩活脱脱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小赵她妈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没出门的姑娘吗?   父母跟儿子儿媳妇住一块儿,出了门的姑娘再回家,那就是外人了。别说什么血缘亲情,这就是摆在太阳底下的家庭关系。   嫁出门的姑娘带着孩子回家,一天两天还好,过上两个礼拜试试,看小赵舅妈会不会拉下脸。   还有跟单位借房住。   小赵他妈真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城里头住房困难的人加多了去,陈凤霞就不相信小赵她妈马上就要退休的单位不存在这个问题。   哦,你们家房子卖掉了,没地方住单位就得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那我们家也有一堆情况呢,单位为什么不给我们张罗住处?   小赵嘴唇蠕动,半天才怯生生地冒出一句:“实在不行的话,我跟我妈就租房住。”   她鼓足了勇气,看着陈凤霞,“陈师傅,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介绍房子。”   陈凤霞干脆利落的很:“你俩的情况不适合租房,你们得有稳定的住房。行了,我知道你们母女现在手头紧,拿不出活钱来。但也得买房,简单点儿,买个地方偏点的?”   小赵苦笑:“陈师傅,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家真拿不出钱来,就是便宜我也买不起。”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暗示对方,这会儿给人推销房子是不是不合适?   小赵母女俩要有钱,至于把家都给卖了吗?   陈凤霞却胸有成竹:“你别慌,我不是让你们拿出现钱来,而是公积金。”   小赵抬起了头,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啊,公积金?”   陈凤霞又想叹气了。这姑娘可真是活得潇洒,连这也搞不清楚。   “我打听过了,张主任说了活动中心的职工都交了公积金。你妈他们单位也是江海最早一批交公积金的单位。我拿我们家老赵的情况对照着算了算,估计你妈一个月的公积金差不多200多块。照这么算的话,你妈公积金账户上余额应该有近1万了。”   小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多?”   陈凤霞点点头:“你妈收入比我家老赵高,他们单位公积金交的比例也高。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你得让你妈跟单位好好打听下。   贷款买房的话,这个公积金余额可以作为首付一部分的。你们最多再凑千把块钱,差不多就够首付了。剩下的部分直接用你的公积金贷款,然后每个月拿公积金还。”   小赵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冒出一句:“陈……陈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跟我妈都不用花什么钱,就能白得一套房子?”   灯市口再偏,那也是套房子呀。而且是上下两层楼的小别墅,也要卖5万块呢。   现在陈师傅告诉她,就用那个什么公积金,她跟她妈都不掏钱,房子就归她们了。   这比单位给房子住还厉害呀。   陈凤霞笑了:“这就是相当于国家给你们的房啊。赶紧的,买下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你住在哪儿都比不上自己家里自在,待哪儿时间长了都要被人嫌弃的。这种事,谁都没我有发言权。”   小赵想到陈师傅一家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的事,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用力点头:“好,陈师傅,我都听你的。”   她抬起头来,感觉天空一下子亮了。那烟灰色不是灰蒙蒙而是水晶啊。烟灰色的水晶同样璀璨。   郑国强目瞪口呆,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妻子。   这人怎么想到的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他老婆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以为呢?我没别的智慧,就跟买房这件事死磕了。”   这世间事,不都是熟能生巧吗?   公交车到站了,三人赶紧上车。   早点了结了高利贷的事,大家还得回去忙自己的事呢。   现在实行双休制度,礼拜六的公交车上依然人挤人。   郑国强在最前方,艰难地帮妻子跟小赵找到了能站人的位置。然后他再抬头,准备给自己挪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就见到了熟人。   “嘿,老孙,你也上江海来了?”   是他们公安局的同事。   郑国强这话听上去有点儿奇怪,不过上元人基本上都管进市区叫上江海。这也算是当地的特色。   老孙不知道是早上没睡醒还是在想心事,郑国强跟他打招呼时,他明显像是吃了一惊,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等到看清楚人,老孙才勉强挤出笑容:“是你呀。”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郑国强要比他热情多了:“看你现在这样,我们就放心了。昨天工会主席还想去你家看你,结果临时上头来检查,就没抽出空。”   老孙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小伤风,现在好了。礼拜一就能回去上班。”   郑国强点点头:“那就好!刚好工会要发植物园门票呢。”   他准备拿到票以后,就带老婆孩子去植物园好好逛逛。听说那边有不少热带的植物,江海其他地方看不到。   公交车到站了,老孙朝他点点头,下车先走了。   陈凤霞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才问丈夫:“他就是那个老孙吗?”   郑国强点头:“是啊。”他压低声音跟妻子咬耳朵,“看到人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不晓得前两天他的脸色有多难看,我们就怕他想不开。”   股市风云迭起,前几年大熊市的时候。据说彩虹桥那边有人排着队跳水自杀。他们公安局被迫派人在桥边值守。   其实人真想不开,守也守不住。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寻死的地方而已。   陈凤霞叹气:“炒股哪有那么好赚钱?走吧,走吧,我们也到了。”   公交车停靠站台,小赵领着陈凤霞夫妻去那位舟哥家。   跟电影里头放的不一样,舟哥呆的地方既不是什么赌档也不是什么夜总会,就是个普通的居民院,往巷子里头走10来步就到。   舟哥的形象也跟高利贷没什么关系,看着普普通通的,就是个人到中年的男人,穿着件灰蓝色的涤纶外套,连中年男人的标配地中海秃顶也没有落下。   瞧见小赵进屋,他还客客气气地跟人打招呼,放下了手上喂鸽子的玉米粒。   小赵看着他,倒是有些畏缩的模样,说话声音都哆嗦:“舟哥,钱我凑齐了,在这里。”   说着她递上了存折,问对方的意思,“要不要现在去银行,当着你面把钱数了点清楚?”   舟哥笑了笑,夸了句:“就说你们吃公家饭的不一样,靠得住。不像那个王八羔子,说跑就跑。哎呀,小赵,不是舟哥不要为难你,我也没办法,我之前也是从人家手上借的。我不问你要,人家会追着我要。”   郑国强跟陈凤霞就在旁边听着,也不插话。   舟哥接过了存折,脸上的笑容却突然间淡了下去,然后露出奇怪的神色:“呀,怎么是10万块?”   小郑茫然:“就是10万块呀!”舟哥却摇头,拿出一张借条示意她看:“15啊,姑娘,是15万。”   小赵急了:“可拿到手的就只有9万块。”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气。这就是高利贷的套路啊。   现在高利贷还不算什么呢。等到什么校园贷网贷美容贷起来的时候,更可怕的招数都有。   舟哥就笑着摇头,看上去倒有些惋惜的模样:“姑娘,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当初我是相信你是公家人,才愿意借的钱啊。你这要是不还钱,我就只能去找你单位领导谈了。”   小赵慌了,下意识地阻拦:“别,别这样。你不能这样啊,明明就是10万块,说好的这个礼拜是截止还的日期。你……你这个样子算什么?”   郑国强看她语无伦次的模样,不得不开口:“舟哥是吧?我老婆娘家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被人骗了。我们也着急,这钱还是连夜卖了房子凑齐的。我也听说了,他们借钱的时间不长,就是12月12号的事。你看,这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你一出一进就赚了1万块,不算少了啊。”   舟哥却皮笑肉不笑:“这位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都得按照规矩来呗。白纸黑字写着呢,就是上法院,法院也得给我撑腰。”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不变:“真的吗?你算算这利息已经多少倍了?超过4倍都不合法。”   舟哥矢口否认:“哪里来的利息?我借出去的就是15万。”   小赵急了:“明明没有!”“你说有还是没有?”   随着舟哥话音落下,院子里房门开了,几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现在天冷,所有人都裹得跟狗熊似的,南方人又不习惯戴雷锋帽,所以就少了那种气势。   陈凤霞看着架势就是一惊,到是没有多害怕。   小赵却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   她已经被这些人登门逼过一回债,她妈就是那个时候气得直接倒下的。   郑国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就是说今天这事儿没有15万没办法了结?”   舟哥叹了口气:“没办法,日子不好过,我这也等米下锅呢。”   郑国强没有在跟他啰嗦,只提了一个要求:“那行,借个电话给我用用吧,我打电话喊人送钱。”   小赵急了:“大哥,我没钱。”   陈凤霞直接拽住她,语气严厉:“行了,早点干什么去了?知道自己没钱还敢伸手。”   她搞不清楚丈夫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夫妻这么多年,她看郑国强脸色还正常,就知道这人心里头已经有了盘算。   果不其然,郑国强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就直接喊电话那头的人:“老周,我,国强。是这样的,碰上点事了,凤霞她娘家有个妹妹不懂事问人借了9万块钱,这还不到半个月呢,我们以为10万块钱能了。结果人家非得说15万。我们钱没带够,想请你再带5万块钱过来,回头我再想办法把钱给你还上。”   小赵瞪大了眼睛。   原来陈师傅家这么有钱吗?啊,不是,是她家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吗?   一开口就是5万块。   完蛋了。   她家没有第2套房子能卖呀。这5万块钱他要去哪儿挣?   陈凤霞却差点儿扑哧笑出声。   老周,能是哪个老周?当然是郑国强在市公安局当领导的那位战友老周啦。   这放个高利贷,把市公安局的领导都招来了,也是不简单。 第95章 工作新安排   一个小时后,舟哥当着好几个警察的面撕掉了借条。   老周声音慢吞吞的,脸上看着倒和气:“这民间合理借贷是允许的,但是利息国家有规定,不能超过4倍,这是最基础的。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常做常有,遵纪守法的来。人家九出十三归,也没有你这么狠的。”   大冷的天,舟哥额头上全是汗,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您说的是,我这是当时手抖,一不小心写错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老周却抬起手来,一本正经:“民间正常的借贷还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借出去多少钱就应该收回头多少,法律保护的利息也应该收取。不然这谁还敢借钱给别人啊?”   舟哥讪笑:“对对对,我借了九万块,就是三分利,一个月也就是810块钱,合规定的。现在过去半个月,也就是405块。我把零头抹了,400块就行了!”老周笑眯眯的:“这就对了嘛,按规定来不是蛮好。400块钱不少了,多少工人一个月都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他转头朝小赵点点头,声音温和,“先把这件事情了结吧。完了,你可以报案,这钱是你先前男朋友借的,相当于你们之间存在债务纠纷了。”   小赵人就像飘在空中一样,她是不指望找到大宗那个王八蛋了。原来只需要还9万,她相当于手上一下子又多出了1万块钱。   这事情发展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有警察在旁边看着,整个还款的过程顺利的不行。   小赵看到存折上还剩下的9600块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凤霞叹了口气,完全不给这姑娘犹豫的机会:“走吧,别耽误了,一把头将事情干完。”   看这姑娘脚跟踩在云端上的模样。钱在她手里头待的时间久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   小赵这会儿才算清醒过来,试探着问陈凤霞:“我是不是应该有点儿表示,给那位大哥送个红包什么的。”   老周没跟他们一道,而是拉郑国强一块儿吃饭去了。他们有个战友出差经过江海,刚好可以一块儿聚聚。   “给你家打电话呢,你女儿说你不在家。我就想着实在不凑巧,居然这么错过了。没想到你电话居然打过来了。”   陈凤霞当然不会拦着丈夫,立刻表示家里没事,让他出去跟战友多聚聚。   人的感情不就是交际出来的吗?功利点儿讲,战友情也是人脉。今天要不是老周出面,小赵的高利贷的事情还真不容易善了。   现在面对这姑娘懵懂的神色,陈凤霞想了想:“你先别动,回头我给问问,看是你们母女请吃顿饭还是怎么样方便。”   她不能替别人轻易推却人情。人家要怎么处理有人家的规矩。   小赵点头,这才放松下来,又鼓起勇气问陈凤霞:“陈师傅,我不懂事,您跟我明说,我是不是要给您包个红包什么的?”   这前前后后一堆事,都是陈师傅帮着跑进跑出。人家生意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   陈凤霞笑道:“行啊,那你以后常来我家照顾生意。别想太多,先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才是真的。”   老周自己开车过来的,因为不是同个方向,陈凤霞就跟小赵就谢绝了对方送的建议,自己坐公交车走。   车子还没到的时候,陈凤霞抬头看公交车来的方向,眼睛一撇,叫瞧见了个有一面之缘的人。   老孙,郑国强的那位同事老孙。   这人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陈凤霞犹豫着,还是主动跟对方挥手打招呼:“孙警官!”结果老孙还没反应,马路牙子上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呲溜的跑了。   小赵目瞪口呆:“这人干嘛呢?”   陈凤霞也理解不能,只能胡乱猜测:“小偷?”   更神奇的是,她们再抬起头来,连那位老孙的身影也消失了。   真是活见鬼了。   过了两天到礼拜一晚上,陈凤霞才搞清楚自己那天晚上真没看错人。公交车站前头的,的确是老孙。   他为什么在那儿?为的那位舟哥去的。   陈凤霞惊讶不已:“你们公安局工作够细致的啊,这还回头钓鱼执法?”   郑国强哭笑不得:“陈凤霞,你的思维模式怎么跟放高利贷的一模一样?”   陈凤霞奇怪:“一个警察去找放高利贷的不是为了调查案子还能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她都不等丈夫嘲笑,自己先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去借高利贷了!”天哪,这警察疯了吧。他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哪里不晓得高利贷的厉害。他居然跑去借高利贷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郑国强苦笑不已:“可不是吗?他跑去找那个舟哥,让人借钱给他。结果把舟哥吓得不轻,电话都打到了老周那儿,一再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在做非法借贷的事,求求警察同志放过他吧。他不想当严打的典型。”   陈凤霞本来还奇怪,舟哥是怎么知道老孙是警察的。再一想自己那嗓子孙警官估计兜了底。   其实换做平常,舟哥什么人不敢放贷款啊。他的客户里头,政府官员都不少。   可他当时不是惊弓之鸟嘛,非得让老周派人过去,把他们的警察领走。   老周等人都是满头雾水,索性带着战友一块儿过去看情况。等郑国强认出人来,大家都无语的一塌糊涂。   再问问老孙为什么非得借高利贷?众人只能集体表情,我晕。   “老孙他们家是只母老虎。”郑国强憋着笑,难以掩饰看热闹的心态,“老生前头炒股亏了一大笔钱,那钱是他偷偷从家里头拿出来的。他老婆还不知道。前两天他为什么直接病倒了?不是因为炒股亏钱的事,而是他老婆已经看好了车子,让他把钱取出来,准备去买车。”   哪里还有钱啊?钱都被老孙亏光了。   老孙就急疯了,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婆面前交代。   “你说他老婆得多厉害,都把他急到去借高利贷的份上了。”郑国强一边说一边笑得直摇头,“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陈凤霞瞪眼睛:“他老婆厉害都这样,他老婆要是不厉害,说不定他已经把房子卖了炒股。”   现在好了吧,知道什么叫真厉害了?   郑国强叹气:“你是没看到他的样子,这么大的年纪,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说自己这回完蛋了。他老婆肯定不会放过他。”   陈凤霞紧张:“你该不会借钱给他了吧?我跟你说,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房子没装修,还有楼没盖。我在前进村的养鸡场也得掏钱,你的钱是绝对不能动的啊。”   郑国强挥挥手,不以为意:“我工资存折不在你手上吗?再说就我那点工资,人家还看不上呢。就是不知道这回他要怎么收场了。”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好收不了场的,这事情很简单啊。我都觉得你那同事是怎么当上警察的,脑袋瓜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啊?就为了解释一个钱的去处,居然想到要借高利贷?”   突然间好担心上元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啊。   这还是个警察呢。   郑国强惊讶不已:“这事儿你也有解决办法?”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了,不就是一个钱的去处吗?又不是让他现在把钱拿出来。”   郑国强眼睛瞪得老大,感觉自己又要被刷新世界观了:“听你这话意思,你能想出说服他老婆的招?6万块钱啊,这又不是个小数字。”   他当时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人把钱当成纸吗?一亏起钱来都没个底线。   听说还有人亏了100多万呢。有这钱干点什么不好。放在银行里头吃利息,日子都过得滋滋润润的。   陈凤霞叹气:“办法我已经讲过了呀,你想想看,小赵现在的房子是怎么买的?”   郑国强恍然大悟:“公积金!你是让老孙也公积金买房,然后对他老婆说,这钱他用来买灯市口的别墅了!”陈凤霞点点头:“没错,银行内部销售是5万块,对外销售加了1万块。他看好房子的投资,就买了别墅。”   郑国强骇然:“那他估计会被他老婆捶死,他老婆早就说要买车了。”   陈凤霞不以为然:“那你就让他说服他老婆呗。怎么说服还用我讲吗?”   她随手一指屋子里头的电视,“看看美国人民的生活就知道了。”   郑明明小朋友每天有半个小时自由看电视的时间,她正在看的就是《成长的烦恼》。   “你看电视上美国人是不是人手一辆小轿车?就连还在上学的孩子都有。可他们是不是谁都有房?现在的美国就是20年后的中国,以后房子肯定要比车子贵。”   郑国强有些犹豫:“这招能行吗?”   陈凤霞瞪眼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种当初他别干这事啊。现在路给他指了,难不成还背着他淌水过桥?搞笑的喽!”郑国强不敢再啰嗦,赶紧去跟人打电话了。   第二天晚上,他再回家的时候,两只眼睛就直勾勾的。   客人要奶茶,他给端上了豆浆。客人要面包,他又递给人家蛋糕。   气得陈凤霞一巴掌将他呼到边上去:“起开,好好盯着砂锅,别添乱。”   郑国强这才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来好好做生意。   等到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找到机会跟妻子说话:“凤霞,那个卖房子……”   陈凤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应道:“不成就拉倒呗,又不是我们追着他求他买房子。”   现在灯市口的房子紧俏的很,他们手上都没几套了。   “不是这个。”郑国强掏口袋,摸出钱包,直接拿出500块钱给妻子,“这是老孙的那份。”   陈凤霞惊讶地挑高眉毛,直接接过放进口袋:“都卖出去了,你还说什么卖房子呀?”   “嗐,不是这个!”郑国强满脸苦恼,“你还记不记得上元县的房子?我跟县委书记说可以让下岗职工买了房子,然后由县政府统一安排出租给民营企业?”   陈凤霞点头,擦干净自己的手:“记得,怎么了?”   郑国强满脸悔不当初的模样:“我当初就不该多这个嘴。”   今天县委来人了,点名让他去的办公室。   县里头成立了个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专门处理经济改革中的各种问题。简单点讲就是处理银行的烂账以及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   这种领导小组成员都是没有编制的,从全县各个单位抽调人马临时上岗。   郑国强被点了名。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就直截了当:“你上次说的那个方法,县里头开会讨论过了,感觉可以试试。银行跟民营企业那边,县政府出面直接解决,现在就是剩下下岗工人这块,你来牵头负责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直接用买断的钱买房,银行给的都是起拍价。”   郑国强当时就傻了。他感觉坏了,自己就不该多嘴。   名义上银行跟民营企业好像很难说话。但其实只要县政府发话,人家就不好不卖这个面子。   可是下岗职工不同啊。光脚不怕穿鞋的,人家都已经丢了饭碗,还给你个屁脸。   糟了糟了,把他丢过去干这个工作,算什么呀?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难怪人家讲,领导让你提意见的时候,你千万别吱声。有问题也坚决不开口。   不然,领导就会让你去解决问题。 第96章 这有什么难   陈凤霞猛的一拍大腿,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啊!郑国强,嘿,我没看出来你这是要真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当当了。”   郑国强正在长吁短叹呢,叫妻子的反应吓得一愣,顿时无语:“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事简单啊。我告诉你,现在下岗工人看着端公家饭碗的,活像是见了仇人。我们公安局的都让我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要随便进人家的屋。”   为什么?省得被关门打狗呗。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感觉这个比喻还挺形象。   郑国强气得够呛:“这就是你对你男人的态度?”   陈凤霞斜眼看他:“我对你态度还不够好啊,我不正在给你支招吗?”   郑国强正焦头烂额呢,听老婆这么说,立刻求教:“你又有什么招数?”   呵,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陈凤霞哼哼唧唧卖起了关子,就伸手捶着后腰道:“哎哟,这一天天的,我累都累死了。”   郑国强咬咬牙,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立刻伸手开始伺候起老婆,又是捶腰又是捏肩膀。   “赶紧说呀,我这急得都着急上火,吃饭都没胃口了。”   陈凤霞半点儿不心疼:“好啊,这年头物价飞涨,你省下口粮,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国强立刻加重了手劲:“哎哎哎,你讲点良心啊。”   陈凤霞指挥着他:“往这边来点,哎,就是这多捏捏。”   外头有护士过来买松饼,见状笑得不行,还调侃他们两口子:“老板老板娘恩爱哎。”   郑国强老脸一红,陈凤霞却笑眯眯的:“可不是老夫老妻,左手握右手,能不恩爱吗?”   年轻的护士拿了松饼放下钱,嘻嘻哈哈地走了。   郑国强手上不好停,只能嘴上抱怨了句:“你可真是的。”   陈凤霞无所谓:“这有什么?你看人家电视上的外国人还拥抱亲吻呢。”   这事儿郑国强可做不出来,多尴尬啊。   他就追着妻子问:“行了,你赶紧给我个准话吧,不然我嘴巴里一准起燎泡。”   陈凤霞使唤够了丈夫,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方法就摆在你面前啊,简单的很,谁让你一家一户的去说了,你得让他们自己找上门。”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买涨不买跌。打折促销的,半天都卖不出一件。加价才能拿货的,一堆人排出长龙。   就是花大钱买到了都觉得是白捡的便宜,还得发朋友圈炫耀一回。   “上元县是不是还有厂子在搞买断工龄下岗?我记得肉联厂好像就在弄吧。   你听我的,不要大肆宣扬买房的好处。就在他们那个职工大会上,提出两种方案,一个是拿房,一个是拿钱。态度平平淡淡,照本宣科就行,千万不要打广告。”   郑国强理解不能了:“这个样子,他们更加不会买的。”   现在人除了他老婆这样我为买房狂的,谁没事花个几万块买套房啊,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陈凤霞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非也非也,你听我说完。”   郑国强感觉老婆怪怪的,这又是从哪个电视剧上学来的动作呀?   陈凤霞慢条斯理地继续陈述自己的方案:“等职工大会开完,你们就安排个中层干部,没下岗的那种,直接找你们,要求买房。   然后你们得告诉他,县政府的补贴只给下岗工人,他们要买的话必须得按照原价来。   再然后呢,你们一方面可以安排干部直接加钱买房,签完合同就能拿到一年的房租。另一方面呢,你们就让厂里头的干部去找下岗职工买名额,用他们的名义买打折房。”   郑国强吓了一跳,简直一蹦三尺高:“你瞎搞什么呀?这怎么行?这是政府给下岗职工的福利,怎么能让别人得了好处?”   陈凤霞要笑不笑,意味深长道:“东西有人抢了,大家才知道是好的。不然的话,银行的房子拍卖到今天,怎么就没拍出个结果来?”   郑国强讪讪,感觉自己果然着了形,赶紧求饶:“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那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啊?”陈凤霞直接挥挥手,“你就等着吧,但凡干部出手,还是偷偷摸摸拐弯抹角地出手,底下职工就没有不抢的。”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跟着领导走,有肉吃。不是好东西,干部会想办法往自己家里头扒拉吗?   郑国强还是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那我们不要一家家地去问吗?”   陈凤霞直接戳丈夫的脑门子,嫌弃不已:“瞧瞧你的反应能力,我姑娘幸亏不像你,不然还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呀。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姿态摆高点儿,往前数20年,国营商店的营业员眼白向人,人家愁过东西卖不出去吗?你越是不冷不热的,他们才越会上赶着贴上来。”   郑国强开始呲牙:“那钢笔厂跟化肥厂呢,他们那边已经买断工龄了。钱都到他们手上了呀。”   陈凤霞手一伸,菊花枸杞茶就送到了她手上。   她轻轻地抿了口茶,感觉枸杞嚼在嘴里头味道还不赖,这才不急不慢地发话:“你担心什么呀?你们不动,他们自然会自己动。”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边肉联厂的职工都能拿到房子每个月吃固定的租金了。那边他们就像是晚娘生的孩子,被扫地出门就没了着落。   先前已经完成工龄买断的人能不闹腾?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请愿,去县政府门口静.坐,拉横幅。   等到他们态度激烈到不行的时候,政府再出来表态,表示退一步,可以让他们拿出钱来买房子,待遇跟肉联厂下岗职工一样。   “这个时候你们就得放出风声了,强调房子在手上好。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万块买断的这么多年的青春跟人生,到时候不换成房子,反而叫人直接卷跑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前头你们公安局办的案子不就是现成的宣传材料嚒。   房子不一样啊,房子是政府让你买的,政府帮你租的,你也不怕自己被人诓骗了。”   陈凤霞说着,自己都叹了口气,“要是这种好事轮到我,我都想出手。现成的房子,不用担心烂尾楼,还有人帮我出租,不要我操半点儿心。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哦?”   郑国强笑了,调侃妻子:“要不,你也下回岗?”   陈凤霞斜了他一眼:“行啊,我马上就脱岗。我好好享受我自己的人生去!”郑国强立刻摇头:“那可不行,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谁脱岗你都不能脱岗。”   陈凤霞切了一声:“我就是老黄牛,累死累活。”   郑国强却摇头:“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你跟明明一样,都是属兔的。”   这人存心呢,跟她耍花枪。   陈凤霞眼白往上翻了翻,然后端正了颜色:“跟你说正经的呢,就当是买1送1。那个,县城的房子我也知道,交付的时候肯定是毛坯。这个样子马上住人不现实,必须得装修一下。   这事儿也可以由政府出面,招的装修工人呢,优先从这些家里头买了房的人里头挑。”   郑国强佩服得不行:“我算是服了你,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难想的。”   郑明明刚好跑出来去厨房拿奶香小馒头当夜宵,闻声就喊:“术业有专攻,我妈最擅长卖房。”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可惜呀,这个房子卖了,你妈一分钱的好处都捞不到。”   郑国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这样,这是公事,不能再向银行那会儿一样抽取佣金。   唉,其实如果他们直接跟上元的信用合作社谈,说不定也能跟市区这边银行一样呢,少不了中间的抽头。   陈凤霞摇摇头,认真道:“行啦!知道你的心,心疼他们这些下岗工人呢。都不容易,县政府出头做这个事,也算是冒了风险的。我没别的能耐,就只能帮忙出点主意。算了,全当是支持你工作。”   郑国强立刻双手抱成拳,朝妻子做了一揖:“国弱思良相,家贫有贤妻,多谢陈凤霞同志对革命事业的鼎力支持。”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被他搞得不好意思起来:“瞎闹什么呀俩孩子都没睡觉呢。”   郑明明立刻一边打呵欠,一边出厨房,嘴里头招呼弟弟:“小猪猪,我带你睡觉吧。”   嗯,她什么都没听到,她什么也都没看见。   陈凤霞哭笑不得,她家这姑娘哦,真是个小人精。   郑国强趁机拍老婆马屁:“你肚子里头出来的姑娘,当然随你,能差吗?肯定聪明的很。”   陈凤霞叫哄得心花怒放,投桃报李,也同样一顶高帽子送回头:“有你这样的爹,基因强强结合,我们大姑娘跟小二子才没长歪。”   两人瞬间连线夸夸群,互相吹彩虹屁,感觉就还挺美妙。   第二天,郑国强直接坐镇肉联厂职工大会现场后,心情就更加美妙了。   他有三板斧还没使出后两招了,就不冷不淡地宣布了职工可以选择买断款或者一套房的消息后,找了个中层干部跟他们打听情况。   被迫要买断工龄的下岗职工立刻炸窝了。   想干什么呀?他们都已经被工厂扫地出门了。这帮子到今天还赖着不走的干部居然还要占他们的便宜,想都别想!   郑国强看着好几个人连跟家里头商量一声都不商量,就直接过来报名,他自己都傻了。   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又担心过了一夜对方再反悔。   结果下午过来报名的人更多。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县政府之所以大包大揽帮忙把房子租出去,其实是为了他们的干部谋福利,用的是下岗工人的名头而已。   还有人在外头愤愤不平地强调:“你们也不看看他们的态度,藏着掖着,生怕我们知道还有房子的事。我们要是选择不买,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是我们不要。这帮子家伙,心都黑透了。   哼!往前数十年,他们就干过这事。你们想想国库券跟股票,那时候他们是不是跟拎大白菜似的往家里头搬。后来一脱手,发啦!吸的都是我们工人的血!”郑国强感觉自己也莫名其妙成了心黑大军中的一员,实在是吃力不讨好。费心费力,都没人夸他一句。   他们也真能胡说八道。八十年代推销国库券跟股票那会儿,分明是没人买。那时候谁提投资啊,大家都不知道这个词。   都是单位没办法,完不成销售任务搞强行摊派,领导干部带头买,权当成为国家做贡献。   天地良心啊,他当年都被摊派过,相当于好几个月的工资呢。后来他也不清楚政策,没能及时脱手。别说挣钱了,全是亏钱。   就这,这帮人还能颠倒黑白,说干部占便宜了。   窦娥都没这么冤的!   郑国强回到家里头,忍不住向妻子抱怨了一句委屈。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就好笑,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是跟儿子一样撒娇吗?   她放柔了的声音,安慰丈夫:“没事,好与坏都是要时间检验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后他们就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了。”   郑国强却哼了一声,完全不相信人心:“才不会呢,以后他们只会说自己有眼光,绝对不会念着我的好。”   陈凤霞就看他笑:“我知道你好啊,我知道你当了干部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知道你在踏踏实实地做事。”   郑国强的脸“嗖”的一下红了,表情也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说什么呢?净讲怪话。”   郑明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冲进院子,嘴里头叽叽喳喳:“不是怪话,妈妈说爸爸是好警察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又知道啦,那你说什么呀?”   郑明明一本正经:“我说爸爸是好爸爸,弟弟,你说是不是?”   郑骁正蹲在门口看蚂蚁搬家呢,闻声就茫然地抬起头,只重复了三个字:“好爸爸。”   嘿,要不怎么说这小子精明呢。说话专门抓重点。   看看他爹乐的哦,嘴角都要挂在耳朵上了。   郑国强偏偏还要强行撑着,一本正经地跟妻子感慨:“我都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这些下岗工人难缠的很。”   不是他先入为主,非要硬给人家扣帽子。而是先前做相关工作的同志都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可真没料到,事情到了他手上居然进展的如此顺当。   陈凤霞叹了口气:“底层人民没有多少选择,就这么几条路,不走也得走。不是他们难缠,是以前没人管他们,把他们当成丧家犬一样,拼命往外头赶,又不告诉他们路在何方。   人家真把厂子当家啊。家不要他们了,他们能好受?   现在县政府出面了,算是有干部管他们了,他们自然也就不难缠了。”   郑国强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有的时候,人陷入了绝望,其实并不指望别人帮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安慰与支持的态度而已。   夫妻俩收拾完毕,正要准备回屋洗漱睡觉,就听见院子门响。   郑国强过去问:“谁呀?什么事,我们关门了。”   外头响起了小赵的哭声:“陈师傅,出事了。”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讶。怎么啦,这是?   这才多久的功夫,这姑娘该不会又欠下高利贷了吧。 第97章 请你来卖房   不是钱的问题,是命的问题。   小赵手里头拿着病理报告单,哭哭啼啼。   她妈调理好了身体,昨天出院了。但是病理标本是送到总院去做检查,今天才拿到的报告。   陈凤霞看到病理报告单上面的图她瞧不懂,下面的字她倒是能认识。Ca就是癌。   医院好像都不爱把癌字直接写出来。   可是癌症也分早期、中期跟晚期,光看到一个癌又怎么样,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小赵一问三不知,从拿到病理报告起,她整个人就是懵的。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早就应该捏着报告单回外婆家告诉妈妈情况了。可她再不懂事,也明白这种事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   听说好多癌症病人不是生病死的,而是心里压力大,活活吓死的。   小赵觉得自己应该替母亲承受这份恐惧。可她担不住,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懵的。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是她人生前二十几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小赵从医院出来之后,在街上游荡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透了,她就稀里糊涂地又跑来找陈师傅了。   其实陈师傅不过是个卖小吃的。她也没学过医,又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建议呢?   但眼下的小赵真正需要的也许不是医学上的帮助,而是心灵的慰藉,她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陈凤霞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她热心或者说她好管闲事,还因为她现在住的是医院家属小区,周围的邻居全是大夫。   陈凤霞一把拉住只知道哭的小赵:“走,我带你去找顾主任问问。别光晓得哭,现在谁都能垮,你得撑住。”   小赵一抹眼泪,跟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似的,没头没脑的,只跟着陈凤霞往楼上去。   顾主任刚开完刀回来,他一手接过陈凤霞递上去的香浓南瓜汤,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等到整个人缓过来了,他也看完了手上的病理报告单。   “你妈是有什么情况才做的诊刮吗?”   小赵这会儿略略回过神了,好歹也能说话:“就是都住进医院了,干脆做了个全面体检。”   管床的大夫听说她妈快要绝经了,节育环还没取掉,就建议住院阶段一并取了,刚好报销也方便。   去计划生育手术室取节育环的时候,做手术的医生又说顺便做个诊刮看看,既然可以报销,那就送个病理检查吧。   谁知道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顾主任拿着病理报告单仔仔细细看完了,语气审慎:“从这个单子上来看,应该还没扩散。但是具体的情况可能得手术完了才知道。你妈这个年纪,直接做个广泛全切吧。”   小赵当场就懵了,直接喊出了声:“要开刀?”   顾主任莫名其妙:“当然得开刀了,这种情况不开刀还能怎么办?”   小赵想到开刀就心慌手抖,下意识地问:“能不能吃药啊?”   顾主任斩钉截铁:“没用,这个开刀是最好的,而且得尽早开,不要耽误了。我看看,这个礼拜手术排满了,也没床位了。你留个号码,下个礼拜能挤出床,我就电话通知你。”   小赵已经彻底傻了,都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还是陈凤霞对他千恩万谢地道谢,领着人赶紧告辞。   顾主任又要忙了,病房的电话打过来,医院有人要抢救,他得过去坐镇。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梯口。   陈凤霞看着茫茫的夜色,都忍不住发愣。   这人好像连晚饭都没吃,下了手术就喝了杯刚才自己带过来的南瓜汁。   也真是辛苦。   顾主任肯帮忙安排床位是再好不过的。大医院就这样,从来不愁没病源,外头的人只怕住不进去。   两人下楼的时候,小赵脚一空,差点儿直接滚下楼梯。   陈凤霞扶了她一把,安慰她道:“你别想太多,你妈这趟能查出来就是老天爷不收她。你想想看,如果不是这次住院,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有情况呢?”   刚才顾主任不也说了吗?大部分宫.颈癌患者就是阴.道不规则流血。   可快要绝经的人身上就是滴滴嗒嗒的,一会儿有一会儿没呀。大家都这样,谁能想到自己是得了癌症呢?   哪知道陈凤霞不说还好,一说小赵就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这姑娘还甩自己耳光:“我太不孝了,我太没用了,就是我害的我妈。”   生病是要花钱的。   她工作到今天,不仅没挣钱不说,还把家里头的房子给赔了出去。   如果不是陈师傅帮忙想办法,让她们母女拿公积金贷款买了新房。后面她妈就要被她拖累的住大街了。   现在家里头一分余钱都没有。她要怎么给她妈看病啊?就算医疗费是公费,可是营养费请护工花的钱呢。这一笔笔都是开销啊。   小赵从来没有一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穷。穷到一阵风吹过来,她的家就摇摇欲坠。   陈凤霞安慰她:“你别想太多。医药费开销才是大头,这个由你妈的单位负责,你就不要太操心。但凡大夫主动要你开刀的,情况就没糟糕到那份上。真不行了,人家会直接告诉你拖回家算了,别折腾。”   上辈子她阿爹不就是那样吗?吐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就直接说不用开刀了,好好过剩下的几个月就行。   后来还是她坚持拼一拼,倒意外又给阿爹争了10来年的命。大夫都说是奇迹。   小赵还是没精打采的,但好歹也听进去了陈凤霞的话。   她准备回家跟她妈说,上次住院的时候拍了片子说她妈肚子里头有个瘤子,怕再长大了会影响小便,不如开刀做掉算了。   陈凤霞一直把人送上公交车,才折回头往家走。   郑国强给要去医院接大夜班的护士拿了最后一份南瓜面包。看到妻子回来,他关心了一句:“怎么样呢?”   陈凤霞锁上院子门,叹了口气:“要开刀呢,小赵快急疯了。”   郑国强也跟着露出怅然的神色:“怎么会这样呢?这母女俩也真够倒霉的。”   开刀可是大事。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又说到小赵家的事,感觉真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祸不单行。   陈凤霞伸手搂住丈夫,轻轻拍对方的后背,喃喃自语道:“你可要好好的。”   上辈子,丈夫稀里糊涂就开了个大刀。肚子上好长一道大口子,换药的时候她数了,足足缝了20多针。肚子左右两边还各扎了个孔,两个袋子连着,天天里头都有液体淌出来。   黑红色的是血,蓝绿色的是胆汁,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把管子拔掉。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丈夫开那个刀了。   她感觉就是开了刀之后,她怀里头这个男人的精气神就一下子都垮了。   郑国强被她突然间搂着,还挺不习惯:“怎么啦?你这是。我身体好着呢,我没什么。上个月单位才组织我们体检,没事的。”   陈凤霞叮嘱了一句:“那你以后你也得多留意,有什么别有病。”   郑国强也想起来正经事:“我给你跟孩子找了,一个是医疗保险,一个是教育险,还有养老保险。要不要都买了?”   陈凤霞立刻摇头,只抓重点:“买医疗保险就行了,补充着来。”   至于教育保险什么的,她倒是不着急。   郑国强有些犹豫:“还是买上吧,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明明他们上学也有个指望啊。”   陈凤霞摇头,跟丈夫分析:“全国这么多农民呢,国家以后肯定得想办法解决养老问题,不然不得出事了?至于明明他们上学,我想现在上大学不免费了,以后国家肯定也跟国外一样,得有那个助学贷款制度。   再说了,钱越来越不值钱,你要拿这个投资,还不如给孩子多买几套房子。一把头的本金当首付,续保的费用就是每个月的贷款。这样挣的租金可以给孩子平常当零花钱,完了真需要钱的时候,卖了钱都比保险来的划算。”   郑国强无语:“你怎么三句话离不开房子呀?我看你就是钻进钱眼里头去了。我让你们买保险,是为了有保障。”   陈凤霞振振有词:“房子就是最好的保障啊。我当然得钻钱眼里头去,没什么别没钱。”   她的钱跟房子都是连一块的。   郑国强立刻投降:“得得得,你说的都有理,理都在你那儿。”   陈凤霞哼哼:“你可别忘了,你们上元县里头也是靠买房子解决经济发展的大难题。”   郑国强立刻关灯睡觉,嘿,这个人,说她胖,还喘上了。   陈凤霞可不得喘了,不是她自己要把自己抬上天。而是她显出了能耐,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灯市口一百来套别墅,眼瞅着就砸在银行手上,挪用公款的领导都写好了遗书,时刻准备自裁以谢天下,免得连累了家人。   结果,峰回路转,愣是让个貌不惊人的农民工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前两年房地产市场火爆的时候,一头扎进这个行当的单位可不少。等到狂欢过后,留下的可不就是一地鸡毛。   眼看着1996年都走到头了,1997年的钟声也敲响了,背着房子奔向新年的开发商可轻松不起来。房子卖不出去,就意味着投进去的钱拿不出来。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招,房地产市场一熄火,房产销售就跟卡住的一样,怎么也推进不下去。   大家伙儿即便在股市亏了钱,也没打算将目光转移到房子上的意思。   行业里头没秘密。   尤其是大家伙儿集体凄风苦雨,还有人吃肉喝汤的时候,那浓郁的香味可不是得往人的魂里头钻。   银行自己投资的房子卖出去了。   不声不吭,就那几个月的功夫,100多套别墅,居然一栋都没落下,轻轻松松的好几百万的资金就回笼了。   其他的开发商听到了消息,可不得想办法取经。   银行领导不想大肆宣扬,恨不得这事儿没发生过才好。但公家单位从来都没秘密,办贷款这些事情又不是只过领导的手。   没费多少功夫,开发商就闻着消息找上了郑家的小院。   郑国强正帮着妻子将蒸好的汤包推到院子里头准备卖呢,就瞧见院门被推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他赶紧上前招呼:“几位想吃点什么?早上有刚煮好的玉米碜还有豆浆跟南瓜汁,都香得很。汤包跟蒸饺也热乎着呢。”   几个男人对看一眼,立刻坐下来先要了两笼汤包,两屉子蒸饺,再配上豆浆。   陈凤霞端了蒸饺上桌,就赶紧招呼丈夫:“你快上班去吧,别叫人等。”   虽然今天是礼拜六,可是上元县的经济改革小组完全没有双休的概念。马上就是腊月,紧接着便是春节。   不在过年前把事情给捋顺了,春节一来,正月十五之前都别想大家能够按照正常的节点上班。   现在赶一赶,好歹大家伙儿还能过个好年。   郑国强也托身上的围裙,不跟妻子客气:“那你多辛苦了,回头要是发了加班费,我给你买个珍珠项链。是太湖的珍珠,有门路,不怕被人骗。”   陈凤霞赶紧喊停:“别,你还不如给明明买个电脑。那玩意儿才实用。”   坐在餐桌旁的头波客人立刻笑了:“老板娘真会做买卖。这一进一出,太划算了。”   太湖珍珠能有多贵呀?只要不是顶尖货。一条正儿八经的珍珠项链也就几百块钱。   电脑多贵呀,那可是得上万的。   郑国强也笑:“没事,我加班工资一分不留全额支持女儿买电脑,剩下的,就请老板娘多想办法吧。”   饭桌旁的人都笑了,哎哟,这是皮球踢回头了。   郑国强一边洗手一边笑:“那没办法,谁让我们家挣钱管钱的都是老板娘呢。”   他擦干净手要走的时候,那吃汤包的人立刻喊出了他的名字:“郑老板别急着走,有个事情还想请你帮忙。”   郑国强抬手看了眼表,犯难道:“什么事啊?今天我得加班,晚了路上又要堵得要死。”   那中年男人赶紧表示:“不慌,我们有车子。就是几句话的事情,完了我们车子可以送你去单位。”   郑国强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手:“您别客气,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要是能帮忙的,一定不推脱。”   那几个人脸上表情明显松弛了下来,甚至有些惊喜的意思。还是领头的人开了口:“郑老板,这事你肯定能帮上忙。就是房子,我们听说了,XX银行的别墅就是你们帮忙销售出去的。现在呢,我们在太阳湖那边也有住宅,想请你们也帮忙销售。”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银行也就算了,房地产市场永远少不了银行的影子,这又是什么单位?大家都流行挪用公款盖房吗?真是瞎胡闹。 第98章 找谁来卖房?   中年男人已经递上了名片,郑国强没反应过来,陈凤霞先接手看。   不是银行,也不是什么其他单位,就是房地产公司。   她瞧见熟悉的名字,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声。   原来他家这么早就进入江海市的房地产市场了,那可真算是正儿八经的老牌子了。   中年男人还在侃侃而谈:“郑老板请放心,先前银行给你们什么条件,我们绝对不打折。你放心,还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配合的,就一定会想办法配合。”   郑国强懵了。   这个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好不赖赖的,他们家怎么就专门成了替别人卖房子的了?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妻子就催促他:“行了,你先上班去吧。这事儿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别让人都等着你。”   那中年男人生怕他们打退堂鼓,赶紧想拦着:“不着急,我们开车送。”   卖房哪有上班重要!   郑国强直接挥挥手,半点而不留恋:“没事,跟我老婆说一样的。你们忙着啊,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脚步不停,匆匆离家而去。   陈凤霞招呼洗漱完毕,出来吃早饭的女儿:“明明,你能帮妈妈个忙,招呼今天早上的客人吗?妈妈给你发工资。”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满怀欣喜:“那我是不是也打工了?”   陈凤霞点头,笑容满面:“没错啊,一早上,我给你发5块钱的工资行吗?”   郑明明想了想,感觉太多了。   三伯娘一个月才400块钱的工资呢,每天不到15块钱。   自己如果卖一餐早饭就5块钱的话,那就比三伯娘还多。这不公平。   “4块钱吧。”小姑娘在心里头算了算,“我还可以帮忙准备中午要吃的菜。”   她可以择菜,也可以削土豆皮。   陈凤霞干脆利落:“行,成交。”   安排妥了女儿招待客人,她才转过头来朝登门的开发商点点头:“可以了,现在麻烦你说说房子的情况。户型如何?又是什么面积什么价位?小区的配套如何?有没有对口的学校?幼儿园呢,托儿所呢?”   开发商还在目瞪口呆她对女儿的安排呢。   什么做家务给零花钱之类的,就像外国电视剧里头演的一样。现在城里头也有父母这么做,但就是跟眼前的人形象不搭。   眼前这人不就是卖小吃的吗?连个正经店面都没有。   啊不,人家也卖掉了银行那么多别墅。   开发商代表赶紧收敛心神,认真接招。   可是对面的女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开始开发商的团队还能作出解答。等问到托儿所的时候,那中年男人都惊讶的挑高了眉毛:“还要托儿所啊?”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这可是个加分项。现在各个国营企业自己办的托儿所,基本上都已经关门大吉了。双职工家庭,小两口如果没有老人帮忙的话,孩子谁来照顾?   你们小区里头要是有托儿所,就相当于免除了业主的后顾之忧。对你们的房子来说,是绝对的加分项。”   她扫了眼整个团队,摇摇头道,“你们恐怕没自己带过小孩吧?这养小孩有多难,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对整个家庭来讲,解决了孩子的问题,就相当于解决了2/3以上的困难。”   看看面前这些人,全是大老爷们,估计回到家多半甩手掌柜,哪里会想到这些?   中年男人沉默了,摇摇头,也没吹牛:“我们没有托儿所。”   陈凤霞完全不惊讶,办托儿所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这玩意儿相当烧钱,小孩子在那里吃,那里住,还要人照顾,哪样不得投入大笔的钱?   她家小二子现在上的托儿所,为什么只收政府机关家的孩子?那不都是政府的隐形福利嚒。   不然100块钱一个月,对社会公开招孩子。你看看门槛会不会被人踏破了?   陈凤霞笑了笑,也没抓着这点不放:“行吧,没有就没有,我也好跟人说清楚了。买房子不是小事,人家要是被诓骗了,不得堵着我家的门把我骂臭了哦。”   中年男人赶紧摆手:“不至于,我们有一说一,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不管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嘛。现在这批房子格局都是刚建好的,64平方的2室1厅是5万块,95平方的3室1厅是7万块,各家都附赠自行车库。”   郑明明趁着卖早饭的空歇,给几位叔叔加了豆浆。听到5万块的时候,她疑惑地抬高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妈妈,嘴里问道:“房子是不是降价了?”   她记得夏天的时候爸爸说过,城里最便宜的房子得56,000才有一小套。   糟糕,房子要是降价的话,那以后会不会越来越不值钱?   陈凤霞对于房价敏感的很,听到女儿提问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降价估计是不会降价的,哪有这么快。   至于为什么郑国强说是56,000,人家却只卖5万块?   想都不用想,就明明她爸的个性,当初估计随口问了两个楼盘,就说最便宜的是哪个了。   指望他好好打听,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凤霞太了解丈夫了,居然都不生气。为了半年前的事情发火,她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虐吗?   再说如果不是当初阴差阳错去了上元县,说不定她定下了太阳湖的房子,也想不到后面盖房等拆迁还有买别墅之类的事了。   算了,人生就是这样,处处柳暗花明,处处充满意外。   果不其然,开发商立刻否认:“没降价啊,一直都是5万块的。我们实在企业盖实在房,卖的也是实在价。”   开什么玩笑啊,说的好像他们的房子三文不值两文,要打对折销售了一样。   这可不行,一旦开了口子的话,后面会一泻千里的。   陈凤霞笑了笑,也不客气:“可这房子地方也偏,不在主城区,对不对?太阳湖那边够远的了。”   现在主城区的概念还小呢,就是老城这边。   开发商讪笑:“城市建设很快的,太阳湖也是主城区,各方面建设都到位快的很。”   郑明明没再留下来听这位叔叔吹房子多好。   听了妈妈的话,她就明白了,原来爸爸当初也没说错,各个地段的房子价格就是不一样啊。   陈凤霞感觉自己真是中国好妻子,这么在女儿面前维护丈夫的形象。   她也不耐烦听开发商继续吹牛,直接问了句:“有停车场吗?不是自行车,是小轿车。”   中年男人又愣住了:“停车场?”   现在能开得上私人轿车的寥寥无几。一辆车子比一套房还贵。小区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停车场的问题呀。   有自行车库不就够了吗?   陈凤霞笑容不变:“国家经济在高速发展啊,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了。小轿车又不是自行车,到时候总得有地方停吧。行,这个我也跟人家说清楚,暂且没有停车位。”   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搞得一开始还胸有成竹的开发商代表到后面看自家的房子真是哪哪儿都有问题。   当初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设计的。   到今天卖不出去,好像真不是买房的人没眼光。   陈凤霞问清楚了情况,心里头大概有数,也没给个准话,就点点头表示:“那我给你们问问吧。我也得去实地看看,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中年男人听她没推脱,就觉得这事儿看到了希望,立刻点头表示:“可以,你要去看的话,直接打这个电话,我给你安排车子。”   陈凤霞点点头,现场跟人说定了:“如果我带人过去看的话,你们也得派车子,说不定得派大车子,不然的话我这边不好安排。”   开发商代表巴不得车子派出去得越大越好,看房的人越多,买的人也就越多啊。   陈凤霞颇为热心,还帮忙出主意:“对看房的人也要有些鼓励,比如送点窗帘布或者是小家电之类的。现在不少厂里头还积压着布料床单被套四件套这些,开水壶啊电饭锅。虽然你们大批购买花不了什么钱,但是人家看到有东西送,也就愿意过来了。”   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有些担心:“那会不会有人天天过来免费领东西呀?”   陈凤霞笑了:“有人来不好吗?你在电视报纸上打广告要花多少钱?人家免费帮你们做宣传攒人气,你们应该高兴才对。”   中年男人点头:“没错,就发这些,上面印上我们的招牌。”   陈凤霞接话:“你们要是有需求的话,我可以介绍厂家。放心,我不收中介费,我就是吧,农民出身,小时候苦惯了,看不得任何东西被糟蹋。   我做姑娘的时候买个布买个什么电器都难得很,又是找人又是托关系的。可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花了大代价到手,我也高兴。   现在人家厂子不行了,仓库积了一堆东西,估计后面得当成垃圾处理。可这些都是正经好东西,就应该拿来给人用啊。要是被当成垃圾丢了,我想想都心痛。   既然你们一边有需求,一边又有供应,10块钱的东西卖5块钱,也比当成废铜烂铁三文不值两文的卖掉好。您说是不?”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老板娘,你可真是善心人。”   先前开口的那个年轻人又想起了一件事:“可要是有人一直不停地免费领礼品怎么办?”   他们总不好直接赶人走。要是那人再拿出去卖,他们可不得活活怄死。   陈凤霞笑盈盈的:“要有人真这样,你们不愿意的话,就要求对方拿身份证过来登记。然后做成Excel表格,下次发礼品的时候,直接搜索一下。已经拿过礼品的身份证号码就不能再拿。”   年轻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Excel表格?!”眼前这个女人不就是个进城卖小吃的打工妹吗?她居然会用电脑,还说的头头是道!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变:“我女儿在学电脑,我这个当妈的当然得跟着学了。不然我姑娘一有问题,我一问三不知,那我还怎么当妈呀?”   其实她的电脑水平,或者更具体点讲是学习机水平,只能是她家明明的学生,而且是最蹩脚的那种学生。   可她这么一说,对面的几个人立刻对她刮目相看。   难怪这个打工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跟她老公两个人一把头能够卖出这么多套房子。   原来人家是有真能耐的,时刻走在时代的前沿啊。   “行,我们回去再开个会研究一下。要是有需求礼品的订单,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陈凤霞也笑:“好啊,那我也算是做了件善事,为城市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这话从她一个打工妹嘴里头说出来,有些怪怪的。   不过人家能做出事情来,大概也不是普通的打工妹吧。   开发商代表一行人吃完了早饭,也不逗留,省得耽误人家做生意,就点点头道:“老板娘,你要是有休息的话,随时打电话。”   陈凤霞笑容满面,还主动拿了奶茶送给他们:“喝点儿东西润润嗓子吧,有消息我立刻打电话。”   跟人挥手道别前,她又笑着开口,“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的团队里头应该多些女同志。结婚的没结婚的女同志都要有,论其对家庭的关注,女同志要更仔细些。有些点,不是女同志,还真未必注意得到。”   那领头的中年男人愣了下,侧头思考了几秒钟,点头赞同:“老板娘果然真知灼见,我们考虑的真不如您周到。放心,我们回去以后就好好开会研究,尽快给您消息。”   等到客人走了,郑明明才跑过来问妈妈:“咱们还卖房子给我们同学吗?”   上次妈妈在学校卖别墅,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呢。他们老师都找她打听,想看能不能也买下房子。   农民工子弟小学跟普通的学校当然不一样啦。人家可能还有指望福利分房,他们学校基本没希望。   陈凤霞笑眯眯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声音温和:“不仅仅是你们同学跟老师哦,妈妈还得想别的办法。”   郑明明惊讶不已,好奇得不行:“那还能卖给谁?教练爷爷跟教授奶奶吗?”   他们已经都在灯市口买了别墅。他觉得他们不会再买了。   陈凤霞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笑容满面:“来,你猜猜看,妈妈打算把房子卖给谁?”   这事儿已经超出了小学生的认知范围,直到三伯娘过来,她们结束了早点生意,郑明明逗着弟弟玩的时候,小姑娘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陈凤霞拿起了电话机,笑眯眯地点拨女儿:“好了,妈妈给你个提示,妈妈马上要打个电话。”   打到哪里,要找谁?   打到医院,找小赵啊。   在顾主任的关照下,小赵的母亲这个礼拜总算排上了手术,前两天已经开完刀。   她手术做得顺利,术后恢复得也不错,现在已经能够下床,靠着床边慢慢走几步了。   眼下就是等病理报告结果,再看下一步究竟要不要上化疗。   陈凤霞的电话打到了病区,护士招呼小赵过来接。她也不跟小赵客气,就问这姑娘一句话:“你想不想挣钱?”   小赵干脆利落,直接一个字:“想!”她先前甚至考虑过,能不能在陈师傅这儿帮忙。   早上她起早点儿,坐头班车过来,帮忙卖个把小时早饭再去上班。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也能赶来,就算洗洗碗筷也行。等到晚上下了班,她能一直工作到夜宵生意结束。   她也不要多,一天10块钱都可以。这样细水长流地攒下来,不也是收入吗?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陈师傅就主动招呼她过来了。   听了小赵的自我推销,陈凤霞惊讶的不行。她真没想到这姑娘碰上事儿还是能豁出去的,居然都愿意在小吃摊上打小工了。   不过,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小赵的优势可不是在她这儿帮忙。   讲个不好听的,就这位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今天自己连顿饭都做不出来的娇养习惯。让小赵在小吃摊帮忙,摊子上的锅碗瓢盆实在危险。   都是花钱买来的家伙什,她心疼!   陈凤霞笑着看年轻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做这个,我有更合适你的工作。”   什么工作?当然是推销房子了。   小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去喊人买房?”   她没干过这事啊。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做。   陈凤霞笑了:“这又不是让你去屠龙,你干嘛这么惊讶?你不是买过房子吗?我问你,我怎么让你买房子的?”   小赵脱口而出:“可我缺房子,人家不缺房子呀。”   她单位同事她家的亲戚就没有,谁家没房子租啊。她要卖给谁?人家不会搭理她的。   陈凤霞笑盈盈的:“真不缺房子吗?你忘了,就咱们单位的慧姐,之前是不是为她大姑子回娘家一住半个月的事气得够呛。”   她可不相信城里人不缺房子住。要是房子真够住,国家也不会进行房产改革,推出商品房了。   陈凤霞上辈子看过部电视剧,叫《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那里头男主张大民为了跟老婆李云芳结婚,别说婚房了,光是为了在家里头腾个地方放婚床,就得想着法儿让弟弟妹妹挪窝。   后来为了多间新屋子,他只能在院子里头盖房子。然而院里头有棵树,他动不了树,就只能把树也盖进屋里头。所以他儿子名字就叫张树。   陈凤霞那时候看电视剧乐得不行,感觉帝都人民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重生回头再想想,这住房紧张啊,一直都是矛盾的焦点。   祖孙三代住在一起,又不是独生子女。其他兄弟姐妹回家,时间久了,不起矛盾才怪。   小郑一听这个就沉默了。   陈师傅说的没错,她跟她妈才回外婆家没多长时间呢。舅妈已经气不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妈生病了,怕把病气过给她家孩子。   天地良心,他们家是男孩。难得上哪儿得妇科病去?   后来还是外公发了顿火,表示她妈身体调理好之前,谁再敢乱说话就滚出去;舅妈才不敢明面上闹腾。   这是家里头能镇得住还愿意开口的老人,要是碰上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的长辈,那折腾得肯定更厉害。   说到底还是房子不够住。天天一个屋檐底下呆着,牙齿碰到舌头,不起矛盾才怪。   小赵被说服了,可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开口。   “我,我一个个敲门去说吗?”她有些怯懦,“是不是就像卖保险一样啊?”   她在电视上看过保险业务员拜访客户。   陈凤霞笑着摇头:“你不用这样,等他们登门就好了。”   端公家饭碗的人,因为工作单位比较稳定,都是几十年的老同事,所以人情往来也相对紧密。   “你妈妈开刀,她以前的同事朋友还有你单位的人跟你们家的亲戚多半得过来看。你们家就你们母女二人,你俩的人缘又好,人家就是客气,也会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   这时你也不说别的,就让人帮忙打听哪里的装修队比较靠谱。人家肯定得问你们家为什么要重新装修?你就把别墅的事情点出来。”   不管在什么时代,别墅两个字都带有魔力。谁听了不得好奇,这是发了什么财?母女俩居然都买上别墅了。   “到这个时候,你就不用再藏着掖着,直接说清楚房子究竟是怎么买下来的。然后再强调一件事,你跟你妈想来想去,这公积金摆在账户里头,不买房的话也取不出来,就只能看着钱一步步的贬值,那还不如两边账户凑凑,一个做首付,一个来贷款,不就相当于白得了一套房?”   小郑一边听一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听完了陈凤霞的安排,她突然间又紧张起来:“要是人家问我们家原先的房怎么办?”   她到现在都不敢在亲戚朋友面前提。   陈凤霞笑了:“你妈要休养啊,这开完刀可不得到风景宜人空气新鲜的地方静养。人家还专门去荒郊野外的疗养院呢。你就是为了你妈的身体着想,才专门买的别墅。”   小赵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陈师傅,你太厉害了。”   陈凤霞笑道:“你也很厉害呀,只是你以前没做这个事而已。从现在开始做起来,你绝对不会差的。”   小赵还得回家照顾母亲,陈凤霞也要去菜场买菜了。双方约定的看房的时间,各自散去忙碌。   郑明明今天决定好好当打工妹,陪着母亲一块儿去菜场。   至于弟弟,那就不带啦,交给三伯娘就是了。小猪猪实在太重了,穿上厚棉服更像一只球。自己已经抱不动他,妈妈也说带他去菜场太危险,怕被车子碰到。   郑明明保证会给弟弟带好吃的,然后趁着小家伙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掉。她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你是不是卖房子最厉害的人?”   人家都主动上门找妈妈卖房子呢。   陈凤霞笑了:“不是妈妈厉害,而是现在没什么人专门卖房子。”   是的,听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虽然古代就有牙行,但大概是因为计划经济的影响,房产中介对于眼下的国人而言是个新兴的行业。   毕竟,商品房出现都不到10年。而且之前的销售目标基本上是外销,相关工作也有城市的房管科在做。   商业的房产中介,陈凤霞到现在都没有在江海发现一家。   她难掩激动的情绪,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她的销售能力被人认可了而高兴,还是有什么在心中涌动。   不慌,陈凤霞在心中告诫自己。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无到有。都说这20多年是国内经济飞速腾飞的时代,说不定她也能赶上这股东风呢。   她想起来年轻的时候看电视剧《红楼梦》,里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是正月,可不就是春风融融的时代?   郑明明看妈妈发呆,不由得疑惑:“妈妈你怎么了?”   陈凤霞的眼睛正盯着旁边卖干货的人家的电视机看,那电视机里头唱着:“……就这样早出晚归就这样放牧我的心……”   郑明明眼睛尖,已经认了出来:“啊,是《都市放牛》。”   陈凤霞笑了,可不是都市放牛吗?农村人到都市寻找发展的机会。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问:“今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提出要求:“我要吃小玛德琳蛋糕!《追忆似水流年》里头的那个。”   陈凤霞声音带着笑:“那要怎么做?《追忆似水流年》又是什么呀?”   “那是一本小说,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写的。我们做阅读理解的时候节选了里面的一部分,马老师说它特别长,有整整7卷呢。马老师上大学的时候就立志要看完它,结果它到今天连第1卷 都没看完。因为每次看不了几页,她就睡着了。”陈凤霞哈哈大笑:“那这书很好啊,可以治疗失眠,应该能帮助很多人呢。”   郑明明也跟着笑:“我怀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到今天都这么有名。”   母女俩都不知道这种蛋糕究竟要怎么做,陈凤霞决定去问人。   菜市场就有蛋糕房,就在卖蛋的档口旁边。   她们走进去时,店主正在跟位短头发的女人说话:“那以后每天都给我送100个咸鸭蛋吧,我做点心用。”   郑明明有些奇怪,做蛋黄酥、蛋黄饼干、还有蛋黄粽子,用的都是咸蛋黄鸭。   有专门的蛋黄卖的,妈妈都是买那个来做。   不然用妈妈的话来讲,谁家直接靠咸鸭蛋做点心,可不得亏本啊。鸭蛋白要怎么处理?   短发女人千恩万谢:“谢谢你,我一定给你挑最好的鸭蛋。”   店主倒是摆摆手:“不用,我这做点心也显不出好来。我自己能用就行,你就直接把破的拖过来,我这也不要卖相。省得碎的你扔了不是浪费吗?”   短发女人立刻应声:“哎,我知道了。”   她扭过头来,陈凤霞母女俩看清了她的脸,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是你!”是谁呀?邹鹏的妈妈。   她看上去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更憔悴了些,头发乱糟糟的,剪短了也如同枯草。原本酷爱描眉画眼的女人现在一张脸蜡黄,完全看不出过去讲究的模样。   郑明明嘴巴比母亲更快,立刻大神跟对方打招呼:“邹鹏妈妈,你回来了啊?邹鹏现在怎么样呢?我们同学都很想他。”   其实邹鹏以前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因为这小孩嘴贱又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相当讨人嫌。   可是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持续的时间也极短,上个课间可以打的老死不相往来,一堂课过后大家又可以站在一起玩游戏。   邹鹏从车祸过后就没有再去过学校。他的惹人厌就被淡忘了,大家能想到的就是他躺在病床上好可怜。   邹母原本神色木然,听到郑明明提起自己儿子,她立刻掉下了眼泪:“还要开刀哦,不开刀头痛,止痛片都止不住。”   店主跟陈凤霞赶紧上前劝:“哭什么呀?孩子命保住了才是真的。那时候你不是讲,不管怎样,只要你家鹏鹏活着就行。”   邹母抹眼泪,勉强挤出个笑模样:“是啊,人还活着。”   陈凤霞问她:“那你后面是个什么打算啊?”   邹母表情惶然:“能有什么打算,我就想着赶紧攒出钱来给鹏鹏把刀给开了。我命苦欸,那个瘟生,他偷儿子开刀的钱……”   蛋糕店店主不耐烦道:“你哭有个屁用,你早点跟人一刀两断才是真的。不然你挣再多的钱也用不到你儿子身上,你家鹏鹏还能拖多长时间?”   邹母这会儿想起了重点,立刻扭头看陈凤霞:“郑明明妈妈,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在菜市场开店啊?我想把这个档口转给你,你看还行啊?”   陈凤霞愣了下,坚定地拒绝:“你把档口转给我,你跟儿子以后怎么办?”   “我想带鹏鹏回老家。这边开销实在太大了,省不下钱来。”   陈凤霞立刻摇头:“你糊涂啊,老家是花不了什么钱,可老家有地方挣钱吗?要是能挣钱的话,你当初为什么要跑到江海来?再说了,你家鹏鹏还得开刀还要复查,老家有那个条件吗?”   蛋糕店的店主也点头:“这是正理。一桩不为,你也要为儿子。现在不是往回缩的时候。”   邹母哭了起来:“我实在是太苦了,我扛不住噢。”   “扛不住也得扛。”陈凤霞不假思索,“谁让你是给人当妈的呢?咬牙也得扛下去。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是你家鹏鹏现在的状况,你要转铺子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就是你的金母鸡,你跟儿子都得靠它过日子呢。你别啰嗦了,赶紧给我拿100个咸鸭蛋才是真的,我赶着回去烧饭呢。”   店主也催促邹母:“就是,做生意去。省能省几个钱啊?做生意挣钱才是真的。”   100只咸鸭蛋足足十几斤重,再加上米面菜蔬各种佐料调味品,连三轮车都被压的沉甸甸的。   郑明明不肯再坐上去,而是帮着妈妈推车。   她就好奇:“你不想在菜场买铺子吗?”   上次妈妈还说要在菜场也弄个铺子,因为菜场人流量大,生意好,很快就能把本钱收回头。   陈凤霞笑了:“天底下挣钱的铺子多了去。这铺子对咱们来讲叫锦上添花,就是没了也可以寻别处的。可是对邹鹏跟他妈妈来讲,就是安身立命的吃饭家伙。   妈妈不仅不能接,妈妈还要劝她好好守住了,把这日子过下去。”   郑明明歪了歪脑袋,声音有点儿犹豫:“所以挣钱不是最重要的,对吗?”   陈凤霞乐了:“挣钱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过得开心,心里头踏实。”   郑明明奇怪:“那为什么不用别的手段踏实开心呢?”   妈妈好像一直都在忙着挣钱,感觉好辛苦。   陈凤霞笑着往前走:“因为妈妈挣钱的时候就很开心啊,就好像我们明明写数学题的时候很快乐一样。妈妈的爱好就是挣钱。”   对,她的人生追求就是这么的俗。大俗就是大雅。 第99章 红火的销售   母女俩都上大马路了,郑明明一抬头,突然间指着前面,疑惑道:“诶,妈妈,那是春英婶婶吗?”   陈凤霞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也认出了熟悉的身影。   好像的确是春英。她看着比夏天那会儿憔悴了些,头发乱糟糟的跟枯草似的,一张脸耷拉着,看上去就是霜打过的茄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疑惑的很。   春英怎么回来了?自从小伟被老卢祸害之后,他们两口子就离开了江海啊。   陈凤霞赶紧朝对方招手,大声招呼:“春英——”然而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消失在人群中。   郑明明冒了一句:“也不知道小伟哥哥怎么样了。”   她以前对那个认识没多久的邻居没好感,也搞不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从周围大人的态度来看,那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肯定碰上了不好的事。   她觉得,他挺可怜的。   陈凤霞叹了口气,安慰女儿:“回头我打电话问问吧。”   问谁呢?当然是问之前的房东。   不过房东老太没接电话,陈凤霞又忙着招待登门的客人,这事儿就被她暂且撂下。   等到她再想起来在丈夫面前提起春英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郑国强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回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拜爸爸工作繁忙所赐,小郑骁同学已经在县委书记家玩了好几晚了。   没别的原因,他爹来不及接人,被他浇了一泡尿的石磊小朋友家里头来接人的时候,郑骁同学就积极主动要求跟人家一块儿回家玩。   不然留在托儿所里头,就没有别的小伙伴和他一块儿搭积木了。   石磊小同学同样是18个月大,还处于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状态,不知道要分圈子。   郑骁主动提出和他一块儿回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每次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奶奶都会拿娃哈哈出来,他就可以喝了啊。   于是郑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蹭人家的吃,蹭人家的喝,还玩了人家的电动小火车,从国外带回来的那种。   搞得陈凤霞特别不好意思,每天都得让丈夫带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过去当谢礼。   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起码礼节不能差。   于是郑骁同学吃喝玩乐的更加嗨皮了,小胖脸上的肉都又圆了一圈。   郑国强听妻子说起春英,挑了挑眉毛:“过来了啊,我还以为没这么快呢。”   陈凤霞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听丈夫的语气,立刻抬起头来:“嗨,你知道这事儿?她过来干什么?”   她还以为春英夫妻俩以后都不会再踏入江海呢,毕竟这里算是他们家的伤心地。   郑国强笑了笑,含糊其辞:“还能有什么,小伟的事情呗。”   陈凤霞警觉起来:“小伟又怎么了?”   天哪,春英两口子就这么个孩子,要是这小子再出事的话,他们夫妻会疯的吧。   郑国强喝了口水,声音听上去有些含混:“你忘了之前那个老卢吗?”   陈凤霞咬牙切齿:“那个畜生,不得好死!”郑国强笑了:“你这回还真没说错,这家伙好不好死不知道,反正肯定活得不太好。”   陈凤霞眼睛盯着丈夫,满腹狐疑:“什么意思?他不是早就放出来了吗?”   “意思就是该他倒霉了。”郑国强轻描淡写,“人做的太绝,老天爷都要收他。”   变态都是成片的,有自己的圈子。   老卢这么个恋.童癖,自然也不会单独行动。他除了用老虎机骗不懂事的小孩供自己糟蹋之外,还组织人家卖.淫。   其实小孩子有什么卖.淫呢?男性没有被强.奸一说,但因为小伟没有满14周岁,所以还能判猥亵儿童罪。   郑国强说着笑了起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该!谁让他碰上了严打,就抓他们这伙人的典型!”严打是什么呀?从重处罚。目的就是为了威慑犯罪。   这起案子郑国强没有参与其中,不过当初市局要抓几个典型大案的时候,他主动提了老卢的事。   老周听完之后就震惊了,感觉这案子必须得被当成典型,好好杀一杀风气。否则这帮人气焰还不知道得嚣张成什么样,以后也不晓得要祸害多少孩子。   看过外国那些电影了吗?基本上变态杀人狂小时候都遭过这些事儿。这些倒霉孩子将来长大了,说不定也就扭曲了,搞不好将来就报复社会,大开杀戒。   市局亲自督导办案,又正好是年底结案的关键时期,自以为得意的老卢可不就得倒霉了。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看丈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   郑国强拿热毛巾擦脸,也不看自己老婆,就自我表白:“我怎么啦?不是你说的吗,穿了这身皮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以前他是没能耐,不知道该怎么帮春英他们一家,也不晓得要如何惩罚老卢那个畜生。   现在有机会了,他能放过人渣才怪。   今天他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等明天自家孩子被祸害了,知道人渣不能留了,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渣蠢蠢欲动;那就晚啦!   这种事情,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陈凤霞一把抱住了丈夫,情绪激动:“可真有你的!我看你都赶上杜丘了。”   郑国强吓了一跳,实力拒绝:“我可不要当杜丘。”   杜丘是谁呀?一代国人的偶像。《追捕》的男主角,高仓健演的那个角色,是陈凤霞跟郑国强那辈人的男神。   可是郑国强完全不想当男神,因为电影里头的杜丘一直被追捕,一直被陷害。   太惨了!   他就想过安生日子。   陈凤霞想了想,找了另外一个男神:“那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佐罗,除暴安良。”   郑国强赶紧强调:“那不行,我可是警察。”   跟那个佐罗其实是对立的呢!   陈凤霞拍了他一把,没好气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挑三拣四的。”   郑国强委屈:“我可什么都没说。”   郑明明带着弟弟出来找吃的。小猪猪再这么吃下去会真的变成大猪猪的。   明天早上她得拉他起来跑步。   看到爸爸妈妈,郑明明颇为奇怪:“你们在说什么呢?”   陈凤霞笑了:“我说你爸爸是英雄。”   郑明明立刻挺起胸膛,声音响亮又自豪:“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爸爸。”   大女儿如此捧场,小儿子也相当给力,一如既往地抓重点:“最厉害!”郑国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叮嘱孩子晚上不要吃太多,不然睡觉会不踏实。   打发走一双儿女之后,他又将话题的中心往妻子身上转移:“对了,被单厂那边我已经联系上了。正好卖了库存,他们也有钱发给职工过年。”   上次陈凤霞跟房企提的看房礼品,对方答应了。大概是因为打听到了郑国强的工作性质,他们相当痛快地同意在上元县的厂子里下单。   什么钢笔玻璃杯还有笔记本,要了一堆。不过最有吸引力的还是四件套,扎扎实实的好布料。   前者是看房人的礼品,后者签了合同买房就有,要是老业主介绍别的客人过来买房,还能再送一套,配着电吹风跟电饭锅。   郑国强语气感慨:“我去被单厂送订单的时候,他们厂长差点儿哭了起来。”   上元县的乡镇企业曾经红火一时,红火到什么程度?10年前,国家总理都来视察过,被当成乡镇企业的典范上过国家报纸的。   到今天,当年总理视察的照片还贴在他们企业的功勋墙上呢。   可又能怎么样呢?整个纺织行业都一落千丈,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再多的荣誉也只能是明日黄花,早就过气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往前数10年,谁能想到这个呀?”   陈凤霞点头:“10年前我们也不晓得社办厂会垮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时代飞速发展,世界日新月异,要是不推开窗户看看外头的天,光埋头干活的话,那就完蛋了。”   上辈子他们夫妻也勤勤恳恳的,结果过成什么样?苦哈哈。   人的力气呀,必须得花在恰当的地方,否则再努力都是白搭。   这个话题有点儿伤感。郑国强赶紧跳过,就问妻子:“你真打算在这些礼品上都印上:白送一套房吗?”   他总觉得怪怪的。一般的厂子就是打广告,也是在免费送的T恤衫上印企业名称比方说海尔冰箱什么的。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这房子的卖点就是用夫妻双方的公积金,一边付首付,一边承担贷款,不用再额外掏钱,就能直接解决买房的问题。”   这不是白送一套房,还能叫什么?   郑国强看着自己的老婆,半天只冒出一句话:“可真有你的,亏你想得出来。”   陈凤霞笑了:“这有什么呀?不过是一边做一边摸索,积累出的一点经验而已。”   郑国强还是觉得难以想象:“那也得能想得到啊。”   真要这么简单,人家也不会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小赵。陈凤霞教她怎么推销的时候,她心里头还在打鼓,感觉这事儿没谱。   结果没想到她都没怎么大力推荐,亲朋好友就来了兴趣。等到她组织好人马让陈师傅带去现场看房的时候,更没她的事了。   房子有专人讲解,贷款有专人帮忙办。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拿着身份证跟发放礼品的人核对信息,好把礼品一件件送到看房人的手上。   什么电饭锅,什么四件套,每套礼品发出去,就意味着一单成了。   短短20来天的功夫,还不到过年呢,她新办的存折里头就多了7000块钱。   5万元的一套房,单子成了,她就能拿到200块钱的提成。   7万块钱的房子,这个金额还要往上涨,到她手上能有300块。   小赵到后面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卖出了多少房,只看着存折上蹭蹭往上涨的数字发呆。   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手上能有这么多钱?   就算能够公积金贷款,那不还有首付吗?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是夫妻双方都有公积金来着。   陈凤霞好笑,感觉这姑娘可真是呆呆的:“你自己看看工资存折,是不是年底又多了笔钱?”   什么钱啊?年终奖呗。基本上所有的公家单位跟效益还不错的私营企业都有这笔钱。   小赵这才恍然大悟,是哦,的确有这笔钱。   陈凤霞敦敦善诱:“这钱你准备怎么花?”   小赵咬咬牙,可算是没辜负陈凤霞的点拨:“我再买一套房。”   她妈是今年退休,母女俩的年终奖再加这笔钱凑出2万块的首付,然后再贷款5万块钱,就能拿下95平方米的房子。   妈妈有退休工资,以后专门用来还房贷。她的工资用来支撑母女俩的开销。   如此一来,比起以前,她们的确没那么潇洒自在了。可是也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况且想想她们手上有两套房,小赵心里头似乎又能踏实许多。就连还贷的压力都变成了动力,可以让她时刻充满干劲。   反正经过大宗的事,小赵短时间内是不考虑再找男朋友了。太可怕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卖几套房,好好把新房的装修费也挣出来呢。   郑国强听说小赵家的事情之后,感觉挺乐呵的:“我怎么觉得这姑娘傻人有傻福,因祸得福呀。”   如果不是被人骗了9万块钱,她妈也就发现不了自己得了癌症。因为手术及时,病灶被切得干干净净,她妈连化疗都不必上。   而被迫卖了房子还高利贷,又让她因此跟买房卖房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口气直接来了两套。   陈凤霞感慨:“那也是她们母女俩端的是铁饭碗,没有后顾之忧。”   小赵她妈公费医疗就意味着开刀的费用全报。否则等医药费一交,二套房首付的钱,她们能拿出来才怪。   母女俩有公积金,每个月工资准时到账,那就还贷也没压力。   换成其他人,可未必有他们幸运。   郑国强立刻警觉起来,老婆一说工作稳定的事,他就感觉自己被点名了。   一家之主盯着妻子:“你又想干嘛呀?”   陈凤霞翻白眼,实力嫌弃:“注意你的态度啊,听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郑国强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完全不上当:“你少来这一套,有话说话。”   陈凤霞本来还想走迂回路线呢,干脆利落:“首付我已经有了,再贷点儿款,我准备在小骁他们托儿所旁边买套房。”   她跟房企谈好的提成是1%,除了分给小赵的7000块之外,她自己到手的差不多是11,000。   刚好上元县现在销售的房子内部价一平方400块钱,一套80平方的房子的首付就出来了。   郑国强要晕倒了:“你怎么还要买房?你买那房子干什么呀?”   陈凤霞一本正经:“当然是为了你跟儿子在上元县方便啦。这万一碰上下暴雨刮大风或者什么情况,你俩赶不回来,就可以直接住在那边。”   郑国强可没那么好忽悠,人民警察直接指出:“要真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不去前进村呆着?你别起幺蛾子,有这个钱,赶紧把前进村的房子装修好了才是真的。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欠着债呢。”   陈凤霞笑容可掬:“我忘不了,所以我才想钱生钱,多出点活钱啊。”   她挑中的是普通房子吗?那是地铁房。等到2号线一开,价格噌噌噌往上冒,简直就是金鸡蛋。   郑国强却不为所动,坚决不允许妻子再乱来:“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办贷款的,你就踏踏实实地装修房子吧。”   陈凤霞磨牙,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但凡她有个稳定工作,银行肯给她放贷款,她都不会搭理他。   郑国强也笃定了这一点,丝毫不掩饰得意:“你就别想了,反正咱家的房子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再这么继续下去。”   陈凤霞冷哼,没再搭理他。   郑国强看妻子不吭声,还以为她放弃了,暗自在心中舒了口气。   结果没过两天,他又跳起脚来,惊怒交加:“你怎么还买了铺子?你买锦山的铺子干什么?”   陈凤霞满脸无辜:“便宜呀,锦山农贸市场的商铺拿房子就能贷款,不要求我有稳定工作。”   郑国强要疯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再便宜你也不能买。”   陈凤霞一本正经:“托儿所那边位置倒是不偏呀,你不让我买。”   郑国强当场抓狂:“你买那里有什么用?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陈凤霞说话轻飘飘:“买下来专门卖鸡蛋啊。我这不都已经打算在前进村养鸡了吗?我不定好了卖蛋的地方,以后鸡蛋没人收怎么办?”   这个逻辑满分,可怜的郑国强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郑明明放寒假回家,小小地放纵了一把,开开心心地连着看了两集《鹤啸九天》。   听到爸爸抓狂的声音,大女儿相当好奇:“爸爸你怎么了?”   郑国强冷哼:“我怎么了?问你妈,你妈要上天啦!”没想到女儿这个贴心小棉袄贴的是她亲妈,对着抓狂的老父亲居然哈哈大笑,还唱起歌来:“我要,我要鹤啸九天之外……”   郑国强差点儿被当场气晕,还九天之外呢,他看她是要翻天。   陈凤霞看着丈夫气呼呼地走了,也不管他,就伸手搂女儿,美滋滋地邀功:“妈妈在上元的农贸市场弄了个门面,以后咱们在那儿卖鸡蛋好不好?”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作为一个从小就极为接地气的姑娘,她超级喜欢菜市场。   大女儿立刻喊了起来:“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卖鸡蛋面,直接在外头支口锅就行。”   陈凤霞笑着答应:“行,没问题。”   她才不跟郑国强掰扯呢。   这人上哪儿知道去,锦山农贸市场现在看着荒凉,用不了多久,等到上元县中搬到附近,那里很快就会变成整个上元最大的农贸市场。   后面啊,后面那儿才是上元的中心地带。20多年后,还有不少江海老城区的人办年货时特地跑到景山农贸市场去呢。   那边的商铺,就从来没愁过出租。   要他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没了他,她就办不了贷款。   瞧着吧,不仅仅是商铺的贷款。私人办不了贷款,公司可能办。   总有一天,她非得拿银行的钱出来生钱。 第100章 过年好挣钱   小学生的寒假一开始,新年的步伐就加速了。   陈凤霞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腊月已经走进了尾声。   江海人的习惯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腊肉跟香肠晒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就该准备起来了。   一大清早,郑国强就起床进厨房忙碌。   年夜饭可是一年的重头戏。陈凤霞表示必须得让一家之主好好表现。   郑明明也大声宣布自己,好想吃爸爸做的菜。   郑国强笑着摇头:“你们娘俩就合起伙来诓我干活就是了。”   大女儿可不承认,立刻拍彩虹屁:“我爸爸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菜。”   郑国强逗女儿:“那你妈妈做的呢?”   陈凤霞可不给贴心小棉袄为难的机会,立刻退居二线:“当然比不上爸爸您,您好好表现吧。”   她宁可无能,在旁边轻松地当个废人。   院子外头响起了笑声,下夜班的顾主任直接推着院子门进来,当场点餐:“有什么吃的给我来一碗吧。”   他是江海本地人,不过他们家的规矩得回乡下老家过年。因为族里头要祭祀,他老婆孩子昨天就走了,剩下他一个人下了夜班才能自己坐车回去。   大年三十,街上的店面基本上全关了,就连外头的小吃摊也集体消失。   可怜的顾主任想吃点热乎的早饭都找不到地方,食堂的包子有皮没馅,你爱吃不吃。   陈凤霞今天也没打算做生意,谁大年三十还不想好好过个年啊。   听了顾主任的话,她忍不住生出同情,直接给对方盛了自家的早饭:“也没什么好吃的,您对付一口吧。”   顾主任接过南瓜粥,痛痛快快地干掉了半碗,又咬了一大口红糖糍粑,感觉实在过瘾。   他声音含含糊糊的:“我还算运气好的,大年三十值班的才真叫惨。去年我值班的时候,食堂根本没吃的。饭是冷的,烤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过来的,上面全是冻出的白油,根本没办法吃。周围的店全都关门了,你想打电话叫外卖,都没人搭理你。”   郑国强惊讶不已:“这么惨啊,食堂不是有人值班吗?”   “哎哟,大师傅早就回家了。过年不就这样吗?”顾主任摇头,“反正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值班的日子都不好过。最惨的就是大年三十。”   他吃过早饭,回家换了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地搭车回乡下去了。   陈凤霞坐在餐桌旁发呆,嘴里头嘀咕了一句:“这么夸张啊。”   郑国强倒是不惊讶:“过年嘛,就是这样。唉,你们快点吃饭啊,锅空出来了,我才好做年夜饭啊。”   陈凤霞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南瓜粥,直接站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郑国强奇怪:“现在你就要拜年吗?”   陈凤霞摇头:“不是的,我问问看医院还有多少人?”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她一本正经:“这可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想想看,这几个月我不全靠医院照顾生意吗?现在人家大过年的没吃的,我肯定得有所表示啊。”   郑国强大吃一惊:“你还要给他们送吃的?”   他可真没看出来,他老婆有这么大方。   陈凤霞奇怪:“人家缺的是钱吗?人家缺的是吃的。没人卖东西给他们吃。”   郑国强赶紧摇头:“你省省啊,就这一天你都不放过啊,我们家不过年了?”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瞧你这话说的?这两者完全不冲突呀。我们要吃的是年夜饭,人家上班的人吃的是正常的三餐。时间刚好完美错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一面往客厅走,一面在心中盘算。今天大年三十,所有的东西都会涨价。指望去菜场捡漏,这事儿不现实。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做什么呢?只能按照现有的材料做的。   她先打了个电话给平常总给他们供货的肉联厂职工,压根不客气,只问对方今天能够提供什么货。   等到定下材料,她又一个个病区的打电话统计有意向点餐的人名单。   对着谁,她都是笑语盈盈:“是啊,听你们顾主任说今天好像食堂没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靠大家照顾。我们家既然就在这边过年,不回老家,那就不能关门啊。   不过材料有限,现在没什么东西,能够提供的菜不多,胡萝卜土豆烧鸡,大白菜咸鹅粉丝煲,黄豆炖猪手,红烧鱼块,萝卜排骨汤,还有就是卤鸡爪,卤干子,卤鸡蛋……”   她噼里啪啦爆了一通,然后一边嗯嗯,一边拿笔记下。   郑国强吃过早饭,还没有来得及刷洗锅碗,就被妻子打发出去当司机了:“动作快点,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去肉联厂。我已经跟老鲁定好了,你到了把东西拖回来就行。”   她自己也不能在家待着,还得去一趟菜场,把能够拖回家的东西赶紧运回来。   这些菜可都是得花时间烧的,尤其是卤味。如果味道不进去根本没办法让客人还想过来吃。   郑国强目瞪口呆:“你还来真的啊?”   陈凤霞瞪眼睛:“我还煮的呢,我没事逗你玩?我告诉你过年可是餐饮业挣钱的好时机。这个时候咱们不下手的话,那就是钱从我们指缝里掉出去。”   想想要心痛死的。   郑国强真是要晕过去了:“你至于吗?非得这么狠,过年都不歇一天!”陈凤霞不假思索:“不是你说的吗?欠了那么多债,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现在有挣钱的机会,我当然得好好把握了。早点还了债也让你睡上安生觉啊。”   郑国强被她堵得死死的,压根就没话回答,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肉联厂。   等他拖着几筐子货回来时,妻子已经在厨房门口削土豆,旁边的菜筐子看的郑国强瞠目结舌。   他愣了足足好几秒钟才开口:“你至于要弄这么多东西?吃不完怎么办?过年大家不都回家去了吗?谁还来买饭啊!”哎哟,就不能让他老婆进菜场。她肯定是看到东西便宜就又包圆了。   “便宜什么啊,过年就没东西愁卖不出去。”陈凤霞也不看丈夫,只手上动作不停,“你想的简单噢,能出院的自然走了,但走不了的不还得接着住院。好好的人谁住院啊。你别磨叽,动作快点,把菜卤起来,这个得花时间。”   郑国强虽然心里头嘀咕,可是东西都已经拖回家了,他总不能看着浪费掉吧,就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干活。   锅正在烧着,大女儿忙着煮鸡蛋。一锅卤里头的鸡蛋也是受欢迎的产品呢。   五花肉、鸡爪、鸡腿、鸡翅、猪皮、猪脚、百叶、豆腐干、鸡蛋、海带结、藕片、白萝卜通通下锅,直接卤上一大锅,到时候就可以随吃随夹了。   家里的两个灶台都被动员了起来,三个大电饭锅也各司其职,炒的炒蒸的蒸,煮的煮,炖的炖。整个厨房热火朝天,就连院子里的砂锅都没歇火。   郑国强看着家里头的旧煤炉都被拎出来的时候,有种要当场晕倒的感觉。   可事实证明,陈凤霞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夸张。等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家里头的电话就没停过。   除了先前点餐的人以外,现在又有人要吃的了。   陈凤霞也直截了当,人手不够。能够自己过来拿吃的,就赶紧抬脚吧,不然真等他们送,估计洗锅水都没了。   饶是这样,夫妻俩外带郑明明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都已经不敢提供小炒,胡萝卜土豆烧鸡都是一炖一大锅,更别说其他的了。   可即便简单再简单,等到一家人能够坐下来吃口午饭,也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郑国强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给你们下点饺子对付下吧。”   郑明明直接打断了她爸的幻想:“没饺子了,我们昨天包的今天已经卖光了。”   郑国强目瞪口呆:“一口都没剩?”   陈凤霞站起身,庆幸不已:“挂面还有,我给你们下点面吧,直接拌着卤汁吃。”   也只有卤汁了,家里头连鸡蛋都没剩一颗。   郑国强叹气:“我赶紧去趟超市吧。”   现在不把速冻饺子准备上,他怀疑今天别说年夜饭了,连晚饭都没得吃。   谢天谢地,大城市就这点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超市开门。   陈凤霞也不敢耽误,翻出面包塞了块给丈夫:“你再跑趟肉联厂,动作快点,我估计晚上量也不少。”   郑国强不相信:“他们家里头肯定会送年夜饭啊。”   “哎哟,你别想那么多,要真能送的话,中午为什么不顺带送了?谁家过年没一堆事。”   她胡乱咬了口面包,就着水匆匆咽下,“我再去趟菜场,有什么就直接包圆吧。”   郑明明站起身:“妈,我给你帮忙。”   陈凤霞赶紧拦着女儿:“你看着弟弟就行了,自己煮点面条吃啊。爸爸妈妈现在顾不上。要是不想吃面条的话,就冲点奶粉泡饼干吃。”   夫妻俩又匆匆忙忙离开了家生怕慢一步,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了。   这一回陈凤霞再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家里头居然多了个人。   瞧见老头儿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李教练,你怎么来了?   话都到嘴边了,陈凤霞才猛然想起,人家是自己邀请来的呀。   李教练的独养女儿在国外,过年他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陈凤霞想着自家就在江海过年,索性直接邀请对方一块儿过来,人多才热闹啊。   老头当时死活不肯,表示自己一个人挺好。   她还以为人家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会儿,他居然主动登门了。   李教练声音温和:“我就过来看看。”   陈凤霞一时间尴尬,自家今天的年夜饭恐怕都顾不上了。结果偏偏贵客上门了。   老头儿倒是淡定,还朝陈凤霞点点头:“你自己忙吧。”   他吃了一辈子食堂,唯一会做的就是阳春面卧个荷包蛋,再加两片菜叶子。连国民神菜西红柿炒蛋都拿不出手。   既然这家人都忙着做买卖挣钱,那他带小孩好了。   郑明明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叽叽喳喳地跟老人说话。什么学校的老师啦同学啦,还有她昨天看的电视剧啦。反正她永远有话说。   郑国强回家的时候,看到李教练,也吃惊不小。   跟人打过招呼之后,他偷偷问妻子:“可怎么办?”   多尴尬,生意已经开始做了,他们总不好现在喊停。   陈凤霞咬咬牙,管不了许多,先挣钱再说。   体面这种事情,得兜里头有钱了,才能展现出来。   她招呼女儿:“明明,把我们家年夜菜端出来。”   谢天谢地呀,他们家的习惯是年夜饭当中的一部分菜都会事先做好。比方说爆鱼块之类的,等到大年三十的时候,再加调料烩一烩就行。   现在大锅空不出来,可是砂锅还在。灶头多,可不就能够见缝插针地把年夜饭端上桌了吗。   李教练一直看着小郑骁,还帮忙洗了回菜。看到郑明明忙着热菜,他赶紧开口表示:“你们忙你们的,我没关系。”   陈凤霞立刻笑:“我们也是要吃年夜饭的。实在对不住,李教练。我们本来以为医院食堂今天开门,结果没想到人家大师父也回家去了,就一个烤鸭还是冷的,根本没什么东西卖给他们吃。”   李教练点头:“大过年的,的确不应该。”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头就来人了。   现在大哥大没几个人有,人家也不打电话,直接上门来找吃的。点什么菜?有什么就给弄什么吧。   陈凤霞看了眼,当机立断:“给你下饺子,然后再煎两个鸡蛋成不?我们还没来得及烧菜。”   登门的客人也没意见:“行吧,娃娃生了一半转过来开刀,我们什么都没顾上。”   陈凤霞笑容满面:“母子平安就好,其他的也不讲究了。”   从这位客人开始,厨房里头的火就没停下来过。   郑国强又是卤菜又是蒸菜。光粉蒸肉都不知道端出去多少盘。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除了李教练过来帮忙,还有客人又开启了烧火模式。   今天唯一庆幸的是,大年三十没人出来吃夜宵。所以外头烟花爆竹声不断的时候,郑家人终于能够在火树银花的背景中坐下来喘口气。   速冻饺子又卖完了,他们吃的是砂锅粉丝煲。里头加了鹌鹑蛋火腿肠还有蛋饺以及木耳。   夫妻俩尴尬地对着李教练笑:“真不好意思,你老多吃两口鱼吧。”   元宝鱼好歹是先前做好的,就在微波炉里头算了。   李教练点点头,颇为满意的模样:“挺好的,过年就是要热闹。”   郑明明大声喊起来:“啊,春晚开始了!”大人们立刻人手一只砂锅,端坐在电视机前,集体欣赏开场歌舞。   嘿,这歌的名字可真好,《大团圆》。   虽然春晚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过年不就是要这个氛围吗?   “大年除夕这一晚嘞,全家大小都团圆……”   陈凤霞看看左右,儿子女儿都在,再抬起头来,嗯,丈夫也在。   那就够了,是欢欢喜喜的大团圆。 第101章 当我是长工?   看春晚的时候,夫妻俩也没闲着,还得将豆子跟大米泡上。   周围的小饭店跟卖早饭的摊点全都歇了,他们可不得把这么多人的早饭给供应起来。   两人返回电视机前还没坐下,李教练就站了起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我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郑国强赶紧拦住人:“哎,李教练,这么晚了别走了,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上吧。”   老人笑道:“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没关系。”   郑明明却奇怪:“教练爷爷,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守岁吗?”   小郑骁也重复了两个字:“守岁。”   其实他连守岁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   陈凤霞跟郑国强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留老人在家中过夜的意思。这非亲非故的,大过年的让人家待在自己家里头算怎么回事。   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他家年夜饭一般都是下午吃,差不多两三点钟就开饭。吃完了之后天都没黑呢。   这个时候老人回家刚刚好。   但是现在,外头黑漆漆的,路上根本就没什么行人。老人形单影只的回到家,怎么看怎么凄凉。   李教练却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得回去了,不然女儿给我打电话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郑国强赶紧起身:“那我送送您吧。”   “没事。”老人笑着朝郑家人点头,“谢谢你们,我很开心,今天特别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陈凤霞尴尬不已。能不热闹吗?今天她家进出院子的人就没歇过。   她还没开口呢,院子外头就有人扯着嗓子问:“有人吗?能不能要份蛋花酒酿啊?我老婆刚生完孩子,就想吃这口。”   得,没法说。这可是新手妈妈,怎么着都得满足人家的需求。   陈凤霞认命地站起身,赶紧去给人冲蛋花酒酿。   结果这家人看到了泡着的大米跟豆子,又开始在线提要求:“大姐,能给我也弄口吃的吗?”   他老婆从今天早上肚子疼,一直折腾到现在。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啊。   听着多凄凉啊。   陈凤霞给人下了碗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将剩下的蛋饺全给人搁碗里头了:“行了,这碗面送你的,新年快乐!恭喜你当爸爸啊。”   李教练就看着厨房里头的灯火,微微露出个笑,慢吞吞地往外头走了。   陈凤霞跟丈夫也顾不上感慨,赶紧洗漱睡觉。守什么岁呀,到他们这个年纪守一岁少一岁没得长啦!   第二天早上,炮仗爆竹声将他们唤醒的时候,陈凤霞真是爬都不想爬起来。   可是没办法啊,昨天晚上就有人下单要今天的早饭。   今天医院食堂的确没关门,但人家只提供大米粥馒头跟花卷以及咸菜,连包子跟茶叶蛋都直接免了。   夫妻俩爬起床,立刻进厨房,一边开油锅炸油饼油条,一边上蒸锅蒸玉米红薯跟南瓜。   做各种饼是来不及了,实在人手有限,材料工具都紧张。几只电饭锅都没歇着,里头煮的有茶叶蛋,有南瓜小米粥,还有一只空出来专门煮饺子。   当然不是自家包的,超市卖的速冻水饺。谁还有空包饺子呀!   即便如此简陋,从天擦亮开始,院子里头的生意就没歇过。   陈凤霞严重怀疑,就算她在菜市场批发10块钱一大包划下来一毛钱一份的方便面饼,煮好了卖一块钱一碗,估计都有人会掏钱买的吃。   这会儿已经不是什么美不美味的问题。有热气腾腾的东西进嘴巴,大家就已经不嫌弃啦。   夫妻俩带着大女儿忙得不可开交,小儿子照旧还是丢脸李教练管。咳咳,老人表示自己在家也没事做,索性上他家看看。   夫妻俩哪里还顾得上跟他客气,再没人来搭手带孩子。他们也要崩溃了。   早饭生意好不容易歇下,陈凤霞指挥丈夫赶紧将卤味备上。今天还是走大锅菜路线,小炒实在没条件。   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大冬天的陈凤霞额头上全是汗。   李教练手上牵着小郑骁,跑到厨房门口喊:“电话,陈师傅,你家里头的电话。”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他们家的惯例,她得回娘家的。   以前,过年的老规矩,大年初一上午,陈凤霞跟郑国强夫妻两个要先给婆婆拜完年,然后去大伯子家坐一坐,两家人凑齐了再上郑国强舅舅家拜年。   等到在舅舅家吃过午饭,一家人在马不停蹄往陈凤霞娘家出发,一方面是给岳家拜年,另一方面就是陈凤霞得在娘家准备晚上的宴席,招待上娘家拜年的亲朋好友吃晚饭。   今年,郑国强都跟他老娘断绝了往来,自然也不要去什么舅舅家拜年。所以他们应该一大早就去陈凤霞的娘家。   打电话的人是陈文斌,开口就是一句话:“别磨磨唧唧的,动作快点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动身?家里头拜年的客人都到了,你再不来中午吃什么?”   陈凤霞莫名其妙:“我不去你们就喝西北风啊?自己不会做吗?”   陈文斌立刻大呼小叫:“你讲什么鬼话。阿妈的腿你又不是不晓得,哪能站这么长时间?桂芳怀孕了,现在闻到油烟味就吐呢。”   陈凤霞奇了怪了:“家里头就他们两个吗?你不是人啊?你不会做饭啊?”   陈文斌差点儿没跳起来:“我烧饭?你讲什么鬼话!我怎么烧饭?”   陈凤霞冷笑:“哎哟,你可真是走错门了,还是我自己搞错了。合着我是千金小姐出身,我兄弟连厨房门都不能进啊。这我还是头回听说,真长见识了。”   陈文斌已经好几个月没跟陈凤霞碰过面,感觉自己的姐姐更加厉害了,一张嘴巴跟刀子一样,刀刀都朝他身上捅。   他感觉跟这人没话可讲,干脆将大哥大塞给了陈高氏:“我是不敢讲你哦,省得人家讲我没规矩,我让阿妈讲你。”   呵,这人可真够精的,立刻拿长辈压人。   陈高氏头回打大哥大,虽然电话机不在自己手上拿着,照样声音直打哆嗦:“凤……凤霞,你怎么还不来家?中午你叔叔舅爷爷他们都在家吃饭的。你再不动身,饭就来不及烧了。”   陈凤霞本来还想跟母亲解释一下,自己得做完中午的生意,下午再过去。   还是按照以前的老时间拜年。   结果一听她阿妈的话,她顿时火冒三丈。合着是老太要的不是她这个女儿拜年,而是要长工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啊。   也对,女儿不就是长工吗?从小到大都这样。上辈子到死都这样。   陈凤霞立刻冷笑:“你儿子手没断,腿也没断,让他自己烧去。”   “凤霞,你怎么这个样子啊?”陈高氏急了,“你不来家烧饭,你在江海干什么?”   陈凤霞斩钉截铁:“挣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江海买了房子。我不挣钱,欠的钱谁还啊?”   她倒不想大肆宣扬自己买灯市口别墅的事,可她让郑国强在工地上推销,这事儿就瞒不住啊。   在江海打工的同乡人基本上都有圈子,这种事情是没秘密的。   陈凤霞也不在乎,反正她对老家人都说自己是借钱买的房,每个月都还银行的债呢。   她不在乎丢不丢脸。欠债好啊,欠债才安全,欠债代表她家没钱。   这年头的社会治安可不怎么样,万一叫劫匪盯上了,以为他们家藏着金山银山,下手打劫的话。那两边真都亏大了。   她家还真没什么现钱。   陈高氏气急败坏:“就差你挣钱啊,你能挣好多钱哦,你挣的钱比你弟弟还多是不是?”   陈凤霞明明知道阿妈看不到,可还是忍不住白眼翻上天:“对,就是因为穷,没你儿子能耐。所以你儿子可以歇着,回家好好做饭,孝顺你老人家。我不行,我得留在城里头挣钱。这穷人啊,命贱,爹妈都不拿你当个人看,可不得对自己狠点儿吗。”   她噼里啪啦一大堆,都不等阿妈反应,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什么玩意头?她脸上贴着一个字叫贱吗!把她当成免费的老妈子使唤了,这一家老小想得倒挺美。   陈凤霞撂了电话,才发现李教练眼睛盯着自己看。   她知道自己着相了,看上去态度极为糟糕。   天底下的长辈都是一家的。   她只好叹口气,苦笑道:“教练,你也别说我了,龙生九子还九子各不同。这天底下的爹妈也不都是你这样的。你听到了没有?叫我回去,不是喊我拜年也不是问问我过的情况。   我弟弟一家人在家里头呢,就指望着我这个大姑子回娘家烧饭伺候他们。你说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这女儿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我宁可他们当我是泼出门的水,没我这号人!”李教练家里头只有个独养女儿,他搞不清楚大家庭的复杂,就挥挥手:“我不懂这些。”   他宁可跟小郑骁搭积木。   陈凤霞吁了口气,如果非要她跟人解释,她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子的隔音效果一般,郑国强在厨房里都听到妻子发火,这会儿过来关心了一句:“你要不要再说一声啊?”   “说个屁!”陈凤霞冷笑,“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外人,不掺和。”   其实挂了电话之后,她还是有点后悔的,毕竟过年的时候不回娘家,拜年说不过去。   前头两边好像也没什么大矛盾。阿爹还帮着国强要了安庄宅基地的钱。   可人就是这样。   旁边没人说话,自己情绪还会在膨胀犹豫,旁边人越是劝就越是得犟着,不然的话感觉自己下不了台。   陈凤霞正气吞山河呢,电话又响了起来。这回还是陈文斌的大哥大,不过打电话的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长辈。   “凤霞,我是你三表舅。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讲理啊,你年纪轻轻的,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欢迎我登你们家的门呢?……”   陈凤霞压根就没耐心听,心道,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你当你谁呢,登我们家门我家就蓬荜生辉呀。   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重,倚老卖老。   陈凤霞也不插话,等到对方口干舌燥的时候,才轻飘飘地冒了句:“三舅舅,我桂生表弟的腿还疼啊?这天冷了啊,可得好好保暖,不然以后麻烦哦。”   高桂生年纪比陈凤霞小了整整10岁。按道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小小年纪就得了老寒腿。   事实上他的腿出问题根子也不在这事儿上,而是被人打的。   为什么?因为奋斗是不想奋斗了呗。这小子在外头打工的时候就想走捷径,搭上了个富婆。   说实在的,天底下干这种事的红男绿女数不胜数,人各有志,没什么好说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搭上的富婆不该是老板娘啊。老板直接找人打断了他的腿,干脆利落的一塌糊涂。   完了,等到他养好伤,腿也就瘸了。   就这样,这人还感觉自己是一朵娇花,老幻想被富婆包养,不肯踏踏实实自己学门手艺,好好过日子。   更神奇的是,这种人居然也有女的愿意嫁。女方进门之后伺候公婆养小孩,男的还不领情,天天在外头鬼混。   陈凤霞都搞不清楚那个表弟媳妇究竟图什么。   也是,只要男人嘴上会花花,不管多垃圾的男人都能骗到老婆。   这两口子的孩子也子承父业。20来岁就想着走他爹的老路,好找个富婆包养。结果呢,大概是爹妈的智商都不够,他也跟不上。   他不仅没能找到长期饭碗,反而为了自我包装欠了一屁股网贷,大过年的家里头都被人泼红油漆。   真是每年都能给人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陈凤霞的那位表弟还在家里头,没脸见人;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当恶人,就丝毫不介意拿着人说事,刺一刺三舅舅的心。   自己家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堆呢,这老头到底哪儿来的脸管人家的屁事。   三舅舅被气得够呛,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凤霞扭头去外面洗菜,只招呼李教练:“再有电话过来,不用理会他们。”   李教练犯难:“你家长辈的电话真不接?”   陈凤霞挥挥手,满不在乎:“没事的,响两遍就不会再响了。现在大哥大的通讯费用太高了,我那个弟弟不在乎,我弟媳妇也会跟他拼命的。”   开玩笑,陈家又没装电话。一群老头老太太充长辈摆谱,还得用陈文斌的大哥大。   高桂芳会由着他们才怪。   她这个女儿陈凤霞讲话不值钱,就让值钱儿媳妇说去就是咯。   反正她不过是个外人。   毫无心理压力,就很坦然。 第102章 挣钱它真香   陈凤霞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了,郑国强却有些担忧:“你这真不打算回去过年了?”   陈凤霞奇怪:“你打算给你舅舅拜年还是要伺候你老娘?”   郑国强立刻拉下了脸:“你说什么鬼话,我跟他们没关系。”   陈凤霞点头,两手一摊,学着电视上外国人的样子耸肩膀:“那不就结了。忙着呢,挣钱!”她说到做到。大年初一没回娘家,大年初二也没回去。   一直到大年初五零点一过,外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街上的铺面开始迎财神,准备重新开张新年生意的时候,她才一屁股坐下来,一五一十地点账。   这整整五天的功夫,郑家人可是一分钟没歇。从早上睁开眼忙到晚上闭眼睛,走路都是一路小跑,说话也是连喊带叫,不然忙不过来呀。   家里头的库存集体清空了,稻子壳都全都化为了灰炭。陈凤霞甚至感觉两口大铁锅都薄了一层。   亏得没做小炒,不然锅底都要被铲破了。   喊哑的喉咙,结出盐霜的汗水,都化成了面前的这堆人民币。   有纸钞,也有硬币。有大面额的五十一百二十十块,也有小面额的五块两块一块甚至五毛一角,就像是现在市面上通行货币的小型展览会。   郑明明帮着妈妈一块儿点钞票,她负责点的是硬币。   小姑娘认真地将不同面额的硬币分门别类地划拨开来,然后一五一十地清点数字。   郑国强手上的是纸币,一块两块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都有,也是一张张的码放整齐。   这几天,家里头的营业款都是揣在一个大包里,谁都没顾上管。包被塞满了之后就往里头再压一压,接着装钱。   大家甚至连将钱转移到柜子里头的时间都没有。   钞票的量实在太多了,搞得郑国强平生头一回对点钱这种事情充满了畏惧的情绪。   天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点完?   内心发出同样感触的人,还有陈凤霞,点到后面她的手都在发抖了,只恨自家没有点钞机。   她也算是挣过钱的人了。直觉告诉她,这几天生意就没有断过,营业额绝对不会少。   可是她真没料到这么多呀。   红色的绿色的钞票在这堆钱当中算是相对比较少的,可是一张张的挑拣出来之后,居然也有厚厚的一沓子。   她从头到尾清点了一遍,屋子里头就只响起呼呼的喘气声,半天都不听她说一句话。   郑国强点完了手上的小面额纸钞,也头昏眼花。   每当这些钱的金额达到100之后,他就用个小小的牛皮筋扎一下,算是记数。   扎到后面他已经彻底麻木,因为这种扎好的一摞钱积攒得越来越多,简直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天居然已经亮堂堂。   有人在院子门口喊:“有没有面条啊,给我来碗面条吧。”   有鸡汤面,但他们本来没打算卖,是自家吃的。   不过人家已经登门了,那就给人一碗吧。   那人看到有鸡腿,立刻要求也来两只。   郑国强麻木地收了5块钱,又麻木地跟人家说新年好。全凭直觉送走的客人,才两只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又回到屋里头。   陈凤霞双眼也直勾勾的,居然还能说出囫囵话:“不是有店开门了吗?”   大年初五迎财神,大家就应该开始做生意了啊。   郑国强感觉自己冷静又理智,这个时候竟然能够声音平静地回答妻子的问题:“开的也是大店,小吃铺子没几家开的。”   这很正常。   国营饭店的春节假期还没结束,摆小吃摊的基本上都是外来打工人员。人家一年到头不着家,好不容易碰上春节,当然得好好休息几天。   没看到医院旁边的那家饺子馆,过了腊八节就放假回哈尔滨了,完全不在乎年节年后生意最好的时候。   嗯,所以即使正月初五来了,大家能够选择吃饭的地方仍然很少。   郑明明还在清点硬币,每点完一摞子,她就在纸上做个记号。   这会儿,她抬起头问爸爸妈妈:“那今天还做生意吗?”   真想做啊,好舍不得!   陈凤霞的心在咆哮。   难怪人家说过年是餐饮业发大财的时候,无论大饭店还是小饭馆,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地往你屋里头灌,你想挡着都挡不住。   无论平常多节俭的人,到了过年的时候都要大方一回,好好犒劳自己。   光是手上的大面额钞票,她这儿已经数出了2万块。   陈凤霞抬头问丈夫:“你那边多少?”   郑国强声音含混,猛吸了一口气才竖起了三根手指头。   陈凤霞有点儿失望,3000啊。   哎哟,面额少就是不一样,这都堆成山了,才3000块。   郑国强瞪眼睛:“你自己不会估量啊?。”   这么多,桌子上全是钞票,3000是说不过去的。   陈凤霞声音发抖:“再加一个零?”   郑国强脑袋像有千斤重,点头的时候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郑明明奇怪地看爸爸,为什么她感觉爸爸好像要哭了一样。   应该没有赔本啊。   小姑娘想要挠头,又想起来老师说的钱币上的细菌最多,就只能强行按耐住。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到底点了多少钱,可光她点出来的硬币就已经有7000多块钱了呀。   好重的呢,她感觉比弟弟都重多了。她完全挪不动,就在地上点的。   哦,难道是因为家里投入的本金更多,两边一抵消反而亏本了吗?   是啊,家里头的大冰柜就没有空过。   爸爸一趟趟的往肉联厂跑,每次都说把人家的东西搬空了,可每次又都卖得一干二净,然后再一次往仓库的方向去。   到后面家里实在太忙了,爸爸都已经来不及去肉联厂,就打电话喊伯伯送过来。   那个伯伯还嘲笑他们为了挣钱,连年都不要过了。   妈妈说这是为了在过年的时候不要叫人上门讨债。   郑明明非常惊讶,原来银行也会跑到人家里头去讨债吗?她还以为只有黄世仁才会派穆仁智去讨杨白劳的在呢。   郑国强的嘴巴发出了呜呜的声响,他的喉咙上下滚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流淌出来,却又找不到出口。   他掏出了笔记本,开始用笔算净利润。   人工投入这些在他们不算什么,他们的净利润就是花了多少钱买原料。这是唯一的支出。   到最后,落在纸上的数据让可怜的老郑同志眼花缭乱,张口就是一句:“操,可以再起一栋楼了。”   陈凤霞也看了一眼,没错,要不是灯市口的别墅已经卖完了。她家完全可以再来一套。   她吸气再呼气,斜着眼睛看丈夫:“怎么样?上原县的房子能买吧。这回我不要你贷款了。”   郑国强咬咬牙,一颗心突突直跳,终于点头开了口:“买!”不管了,管那许多做什么,房子多了又怎么样,他高兴他痛快。   人家买车子买大哥大买金戒指,穿金戴银的,就为了衣锦还乡。   他们家陈凤霞也没个别的爱好,不就是喜欢买房吗?要不是上赌桌赌,有什么好说道的?   这钱就相当于额外白捡的。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能挣这许多钱。   没有好好过年,孩子们连烟花爆竹都没有放上几挂,因为太忙了顾不上。   听起来真可怜。   但这又怎么样呢?往年他过了30多趟年,每回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又是走亲访友,又是接待亲朋。   可哪有一回像今年这样痛快呀。   你没钱你过得不如意,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失败者,过年就是你最害怕的时刻。   每个人都可以自以为是地教训指责你,美名其曰,这是关心,这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的头越垂越低,你的背越弓越厉害。   你的姿态越谦卑,人家的嘲笑声音越大。谁都能对你指手画脚。   今年不一样,今年他们就留在城里踏踏实实地挣钱,嗓子哑了,人累瘫了,两只眼睛都直勾勾的了,可是钱也踏踏实实到手了。   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吗?   郑明明没有等到爸爸妈妈的回答,就又问了一遍妈妈:“我们今天还回不回去呀?”   其实无论回去还是不回去,她都没什么感觉。爸爸说她遗传了妈妈,也是钻进钱眼里头的妞。过年不就那样吗,她又不喜欢放鞭炮,哪里有挣钱好玩啊?   陈凤霞愣了下。   本来她是想回去的,可是现在她又好舍不得。这种挣钱良机,上哪儿找去。   她正迟疑的时候,目光看到了丈夫,又是心中一软。   她回不回娘家无所谓,讲个不好听的话,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两家人到底早就是两家人了。   可是丈夫不一样啊,丈夫虽然跟婆家已经断绝了往来,但他有个老爹还在他家祖坟葬者。   按照规矩,正月里头无论如何都应该上坟的。   郑国强却起了执拗的心思,直接摆手:“也不差这几天了,等忙罢了再说。”   本来就是的嘛。这都正月初五了,那还不如索性做到正月十五呢。   反正只要不出正月,意思到了就行。至于被人戳脊梁骨什么的,哎哟,他大年初一过去上坟,想要找话说的人也要戳他脊梁骨。   管他呢!用那句古诗来讲就是:干卿底事?   陈凤霞过意不去,劝丈夫道:“也不急这一天的生意。咱们早去早回,不行的话,干脆包辆车。”   这话可真是大手笔。别说以前,放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也想都不要想。但是现在不是挣了钱了吗?时间比钱值钱。   郑国强犹豫着,还想推脱。   家里头的电话机响了。   打电话的是李教练,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今天他有老朋友到江海来。他要当向导,带人家好好逛逛江海市,所以不能过来帮他们带小郑骁了。   陈凤霞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几天,李教练简直成了她家的保姆,又是帮忙照顾孩子,又是帮忙择菜,又是搭手卖东西,一个人分成三个用。   她赶紧再三再四地道谢外加道歉。   李教练却笑了:“这没什么的。我觉得挺好,很热闹。”   是真的热闹,多少年没有感受过的热闹。   往常过年的时候家里就他一个人,外头的世界越喧嚣,他就越凄凉。   今年他是喧嚣中的一员,天天泡在烟熏火燎中,感受的是最亲切的人间烟火气。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吸收着饱饱的人气。都说房子靠人养,其实人也一样啊。   挂了电话,陈凤霞转过头朝丈夫笑:“行啦,咱们回去吧,你也跟你爸说几句话。”   没想到郑国强已经抬脚往院子走,大声招呼进门的客人:“早上就剩面条了,自家吃的鸡汤面,你要不?”   卖完了面条,他又给肉联厂的熟人打电话,招呼对方赶紧送货过来。他自己还得再去采购一趟。   熟人笑着骂他:“我看你是魔怔了,挣钱挣得连家都不要了。”   郑国强声音淡淡:“没钱哪儿来的家?我又没人给我分房子。赶紧的,别耽误我挣钱啊。不然到时候我还不上账,银行把我房子收走了,我睡你家去!”熟人连着骂了好几声狗日的,到底还是答应马上送货。反正他家就住肉联厂边上,家里的亲戚基本也在江海市。   趁着过年阶段多捞点儿外块,感觉真不赖。   反正厂子是不行了,做领导的早就捞的盆满钵满。他们这种小啰啰吃不上肉,总得喝口汤吧。不然早就得活活饿死了。   陈凤霞看着丈夫打完电话就去跑采购,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   这人是怎么了?   郑明明去看看爸爸又瞧瞧妈妈,最后笃定地点头:“嗯,爸爸肯定是不想被妈妈比下去。”   大女儿的话没头没脑的,搞得陈凤霞莫名其妙。她跟丈夫什么时候又打擂台了?   郑明明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本正经地跟妈妈分析:“你都不要去外公外婆家了,爸爸肯定也不愿意回老家啊。不然不就成了他耽误挣钱了吗?”   陈凤霞哭笑不得,揉了把女儿的脑袋:“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问你,你想回去吗?”   郑明明想了想,老老实实地摇头:“我想挣钱。”   挣了钱,就可以装修灯市口的新别墅啦。妈妈说那是给她的别墅,她可以装修成任何她喜欢的风格。   她想把别墅变成童话城堡。   陈凤霞乐得不行,摸摸女儿的脑袋,大方地答应:“可以,没问题。走,咱们干活去吧。今天你的任务是负责看好弟弟。”   郑明明立刻主动请缨:“我还能卖吃的,我会煮奶茶炸薯条鸡米花,我还会做三明治。”   其实汉堡包也不难的。但是现在没有汉堡包的胚子,妈妈没空做。   但就这几样也卖得非常好。   因为家里头的电饭锅都被占满了,爸爸还特地去医院食堂借了他们的大电饭锅来煮奶茶。反正他们这几天也用不上,爸爸就用两包香烟换过来用。   陈凤霞乐了:“没错,我们明明说不定挣的比爸爸妈妈还多呢。”   话一说完,母女俩同时反应过来。   对了,卖这些零食小吃的钱还没点呢,因为收钱的箱子一直没动。   二人赶紧拉开箱子看。   陈凤霞扫了一眼,都不用数,就直接点头:“明明,过了正月十五,工人师傅上班了,妈就给你找人装修童话别墅。”   光看看箱子里头的钞票体积,她就知道装修款已经够了。   还回什么家过年呀?挣钱它不香吗! 第103章 提前还贷款   过了正月初五,街面上热闹了些,陆陆续续开张的店铺也分流走了郑家小院的部分客源。   一家四口人都不遗憾,只觉得庆幸。要在跟前几天一样,大家可真吃不消。   对,是四口,小郑骁同学还不到庆幸的年纪,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可是他们还有编外人员李教练啊。   大年初六一大早,送走了好友的老爷子就溜溜哒哒地到郑家小院门口看看情况。   其实他没指望看到人,因为郑家说做完了初五的生意,就要回乡下过年尾巴。   应该的,回家过年,人家的根在老家呢。   李教练不惆怅,他纯粹就是闲着也是闲着,隐隐约约总有个念想。   不料陈凤霞一开院子门,瞧见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李教练啊,你赶紧进来吧,刚煮好的粥,您趁热吃。完了一会儿估计就没空了。”   然后原本真的就是随便散步散过来的李教练又莫名其妙地跟着做了10天生意。   真是10天,整整做到了正月十五。   按道理来讲,郑国强同志作为人民警察享受的国家法定假期没这么长时间。   但他有补休啊。   作为上元县经济改革小组的成员,年前他一直奔波在安置下岗工人的工作上,连着一个月都没休假,还天天加班。   所以这回过年领导就拍板,将他欠下的假期一并补休回头,正好让他休到正月十五。   偏偏1997年的正月十五是个礼拜五,刚好又可以连着休两天周末。郑国强就决定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去给他从来没照过面的父亲上坟。   事实证明,起码从挣钱的角度来讲,他的决定极为英明神武。   因为虽然正月初五过后,客人少了些,但这10天的功夫,他们又挣出了头5天的营业额。   即便到了正月十五,街上的铺面基本上都开张了,他们每天的进项也稳定在了5000块。   这几乎赶上了以前半个多月的收入啊。   真实不拼一拼都不知道,他们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院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潜能。   元宵节当晚,三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坐在一块儿吃汤圆。   不是自己包的,就从超市买的现成货。这一天天忙得够呛,谁还有精力包汤圆啊?   花生馅的,芝麻馅的各来一袋,就挺好。   等到一大锅汤圆下肚后,陈凤霞跟郑国强也不避着李教练,当着人面开始盘点这几天卖薯条奶茶跟三明治以及鸡米花的收入。   等到点完之后,陈凤霞直接拿出了3000块推给李教练:“教练,这是您的工资,这些天真是辛苦您了。要没有你呀,我们早就彻底歇火了。”   李教练立刻摆手:“我不要,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陈凤霞一本正经:“应该的,大过年的你也一分钟没歇,挣了钱,就应该有你的份。”   李教练的头还是摇得跟波浪鼓一样:“那也太多了,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郑明明在旁边帮他想主意:“当然是装修房子啦!教练爷爷,我妈妈说要把我的别墅装修成城堡,童话里头的那样。爷爷,你要不要把它变成大雄的家?大头儿子跟小头爸爸的家也不错啊。”   李教练自从买了灯饰口的别墅以后,压根就没处理。他当初买的时候就没打算住,自然不可能装修。   这会儿,郑明明两眼闪闪发亮地盯着他。老人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陈凤霞大着胆子道:“李老师,你要是不反对的话。这两天我们给明明装修房子的时候,也顺便把你的房子弄一弄吧。就算您自己不住,租出去也好,这房子还是得靠人气养着。再说好好的房子空着多可惜呀,外头好多人找不到房子住呢。”   李教练看了她一眼,又将钱推回头,一本正经地问:“装修款还差多少?回头我拿存折过来给你。”   陈凤霞赶紧摆手:“您别客气,花不了多少钱的。”   老人却严肃的很:“怎么可能不花钱?装修房子最花钱了。什么桌椅板凳之类的,看着不起眼,其实都是钱。”   郑国强笑了:“您别说,其他的不讲,你说的桌椅板凳还真花不了什么钱。”   为什么?因为国企的倒闭潮来了,各个厂子都在清算家产。   当初企业红火的时候,什么桌椅板凳沙发买的都是好东西。领导的值班室里头的家具更是讲究的很。   现在厂子不行了,连厂长自己都得想办法自谋出路。这些家具自然也就三文不值两文,直接廉价出手了。   郑国强在上元县就专门处理各个企业改制的事,见到的东西自然多。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完全不介意使用二手货。   像那个实木地板,去年才铺上去的,今年起了再用又有什么问题呢?正正经经的好料子,可比复合板强多了。   还有那个地毯,真羊毛啊,看着跟新的也没什么差。拖回去以后,清理干净了,铺在他家刚装修好的别墅里,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床跟橱柜就甭说了,同样全是好货,而且还挺新,买了还没两年呢。   别问为什么厂子都不行了,领导还能用上这么好这么新的东西。所谓再穷不能穷啥,再苦不能苦啥,毕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   这就是笔糊涂账。   郑国强没占便宜,他没仗着自己的身份趁机吃拿卡要。他都是按照人家的处理价格给的。厂里头的人还高兴呢。他们急着赶紧处理干净了,好入账了事。   他们也没觉得吃了大亏。因为天底下都这样,富买贱卖。能当东西卖出去就不错了。   还有的地方急着把东西腾出来,沙发板凳什么的就露天放在院子里,几场雨雪下来,再好的东西也垮了。   李教练有些惆怅。   他虽然不在国有厂里头上班,但业余体校也算是国营单位。况且他还有不少老朋友跟他们的子女在国营厂里头,现在听到这种事,只感觉兔死狐悲。   郑国强也叹气:“现在这种事越来越多了,我听讲今年开过年来,江海市区这边也有不少厂子要动了。”   李教练声音有点儿闷:“已经动了,年前,机械厂双职工家庭就必须得起码有一个人内退。”   郑明明有些好奇:“什么叫内退呀?”   在场的大人里头专门搞这项工作的,只有郑国强一个。可他并不太愿意跟女儿说这些,因为感觉很残酷。   他参加过相关职工大会,看过这种决定淘汰人员名额的现场。怎么决定?自荐外加抽签。   这个年代的国有企业就像是小社会一样,基本上包揽了人的生老病死。很多人一辈子都活在厂区里,你让他出去,他会当场崩溃。   有多少人真有魄力出来单干呢?经济没发展到那份上,出来单干混不好的也不是没有。   大家宁可赖在厂里头,温水煮青蛙都行。   自荐的人员不够,那就只好抽签了。由老天爷决定谁来离开。哭闹的叫喊的,要跟领导拼命的,比比皆是。   郑明明觉得理解不能:“可我爸爸妈妈也不在厂里上班啊,我爸他们厂好久以前就倒闭了。但是他们也养活了我跟弟弟呀。”   她歪着脑袋,皱眉头,“我觉得我爸爸妈妈不上班的时候挣的钱更多。”   没错,现在爸爸一个月工资还不到1000块钱。可是,过年的时候,他们家每天挣的钱都不止这个数目。   陈凤霞笑了,点女儿的脑袋:“你这是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挣不到钱的时候呢?咱们被城管到处撵的时候呢。现在你爸不管怎么讲,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拿到手。这人啊,还是爱安稳的多。”   郑明明扁扁嘴,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哎,书上说的没错,富贵险中求。   院子门响了,陈凤霞赶紧将钱收起来,省得露了人眼。   她开了屋门出去问:“谁呀?我们家汤圆今天真的没了,最多只能给你下碗面条。”   外头响起了笑声,来客的嗓门能震天:“哎呀,陈老板,你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生意啊。”   天再黑,对方的面容再模糊,只要听到这人的声音,陈凤霞就能认出人。   还能有谁?王月荣的妈呗。自家女儿同学的这位妈妈呀,是自带大喇叭功能。   人家是桂子花开香飘十里,她是嘴巴一张,响彻四方。   陈凤霞赶紧把人请进屋,嘴里头客气:“哎哟,到底是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客吹来啦。不好意思,家里头也没什么东西。你是要喝茶呢,还是干脆给你冲杯糖开水。”   身量高嗓门大的女人立刻摆手,相当直接:“甭客气,你给我杯开水就行了,要是泡杯奶茶更好。”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   郑国强赶紧站起来,也不含糊:“行,那你要加珍珠吗?”   王家妈妈坐了下来,主动朝李教练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却只对着陈凤霞说话:“要,我就不废话了,其实前两天我就想过来,但怕你们在老家还没回。看样子倒是我想岔了,你们家连生意都做起来了。”   陈凤霞笑,也不接这个话茬,就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吗?”   王家妈妈拿下了自己挎着的包,直接推到陈凤霞面前,满脸认真:“你数数,是不是15,000?”   陈凤霞惊呆了,脸上的笑容直接定格:“你,你就这么拿着钱过来了!”她的老天爷哎。一大晚上的,别说她一个女人了,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上万块钱的现金在街上走,那也是存心想让人家抢劫。   王月荣的母亲有点儿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本来想今天去银行存起来的,结果忙忘了。再过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关门了。我想来想去,明天礼拜六,也不晓得上不上班。我又怕你们会出去走亲戚,就今天晚上过来了。”   陈凤霞顾不上再吐槽对方,只问她:“你带这么多钱过来干什么?是想买房子吗?”   年前她让小赵推销的那批房子里,买主目标人群可没考虑女儿同学家里头啊。   王家现在不是已经有房了吗?嘿,她倒是没看出来,人家爹妈也很有眼光,现在就晓得要投资房产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赶紧摆手:“哎哟,你吓唬我。哪里还敢再买房啊?我欠银行那多钱呢!我想啊,趁着现在有点钱,赶紧能还多少是多少,省得以后还不上,那就糟糕了。”   陈凤霞目瞪口呆,下意识拔高了声音:“你想提前还账?”   王家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搓搓手干笑:“我晓得这个钱还不够,但先还一部分是一部分。后面我再凑凑,争取今年还干净了。”   陈凤霞无语:“不是那个你,银行不会催着你提前还的,你不用这样啊。”   王家妈妈立刻摇头:“你别误会,我这个钱不是借的,是我挣的。”   她面上显出了羞涩的笑容,“不怕你笑话,为了挣钱,我过年连家都没回。”   他们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家过年了。他们家王月荣是个吃货,家里头的蛋炒饭不要吃,非要吃外面的油条包饭。   “你说这小孩子多烦人。我没办法,只好去买。结果就听在我前头买的人说,你们都回家过年了,我的早饭怎么办?当时我脑袋瓜子一个激灵,就突然间意识到我应该挣钱。”   王家妈妈有点儿得意,“那个卖油条包饭的跟我们家住的不远。我就直接跟她说,让她把家伙什借给我,过年的时候我来做生意。这样生意不断,等她回来接上,客源也不会散掉。”   陈凤霞乐了:“你还真是天生挣钱的料,这可是没本的买卖。”   王母有点儿小得意:“这不是被逼的吗?我一想到自己还空了银行三万块钱的债,我这个心啊,就跟猫抓了似的。可你别说,我平生第一回 知道,这卖油条包饭看着不起眼,可比我在老家搞养殖最挣钱的那会儿还挣钱!”她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千,刨除掉黑米跟糯米还有面粉的成本,净利润也是四位数。   “我从腊月二十九做到今天,每天都从早忙到晚,煮的那个大锅豆浆哦,不用半天就卖的光光的。”   王月荣的母亲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些城里人就不自己烧饭吗?大过年的居然也愿意买吃的,买的人还特别多。”   不仅仅是她,旁边卖炸串的生意也好的不得了。   陈凤霞笑了:“有的人就习惯吃食堂,有的人上班没空烧,当然就只能自己买了。”   王母点点头,庆幸不已:“可不是嘛,就叫我挣到钱了。我琢磨着呀,先把这部分还掉了。后面我也不想去打工了,我做个小买卖,也卖吃的。本来觉得挺难的,可这些天做下来,好像也还行。”   她这一天挣的钱,都赶上她跟她男人两个加在一起的一个月工资了。   就算过年时生意格外好,平常赶不上,那一天挣个100块钱,也比打工强啊。   王母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是欣喜又是心痛。她前头居然白白放弃了那么多挣钱的好机会。   她兴致勃勃地跟陈凤霞强调:“我会烙饼呢,回头让我们家王月荣带给你们家明明尝尝。我烙的饼可香了,红糖饼特别好吃。”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行,祝你生意兴隆啊。说实在的,做吃的卖,辛苦归辛苦,真挣起钱来的确比打工强。咱们这时候不苦,将来孩子怎么办?只能我们多苦苦了。”   王母叹了口气:“可不是吗?都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丫头。我跟你讲,我没让她瞎玩,我让她每天早上都起来跟我一块儿煮饭,一块儿出摊子卖。我得让她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跟她爸供她上学不容易。”   陈凤霞笑着点头:“没错,自己尝过滋味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挣钱哪有轻松的啊?”   王母跟着感慨:“你讲的没错哦,我们家连着我男人跟丫头三个人忙这些天,个个都是腰酸背痛。我们这还算是好的了,邹鹏他妈才叫真的辛苦。就一个人,忙里忙外,还看着三个摊子。都不晓得她是怎么忙过来的。”   过年期间同样舍不得回家,放弃挣钱机会的,还有邹鹏他妈。年前她借遍了人,好不容易攒了手术费给儿子做二次手术。   刀开完了,她也没带孩子回老家,而是继续在菜市场摆摊挣钱。   左右两边的铺位都回老家过年了,她让人家把没卖完的货兑给她。过年的时候,她带着卖。   郑国强每次去菜场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忙成陀螺的样子。为了挣钱,这女的真的是把自己逼成了人干。   陈凤霞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她是真的辛苦,但也练出来了。上回他家那个倒头男人还跑过去拿钱。结果被她一把菜刀追了出来。她手一甩,菜刀飞出去,贴着男的头皮钉在门板上,吓得那男的屁滚尿流,当场就瘫了。”   王家妈妈猛的一拍大腿,乐不可支:“哎哟,你也听说了?就该这样。狗日的法院到今天还不判,这是要活活逼死人。”   邹鹏的母亲下定了决心,要跟那个烂赌鬼离婚。可是对方不签字。   邹母找上了妇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不幸。最后在对方的指导下,她去法院递了状子起诉离婚。   不过,递状子的时候都要过年了。现在也没这么快宣判。   陈凤霞不乐观:“就算判了他们离婚,这烂赌鬼要是硬缠着,还是麻烦大的很。”   舆论环境就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男的要扯,女的就算跟人离婚了,都难以逃脱。   上辈子他们家有一任邻居就这样。明明两口子早就离婚了,那男的是个酒鬼,喝的醉醺醺的大半夜的过来砸门。   女方跟孩子都吓死了,打了110,猜出警的警察怎么说?   警察和稀泥,居然怪女方太绝情。说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就不应该大半夜的闹腾。   离婚怎么了?女人只要嫁给过一个男人,那这辈子身上都打了对方的烙印。   哎哟,真是不能说,讲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更何况邹鹏还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到时候真离婚了,小孩跟谁,真说不清楚。他们家肯定不会撒手。   这孩子要是落在邹家的手上。他妈这辈子就别想再有出头的日子了,那就是活生生的人质。   王母叹气:“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老祖宗真是没骗我们噢。咱们两家都是姑娘,更要小心。越想越害怕哦,难怪有人不想结婚。那个台湾的歌星的妹妹,家里头那么有钱,又是大学生,结果人家不出嫁,人家出家了。本来我还觉得这女的有毛病,现在想想,是男的毛病太多,就没几个靠得住的,还不如不嫁。”   郑国强在旁边感觉自己躺着也中枪。   他感觉再让这两个女的谈下去,家里头就会变成对全体男性的集体批判大会。   他赶紧招呼王月荣的母亲:“你明天过来的时候,可得把房本什么的都带齐了。别到时候人跑去银行又得来回折腾。人家礼拜六上午开门,下午可未必办房贷的业务。”   王母还意犹未尽,要好好跟陈凤霞掰扯一番呢。听他这么一说,她可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行,我明天早上吃了饭就过来。”   陈凤霞站起身,送人往外头走。   虽然她并不赞成王家急着还房贷,但既然王母坚持,她也就不好左右人家的意思。   王家妈妈离开的时候,还笑着摸郑明明的脑袋:“你等着啊,以后你想吃红糖饼,阿姨管够。阿姨还会做红糖馒头,你想吃就跟王月荣说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阿姨,王月荣寒假作业写完没有?礼拜天报名的时候,老师就会收作业了。”   王母猛地一拍脑袋,懊恼得不行:“哎哟,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写了吗?写个屁!没她盯着她姑娘会写作业?那比她每天挣1万块还可怕!   郑国强看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老婆还要再感慨男人靠不住的话题,就直接自己先起话头子:“这么快她就要还钱啊。”   贷款办下来是年前12月份的事,现在才是2月份。她相当于才还了两个月的贷款啊。   陈凤霞也叹气:“我要是她啊,有这个钱我就赶紧付首付再买一套房。”   现在提前还贷,简直亏得没边了。   李老爷子将睡着的小郑骁放回床上,准备自己穿外套回家,闻声在旁边冒了句:“我也想赶紧还掉,你们非不让。这欠钱的滋味多难受啊。”   反正是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浑身不对劲。   他过年的时候跟女儿打电话,无意间提了一嘴。   他女儿倒是笑的不行,说爸爸古板的一辈子,年纪大了可算是赶了回时髦。   这在国外呀,基本上就没有人全款买房,都是贷款。   她现在住的公寓就贷着款。   听得李教练心惊胆战,一个劲儿要求女儿不要再打钱给他了。他自己的钱完全够花,钱还是她留着赶紧把贷款还清吧。   欠那么多钱算怎么回事?   跟女儿的房贷一比起来,他自己欠的钱好像根本算不上欠款了。   女儿好像也是这么觉得,就为了这事又给他打钱,说是奖励爸爸赶上了时髦的新生活。   她还积极撺掇老人,没事就去逛逛新开发的楼盘。买不买无所谓,看看呗。这多出去走走,总比天天坐在麻将桌旁强。   陈凤霞听了狂点头,感觉女儿果然是贴心小棉袄。看看人家姑娘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多明理啊。   自己要是不帮着她趁房价低的时候多攒下家当,都对不起她这份孝顺。   陈凤霞一本正经道:“老爷子,你要是手上钱多,不知道该花在哪儿。没问题,我现在手上还有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有5万的,也有7万的。那边环境同样不错,您要不要考虑再入手一套?”   李教练立刻摆手。   女的都是属蜗牛的吗?一个个年纪也不大,为什么都爱背着房子走?   他不要,他要那么多房子干嘛?这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陈凤霞来了精神,积极游说:“买了你可以租出去呀。您想想看,您手上有房子,想租给人家多少钱,全凭能你乐意。要是你想帮助对方的话,直接把租金报低些,不就成了吗?不然你要是给人家钱,人家未必愿意收呀。”   李教练歪着头想了想,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来说。   陈凤霞一张嘴巴跟开了花似的,直说得天花乱坠:“你看现在又不跟以前一样一个厂区就是一个小社会。往前数10年,小孩在厂区学校里上学都不用大人管。现在能行吗?肯定得有大人照应小孩。   这两口子都上班的情况下,除了老人谁还能搭手啊?祖孙三代住在一块儿,一居室肯定不行,两居室都够呛,三居室才勉勉强强。   人家要是手头不方便,买不起,那可不就得租房子住。3室1厅,7万块,多方便啊。”   李教练大概是被她吵得头晕,只好赶紧点头:“那行吧,我就要7万块钱的那套。”   郑国强正端着茶杯喝水呢,闻声直接喷了。   他老婆是自带迷魂汤吧?这样居然也能忽悠李教练买下一套房。 第104章 还是老思想   礼拜六一大早,郑家人就睡眼惺忪地爬起床。   今天是不做生意了,但今天陈凤霞得先陪着王月荣的母亲去银行办提前还贷的手续。   办完了这事以后,他们还要回老家。   结果一家人刚坐下来吃早饭,外头院子门就响了。   郑国强无语,这年头的杨白劳还账都这么积极吗?说好的杨白劳比黄世仁更像大爷的呢。   他开了院子门,却愣住了。来的也是熟人,但不是女儿同学的母亲,而是他先前在工地上的工友老许。   郑国强赶紧喊人进院子,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新年好啊,我看你今年气色比去年好。”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假,老许的脸上明明青白交错,上下嘴唇都直打哆嗦。   陈凤霞瞧见了都本能地喊了一声:“正好,一块吃饭吧,今天我们煮的花生红枣粥。”   这粥好啊,补血养气,最适合面无血色的人。比方说,杵在郑国强面前的老许。   可是这人没开口应话,他一进院子,就直接将个存折往郑国强手上塞。   搞得人民警察浑身一抖,下意识地要推过去,干什么呀?这光天化日的就想行贿吗?   “钱!”老许声音有些急,“我要还银行的钱。”   郑国强惊呆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房贷?”   老许是年前才办下的贷款,才还了一个月啊。   年龄跟郑国强差不多,瞧着却比郑国强苍老差不多10岁的男人满脸埋怨:“哎哟,你别说这个事了。我回去以后被我阿爹阿妈骂臭头了。”   农民的习惯,不到吃不上饭,坚决不手心向人。   借国家的钱怎么了?这不还是像过去家里头拉饥荒,问生产队借粮一样嚒。漏斗户主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跟卖油绳之前的陈奂生一样,到哪儿都被人笑话。   老许十分不好意思:“年前我跟我家桂英拿的工钱都在这儿了,我阿妈卖了家里的年猪,我阿爹把棉花给卖了,凑了这2万块。剩下的,我阿爹今年准备多包人家五亩田,争取一把头还上。”   郑国强赶紧解释:“你家不必这样慌,每个月固定还钱就行,银行不会上你家讨账的。”   老许的头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满脸严肃:“不行不行,早点还早点好。买房的时候还没发工钱,现在有钱当然得赶紧还。那个,我不晓得怎么办手续,国强啊,你就帮帮我陪我跑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下,外头就又来了位工友,兜里头揣着的同样是存折。   得,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要提前还款,郑国强跟他老婆总不能硬压着吧?当然是集体去银行办手续了。   陈凤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个个的,真是上赶着。   她估摸着这两人来的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赶紧端东西上桌。   算了,也别给人家吃什么红枣花生粥了,省的全是汤汤水水心里头不踏实。直接泡两碗炒米打两个蛋,叫他们填个肚子饱。   可就这吃饭的功夫,郑家小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三位工友,目的都是一样的,提前还贷款。   陈凤霞都搞不明白了,究竟是郑国强当初挑选的担保人选全是一样的性子,还是现在的农民工的确没有投资意识。   甚至连银行主动借的钱,他们都不敢欠账,只想赶紧还掉。完全不会想着拿着钱再去投资房产。   陈凤霞一时间唏嘘感慨,一时间又觉得这在所难免。   别说农民工了,这个时代甚至再往后面数几年的城里人,同样也害怕欠银行贷款啊。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时就听做钟点工的主家提过一件年轻时的后悔事。   主家2001年的时候用公积金贷款30多万买了套房,一个月要还2000来块。当时他压力大的不行,节衣缩食过了三年,终于在04年还清了贷款,顿时感觉无债一身轻。   跟他一块儿买房的同事也攒了差不多金额的存款。但人家没有提前还贷,而是下手买了第二套房。   那个时候,房租就已经能够抵消房贷了。   于是明明挣的是同样的钱,同事比他每个月多赚几千块的租金,然后人家还多拿一套房。   再过了几年,房价疯涨,攒钱完全够不上房价飙升的速度时,后知后觉的主家才反应过来,懊恼到手的捡钱机会就这样白白从指间溜走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自己幸亏在房价飙升之前买了套房。他还有朋友在90年代就开着小轿车,结果十几年后还租房住呢。   郑国强吃过饭,一抹嘴,直接带着工友跟王月荣的母亲一块儿去银行办提前还贷手续。   这些人全跑过来最好,省得还要他一趟趟的往银行去,白耽误功夫。   结果杨白劳主动上门了,黄世仁却不乐意了。银行方面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履行贷款合同,还是按月还钱。   双方说的着急了,甚至在银行大厅里吵了一架。   老许他们急得不行:“你们想干嘛?我不想借钱了行吗?高利贷还没不让人还钱的道理呢!”“合同上说好的是分成25年还,这还不到两个半月呢。”   “那合同也没说不让现在还啊。”   郑国强被吵得耳朵都要背气了,来回折腾着两头劝,还是按不住。他实在没辙,干脆打电话找领导,这才把提前还贷的手续办下来。   银行负责人也是满头包,拉着郑国强抱怨:“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按月还贷不行吗?”   现在他们把贷款一还上,银行的房贷业务量不是又降低了吗?   这才元宵节刚过,堪堪开过年呢,人家都是开门红,业绩飞涨。他们好了,直接就给他们丢颗炸.弹。   郑国强就看着他笑:“领导你讲话轻松哦,你怎么不讲我身上还有那么多担保呢?”   领导也跟着笑:“哎哟,这就是程序而已。其实抵押品就是房子,跟人有什么关系呢?这又不是做生意的贷款,这个政策解读就有问题。”   郑国强立刻做了个手势:“你别给我扯这个,领导,你就给我句真话。你们银行到底欢不欢迎我们外乡人贷款?   要是不欢迎的话,我也不喊他们过来办房贷了。不要搞的我们来贷款,你们脸拉得老长,门槛又设得那么高。我们把钱还了,你们又老大不乐意。   借钱错了,还钱也不对。这到底想干什么呀?”   银行领导也有些尴尬。   一方面上级要求他们积极拓展信贷业务,尤其去年才推出的房贷,是他们这段时间的主打新开项目,上头给安排了指标,得完成额度才行。但凡业务量跟不上,他这个负责人就等着去总行吃挂落吧。   另一方面,银行又怕贷款的人还不起钱,到时候借出去的钱变成烂账,纠结得不行。   郑国强笑着摇头:“你们有什么好为难的呢?房子抵押在你们手上,到时候还不上,你们直接收房子不就结了。”   银行领导本来还在笑,听他说房子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   天啦,年前那批别墅差点儿没把他折磨到想跳楼自杀。   现在这人还提房子,他都对房子有心理阴影了。再砸一批在自己手上的话,他直接神经衰弱。   郑国强就是笑:“你们也不用这样啊。要说手里这个房子,上元的信用合作社可比你们难多了,人家是好几个楼盘呢。现在不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方法总比困难多嘛,这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他调侃一通,留下怔怔发愣的银行领导,自己先回家去了。   进了屋之后,郑国强跟妻子商量:“这样吧,你就别回去了,我带明明跟小骁去坟前磕两个头,烧点纸钱就行。我估计今天还会有人来家里头要提前还贷。”   陈凤霞也点头,叹了口气:“这过年回趟家啊,思维立刻就回到以前。白给他们说美国老太太跟中国老太太买房子事了。”   郑国强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回事。   也许他们之前也有隐隐约约的念头。但一个刚接受了新观念,老思想还来不及反扑。第二个就是他们当时手上也没钱,不然也不会办贷款了。   这过年一回家,七大姑八大姨一包围,你一言我一语一轰炸,旧观念分分钟就能占上风。   没钱还贷呀。那就先跟亲朋好友借钱,把公家的钱先还上呗。   郑国强现在都觉得这些人好亏呀。欠国家的钱,起码不用欠人情。反正又不是不还,何必搭上人情,还搞得亲朋好友心里头疙疙瘩瘩呢。   不过,各有各的生活,管不了了,大家有房子住,在城里安上了家。他们也就功德圆满了。   至于什么投资房产之类的,他自己都晕晕乎乎,自然比不上妻子的遗憾。   “我先打个电话回去啊。”   陈凤霞听了丈夫的话,颇为奇怪:“你打给谁呀?还要跟人喝酒吗?你早点回来啊,一堆事呢。对了,你去三哥三嫂家问问看,他家是不是有事?三嫂到现在也没过来呢。”   杜招娣是腊月29下午才跟丈夫一块儿回老家的。按照当时说好的,她正月十五回来继续上班。因为按照老规矩,过了元宵节才算是真正过完年。   可今天都正月十六了,杜招娣一直没上门啊。   上午这么多客人,要不是她家明明跟李教练帮忙,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赢。   都讲了今天暂时不做生意,结果上门的客人基本上就一句话,来都来了,你看着给弄点什么呗。   于是薯条又得炸起来,奶茶也得重新煮,茶叶蛋跟鸡米花同样断不了。   说是不做生意,一上午也没歇的时候。   郑国强笑了,调侃妻子道:“陈老板生意太好,小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吧。你忘了,还有2万块。”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哎哟,没错。   当初她家卖安庄的宅基地,说好的是5万。郑国强的妈跟大哥只拿出了3万块,剩下的2万块说是年前结清的,但是到现在好像还没到账啊。   眼下城里人电话都不普及,农村装电话的人家更少的可怜。   郑国强电话是打到了自己舅舅家,简单的拜年问候之后,他就直奔主题:“舅舅,当初见证是你做的,那2万块钱什么时候转给我?我今天去银行查了,可没有钱进来啊。”   那头舅舅说了什么,陈凤霞没听到。   她就看见丈夫冷笑:“舅舅,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啊。房子盖起来了又怎么样?你可别忘了宅基地手续还没办。你们随便在我的宅基地上盖房子,我说推倒就推倒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连电话筒都盖不住。   郑国强也不吭声,一张脸面无表情,只由着对方说,权当电话那头在放屁。   陈凤霞直接朝丈夫伸出手,示意丈夫将电话给她。   她接过话筒,就朝那头笑:“舅舅,我喊你一声舅舅,你别忘了,担保人是你。你大外甥要是还不起的话,这2万块钱你掏!   咱们不扯有的没的,我没记错的话,房子还没盖的时候,县里头就已经下去人丈量过面积了吧。你倒是说说看,后面盖的房子应不应该作数?您要是不知道的话,我跑一趟县里,找领导干部好好问问看!”她是知道安庄的拆迁最后不过一场空。可其他人不晓得呀。   现在老家那边家家户户有宅基地的盖楼房,没地的赶紧加两层,人人都指望靠着这事儿发财翻身呢。   这时候要是有谁断了他们财路,那简直相当于刨了祖宗的坟。   陈凤霞冷笑:“我实话跟您说,舅舅,你们家都已经把我们国强赶出安庄了,我们在江海买个房还欠了一屁股债。   你们要是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家都别想痛快。   反正我们人都不在安庄了,我们也不怕村里头的人戳我们的脊梁骨。   两万块,一分不能少。但凡少了一厘钱,你就等着县里派人扒房子吧,违章建筑!”说完,她“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杀气腾腾地吩咐郑国强:“今天你必须得把钱给我带回来。”   郑国强本来还情绪波澜起伏,结果被他老婆闹这一出,反而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呀?”   “替你当坏人啊!”陈凤霞一本正经,“一人一回,咱们通力合作,效果更好。”   大年初一的下午,她阿爹阿妈又打过电话过来,态度强硬地勒令她必须得回家做饭招待客人。   老两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天底下没有儿子在厨房忙碌的道理。陈文斌必须得在堂屋里招待亲戚,那烧饭的当然得是陈凤霞。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男主外,女主内。到哪儿都跑不了这规矩。   结果郑国强接了电话就直接笑:“阿爹,凤霞忙了一年了,我们家年夜饭就是我烧的。我舍不得我老婆累着,想必阿爹你也舍不得你女儿辛苦。我们就不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免得还要再烧我们的饭,文斌会更辛苦。”   电话挂掉的时候,陈凤霞都在旁边笑疯了。她只要想想那边人的脸,就痛快的不行。   现在,她也冲着丈夫笑:“你那会儿心疼我,现在该我心疼你啦。”   郑国强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这人真是的,越来越肉麻兮兮。 第105章 不是一条心   郑国强独自一人回的老家。   原本两口子早上要出门的时候,是打算把孩子都带上的。   结果一通电话一打,郑国强直接改了主意。   有什么好折腾的?他亲妈跟亲大哥连这位舅舅将他赶出郑家的时候,他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亲爹好像也没显灵。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正月十六天也挺冷的,何必带着孩子去坟前吹凉风呢?   见都没见过的人,哪儿来的念想,又何必装模作样。   于是郑明明跟弟弟照旧留在家里。   小二子还不知道遗憾,他天生爱热闹。这些天家里头的人来来往往,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对于没印象的老家,他全然不眷恋。爸爸走的时候,他更是跟人痛快地挥挥手,一点儿抱大腿的意思都没有。   搞得郑国强都哭笑不得。这小兔崽子,才叫李教练带了几天,居然连亲爹都不黏了。   郑明明更加高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老家。反正她也从来没见过那位爷爷。   留在江海,她还能再多做一天生意呢。   等到礼拜一开学,她可就没时间再挣钱了。想想都觉得遗憾。   结果正月十六的生意,郑明明也没做完。   因为午饭过后,她正跟妈妈一块儿摘菜呢,家里头就来客人了,来的是舅舅跟表姐陈敏佳。   陈文斌看到自家姐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你够可以啊,陈凤霞,你真到今天都不回家。”   他难得在老家歇了这许久功夫,一直等着陈凤霞大包小包回去给阿爹阿妈赔礼,结果这人愣是熬过了整个新年。   陈凤霞正忙着给人拿面包的诱惑,压根理都不理他。   也就是过了正月十五,客流量没那么大了,她才有空做面包的诱惑。不然的话,现在也只有奶茶跟炸薯条这些大路货可以供应。   等送走了客人,陈凤霞才斜着眼睛瞪弟弟:“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的就闭嘴,陈凤霞三个字是你喊的吗?我没规矩?还轮不到你教我规矩!”陈文斌被气了个倒仰,鼻孔都翕动了,活像只河豚鱼。   他伸出手指头,指着陈凤霞半天,到底还是忍住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姐夫呢,我跟我姐夫讲道理去。”   陈凤霞又回过头招呼客人,给人拿了水果西米露,笑眯眯地招呼人慢走,有空多照顾生意。   等客人走远了,她都懒得回头,只冷淡地回了几个字:“回去给他爸上坟了。”   陈文斌跺脚:“那你还在这留着干什么?你好歹回家跟阿爹阿妈说句话啊。”   陈凤霞奇怪:“阿爹阿妈又不是不能动,我家又不是没电话机。他们想说话,要么打电话,要么自己上来,为什么非得是我回去呢?   不是你们说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不算你们老陈家的人啦。你要真孝顺的话,小轿车开着,直接把阿爹阿妈接到你家,好好住两天不行嚒。反正老两口只要看到你这个宝贝儿子,喝白开水都比蜜糖甜。”   陈文斌被她堵得死死的,几次想发火,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能强行忍耐。   “好了好了。”他手往下压,直接跳过了家务事,“我不跟你说这个,我问你,姐夫是不是在上元县政府里搞经济改革的事啊。”   陈凤霞立刻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文斌笑容满面:“当然是有钱大家一起挣啊。你是我姐姐,姐夫不就是我们自家人吗?”   陈凤霞眨巴了两下眼睛,半天才消化完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你姐夫的门路了?”   陈文斌半点儿不扭捏,坦荡的很:“没错,我就是来问问姐夫,好探探底。大宗门那边的物流市场,还有没有机会伸伸手?”   陈凤霞一时间阒然无语。   她先是觉得天上下红雨了,陈文斌居然还有拜到郑国强山头的这一天。   然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弟弟上辈子能做成大老板,的确不是没道理。   这人太能屈能伸了。两家关系都已经僵硬成这样,过年她都没回家,陈文斌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找上门。   这开口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让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两家关系有多热络呢。   另外就是这人的嗅觉太敏锐了。大宗门那边的物流中心以后可是整个片区最大的物流中心,算是江海标志性的建筑物之一了。   这块肉现在看着不显眼,实际上真不小。   陈文斌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现在还没进展为亿万富豪,大概最多是百万富翁的陈文斌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编排成什么样,就盯着自己的姐姐催促:“凤霞,我们好歹一个爹妈。姐夫家里头就这个样子,你肯定得让姐夫跟我们一条心。要是拢不好的话,他跟人家一条心,你才是哭没地方哭去呢。”   陈凤霞听了他的话,感觉愈发诡异。   这些话上辈子,陈文斌可从来没跟她说过。   因为上辈子的郑国强混的不好呀,没有能被这位小舅子用的地方,心在天上飞都无所谓。   这辈子不同了,郑国强大小手上也有了点儿权。陈文斌看到了利益,居然都教她要抓牢郑国强的心了。   听得陈凤霞新鲜的不得了。   她现在就特别想采访下自己这位弟弟,作为一个把绿帽子当成绿宝石的男人,他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还教别人夫妻相处之道?   还是钱壮人胆,因为自己兜里头有两个钢蹦,就感觉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了?   年轻人啊,你儿子还没生出来呢。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那就是你的种?   先擦干净自己屁股再说吧。   陈敏佳正在跟表妹谈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哎呀,我感觉他好烦人。”小姑娘半点儿没有即将当姐姐的喜悦。   也许是之前妈妈要生小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提前透支光了所有迎接新生命的愉悦。   陈敏佳跟表妹报怨:“我妈现在动不动就吐,家里头什么吃的都不能留。她又没喝牛奶,不过是闻到我牛奶的味道就开始吐。我现在只能拿着牛奶下楼的时候喝。”   为什么不能带去学校呢?因为奶瓶子得放回空箱子里头,这样下一回才有新的牛奶送过来。   郑明明想了想,安慰表姐道:“等舅妈生了以后就没事了。我妈那个时候只要闻到油漆的味道就要吐。”   陈敏佳满怀期待地看着表妹:“那你家有没有芦蒿?我今天能在你家吃饭吗?我特别想吃炒芦蒿。”   本来春节前后是芦蒿上市的季节,她每年都要吃新鲜货的。结果今年惨了,她妈根本就不能闻芦蒿的味道。   可想而知,肚子里头怀了弟弟的妈妈当然得排第一位,她这个大女儿的要求立刻被大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陈敏佳感觉这是自己过的最悲伤的一个春节。她一点也不期待弟弟的出生了。去年妹妹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事。   郑明明点头:“应该有的,我去拿,你要炒腊肉还是炒香干?”   陈敏佳馋的不行:“都加进去吧,两个我都想吃。”   郑明明站起身,去雨棚底下拿芦蒿了。   她也挺喜欢吃芦蒿的,不过这玩意儿择起来好麻烦,属于典型的功夫菜。   小姑娘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舅舅跟妈妈说话:“凤霞,要不这样吧,我来想办法支持姐夫往上面走。到时候姐夫也多帮帮我。”   因为风向的缘故,妈妈说了什么,郑明明没听清楚。   她就听见舅舅在唏嘘感慨:“我算是看透了。我们小时候说剥削阶级被消灭了,人人平等,个个都有两件宝,双手跟大脑。实际上呢,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听说过没有?一等人靠权贵关系赚大钱,没本也挣钱。二等人靠资本赚中钱,这叫钱生钱。三等人靠技术赚钱,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也就排这个位置。四等人靠流汗赚小钱,都是血汗钱。”   郑明明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间居然有些怔愣。   这回妈妈的声音倒是大了些:“呀,你说的没错,你都已经是二等人了,挣的中钱也不少了。我是四等人,挣的都是血汗钱,跟你不能比的。”   舅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那可以往一等人的方向努力啊。姐夫都到这个位置上了,难道还不想着往前面奔?那真是白糟蹋这么好的条件。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那个什么伦讲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郑明明在心里头补充了一句,拿破仑。   然后她就惊讶得不行,舅舅居然还知道拿破仑啊。   她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外婆家住,就听村上人说过,舅舅不爱学习的,上学时考试老不及格。   她还以为家里头的长辈中,只有爸爸妈妈才知道拿破仑呢。   陈文斌正抱怨不休,他的大哥大就响了。几乎是瞬间,他的语气立刻不一样,又亲切又热闹,一叠声的好好好。   “怎么会是麻烦呢?这是您给我面子,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之后,陈文斌瞬间变脸,一张脸拉成了苦瓜,对着陈凤霞叫苦不迭:“你看到了吧?我算什么二等人啊,我就是人家的提款机。人家肯提钱,我就笑死了。花了我的钱以后,他们也未必给我办事。”   陈凤霞对于这种官商勾结毫无兴趣可言。   小老百姓多半如此,要说有多痛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也谈不上,除非板子直接打到了自己身上。更多的情绪是痛恨跟羡慕交叉在一起,恨吃到肉的人不是自己。   毕竟大家都默认当官必然贪,为商肯定奸。   陈凤霞感觉这都是聪明人玩的游戏,自己够不到边。   她就朝陈文斌笑笑:“你也别看不起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是谁求谁。”   陈文斌总感觉自家这位姐姐话里有话,仿佛是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也没空多想。   这年头手上有点权势的,都会想着法子折腾人。   你说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在夜总会鬼混的?洋酒一开就是多少瓶。   好喝个屁!跟尿似的。   根本就没有米酒汤圆好喝。   陈凤霞看陈文斌自顾自的舀了杯米酒汤圆就要往嘴里头灌,顿时目瞪口呆。   这人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凤霞却没有惯着他的意思,立刻吓唬人:“你喝唉,你等着吧,街上查酒驾,都过了正月十五了,交警也要撑业绩,你就上赶着给人送钱吧。”   陈文斌的米酒都要到嘴边了,愣是被他硬生生地拿开。   他倒不怕被罚钱,就怕交警拿根鸡毛当令箭,把他连人带车扣下来,耽误了他去夜总会做小伏低。   嘴上再嫌弃,他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搭上关系的机会。   愤愤不已的陈文斌放下了米酒,眼睛扫荡一番,自己接了杯奶茶一边喝一边走了。   倒是把陈凤霞气了个倒仰。   阿呸!这几天她奶茶都是两块钱一杯呢,可比米酒汤圆贵。   再说他放下的米酒汤圆,自己总不好再卖出去了,只能倒掉。   亏大发了。还不如这人被抓到酒驾,直接叫交警扣下。   郑明明看着舅舅走了,跑过去问妈妈:“舅舅想干什么呀?”   她总觉得舅舅说话怪怪的。   陈凤霞手上忙着做寿司卷,随口应道:“谁知道他啊,想一出是一出的。对了,你跟佳佳晚上想吃什么?妈一会儿去菜场买菜。”   “她想吃芦蒿炒腊肉干子,我要吃皮蛋拌豆腐。弟弟吗?小骁,你要吃什么?”   小二子正跟着李教练玩乒乓球。   自打郑明明一头扎进奥数学习的大坑中后,老人就觉得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必须得分摊风险。   于是才一岁多的小郑骁成了他的第二个学生,彻彻底底地贯彻着乒乓球要从娃娃抓起。   听了姐姐的问题,人小鬼大的郑骁立刻表明立场:“红烧肉!”郑明明嗷了一声,扭过头转达意思:“妈,给弟弟做个荠菜丸子汤就行了。”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她姑娘可真会转话啊。一开口就把小二子的肉扣下了大半。   郑明明理直气壮:“要多吃蔬菜的。我们老师说了,我们这一代的小孩肥胖概率都太高,全是因为肉吃多了。”   陈凤霞就是笑,又招呼了一句李教练:“教练,给你炒个荸荠猪肝,弄个韭菜虾仁炒蛋,成不?”   老人可有可无:“随便吧,我都吃。”   陈凤霞定下了采买清单,就推着三轮车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出来倒奶茶喝的侄女儿,又神才鬼使地问了句:“佳佳,除了芦蒿之外,还想吃什么呀?”   陈敏佳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问:“嬢嬢,可以做啤酒鸭吗?我想吃啤酒鸭。”   她在同龄人当中算是见识比较多的了,但毕竟陈文斌现在生意没做那么大,吃好喝好不代表能吃到各种新鲜的玩意儿。   她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吃啤酒鸭就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给你们做啤酒鸭,让你一次吃个够。”   陈文斌为什么找上她家门,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呀?   她估摸着,自家的这位弟弟是另有打算了。   高桂芳天生擅长跟人打交道,上辈子陈文斌做生意的几个主要关系都是高桂芳一手抓得牢牢的。   可以说,她直接掌握着丈夫的人脉关系网。   大概是他觉得这么做也符合自己的利益需求,反正到最后,陈文斌没真的跟高桂芳闹到不可开交。   这辈子似乎不一样了。   也许是还年轻,血气方刚;自尊心还能压住利欲熏心,所以,他有别的心思了。   这两口子的力气不往一块儿使,各有各的小九九,上辈子的恩爱夫妻,这辈子未必也能恩爱下去啊。 第106章 过年好卖房   陈凤霞拖了一三轮车的菜回家,没进院子门,就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她有些奇怪,现在还不到饭点啊,没道理会有这么多人。难不成大家集体提前还贷,都在等着她吗?   别说,她还真没猜错,里头的人都等着她回来呢。   但不是为了还贷,而是为了去银行借贷。   小赵人就站在院子门口,一边帮忙做寿司,一边看外头的动静。   听到三轮车的声音,她连手套都没来得及脱,就直接冲上来招呼陈凤霞:“陈师傅,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趟过来是为了找关系办手续,帮人公积金贷款的手续。   这个年,是小赵活了二十多年来过上的最热闹的年。   年前她忙着给亲朋好友搭线买房子,挣了大几千。如果不是因为被陈凤霞提点着又买了套房,她还想带妈妈出去旅游一趟,好放松心情。   结果这提议直接被她外婆骂回头了。开什么玩笑,才动过大手术的人上哪儿玩去?出去玩都是累死人的活。就应该好好养着。   哪都别去,乖乖待在江海。   事实证明,老太太吃过的盐比小孩子吃过的米还多,这话真没错。小赵没走,过年就老老实实待在江海,然后她的销售之路就直接坐上火箭了。   要问她如何开的外挂?她发誓她啥事儿都没做。她过年出去拜年的时候,甚至都没想起来跟人推销。   她压根就不是那种多积极主动的员工。在单位上班时,能混个大差不差,她就挺高兴的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干起了副业挣外快,她的习惯也没改。   可是小赵不提,不代表人家不问啊。   大年初一初二的时候还好,从初三开始,她外婆家的电话响起来,旁人都不会再去接。   因为人家打过来要找的对象肯定是小赵。   为什么?初一初二两天时间足够让消息发酵了。大家都知道了,小赵有门路可以让人免费拿到一套房。   哎哟,什么公积金啊?不能拿到手上的钱,那都不叫钱。能把这个钱花出名堂来,才叫做真有能耐。   房子位置偏点儿怎么了?环境好啊。这又有山又有水的,周围又不是没菜场,也不是没车进城。宽宽阔阔的屋子,谁住着不痛快呀?   再怎么着,也总比跟公公婆婆妯娌小叔子一大家子挤一块儿好。   等单位分房,还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耗不起了,没心思耗,再耗下去就想离婚了,省得天天看着心烦。   趁着现在有政策,赶紧先把房子拿到手再说。   于是这一个年,小赵虽然没有摆摊做生意,但实际上一点儿不比陈凤霞一家人松快。   她不停地接电话,不停地接待四处来访的亲朋好友。   人家房地产公司过年都放假回家了,她还张罗着人坐公交车去现场看房,忙得不亦乐乎。   过年的时候就是热闹,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做事也容易冲动。本来没打算买房的人,被周围人的气氛一带动,也开始心思活络了。   买吧。   反正两口子都有公积金,就一边做首付一边做贷款,七万块钱的房子勉强,那五万块钱总不是问题吧。   小赵将自己忙成了陀螺,一阵风似的卷到这儿,刮到那儿,到了银行却不凑巧。   礼拜六银行的确开门啊,但是下午不办理房贷业务。她当然可以等到下个礼拜一,可问题又来了,大家礼拜一都得上班。   小赵自己买过房,又亲手卖出了那么多套房,自然明白有的时候人消费需要冲动。   她怕夜长梦多,人家再回去叨叨两天又改主意了。   于是她就把人带到陈凤霞面前,决定走走后门。   陈凤霞看着姑娘满脸兴奋的模样,立刻夸了一句:“你看你,现在不就做出来了吗?多能干。”   小赵被夸得美滋滋,带着点儿小得意:“我看再过段时间,这一片的小户型就都能卖完了。其实我感觉买3室1厅的更划算,刚好祖孙三代人主。大家就是舍不得再多贷2万块钱的款。”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调侃年轻姑娘:“我看这一波房子卖完了,你可以给自己再来套3室1厅啊。”   小赵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那不行,我们已经有两套房的贷款了,再来一套压力太大。”   陈凤霞意味深长:“除了你妈的退休工资,你每个月的工资以外,你们就不挣别的钱啦。还贷款啊,也就是最初几年压力大。后面钱不值钱的时候,你就感觉这房子是白得的了。”   小赵赶紧喊停:“你让我再想想,回去我跟我妈商量一下。”   陈凤霞知道她心动了,也不再说别的,就点点头:“行,我们带人把手续办了吧。我去给银行打个电话。”   作为银行的大客户,源源不断带来贷款用户的超级VIP,陈凤霞的确享受着特权。   她一个电话过去,领导立刻特批她带人过来办贷款。干这活的职工没上班怎么办?领导亲自上阵处理呀。   这要增业务量,可不就得自己积极主动点儿。   上午因为大家提前还贷而有些心塞的银行领导,这会儿听说又有人过来贷款,立刻心花怒放。   他感觉自己实在太英明神武了,如果不是他当初有魄力,怎么能够找来陈凤霞跟郑国强这样的得力干将。   去年他们银行的房贷指标就是靠这对夫妻完成的。今年又是开门红,说不定数额还能再翻番呢。   陈凤霞要赶在人家银行晚上关门前带人把手续办了。   她就叮嘱女儿:“明明,要是客人过来了,妈妈没回家,你就让他们自己烧菜。别烫到自己。”   陈敏佳却兴奋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跟嬢嬢保证:“没关系的,我跟明明都会烧饭,肯定不会耽误生意。”   她可没吹牛。   别看现在高桂芳将她往小姐的方向养,早几年前在农村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哪个不会烧饭?   尤其碰上爷爷奶奶在田里头忙,她跟表妹还会烧好了饭送到田里去呢。   陈凤霞还想再说什么,院子门响了,杜招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她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交班:“三嫂,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出去办趟事,完了就回来。”   小赵的表姨看她风风火火,不由咋舌,偷偷问外甥女儿:“哎哟,这位陈师傅很像样子嘛。”   小赵与有荣焉:“那当然了,你们别看陈师傅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没有她处理不了的事。”   去银行办手续哪有那么简单,饶是领导已经走了最简化的流程,这么多人的贷款手续走下来,外头的天也黑了。   领导哈哈笑,主动向陈凤霞邀功:“就是我们陈师傅带来的人,我才能这么拼啊。”   陈凤霞笑盈盈:“也因为领导您大气,我才敢带这么多人过来办房贷。换成其他人我才不做这个事呢,不做担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世好,我多这种事。”   银行领导立刻强调:“他们都是公积金贷款,可没让你担保。”   陈凤霞笑了:“这有公积金的,毕竟是少部分啊。你们要真打算拓展房贷业务,说实在的,就得步子放大点儿。不然我们就是想劝人贷款我们也没这个能耐呀。一个人身上能背多少个担保?我们家那位天天心惊胆战,头发都要掉光了。”   必须得有担保才能贷款买房这事儿,实在是太耽误她销售房产了。毕竟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人数有限,而他们往往还并不是购房的刚需群体。   说个不好听的话,虽然这批房子因为小赵的关系,卖得非常顺利。但陈凤霞内心的满足感其实比不上将灯市口的别墅卖给明明同学家跟工地上的民工。   当然无论从房地产商还是银行的角度出发,他们都不是最理想的购房群体。   可陈凤霞自己就是农民工出身啊。   她清楚地明白,如果不抓住房价飙飞前的这段时间,等到真寸土寸金了,以农民工正常的收入水平,根本没可能在城里扎下根。   这就是她心中的那点儿执念。   以普世的观点来看,又蠢又无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拿着吃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十足的烂好人。   可生而为人,谁还没有个自己的念想。就好像有的人爱手办,为着旁人眼中的娃娃豪掷千金,也没耽误别人的事啊。   农民工向来是最尴尬的群体。干最苦最累的活,被城市建设需要着又被城市本身嫌弃着。任何红利政策,首先想到的都不会是他们。   也只有人需要被抛弃被忽略的时候,他们才会被首先推出来。   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会真正帮他们呢?   银行领导打着哈哈,坚决不接这个话茬。   陈凤霞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再接再厉地游说对方:“您想想看啊,就算是在政府机关上班的人,他贷了款之后也可以辞职走人啊。现在下海的人这么多,你总不能盯着人家不让人单干吧?”   银行领导只好一推三二五:“这是政策要求,不是我能决定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事在人为嘛,总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的。”   她也不逼领导太紧,就拿着银行的各种单子看,好了解眼下的相关金融政策。   柜台上的职员喊她过去拿单子,等她抓到手时,柜员突然间冒了句:“陈老板发大财咯!好多别墅,这便宜就到手了。”   陈凤霞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灯市口的别墅。   呵!东西果然得有人抢才稀罕。   当初因为有农民工接手,银行不逼着职工买别墅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欢欣鼓舞。就连自己跟丈夫带人过来办手续,他们都格外热情些。   结果别墅卖的太好,原本看不上别墅的职工又开始担心自己漏宝了。   人啊人,心思可真复杂。   陈凤霞没吱声,旁边领导先皱起了眉头:“当初是哪个到我办公室哭,说我们是法西.斯,逼职工去死的?”   妈的,银行工作不配合,拓展业务不积极;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拉客户过来办房贷,这帮子家伙又开始风凉话了!   陈凤霞笑眯眯地接话:“现在也不迟,你要想买房啊,太阳湖这边就有啊。你有公积金,又是银行职工,还怕办不了贷款吗?领导,你说是不是?”   柜员脸都叫吓白了,生怕领导真让他公积金贷款买房。   疯了咯,太阳湖那老远的位置,连班车都没有。他不要别墅要两室一厅,真是脑壳彻底被门板夹了。   陈凤霞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只双手一摊:“那就麻烦了,要论起对职工好,也就是银行了。外头哪比得了银行啊。”   领导找到了能抱怨的机会,趁机发泄:“可惜有人把蜜糖当砒.霜,白糟蹋单位的心。”   去年的别墅事件可把他吓得不轻,要不是单位职工不配合,他至于手忙脚乱,折腾到年底才完事吗?   陈凤霞可不参与人家单位内部的是非,她还有生意要张罗呢,就赶紧告辞离开。   小赵执意要跟着她回去帮忙。   她妈教育过她,让她有点儿眼力劲。现在不说在人家手下打工,好歹也是人家牵线带你挣钱。自己做事要活络点儿,别总是得让人拽着才肯往前走。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做好自个的事就行了,我家有人,用不着你帮忙。”   小赵却摇头,一本正经:“那你就当我偷师,要学着怎么做饭好了。”   陈凤霞见说不通这姑娘,索性随她去了:“那我丑话说在前头,最多给你包个压岁钱,没有工钱,只管顿饭的啊。”   小赵被她逗乐了,立刻点头:“那好,我等着压岁钱。我上班以后就没压岁钱拿了。”   陈凤霞无语,只好带着人回小院。   结果她人一进门,看到屋子里头热火朝天的情景,她就傻眼了。   陈文斌怎么又跑过来了?为什么他手上抓着锅铲?   包工头也见到了自己的姐姐,立刻朝着门口方向喊:“快进来啊,我都要忙死了。赶紧的,这边要炸春卷。”   陈凤霞看他挥舞锅铲,莫名其妙:“三嫂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眼睛四下梭巡一圈,没瞧见杜招娣的人。   郑明明正在水池旁洗菜,跑过来喊:“舅舅,再给炒个韭菜鸡蛋,要加点儿虾米。”   陈文斌应了声,盛起了锅里头的咸肉大白菜。简单洗了下锅之后,他又赶紧热锅倒油煎鸡蛋。   陈凤霞倒是有心跟他说话呢,却被他催促着做春卷,只好稀里糊涂地加入忙碌大军中。   厨房里的人进进出出,有点菜的,有端菜的,有帮忙拿原料的还有拎泔水清扫垃圾的,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高高挂上天,厨房里头的灶火终于停歇。   陈文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直接扶着自己的胳膊。   娘哎,这多少年他没遭过这种罪了。他几年的功夫加在一起都没今天烧的菜多吧。   今年过年的时候都闹成那样了,最后他也没上灶台做菜呀。   陈凤霞却不领情:“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要陪人家吃吃喝喝嘛。”   上辈子姐弟俩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的时候,陈文斌就抱怨过,他都成了三陪了。   他之所以从个体重不到130的数字,变成了体重超180的胖子,全是陪人吃喝玩乐搞出来的。   陈文斌摆摆手,喘着粗气道:“人家哪要我陪着吃喝,人家是让我去结账的。等着吧,估计得到十一二点,我还得再过去一趟,付账。”   陈凤霞不听他诉苦,就问杜招娣的去向:“三嫂人呢?”   她从回家以后,就没看见杜招娣的人。   陈文斌惊讶不已:“你不晓得?”   陈凤霞莫名其妙:“我晓得什么呀?”   今天事情太多,人没顾上细想,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有些奇怪。她本来以为杜招娣和三哥是一块儿跟着郑国强回来的。   可她既没看到三哥,也没瞧见郑国强啊。   郑明明在旁边插话:“小英姐姐住院了,三伯娘去照顾小英姐姐了。”   陈凤霞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啊?小英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啊?” 第107章 三个小姑娘   小英得的是重症肺炎。   腊月二十九,杜招娣跟丈夫回家的时候,女儿就没精神。   她问了句婆母,老太太不高兴,说这丫头是躲懒。过年了,大家都忙得很,她却什么活都不帮忙。   杜招娣感觉不对劲,伸手一摸女儿的额头,才发现女儿发烧了。   她伸手再摸摸女儿身上的衣服,顿时急得不行。   羽绒服呢?今年冬天特别冷,她跟凤霞一块儿给孩子买了羽绒服,早一个月前就带回家了呀。   为什么她家小英还穿着旧棉袄?棉袄都小了。   杜招娣很快顾不上再计较这些,因为女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不对劲,赶紧跟丈夫一块儿把女儿背去了镇上卫生院。   挂了两天水,小英的情况还是不见好。大年三十当天,夫妻俩感觉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就带着孩子去了县医院。   这回一拍片子,大夫直接给下诊断,说是重症肺炎。   杜招娣听到肺炎两个字就已经腿抖,再加上重症,她的魂都要飞了。   “就住在重症监护室里头,不让我们看。”杜招娣抹眼泪,“一会儿说情况好点了,一会儿又说不行了。天天下那个什么病危通知书,我都看不到人。”   这个新年,是他们两口子最揪心的新年。他们一直就在医院里头,没回去过。   也亏得没回去,不然杜招娣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拿把菜刀跟人拼命。   她家小英为什么穿旧棉袄?因为小英的羽绒服被大姑子家的女儿穿走了。   婆母跟大姑子还有脸说什么小孩的衣服都是换着穿的。她家怎么不拿新衣服给小英穿啊?   不要脸的东西!   杜招娣天生木讷,也就是对着陈凤霞的时候才能说两句话,表达心中的不满。   对着装模作样的公公婆婆跟大姑子还有妯娌以及大伯子,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知道一件事,她女儿不能还待在老家了。   否则的话,下回女儿要进的就不是什么ICU而是火葬场了。   她后悔啊,是真后悔。   女儿放寒假时,凤霞让她把孩子接到江海来。就算灯市口的房子还没弄好也没关系,了不起小英跟明明一间屋好了。   反正两个丫头从小感情就好。   她没好意思,怕给人家添麻烦。这几个月里头,凤霞跟国强没少帮衬他们家。   反正也没几天功夫,索性等开过年再说吧。结果她哪里想到会这样啊。   大冷的天,让她女儿去塘边拆洗被褥。嘴上说的好听,是为了他们回家能有干净床铺睡。   好意思哦,老头老太太种的荸荠都是拿出去卖钱,就是给小孩吃也没有她女儿的份。大冬天的挖荸荠洗荸荠,却从来忘不了她女儿。   她家小英就是这样被糟蹋垮了身体。   说着说着,杜招娣又哭了起来。   她之所以跟丈夫到现在才回江海,是因为县医院治的效果也不好。医院主动让小英转院。   她跟丈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江海的大夫医术高明,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今天坐诊的大夫卢主任经常上小院里吃面条,主动帮忙找了儿科的同事,把孩子给收了下来。   陈凤霞安慰杜招娣:“人住下来就好。人家主任不是说了吗,从整体情况来看,应该最难的时候熬过去了,后面慢慢养呗。”   她印象当中,小英后来身体挺健康的,没听说过有哪儿不好。那就说明这次孩子生病虽然凶险,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杜招娣整个人憔悴得不行,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一句话:“不能再待下去了,小英不能回去了。”   陈凤霞点头:“那你干脆就让小英在江海上学得了,跟明明一个学校。你们要是打定主意就动作快点,礼拜天我带明明去报名,我给你问问老师转学要哪些手续。”   本来杜招娣跟丈夫的意思是想等到六年级的时候再把孩子转过来,就在灯市口那边的学校上学,完了好接着升初中,省得中间再转一道学。   他们也怕孩子一下子到城里跟不上,会有思想包袱。   现在,她是一天都不能让女儿在老家呆着了。   她只能木木地点头,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要跟人道谢:“那就麻烦你了,凤霞。”   陈凤霞抓住她的手,认真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杜招娣她丈夫交完了钱回来了。   陈凤霞关心了句:“三哥,身上的钱还够啊?不够的话,我先把三嫂的工钱预支出来。”   老实木讷的男人赶紧摆手:“够的够的,主任很照顾我们。就是有个事情——”他脸上显出了愧疚的神色,“那个贷款我们可能得迟段时间才能还了。”   本来他们夫妻商量过,开过年来就把贷款先还上1万块。不然人家国强担保着这么多钱,影响多不好。   可是孩子住进医院,花起钱来就跟流水似的。他们原本攒下的准备还贷款的钱,现在就不够了。   陈凤霞赶紧摆手:“那个不着急,先管孩子的病。你们放心,银行不会提前逼着你们还账的。”   “就是,三哥,你们也想太多了。”郑国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瞧着就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估计赶回家连口水都没喝。   他主动询问,“小英怎么样了?”   杜招娣两口子还没说话,跟着郑国强一块儿过来的陈文斌先拍胸口:“三哥三嫂,我不跟你们客气。你们家小英跟我们家佳佳差不多大,我看她也跟我女儿一样。要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你们千万不要客气。”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怼一句自己的弟弟,那你怎么不先把医药费掏出来啊?光会说漂亮话。   三哥就在陈文斌手下打工,老板这么发话,已经足够他感动:“暂时还好,用不到。”   陈文斌又再三再四地表态,说的三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话了。   他还自觉有余力可贾,要继续发挥的时候,他的大哥大响了。   陈文斌立刻露出苦笑,到旁边去接电话。一连串的豪言壮语之后,他挂了电话,不得不提前告辞:“三哥三嫂姐姐姐夫,我先走了,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郑国强点头:“你忙你的,要有什么事,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他们两口子也没在医院多耽搁。小英还在ICU里头呢,想看看孩子的情况也做不到,三哥三嫂夫妻俩又没心思招待他们。他们还是别在这儿给人添乱了。   陈凤霞和丈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郑国强突然间冒出了句:“唉,你们家陈文斌转性了?今天居然喊你姐姐了!”好稀奇呀,她都多少年没听陈文斌这么叫过了。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不是托你的福吗?他想搭上你的门路呢!”郑国强听了稀奇:“我有什么门路啊?我说他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殷勤呢?”   郑国强赶回家的时候,陈文斌还说他这个姐夫太生分了,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喊一声,他可以开车送自己回去。   搞得郑国强感觉这人是不是过年受什么刺激了?说话都怪怪的。   陈凤霞叹气:“我估摸着呀,他是想自己攒人脉了。”   郑国强点头,诚心实意道:“应该的啊,不然再弄个古工,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陈凤霞觉得头大,立刻叮嘱丈夫:“你可别跟他扯一块,他这人向来是用时有不用时无的。”   郑国强被妻子的耳提面命逗乐了,还调侃了一句:“哟,陈文斌不是你兄弟吗?瞧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兄弟呢。”   陈凤霞瞪丈夫:“就是因为跟我从一个娘胎里头出来的,我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德性。你忘啦?以前他想承包公社建筑队的时候,对你多殷勤。后来呢?眼睛里头根本没有人。”   要她讲,陈文斌上辈子之所以能够生意做到那么大,主要还是赶上了机会好。就这样,他也没做成什么行业大佬啊。   这人太爱算计人,翻脸还不认人。   郑国强笑着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跟我打听那边盖物流中心的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都能问的。他这人就是习惯性找关系,觉得有关系什么都能摆平。”   陈凤霞不放心:“反正你留着点心眼。我又不指望你升官发财。我当初坚持让你考这个,就是希望太太平平的。”   郑国强点头:“我有数。估计我这级别他也看不上,就是想拿我当个踏板而已。”   陈凤霞笑了:“那你可别妄自菲薄,他说他要投资你呢。”   郑国强吓得不轻,赶紧摆手:“那可不必了,他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转过念头又笑,“难怪你阿爹阿妈这么太平。”   陈凤霞翻白眼:“可不是,陈文斌这人要想讨好人,向来都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妥帖的很。”   花小钱办大事的祖宗,说的就是他。   没他开口发话压着,还不晓得老头老太太要怎么闹腾呢。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郑国强笑得不行:“哎哟,陈凤霞,你这算不算是沾了我的光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可不是,我都成官太太了。”   两口子一路耍花枪回到家,时候不早了。   李教练已经回自己家休息,郑明明哄着了弟弟,跟表姐一块儿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等待爸爸妈妈回来。   夫妻俩到家的时候,小姐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陈敏佳表达自己的满意:“这个电影里头的还比较像样子,有的时候把她搞得跟小丑一样,好奇怪呀。其实她很厉害的,我们老师说,其实她推动了男女平等。……”   陈凤霞先去厨房拎水壶,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家明明正在翻书,指给陈敏佳看:“我觉得她还是不对,你看她是怎么说的?我们丈夫的事业,要怎样才能进步呢?那必定是要使他不要分心到家务上去……谢天谢地,幸亏我们赢了,不然我们就要当贤妻良母啦!”   陈敏佳有些疑惑:“什么叫贤妻良母?”   郑明明歪着头想了想:“就是贤惠的妻子温良的母亲,就是不出去上班待在家里头的意思。”   陈敏佳皱皱眉毛:“像我妈一样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陈凤霞抢在女儿前面开了口:“你妈也出去交际的,不是说天天出门上班才是工作,你妈做的事情不少。”   郑明明也点头:“是啊,她讲的贤妻良母应该是不跟社会接触的那种,专注于家务事就好。”   陈敏佳像是突然间想了起来:“那她自己算不算贤妻良母呢?”   她指着电视上正在跟人谈判的女人强调,“她好像也走出了家门啊,他还从南京飞到西安了呢。”   郑明明点头:“所以我不喜欢她,她要求别的女人做贤妻良母专注于家务,但她自己不是这么做的。可见从内心深处而言,她不觉得做贤妻良母有什么好。她自己都不做的事情让别人去做,就是坏。”   陈敏佳有些迟疑:“真的这么坏吗?其实她也很厉害的,也许就是她觉得每个人不一样,其他人更加适合当贤妻良母吧。”   郑明明反驳:“那她不是女的吗?为什么就她跟别人不一样?人生而平等,男女平等,女性之间也应该是平等的。”   陈敏佳感觉混乱了,这个问题对四年级的小学生而言太过于深奥。她跟表妹明明就是看电影来着,为什么会说这些?   郑明明一本正经:“这都是我妈妈告诉我的道理,人应该是平等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立刻想要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上哪儿告诉女儿这些道理去。她对两个小姑娘讨论的对象,唯一的印象就是四大家族。   她小时候上课的时候,那些人可都是被批判的对象。   郑明明高兴地跟母亲强调:“妈妈,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找到答案告诉你吗?我问了我们马老师,她也说不清楚。后来我打电话跟小宇哥哥讲,他就问了他们老师。”   哇!高中老师果然比小学老师厉害,还指点小宇哥哥去图书馆借了书给她。   “读书使人明理,书里说的好清楚,这些问题的本质是剥削,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这跟穆仁智帮助杨白劳,伪军给日本鬼子开路的本质其实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要当场晕倒。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晕黄霄宇一个高中男孩跟他们政治老师讨论这种问题,还是该昏自家女儿同大自己六岁的男生说这种事,还是该默默自家女儿才上小学四年级就看这些。   姑娘,这会不会揠苗助长啊。   陈凤霞终于明白这种强烈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因为老师臆想的讨论对象是高中生啊。如果晓得明明是小学生的话,估计老师也不会推荐她看这些书了吧。   陈敏佳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表妹说的内容,她连买办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听到伪军跟日本鬼子,她立刻激动起来:“不是的,她抗日的,她没你说的坏,她做了很多事。”   郑明明点头:“我也不讨厌她,她的确可以称得上优秀。只是每个优秀的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她也有她的时代局限。”   郑国强一直旁听,始终没能插上嘴。这会儿听了自己女儿的话,就下意识地看妻子。   他就去安庄半天功夫呀,上了坟,拿了钱,立刻回家了,半分钟都没耽误。可他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女儿多少年一样?   还时代的局限性?他写材料都没用过这短语。   郑明明看到母亲,才想起来问:“妈,小英姐姐怎么样了?”   她先前也想跟妈妈一块儿去医院看自己的朋友。不过妈妈不在家,她得替妈妈盯着家里头。   陈凤霞安慰女儿:“小英已经住院了,儿科主任亲自看她。”   郑明明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没事了。这里的医生叔叔阿姨都很厉害的,主任更加厉害。   小英姐姐很快就会好的。   郑明明兴致勃勃,立刻跟妈妈说自己的计划:“等小英姐姐出院了,她就跟我一个房间吧。我带她去学校。”   陈敏佳也在旁边积极发光发热:“嬢嬢,她带衣服过来了吗?我有件滑雪衫大红色的,我没穿几次,可以给她穿,可暖和了。我还有书包,去年我舅舅给我买的,我还没用过,我明天让我爸也拿过来给她。”   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郑明明在旁边给她补充,不时也翻出自己的库存。   两个小姑娘说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小英的生活包圆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再让小英留在老家。   她那个奶奶可坏了,蔫儿坏。   郑明明愤愤不平:“我觉得她比我奶奶更可怕。我奶奶坏在明面上,谁都晓得她坏。她爷爷奶奶就是背地里坏,装的跟好人一样。就跟那个伪君子岳不群一样。”   陈敏佳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那他不是要当太监了吗?岳不群挥刀自宫了。”   陈凤霞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陈敏佳还莫名其妙:“嬢嬢,你笑什么呀?小英姐姐好可怜。唉,明明,你跟她运气真不好,没碰上好奶奶。要是都像我爷爷奶奶一样就好了。”   郑明明下意识地为自己找补:“可是我爸爸妈妈都很好啊,其他人不重要。”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主动另起话头子,询问侄女儿:“佳佳,下下个礼拜三有空吗?明明生日,你要不要一块儿过来玩?”   陈敏佳有些懵:“明明不是已经过过生日了吗?”   表妹就比自己小几个月而已,她10岁生日是去年的事啊。   陈凤霞笑了笑:“那是虚岁,不算的。今年10周岁,是整数大生日。”   郑明明已经按捺不住欣喜,大声宣布:“妈妈要在肯德基给我过生日。你一块儿来吧,你们学校礼拜三放学也应该早。”   陈敏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肯德基呀!”她当然吃过肯德基。可她也没有在肯德基过生日啊。   爸爸就是在饭店给她要了小包间,然后家里头的亲戚跟同学一块儿摆了三桌。   本来她还觉得双层蛋糕好气派呢,跟电视上一样。结果现在表妹说嬢嬢要给她在肯德基过生日,陈敏佳就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唉,为什么自己要比表妹大?自己的10周岁也已经过去了。现在想要赶都赶不上。   陈凤霞看侄女儿满脸失望的模样,神差鬼使地冒了句:“既然这样,就让你爸爸妈妈补送你礼物好了。”   陈敏佳愣住了,疑惑地问嬢嬢:“那我应当要什么礼物呢?”   陈凤霞笑了笑:“那要问你自己想要什么啦。洗洗早点睡吧,今天你跟明明睡,你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第108章 为了孩子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文斌过来接女儿去学校报名时,陈敏佳还没想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礼物。   洋娃娃吗?太普通了。再说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洋娃娃。   公主裙吗?有点儿傻。她的柜子里头已经有好几件公主裙了。其实她也没感觉有多好看。就是班上女生都有,她总不能被人比下去吧?   陈敏佳侧过头问表妹:“你觉得我应该要什么礼物?”   郑明明想了想,中肯地给出建议:“百科全书吧,或者上下五千年也行,其实《法布尔昆虫记》我觉得也还不错。”   陈敏佳立刻扭过头,她谢谢表妹的好意了。   她还是直接问爸爸吧。   “爸爸,明明要在肯德基过生日。但我10周岁的生日你们已经错过了。嬢嬢说你工作太忙了,妈妈怀孕身体又不舒服,我觉得我应该原谅你们,只要你们把10岁的生日礼物补给我就好了。”   陈文斌感觉自己真是听了西洋景,还10周岁的生日。他们老家就没有过周岁的道理。   不过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天生擅长变通。对着女儿,他从善如流:“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陈敏佳苦恼极了,她就是不知道想要什么,所以才问爸爸能送他什么的啊。   陈文斌不拿自己当外人,就着豆浆吃烙饼,笑嘻嘻道:“要不你再问问明明还有什么喜欢的,你们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吧。”   陈凤霞立刻警觉,怀疑陈文斌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头上。   其实上辈子家族里头的小辈当中,陈文斌还是比较喜欢明明的。   除了舅舅跟外甥女之间关系本来就比较亲近之外,大概是因为明明的确聪明,让大人根本没办法忽视的聪明通透。   陈文斌自诩聪明人,所以也喜欢聪明的小孩。   但是这辈子陈凤霞可不希望自己女儿跟弟弟关系有多亲密,这人实在是无利不起早。   好在陈敏佳完全没有get到她爹的点,就急得跺脚:“明明喜欢的是我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跟我想要什么礼物,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好?”   陈文斌也不是走严父路线的人,对着女儿的不逊并不生气,只嘿嘿哈哈:“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呗。”   他自己端着豆浆配饼,呼呼啦啦吃早饭,比谁都香。   餐桌上没他的位置,他也不在乎,就站在水台旁,一口豆浆一口饼,硬生生的把自己吃成了广告。   他的眼睛也在盯着广告。什么广告?卖房子的广告呗。   陈凤霞卖房子,就把所有房子的广告招贴画全都贴在墙上,跟明星画报似的。   这样等饭菜的客人没事做的时候,就可以看上两眼。   不求效果立竿见影,人家一见倾心;只要留下印象了,后面对方就有打听的可能。这一打听二打听不就上心了吗?   现在陈文斌也上了心。   他嘴里头嚼着烙饼,眼睛盯着广告,等到一口饼咽下肚子,他就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这样吧,佳佳,爸爸送你套房子好不好?”   陈敏佳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给我房子有什么用?”   她住在家里头啊,她又不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玩。   郑明明却大喜过望,兴奋地跟表姐安利:“太好了啊,这样你就可以把房子也布置成城堡了啊。”   打扮洋娃娃有什么意思呀?哪里有布置城堡来的有劲!   陈文斌看外甥女儿欣喜若狂,已经拉着女儿去看建筑模型图的模样,心下笃定,这个礼物果然没送错。   他笑眯眯地点着房子,转头看陈凤霞:“就要这套吧,回头我跟姐夫去上元办手续去。”   陈凤霞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咽下去:“随你。”   等到陈文斌欢欢喜喜地带着女儿去学校报名了,陈凤霞才狠狠地啐了口:“呸!”郑国强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陈文斌刚才好像也没惹她,他也就喝了碗豆浆吃了两张鸡蛋烙饼,虽然够臭,不要脸的,但她也不至于要小气成这样吧。   陈凤霞嘀咕了句:“他还真是踩了狗屎运。”   随手一点,指的就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位置。   以后地铁1号线延长就在边上开通,这片小区是现成的学区房,有幼儿园有小学还有初中。   这条街还会发展为上元的电子城,没两年就能红火起来,以后二十年不管上元政府搬迁到哪儿,它都隶属于闹市口,铺面住宅从不愁租不出去。   墙上贴了这么多房产广告呢,陈文斌居然一眼就相中了它。   难不成这人命里还真是个发财的?   郑国强看老婆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好笑:“行了,房子摆在那儿就是让人买的。你要是觉得这房子好,你也买就是咯。我看他是想花小钱办大事,这边房子面积最小最便宜,他想讨好你呢。”   六十平方,上元的下岗职工两万五拿房。对外销售也不过三万块。地方偏就这样。   陈凤霞呸了口:“你在上元卖再多的房子,我也拿不到一分钱。”   郑国强哈哈笑:“行行行,你也来一套好了。”   陈凤霞可没这么好打发:“两套,我怎么着也不能被陈文斌压一头。”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跟人争这个风头。行行行,两套就两套。我不跟你说了,我买菜去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参加。晚上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陈凤霞点头:“行,我带明明报名去。对了,你下午别忘了房子的事。”   郑国强点头:“忘不了。”   话音落下,他突然间回过神来,“是两套房哎!”就算他可以找关系用内部价买下来,那加在一起也是五万块。   怎么他们两口子说的跟买大白菜似的?一颗是买两颗也是买。   就算过年挣了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陈凤霞看丈夫双眼发直,立刻强调:“要真是大白菜,我拖一车回来。”   郑国强赶紧骑上三轮车就跑,他不能再跟老婆说下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他老婆要给他灌什么迷魂汤呢。   郑明明背着书包从房里出来,瞧见爸爸的样子就奇怪:“爸爸要迟到了啊?”   陈凤霞哈哈大笑:“你爸爸是怕烫手。”   “什么烫手?”   陈凤霞朝女儿眨眼睛,神秘兮兮:“挣钱烫手。”   她也不管女儿瞪大的眼睛,就笑着招呼李教练,“教练,走唻,今天咱们就去学校看看合适不。”   马上她家大女儿开学了,儿子也要去上托儿所,她总不好真让李教练天天帮他打下手当小工吧。   她是能给李教练开工钱,但人家又不缺这份钱,人家需要的是寻找自我的存在价值。   陈凤霞想来想去,李教练最喜欢的还是教小孩。   业余体校不返聘他了,那她就再给老人找个发光发热的地方。   教小孩,还有比农民工子弟学校更合适的场所吗?   小孩子打乒乓球好,对身体好,对眼睛更好。   她家明明现在左右眼都能达到1.5了。这才多长时间啊,明明看书还这么费眼睛呢。   农民工子弟学校有现成的乒乓球台子,也不占用人家正常的体育课时间,就下午放学以后再教小孩子。   学校有那么多兴趣活动,再安排个乒乓球的兴趣小组蛮好。李教练就专门教这群对乒乓球有兴趣的孩子。   为着在学校卖别墅,陈凤霞先前特地要了校领导的电话号码。   结果别墅销售太火爆,她都没来得及跟人推销房,现在倒先推销起人来了。   前几天,她就打电话问过校长的意思。   李教练不要钱,只要场地跟学生。他当志愿者,去学校义务劳动。   农民工子弟学校经费有限,校长只头疼掏不出更多的钱请专业老师。听说有人退休后愿意发挥余光余热,他当然欢迎。   双方立刻就在电话里说好了,今天人过去了解下情况。李教练觉得没问题的话,开学以后兴趣小组就开始招学生了呢。   教练爷爷要去学校教大家打球了,郑明明是最开心的人。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提前当起了导游,介绍学校跟学生都情况。   陈凤霞看女儿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故意逗她:“那爷爷也教其他同学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教练了。到时候人家打败你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郑明明一本正经:“独木不成林,一枝不是春。只有大家的水平都提高了,我的乒乓球才能越打越棒。”   陈凤霞惊呆了,感觉她姑娘不愧是将来要当教授的人,非同凡响。   她伸手逗小二子:“小骁,好好听听,你姐姐这思想境界够可以啊!”郑骁同学这个新年过的,语言水平突飞猛进,立刻挥舞着两条胳膊强调:“我也要打球!”郑明明高兴得厉害:“我们组队,到时候我们拿全市的冠军。”   小郑骁一贯是姐姐的头号拥趸,两只巴掌拍得啪啪作响,完全不晓得痛,声音也跟小喇叭似的,喊得比谁都响亮:“拿冠军。”   陈凤霞被他吵得耳朵都嗡嗡作响,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小胖子的脑门儿:“你知道冠军是什么意思吗?”   郑明明看弟弟满脸懵的样子,赶紧在旁边提醒:“就是第1名。”   小胖子有样学样,声音清楚的很:“第1名。”   陈凤霞被姐弟俩逗得不行:“你俩可以啊,当着妈的面就开始传小抄了。”   郑明明立刻上来撒娇,搞得陈凤霞赶紧求饶:“行了行了,我要抱不动你弟弟了。”   一直不声不吭的李教练突然间冒出了句:“那就拿个第1名吧,今年市里头有中小学生乒乓球比赛。”   陈凤霞已经习惯了李教练这种冷不丁横插一句的说话风格,半点儿都没被吓到,还跟着接话:“那挺好,说不定教练你还能挖掘出几个国家队的苗子呢。”   这话纯粹属于拍马屁。   李教练退休前待的单位也就是业余体校,自己从来没有培养出过国手,何况是现在。   老人耿直地摇摇头:“来不及了,他们年纪太大。真正走这条路的娃娃,幼儿园就得开始了。”   陈凤霞不以为意:“又不是说我家明明,学校里头有好多小孩呢。五六岁上一年级的也有,说不定里头就有好苗子。”   按照规定,正常情况下,孩子得满6周岁才能上小学。   可是农民工子弟小学特殊啊,里头的学生本来就是其他公立小学不要的。爹妈忙不过来,孩子没人带,家长就把人送到学校里头,然后稀里糊涂也就开始上小学了。   年纪小跟不上怎么办?那就再上第二年呗。   在这里,留级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李教练高兴起来:“那我倒是要挑挑看,说不定真有好苗子。”   陈凤霞跟着乐呵:“可不是,要是真进了国家队,那孩子以后的未来就大不一样咯。”   农民工的小孩出路窄,多半没条件上培优或者学个什么特长。这打好的乒乓球,就算不能真变成职业选手,将来有个体育特长生加分也很不错呀。   光是想想,陈凤霞就觉得高兴。   农民工子弟小学不远,即便靠着两条腿走路,他们也就花了不到半小时便进了校园。   今天开学报名,学校里头热闹的很。   郑明明一马当先,积极地在前头给教练爷爷做介绍:“我们四年级在那边,这边是一二三年级,去年新盖的楼房,有五层高呢,跟我们家在前进村的楼房一样高了。我们四五六年级就只有三层楼。爷爷,这说明我们的学生队伍在增多,我们的学校规模越来越大了。”   她越说越高兴,一张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脸全是喜悦的光。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的确越来越多了,一个是宣传到位,另一个就是进城打工的农民队伍越来越壮大。   只不过,这个学校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陈凤霞记得上辈子明明小学毕业后没几年,小骁还没来得及上小学的时候,农民工子弟小学就停办了。   为什么?经费不足呗。   上面财政拨款不够加上又碰上了城中村改造工程,这所曾经点亮了农民工子弟前进道路上明灯的学校,就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陈凤霞感觉不能想这事,一想到她就心里头难受。   学校没了,农民工的小孩上学有多艰难,经历了一辈子的她比谁都清楚。   现在自己重生了,陈凤霞总感觉她得做点儿什么。最起码的,她不能看着这么多孩子没学上吧?   那就,先想办法让他们家里头把房买起来?   除此之外呢?   是不是还有她能做的事? 第109章 给我买套房   陈凤霞神思不属,一路跟着女儿进了四年级的教室,马老师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对方笑:“又麻烦你了,马老师。”   班主任笑着递了支笔给她:“这麻烦什么呀,你把50跟100块钱的编号写上去。还是跟上学期一样,学费100,书本费50,伙食费一个月25,4个月100块。校服是20块。总共加在一起是270块钱。”   这钱真的不贵,甚至抵不上人家的一顿饭钱。   可陈凤霞却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女儿上小学的时候,每当要开学,自己就要一个头两个大,到处张罗着找钱。   因为这个,明明还偷偷找过班主任,询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在学校吃午饭,好省下一个月25块钱的伙食费。   还有校服,她有旧校服,可不可以不买新的?   当时陈凤霞从班主任口中知道这事的时候,偷偷躲着人哭了一整夜。   现在想起来,她鼻子还是发酸。   要挣钱啊,没钱的话谈什么理想?电视上放的那个武训想要为穷人家的小孩办学,还要到处乞讨才能攒下钱。   好在不着急,农民工子弟小学还能再办几年。到时候再想办法。真正不行的话,就把孩子们弄到灯市口去,那边她还有别墅呢。   哎哟哟,房子不够哦,以后还得多想想办法。   其实如果有校车的话,把这些娃娃送到江海下面的乡镇小学读书也不是不行。   反正路越修越多,校车直达,花在路上的时间没想象中的长。   而随着大家都往城里头来,乡下小学的学生也越招越少,后来好多地方还撤并了。   空着的学校多可惜呀,不如招收这些娃娃。   就是一点,爹妈带着小孩进城打工,完了以后再送孩子去乡下上学,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陈凤霞越想越深,人都有些恍惚了。   马老师又喊了一句:“郑明明妈妈。”   她应了声,赶紧将两张100,一张50,还有一张20块的钞票编号全都抄在了纸上。   班主任手上没有验钞机,万一收到了□□找不到人,学校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为了减少损失,不得不出这样的招。   陈凤霞抄完最后一个数字时,旁边的人招呼了一声:“笔能借我用一下吗?”   她“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人的普通话可真标准。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家长多半跟她一样,说话地方口音极重,像这人一样字正腔圆的,可真不多见。   待到看清楚人脸时,陈凤霞忍不住发出声惊呼:“是你!”谁呀?   旁边的郑明明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吴若兰妈妈,吴若兰转学回来了吗?”   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头发剪短了,头上裹着丝巾,看上去更加像好莱坞电影里头的女明星了。   她没有拿下墨镜的意思,就微微咧嘴一笑,也不晓得是不是在看郑明明:“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郑明明已经没心思再敷衍大人,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同学了,立刻冲上前,嘴里头大喊,“吴若兰,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一群小姑娘发出尖叫声,齐刷刷地冲向局促不安的吴若兰。   一个冬天没见,这姑娘的头发长长了点儿,看着有点儿那个唱《我爱洗澡》的范晓萱。   她似乎非常不适应同学的热情,被小姑娘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原本表情酷酷的小女孩露出了手足无措的窘态。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有点儿好笑。这姑娘也在学着怎么当个小女孩呢。   她转过头时,脸上的笑意也没消掉。叫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看到了,对方的嘴角翘了翘:“我们母女俩看上去很可笑吧。因为有我这样的妈妈,所以她也可笑了。”   陈凤霞摇头:“我看到你女儿笑,是因为我很高兴见到她。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冯丹妮女士。”   对面的女人翘起了嘴角,像是要笑的模样:“真的吗?冯丹妮,谢谢你这么叫我。我都快要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低头,拿下几乎遮了她大半张脸的墨镜,然后又迅速戴回头,声音里嘲讽的意味更深了:“真的高兴吗?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他又要打你了?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下去,你得报警,你还得离婚。我男人就是警察,你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把自己活活熬死。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怎么办?”   冯丹妮笑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不会再打我,上族谱的人不是我。”   她输了。   她跟女儿最终也没能在那个家里头落下脚。   她以为这是耻辱,她这么多年的牺牲跟努力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提。   没想到当着这满面风霜的农妇的面说出来,她感觉居然挺轻松的。   就像是突然间卸下了重担。   陈凤霞不会读心术,自然猜不到对方心中的波澜起伏。   她就直接呸出了声,完全提不上嘴的模样:“哎哟,族谱多尊贵哦。大清朝都亡了100年了,他家有皇位能继承啊?就算真有皇位,那也有一代女皇武则天!”冯丹妮被陈凤霞的语气逗乐了,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如果她不脱下墨镜,谁能想象她一张脸根本就没办法见人呢。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诚心实意地恭喜对方:“什么狗屁倒灶的族谱,不稀罕。你看看你又气派又精神,干点什么不比受气强。你再看看你姑娘,也是精精灵灵的好孩子。你带着你姑娘,好好过日子,以后肯定痛快的很。”   女人又勾了勾嘴角,因为看不到她的眼睛,陈凤霞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个笑。   她就听见对方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我今天来除了给孩子报名之外,就是想找你。”   陈凤霞奇怪:“找我有事啊?”   她也就经手帮对方买了4套别墅,两人算不上有多少交情吧。   冯丹妮点点头,伸手扶了扶墨镜,像是自嘲一般:“我这一趟也没白挨打,我拿了分手费出来的。你说,这钱,我要怎么花才好?”   陈凤霞不假思索:“当然是买房。”   女人轻轻的笑了,那声音就像什么东西磕到了细瓷器上,老叫人担心随时会碎了一地。   冯丹妮说话的声音就这么岌岌可危:“为什么不是买股票呢?股市跌到了谷底,就是该下手的时候啊。”   其实她既不想买房子也不想买股票,她就想一掷千金,痛痛快快地将所有的钱一夜都花光了。   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她心中的愤懑与痛苦。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   因为她还有个女儿。让她又爱又恨又愧疚,又不知所措的女儿。她把女儿带到了人世间,她不想负责任也逃不掉。   因为这是女儿,女儿在他们家里头不值钱,那个男人不会管的。   其实拿到分手费之后,她可以去任何一个城市,甚至带着孩子出国。现在不是很流行出国吗?在她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出国留学。   不过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会真的一夜之间就将钱败得一干二净。   这么多年下来,她是笼中鸟,没学会别的事情,糟蹋钱倒是一把好手。   她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她早就把自己困死了。她依附别人而活,怕被人看笑话,自然也就没了自己的朋友圈。   至于她的父母亲人,如果知道她浪费了这么多年时间,最后却一无所有地退出,他们大概会掐死她吧。   就好像《倾城之恋》上,白流苏已经离婚那么多年,前夫死了,家里头母亲兄嫂都劝她回去再替人守寡,生怕她再花家里头的钱。   白流苏没小孩,都可以过继个小孩替人守寡。她好歹还有个女儿呢。   女人的声音又轻又单薄,像是飘在半空中:“我本来打算带着若兰先回娘家,可是我想到了《倾城之恋》,我就害怕自己会被押回头。我可比不上白流苏。”   陈凤霞既不知道什么是倾城之恋,也不晓得白流苏是谁家的姑娘,就只认真地听对方说下去。   “我想来想去,好像江海还算比较熟悉,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她突兀地笑了笑,“谢谢你劝我买了房。”   其实真正吸引她的不是房子。她有钱,就算不住在别墅里,她也可以住旅馆住饭店或者租一套洋房。   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告诉自己,她没有想好要找诉说。   只是,面前这个人好像愿意听。   陈凤霞猜不到对方复杂的心思,她也没多少兴趣猜。   她听到别人感谢她劝自己买房就高兴,立刻点头强调:“没错,买房绝对不亏。股票涨不涨我不知道,这房价以后肯定会涨。”   冯丹妮突兀地笑了:“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你会算命吗?”   陈凤霞一时哑口无言,她不是会预测未来呀,她是亲自经历过未来。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拿出来说,她就一本正经地强调:“衣食住行按顺序来,先是要填饱了肚子,然后得穿暖了衣服,再接着人就想着有安稳的住处。你看现在吃的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下一步大家追求的就是住的舒服。国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搞市场经济,不可能再大包大揽。这教育医疗都得依靠社会了,房子还怎么靠单位解决?”   她越说越顺畅,面前就像是有现成的讲稿,简直口若悬河。   就连马老师在等待其他家长过来交学费的空当时间,都忍不住过来听了一耳朵,还问了声:“房价真的会涨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当然,经济在发展,人们对物质生活的需求越来越高。我国社会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马老师惊呆了,她感觉这种话从学生家长嘴里头说出来充满了违和感。   他们这学校可是农民工子弟小学。家长里头甚至有很多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刚才她让学生家长抄写人民币上的编号,对方都为难,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人笔都不知道该怎么拿。   陈凤霞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有点儿害臊。   报纸新闻看多了,大女儿从黄霄宇那儿拿来的初中政治书又被她翻了几页,这些话就印在她脑海中,好像不用思考就冒了出来。   冯丹妮轻轻笑了:“可正因为经济在发展,所以股市才应该上涨啊。房价正常上涨起码得好几年的时间,股票可能就是几天几个月。如果从投资的角度来看,应该股票更合适。”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句,关键问题是国内的房价跟股市就从来没正常过呀。   前者不用说,反正就是坐上了火箭。   至于后者,她没炒过股票,可也听说过股票的涨跌跟公司的业绩没有关系,属于说不清楚的糊涂账。   陈凤霞只能强调:“你看不管怎么样房子都还在。那股票往下一跌,你抓在手上的就剩下纸了。”   马老师在旁边点头:“这倒是真的。你看前几年炒国债多红啊,前年327事件搞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陈凤霞没炒过国债,她对国债券最大的印象就是还在社办厂上班那会儿,被厂里强制购买的200块钱国债。   到今天,那国债券还在大衣橱里头放着,估计早就过期,变成废纸了。   那个时候的200块钱多值钱啊,说摊派就摊派了。   她在这边心痛自己的损失,吴若兰的母亲在旁边认真地强调:“他没有犯法,法律有漏洞,被人钻空子了,那也是法律自身的责任。这件事情极为不合理。”   马老师笑了起来:“可人家还是被抓去坐牢了呀。我就觉得呀,这事儿说不清楚。”   陈凤霞既搞不清楚什么是327,也不晓得究竟谁坐牢了,索性也不插话,就先去找李教练,刚好问问校长小英可不可以缓几天过来报名。   今天早上她问了下大夜班的护士,小英昨天晚上情况还挺稳定的。   按照护士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她感觉这孩子已经处于逐步走向恢复期,3月份应该能上学。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插班转学的情况不少见,校长对于小英临时转学过来的事情也不奇怪。   流程都是熟悉的,他直接拿了张材料塞给陈凤霞,叮嘱道:“报名的材料要带全了。孩子自己不方便的话,家里头大人过来报名也行。把书什么的都拿好,学校也好给她安排班级。”   陈凤霞千恩万谢,一叠声地感激校长。   校长笑了起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都想学校好想孩子好。你看你,不就帮我们介绍了李教练,还帮忙想办法解决这么多孩子的户口问题。这样我们学校的孩子机会越来越多,将来肯定也能够成才。”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肯定的,有你有各位老师,我们的娃娃一点儿也不比旁人差。”   别家的孩子她搞不清楚,她家明明长大成人之后,都一直感谢自己的小学母校。   因为她在这儿感受到了平等。也就是在这里,她感觉江海是接纳她的,所以后来她才考了江海的大学。   校长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李教练同他商量好了上课的细节,就跟着陈凤霞一道回教室,准备带报完名的孩子一块儿回家。   郑明明看到妈妈,立刻双眼发亮,提出请求:“妈妈,我能带同学一块儿回家看我的房子吗?”   自从爸爸妈妈说要开始装修她的别墅了,她就跟弟弟一块儿搭积木,设计自己的城堡。   刚才,跟她玩的好的同学都说也要将房子变成城堡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可以啊。你们中午要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王月荣表现最积极,完全不晓得要客气,立刻举起手来大喊:“我要吃家乡鸡跟鸡汁土豆泥!”果然洋快餐最对小孩子的胃口。   陈凤霞点点头,痛快的很:“好,阿姨中午给你做。”   这下子教室里头的小孩全都炸开了。家乡鸡跟土豆泥他们知道啊,肯德基里头才有卖呢。   郑明明的妈妈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能请大家吃。   要他们自己开口,可能会不好意思。可是既然王月荣都已经打响了头一炮,其他人就跟着起哄了:“阿姨,我们也要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可以,都有,阿姨还可以请你们吃薯条跟汉堡包,管饱管够。”   教室里头的喧嚣声简直可以掀翻房顶。一群小学生都围着郑明明又蹦又跳,兴奋得不行。   陈凤霞半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问头发差不多长到耳朵位置的吴若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我也请你妈妈吃饭。”   吴若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飞快地睇向自己的母亲。她甚至没有等到对方反应,又立刻低下了头。   陈凤霞主动替她请求:“就让孩子今天松快会儿吧,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   冯丹妮点点头,可有可无的模样。   吴若兰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   郑明明立刻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大声抒发自己内心的激动:“太好啦!我们就一块儿玩。以后有我们这群朋友在,你肯定不会后悔回江海的。这里就是你的家。”   陈凤霞差点儿没晕过去,她严重怀疑女儿这个寒假作文书看的太多了,所以动不动就强行升华感情,活像是在讲台上演讲一样。   冯丹妮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声音里头都带上了笑意:“你女儿真有意思。”   陈凤霞要强行挽尊:“是啊,小孩子的感情最真实。对了,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答应了你女儿也要请你的。”   女人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你的确应该请我,我要送大生意给你了。”   陈凤霞不惊讶她准备再买房,就笑着问:“那这回你想要什么房子?丑话说在前头啊,灯市口那边的别墅已经卖光了,有钱都没戏。”   冯丹妮摇摇头,不甚感兴趣的模样:“那边的房子要怎么住人?这回买房,我是要买跟女儿住的地方,当然得讲究些。”   陈凤霞相当赞同:“那是该好好挑选。”   人家本来就是过惯舒坦日子的。既然经济条件允许,那为什么要降低生活档次呢?   “你说说看,对房子有什么要求?我给你打听试试。”   冯丹妮伸手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也没什么,就是外销房。内销的房子格局都不行,也就外销的设计的像样子些。”   陈凤霞愣住了:“外销房?”   这是什么玩意头?她从来就没听说过。   冯丹妮惊讶不已:“你都卖房子了,还不晓得什么是外销房?”   这人究竟是怎么卖掉那100多套别墅的?她本来还觉得对方是个房房通呢! 第110章 别想欺负我同学   陈凤霞不懂就问,毫无心理压力,做学生的姿态绝对谦卑恭敬。   冯丹妮也不拿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谓的外销房是这几年才产生的概念,最早是珠三角那一带有的。   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占据地理优势的珠三角与港澳地区联系紧密。有不少港澳台同胞以及侨胞就在当地置业,作为养老以及度假的场所。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外销房也就发展到了内陆地区。   这个外字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销售对象,港澳台同胞、侨胞以及外国人。二是购买房子必须得花外币。   光这两点就显现出了购买者身份不凡,外销房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高大上的代名词。   “贵是贵,可是涨得也快。我有个朋友前年开盘时1300一平购买的,去年就涨到了2000块钱一个平方。光是租金,一个月也有2000。”冯丹妮有些感慨,“人家脑袋瓜子不要太灵光哦。”   陈凤霞听得惊讶不已。   去年房市情况不好啊,不然银行跟开发商也不会找她卖房。   月租2000块,才2室1厅而已,哪边的房子能租的这么贵?   冯丹妮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她旁边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已经3000了。她都后悔当初没有出手。”   陈凤霞得承认她心动了。   虽然这房子卖的贵,一平方达到了2000块,可是资金回笼也快呀。如果买个小套,租个几年就能回笼买房资金了。   况且20多年后,国内的大学都会把最好的宿舍留给留学生住,现在提供给外国人的住宅条件肯定也是顶尖的。   “那当然喽,你不晓得里面的条件有多好。进口的热水器,不锈钢的煤气灶,空调,浴缸,热水器都是进口的,有对讲机,有监控,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就连走廊的瓷砖都是进口的。”   陈凤霞对进口两个字没什么感觉。当年吹爆全网的日本马桶还是中国产的呢。她就听着监控跟24小时巡逻的保安心动不已。   乖乖,这可真不错。   安全啊!现在市面上的房子可真没这么好的条件,起码她经手卖出去的就赶不上人家。   陈凤霞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这房子在哪儿?期房还是现房?能现场看房吗?”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我就是让你在江海帮我找啊,我又不会去那边买房。怎么样?有买头的吧。现在是2000美金,我估计后面就要涨到3000美金了。我打算先付首付,等到价钱涨起来就立刻出手。”   陈凤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美金?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是说2000美金一平方?”   她本来就是高门大嗓的人,这一开口,简直震得周围嗡嗡作响。身上的卡其色风衣都没办法为她装饰出端庄优雅的形象。   郑明明也奇怪地转头看妈妈,满脸疑惑:“怎么啦?”   陈凤霞赶紧朝女儿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正在跟阿姨聊天。   郑明明十分怀疑,她感觉妈妈跟人聊的话题肯定不怎么样。   没看到弟弟都被妈妈的声音吓到了吗,一脸懵的表情。   小姑娘感觉自己得担起姐姐的责任来,立刻上前抱走了小胖子。   小胖子也感觉眼下的姐姐要比妈妈靠谱,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撒手。   郑明明不得不提醒他:“你下来,自己走。”   弟弟刚会走路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兴奋的不得了,不让他走,他特别着急。   现在他变懒啦,老是想要人抱,真的变成小猪了。   陈凤霞也赞同大女儿的意见:“小骁,自己走路,不然腿就没力气了。”   小孩子是天然的玩具,尤其是这种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四年级的小学生们集体围了过来,很快就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可是儿子女儿好打发,陈凤霞这天却没办法再聊下去了哈。   开什么玩笑哦,现在一美金差不多相当于八块多的人民币。也就是说这个房子一平方要达到17,000块钱。   这是1997年啊,不是2007年。现在就把未来10年的房价上涨红利吃光了,这房子还有升值空间才怪。   对,它是很可能会保持不跌。但是在周围所有的东西价格都在飞快上涨,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的情况下,这房子就是要贬值的。   现在一个月租金是2000美金,10年以后还能租出这个价格吗?   不要开玩笑哦,她重生回头之前,哪边的两室一厅能够月租17,000,还是有20多年房龄的老房子。高档洋房也做不到吧。   陈凤霞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这个房子我觉得悬,反正我是不会买的。你讲的那些高档的装修,完全可以自己买了房子自己装,想装成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房子最重要的还是看地段,这是唯一稀缺的资源。其他的都是装珍珠的盒子,做的再美,也不能买椟还珠。”   冯丹妮本来有些不高兴,感觉自己的眼光被否定了。听陈凤霞说到买椟还珠,她又忍不住想笑。   这个人真是好奇怪,有的时候像是地里头刨食的老农民,有的时候似乎又有真知灼见,说出的话都跟旁人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她很多年不跟社会接触了,刚刚恢复了自由的时髦女郎只觉得面前的人实在有意思。   所以她并没有流露出不悦,只是泛泛地提了句:“不租出去,自己住也行。环境好,我住的舒坦。”   陈凤霞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有上百万干什么不好?来20套别墅不香吗?就算灯市口的别墅卖出去了,我还能再给你找出几十套房。等到20多年后,资产能够上亿的那种。   上百万的话,说不定民国时的公馆你都能买到手了。   住在文物里头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噼里啪啦道出这么多话来。   不曾想她这头保持安静,那边李教练先不赞同:“外销房就是给洋人住的,根本不适合我们住。别说什么热水器煤气灶,你要想装家里头不也能装吗?他那个房子设计就不合理。厨房厕所朝北,卧室朝北,天底下就没这个规矩。还有那个睡觉的房间居然是三角形的,连个窗户都不开,这叫什么房子呀?”   冯丹妮慢条斯理:“老先生,你说的是风水吧?外国人不讲究这些,国际流行就不管这个。”   陈凤霞一听,立刻摇头:“那你就更加不能买了。你想想看,到国内来的外国人能有多少?你这房子将来想出手,主要还得考虑卖给国内的人。你说大家讲究不讲究这个?就是你自己住,户型不合适也难受啊。”   她跟李教练你一言,我一语,还没出校门口呢,就直接将冯丹妮说得犹豫不决。   “那这外销房真不能买吗?”   她在江海买了别墅,跟丈夫回去后,是仔细了解过房地产市场的。   当初陈凤霞说的那些有房子铺子傍身的话,她嘴上没提,其实是真的听进了心里。   市面上最紧俏的就是外销房啊。   前两年因为宏观政策的调整,外销房是卖的不太好。但从去年开始,经济软着陆,香港回归概念、深圳中心概念逐渐深入人心,珠三角地区的外销房市场又开始复苏了啊。   “这回我朋友想把手上的外销房转给我,其实是因为她拿的香港护照。现在香港楼市正旺,她准备在那边再入手一套,订金不够,才想卖这套房的。不然她哪舍得放弃这个下金蛋的金母鸡。”   冯丹妮还是觉得可惜,她感觉外销房有市场。   陈凤霞的注意力已经从外销房上转移开来,她就瞪大了眼睛:“你朋友想要投资香港房产?”   冯丹妮被她吓了一跳,感觉这人今天好奇怪,怎么一惊一乍的?   陈凤霞清清嗓子,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校门口起了喧哗声。   一群跟明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前面跑着,领头的男生抓着顶蓝色的绒线帽子挥来挥去,嘴里头大声喊着:“哦哦,癞子头。”   他们后面追着个男生,脸涨得通红,拖着两条腿往前跑,嘴里头喊着:“把帽子还给我!”他一跑起来,周围人就发觉他的不对劲了。他两条腿一瘸一拐,似乎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样。   捉弄他的男孩们闹得更起劲了,一边笑一边喊:“哦,瘸子癞子头!”一个人喊一群人哄笑,急得那被捉弄的孩子满头大汗,都要哭出来了。   陈凤霞皱眉,想要开口阻止。   郑明明却抢先一步,大声呵斥对方:“你们干什么?陈志强,不许你欺负同学!”学校的二月兰开花了,刚才她跟同学带着弟弟去看。就这么丁点儿的功夫,居然有人欺负到他们班头上来了!   陈凤霞这才注意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孩看着眼熟,原来是明明的同学邹鹏。   比起几个月前神气活现的模样,面前手足无措的男孩少了生气,多了暮气沉沉。   就连反抗,也是那样的无力。因为他的腿脚根本走不快。   捉弄他的男生根本不怕郑明明,还趁机起哄:“哦哦,瘸子也讨媳妇咯!癞子头,你媳妇替你出头喽。”   那群男生集体哄笑起来,一个个嘴里头都不歇火。   “说什么呢?!”女孩子们气坏了,全都围上去跟他们吵架。   带头的男生人高马大,根本不畏惧这群女生,还在大喊大叫:“哦哦,癞子头讨媳妇咯,生个小孩一瘸一拐。”   郑明明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要跟对方干架:“你把帽子还回来,你是强盗,土匪,小偷!”那男生像是被激怒了,手一挥,直接将帽子甩到了松树上:“有本事你去拿啊,给你男人拿下来啊。”   郑明明真是气疯了,抬脚就要跟对方干架。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陈凤霞赶紧要过去拦着,生怕女儿吃亏。   结果她还没抬脚呢,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就被摁倒在地上,脸贴着水泥地,根本就站不起来。   吴若兰一条腿半曲着,抵在男生的脊背上,声音又冷又硬:“说什么呢?有种再说一遍。”   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子挂不住,还要犟嘴:“你们都是癞子头,以后都生小瘸子……啊啊!”吴若兰面不改色:“说啊,接着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使劲的,男生痛得吃不消了,开口威胁:“你你你……放开我,你个臭三八。”   毫无疑问,这一回他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旁边围着起哄的男生这回也吓坏了,开口威胁:“你放开他,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有人嘲笑他:“不然你报告老师吗?江湖事,江湖了,谁报告老师谁小狗!”开口的男生正说的热烈,结果就被马老师拧耳朵了:“你还江湖?我看你可能耐了。”   老师来了,一群学生全都吓得不敢吱声。   还是郑明明先开的口:“马老师,是他欺负邹鹏的。他还把邹鹏的帽子扔到树上去了。”   陈凤霞点头,给女儿背书:“我们刚走过来,就看到这群孩子在追着邹鹏。大家都是同学,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有妈妈给自己撑腰,郑明明的嗓门更大了:“就是,你们太不要脸了!因为一个人受伤了,你们就嘲笑人家,这种行为很卑鄙。   你们实在太肤浅了,你们就能保证自己一生都不受伤,不生病吗?今天你们嘲笑捉弄别人,等到那个时候别人嘲笑你们,你们又会多难受啊。   你们居然还跟着他一块儿欺负人,你们怎么不想想那个时候他跟邹鹏玩的多好啊。   现在邹鹏受伤了,他就嘲笑邹鹏。将来你们要是崴了脚,他也会带着别人骂你们是瘸子的。我看你们难受不难受!”随着她话音落下,吴若兰手上的力气又大了,疼得还被压着的男生直接哭了起来:“老师,救命!”马老师看了眼吴若兰,小女生这才松开手,冷冷地站在旁边。   哼,她最瞧不起这种怂包。没能耐还敢欺负人。   那男生获救了,第一件事就是告状,完全不讲究男子汉气概了:“老师,她打我,我痛。”   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老师不惯着学生,马老师毫不客气:“你活该。你这样欺负人,觉得自己可能耐了是吧?碰上厉害的,打的你满地找牙,打死你都有可能。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的鬼话?陈志强,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明天升旗仪式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做检讨!”倒霉的男生欺负人不成,被人胖揍一顿甚至挨了骂都能够凭借不要脸的劲支撑下来。   结果听到1000字的检讨时,他当场崩溃了,差点儿没晕过去。   马老师可不管他,就转过头看窘迫不安的邹鹏,点点头道:“你妈已经帮你报好名了,明天早上记得不要迟到,要升旗仪式的。”   男孩低下了头,咬紧嘴唇,没有吭声。   这时候,邹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书包。那肩带拉得直直的,显然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她看到校门口围着这么多人,直觉不妙,赶紧喊儿子的名字:“鹏鹏——”没想到邹鹏却掉头就走。他急着离开,然而腿脚又不方便,没走几步,就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赶紧过去扶他,他却犯起了执拗劲,坚决不肯让人碰他。但是他又控制不好腿脚,好几次要站起来了,又摔倒在地上。   陈凤霞看的都不忍心,何况是邹鹏的母亲。   这个满脸疲惫的女人眼眶红红,泪水都要下来了,声音也带着哽咽:“鹏鹏,我们回家吧。”   邹鹏垂着头,不吭声。   也许对眼下的他而言,那次从三机上摔下来留住了性命,反而是种折磨。   小郑骁原本被姐姐牵着手站在旁边,这会儿却冲上前,跑到邹鹏身旁大声喊:“加油,哥哥,加油!”   他们托儿所里头也有小朋友走路走不利索呢。摔倒了的时候,阿姨都是让大家去鼓励他重新站起来。   郑骁挥舞着两条胳膊,在边上指挥:“哥哥加油!”   这样的场景原本看上去应当无比滑稽,谁见了都得发笑。但因为小孩子的认真,反而显得理所当然了。   旁边的同学没有笑,跟着郑骁一块儿喊:“加油,没事的,我们等你起来。”   王月荣喊出了声:“郑明明的妈妈请我们吃家乡鸡呢,还有土豆泥跟薯条,你也一块儿来吃啊。”   她话音落下,邹鹏就站了起来。   王月荣恍然大悟:“你没吃早饭,所以才没力气的啊!”她还拉开了自己的书包拉链,从里头翻出饭盒,打开盖子递过去,“你尝尝这个吧,我妈做的红糖饼,可香可甜可好吃了。5毛钱一个,今天请你吃,下次你们谁要吃的话,我从家里头带。不过要付钱的。我妈在卖红糖饼呢。”   陈凤霞想要捂脸,这姑娘也是个人才呀。当着班主任的面,她就做起生意来了。   不过也得亏王月荣不按常理出牌。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叫她这么一闹腾,大家好像都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郑明明先动手撕了一块红糖饼,放进嘴里头尝了尝,夸奖道:“真好吃。”   说着,她给弟弟也尝了点儿。   由她这个班长带头,其他同学也跟着一人撕下一小块,纷纷附和:“真香真甜。”   最后还剩下半块饼,郑明明招呼吴若兰:“你也吃啊,很好吃的,红糖饼比白糖饼更好吃。”   吴若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嫌弃这些人不卫生,只稍微撕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然后将饭盒推向邹鹏:“你吃吧。别怕,以后有人敢欺负你,我叫他好瞧!”郑明明在旁边出主意:“是啊,吴若兰功夫这么好,以后我们都可以跟她学武功,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李教练倒不赞同。   他已经问传达室的校工借了晾衣杆,将松树上的帽子挑了下来,还到邹鹏手上,又指点男孩道:“你现在就应该好好锻炼,训练手脚的协调能力。比你情况更严重的人我见多了,人家都能练得好好的,你怕什么呀?”   郑明明高兴地点头:“是啊,打乒乓球可以锻炼呢。你不是一直想跟你教练学乒乓球吗?从明天开始,教练就在我们学校教我们打乒乓球了。”   邹鹏母亲没忍住,赶紧歪过头去,眼泪一下子全都滚了出来。   陈凤霞赶紧掏出面巾纸,示意她擦擦眼泪,又打岔道:“邹鹏妈妈,我跟你打个申请。我们明明想邀请同学去我家玩,你家邹鹏一块儿过来行吗?等吃过午饭,我去菜场的时候,再把孩子给你送回去。”   邹母吸溜了一下鼻子,赶紧擦干眼泪:“那就麻烦你了。”   她不能跟人客气,她还得回去做生意。她摊子摆着,不能老是让人帮忙看啊。   邹母骑着三轮车走了,学生们也叽叽喳喳地往前走。   王月荣还是吴若兰的小跟班,好奇得不得了:“原来你这么厉害呀,他都抓不到你的头发。你以后不用剪短头发啦,你不怕被他抓到的。”   陈凤霞再一次被这姑娘的逻辑给震撼到了,这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   没想到周围的女生们居然集体点头附和:“没错,你这么厉害,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啦。你就是头发跟郑明明一样长,也没关系。”   郑明明快活的不得了:“那到时候我给你编小辫子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有好多编小辫子的方法。”   啊,这个话题好像挺受小女生欢迎的,小姑娘们立刻叽叽喳喳地围到了一块儿,说的眉飞色舞。   陈凤霞笑着转头看冯丹妮:“你女儿很优秀啊。”   冯丹妮墨镜遮脸,叫人看不出情绪起伏,声音也平静的很:“对,是我配不上她。”   比起女儿,她这个母亲才是真正的糟糕。   陈凤霞笑了:“知耻而后勇,从今天开始,咱们努力好好做妈妈吧,省得年纪大了再后悔。”   人生哪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呀,只能活在当下。 第111章 你有大能耐   大人孩子声势浩大,齐齐杀进了小院。   陈凤霞看到正在忙碌的杜招娣时,还颇为惊讶:“你怎么不在医院照应小英啊?这边没事的,我们忙得过来。”   杜招娣脸上显出了点儿高兴的神色:“今天情况挺好的,主任说再观察两天,病情不恶化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郑明明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三伯娘,你不用担心,我们老师都很好的,小英姐姐在我们学校肯定能够交到很多好朋友。”   旁边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地附和:“是啊,我们学校可大可漂亮啦。她一定会喜欢我们学校的。”   杜招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不会说漂亮话,就赶紧端上刚煮好的椰汁西米露,让孩子们先垫垫肚子。   王月荣又大喊起来:“我要喝可乐,要加很多冰块。”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肯德基里头不光有饮料,还有其他好喝的。你不要老是就知道可乐。”   王月荣振振有词:“可我最喜欢的就是可乐。”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捂耳朵。天啦,这姑娘真是遗传了她妈,嗓门大的吓死人。   她赶紧喊停:“可以,但是可乐不许多喝,对身体不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她说不清楚。   不过上辈子大女儿工作以后,曾经跟自己提过。幸亏小时候家里穷,喝不起碳酸饮料,所以她对饮料不上瘾,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   陈凤霞拿了一瓶可乐,让孩子们分着喝,又切了水果拼盘给他们先垫垫肚子。   这群小家伙上午报了名拿书,还打扫了教室跟包干区的卫生,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就容易肚子饿。   自己可得给小东西们多弄点儿吃的。   陈凤霞没有拉垮,相当给女儿长面子。   一顿午饭,吃的小学生们个个眼睛发直。   郑明明的妈妈实在太厉害了。她简直将肯德基跟麦当劳都搬回了家,什么吃的她都会做。   难怪每回郑明明都能带很多好吃的到学校呢。   礼拜天的中午生意尤其好,陈凤霞又要做买卖,又要招待小同学,忙得不可开交。   她给小学生们上了各种大家点的餐,最后又见缝插针地端上了沙拉,好给这群孩子多补充点儿维生素。   听了小学生的彩虹屁,她有些哭笑不得:“你们的妈妈也很厉害啊。就算以前什么都不会的人,当了妈妈以后都被逼得厉害了。   王月荣,你妈妈会做好吃的红糖饼。陈思蓓,你妈妈会织毛衣,那个花色真是会配……”   她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又笑着说邹鹏,“你妈妈的咸鸭蛋腌的真是好,个个都流油,我学了好久都学不会。”   邹鹏原先坐在同学当中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抬起了头,眼睛亮的很:“我妈腌的蛋黄都是红的,林阿姨说做蛋黄酥都特别好看。”   陈凤霞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就是啊,我都觉得你林阿姨卖的蛋黄酥比以前好吃了。”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妈妈,十分怀疑妈妈话的可信度。因为妈妈自己会做各种点心,他们家基本上不从西点屋买蛋黄酥的。   起码她就没吃过林阿姨的蛋黄酥。   王月荣突然间喊出声:“啊,吴若兰,那你妈妈呢?你妈妈是不是武林高手?就跟甘十九妹那样。你的武功都是跟你妈妈学的吧?”   她越说越兴奋,看向冯丹妮的目光简直亮得像火光。   陈凤霞一阵无语。这孩子的脑回路好像真的跟旁人不太一样。   她正想着要不要打岔,那边院子门又响了,她赶紧过去招呼客人。   结果她头一抬,就目瞪口呆,一时间脑海里头哈罗跟嗨打起架来,不晓得哪个单词应该先蹦出。   这个,怎么来了位老外啊?   陈凤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坚定地相信人家都到中国来了,就应该会说中文,于是干脆放弃自己压根没学会几个的英语单词,直接上中文:“女士,请问你想要点什么?”   可惜的是,外国友人到中国缺乏自觉,压根没有配备汉语功能。   陈凤霞傻眼了,完全听不懂对方叽里呱啦的究竟说什么,她就只好指着柜台上的东西示意。   你想吃点啥?自己点吧。手语这玩意儿世界通用。   “她要吃大米布丁。”冯丹妮静悄悄地走到了院子里,声音轻飘飘的,“你这儿有大米布丁吗?”   陈凤霞赶紧点头:“有,两块钱一杯,我这边还有胡萝卜布丁跟彩虹布丁以及提拉米苏,她要尝尝不?”   冯丹妮又跟对方叽里咕噜了几句,最后肯定:“她就要大米布丁,再给她一个香蕉派。”   陈凤霞立刻领命。   她可没占人便宜,对方给了10块钱,她又规规矩矩找回三块,绝对不小家子气,自觉当小费。   客人临走之前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做的吃的特别香。   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陈凤霞才转过头惊叹不已:“我的乖乖,你好厉害,你看看你英语流利的,能当老师了。”   冯丹妮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的不得了:“那是法语。”   陈凤霞完全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相当镇定自若:“难怪呢,叽里呱啦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我好歹还学了英文26个字母呢。”   就是局限在26个字母的范围内,这后面一忙起来就没顾上学习,实在不应该。   冯丹妮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陈凤霞的话了。   陈凤霞倒是说的热闹:“你看看,你这么厉害,你还会说法语呢?那你一定上过大学吧。”   冯丹妮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没有否认:“对,我大学第二外语学的就是法语。”   刚才跟这个外国人对话的时候,她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居然学过这些。   当初她之所以认识丈夫,准确点来讲应该是前夫吧,也是因为法语。因为丈夫要跟法国人做生意,需要法语翻译,她临时被介绍过去打了个暑期工。   大学毕业的时候,好多人羡慕她嫁给了有钱人。   在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80年代,或者是任何年代,嫁个有钱人对女人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啊。   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只是,风光的背后是什么?冷暖自知罢了。   墨镜是很好的装饰物,可以轻松遮掩人的所有情绪。   冯丹妮不作声,陈凤霞就滔滔不绝地拍彩虹屁。   多厉害呀,这是正儿八经自己的同龄人呢。居然会这么多,又是英语又是法语的。   啧啧,真叫人羡慕。   “就你这样,还买什么外销房,你家娃娃跟着你学外语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外语环境。”   冯丹妮听她说的天花乱坠,幽幽一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买外销房投资,而是应该当外语老师挣钱?”   陈凤霞一挥手,毫不犹豫:“别说你了,就是你那个想卖房给你的朋友,也不应该再去找香港的房子。都这么高的价位了,现在入手早就晚了。   还有那个香港的有钱人好多都是资本家,他们很怕社会主义的,生怕自己被共产掉。   你想,这一回归,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赶紧处理掉自己手上的物业。卖的人多了,有钱买的人少了,那情况不就糟糕了?房子没人接手,搞不好就会跌的。”   冯丹妮愣住了,感觉不可思议:“你不是说房价会涨吗?怎么现在又说跌?”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要看什么地方什么价位。像你说的那个外销房就不行,香港现在的房子也不行。都已经被架到这个位置上了,只有跌的份。想要重新涨起来,除非等经济突飞猛进,又有人接手了才有希望。   不过有这个钱的话,你完全可以投资其他房子呀。”   冯丹妮听得目瞪口呆。   面前的女人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话好像跟报纸上的专家分析的完全不一样。可是冯丹妮却觉得对方说的似乎蛮有道理。   她简直怀疑对方是个神婆,可以算卦预测未来的那种。   陈凤霞看她发呆,赶紧塞了一叠广告单给她看:“我跟你说,这些房子就不错,将来肯定能升值的。尤其是这个3室1厅的,你跟女儿一人一间房,剩下的做客房或者保姆房都可以。这房子南北通透,我去看过,各方面的环境都蛮好。”   她一套套的介绍,广告单子翻了一张又一张。   搞得最后冯丹妮都吃不消,忍不住冒了句:“你以为我有多少钱能买多少房子啊?”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可以先付个首付,其他的贷款啊。”   就凭她手上有几套全款房,找银行抵押贷款就没多大问题。   冯丹妮自嘲地笑了:“贷款完了以后呢?我也是靠房租来还房贷吗?剩下的缺口要怎么解决?”   陈凤霞毫不犹豫:“当然是想办法工作挣钱啊。”   鼻梁上架着墨镜的女人笑出了声,不知道在嘲笑谁:“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工作过了吗?”   从大学毕业嫁给那个男人开始,她就没再挣过一分钱。   多少人羡慕死她了,居然不用上班。   可是手心向上的人没有尊严啊。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你又不是没挣过钱。你这么能干,挣钱的能耐肯定大的很。”   冯丹妮摇头:“没那么简单,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要我做多辛苦的事,我肯定吃不消。让我在办公室里头做前台,我年纪都大了。干文员的话,我一点也不怕你笑,我自己不挣钱都嫌钱少。”   一个月几百块钱的薪水够做什么呀?她吃一餐喝顿茶就能花掉。对,她就是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又想吃香的喝辣的,又要活得有尊严。   她这种人不上当受骗,不被踩在泥底下,谁该被踩?   她就是《日出》里的陈白露,可悲又可笑。   陈凤霞不知道《日出》是啥,也不晓得陈白露又是谁。   她就觉得冯丹妮的确挺怪,老是说些不在现实生活中的人。   不过更奇怪的是,哪个不想吃香的喝辣的,然后又活得有尊严了。   冯丹妮居然认为这种想法奇怪,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好吗?   “谁都想这样啊,国家不也说了吗?物质文明跟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陈凤霞一本正经,“这就是站着把钱挣了呗,算什么痴心妄想。”   她拉开抽屉,将一沓子房产销售广告递给冯丹妮,“你好好挑挑吧,到时候有房子有铺子,别说站着挣钱了,你就躺着等收钱。”   话说完以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讲的有点儿歧义,又立刻强调,“我不是那意思啊。反正人只要有心,好好往前走,总能走出路来的。”   冯丹妮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调侃了句:“你这卖房子得有多少好处?这么积极地给我推销,老让我买房买铺子。”   陈凤霞抬下巴示意院子里头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点给自己的客户看:“你看看你女儿现在多开心。我是将心比心,我怕你把人带出来了,过得不好,就跟那个娜拉一样,离开家就只能堕落。你要一个人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可你带着孩子呀。”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你还知道娜拉啊?那你怎么不认识陈白露跟白流苏呢?”   看样子这人也读书啊,就是读的书比较奇怪。   陈凤霞理不直气也壮:“我怎么就不知道娜拉?鲁迅先生写的文章多好啊。我倒觉得你应该多看看他。”   其实她真吹牛。   女儿从旧书摊淘来的鲁迅杂文集,她也就看了那篇《娜拉出走以后》。   不过吹牛这种事,本来讲究的就是气势。   陈凤霞气势一足,立刻就能压住冯丹妮一头。   后者居然若有所思的模样:“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过成陈白露,我也不能当娜拉。那我要怎么走呢?”   陈凤霞想了想,试探着问对方:“要不,你也做买卖吧。”   冯丹妮先笑着拒绝了:“我只会吃,我不会做,我没有玛蒂尔德的魄力。”   比起她们,她真的差远了。   起码人家马蒂尔德在丢失了项链之后能够迅速认清事实,扛起艰难的生计。   陈凤霞又开始头痛,这马蒂尔德又是啥?女儿上次说的那个蛋糕吗?那玩意头味道也就一般。   她实在不想跟人扯这个,就直奔主题:“这个术业有专攻,弄吃的你不在行,搞穿的你行啊。你看看你穿衣打扮多时髦多气派,往人前一站大家就知道不一样。”   冯丹妮又开始自嘲:“是啊,爱的漂,我这辈子就是爱慕虚荣,才把自己搞到这份上。”   “哎哟哟,瞧你这话说的。”陈凤霞主动抓住对方的手,“你别这个样子,你能够想站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这人生道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你会穿衣打扮,这也是能耐,你可以开店专门卖衣服,还能当那个,哦,时尚买手。”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陈凤霞都佩服自己,瞬间感觉高大上。她都晓得时尚买手了。   虽然她也讲不清楚时尚买手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晓得这个名词,还是上辈子看手机推文。   里头的女主角曾经被骂成狗屎,号称败光了一个明星前夫,一个富豪男友的家产,害得人家都破产了,她自己也背负上亿的债务。   结果人家凭借写专栏开买手店,分享自己的时尚经,愣是又从谷底爬了出来。   她不宣称破产,她自己挣钱还债。   光这一点,陈凤霞就佩服她。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冯丹妮情况还没那么糟呢。最起码她手上没债务,还有笔傍身的钱。   陈凤霞积极帮对方出谋划策:“你看你文化这么高,见识这么广,品味又不俗,你开店写专栏最合适。   这人对生活的要求都是一步步提高的。现在大家能够吃饱穿暖,就想吃好穿好。   你看看我这里,两块钱一个的小点心其实也不比5毛钱一张饼扛饿,但卖的就是好。因为大家真要便宜的话,自己在家煮白米饭最划算啊。   穿衣服也一样的,像我这种人,一分钱掉在地上都要扒拉着捡起来,最舍不得花钱。可我有的时候也想买两件能穿出去的衣服呀,就是不晓得该怎么穿。”   冯丹妮看了她一眼,突然间冒出句:“你可以穿个内搭背心,外面配件裸粉色的衬衫,下面来条杏色的休闲裤。你皮肤白,能压得住的颜色实在太多了,不用穿的老气横秋。看着有精神点儿,客人见到也高兴。”   陈凤霞一愣,旋即拍起手掌心,大声夸奖:“看,你不就做得很好吗?有你这样的老板,还愁店里头的衣服卖不出去吗?”   冯丹妮被她说的心神摇曳,忍不住问下去:“那开店需要准备什么呀?”   陈凤霞乐了:“简单一个店面,一个货源。店面我可以给你找,多挑几个,看你到底喜欢哪处。至于货源就只能看你自己了,我这人不会穿衣打扮,也不晓得人家的货好不好。”   冯丹妮点头:“那好,我去挑卖的衣服。店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选个旺铺。”   陈凤霞眉开眼笑:“没问题!到时候你就等着开张大吉吧。” 第112章 这人真会捡漏   郑国强下午去上元县开了趟会,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陈凤霞看丈夫进门,放下了手上的书,起身道:“怎么这么晚,饿不饿?给你下碗面条还是热个面包?”   郑国强赶紧拦住妻子:“不用,我吃了夜宵回来的。”   陈凤霞也闻到了丈夫身上的酒味,还好,不算太浓,她便也不管,继续坐下来看手上的书,还抓着笔写字。   郑国强凑上去看了眼,他本以为妻子是在记家里头的开销。   自从做买卖之后,原本从不记账的两口子,被逼着开始记起了开支。   他准备开口打去一句妻子,老板发财呀。   结果看清楚陈凤霞写下的字之后,郑国强不由得惊讶:“你干什么呀?”   他的老天爷,他老婆在江海买房子也就算了,她该不会还想跑去香港买房吧!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我疯了?香港的房价现在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跟日本一样,全是泡沫,一戳就破。”   郑国强被妻子逗乐了,感觉今天晚上挂在外头的不是月亮而是太阳:“新鲜啊,你居然会说房价跌。”   在他老婆嘴里头,房价就是坐在火箭上的,时刻准备点火上天。   陈凤霞一本正经:“万事万物都一样,房价也有涨有跌。到底是要涨还是下跌,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分析。”   郑国强已经准备去刷牙洗脸,直接催促妻子:“那你换个地方分析吧,你分析香港做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干这事,你也不嫌累的慌。”   陈凤霞不搭理他,她琢磨这个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而是为了搞清楚为什么后面外销房不吃香了。   这就好像大女儿写奥数题,题目有了,答案也有了。但是究竟是怎样得到答案的,这个过程得自己摸索。   陈凤霞上辈子没关注过这些事,她现在只能通过眼下的状况以及20多年以后的情况,来揣摩这20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没事找事做,纯粹闲的。但她相信黄霄宇说的话,你给自己做错了题目,才能真正掌握这部分知识。   没错,人家说的是数学题。可天底下的事,道理都万变不离其宗。经济发展跟数学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种事情,她没办法跟丈夫说。   陈凤霞就放下手中的笔,合起书来:“谁说跟我没关系了,今天明明她同学的妈妈,就是那个冯丹妮,嗐,戴墨镜的,长得特别漂亮,很时髦的那位。”   郑国强这才想起来:“哦,她呀。”   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让人不晓得是怀疑她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陈凤霞瞪眼睛:“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人家可是我的大主顾。”   郑国强想起了那4套别墅,就笑着调侃妻子:“怎么,人家又找你买房了?现在你手上还有别墅可以卖吗?”   “没别墅我不能卖商铺啊。”陈凤霞白了一眼丈夫,掩饰不住的喜悦,“她跟她男人离婚了!”郑国强看老婆一副要敲锣打鼓的欢天喜地劲儿,就忍不住呲牙:“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人家离婚你这么高兴,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再不离婚,她就要进火葬场了!你是没看到她的脸,她今天墨镜带的比上回还大。”   郑国强吓了一跳:“这男的疯了,大过年的还打老婆?!离吧离吧,这打老婆改不好的。”   他前头就碰到过一个案子,老婆已经被打进了三回医院,到今天拉拉扯扯的还不清楚。   他同事每回出警都劝女的离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男的当人面保证的再好,回头还是会打她的。   可是女方又放心不下孩子,她没工作,离婚怕自己争不到抚养权,到时候孩子跟着男的又要遭罪。   于是到今天,两个人也没离婚。   后来郑国强的同事都急了,放下狠话。下回估计他再出警就不是人身伤害而是人命案了。说不定连家门都不用登,直接上火葬场找人好了。   可话说的再狠也没用,女方就是顾虑重重,坚决不提离婚这一茬。   跟那个女的比起来,这冯丹妮还算是有点血性,起码知道要保住命。   不过小孩要怎么办?冯丹妮好像也没工作啊。上法院的话,她没有经济来源,争抚养权很吃亏的。   陈凤霞叹了口气:“这点她倒是幸运,她夫家不要女儿,她把女儿带出来了,想找个营生挣钱。她本来是让我帮她找外销房,好吃租金的。”   郑国强听完事情的原委之后,忍不住奇怪:“那这外销房不是蛮好的吗?你怎么就知道后面会跌价呢?”   陈凤霞正色道:“我是从香港房价进行分析的。”   她说完自己对香港房价走向的看法,又盯着丈夫认真道,“你想啊,香港房价一崩盘,经济肯定会受影响。这外销房主要就是指望他们买,他们都没钱了,那房子还卖得出去吗?”   郑国强听妻子滔滔不绝,直接起身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揶揄:“我看你现在能开讲座讲课了。”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的?你女儿都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我初中没毕业就不能当老师了?”   郑国强立刻鼓掌,相当捧场:“不错,连古文都会说了。”   “滚!”陈凤霞哭笑不得,赶紧拍下他的手,“大晚上的你闹什么?别吵了孩子。”   郑国强瞪眼睛:“你还说我闹,你瞎闹什么?香港回归,你就说房价下跌。我跟你说,陈凤霞同志,你这个思想动态很危险。”   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唱了反调。   香港回归是好事啊,结果回归了房价就下跌了,自己这么说是要打谁的脸呢?   郑国强拿出端公家饭碗人的气派,点点妻子的脑门,一本正经:“你可得注意啊,天天听广播看新闻,你就看出这么个结论来,很危险。”   这要是平常,丈夫这种口吻,陈凤霞绝对会把他的巴掌拍一边去。   可这会儿,她被郑国强说愣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郑国强倒有点儿小得意,直接哼着小曲去刷牙洗脸。   哎哟,累死了,这一下午跑的,他鞋底都走薄了一层。   等到他洗漱完毕回房间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妻子居然还没上床,就坐在桌子前发呆。   郑国强往脸上抹润肤霜。   这是他被老婆天天盯着养出来的习惯,睡觉前脸上要抹点东西的,这样才不至于干得吃不消。   嘿,这人现在过得真讲究,还每天都让他抹润唇膏。   那玩意儿跟猪油似的,搞得他出门总担心人家盯着他嘴巴看。   为啥?瞅着就像偷吃了菜油没来得及擦嘴呗。   郑国强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好奇妻子:“你这又怎么了?还不睡吗?”   陈凤霞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明白了,金融危机。金融危机要来了。”   郑国强手一抖,手上拿着的百雀羚铁皮盒直接掉到了地上。   谢天谢地,盖子是合上的,他家又住在一楼。不然大晚上的闹得叮叮咚咚,多叫人嫌啊。   郑国强慌里慌张地捡起润肤霜,嘴里忍不住抱怨:“你这一说就没完没了了,又是房价下跌,又是金融危机,你怎么就不盼着点儿好呢?”   陈凤霞精神还沉浸在TVB经典剧《创世纪》里头呢。   这会儿,她没办法跟丈夫解释清楚,就只能强行掰扯:“这金融危机都是10年一个周期的。你看上次金融危机是什么时候?现在可不就是快要金融危机了。”   郑国强不玩股票,也不知道什么黑色星期一,对于1988年的金融危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老婆现在一本正经地提这些,他就感觉瞎胡扯。   还1988呢,10年一个轮回,亏她想得出来。   陈凤霞已经打定主意要扯了,索性扯到底:“怎么就没影响?你忘了吗?那个时候咱们镇上的社办厂多红火。我在服装厂上班的时候,我们厂里的衣服还出口到日本呢。”   日本人做事那叫一个精细,简直就是吹毛求疵。每回那个日本佬到他们厂里头验货,大家都要被扒层皮。一点点短短的线头都得重新返工。   “你再想想看,咱们社办厂不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不就是1988年往后的事情吗?还没影响呢,怎么没影响!地球都成一个村了,东家失火,西家起码也被烟熏着。”   郑国强被老婆说愣了,一时间都不晓得要怎么反应。   照他老婆这么一讲,当年好像的确金融危机了。   厂子原本好好的,订单不断,他一年到头留在家里头的时间都有限,总在各处跑销售。   结果说不行就不行了,到处都不要货。原本化工厂多红火呀,就这么倒了。   陈凤霞看丈夫的脸色,再接再厉:“没错吧?这就是金融危机的影响,我看啊,马上又要来了。”   结果她丈夫真被她说动了,脸刷的一下白了:“那完了,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把房子都抛掉?后面房价肯定得跌呀。”   陈凤霞直接晕倒,她跟这男的说了半天,他怎么就想到要卖房子呢?   郑国强委屈:“不是你说的吗?这都金融危机了,咱们就是不失火也得叫烟呛一呛吧。”   陈凤霞立刻挥手:“这都哪儿跟哪儿?盖房子的成本就在这儿,就咱们手上的房,还往哪儿跌去?”   郑国强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你兄弟房子砸手里头可别怪我。”   陈凤霞莫名其妙:“有陈文斌什么事啊?他给他女儿买套房当生日礼物,不就相当于买个洋娃娃吗?你听说过谁家洋娃娃还升职啊?”   郑国强已经上了床,笑着拉开被子,示意妻子躺进来:“你别说啊,不是一套是五套。”   “五套?!”陈凤霞声音拔高了好几度,赶紧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买这么多房干嘛?”   郑国强表情微妙:“支持上元县搞建设啊。”   要他怎么说,陈文斌这人的人品他看不上,可要论起会来事,这人简直就是来事本事。   今天下午,郑国强去县里头开会的时候。陈文斌愣是打着顺路的招牌,开车送他过去。   等到了县政府,这人也识趣,没有强行跟进会场,而是在传达室跟看门大爷吹牛皮。   等到郑国强开完会,跟房管科的同事提起要买两套房的事情时,他就挤了上来,表示一道把手续办了。   早点儿拿到房,早点就给女儿装修。省得到时候佳佳会失落。   郑国强天生喜欢小孩,前头跟妻子讨论过后,又疑心这人可能会跟高桂芳离婚。   现在陈文斌要买房子落在女儿名下,郑国强当然欢迎。   也是巧了,县委书记刚好路过,听他们说话,就相当满意。   因为他们的领导干部在身体力行地支持着县里头的经济改革工作啊。   说一千道一万,口号喊得再响亮,也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呀。   陈文斌多会说话的人,立刻开始拍马屁,表示自己是受了姐姐跟姐夫的感召。   “我姐夫回家说了这边房子的事,我姐立刻就表态了。跟下岗职工讲1000句买房子好,不如干部带头买。虽然暂时手上没什么钱,可就是问银行贷款也得买。   我也对上元未来的经济建设充满了信心,我决定买5套。不仅仅是为了支持上元的建设,我也准备把公司的业务弄到上元来,这房子就给工人当宿舍,省得住在工棚里头条件太差,也不安全。”   他一番慷慨陈词,成功地跟县委书记握上了手。等到晚饭时,他已经成了座上宾,就连夜宵大家都是一块儿吃的。   郑国强情绪微妙:“晚上也是他开车到前面路口把我放下的。本来他还想来咱家坐坐,我怕你睡觉了,就没让他进来。”   “幸亏他没进来。”陈凤霞咬牙切齿,“这人是属泥鳅的吗?这么会钻。”   郑国强乐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俩一个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她要属泥鳅,你属啥?”   陈凤霞气得够呛:“别把我跟他放一块说,怄都要被他怄死了!”   5套房哎,光这个,二十年后就是上千万的资产。   上辈子,陈文斌虽然自己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但他还真没买那么多房。估计越是干一行,越是对一行没信心吧。   现在,叫这家伙白捡了便宜,真是气死个人。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呢。   郑国强慢悠悠地叹气:“我看你这个兄弟呀,真是胆大包天。我都怀疑他手上压根没什么钱,五套房连一套房首付都没有,全是贷款。”   陈凤霞惊呆了:“还能这样啊?银行这是疯了吧?”   “他开着公司呢,用公司的名义来贷款的。”郑国强直摇头,“这人可真是会拿着别人的钱赚吆喝。”   陈凤霞也摇头,不过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丈夫猜错了陈文斌的用意:“我看倒是未必,房贷不就是现在银行新开发的业务嚒。他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上元的信用合作社打好关系。”   搞工程的,哪有不跟银行打交道的道理?基本上都是拿银行的钱搞建设,借人家钱生钱。   人家现在不愿意贷款给他做别的事,可人家乐意他搞房贷呀。   “你别管他,他的事情你别插手。”   郑国强乐了:“他又不是我儿子,我爱管他事。不过我说真的啊,他要真想讨好上元那边啊,他还不如接了金钱湖的别墅。”   金钱湖在哪儿啊?距离上元县城大约15公里,是整个江海周边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泊。   周围群山环伺,碧树簇拥,湖水清澈,烟波浩渺,无论天晴还是雨,春夏秋冬,皆是风景。除了地理环境之外,金钱湖还有人文背景,历史上不少文人骚客在此流连,听说留下的诗词就一大摞子。   当然,陈凤霞一首都不会背,她也压根没听说过。但那边是风景区倒是真的。   因为环境好,离江海市区又近,上辈子大女儿开车带他们老两口去那边玩过好几回。每次陈凤霞都感觉能看到不一样的风光,完全不觉得腻。   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到。90年代初房地产热的时候,金钱湖自然也被开发商相中了,开发了一大片别墅。   什么徽派什么苏州园林什么美式什么法国风格什么德国建筑,各种风格的别墅争奇斗艳,简直如同一颗颗钻石,在湖光山色间熠熠生辉。   可惜宝石要发光得靠钱养着。这些别墅生不逢时,刚盖好就碰上了国家政策紧缩,然后毕业就失业,落户的那天就是它闲置的开始。   房子得靠人养啊。盖好的房子久久卖不掉,废弃没人管,时间长了,也就只好炸掉。   不炸掉不行,放在那儿影响了整个景区的形象,只能推倒重来。   陈凤霞记得也就没几年的时间了。上辈子好像大女儿回老家,上元县被划归为区,整个城区重新规划建设的时候,那边大片一天都没住过人的别墅就被砰砰砰炸光了。   当时自己已经开始做钟点工,坐着公交车从附近经过时,车上的人都在惋惜。   多好的房子呀,看着多气派,当初盖的时候肯定也花了好多钱,居然就这样糟蹋了事拉倒。   那时候的自己也感慨万千,好好的房子人家宁可炸了也不给买不起的人住。   房子炸掉了,地还留着。过了差不多10年,那边新起的别墅身价又不一样了,各个起步价都千万。   大家伙儿都说先前的开发商如果能扛住的话,说不定熬到那个时候就能大发一笔呢。   回想起这些前尘旧事,陈凤霞忍不住心神摇曳,下意识地开口问丈夫:“那边房子多少钱啊?”   郑国强立刻警觉:“你不要想啊,这可不是灯市口的别墅。你要去看过就知道了,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别墅,真不一样。”   陈凤霞瞪眼睛:“你能不能别废话?我问你价钱。”   “我告诉你是一分价一分货。我都这么说了,能便宜吗?”郑国强竖起了4根手指头,强调道,“不是4万,是40万啊。”   陈凤霞摸了下胸口,她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通直跳。   她的脑海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好便宜呀,她真想买。   这个不是为了学区房,也不是图它将来升值。她就是单纯地觉得那边环境好。   明明带他们夫妻过去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在景区的公寓式酒店里住过一晚上。   当时陈凤霞提了一嘴,这边原先的别墅被炸掉了。明明还笑着说,要是炸掉之前买下的话,那他们真是赚到没边了。   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炸了盖好的房子呀。   现在想想,陈凤霞都替盖房子的人心痛。   对,她就这点出息。她老农民出身,见不得好东西被糟蹋。   郑国强久久没有听到妻子的回应,以为对方被打击到了,就笑着安慰了句:“行了,咱们又不缺房子住。我看他们是病急乱投医。40万一套别墅,再好的房子也要考虑大家的购买能力呀。”   这山山水水再好,能当饭吃?   哪个村里头没山没水?40万能盖几栋楼啦!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那哪里能一样?你觉得贵,多的是有钱人。你别忘了,2000美元一平方的外销房,还一堆人抢呢。人家有这个钱可以买这边两栋别墅。”   郑国强乐了,调侃了句妻子:“你要是把金钱湖的别墅都卖出去了,我估计县委书记都要请你吃饭。”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呵,我好稀罕哦。我卖了金钱湖的别墅,对我有什么好处?别跟我来社会主义嘴上鼓励的那一套啊。对我来说,资本主义的物质奖励才有效。” 第113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凤霞说到做到,讲不管就不管。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完全不过问金钱湖别墅的事,反正她现在也买不起。   40万啊,光是首付就要12万。   她挣的钱要么盖房子了,要么装修房子了,要么买房子了,连首付都拿不出来,还想什么呢?   既然暂且跟自己没缘分,那就不想,先做好手上的事再说。   距离那边的别墅被炸掉,还有两年的时间呢。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攒够了房子的首付。   要做到这一点,她首先就得好好赚佣金啊。   陈凤霞怀揣着一颗蓬勃向钱的心,积极开始物色铺子。她不仅仅是在帮冯丹妮看店面,她也打算自己入手一套。   她现在手上钱是不够,可是太阳湖那边的住宅还在售卖当中。只要房子卖不停,她的提成就少不了。   等到首付差不多了,她就再办个贷款,把铺子拿下来。商铺就是这点好,房子本身就能办银行贷款抵押。   陈凤霞想到这点又发散性思维到陈文斌身上。   这家伙就因为开了公司,连首付都不用,直接全额贷款拿下上元县那么多套房。   真是躺着就把钱给挣了。   算了算了,管不了他许多。大概人家命里头的确带了个财字。上辈子他就是亿万富翁啊。   反正陈文斌的运气似乎还真不错,作为搞工程的人,他手下的工人从来没发生过严重的安全事故,更加没闹出人命。   在这个时代,这个运气简直堪比开了外挂。   陈凤霞诚心实意地希望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好运道。   工人安全有保障不说,如此一来,他就是搭上了上元县那边的工程,只要一切顺利,郑国强不指望沾他的光,也不至于被他连累。   陈凤霞一边想心事,一边忙手上的活。   冯丹妮登门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对方开口喊了她一声:“陈老板,你又有什么发财计划?想得这么入神?”   陈凤霞笑了,赶紧放下手里头的寿司,又跟杜招娣打了声招呼,这才招呼客人进屋。   她看到冯丹妮是真的高兴,不仅仅为了可能会到手的佣金,更因为对方眼睛的淤青已经褪掉了。没有墨镜的遮挡,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   陈凤霞拿出本笔记,又翻出几张广告单,示意给冯丹妮看:“这就是我给你挑的会孵金蛋的母鸡。   这一处,在荷花池公园旁边,对面就是电子一条街,白领最多,相对应的呢,你的衣服可能就要往商务休闲的路子上走。   这边靠近政府机关比较近,旁边都是机关事业单位,客户群体自然也是里头的职工。   而这边,对应的就是像我这种做小生意的。这边靠近大学近,学生是主要的顾客群。”   陈凤霞噼里啪啦介绍了好几间铺子,然后询问冯丹妮的意见:“你的服装定位挑好了吗?有了目标,我们就去看铺子吧。得亲自考察了,你才知道好不好。”   冯丹妮的表情有些茫然,她没有这么具体的对应客户群,她想的是代理一个国外的品牌。   陈凤霞没听过这个牌子,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代理。她就试探着问:“那里有进货渠道吗?”   冯丹妮踟躇:“我知道在哪儿买,我好几件衣服都是在他家买的。”   “哪里?”   “香港。”   陈凤霞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这事儿她真帮不上忙。   什么品牌代理之类的距离她的世界太过于遥远,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还是识相地闭上嘴巴比较好。   陈凤霞老老实实:“我以为你会开外贸尾单店,你眼光好会搭配。”   冯丹妮语气含蓄:“衣服要讲究品质的。”   这就是不同阶层不同生活阅历的人对于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   陈凤霞只能摸摸鼻子,试探着建议:“我觉得吧,你这样子的话得进驻商场。你要代理的品牌,有没有请什么明星做广告啊?”   冯丹妮下意识地摇头,脱口而出:“那多俗啊。”   陈凤霞苦笑:“不俗的话谁买呢?大家都不知道啊。”   讲个不好听的话,同样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衣服,买的人肯定更加希望周围人都是羡慕的眼光。   要是旁人都不认识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的?那效果得大打折扣啊。   “你得考虑实际情况。”陈凤霞苦口婆心,“这人穿新衣服上身,一半是穿给自己,一半是穿给旁人看。还有商场的进场费用,你考虑过没有?”   冯丹妮愣了下,又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   从结婚以后,她就没考虑过生计问题,自然不晓得算开支。   陈凤霞头痛,她本来以为冯丹妮精通于穿,卖衣服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做生意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又一无所知。   冯丹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顿时泄气:“我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陈凤霞瞪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拿出了长辈的语气:“还没开始做事呢,打什么退堂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着急,肯定能够想到解决方法的。”   至于是什么办法,只不过她暂时没想到而已。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于强硬,冯丹妮不由自主地寻求她的意见:“你上次说香港房价会跌,那后面还会不会再涨啊?”   话说出口的时候,冯丹妮也觉得自己可笑。面前的这个人连香港都没去过,所谓的房价涨跌论也就是随便说说吧。   没想到陈凤霞反应快的很:“当然会涨,不过短时间内应该涨不起来。香港房价要涨靠的不是本地人,而是有钱的大陆人过去。这得依靠大陆经济发展,并且大家还要有观望的时间。”   她目光盯着冯丹妮,“指望短时间内从楼市里头套钱,你还是不要想了。”   冯丹妮有些尴尬:“我就是帮朋友问问而已。”   陈凤霞笑而不语,20年后有个词叫做无中生友,这朋友大概就是她自己吧。   她诚心实意地建议:“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贸贸然投资,你手上的钱花出去就是不能钱生钱,最好也要保本。”   冯丹妮摸了下鼻子,索性说开了:“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建议我们合伙炒楼花。你知道什么是楼花吗?就是不要首付,先付定金,定金一成都不到。他们的房价涨得非常疯,一天一个价,我们就在中间挣差价。”   陈凤霞点头:“这就跟玩股票也差不多,击鼓传花,找下一个人接手嘛。当年海南不也这样吗?   你要是手上闲钱多,做这个投资也无所谓。最多亏了零花钱。可你要是没那么多闲钱,我倒觉得你不要冒这个险。万一没人接手呢?   你看那个时候日本的房价多厉害,整个东京的地价能买下地球了。现在呢?多少人房子卖了都还不起银行的债。”   冯丹妮笑了:“你倒是人在屋中坐,尽知天下事啊。”   陈凤霞也笑:“这不是被逼的吗?做一行爱一行。我这要卖房子,可不得好好了解情况。”   其实这些信息还是她前几天恶补的,为的就是捋清楚自己的思路。   她安慰冯丹妮:“你也别着急,前头是我考虑不周到,后面我再问问怎么进驻商场。你也可以跟你以前买衣服的店面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代理怎么做下去。”   她送冯丹妮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小赵进门。   自从正月十六那天帮忙卖过东西之后,小赵现在下班后都会跑过来找陈凤霞,打打下手聊聊天。   用她妈的话来讲,也不求她挣多少工钱,就是学学接人待物也挺好。   既然男的靠不住,那就得女的自己立起来。   小赵看着冯丹妮的背影,感慨了一句:“真漂亮,就跟电影明星似的。”   陈凤霞好笑:“你打扮打扮也挺好看啊。回头等人家开了店,你也过去请她帮忙搭配两身衣服呗,保准光彩照人。”   小赵立刻捂着胸口,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我可压不住那样的衣服,太打眼了。”   陈凤霞忍不住乐:“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还怕打眼啊?你穿的精神,走出去人家都觉得你上档次,说不定还能多卖出几套房呢。”   小赵立刻瘪嘴巴,愁眉苦脸的模样:“现在2室1厅倒是卖的不错,3室1厅的就不行了,不就是多了两万块嘛。”   杜招娣现在跟人混熟了,也能主动接话:“哎哟,两万块还少啊,好大一笔钱了。”   小赵可不赞同:“他们有公积金的,一个月还不了多少钱。再说了,多一间房老人过来住不好吗?”   杜招娣抿了下嘴巴,欲言又止。   陈凤霞眼睛尖,直接开口问:“三嫂,你想到了什么,说呗。”   她本来觉得他们的销售思路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七万块钱的三室一厅会卖得更好。正好满足祖孙三代人的居住需求嘛。   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杜招娣有点儿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挤出个僵硬的笑:“我是随便说说的啊,我就不想什么婆婆过来,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们住在一起。”   虽然现在她家小英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正在进行功能恢复锻炼。但只要想到自己的公公婆婆,杜招娣就能气得浑身发抖。   还跟他们住在一起?杀了她都不要。   陈凤霞和小赵都是一愣。   前者因为出来的时间长,已经很久没有跟婆婆同在一个屋檐下,所以几乎都忘了当初的憋屈时光。   后者干脆是个未婚的姑娘,更加不知道婆媳相处之道。   原来这么多人不愿意跟公婆住在一块呀。   也是,能自己痛痛快快地过日子,谁愿意被人压着一头啊?   陈凤霞立刻调整思路:“那咱们的销售策略得改一下,最好瞄准那些没有托儿所可上的家庭。”   目前,这批房子基本上都是卖给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   他们相对工作时间稳定,朝九晚五,加上有托儿所的隐形福利,所以孩子断奶之后,夫妻俩自己就可以搞定带小孩的问题啊。   在这种情况下,家里头不添置其他人好像也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少数派。大部分家庭还需要老人或者保姆帮忙带孩子。也只有3室1厅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小赵愣住了:“凤霞姐,那我上哪儿找这种人啊?”   她周围的生活圈子好像都是端公家饭碗的。   陈凤霞笑了,眼睛弯弯:“第一,端公家饭碗的未必能够朝九晚五。你像跑外勤的警察,还有我们周围的医生护士,是不是工作时间都不怎么固定?他们就需要人帮忙带孩子。   第二,现在很流行停薪留职下海的,一旦下海以后,就不能拿端公家饭碗干活时的标准来对待了。   你再仔细挖一挖,看看身边的亲朋好友里头是不是有这种对象?现在也有公司交公积金的。”   小赵点头如小鸡啄米,佩服的不行:“凤霞姐,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想不到这些。”   陈凤霞立刻摆手:“我算什么呀?要不是三嫂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压根就没考虑这茬。”   杜招娣不好意思起来:“我能知道什么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卖房。”   陈凤霞笑眯眯:“这有什么难,都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呗。我原先也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过是想着我缺房住,人家也缺房住。我面临的问题人家也不会少,我趟出来的路就可以带着人一块走了。”   她站起身,趁着现在还没到晚餐的高峰期,先去客厅打个电话。   打给谁呀?打给胜利电子厂的那位青工跟他的表哥。   这兄弟俩买到灯市口的别墅之后,年前还跟陈凤霞打听过,还有没有房子?他们有同事朋友感兴趣。   不过当时因为有学生家长的大批涌入,灯市口的房子已经卖光了,所以陈凤霞也没做成他们的生意。   现在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条件也不错,可以再推销一把。   陈凤霞打完了电话,挂上话机的时候,还在心里头盘算。   没错,不能光指望机关事业单位的人。其实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家庭也可以考虑。   太阳湖那边有对口的中学,孩子升学的问题应该可以解决。   眼下的难点是那边没有公交车直达农民工子弟小学。升初中之前孩子上学会比较麻烦。   不过这种困境比起将来在江海没学上的困难,又算不上什么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还可以再跑趟学校,农民工子弟小学现在可是有两栋教学楼呢。   她就不信当爹妈的不考虑孩子的将来。   至于房贷的问题,可以找上元县的农村信用合作社。   他们连首付都不要,直接就敢给陈文斌放房贷。那这边的农民工说不定也有希望。   等晚上郑国强下班回来,就让他好好问问看去。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回到院子里。   小赵朝她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不得了:“凤霞姐,还是你厉害,我觉得就没你卖不出去的房子。”   陈凤霞笑了,可不敢托大:“谁说的,你要让我卖正儿八经地豪宅别墅,一套大几十万的那种,我上哪儿卖去?”   说到底,她不过是草台班子,走的还是身边路线。比起人家专业的房产销售公司,那真是提不上嘴。   小赵却一本正经:“谁说的呀?灯市口那边,你不就一把头卖出了4套别墅吗?那加在一起也好几十万呢。”   陈凤霞恍然大悟。   对呀,她怎么忘了?冯丹妮一开始找她的目的就是让她帮忙买房,自住投资两相宜的那种。   金钱湖那边的别墅是稀缺资源啊,现在入手,将来绝对不亏。   什么,怕入住率太低,周围的别墅会被炸掉?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把这些别墅卖出去不就行了吗?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买不起,不代表有钱人买不起呀。   像冯丹妮跟她的朋友,不就是现成的房主目标群嚒。 第114章 不想发财不拦着   冯丹妮满头雾水地坐在陈凤霞对面。   眼前这个女人没有继续再帮她找商铺,反而又推销给她一套别墅。   好吧,她要承认,眼前这栋别墅是正儿八经的别墅,的确是花了大手笔的花园别墅。   说实在的,40万的价格,她觉得不算贵。   周围的环境摆在这儿呢。   让她买,也没问题。她向来时爱享受的人。   可为什么还让她卖呀?真是开玩笑,她能卖给谁?   陈凤霞意味深长:“当然是卖给跟你一样的人啊。”   冯丹妮自嘲不已:“跟我一样的人?谁会像我这样一事无成?活成个笑话。”   陈凤霞也没心思听她自怨自艾:“别扯这个。我这么说吧,我当初买灯市口的房子,是因为想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然后你也知道了,其他家长买这个房子也是为着同样的目的。   小赵现在经手卖的房子,买的人实际情况也跟她大差不差,就是可以利用公积金,差不多相当于白得一套房。   现在,你想想看,你为什么要买房?”   冯丹妮愣住了。为什么呢?其实她不缺房子住,只不过她想留下点儿东西。   就算不为自己留,也要为孩子留啊。   陈凤霞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买房这种事情啊,与其指望男的去想,不如自己考虑清楚。”   冯丹妮自嘲地摇头:“我哪里敢想,女儿不值钱,他们家根本就不可能管我们母女的。”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她:“他们那边的风俗就这样是吧?那跟你一样命运的人也不少。你是跳出来了,还有更多的人在里头苦苦挣扎。   碰上有良心的呢,将来还给女儿准备笔好嫁妆,好歹风光大嫁,成全彼此的体面。   这碰上没良心的,说不定还会卖女儿,把女儿丢进火坑里。指望他们为女儿考虑,不现实。   不如自己想办法手里头多抓点东西,将来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冯丹妮挑高了眉毛:“像我一样吗?什么都没留下。”   陈凤霞摇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事呀。你讲的没错,我为什么要卖房子?因为我得挣钱。   同样的,你想挣钱,也可以从卖房子开始。   40万的房子,首付是12万,贷款还不到30万,也就是说一个月还不到3000块。   这钱,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讲是个大数字。但对你的朋友而言,应该不是没人能负担得起。留个房子傍身,总归不是坏事。”   陈凤霞看着冯丹妮,正色道,“我也不诓你,卖别墅的佣金不算少。像京城还有南边,中介公司成一单,从买卖双方所收取的佣金基本上是成交金额的2.5%,这里头会给业务员10%到15%作为提成。   我们这边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我这不算公司,你也不是我的员工,大家就是合作关系。这边的别墅也不是二手房,提成两个点,我们对半开。   你负责找客户,后续沟通以及办贷款这些,我来处理。”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   冯丹妮的表情却越来越恍惚。好几次她都想开口,结果陈凤霞愣是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一直到介绍完基本情况后,陈凤霞才朝她笑:“行了,不要先急着拒绝,也别觉得卖房子掉价丢人。真的,我把房子卖给你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高尚的事。   没错,卖房的主要目的是挣钱,可是同样我也将获得幸福的机会带到了房主的面前。   因为买了房子,所以明明的同学将来也可以在江海继续念书。   因为买了房子,跟我们一块儿出来打工的人就在江海安了家,真正变成了这儿的人。   因为买了房子,小赵跟她妈妈有个安定的窝,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因为买了房子,三世同堂窝在一间一居室里头的人终于有了单独的房间,不至于连丁点个人隐私都没有。   你看,房子多重要,房子让人踏实。我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好丢面子的?”   冯丹妮目瞪口呆,都被陈凤霞的话给砸晕了。   陈凤霞看她恍恍惚惚的表情,在心里嘿了声。   乖乖,明明他们老师讲的真没错,排比句果然有气势。她没白央着郑国强给她写稿子背。   冯丹妮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终于艰难地点头:“好吧,我试试看。”   她又急急忙忙地补上一句,“不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推销,未必能卖得出去。”   陈凤霞笑了:“小赵当初也这么说,现在她手上2室1厅的房子都没剩几套了。”   金钱湖别墅群距离市区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冯丹妮开着车子将陈凤霞送回小院的时候,天都黑了。   推开车门下车的人挥手道别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她:“今天拍的照片要洗出来,到时候你可以请你的朋友一块儿欣赏。你要摆正心态,这不单纯是卖房,更是帮助朋友获得幸福生活的手段。”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我怎么感觉我反而成了慈善家。”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等着吧,最多再过七八年,买了你的房子的人肯定追着你喊大善人。”   冯丹妮被逗得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摇头:“我可不指望这个,我挣到钱就好。”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她:“站着把钱挣了,对谁都好。别忘了我女儿生日,带你女儿过来。千万别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啊,回头我可没能力还。”   冯丹妮笑声更大了:“那我偏偏要你为难。”   嘿!这人。   陈凤霞看着开走的车子,摇了摇头。   她进家门的时候,郑国强已经回来了。   现在正是晚餐的高峰期,充当大厨的男人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敷衍旁边的同事:“行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劝你别折腾才是真的。”   旁边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满脸焦急:“要不你就借我钱吧,我跟你说,这绝对是百年难得的好机会,股市肯定会涨。”   郑国强盛起了锅里头的木耳炒鸡蛋,看都不看同事的人:“行了,你别跟我啰嗦,这个我不玩股票。哎,你的小炒鸡是要淡一点还是味道重一点?”   陈凤霞走过去,主动跟老孙搭话:“孙警官,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要吃点什么不?”   老孙哪有心思吃东西,看到陈凤霞,他立刻眼睛一亮,神态热切地走上前,只差一把握住陈凤霞的手:“陈老板,我有个发财的好机会,您一定不要错过。”   陈凤霞赶紧摇头:“股票就算了吧,不懂的东西我们不沾。我这心理素质不行,别说成千上万,就是损失了十块八块块钱,我都跟掉了肉似的,心痛。”   老孙急得跺脚:“那是成千上万的挣。我跟你讲,上回我是跑得慢了点,不然的话我绝对发大财。哎,我就是没沉住气,不应该把股票抛掉,不然的话现在也要发了。”   陈凤霞被他说得晕头转向,一会儿早了一会儿晚了,他到底想要干嘛?   “你借我1万块。”老孙眼睛闪闪发亮,“我保证不出两个月就还你15,000。”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你这不怕借高利贷,我也得有本金借你呀。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到现在还着房贷呢。”   郑国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妻子不要开启这个话题。   然而已经迟了,老孙双眼发亮,认真地看着陈凤霞:“那我把房子卖给你可好?我给你打折,四万块,不过我要现款!”陈凤霞叫唬了一跳,疑心这人疯了。   灯市口的别墅现在是有市无价。下手晚了的人,现在还追着陈凤霞问什么时候再有新房源放出来。   这人居然想卖房,还卖的这么急这么贱!   陈凤霞板起脸,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不行,你又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这可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你不能擅自处理的。”   郑国强立刻附和:“没错,我老婆讲的在理。到时候嫂子堵在我们家里哭,我们可吃不消。”   他家在灯市口已经三套别墅,别说掏不出四万块,就是有这钱他也坚决不多这事。   老孙他老婆,他的老天爷哎,那可是水浒上的母大虫,连公安局的办公室都能掀翻的角色。   他疯了,他招惹这人。   陈凤霞义正言辞:“孙大哥,当初你为了给你老婆惊喜拿年终奖跟公积金给她买房也就算了。你要卖房,除非你老婆同意,不然过户手续你都办不下来。”   听老婆这样铁口,郑国强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了胸腔子里头。   他就怕他老婆的买房癖爆发,又贪便宜拿下这四万块钱别墅。到时候可真要惹祸上身呢。   他哪里知道陈凤霞不是怕麻烦,她是看了金钱湖的别墅,眼界一下子拔高了,已经不光求量,开始追求质了。   四万块钱,都赶得上金钱湖别墅首付的三分之一了。让她一把头拿出这钱,她可不乐意。   亏得郑国强不知道妻子的痴心妄想,否则肯定得当场晕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庆幸不已。   然而难得两口子如此殊途同归的夫妻齐心,居然没能顺利其利断金。   老孙一听陈凤霞的要求,立刻拍灶台:“好!要我老婆同意是不?我马上给我老婆打电话。”   说着,他就兴冲冲地往客厅跑。   陈凤霞跟丈夫面面相觑,这是大晚上的出太阳了吧?老孙能说服他老婆卖了房子!   郑国强开始担忧:“你说他该不会诓我们吧?”   陈凤霞端起客人要的砂锅,准备去雨棚下炖上;她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你管他呢,反正他老婆不到场签字,手续也办不了。”   郑国强吓了一跳:“你又要干嘛?你不会又要买房吧?”   陈凤霞急着干活,都没空搭理他:“我不会卖给别人啊。”   等到她将砂锅炖上小灶台,老孙已经打完了电话,笑容满面地过来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明天我老婆跟我一块儿签字办手续。一口价4万块,一分都不能少啊。”   郑国强忍不住好奇:“孙哥,你是怎么说服嫂夫人的?”   老孙笑容满面:“我老婆本来就不想要这个房子。买到手之后,她跟我吵了好几回呢,现在我能卖出去,她高兴还来不及。”   郑国强相当怀疑,可好歹大家是同事,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不好再讲什么。   他就愁一件事,现在房子要卖给谁?4万块钱全额拿出来,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不多。   陈凤霞却胸有成竹,直接招呼老孙:“那行,孙哥,回头我给你问问,有消息的话,我再让我家国强通知你。”   她虽然没把话说死,但是她肯应声,老孙就觉得这事儿有谱了。他高高兴兴地点头,痛快的很:“没问题,我随时配合办手续。”   眼看着同事欢天喜地的走了,郑国强才问奇怪地了句他老婆:“你要卖给谁呀?该不是又要卖给冯丹妮吧。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总得留点钱傍身吧。”   能够一把头拿出4万块钱的人可真不多。   陈凤霞似笑非笑:“哎哟,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这么差呀。一边去,这种捡漏的机会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给谁呀?当然是给跟她关系更亲密的人,胡月仙呗。   最早的时候胡月仙没想开,感觉5万块钱买两层楼,不如自己在村里头盖房子划算。   后来还是买了小赵家的房,胡月仙才意识到,这房子跟房子还是存在差别的。   可惜那个时候灯市口的别墅已经清空了,她想买也来不及。   这回算是凑巧,老孙既然不想发这个财,她也不强压着。省得搞得到时候活像他们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   郑国强咋舌:“可真有你的,你算计了多长时间啊?行了,赶紧打电话吧。省得晚了一步,黄大发又要把钱糟蹋光了。”   这人,他看得死死的,绝对老实不了多长时间。   陈凤霞眼睛往上翻:“等着,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月仙上课还没回家呢。”   现在胡月仙每天生活充实的不得了,除了给建筑工人做一日三餐之外,她还去县城电大上课,专门学习林下鸡的养殖技术。   山上的养鸡场已经建好了。电大的老师专门过来指点的,还亲自指导胡月仙孵化鸡苗。   进入三月天,就是育雏的好时间。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这个时候小鸡出壳了,长到八九月份就能生蛋。   刚好此时又是老鸡停产换羽的季节,市面上鲜蛋供应不足,正好形成反季节销售,出来的蛋能卖出高价。   而且这批孵化出来的蛋鸡产蛋的时间也长,正常情况下,能生到开过年来的秋天才换毛停产。   这么算下来的话,它们能源源不断地挣一年的钱。   电大的老师都说了,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明年秋天,养鸡场投入的成本就能完全收回头,后面基本上纯挣钱了。   郑国强听了一肚子的养鸡经,乐得不行:“哎,她还真开始上学了呀。”   他本来还以为他们老姐俩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家说干就干,学的还挺到位。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以为我们吹牛呢,跟你似的,到现在都没开始上课。”   郑国强委屈:“我这边不是还没开学吗?你等着,别到时候你又说我不管家里头。”   “哎哟,说的好像你前头加班,我跑上元闹过一样。”陈凤霞叮嘱丈夫,“别的时候我不管你,后天,礼拜三,你可别忘了是明明的生日,尽量早点回来。”   郑国强点头答应:“放心,我记着呢,到时候肯定不给我们姑娘塌台子。” 第115章 自己支个摊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时候都不可信。   礼拜三下午,郑明明背着书包,带着小伙伴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爸爸还没有回来。   这很正常,爸爸下班本来就比她放学迟。   郑明明完全不当回事,也不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放纵自我。   相反的,在同学们都叽叽喳喳畅想肯德基美食的时候,她拿出了班长的气派,认真强调:“先写作业,写完了家庭作业,我们才能去肯德基。”   王月荣立刻瘪嘴巴,她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轻松一回呢。   她现在就想去肯德基了,那里有儿童乐园,可好玩的。   郑明明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那叫儿童幼儿园,是给幼儿园的小朋友玩的。”   周围的小学生集体发出欢笑,他们已经很大了,当然不可能玩什么儿童乐园。   王月荣悲伤得不能自已,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才不是呢,我们还要过六一儿童节,我们也是儿童。”   跟郑明明关系好的女生毫不犹豫地反驳她:“啊,你说错了,郑明明都说幼儿园的小孩才是儿童。”   郑明明那么厉害,成绩那么好,简直无所不知,肯定不会犯错啦。   周围的同学们齐齐点头,十分赞同这个观点。   陈凤霞赶紧纠正:“所有人都有可能会犯错,你们自己不也背过书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结果没想到小学生们集体发出“哦?”,个个脸上表情都丰富的不得了。   先前那个力挺郑明明的小姑娘更是满脸羡慕:“郑明明,你妈妈是不是老师啊?你妈妈还会背古文呢。”   陈凤霞有些晕,小学生的逻辑真的是让她理解不能啊。   王月荣大声喊了起来:“才不是呢,她妈妈是卖吃的的,跟我妈妈一样。上次你不是来吃过薯条跟汉堡吗?阿姨,我写作业的时候能不能也吃薯条啊?鸡米花也行。”   陈凤霞还没发话呢,郑明明先毫不犹豫地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不行,你会把作业本弄脏的,写完了我们再吃。我们去肯德基吃。”   陈凤霞被这群孩子吵得头痛,赶紧强调:“可以先喝奶茶,但是你们得小心不要打翻了杯子,不然作业本泡汤了,我可不帮你们跟老师求情。”   她转过身去泡奶茶的时候,眼睛看到了杜招娣家的姑娘,又笑着问,“小英,你要可可奶茶还是香蕉奶茶?”   安曼英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巴,立刻摇头:“婶婶我不要,我喝水就好。”   小杯的奶茶也要一块钱呢,她生病花了好多钱。   爸爸说,叔叔婶婶人好,帮了他们家很多。就连她到城里上学也是叔叔婶婶帮的忙。   但越是这样,他们自己也越要争气,不能随便吃随便喝,趁机占便宜。   陈凤霞摸摸她的头,笑道:“那就香蕉奶茶吧,你肯定会喜欢喝的。在学校里头还适应啊?有什么不习惯回来跟我们说。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要瞒着,校长老师都很讲理的。”   郑明明也附和妈妈的话:“是啊,小英姐姐,谁敢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   王月荣喊了起来:“没错,我们班吴若兰是武林高手,谁都不敢跟我们动拳头的。”   吴若兰挺起了胸膛,试图做出一派武林高手不怒自威的模样。   只可惜现在她的头发半拉不长,头上的呆毛极容易翘起来,配上她那张绷得紧紧的小脸,模样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陈凤霞绷着笑,坚决给小学生留面子。   幸亏她姑侄女儿陈敏佳喊了起来:“要是这个学校里待着不自在,你就跟我说,我喊我爸爸想办法给你安排,转到我的学校来。”   她信心十足,因为爸爸欠了她一个约定呢。   本来今天说好了,爸爸开车送她过来。她计划好了要在班上同学跟表妹的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把,她家有小轿车呢。   结果爸爸言而无信,她都要放学了,老师才过来通知她,说爸爸打电话到老师办公室了,今天没办法接她。   陈敏佳气都气死了。她觉得爸爸将来一定会是个大胖子,因为食言而肥。   陈凤霞在边上就是笑,也不说话。   侄女儿到底是小孩呀,以为转学去二小有那么简单吗?本地人都得托关系,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外来户呢。   小英要是领导家的小孩,估计陈文斌想尽办法都能达成此事。可三哥三嫂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农民工,陈文斌吃饱了撑着费这劲?   话又说回头,小英真要是领导家的小孩,也就不用担心上学的问题了。   好在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们对外相当一致,坚决不允许别人跟他们抢学生。   才不会呢,他们从来不欺负新同学。欺负人的坏蛋都被老师勒令写检讨,还请了家长。   哈哈,回家个个被揍得屁股开花,第二天到学校里都没办法坐在板凳上,要多惨有多惨。   一群小学生围过来,安曼英可算是自在多了,也跟着他们进堂屋写作业去了。   安建军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跟着松弛下来,感慨了一句:“就该早点把她接上来的。”   一想到自己亲娘老子做的事,他就牙齿咬得咯咯响。   闺女怎么啦?闺女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吗?说到底,是娘老子不把他当人。   陈凤霞笑道:“以后就好了,一家人待在一起才自在。对了,三哥,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要不要考虑先在我这边帮忙啊?”   前头小英住院的时候,刚好碰上阴雨绵绵,工地上完全没办法开工。安建军就一边照应住院的女儿,一边过来帮老婆打下手。   一开始是洗碗洗菜,打扫卫生,烧锅点火,后来陈凤霞跟杜招娣忙不过来时,他也会帮忙炒两锅铲子。   陈凤霞冷眼旁观了几回,就动了心思,试探着要给他工钱,结果他不收,说是帮忙而已,怎么能收钱?   要真算起来,他们帮小英转学,他才应该给钱呢。   陈凤霞可不想人家短期帮忙,她就指望人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她现在手上还有个卖房子的差事,动不动就要出去,又是看现场,又是跑银行,饭菜加工这边就顾不上。   剩下的人里头,小赵只能晚上帮忙。李教练到底年纪大了,白天帮着卖点现成东西还行,其他的肯定指望不上。现在生意又好,就一个杜招娣,肯定忙不过来。   “三哥,你也别回工地了,干脆就在这儿干,就当是练练手艺。将来孩子在灯市口那边上学,你们也好自己做个小吃生意呀。”   安建军一开始还听着,等陈凤霞说到让他们自己卖小吃的时候,他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们哪能做生意?”   老实巴交的农民工试探着问:“凤霞,你就说个准话,要是觉得给招娣的工钱多,再减点也无所谓。”   现在他老婆一个月下来不说带回家的吃喝,光是工钱就有500块,跟工地上的男人一样了。   换成别的地方的小吃店,同样的事情,工钱最多300出头,根本到不了400。   陈凤霞赶紧摆手:“不是的,三哥你别误会。我三嫂每天从早忙到晚,对得起这个工钱。   我跟你讲的也是实在话。这卖东西也没多难,看三嫂以前从来不跟人搭话的,现在不也大大方方的。   人都是锻炼出来的,谁还天生会做买卖不成?我以前也没干过这事。   灯市口那边条件好,夜市摊子生意旺。你家现在都已经搬过去住,等熟悉了环境,完全就可以把小吃摊子摆起来。再怎么着都比在工地上做小工强。   这话当初我是跟我们家国强说的,现在我也跟你讲。年轻的时候能做小工,等上了年纪怎么办?还不如有一技傍身。   我家明明都说,一枝不是春,独木不成林!只有我们大家都越过越好,才能彼此帮扶,好上加好。”   安建军还是摇头:“我们能卖什么小吃啊?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出来的手艺。”   陈凤霞可不让人退缩,直接追着人不放:“卖煎饼,卖油条,卖馄饨,卖面条,卖粥卖包饭,这能卖的东西多了去。又不是开国宴,非得搞什么山珍海味。”   她话音刚落下,身后就冲出个小姑娘。   王月荣看着面前的伯伯,立刻大声问:“小英姐姐的爸爸,你今天能做石子馍吗?阿姨,我能吃这个,这个不会弄脏作业本。”   上次她在这里吃了石子馍,就觉得特别好吃。回家以后她让她妈给她做,结果她妈说不会。   她一时激动说红糖饼没有石子馍好吃,她妈就让她早饭喝粥,连饼都没给她吃。   陈凤霞一时间无语,这姑娘还真是个标准的吃货。有奶茶有水果还不够,非得主食下肚子。   她灵机一动,笑着看安建军:“三哥,你还说你没有拿手活,石子馍不就是你的独门绝技吗?你怎么不看看江海有几个地方卖这个呀?我就没在街上见过。三嫂又会做米豆腐,你们有两个招牌了。”   王月荣大力点头:“对呀,对呀,很好吃。小英姐姐的爸爸,你就做给我们吃吧,我保证能吃完。”   陈凤霞又想晕一晕,姑娘哎,你可真是够实话实说的。做给你们吃,你保证吃完。   安建军倒是高兴起来:“行,那你们等着啊,伯伯做好了就给你们端过去。”   他本来没觉得石子馍有什么稀奇的,那是他以前当麦客跟人出去割麦子时,无意间跟主家学的。   后来偶尔做,也就是给家里头改善下伙食。   街上的烧饼卖的可比面粉贵。   没想到,居然还有小孩惦记着这手艺了。   眼下时间还早,正好趁着晚饭高峰期没到,先给这群小家伙做锅石子馍吧。   做石子馍得和面,还要等发酵。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小学生们写完家庭作业。   等到面饼下锅的时候,小学生们就围着灶台边,个个嘴里头都发出惊呼声:“还真的要炒石头啊。”   上回吃过的同学也没有看到制作过程,现在亲临现场,可不得惊讶。   王月荣的嘴巴都张成了O字形,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石头能炒饼吗?会不会磕到牙齿呀?”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布:“那以后我们买糖炒栗子,你可别吃,会磕到牙的。”   周围的同学都点头附和:“没错,糖炒栗子里头也放了石头呢。”   郑明明又摇头否定:“不是的,那是砂子,要比这个小很多。糖炒栗子就是靠砂子来传递热量。砂子体积小,可以包裹在栗子周围,这样栗子就可以均匀受热,炒出来的就香了啊。”   安建军已经盖上了锅盖,好加热面饼。   王月荣咽了口口水,努力转移注意力:“那为什么不是砂子馍呢?砂子应该比石子更好找。”   刚才在锅里头炒的是鹅卵石吧,那么多石头会不会直接把锅给砸穿了?   郑明明满脸无奈的神色:“你想想看啊,砂子嵌在面团里头,你还怎么吃?面饼又不是栗子,外头没壳的。”   周围的人脸上都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王月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郑明明,我妈说的没错,你也太聪明了。我的脑袋跟你比起来,就是木瓜。”   郑明明摇头:“才不是呢。我们的脑袋都很聪明,你想不到只是因为你平常不爱思考。学习就跟做饭一样,都熟能生巧的。你常常锻炼大脑,你的反应就会变快。就好像你平常帮你妈妈做红糖饼,你现在的速度肯定要比你一开始快多了。”   王月荣满脸懵:“没有啊,我妈说我的手跟我的脑袋一样笨。”   郑明明满脸严肃:“那说明你做得太少了,还要多锻炼。”   王月荣好悲伤。她感觉自己不该起这个话头子,以后她妈肯定不让她看动画片而是叫她帮忙揉面了。   院子里头响起了笑声,黄月仙一边往里头走,一边笑得不行:“我们的小秀才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郑明明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小宇哥哥借给我看的书。”   胡月仙立刻解开了皮包的搭扣,从里头拿出几本书递给小姑娘:“这是你小宇哥哥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他们学校要上晚自习,实在不方便请假。”   郑明明眼睛瞧见书的封皮,嘴里就发出欢呼。   啊!这几本书是她早就想要的。   她一直没有在旧书摊子上淘到货,书店里头卖的贵,她还没攒够零花钱呢。   听了月仙婶婶的解释,郑明明立刻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学习最重要,他的心意到了就好。”   王月荣伸头看了眼她手上的书,立刻缩回脑袋。   她现在100%相信她妈妈说的话啦。她跟郑明明的脑袋瓜子肯定不一样,她看到书只会脑壳疼,绝对不可能高兴。   幸亏她爸妈不抱有幻想,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书。   陈敏佳看了眼书的名字,也庆幸不已。还好还好,没有跟她撞上。   不然自己送了表妹同样的书,还在人家后面送,那就太没面子啦。   胡月仙笑容满面:“我们的小姑娘又长大了一岁,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聪明啦。”   郑明明被夸的更加不好意思,立刻投桃报李:“婶婶,你也越来越精神啦!嗯,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旁边的小学生们跟着起哄:“是啊,今年20,明年18!”胡月仙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调侃道:“哎呀,你们嘴真甜,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揣一兜的糖出门。”   陈凤霞笑道:“他们也没夸张啊,你现在看上去可是越来越精神了。”   这世界上没有比活力四射更好的美容剂了。   而怎样才能获得活力呢?肯定是生活有寄托,有奔头啊。   胡月仙被她夸得不由自主地摸起了脸,赶紧喊停:“可以了啊,你们还一唱一和的。哎哟,这石子馍我只听说过,还没尝过呢。”   杜招娣原本是最怕跟人说话的性子,这会儿也主动开了口:“那你也尝尝呗,好吃。”   她会的词少,除了好吃,找不到第二个词来描述。   是真的好吃。   这些年,他们家每回收了新麦子,都要换一袋面粉,专门做石子馍。她家小英最爱吃。   只可惜他们夫妻回家的次数少,一年到头,一袋子面粉都吃不完,到最后都生虫了。   以后好了,以后女儿想吃,就能天天给她做。   安建军开了锅盖,从里头盛出石子馍。刚出锅的石子馍又脆又香,咬在嘴里头,酥得掉渣。   一堆孩子,个个手里头捧着只馍,吃得眉飞色舞。   就连头回吃的胡月仙也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好吃。这个香啊,是麦子的香。”   陈凤霞在旁边笑:“这去上学果然不一样,月仙你说话越来越有文化了。”   胡月仙闹了个红脸:“你就笑我吧,吃饱了好走路,走走走,带他们去肯德基,让他们先玩会儿呗。”   郑明明眼睛看着院子门外头,有些迟疑:“我爸还没回来呢,我弟弟跟他在一块。”   要是自己丢下弟弟一个人过生日的话,估计小猪猪会哭吧。   陈敏佳在旁边叹气:“我怀疑姑爹也要变成大胖子了。我妈说的没错,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男人说的话都不靠谱的。”   陈凤霞在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高桂芳是怎么了?怎么在女儿面前也说这种话。   她赶紧打岔:“我们先过去,没事的,说不定你爸是在路上堵车了。”   院子里头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这么多孩子在,人多手杂的,可别磕到碰到了。   郑明明点点头,接受了妈妈的说法。现在街上的车子越来越多了,老师都叮嘱他们上学放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往来车辆。   啊!这么多车子,是不是说明很快就要实现4个现代化了?   小学生们兴奋得不得了,集体大力点头。没错,肯定是的。   他们的教科书上都写了,到了21世纪全面实现4个现代化。   今年是1997年,香港回归,马上就快21世纪啦。   到了21世纪,肯定什么都能实现。 第116章 坐着挣钱   肯德基距离郑家不远,陈凤霞也就没安排什么车子。反正明明跟她的这些同学们都习惯性步行上下学,走个一两里路对他们而言都根本不是问题。   郑明明拿出了班长的派头,招呼同学排成队,她在前面领着大家往前走。   临出发前,她还满脸严肃地提出要求:“大家要互相照应,注意车辆,不许闯红灯。”   胡月仙看着她的样子就笑,回头朝陈凤霞感慨:“你家这姑娘真绝了,你是怎么养出来的?”   陈凤霞也笑:“说的跟你家小宇不好一样。”   胡月仙摇头:“那可不能比,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这儿子再精细,还是比不上。”   就说这回自己给他买别墅的事吧,小宇这孩子居然还挺不乐意的,一直追着他问为什么得落在他名下。   爸爸妈妈,房产证上随便写谁的名字都行啊。   胡月仙又不好明说,差点没被这孩子给怄死。   陈凤霞给他支招:“他下回要再问,你就说是为了避房产税。国外好多地方每个人名下的房子都得有数,超了要交好多钱。所以大家都得想办法合理避税。”   胡月仙扑哧笑出了声:“亏你想得出来,这都什么呀?”   陈凤霞暗道,这可真不是她胡说八道。   房产税提了好多回,虽然20年后也没有大规模推行。但每次提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挺紧张的。   陈凤霞上辈子做钟点工的时候,就听说过主家亲戚家发生的囧事。   那家人也是担心会施行房产税,就在自家儿子上小学的时候,便挂了两套房给他。   结果这小兔崽子不学好,上网干什么不好,学人家玩网络赌博。他送给自己18岁的生日礼物就是卖了两套房。   他是充分享受了法律给予他自行处置财产的权利了,他爹妈差点儿没被活活气死。   好在黄霄宇不是这种不成器的孩子,现在多为他扒拉点东西,将来胡月仙跟黄大发两口子一刀两断,母子俩也不至于落到上辈子的下场。   陈凤霞又叮嘱胡月仙:“你也要注意,别让小宇被他爸爸给诓了。你家儿子心善。”   胡月仙点头:“我晓得,我有数。”   这人啊,一旦打定了主意,不再被感情蒙蔽了眼睛,原来也不是睁眼瞎,好多事情都能看清楚。   既然说到了家务事,陈凤霞就话赶话地好奇:“哎,他怎么同意掏钱买房的?”   上次黄大发能松口买下小赵家的房就蛮不容易的,陈凤霞还以为这回黄大发有的搅呢,没想到他居然没跳出来嚷嚷。   胡月仙冷笑:“狗改不了吃屎,过年在家里头安生了没几天,这浑身的骨头还不得长蚂蚁呀。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我才不管他,我直接把家里的钱刮了刮,不够的部分上店里头拿的钱,先买了再说。   我就等着什么时候派出所给我打电话,好让我去认尸。就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别想这些,对了,我倒是有点好奇。昨天是那个老孙跟他老婆一块跟你办的手续吗?他老婆没说什么吧?”   “没有啊。”胡月仙有些惊讶,“我看他们两口子和你家国强还有说有笑的。她还说你家国强有门路,什么事情都能找到人。”   陈凤霞惊讶了:“他老婆不是反对他买股票的吗?”   胡月仙满头雾水:“买股票?不是说要买个二手车吗?那个孙警官说他有门路可以弄到便宜的二手车,好货,看着跟新的一样。   他老婆高兴得不得了,说等到清明开回家上坟,看她姐姐还压不压她一头。过年的时候,她真是受够了气。”   陈凤霞无语。   这事还用说嘛,肯定是老孙两头瞒呗,到时候两口子有的闹腾呢。   哎,老孙这人,以后得跟国强说一声,离得越远越好。完全不是什么靠谱的角色。   胡月仙听得也叹气,自言自语道:“男的可真是靠不住。”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没钱不照样也坏的很。   老姐俩说话间的功夫,大家已经走到肯德基门口。   门一开,里头就传来欢快的声音:“奇奇带大家一块儿做游戏。”   伴随着一串乐声,肥拙的鸡玩偶跑出来,绕场一周,邀请店里小朋友们去角落里的儿童乐园区玩耍。   几乎是瞬间,小学生们的眼睛都亮了。   广播里说了,有奖品呢!   陈凤霞笑着推女儿:“去吧,带大家一起玩。”   郑明明有些别扭,扭扭捏捏道:“那都是小孩玩的,我都四年级了。”   说话的时候,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飘向儿童乐园。   嗯,她已经是中年级的小学生了,很大了。   陈凤霞哭笑不得,直接推女儿过去,柔声道:“在妈妈心目中,你永远是宝贝儿。去吧,我的小姑娘。”   郑明明还在扭捏,王月荣已经忍不住,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前冲,嘴里还大喊大叫:“快点啊,奖品都要被拿光了!”比起吃,对于小学生们而言,显然是玩更加有意思啊!何况大家刚吃了石子馍出来的呢,肚子一点也不饿。   陈凤霞看着瞬间就玩疯了的孩子,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   上辈子,她家明明上大学时跟自己提过件囧事。   她和大学舍友一块儿出去聚餐,中午吃过饭回校路上,经过肯德基的时候,姑娘们没能经受住诱惑,人手一支甜筒。   买完了甜筒以后,她们又想起来顾忌形象,不想一路走一路吃,干脆坐进了店里。   然而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她们坐着吃的时候,听到广播说下午五点有游戏还有奖品。   天底下就没人不喜欢免费的奖品。况且这几个姑娘都是学霸,自觉玩游戏应当不在话下,奖品唾手可得。   所以女大学生们就一边背单词一边等待游戏时间到来。   结果五点的钟声响起来了,肯德基玩偶跳出来说:“来,小朋友们,跟奇奇一块玩游戏。”   一群女大学生面面相觑,她们就是面皮再厚,也拉不下这个脸同小孩子争,只好灰溜溜地撤退。   明明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里头却是遗憾。   她小的时候没什么机会玩这些东西,等到有机会玩了,她已经过了年纪。   现在,她家明明还没上大学,是个小学生,完全可以玩儿童乐园。   童年只有一次,陈凤霞可不希望女儿这辈子也后悔。   到了饭点,肯德基里头人满为患,除了时髦的年轻男女,剩下的就是大人带孩子过来奢侈享受。   真是奢侈啊,陈凤霞到收银台前排队点餐,她就根据人头要了几个套餐,三张红色的票子就飞走了。   得亏这些小孩平常吃肯德基的机会也少,晓得的餐品有限。不然他们一通点下来,估计价格还得再翻番。   胡月仙帮忙占着位置呢,看到端过来的几个餐盘就咋舌:“这里的东西可真贵。”   她家算有钱的了,可儿子上初中时,她头回带儿子进肯德基,就一份儿童套餐,她掏十几块钱也心痛的很。   “那会儿菜场上一只烧鸡,这么大一只,才8块钱。我家小宇舍不得,愣是不许我买肯德基,说要回去吃烧鸡。最后一只烧鸡我们吃了整整三顿。”   陈凤霞笑了起来:“洋玩意就是这个样子,卖的是时髦。其实东西就那么回事,下回你喊小宇来我家,我家明明讲我做的炸鸡跟这里一模一样。”   胡月仙也跟着笑:“我估计也是,你看你那边薯条土豆泥卖的多好。你以后就是不做饭菜,专门卖这个都不愁生意。”   陈凤霞乐了:“还真有这个可能。”   李教练帮忙端东西,闻声就摇头:“也就我们把它当个宝。这在美国,跟你卖的东西没什么差别,什么叫快餐?就是个小馆子。哪里是上档次的大饭店。”   就今天这一餐吧,花了300来块钱,如果放在正经的饭店里,那已经可以要两桌不错的饭菜了。   胡月仙听了西洋景,惊讶得不行:“照你这么说,那我们是花进大商场的钱买批发市场的货哦。”   陈凤霞乐得不行:“这也没什么的,不还有老外把我们的麻婆豆腐当成高档菜嘛。大家就是吃个新鲜。估计真要谁天天吃,也早就吃腻了。”   她来回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都端齐。   半个小时的儿童娱乐时间也告一段落,疯了一身汗的小学生们闻到了香味,集体跑过来。   王月荣的嗓门最大,老远就喊:“哇,炸鸡,好香好香的炸鸡,肯德基家乡鸡!”她那语气自豪欢喜的,陈凤霞觉得肯德基门店应该给她颁一块荣誉奖牌,可比广告真情实感多了。   玩偶奇奇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热情,跑过来给他们送上了发条玩具。   一群小学生的惊呼声简直可以掀翻屋顶,天哪,果然有玩具。   冯丹妮就在这样的喧嚣声中走进了肯德基。   她看着小脸通红,两个巴掌拍不停的女儿,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跟她一块儿过来的朋友露出了惊奇的神色,笑出了声:“原来你们家兰兰还有这样一面啊?”   吴若兰这丫头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而且也没小男孩的活泼。   说个不太好听的话,即便是自己朋友的孩子,她也得讲这小丫头阴沉沉的,不讨喜,不像小孩。   冯丹妮自嘲地笑了笑:“是我不好,我女儿早该这样了。”   这样才像孩子呀,小孩就应该这样。   陈凤霞看着欢喜疯了,被大家簇拥在中央的女儿,也这么想。   小孩就该无忧无虑地享受自己的好时光。   就是,他们的声音可以小点吗?老阿姨的耳朵吃不消啊。   即便带着浓厚的母爱滤镜,陈凤霞也不得不往后面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的脑袋不要炸开锅。   她一抬头,瞧见冯丹妮,就立刻招手:“过来过来,好停车子不?我就怕你找不到停车位。”   虽然现在街上车子算不上多,但肯德基周围还是挺热闹的。   “停你们家小区了。”冯丹妮微微笑,将手里拎着的蛋糕盒子放到桌上,然后笑着朝郑明明点头,“生日快乐,小姑娘。”   随着她祝福一块儿送上去的,还有个小小的盒子。   冯丹妮笑容满面:“打开来试试吧。”   郑明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陈凤霞心中直突突,坏了,这冯丹妮该不会送个什么贵重的礼物吧?哎哟,这可真是头痛。   她赶紧伸长脖子过去看,等瞧清楚盒子里头装着的东西时,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胸腔。   哦,还好,就是只电子表,上面印着米老鼠。她要是弄个什么名牌女士表,那自己可真要头大一大了。   她风平浪静,旁边孩子的惊呼声却可以掀起骤风巨浪。   天啦,电子表啊,好时髦,好新奇,是米老鼠的呢!   王月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了,完全不会掩饰自己的羡慕:“好漂亮的手表,我在数学报上看过呢。”   陈凤霞满头雾水,这年头手表广告都做到小学生数学报上去了?这算是品牌意识从娃娃抓起吗?那也真不容易。   结果听这姑娘再说下去,她就感觉自己得晕一晕。   为什么?因为王月荣看的是人家参加数学比赛时拍的照片。   “香港的小朋友呢,戴的就是这个表,一模一样。”王月荣羡慕地看着郑明明,“啊,你要跟香港人一样时髦了。”   真好啊!   陈凤霞看着这姑娘满眼满心的羡慕感叹,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好。   王同学,你妈给你订数学报是为了让你盯着看人家手上戴着什么手表吗?   陈凤霞再一次感慨,自己的运气是真好。她家明明就不会让他她操这种闲心。   她只能招呼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们:“你们先开始吃吧,等到时候再切蛋糕好不好?”   郑明明点头,同意了妈妈的安排:“等我爸爸他们过来我们再吃蛋糕,现在,我们先吃薯条跟炸鸡吧。”   她对炸鸡块的感情倒是一般,因为家里开店,很容易就吃到。虽然妈妈每次都控制她吃的量,但也足够她渐渐没什么兴趣。   她现在喜欢吃的反而是土豆泥跟水果沙拉。妈妈都是用酸奶代替沙拉酱,感觉更爽口。   不过看着大家抢鸡块吃,她感觉好开心,好像光都照在自己身上一样。   在场的成年人们对这些食品普遍兴趣不大,李教练就着开水吃起了汉堡包胚。因为小孩光想吃里头夹着的鸡排。   胡月仙干脆连汉堡包胚都不愿意吃,她真觉得不好吃。比起这个,她更加爱吃老面馒头。   得亏她出来的时候带了石子馍,刚好可以让她一边吃,一边听陈凤霞跟冯丹妮和她那个朋友说话。   胡月仙不认识冯丹妮,就觉得这人娇艳的跟朵玫瑰花一样,往店里头一坐,肯德基的档次都配不上她。   她那个朋友也不错,细皮嫩肉,瞧着就是养尊处优的模样,是电视里头有钱人家贵太太的气派。   冯丹妮跟陈凤霞做介绍:“这是我朋友阮清,阮清,这位就是我说的陈女士,她非常能干,我的房子就是她介绍买的。”   陈凤霞立刻摆摆手:“我算什么能干啊,你过奖啦。”   阮清手轻轻碰着玻璃杯,她两只眼睛往上挑,看着有点丹凤眼的模样,一笑起来整张脸妩媚极了。   她开门见山:“陈女士,那就麻烦你给我个非买金钱湖别墅的理由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觉得还会有第二个金钱湖吗?”   阮清的手指头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陈凤霞脸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金钱湖那边能够被批下来建别墅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像这种名胜古迹风景区,以后能批下来盖房子的概率小的可怜。”   陈凤霞一本正经,“也就是算经济账的时候,开发商钻了红利的空子。过几年你再看看,政策会不会缩紧。到时候你就是拿着钱也没地方买。”   阮清垂下眼睫毛,沉吟道:“那照你这么说,这边的房子应该被抢疯才对,怎么还有机会给我捡漏呢?”   陈凤霞笑了:“这不就是那个什么明珠蒙尘生不逢时嘛。前几年房地产太热,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炒楼花一夜暴富,哪个旮旯角落里头都能起别墅,好像地皮是金子做的一样。   结果国家政策一紧缩,整个行业的泡沫都被戳破了,房地产市场就不行了。前头是好的坏的都被捧上了天,现在是真金跟黄铜都被当成了废品回收,一下子就落魄了。   其实好东西永远是好东西,就算一时间跌到泥坑里,过了背运,还是宝贝。   就好像早些年的古董,我小时候那会啊,什么样的古董都三文不值两文。你现在再看看,那古玩市场已经热成什么样了?当年捡漏的人,现在真是笑不动的笑。”   阮清也笑了:“照你这么讲,现在这别墅就是丢到地摊上的古董,等着我去捡漏呢。”   陈凤霞点头,真情实感道:“我不诓你,我要有钱我就把这些别墅全都包圆了。我就是没钱,我才喊丹妮买房的。   好歹大家是朋友,她买了以后我去住两天,她总不好意思赶我走吧。   你要买了啊,我就拉着丹妮一块儿上你家住住,体验一把不同风格的别墅住起来感觉。”   阮清的手轻轻敲着桌面,声音慢条斯理:“你觉得房价会涨,很多人都说香港回归了,房地产市场会再热起来。   可是我听说去年还有地方炸了别墅,河北华兴公司可是炸了10来栋自己盖起来的别墅啊。应该没有比房地产公司更清楚行情的了,要是行情好的话,他们为什么要炸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往前数个十几年,我们也不知道文物值钱啊。   我男人家的堂伯文.革时被迫害没了,83年落实政策返还家产,一块乾隆御墨才卖5块钱,他堂哥卖了10块墨,外加一张齐白石的画250块钱,凑成300块,刚好买了块手表去老丈人家提亲,娶了我堂嫂。   你说说,他这娶老婆是不是花了万贯家产?”   阮清扑哧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你这比方可真够逗的。”   陈凤霞正色道:“我是想说呀,捡漏的机会就这点。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人家3000美金一平方米的外销房都买得起,还怕买不了这40万一栋的别墅?等这些人回过神来,你想想看,还有别墅可以剩吗?这可是现成的盖好的房。   别说河北那边的别墅去年被炸了。往前数十几年,被文物商店三文不值两文当成破烂货卖掉的文物还少吗?你现在问问他们,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阮清还是有些犹豫:“不至于吧,这又不是外销房,他们买不了的。”   陈凤霞似笑非笑:“这明面上不能买,挂在家里人名下不能买吗?谁家还没个亲朋好友,再不济也能结婚啊。”   阮清低下头,喝了口水,没吭声。   陈凤霞继续说下去:“再讲了,这外销房内销房的政策谁晓得什么时候变?   往前数10年,市面上的东西还有价格双轨呢!经济市场化一来,立刻取消价格双轨制,说没不就也没了吗?   现在天天讲全球化,眼看着就是21世纪了,保不齐到时候也就没什么外销房要限制了。人家都能买,还轮得到我们吗?”   冯丹妮在旁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没错,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外销房不能买了。”   讲到底,这所谓的身份象征根本就是强撑起来的,花架子,没有一点儿干货作为支撑。   陈凤霞笑眯眯的:“所以我才喊你买别墅啊。自古以来买地买铺子都是最实在的。以前人家给女儿陪嫁大头也是这些。   再多的金银珠宝首饰有什么用?碰上婆家不讲理的,随手就能给你拿走。可铺子地契上是你的名字,人家想动就没那么简单啦。   我听说呀,有的大户人家也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家里头的媳妇出去活动,想戴个首饰,都要写借条的,不是戴在你头上就是你的东西了。”   她说了这半天,到这会儿才算真正戳中了阮清的点。   她看向陈凤霞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只可惜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包里头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阮清看着电话,皱了下眉头,努力挤出个笑容才接听。   她说的话像是南边的方言,反正陈凤霞一个字都听不懂。   等到挂了电话之后,阮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朝陈凤霞点点头:“可以,我就要那栋意大利风格的。明天,最迟后天,等我的电话,我过来办手续。”   陈凤霞春风拂面,笑得温和又亲切:“早到早得,绝对不后悔。遇水则发,以水为财,金钱湖又是金钱又是水,可不就是发财的好地方。”   阮清扑哧笑出声:“陈老板,你也太会说话了。我要不买倒是我的损失了。”   说着,她站起身,冲冯丹妮露出个无奈的笑,“我先回去了,催得厉害。”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胡月仙才羡慕地感慨:“哎哟,她男人可真是黏她,这才多早晚啊,看不到人就催着回家了。”   像她,她就是成夜不回家,黄大发也不会问一句的。反正这人自己就不着家。   冯丹妮看了眼胡月仙,默默地低下头喝白水。她是连果汁都不会碰的,因为怕发胖。   等到胡月仙吃完了馍,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冯丹妮才轻轻地笑:“阿清要晓得有人羡慕她,估计会哭笑不得吧。”   这算什么黏人?这是把人不当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陈凤霞也喝白开水,倒是不追问人家的隐私。能被冯丹妮拉过来买房子的人,多半跟她同病相怜,不管外头看着多光鲜,都绝对不会是什么幸福美满的阔太太。   说不定这位阮清女士也未必是人家的太太。   有钱人的女朋友多了去。还有的人是交了一堆女朋友拼着生儿子。谁能养下带把儿的,就能上位。   冯丹妮对这方面反应特别敏锐:“阿清是她先生的太太,只不过她先生不止一位太太。”   “啊?”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法律不认得啊。”   冯丹妮笑着摇头:“她先生是不是中国人,是华侨。他们那边这种情况很常见。本国有个老婆,香港有个老婆,台湾又有一个,大陆的这个就阿清了。说起来,阿清可比我聪明。”   她还在浑浑噩噩的时候,阿清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已经飞出去做过好几回试管婴儿了,可惜没能顺利生下儿子,所以不占优势。   现在阿清感觉身体吃不消,就开始另辟蹊径,准备抓点东西在手上了。   陈凤霞在“难怪她看上去有点浮肿”跟“她到底有什么好想不开”之间犹豫,愣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话:“那她有几个女儿啊?要是可以的话,最好一人一栋,一碗水端平了。”   冯丹妮扑哧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你这人!”陈凤霞一本正经:“我是说认真的,既然你们是朋友,那就互相扶持呗。照我说,她继续这样子下去也不好。可她想要独立出来,也得留点儿东西傍身不是。”   冯丹妮点点头:“那行,我跟她说说看。你也别换什么新车了,直接弄3栋房子吧。”   陈凤霞咋舌:“我的老天爷耶,她是嫌自己命长吧。这做了多少回试管婴儿?三个姑娘啊。三朵金花可得好好养。”   冯丹妮但笑不语,只喝自己杯里头的水。   陈凤霞在旁边笑:“你看你还说自己不行,你今天不就开单了嚒。”   冯丹妮这才抬起头,不敢居功:“我什么都没做,话都是你说的。”   陈凤霞不以为然:“我这一套你听一遍就会了,也没什么好稀奇。你能挑中有心思买的人,这就是你的能耐。”   说到底,人脉也是本事,而且是稀缺的本事。   如果没有冯丹妮拉人,换成陈凤霞自己,她上哪儿找阮清这样的顾客?   这一个点的提成,她给冯丹妮,心甘情愿。   冯丹妮一个劲儿摇头:“你也真够能讲的,还金钱湖发财水,这也太俗了吧。”   陈凤霞满脸认真:“大俗就是大雅,别说是做生意的了,就是我们普通人,哪个不想发财?不然金钱树怎么卖的那么好?”   冯丹妮怔愣,重复了一回:“发财?”   陈凤霞一本正经:“没错,就是发财。说别的意义不大,一个平安,一个财运旺,这有家有口的人,图的不就是这些吗?”   要她说,冯丹妮这人旁的都行,就是有点儿不接地气。想要人间烟火气,可不能光端着。   冯丹妮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恍惚:“你都这么手把手的教我了,我要是这三套房子成交不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陈凤霞就是笑:“这才是开始,你别忘了,金钱湖那边还有好几十套别墅等着你呢。我就看你一张张单子开出来,到时候我也好弄套别墅啊。”   冯丹妮哭笑不得:“你倒成了地主婆,坐地收租子呀。”   陈凤霞点头,一本正经:“可不是嘛,我家三代贫农,我打小就想当个地主婆。”   嘿!这手下有人帮着干活的感觉可真不赖。   真是坐着就把钱给挣了。 第117章 工会动起来   陈凤霞说了许久的话,也口渴了,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水,又去收银台倒水喝。   她再回来的时候,桌边就多了人。小赵朝她挥手:“凤霞姐,这边。”   陈凤霞过去,笑着问她:“你要吃什么?我马上点。”   小赵立刻摆手,警觉得不得了:“我可不要,我减肥呢。”   陈凤霞正要笑着调侃她两句,突然间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旁边还站着位熟人。   陈凤霞立刻同人打招呼:“哎哟,苗姐,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当初苗姐管着老年活动中心的库房,陈凤霞领抹布毛巾什么的都是从她手上过。苗姐从来不作难。   苗姐也冲陈凤霞笑,表情略有些尴尬:“陈老板,你现在发达咯,好气派。”   连女儿过生日都到肯德基里头,这没点儿家底子都舍不得这样大手笔。现在吃顿肯德基起码得大几十,他们家都舍不得隔三差五过来吃饭。   陈凤霞赶紧摆手:“苗姐,你笑我呢。这不是孩子过生日嚒。要是换成我自己,我可不舍得。你要吃点什么呀?我过去点餐。”   苗姐摇头:“不不不,我不爱这个洋玩意。我喝点水就好。”   陈凤霞笑眯眯的,也不催促对方,就看着女儿跟一群孩子闹腾。   小孩子的友谊建立得又快又简单。   一顿饭的功夫,旁边座位上好几个孩子已经跟他们坐到了一起,互相分享吃的,热闹的不得了。   陈凤霞不着急,她当然知道以苗姐跟她的交情,还不至于特地跑过来参加女儿的生日宴会。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苗姐来,自然有她自己的用意。   对方不说,她也就不催。   她这边淡定了,小赵先没耐心磨下去,直接开门见山:“哎,苗姐,你不是说有话要跟凤霞姐说吗?”   是她喊着自己带她过来的,结果人到了,她自己都不吭声了。   苗姐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直戳了半天才开口:“那个陈老板,你生意忙哎,现在要不要招人手啊?”   陈凤霞奇怪:“怎么你家亲戚想过来帮忙?”   这是有亲戚进城打工了?   苗姐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咬着牙才下定决心:“不是我亲戚,就是我自己。我想着下班以后能不能去你那边帮忙。我可以从五点一刻干到晚上十点半,洗碗打杂都没问题。”   陈凤霞这回真惊讶了:“怎么了,苗姐?你怎么想起来到我那边啊。”   她印象当中苗姐跟丈夫都是端铁饭碗的,家里头条件应该不差,为什么要打这种零工?   苗姐叹了口气,表情无奈:“这不是没办法嚒,我家小孩想出国,我跟他爸爸就只能想办法多挣点钱了。”   陈凤霞吃了一惊:“他不高考了吗?”   苗姐儿子去年高考落榜,又去县中复读一年,应该今年夏天再度参加高考的。   苗姐叹了口气:“别提了,这小兔崽子一提高考就威胁要跳楼,非要出国留学不可。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陈凤霞不好说什么,现在海归人士还挺吃香的。人家小孩想出国,说不定就是条上进路。   只是出国的开销应该也不小吧。像她儿子这样的,估计奖学金没希望,得家里头自己掏钱了。   陈凤霞诚心实意道:“苗姐,我这边就是小店,晚上帮工能付多少钱,你问问小赵就知道了。这跟你儿子的留学费用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   20多年后,一般的家庭都要卖一套房,才能供得起孩子留学。现在,估计一套房都不够用。   “我觉得吧,你儿子想留学是好事,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就出去。我听说,好多人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呢,到时候不用掏学费,家里头给生活费就好。要不,你打听清楚了再开始弄?”   苗姐苦笑:“他要是有拿全额奖学金的能耐,还要出国吗?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我养的儿子我清楚,他就是想混个洋文凭,到时候说起来也是大学生,回国好找工作。”   陈凤霞想说混来的文凭有什么用?转念一想,人家爹妈都是体制内的人,关系多着去,说不定操作一下就内招铁饭碗了。   她多这个嘴做什么。   苗姐又开始叹气:“我也晓得我的情况想找个挣钱的差事不容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算钱少,也总比一分钱不挣好吧。陈老板,你别为难,你要是觉得不需要人工,也没关系的。”   陈凤霞心念一动,摇头道:“我不瞒你,我那边暂时不需要小工,但是,我需要其他人手。我记得你爱人是不是在市工会工作呀?”   苗姐一愣,都跟不上她的节奏:“是啊?怎么啦?他们发工会福利不是我爱人说的算的。”   这人该不会想把生意做到工会去吧?   陈凤霞还真是这想法,不过她不是要去推销吃的喝的,而是房子。   太阳湖的房子从年前卖到了年后,该加把火,把它们光盘了。   “我记得工会每年都要组织全市青年男女的联谊活动是不是?”   苗姐愈发满头雾水:“是啊,不过每回他们活动的地点也不是我爱人能定的。”   那么多人,就是在外头吃饭,要么搞户外烧烤,要么也是去大地方,总不可能去这个院子里头吃。   陈凤霞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要卖房子。苗姐,你们两口子可不能捧着金饭碗讨饭吃。打零工挣不到什么钱的,你们得充分利用自己手上的资源。”   工会是干什么的呀?笼统点讲,就是为了工人阶级谋取利益的地方。   但再具体说,一个是发福利,逢年过节发东西,一个是组织体检,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未婚人士搞对象。   80年代就有部电影叫做《寻找男子汉》,轰动一时,可见这婚恋难题一向是让组织头痛的问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工会常年充当着红娘的角色。这组织联谊活动也得把握时代的脉搏,落到实处啊。   “别光带着大姑娘小伙子做游戏。”陈凤霞一本正经,“人家肯出来参加联谊活动,就代表有心思找对象。这没结成婚未必是没碰上合适的人,是生活条件不允许。我们农村讨个媳妇还得起栋新房子呢,不然儿子媳妇跟公公婆婆住在一个房间里,日子要怎么过?”   苗姐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不可思议:“你是说?”   “带他们去看房。”陈凤霞一本正经,“让大姑娘小伙子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组织在关怀他们。只要他们感情好,想把日子往好里过,其他方面的难题,组织帮忙解决。这刚毕业的年轻人,单位分房不现实,还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有公积金,就自己把房子买起来。什么叫做同呼吸共命运啊?两口子供应一套房,就是这回事。”   苗姐傻眼了,她就是过来想找个兼职洗洗碗什么的。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让她干起了卖房子。   她下意识地摆手:“这我不行的,真不行。”   她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怎么搞起小商小贩这一套来了?说出去会叫人笑话的。   陈凤霞笑盈盈的,不吭声。   小赵先不耐烦起来:“苗姐,你卖出一套房,就抵得上你洗一个月的碗了。”   苗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啊?”   陈凤霞点点头,笑容可掬:“以前厂子红火的时候,谁最吃香啊?销售员。这卖房子跟卖东西就是一个道理。挣钱这种事一定要因地制宜,你家有现成的条件不好好用起来,那才是亏了呢。”   苗姐心乱如麻,下意识冒了句:“你让我想想。”   陈凤霞就在旁边慢悠悠的:“除了青年男女联谊活动之外,平常像是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工会组织的各种活动,都可以把人拉过去看看房子嚒。   也不是说非让人买,就是让大家了解一下国家新政策。现在好多人还不晓得什么是贷款买房,也不知道公积金有什么用。国家费了这么大的精力给大家实惠,大家要是没用起来,不是白辜负了国家的一片心嘛。   对了,那边现场还有小礼品发送的。什么纸扇毛巾之类的算不上大东西,可也总比没有强。工会自己发福利不还得掏钱买吗?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呢?”   苗姐追着问了句:“不强迫买吧。”   听话听音,陈凤霞知道对方心动了,就微微地笑:“你去商店里头逛,营业员也不能逼着你买啊。就当是看看也好。你要去那边瞧过了,就知道风景真没话说。漂亮的很,旁边就是公园,组织什么活动都方便。”   苗姐抿了抿嘴巴,到底松了口:“那我回去跟我们家那口子说说。”   给人介绍而已,谁买了件漂亮衣服还要在单位说说什么地方买的呢。再说,上哪儿玩不是玩?去逛逛新小区蛮好。   陈凤霞干脆利落:“行,后面要怎么搞,小赵带你,她对那边房子比较熟悉。”   小赵惊讶地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   天啦,这才多长时间,她都要带徒弟了。苗姐怎么成了她徒弟?   陈凤霞笑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呗。你都卖了这么多房,可不就是老师傅了。苗姐,你也加油!不管你儿子出不出国留学,先把钱挣到手了,后面安排起来也容易是不?”   苗姐有些恍恍惚惚,她脑海里头就一个念头。原来卖房子还挺挣钱,难怪陈师傅当初在活动中心那么积极地推销。   哎,当初她还暗地里看过人家笑话,感觉这人真是穷怕了,为了挣钱完全斯文扫地。一天天的给人陪笑脸,何必呢?   结果谁想得到啊,这才多久功夫,半年的时间而已,人家就趟出路来了,变成了陈老板。   陈凤霞可不管她心潮起伏,就笑眯眯的招呼人,苗姐来都来了,好歹吃完蛋糕再走,小赵,你跟苗姐说说流程吧。   她伸出手,抓着小赵的手捏了一把,提醒这姑娘:“就照你一开始的来。”   现在小赵拿的提成也是对半开。因为这段时间她积极拓展市场,跑得很有成效。但是谁的成果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员工跟新人一个提成点,上哪都没这规矩。   小赵兴高采烈,大力点头保证:“放心吧,凤霞姐。苗姐这么厉害,肯定能做好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可不是,要没魄力,苗姐能过来嚒。苗姐,你也吃点东西吧,刚好跟小赵聊聊。”   眼看着两人到边上嘀嘀咕咕去了,陈凤霞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开始摸包。   她还剩下半个石子馍没吃呢。   照她说,石子馍可比什么汉堡好吃多了。这会儿有点肚子饿,刚好拿来垫垫底。   胡月仙在边上听了全场,一直没插嘴。这会儿她才长长地吁出口气,直接竖起大拇指:“凤霞,你可真厉害,怎么谁都能被你带着跑起来。”   乖乖,这下子她手下又添了员大将哎。用那个词来形容,叫如虎添翼,成飞天老虎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就是带着做,没什么大不了。她们也是顺带着来。其实你也可以卖房子,朱老板他们来了江海,不也得安家落户。”   胡月仙瞠目结舌,没想到这话头子说的居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挥手拒绝呢,陈凤霞就跟她分析了起来:“你看现在给咱们盖房子的人,是不是自己在江海也没房子住。就跟我们明明上课学的那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他们又不能在村里头落户,想留下来不得买房。”   农村人可一点儿也不笨。   她跟胡月仙在村里头不声不吭,连盖了好几栋楼。原先感觉没什么稀奇的村民就立刻反应过来,也接二连三地开始盖房子。   建筑队的朱老板想自己在村里头弄块地也盖个楼,就没人肯卖宅基地了。   陈凤霞都庆幸亏得有胡月仙帮忙,她下手的早,不然后面的楼都没希望了。   “朱老板有钱,买个小别墅或者在江海买套房都好。他手下的工人就算没钱,县城里头三四万的房子还是可以考虑的。说个实在的,要是在老家能挣到钱,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打工。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别老想着回去,回去上哪儿挣钱?”   胡月仙下意识地要回绝:“这怎么可能,不成的。”   “怎么就不成呢?”   陈凤霞愈发认真,“他们跟我家国强以前的工友也没什么区别。三哥三嫂家现在不就在灯市口安下家了。   还有就是你眼下在电大里头上课,周围同学不也是房子的销售目标吗?在下面乡镇公社上班的人,就不想在县城安个家嚒。   我可听说现在都流行把孩子送上到城里上学,就算不为大人自己,就为着孩子考虑,落个户口也是好的吧。”   她一桩桩的分析下来,直接将胡月仙给听晕过去了。   天啦,被凤霞这么一讲,她都感觉自己不卖出个百八十套房子都白瞎了这么好的现成资源。   陈凤霞认真地拍了拍她的手,端正了颜色:“月仙,我真没开玩笑。这钱啊,自己挣的时候最痛快,花起来也自在。能顺手挣的钱为什么不挣?等养鸡场到明年盈利,中间还要这么长时间呢。咱们把钱给挣了,多给孩子买几套房好吗?何必在没意思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讲个不好听的,有跟黄大发虚与委蛇的功夫,多卖几套房子,又能再攒下家底了,而且还不用怄气。   陈凤霞苦口婆心:“心里痛快了,身体才舒服。你忘了上次看中医,教授怎么跟你说的?要放宽心,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胡月仙怔怔的,半晌没出声。   陈凤霞一杯水都快喝完的时候,她才突兀地笑了:“照你这么说,好像谁都能卖房啊。”   陈凤霞点头:“没错,因为所有人都需要房子,周围的人也都需要房子,房子是生活必需品。”   她卖的房子多了,渐渐的也就琢磨出经验。   既然不是专业人士,那就从身边出发。谁还没有人脉,人脉没有大小,就是看能不能用到点子上而已。   胡月仙也端起了水杯,点头应声:“也行,我试试看。反正试试也不掉块肉。”   陈凤霞笑出了声:“要是掉肉的话,我还高兴呢,我现在肚子上全是肉。”   胡月仙却认真地看着她:“你该长点肉,我跟你讲句实话。我头回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跟个骷髅架子似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精气神怎么比呀?我就觉得身上有肉才是好,叫福气。”   她不行,她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不停地掉肉。她倒希望自己能够多养起来点。   陈凤霞笑:“可见你这个厨师不会贪便宜,哪有自己做饭还不偷嘴的道理?”   胡月仙一愣,旋即哈哈笑着站起身:“那你可提醒我了,我得去偷点嘴。”   她也要尝尝洋玩意,回头给工地上的人开开洋荤。   这旁的她不会做,什么玉米棒胡萝卜餐包,总还难不倒她吧。   陈凤霞看着她兴头头的样子就想笑。这人的精气神一立起来,立刻大不一样啊。   得,都进了肯德基,光吃石子馍好像有点磕碜,还是再弄点吃的吧。 第118章 蛋糕大作战   陈凤霞一起身,转头的时候差点撞上人。   她瞧见旁边人的脸,赶紧打招呼:“哎哟,邹鹏妈妈,你来啦。快快快,一起吃点东西吧。”   因为害怕有其他同学会欺负邹鹏,现在她家明明跟吴若兰这群娃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邹鹏。   小孩子意思相当简单,这是他们罩着的人,谁欺负他,就是跟他们过不去,到时候别怪他们不客气。   陈凤霞听女儿跟自己说的时候,相当无语。上辈子她家明明好像不是这个做派呀。明明那时候好像不爱管别人的事。   这当了班长到底不一样了。   每天放学后,她不仅组织班上的同学参加兴趣小组活动,完了还领着大家一块儿写作业。   等到完成家庭作业,她真当起了小老师,给大家检查订正,最后还不忘了安排大家晚上回家复习预习,尤其是背书。第二天早上去学校,不用老师说,她会先抽背的。   偏偏班主任马老师真给她这个权利。   陈凤霞看着女儿每天精神抖擞地去上学,就感觉心情有些复杂。她女儿不仅在家里头是小管家婆,到了学校还这样。   邹鹏母亲却感激这个小管家婆。她家鹏鹏自从车祸之后,原本已经不爱跟人说话,在家的时候还偷偷地哭。   结果郑明明他们硬拉着他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她儿子现在回家脸上都有笑了。   更妙的是,有了这群同学一块儿写作业,她也不愁儿子的家庭作业要怎么完成。   毕竟以她的文化水平,根本没可能辅导小孩写作业。   这要是以前,她过得浑浑噩噩的,根本不放在心上,小孩就是考不上学,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以后长大了最多一块儿卖鸭蛋呗。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儿子车祸这件事逼得她开始睁眼睛看自己的生活环境。   上学,必须得上学。像他们这种人,也就这条出路才有希望了。   看看陈凤霞家里头,半年多前,她家过得还不如他们家呢。   可人家现在多气派,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不说。人家男人都成了警察,端公家饭碗的那种。菜市场的管理员都要给人家主动递烟。   为什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啊?人家男人起码是个高中生。   人家孩子在学校也争气,个个都说好,因为成绩好啊。其他小孩为什么能信服她?人家首先在老师面前就有体面。   今天晚上,邹母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还过来,除了要给人过生日,就是想跟陈凤霞两口子取取经,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奔。   她家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她就盼着法院赶紧把离婚给办了。   狗屁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和。谁他妈再劝她,她就拿把菜刀去拼命。   这回她人来到了肯德基,还没跟陈凤霞搭上话呢,就听了一耳朵生意经。   现在陈凤霞笑着请她吃东西,她抓着递到手上的爆米花,开口就是一句话:“郑明明妈妈,我这样的,也能卖房子吗?”   陈凤霞一怔,完全没想到这人会主动送上门。   她最近天天逼着自己想问题,就跟她家明明说的一样,脑袋瓜子越锻炼越勤快,居然立刻反应过来了。   “能,当然能。”陈凤霞认真地点头,直接跟人分析起思路来,“你忘了你在菜场吗?这每天来来往往多少客人?你那儿就是现成的广告牌。别的你都不用做,直接把做的漂漂亮亮的广告单子往你摊子上一贴,就起到宣传的作用了。”   买东西也要等摊主称重找钱。按照陈凤霞的经验,这个时候最无聊,就是广告,人家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效果说不定比狂轰滥炸还来的好。   她看着邹母,满脸认真地问:“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在江海安下家?”   邹母露出苦笑:“我哪有这个能耐。”   为着给儿子治病,她空了一屁股债。后面鹏鹏还要复健,能恢复成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她就恨自己人生前30年过得稀里糊涂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陈凤霞听她七拉八扯地诉了半天苦,没有多安慰她,就直奔主题:“也就是说你想。既然你想,你好好琢磨琢磨,菜场里跟你一块儿做买卖的人是不是也想。咱们命不好,不是生来的城里人。想在江海扎下根来,现在也就是买房子转户口这条路了。”   邹母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的模样:“你是说,让我卖给他们?”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现在有5万块钱跟7万块钱的居民楼,落的都是江海市的户口。还有40万的别墅,在上元县那边。谁感兴趣都可以买。”   邹母立刻摇头:“上元就算了,那边不过是个县。40万的别墅,40万能起好几栋楼了!”陈凤霞笑,也不强求对方认同自己的观点,就点点头:“那好,你就想办法好好卖前两种吧。小赵在那边,你也去跟人取取经。”   她伸手指着前头,又讲了句邹母,“你也太客气了,小孩子过生日,你也没必要耽误了今天做生意呀,来这么早。”   邹母奇怪:“哪里早了?我收了摊子才过来的。”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钟。   乖乖,说话时真没留意,居然都这个钟点了。   郑国强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加班了?没道理啊。要是加班,他应该会打个电话回家。   哎哟,真是晕头了,晚上是家里生意最忙的时候。又是有人过来烧晚饭,又是有人要吃夜宵。估计三哥三嫂忙的就是电话铃响了都没空接。   陈凤霞立刻去收银台借电话,准备打去县公安局问情况。   冯丹妮看她过去,以为她又要点餐,难得开口劝阻了一句:“不用再点了,够了。”   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完全不觉得肯德基有多新奇。在国外,这不过也就是个快餐店而已。   陈凤霞摇头:“我要打个电话给我家国强,怎么磨叽到现在?”   冯丹妮笑得直摇头:“你这人我真是服了你,都挣这么多钱,怎么不给自己买个大哥大?你就没感觉不方便吗?”   陈凤霞看着她,满脸认真:“我不就等着你把别墅卖出去,我好拿钱买吗?”   冯丹妮主动请缨:“到时候我给你挑吧,我保证挑个合用的大哥大。”   对于移动通讯工具,她肯定要比面前的打工妹熟悉呀。   陈凤霞却摇头,相当真诚:“我不买大哥大,我买BB机。”   冯丹妮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人!”你也太抠门了吧。   陈凤霞双手一摊,理直气壮的很:“BB机就已经很好用了。”   她说的是实话。   大哥大还能风光几年啊。她要没记错的话,过不了两年,直板的手机就满大街了。   作为上辈子用过智能手机,而且玩的滴溜转的人,她相当有资格对大哥大零感觉。   又笨又丑。   倒是BB机,因为上辈子从来没买过,她还挺有兴趣的。   冯丹妮斜了她一眼,掏出自己的大哥大,往塞手上一塞:“给你,先用着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了。   陈凤霞叫她这眼飞的身子骨都酥了,立刻在心中喊了声乖乖。这人相貌可真好。   但就这样,她那个男人当初还舍得对她下手。   可见不管女的有多好,碰上垃圾男人依然落不了好。   陈凤霞收敛心神,赶紧拨了县公安局的号码。   那头倒是有人接电话,听了她的问题就笑着调侃:“嫂子你可真是打错地方了,现在我们郑警官就是加班也在县委大院里头加啊。”   陈凤霞立刻笑:“这不都是你们的工作安排吗?我哪搞得清楚?”   那头却有另一个人喊了起来:“噢,郑老师啊,对对对,他们是加班开会去了。”   陈凤霞赶紧追着问:“那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结束吗?”   接电话的人又笑:“这我们上哪知道去,我们又不参加会议。”   得,真是不凑巧了。连着一个礼拜,郑国强都是准点下班。偏偏女儿过生日,他却被临时叫过去开会。   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样无奈,就是想宠娃,也得先端牢了饭碗。   陈凤霞赶紧跟对方道谢,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这头肯德基的小姐姐已经询问她的意思,是不是现在就安排奇奇推生日蛋糕过去,给小姑娘庆祝生日?   时候不早了,要是再往后面拖延的话,没多少时间他们就得停止营业了。   陈凤霞看着戴上了纸帽子,跟小伙伴们疯成一团的女儿,咬咬牙道:“行,就麻烦你们了。”   郑明明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因为今晚笑得太厉害,她两个腮帮子都在隐隐胀痛。   她太快乐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在肯德基里头过生日呢,旁边其他桌上的小朋友看着她时都满脸羡慕。   啊,广播里头的音乐声响起来了,是熟悉的旋律。   白白胖胖的奇奇推着蛋糕过来了,它在大声的宣布:“祝郑明明小朋友生日快乐!”   郑明明感觉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她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过生日呢,她在肯德基里头过生日。   所有人都羡慕她!   点着蜡烛的蛋糕推到了她面前,一点点摇曳的烛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郑明明抬起头寻找妈妈,她是不是应该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分蛋糕了?   可是,爸爸跟弟弟呢?她还想许愿,全家都健健康康的。要是爸爸跟小猪猪同学不在的话,她许的愿望是不是就不灵了呀?   陈凤霞笑着催促女儿:“许愿吧,没关系的,等爸爸回来以后我们回家可以再点一遍蜡烛,你再许一次愿。”   王月荣奇怪:“你爸爸人吗?”   陈敏佳相当笃定:“肯定是去应酬啦,大人永远有好多应酬,我爸就这样。”   为什么姑爹以前没有应酬呢?因为姑爹以前没出息呀。现在姑爹厉害了,自然就有应酬。   郑明明大声反驳:“才不是呢,我爸是警察,他肯定是去抓坏人了。”   不要以为她不晓得应酬是什么意思,都不是什么好事,一堆人喝得醉醺醺的。   到他们家吃饭的医生伯伯阿姨还有护士姐姐都说那些应酬的人真无聊,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就会上医院捣乱。   郑明明双手合十,对着烛光郑重其事地许愿:“我希望世界和平,不再有战争饥饿,人人安居乐业。”   陈凤霞很想提醒女儿,现在不是考试写作文。   这愿望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儿怪怪的。难道是因为班干部的时间当长了,所以有偶像包袱?   郑明明又认真的许下第二个心愿:“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幸福长在。”   好在第三个心愿她没有再宣布出来,而是自己默默地许愿。   陈凤霞倒是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她家明明如此大公无私,她更加希望女儿有自己的小确幸。   结果大概是她前两个心愿太过于光伟正,店里的广播居然开始播放:“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让大家看不到失败,叫成功永远在……”   当歌星唱到“让贫穷开始去逃亡啊,快乐健康留四方”时,陈凤霞已经确定这歌就是放给她女儿听的了。   她顿时感觉一个大写的囧,然后又觉得新奇,原来肯德基里头的音乐不是固定的,还可以自己挑选啊,简直跟点歌一样。   过生日的小朋友快欢喜疯了,跟着歌声唱下去:“让世界找不到黑暗,幸福像花开放……”   她一开口,其他的小孩跟着大声歌唱:“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祈祷在心中……”   一开始就是他们这边的孩子,到后面变成了全体小朋友的大合唱。这首歌太红了,电视上的点歌台老放,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唱。   陈凤霞还看到在肯德基里头约会的时髦男女也跟着哼了起来。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只好笑。   一首歌唱完了,陈凤霞笑着想要提醒女儿可以切蛋糕了。   结果她还没开口,一群小孩已经疯狂地冲向蛋糕。陈凤霞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蛋糕掀翻了,白色的奶油涂上了女儿的脸。   紧接着,伴随小孩的尖叫声,桌上的蛋糕很快糊成一团,所有人都把蛋糕当成武器,开始往彼此的身上涂抹。   “你们在干什么?”   欢闹的肯德基里响起了一声呵斥。   陈凤霞闭上嘴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自己说的。   完蛋了,她告诉自己,她好像完美地破坏了整场生日的气氛。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明明也瞪着大大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问题太大了。好好的蛋糕是给他们糟蹋的吗?蛋糕是用来吃的啊!   陈凤霞上下两辈子都是农民,农民的根性刻在骨子里头,怎么都没办法改变。就当她是穷怕了吧,她非常不喜欢有人浪费食物。   尤其过生日搞什么蛋糕大战,她都搞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玩什么不好,玩吃的?糟蹋掉粮食就不心疼吗?   现在,看着茫然无措的女儿跟周围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的小孩,陈凤霞努力挤出笑:“不要你们洗衣服是不是?你们不晓得这奶油粘在衣服上有多难洗?还有头发,我告诉你们,就是用了洗发水也不容易洗干净的。我看你们今天洗了头发,什么时候能干,什么时候才能睡上觉。”   郑明明先发出一声尖叫:“完蛋了,我的裙子。”   她今天是寿星,爸爸给她买的新裙子她才头回穿上身呢。   其他人也跟着大呼小叫,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沾到了奶油。   陈凤霞笑盈盈的:“还玩蛋糕吗?有现成的玩具你们不玩,居然想到玩蛋糕。”   王月荣撅着嘴巴,遗憾得不得了:“可是我吃饱了啊,我肚子好饱好饱。”   平常她最爱吃蛋糕了,又香又甜的蛋糕。要不是今天吃不下,她才舍不得跟电视上一样玩蛋糕呢。   陈凤霞摇头:“我们还没有吃啊,你们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吃。说不定今天你们不回家,他们就随便对付一顿,都没有认真吃晚饭。”   一群小学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陈敏佳带头开口:“嬢嬢,我能带一块回去给我妈吃吗?”   妈妈现在肚子大了,老是没胃口,说不定她想吃蛋糕呢。   陈敏佳倒不是有打包的意识,而是农村吃红白喜事的宴席有习惯,家家户户去吃了席面,还会拿个碗装点儿吃的回自己家。   也不晓得是怕浪费还是有别的讲究。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来,明明,我们切蛋糕,然后每个同学都分一块带回家给爸爸妈妈吃,就就相当于大家都给我们明明过了生日。”   哦,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   小学生们迅速信服了,一个个都围在蛋糕旁边,等着属于自己爸爸妈妈的那一块。   店里头的职员拿来了纸盒子给他们打包,陈凤霞跟人道谢,将一份份蛋糕分好了递到孩子手上。   最后没有分完的部分,郑明明还主动邀请其他桌上的小朋友:“你们要不要一块儿分享我的生日蛋糕?”   小孩多半不会掩饰自己的喜好,立刻就有孩子冲了过来,大声强调:“要!”然后认识不认识的小孩聚在一起,开始瓜分剩下的蛋糕。   陈凤霞看着笑闹成团的孩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问胡月仙:“村里头还有地吗?等收麦子菜籽的时候,我想带明明去下田。”   胡月仙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陈凤霞认真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怕孩子忘了。”   如果是上辈子,她家明明肯定不会玩蛋糕大战。   就算她后来长大了也算事业有成,衣食无忧了,她照样对食物谨慎的很,出去吃饭都打包回家。   她看日本电视剧的时候,里头的快递员为了挣钱养家糊口,急着将网红蛋糕送到顾客的手上,骑车摔倒以后也急急忙忙地赶去送货地点。   结果他因此受伤,最后倒下了,再也没有人睁开眼睛。而那份辛辛苦苦被送去派对现场的蛋糕,根本就没人吃,欢快的年轻人们只是随意丢在一旁,甚至掉在地上被践踏也无人在意。   明明当时说了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现在,明明跟同学一块儿玩蛋糕玩的不亦乐乎。   是因为她家生活条件好了,所以女儿不在意了吗?   陈凤霞不希望这样。   即便她家有钱了,可以给女儿在肯德基过生日,点餐的时候也不用一点点算着价钱,生怕身上的钱没带够。   但她不希望明明忘了仅仅是在几个月前,他们夏天还没有睡觉的地方。有生以来吃过的第一个汉堡,第一根薯条都是人家剩下的。 第119章 吃口蛋炒饭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偏执,可她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享得了福,也不要忘了苦难。   虽然专家讲苦难是财富,属于心灵毒鸡汤。但她偏偏又相信,人生的每一种经历都是财富。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因为吃过苦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别人的不容易。   胡月仙不明白她复杂的心思,只点点头:“行,我还欢迎呢。到时候我通知你。”   郑国强刚好走进肯德基,就听了一耳朵,好奇不已:“你们商量什么呢?还通知。”   陈凤霞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只能开门见山:“商量让女儿不要忘了本。”   郑明明看到爸爸,立刻跑了过来,抒发自己的小委屈:“爸爸,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连蛋糕都要吃完了。”   郑国强赶紧跟女儿道歉:“哎哟,对不起我们明明了,爸爸向你赔罪。你等着,爸爸有礼物给你,保准给你个大惊喜。”   说着他从口袋里头掏出几张票,笑眯眯道,“爸爸请我们明明看话剧好不好?”   啊,话剧。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她看过好多场电影了,但是她从来没有看过话剧。   听说话剧就是真的人在你面前表演呢。   太有意思了。   小姑娘立刻原谅了爸爸,还体贴地递上了蛋糕:“爸爸,你吃蛋糕,吴若兰妈妈拎过来的,特别好吃。”   陈凤霞微笑:“现在知道好吃了,刚才是谁要把蛋糕当成玩具扔的?”   乳酪蛋糕哎,在蛋糕房里头卖的可贵了。   郑国强没目睹蛋糕大战,就奇怪:“蛋糕有什么好玩的?吃的东西哪里能玩?”   郑明明被爸爸妈妈说的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就想转移话题:“我们家小猪猪呢,小猪猪最喜欢吃蛋糕啦。”   虽然妈妈平常不许他多吃,可是今天自己生日啊,妈妈肯定会宽容的。   陈凤霞哼哼,立刻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你就玩小聪明吧,你弟弟——”她突然间变了脸色,朝丈夫瞪眼睛,“我儿子呢?”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郑国强是空着手进肯德基的。   从公交车站到家,肯德基在两点之间,他总不会把儿子送回了家,才转到肯德基里头来吧。   陈凤霞咬牙切齿:“郑国强,你是不是晕头了?落下孩子都没接!”郑明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爸爸居然忘记了弟弟。   完蛋了,小猪猪弟弟肯定会哭死的。   陈敏佳点头,老气横秋地感慨不已:“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她妈说的果然没错。   儿子哭死?陈凤霞先想揍死丈夫。这人真是要气死她了。   郑国强赶紧举手强调:“没有没有,小骁马上就过来了。我到市区办事。他们帮我把儿子送过来。”   陈凤霞瞪眼睛:“你开个会还专门跑到市里头来开。你就不会打个电话,我去接小骁也好啊。”   一想到她家小胖子这么长时间被当成快递包裹似的,她这当妈的心都要碎了。   郑国强声音含混:“我们不是讲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肯德基里头太热闹。   两口子说话的时候,胡月仙去卫生间了,所以没听到前情。   她就过来跟陈凤霞打招呼:“那我先回去了。”   不然公交车停运,今晚她赶不回家,明天就没办法给人烧早饭呢。   她下意识地转头张望:“我们小二子呢?”   哎哟,这小胖子可好玩。她每回见了都要逗会儿,心情好得不得了。   陈凤霞压着火:“问他爹。”   郑国强避其锋芒,就朝胡月仙笑:“别坐公交了,刚好的,你可以跟着车子回上元县。”   他话音落下,肯德基里头又进来几位客人。领头的男人两鬓花白,估计起码年过半百。   不过他的力气倒是不小,还抱着他们家的小胖子郑骁同学。   小孩子睡觉早,现在已经到了他打呵欠的点儿。   看到妈妈,他直接伸出两条胖胳膊,欢欢喜喜地喊:“妈妈。”   那小奶音,听得陈凤霞的心都要融化了,赶紧接过儿子,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问:“我们小二子肚子饿不饿啊?”   郑明明在旁边喊:“有蛋糕。”   原本都已经睡眼惺忪的小家伙听到蛋糕两个字,立刻眼睛亮了,声音响亮:“我要吃。”   刚好肯德基里的音乐停下,他这一嗓子简直震惊全场。   郑明明都害羞了,赶紧拉着弟弟的手去吃蛋糕。   陈凤霞抽出空来,笑着跟郑国强的同事道谢:“谢谢你啊,同志,一块儿吃点东西吧。你们是要汉堡还是炸鸡?”   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赶紧补充了句:“是啊,石书记,您都忙了一天了。”   陈凤霞挺惊讶,原来这位还是干部。就是不晓得究竟是他们公安局的党工部书记还是党委书记。   石书记点头,微微笑道:“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那也别弄复杂,就来个蛋炒饭吧。”   陈凤霞愣了下,肯德基有蛋炒饭吗?她没在那张花花绿绿的单子上看到饭。   旁边的小学生已经笑了起来,王月荣这娃说话更是嘴上不把门:“爷爷,肯德基怎么会有饭,你好土啊!”陈凤霞真是恨不得堵住这孩子的嘴,她赶紧强调:“嗐,洋快餐店东西少。要是您不嫌弃的话,上我家喝口水,我给您做个蛋炒饭。”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感觉郑明明的妈妈真的好会省钱,蛋炒饭才一块钱啊。   这个爷爷好笨,居然不要吃家乡鸡。   陈凤霞生怕这娃再说什么不过脑子的话,赶紧笑眯眯地打发人走:“吃饱了吧,那就早点回家吧。不然睡觉迟了,明天上学要迟到的。”   冯丹妮也笑着过来,主动请缨:“来,你们几个都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邹鹏的母亲也伸手,顺带着将其他几个家离菜场近的孩子捎上。   大家在肯德基门口就兵分三路,郑明明坐上了吉普车,还惊奇了回:“我第一次坐公安局的车呢!”陈敏佳也跟着东张西望,艰难地下定决心承认:“比我爸爸的车子气派。”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俩丫头还想坐警车了。不过公安局真不赖,车子挺气派。   肯德基离家不远,司机就脚点了点,车子用了没两分钟就到了小院门口。   石书记下车后,先打量了回院子,然后看着院里头还在吃夜宵的人,冲郑国强笑:“你这不错啊。”   郑国强赶紧摆手:“小本生意,糊口饭吃。两个娃娃呢,我老婆只能在家里头待着了。”   石书记笑着点头:“哦,玉米加饭打汁。”   陈凤霞听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接口:“您想喝这个啊,我马上给您弄。”   郑明明腿比她妈嘴更快,已经一刺溜地跑去接了玉米汁送到石书记面前:“爷爷,您请喝。”   石书记笑了起来,慈眉善目:“谢谢你啊,小朋友。”   陈凤霞示意丈夫陪人说话,自己系好围裙,去厨房打蛋炒饭。   她切了胡萝卜丁又将腊肠切得细细,打好蛋液后倒进热好的油锅,把鸡蛋煎得金黄,再加入剩米饭一块儿炒。   这是快手饭,几分钟就能端上桌。   陈凤霞端着碟子上桌时,刚好听到女儿的笑声:“啊,弟弟有没有再尿床啊。哈哈,难怪妈妈让他睡觉穿尿不湿呢。”   当妈的人在外面听得直摇头。得亏小二子已经欢欢喜喜睡大觉了,不然听到姐姐这样笑他,小胖子肯定得急死了。   她端着蛋炒饭上桌,笑着招呼道:“也没什么好吃的,怠慢二位了。”   司机看着桌上两盘金灿灿黄橙橙鲜亮亮绿莹莹的蛋炒饭,赶紧表示:“您太客气了,怎么还给我弄。”   石书记倒是笑了:“你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你就不饿?”   说着,他拿起勺子示意司机,“吃吃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陈凤霞立刻笑:“没错,我给你们再弄个汤吧。”   石书记赶紧摆手:“不用,就这挺好。”   院子外头响起汽车的动静,陈凤霞赶紧又过去跟冯丹妮打招呼:“慢走,路上小心啊。”   等她折回头,石书记面前的蛋炒饭已经空了半盘子。   陈凤霞在心里叫了声乖乖,这人吃饭可真是狼吞虎咽。   她招呼侄女儿:“佳佳,要不,你今晚就跟明明睡吧。”   陈文斌应酬起来,三更半夜都未必能脱得了身,这个时间点让侄女儿一个人回家,又太危险。   陈敏佳悠悠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再度强调:“男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生物。”   她一个小小的孩子,满脸稚气,却是这样老气横秋。   屋子里头的大人瞬间笑喷了。   石书记忘了自己嘴里头还吃着蛋炒饭,呛得不行。   郑国强赶紧过去给他拍背,紧张不已:“书记,你……”   陈凤霞也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道是给人拿个毛巾擦脸,还是赶紧倒杯水过去。   好在石书记剧烈咳嗽一番之后,总算缓了过来,起码能开口讲话了。   他朝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挥挥手,温声细语道:“没事,你们早点休息吧。”   陈凤霞趁机教育小姑娘:“以后别说怪话。”   这种话从孩子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桌上的蛋炒饭已经被喷了,自然不能再吃。   好在家里还有蛋糕,大家准备的三个蛋糕在肯德基里只吃了两个。   剩下的陈凤霞准备留着明天当早饭,这会儿切一块给人家尝尝,正好感受过生日的范围。   石书记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可以了。我再喝点玉米汁就行,蛋糕就不必了。对了,刚才那位女士是不是买金钱湖别墅的那位?”   陈凤霞惊讶,没想到自己这边才卖出去一套呢。县公安局的人居然都知道了。   看样子越是县城这种地方,越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陈凤霞点点头,落落大方:“是啊,金钱湖这么好的地方,我要有钱我都想买。”   她心念一转,立刻劝说对方,“石书记,你也买一套呗。”   石书记大笑,立刻摆手:“我可买不起,太贵了。”   陈凤霞笑盈盈的:“那要是4万块,你想不想买?”   石书记一愣,旋即爽快地点头:“买,我当然愿意买。但这不可能,建筑公司本钱都收不回头。这别墅外部建设、内部设施以及各项服务都是一流的标准,花了大本钱的。”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不是说现在,而是10年后。现在的40万放到10年后来看,估计也就相当于现在的4万块。您想想看,10年前您的工资是多少?您现在的工资又是多少?我那时候一个月不到50块钱,就蛮高兴的了。这工资是跟着物价涨的呀,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石书记被她说愣住了,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陈凤霞笑容满面:“我说个实在的,您要是手上能拿出首付来,真该放心大胆地买房子。要是您跟您爱人都有公积金的话,最多前几年还起来辛苦,等过了10年,您肯定觉得自己赚到了。金钱湖的别墅多好啊,我就想着要是等儿女长大了,我能在那边养老,做梦都能笑醒呢。”   石书记笑了:“你倒是信心十足,你怎么就知道10年后我工资能涨10倍呀?”   陈凤霞眼睛笑成了月牙:“因为10年前就发生了差不多的事啊,改革嘛,也有规律的。   您老还记得不?1988年发生了什么?物价闯关,取消价格双轨制。是不是就从那会儿开始,钱越来越不值钱。国家也大力整顿企业发展。   今年什么时候?1997年。差不多过了10年了吧。去年发生了什么事?严打。严打的目的是什么?一方面是为了整顿社会秩序,严厉打击犯罪现象。另一方面是不是为了进一步深化改革做准备啊。我估摸着呀,最迟明年,国家肯定要有大动作。说不定以后福利分房也要取消了。”   石书记来了兴趣,做了个手势:“您怎么会想到这方面?愿闻其详。”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我这人就爱看个报纸什么的,没事瞎琢磨。国家做事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都是一步步推进的。   首先一个商品房的概念已经出来差不多10年了,另外一个住房公积金政策推出来也有好几年了。这就为大规模推进商品房买卖打下了基础。   另一个方面跟国企的改革相关。这几年不少厂子效益不行,国家一直在想办法重组改革,也有不少职工下岗。   厂子都垮了,你再指望依靠福利分房来解决城镇居民的住房问题,那根本没希望。   就是以前厂子效益不错的时候,大家住的其实也挺憋屈的。   一家老小挤一间房的现象太常见了。这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完全得不到解决啊。   所以吧,我就想国家肯定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步步钝刀子割肉,不如一把头解决问题。   说不定就会趁着推进国企进一步深化改革的机会,直接取消福利分房。   这样子一方面可以推动房地产市场发展,刺激经济增长,另一方面也避免再来一回,搞不好会引起骚动。   你看,这个情况跟10年前是不是挺像?所以,我有信心等到10年后,我家老郑的收入能够在后面再加一个0。”   郑国强也是头回听老婆发表如此石破天惊的胡说八道,一时间都不晓得要不要赶紧捂住老婆的嘴。   她可真够能掰扯的。   看来新闻不能让她多看,广播也不能多听,不然什么她都敢讲。   石书记端着玉米汁,久久没有吭声。   陈凤霞也不追着人推销别墅,就笑眯眯地示意对方,“您坐,我去打个电话啊。”   陈敏佳在自家歇下了,她可得通知一下侄女儿的爹妈。   拿起话筒要拨号码的时候,陈凤霞有点犯愁。因为这对夫妻,她谁都不想打交道。   思前想后,她还是拨了陈文斌的大哥大。   没别的原因,高桂芳怀孕了。万一这人非得拉着自己诉苦煲电话粥,她直接挂孕妇的电话总不合适。   陈文斌显然正在应酬,那头声音大的要死,他一直扯着嗓子喊,陈凤霞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搞得她嗓门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就跟你说,佳佳今晚在我家睡。好了,挂电话了,浪费我电话费。”   说着,她就撂下听筒。   然后她就听到了石书记的笑声:“难怪你当初敢主动请缨呢,你爱人果然厉害。被她这么一说,我买不起别墅都心动了。”   郑国强在旁边笑:“那也是书记您有魄力,当初我也是意气用事,看着县建筑公司套在房里头,我也替他们着急呀。”   好几十套别墅呢,光投进去的成本加起来就大几百万了。有这钱,可以干好多事了。   陈凤霞听得莫名其妙,这急着卖别墅的不是县政府吗?有上元公安局什么事?   哎哟,石书记,是那位石书记吗?   她的老天爷耶。县委石书记亲自送她儿子回来了。   妈啊,自己居然大呼小叫的,就给人上了一盘蛋炒饭! 第120章 向您来取经   陈凤霞感觉自己都要服了自己。   石书记像是未曾意识到这人先前没认出自己,看她挂了电话,还冲她笑:“陈凤霞同志,其实我这趟过来是专门向您取经的。”   陈凤霞差点腿一软。   作为彻头彻尾的平民老百姓,她上辈子虽然也在机关干部家当过钟点工,可没跟县太爷打过交道啊。   再说了,她这样的人,还请教还您啊,说的怪让她心虚的。   陈凤霞赶紧恭敬地走过去:“您客气了,石书记,我有什么见识啊?需要您请教。”   石书记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你上次说的那个让下岗职工买房子的方法,我们县里头现在不正用着,而且用的还挺好的。但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难题。   一个是前几年上元确实过于狂热,没有正确估计市场需求,导致大量房产积压。   还有一个就是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现在大行情不行,改革的阵痛还是很剧烈的,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做。”   他看着陈凤霞,颇为认真,“凤霞同志,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陈凤霞立刻摆手:“哎哟,书记,我这人嘴上不把门,爱开玩笑而已。我刚才胡说八道,您可别当真。我哪儿来的真知灼见啊?”   石书记做了个手势,端正颜色:“凤霞同志,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耐,我们看在眼里。现在是上元县发展的关键时期,你同意国强同志在上元县买房,肯定也希望上元好是不是?”   陈凤霞尴尬地笑:“我这是看好上元的领导班子,相信书记您一定能够带领上云县人民走出眼下的小困境,创造更大的辉煌。”   平常他们家郑国强同志写材料的时候,她果然没白扫几眼,说话实在正确的好官方。   然而石书记不需要正确的废话,只逼着陈凤霞掏真货:“凤霞同志,我看得出来,你是古道热肠的人。现在这么多人面临着困境,我们都愁啊。他们也是为国家建设为上元发展奉献了青春与热血,现在这么难,真是让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陈凤霞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抬头看了眼自己丈夫,支支吾吾道:“其实这个事吧,我家国强也跟我提过。不怕书记您笑话,虽然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但我们两口子不爱东家长西家短,反而就喜欢讨论点事情。   像上元县的房产问题,没盖好的我们实在没办法。讲个不好听的话,一本烂账,也理不清楚。   但房子盖好了,有这么多人,人总要住房子的,那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石书记立刻追问:“怎么解决?目前下岗职工这一块买房已经差不多饱和了。”   陈凤霞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讲的是另外一个购房的刚需人群,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她正色道,“刚才我说福利分房不管取消没取消,基本上都没年轻人的事。您说是不是?”   石书记点点头:“这也没办法,僧多粥少。”   陈凤霞也点头:“对,这就是现实问题。但不管什么地方想要发展,都需要人才。年轻,有知识,有文化,对于任何单位而言,都是蓬勃的生命力。留住这样的人才,对单位来讲至关重要。   人为什么要走?基本上就是钱不到位,还有就是干得不舒心。简单点儿讲,就是没有归属感。那什么地方的归属感最强呢?肯定是家呗。这安家,可不就得需要房子?”   石书记叹了口气:“这事可不容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当然希望给所有的年轻人都分房子。”   陈凤霞惊讶:“我们不是在说买房的问题吗?我的意思是,让年轻人用公积金买房。我看报纸上说,去年底全国各地区基本建立了住房公积金制度,江海这种起步较早的地区住房公积金年缴存率已经达到85%以上。   我想有这么好的条件,鼓励刚工作的年轻人使用公积金买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首付可能有困难,毕竟是年轻人,刚工作,手上估计没什么积蓄。爹妈未必能够给予支持。   所以我就想啊,是不是可以零首付买房?”   现在贷款买房都是个新概念,更别说什么0首付了。   石书记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你的意思是?”   陈凤霞认真道:“就比方说上元县目前还在销售的,最便宜的一套房是3万块。这3万块全部走公积金贷款,相当于直接问银行借了钱,然后每个月用公积金还贷,差额部分贷款人自己补齐。   如此一来,年轻人没房住的难题解决了,上元积压的房产也可以销售出去。”   郑国强差点儿跳起来。   他以前从来没听老婆说过什么零首付。   之前她卖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时,所谓的不花一分钱白得一套房,首付还是要有的,只不过是夫妻双方一边拿公积金当首付一边还贷而已。   这回她干脆连首付都不想给了。   郑国强真是惊恐交加,他严重怀疑自己,老婆就是希望这样,所以才想这种事的。   她肯定又想搞房子了。   陈凤霞满脸认真:“用公积金买房,相当于单位替年轻职工解决了住房困难问题,给了他们强烈的归属感。这样就是其他地方想要挖他们走,他们想到自己已经安家了,估计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郑国强下意识地摇头:“这要走总归会走的,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当年想的不一样。”   他们那个时候啊,进个厂子都恨不得在里面干一辈子。   陈凤霞笑盈盈:“那走了也没什么损失呀,房子还在,每个月还的公积金就相当于他交的房租了。后面房子还可以再住人啊。”   石书记没吭声,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那下岗职工呢?这么多人总要有事情做,不然一家老小可怎么生活。”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其实这个事情吧,一直都有。我们小的时候,知青下放不就是因为城里没那么多工作岗位吗?我们来城里打工,也是因为老家没地方给我们挣钱。”   石书记叹气:“我们也晓得要创造工作岗位,但这个事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呀。”   陈凤霞犹豫了下,试探道:“有个想法,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国强也教育过我,我这人说话嘴上不把门。”   石书记做了个邀请的姿态:“你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向你请教,当然是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凤霞笑了笑:“其实这事儿可以从金钱湖那边的别墅说起。最初冯女士是想买外销房的,但是因为在江海没有挑到合适的,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买的金钱湖别墅。   可实际上,她对这个房子没有那么满意,她觉得物业跟不上。”   石书记下意识地维护:“那边别墅的物业还是可以的。”   陈凤霞笑了,意味深长道:“冯女士在国外,在香港都生活过一段时间。”   石书记恍然大悟。那的确不能比,难怪人家会看不上眼。   “我又发现个问题,就是现在上元买的商品房,基本上没有物业可言。”   陈凤霞慢条斯理道,“这也难怪。以前厂里头福利分房,房子都是归后勤跟房管科管的,不管有什么事,都是厂里出面。   现在是商品房,盖房子的人一时间想不到这么多,也挺正常的。可对于住进去的人而言,这就是个大麻烦。”   她抬起眼睛,看着石书记,“所以我就琢磨过,是不是可以考虑建立一个现代化的物业公司?一方面是提升整个上元县房地产界的服务水平,另一方面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人就业。下岗工人也有机会再学一门手艺,就是将来不在物业公司干了,出去也能找到事情做。”   石书记沉吟片刻,点点头,站起身:“凤霞同志,我听得出来,你跟国强同志是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的,想得很有深度,角度也很独特。”   郑国强下意识地想撇清。   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些事,要不是为了工作,他根本就不愿意再跟他老婆谈房子。   但凡一涉及到房子,他老婆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石书记言辞恳切:“我真高兴,时代就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勤于思考,善于思考,脚踏实地的解决问题。”   郑国强赶紧强调:“哪里哪里。”   陈凤霞也在旁边笑:“其实上元县人杰地灵,改革春风吹起来的时候,上元的企业就办的有声有色,最早上元不就是乡镇企业的示范点嚒。我们夫妻都看好上元的发展,有信心看着上元在您的领导下,更上一层楼。”   石书记连连摆手:“那也是上元父老乡亲打下的江山。接过这副担子,我的压力很大,就怕耽误了上元的发展。”   陈凤霞笑容满面:“书记,您真是太谦虚了。像您这样锐意进取富有创新意识的好领导,是上元百姓之福。我们都相信,在您的带领下,上元肯定能够蒸蒸日上,人民安居乐业,人人幸福美满。”   郑国强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他老婆到底成天除了看新闻还看些什么呀?都幸福美满上了。   他哪知道陈凤霞前头拉着苗姐走工会的路子卖房,幸福美满当然是往联谊的方向靠。   石书记只是笑着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玉米汁,抬头看墙上的钟,赶紧起身:“哎哟,都这个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该回去了,对了,刚才那位女同志呢,一块儿走吧。”   陈凤霞赶紧上前道谢:“那就麻烦书记您了。”她心念一转又加了一句,“月仙住在前进村,离县城不远的。”   石书记转过头看司机:“你知道路吧。”   司机连连点头:“我去过那边,就在黄石路边上。”   陈凤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子,开口招呼胡月仙:“月仙姐别忙了。走吧。”   她特地强调前进村,其实心里头存的小算盘。她就是让县委书记的车送着胡月仙回家。   扯虎皮做大旗也好,装模作样也罢。反正她要让人知道胡月仙背后也是有人的,轻易得罪不起。   省得黄大发那条狗东西会狗急跳墙,对胡月仙下死手。   外头胡月仙忙着帮三嫂卖东西,还没应声。门里就先飘进了另一个声音。   陈文斌一边笑一边往里头走:“哎呀,月仙姐也来了,给我外甥女儿过生日啊。”   那语气亲热的,好像胡月仙跟他有多少交情似的。   实际上胡月仙压根不认识这号人。   陈文斌一路打招呼走到堂屋门前,才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哟,石书记您也在呀,真是太巧了。”   陈凤霞瞧见他就想瞪眼睛,巧个屁,这人凑上来干什么?   陈文斌脸上全是团团的笑,表情乖巧又无辜:“哎,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大哥大突然间就没电了。我在外头也找不到电话亭,就只好过来。没想到这么巧啊,石书记您居然在。”   陈凤霞在心里头狠狠啐了口,呸!她信了他的邪,刚好凑巧?   狗屁吧。   肯定是刚才自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从话筒里头听到了石书记跟国强说话的声音。   这人的耳朵可真够尖的,那边音乐声吵得惊天动地,自己说话都要靠吼了,他居然还能辨认出石书记的嗓音。   可见为了钻营,陈文斌真是什么能耐都能使出来。   陈凤霞生怕这人打蛇随棍上,赶紧拦着他跟石书记寒暄:“佳佳已经睡了,你就别再折腾孩子,明天早上再过来接她去上学吧。你也早点回去,桂芳怀着孕呢,你这个当人丈夫的,要好好照应。”   陈文斌却笑容满面:“姐,你说的没错。石书记,那我送您回去吧,这么晚了,路上不好打车。”   陈凤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陈文斌,这人为了套近乎,真是什么脸都不要,够能扯的。   她咬牙切齿,狠狠盯着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弟弟,皮笑肉不笑道:“你还送石书记呀,我怎么感觉你喝了酒,你能开车吗?你还是自己管自己吧。”   眼睛喝糊了吧?人家是书记没自己的车吗?拍马屁都拍不准位置。   陈凤霞刚吐槽完就感觉不对。   陈文斌再没眼力劲儿也不会当旁边的司机不存在呀。在社会上走的人都清楚,司机起码是半个领导。   他疯了他得罪司机。   果不其然,陈文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姐你可真是提醒我了,我没多喝,被他们硬逼着灌了两口,唉呦我真讨打,喝了酒不该开车的。”   他做出犯难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着石书记,“那书记,我能不能搭一下您的车啊?嘿嘿,刚好顺路,我家就在前面。”   陈凤霞在心里头,已经将陈文斌凌迟了1800回。   狗日的王八蛋,在这儿等着她呢。   山不过来,我过去。   他的目的就是蹭上石书记的专车。 第121章 老天真长眼   石书记倒是好讲话,一点都不介意,直接点头道:“行啊,车上有位置,你就一块儿上来。”   临出门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招呼了安建军跟杜招娣两口子,“一块儿上车吧,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夫妻俩赶紧摆手,表示不用了,他们自己骑车回去就好。   石书记倒也没勉强,就冲他们点点头:“你们辛苦了,城镇的繁荣离不开你们的辛勤劳动。”   就很领导,很平易近人。   吉普车开走的时候,陈凤霞看着汽车尾气,突然间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埋怨丈夫:“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这是县委书记。”   郑国强满头雾水:“我不一开始就喊了石书记吗?”   陈凤霞跺脚:“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安局党工部的书记呢。”   郑国强好笑:“都是领导,又有什么区别啊?”   陈凤霞龇牙咧嘴:“早知道是县委书记,我蛋炒饭里头就放两根腊肠了。”   郑国强直接让他老婆的话笑喷了:“你可真是人才,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   陈凤霞理直气壮:“干部级别不同,差旅补助都不一样。我这是响应号召办事。”   郑国强无语,他听她扯!   满嘴跑火车,居然还想着让银行全额承担房款,叫人一分首付都不掏买房。   陈凤霞理直气壮:“那陈文斌不也没掏钱,全靠银行贷款吗?要我说,人家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可比陈文斌靠谱多了。再讲了,你是不晓得小孩子毕业没房的辛苦。”   想当初明明跟家里头离了心,导火索不就是房子的事吗?   真心话,世界上99%以上的矛盾痛苦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郑国强不假思索:“我不知道?我不晓得才怪!那会儿为了娶你进门,我借钱盖瓦房。”   陈凤霞鼻孔里出气:“哼!我一进门就背了一屁股债。”   哎哟,还新婚的喜悦呢。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就愁怎么把欠下的饥荒还掉。   夫妻俩脸对脸,噗嗤笑出声。   郑国强直接扭过头招呼院子里的人:“三哥三嫂,你们也别忙了,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小英就跟我们明明……”   他话没说完,看着从厨房里头走出来个小姑娘就目瞪口呆,“哎呀,小英你怎么还没睡?”   小英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我……我跟爸爸妈妈一块儿回去。”   郑国强想拦着这姑娘,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   还是陈凤霞偷偷拧了把丈夫的胳膊,笑道:“那你们就别骑车了,今天去灯市口那边直接出去坐5路公交车就能到五星桥。走段路没关系的,那边夜市热闹,不怕没人。明天早上跟银行的车,他们六点半在小区门口发车。你们过来刚好吃早饭。”   安建军立刻点头:“好,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一家三口简单收拾了下,就告辞离开。   郑国强看着他们两大一小远去的背影,还疑惑地问妻子:“他们两口子也不怕折腾孩子。”   早上让孩子多睡会儿不好吗?长个子呢!   陈凤霞斜了眼丈夫:“你这人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能住在自己家里头谁愿意睡别人家啊?”   就算在宾至如归,这也是如不是是。   郑国强直接挥挥手:“嘿,就你们事多。”   他进屋喝水去,刚好站在窗边,就听到了窗外飘进来的声音。   安建军问:“肯德基好玩吗?”   小英声音透着欢喜:“好玩,那只大鸡还会带我们跳舞呢。那个蛋糕也好吃,婶婶让我带给你们吃。”   杜招娣就笑:“那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给你在肯德基里头过。”   小英像是吓到了,立刻拒绝:“不要好贵的呢,我看到婶婶付账了,掏了足足四张一百块。”   安建军安慰女儿:“没事的,爸爸妈妈都挣钱。我们到时候也过个热闹的生日。”   后面小英说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小孩子说话声音本来就小,也许是因为已经走远了,反正郑国强没听清楚。   他就静静地站在窗户旁发呆,半晌才冒出一句:“真是的。”   陈凤霞顺着问下去:“真是什么呀,谁还不想过好日子不成?”   她又叹了口气,轻声道,“可好日子一过,我又怕明明跟小骁会染上坏习惯。”   她说了女儿跟同学在肯德基玩蛋糕的事,忍不住反思:“我在想我是不是对孩子要求太严格了?可我又害怕小孩会飘。”   说实在的,女儿的同学家境其实多半也不怎样。平常都未必能吃上冯丹妮拎过来的好蛋糕。   结果闹腾的时候,谁都不手软。   郑国强安慰了句妻子:“小孩子难免好面子,以后慢慢教吧。”   陈凤霞心中沉甸甸的,她知道自己草木皆兵,可她是真的害怕孩子的发展会受到负面影响啊。   上辈子,她家穷,可她一双儿女都那么优秀。   谁都无法否认,苦难,有的时候是财富,可以磨砺人,逼迫人成长。   老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总有它的道理。   郑国强看妻子情绪低沉,又安慰了一句:“咱们女儿这么聪明,只要点两句,她就反应过来了。刚好这个礼拜天的话剧好像就是讲以前的事,正好让她忆苦思甜。”   陈凤霞立刻皱起了眉毛:“哎哟,难怪你们工会免费给你们□□呢。讲古的话剧有谁愿意看呢?”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颇为敝帚自珍:“谁说的?我们明明可想看了,她还问我能不能多要几张票呢?呵,说的你不想看一样。反正我想看的,我还没看过话剧呢。你看过吗?”   陈凤霞哑口无言,却兀自嘴硬:“我稀罕。我礼拜天忙得很呢,我要做生意,我还得卖房子。”   说话时,外头院子里坐着的客人招呼结账。   她赶紧应声出去,嘴里还强调:“看到没有?这里里外外哪离得开人。”   郑国强就在后面笑:“反正票我已经拿到手了,我随便你去还是不去。”   陈凤霞不搭理他,就冲着客人笑:“一共十三块四,抹掉零头,十三块就好。”   结果桌上的年轻人叹起气来:“十三块,十三点,讲的就是我啊。”   陈凤霞一愣,心道你要付十四块我也不反对啊。   年纪大一些的客人说年轻人:“行啦,讲你不信,让你沉不住气,那么急吼吼的卖掉了,现在晓得亏啦。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那年轻人懊恼不已:“都跌成那个样子了,国家又是这个态度,我不割肉出仓,我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年纪大的冷笑:“是啊,割肉,现在你除了骷髅架子还剩什么?看到没有,说涨就涨起来的。股票这个东西是国家下12道金牌就能压下来的吗?没有用的,大家都看着好,行情好就是火爆。”   陈凤霞听的眼皮子直跳,忍不住好奇了一句:“股票涨起来了?”   坐着的客人点头:“那当然,老板娘你也炒股啊,赶紧去看看吧,赚的肯定不要不要的。”   陈凤霞赶紧摆手:“我这种人炒什么股啊,我连股票两个字怎么写都搞不清楚。”   她担忧的是股市一上涨,黄大发又要作妖了。   去年他在股票大跌前,阴差阳错成功收割韭菜离场。都尝过甜头了,今年他肯定会还想再来一招。   可是家里头的钱已经被胡月仙拿来买灯市口的别墅了,他要不闹腾也就怪了。   陈凤霞心事重重地进了屋,朝着郑国强叹了口气,心里头不得劲:“这股市怎么又涨起来了。”   郑国强挑高了眉毛,奇怪的很:“涨起来不好吗?涨起来老孙才有办法跟他老婆交代。不然我真害怕他老婆又跑到公安局里头去闹。哎哟,你是不晓得,那女的有多厉害。”   “厉害个屁,被人耍的团团转,光嘴上狠有个屁用。”陈凤霞挥挥手,“我管他们两口子,他们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担心的胡月仙。黄大发这人无事都要搅起三层浪的。”   郑国强表情古怪,左右看看,然后才含糊其辞:“放心啦,你不用管的,他闹不出事情来。”   陈凤霞奇怪:“你开什么玩笑,难不成他还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哎哟,你就甭想了。”   这人才真跟佳佳说的一样,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郑国强脸上的表情愈发微妙,沉吟了半天他才开口:“唉,反正派出所肯定要通知胡月仙的,跟你讲了也无所谓。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我为什么突然间不能回来吗?”   陈凤霞想起这一茬就想拍他,还说呢,打个电话都不行啊。   “是真不能打,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上交了。我是下班的时候才接到的通知,临时拉我去现场的。”   陈凤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内勤吗?你怎么跑现场。”   老天爷哎,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让他们娘儿仨怎么活。   郑国强赶紧摆手,安慰妻子:“你别想那么多,其实很简单。就是扫黄而已。”   至于为什么临时抽调从不出现场的郑国强?   嗐,这色.情服务能够长期存在下去,你要说跟辖区的公安机关没点勾连,傻子都不信啊。   所以扫黄这种事情真想认真搞,都是临时抽调人马跨区行动。   郑国强就是被市局一个电话招过去的。   他估摸着这里头有老周的手笔,也算是给他创造机会参加行动。将来他要想活动往市局里头调,履历表上白花花的一片总归不好看不是。   不过这个黄有点儿特殊,不是简单的卖.淫嫖.娼而是搞大流氓。   啥叫流氓?就是很不正经的男女关系呗。   警察破门而入,看到大被同眠,一个屋子里头三个女的五个男的,个个都光着屁.股时,郑国强都傻眼了,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还是常年在一线口子上奋战的扫黄警察见多识广,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能怎么回事?搞大流氓啊。   这可不是简单的卖.淫嫖.娼,这是在刑法里头定下来的罪名。搁在80年代年打的时候,枪毙都够格了。当年真有人吃过枪子儿的。   可不管是哪个罪,碰上警察登门,里头的人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听到动静,大家都四处逃窜。那小楼结构复杂,还真叫其中一个胖子光着肥屁.股一扭一拐地冲了出去。   警察在后头追,这人被逼急了,完全狗急跳墙,直接从窗户里头跳下去了。   然后他的确没上110的警车,而是上了120的救护车。   郑国强瞧见人脸时,都在心里头喊了一声:我操!竟然是黄大发。   他真是恶心坏了,他一早就知道黄大发不是正经人,但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脏。   这家伙可真不怕得病啊。连这种事情都敢搞。   陈凤霞听得也目瞪口呆。黄大发能这样?合着家里有老婆,外面有二奶都满足不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啊。   “他不是爱他那个二奶爱的死去活来吗?还在外头瞎搞!”陈凤霞啧啧赞叹,“果然为三者恒被人三之。”   郑国强叫他老婆的话搞得满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陈凤霞也感觉自己这句古话好像套用的不伦不类。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他那个二奶怎么也没看住他。   郑国强更加莫名其妙:“他带着他二奶一块儿搞的呀。”   “啊——”陈凤霞真是耐不住惊讶了,“你不是说那里都还有好几个男的吗?他带人搞他二奶呀!你该不会弄错了吧?他二奶承认了?”   “哎哟,哪里需要她承认。”郑国强不以为意,“他包二奶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以前就在街上看到过他们。妈的,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都不嫌丢人。”   陈凤霞倒吸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大发真疯了,他不是要跟那个二奶结婚吗?居然带人一块儿搞二奶。   上辈子他也做过同样的事吗?应该没有吧。   否则上辈子胡月仙因为肝硬化在医院垂死挣扎的时候,她娘家人肯定会拿这种事出来说嘴的。   像这种男女间的丑闻,想要瞒天过海,基本上不现实。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雷达。   陈凤霞在心里头琢磨着,为什么上辈子没发生的事,这辈子却出现了呢。   郑国强看妻子脸上阴阳不定,赶紧开口解释:“你也别想多了,我看那女的不像是被强迫的。哎哟,你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有多乱,什么追求性解放性自由的,简直丑态百出。”   陈凤霞还在思量呢,这辈子有什么不同?   哦,儿子。   上辈子二奶有儿子傍身,凭着孕肚上位,很快在黄家站稳了脚。   这辈子,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被打胎了,她没能成功地嫁给黄大发。   叫那个什么词来着?妾身未明。   老话讲得好,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简单点儿说,那就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   黄大发能在这个舞小姐身上死去活来,会是多管得住□□里头那玩意儿的东西吗?   二奶没了儿子作为靠山,那就得多折腾点其他手段了。   情意千金,不敌胸.脯二两。那电视上放的赵飞燕赵合德为了争宠还给皇帝下药呢。   啧啧,难怪这对狗男女能玩得这么大。   也是老天爷长眼睛,让黄大发瞎搞呗,看看搞出什么德性了。   郑国强说的胸有成竹:“腿是肯定断了,医生拖上救护车的时候,他腿都是呱哒的。”   人也是晕着的,眼睛闭得死死,额头还在往外冒血。   陈凤霞瞠目结舌,哎哟喂,老天爷还真长眼,这可难得。   呸!居然还有气,怎么不直接摔死他得了。   搞出这种丑事,到时候还是老婆孩子脸上没光。   郑国强赶紧摇头:“这真要是摔死了,到时候我们报告都不好写。你可别添乱啊。”   陈凤霞看着丈夫,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才冒出一句:“郑国强,你也够可以的啊。”   这人居然完全不动声色。今晚面对胡月仙的时候,他半点儿口风都没露。   陈凤霞在仔细回想一番,也没发现丈夫表情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郑国强一脸理所当然:“我们是讲纪律的。我跟你讲,这个事情你千万不要往外传啊。我都已经违反原则了,我连你都不应该讲的。”   陈凤霞挥挥手:“我晓得,我跟哪个讲去?”   发生这种丑事,胡月仙估计得气够呛。她没事刺激人做什么?   “咱就当没发生这回事,你也不晓得黄大发丢了这大的脸。”   郑国强立刻强调:“我巴不得呢,我当时一声都没敢吭。亏得他已经晕过去了,不然他要一嗓子喊起来跟我套近乎,人家要怎么想我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但凡涉及到□□里头的那点事,就是黄泥滚,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陈凤霞乐了,她看丈夫的眼神相当不一样,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郑国强,我认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很能当个干部啊?”   就这口风紧的,就这不动声色的做派,他要不当干部,都对不起他的心理素质。   郑国强赶紧挥手:“行了,你别瞎扯了。不是你说的吗?不求富贵不求飞黄腾达,就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我啊,天生不是当官的料。”   陈凤霞脸上笑容愈发深:“那你要是这么优秀,领导非得用你怎么办?”   郑国强想都不想:“你别琢磨那么多,能人多了去哪里轮得到我啊?”   这人就爱瞎想。 第122章 吃西餐的礼仪   事实证明,郑国强同志还真妄自菲薄了。   领导的确相中了他,要予以重任。   干啥?去南方考察。   考察什么?考察人家的物业是怎么搞的。   大陆地区的物业管理最早是从深圳那边开始的。人家自80年代开始动手,到现在搞了10多年了,经验自然丰富。   郑明明的作文都引用牛顿的名言:如果说我比别人看的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们上元县想要发展物业管理,当然没有比跟着南方热土走更合适的学习方法了。   至于派谁去学习,还是老模式,谁提出的问题谁去解决呗。   用石书记的话来讲:“小郑啊,既然这个问题你已经思考了这么长时间,刚好这回就出去好好看看。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咱们好好学,有针对性地学,争取学有所用。”   郑国强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他的脸也白晃晃。大礼拜六把他拉过去开会,就是为了通知他出长差?   他可真谢谢领导的器重啊。   倒霉的郑国强同志回到家就跟老婆抱怨:“你张嘴就来,坑的可是我。我考察完了,回头县里就得组建物业公司,我哪晓得要考察什么?”   他连物业究竟是怎么回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呢。他老婆整天挂在嘴上的新名词多了去,他哪有功夫一个个弄清楚怎么回事。   到时候组建公司,人家啥问题都跑来问他,他要怎么应对啊。   想想都愁白头。   陈凤霞却咯咯直笑,乐得不行:“去啊,你怕什么?当年你在社办厂的时候不是去过深圳吗?那时候你不怕,现在反而怕了。”   郑国强一愣,下意识道:“那时候哪能跟现在比。”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什么都不怕。从来没考虑过失败以后怎么办,不行从头再来呗。   反正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年过三十五,家里有妻儿,做什么事情他不得瞻前顾后,想想后果啊。   陈凤霞拍着丈夫的肩膀,相当豪气:“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家里头有我呢。”   郑国强被她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打仗。”   他只愁眉苦脸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啊。”   跑到深圳去是没问题,去了深圳他又该学什么了?总不能白浪费差旅费吧。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有什么好犯难的?你倒是说说,有哪些地方你可以去看。”   郑国强报了一串公司名称,陈凤霞就按照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从里头点出重点考察对象。   时间是最好的验证手段。既然直到她穿越前被他点名的公司都还存活着,而且在业内算是招牌一样的存在。那人家肯定真有两把刷子。   郑国强忍不住狐疑:“你这真行吗?”   陈凤霞胸有成竹:“你以为我卖房子是张口就来啊,我在这方面花的心血可不比你写材料来的少。”   她站起身来去找电话机,“你等着,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冯丹妮,看看人家外销房的物业是怎么做的。”   冯丹妮挺热心的,她不仅仔细回忆了自己在各处所住过的物业服务,还特地打电话询问了住在外销房里的朋友,将人家的服务项目一条一条的都拟了出来。   陈凤霞笑眯眯地给人家开支票:“你放心,等到我家国强学起来了,头一个提供优质物业服务的肯定是金钱湖的别墅。”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居然还主动提起了卖房的事:“那我可要跟人家讲,别墅提供的是全国一流的物业服务。”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心虚:“没问题,你放心大胆地提。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你塌面子。”   她挂了电话,拿着写了字的纸塞给丈夫,“行了,你就照着这些一条条地学,千万别落下。”   郑国强看妻子轻松自如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怔:“就这么简单?”   陈凤霞奇怪:“那你以为还要怎样?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你可别忘了,国营厂的房管科活了多少年,处理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海了去。人家积攒起来的经验,你也得好好学习。”   郑国强抓起纸,郑重其事地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头,口中应道:“行,这回我过去肯定好好学。”   陈凤霞点头抬脚:“那我先给你把行李收拾起来吧。”   唉,平常不显,这一出门要用的东西就多了。   她还没进房间,她姑娘先从外头冲了进来。   郑明明今天又是上奥数辅导课,又是打乒乓球,进屋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   她却顾不上擦,只朝爸爸伸出手:“票,爸爸,话剧票呢?”   郑国强笑着掏口袋,拿出一沓子票在女儿面前摊开:“你到底要请多少同学看话剧啊?”   郑明明掰着手指头数:“有吴若兰,有王月容,有陈思贝,有邹鹏……”她一连串爆了七八个名字之后,又开始换手指头,“还有陈敏佳跟小英姐姐,嗯,妈妈,我可不可以邀请小宇哥哥啊?”   陈凤霞忽然听到她提起黄霄宇,不由得愣住:“你为什么要邀请小宇哥哥呀?”   “因为小宇哥哥也送了我生日礼物啊。”郑明明一本正经,“话剧是明天下午演出,小宇哥哥正好休息。”   陈凤霞下意识地看丈夫,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   眼下这个时候不是黄霄宇有没有空看话剧的问题,而是看他到底有没有心情。   陈凤霞言辞含糊:“小宇哥哥很忙的,高中课业负担重,他未必有空。”   郑明明却振振有词:“老师说了,要劳逸结合,既然放假就应该放松。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吧。”   说着,她就高高兴兴地跑去摁电话号码了。   陈凤霞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心里隐隐约约地冒出个念头:“哎,你说咱们明明是不是要出风头?”   上辈子女儿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妻子:“这得问你呀,要出风头也是跟你学的。”   陈凤霞瞪眼睛,鼻子里头哼哼:“对呀,坏的都是跟我学的。”   她竖起耳朵听动静,琢磨着女儿要是被拒绝了,她要怎么安慰孩子。   结果打电话的人兴高采烈:“那咱们说好了,明天中午吃过饭,我跟爸爸妈妈就坐车去你学校门口找你。嗯,中午一点钟咱们碰头。”   挂了电话,郑明明大声喊:“妈妈,我明天中午可不可以请同学一块儿来家里吃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发,才不耽误时间。”   她女儿可真是大方。   陈凤霞话都到嘴边了,还是点头应下:“可以,来几个人?他们都喜欢吃什么呀?”   她一边听着女儿报菜名,一边在心里头嘀咕:黄大发都摔成那样了,黄霄宇还有心情跟他们一块儿看话剧,看样子胡月仙没跟儿子透露这事。   也对,有什么好讲的。反正小宇在高中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呢。没得让孩子跟着受这种窝囊气。   礼拜天中午,郑明明在同学跟朋友面前大大地长了回面子。因为她妈妈请大家吃牛排配意面了!   对,就是西餐厅里头才有卖的那种,还有黑胡椒酱跟番茄酱两种选择呢。对了,连奶油蘑菇浓汤也没有少。   郑明明也是头回吃上牛排,上次在肯德基里头她没有看到啊。但她相信妈妈做的牛排肯定和杂志上电视上说的一样好吃。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看着眉飞色舞的孩子,声音温和:“好吃吗?好吃的话,阿姨以后就经常做。”   她想的是要推出类似于街头牛排的廉价西餐。   现在西餐受欢迎,一般人的收入水平却没办法承担,搞个平价版的,应该受欢迎。   等到后头天热了,她还要再院子前头的街边摆。   现在国有企业改制,下岗职工越来越多,城市管理者对于摆摊的限制后面肯定得放松。不怕市容的过来拖车子。   不然这么多人一家老小要吃喝,你不给人家活路,人家不想活了,你也甭想活好。   王月荣声音最响亮:“好吃,真香!”旁边有同学嘲笑她:“王月荣,你怎么用筷子吃牛排?好丢脸啊,要用刀叉,就跟我一样。”   结果一本正经示范的同学自己切牛排的时候,直接翻了盘,连里头的意面都撒在了桌上。   一桌的人都哈哈大笑。   陈敏佳哭笑不得:“你错啦,要左叉右刀,这样切成小块。拿刀叉时,应该抓着这里,食指按在柄上,小指往上翘。”   她去西餐厅吃过饭,是干爹干妈带她去的。临去之前,妈妈特地在家里头让她练习了好久,就是为了保证到时候不丢脸。   一群小学生立刻现场跟着学,只可惜刀叉到他们手里头无比僵硬,很快,乒乒乓乓的声响中,盘子里头的煎鸡蛋也飞了出来。   陈凤霞赶紧过去帮忙,脸上带着笑:“没事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打扰别人就行。”   她上辈子就一直不会用刀叉。明明带她去西餐厅吃饭,她怕丢了孩子的人,一直不愿意点牛排,宁可拿餐包泡蘑菇奶油汤。   一开始大女儿以为她真不爱吃牛排,就没管。   结果后来小骁跟未婚妻出去吃饭,打包了份牛排回来给她吃,她干得一干二净。   明明见到了,此后再带她吃西餐就直接问侍者要了筷子,让她拿筷子吃。   陈凤霞当时觉得太失礼了,会被人看不起。   大女儿却莫名其妙:“有几个外国人筷子用的溜啊。人家用刀叉吃饺子,不也自在的很吗?只要不打扰别人,用什么工具吃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陈凤霞一听,感觉大女儿不愧是教授,说的还挺有道理。于是她就理直气壮,有筷子在手,什么东西吃不溜啊。   现在,郑明明听妈妈一说,立刻上筷子。折腾了这半天肉都要冷了,那就不香了。   陈敏佳急得不行:“不能这样,明明,太丢脸了,会被人笑话的。”   郑明明莫名其妙:“我在我自己家里头,有谁笑我?”   陈敏佳一愣,更加焦急地强调:“可你要是在外头吃呢?你不会用餐礼仪的话,会被人笑话的。我们就应该现在好好学习。”   郑明明疑惑:“如果在外头餐厅吃,我可以让他们切好了给我端上来呀。上次你在餐厅过生日,舅妈不是让他们把鸡汤端下去,肉都拆散了重新端上来的吗?”   不然那一只整鸡,大家吃起来多不方便啊。   陈敏佳哑口无言,只能急得跺脚:“反正就是不行,西餐要讲究用餐礼仪,要特别讲究。你说是不是啊?吴若兰。”   结果她一抬头,差点儿没被表妹的同学气晕过去。吴若兰更绝,直接端起盘子往嘴里头扫意面。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她妈妈开那么高档的车子,她居然表现的这么粗鲁。   陈凤霞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动作快点啊。再不吃的话,咱们赶不上车就看不了话剧了。”   用餐礼仪显然比不上话剧精彩。企图伪装淑女绅士的小孩们立刻放弃跟刀叉作战,直接拿着筷子开吃。   牛排比较大,一口咬不下,但却丝毫不影响这群小孩的发挥。毕竟更大的鸡腿他们也啃过。   甚至还有人直接上了手。   陈敏佳已经要疯了,筷子是她接受的极限。怎么还有人粗鲁到动手呢?   一顿优雅的西餐,就这样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看着侄女儿快要哭的表情,陈凤霞到底顾忌小孩子的心情:“对不住,是我没考虑好。下次给你们做的话,我给你们切好了端上来啊。”   吴若兰却无所谓:“没关系,用手吃怎么了?我妈妈有朋友就直接用手抓饭,他们连筷子都不用。”   哇,餐桌上的小学生们集体表示惊讶。   王月荣更是同情不已:“你妈妈的朋友是非洲人吗?他们好穷啊,连筷子都没有。”   嗯,上次学校组织他们看《牧马人》上,那个男的家里头就只有一双筷子,他给了他老婆吃饭,只能自己折树枝当筷子了。   陈敏佳无语,感觉面前的这个同学实在是没长脑子。   看看吴若兰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啊,她的朋友肯定很有钱。   吴若兰也默默地瞅了眼王月荣,难得有耐心解释:“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叫做手抓饭。”   陈凤霞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又开口招呼:“好了,大家擦擦嘴,洗洗手。上个厕所收拾一下,我们就要去坐车了。”   一群小学生立刻排排队,认认真真地完成各个流程。   郑国强从头看到尾都没有插嘴,就一门心思照应他们家小二子吃意面跟奶油蘑菇汤。反正也没谁会计较托儿所小朋友的用餐礼仪。   这会儿他才打发小二子,跟着大女儿去洗手,笑着调侃妻子:“哟,没瞧出来,当初你们校长看走个眼了,居然没让你留校当老师。”   瞧瞧这一板一眼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害臊,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真没猜错,当初我们老师是想留我当幼儿园老师的。可惜我们家正好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影响不好,我就从名单上叫刷下去了。”   郑国强惊讶:“你们家不三代贫民吗?哪儿来的资本主义尾巴?”   “我上初中的时候得了痰(注:即化脓性骨髓炎),要抓药吃。我阿爹就去城里拖板车好给我挣药费。这下好了,大队干部抓到把柄了,非得说我们家搞资本主义。拖走了板车还不算,又扒我们家粮仓,连口粮都一颗没剩。哎哟,那一年我们家全靠胡萝卜过去的,我脸天天蜡黄。”   郑国强骂了一句:“缺德冒烟了,我看你们大队干部就是眼热,存心的吧。”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可不是吗?这当官的是坏起来,真能把人往死里逼。别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了;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手上稍微有点权,就能把人折腾得掉层皮。”   她看着丈夫,相当严肃地告诫,“你可别干这事。”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当我什么人啊?我什么时候这么缺德了?但凡你不逼我升官发财,我保准安安生生,绝对不叫人戳脊梁骨。”   陈凤霞直接挥手:“我就没指望你发财,要挣钱我不会自己上啊。”   好歹她也是重生人士,这不天然自带金手指吗?   唉,可惜家里头没什么闲钱。不然的话,趁着丈夫去深圳的机会,应该让他弄套房子的。反正现在也没限购政策。   可惜一来说服丈夫投资房产不是简单事,二来买了房子,他们两口子人在江海也没办法打理。搞不好又要闹成新闻上说的那样,房子被人家占用了几十年,房主才想起来有这桩事。   陈凤霞怀揣着不能趁机挣大钱的遗憾,下定了决心,要抓紧时间好好挣小钱。最起码的,金钱湖的别墅得弄一套吧。   那边环境是实打实的好,别说退休了,平常当成度假别墅去松快松快,也是件美事。 第123章 爱在心中口难开   孩子们洗好了手,又自觉地排成队,跟着大人出发去坐车。   结果小孩的事情永远多。到了公交车站,又有孩子表示自己渴了,郑明明妈妈给大家凉好的水,他忘了喝。   邹鹏积极主动:“去我家喝水吧,我家就在这边。”   陈凤霞赶紧强调:“那好,大家一块儿过来。忘了上厕所的赶紧上厕所,没喝水的也喝点水,公交车差不多要开一个小时呢。”   小学生们立刻生出了郊游的欢喜,集体奔向邹鹏家的鸭蛋铺。   大中午的,正是饭点,邹母却顾不上吃午饭。   饭碗被她摆在边上,显然扒了没两口,里头全是白米饭,还有两块咸萝卜干外加磨的红辣椒。   陈凤霞看了就想皱眉头,她知道这人想省钱,可也不能这样啊。这别说荤腥,油星都看不到,甚至连绿色蔬菜都没有。   讲个不好听的,随便捡点菜叶子熬碗粥,都要比她吃的有营养。   郑国强却没留心人家的饭碗,直眼睛瞪得滴溜圆,听邹鹏妈妈推销房产:“我跟你讲,一定要买房的。趁着眼下有机会必须得买。你想想看啊,国家在干嘛?严打!   现在是打击那些坑蒙拐骗偷的,后面肯定就是对盲流下手了。咱们这样的,又没个固定单位,要再落不下户口,人家说你是盲流,你就是盲流。”   旁边卖佐料的摊主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邹母瞪眼冷笑:“谁管你这许多?到时候指标一下,人家要完成任务,说你是你就是。我好歹还算江海人,了不起回乡下。你恐怕就要被抓起来,遣送回老家了。”   郑国强听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人可真够能扯的。从去年起搞专项严打,可没说要驱赶农民工啊。   结果邹母跟佐料摊主争辩盲流的定义时,居然指着郑国强道:“我跟你讲你是不信的,你问问公安同志,咱们这样的算不算盲流?”   郑国强哑火了,盲流的意思就是盲目流入城市的人口。   可什么叫做盲目流入呢?   前头几次打击盲流,背景有五六十年代在农村养不活自己的农民进城找工作;有七十年代末知青在没有定下工作岗位就大规模返城;还有就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价格闯关失败,经济发展受阻,各大国营单位陷入困顿,大城市都不让农民工进城。   这个标准实在太模糊了,非得划定的话,平时更加趋向于城市固有人口对外来人口的敌意。   郑国强没办法说农民工不是盲流,毕竟人家的户口不在江海。   他一哑口无言,邹母就得意洋洋,一本正经地告诫自己的同行:“没骗你吧?趁早买房。太阳湖那边的房子5万块,我去看过了,真是好。人家那个小区环境,我过去都没买房,人家还给我发了毛巾跟香皂,我这几个月洗澡的香皂都省了。”   郑国强就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通推销,等到小孩们喝完水,上完厕所出来,卖佐料的摊主已经决定明天就过去看看。   今儿礼拜天,生意太好,她走不开。   陈凤霞催促丈夫:“干嘛呢?走啦!别错过了公交车。”   郑国强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她?你?”   这邹鹏的妈妈怎么也卖起房来了?太阳湖,他记得一清二楚,年前是人家找上门,让他老婆帮忙卖房的。   陈凤霞点头,君子坦荡荡:“是啊,我找的她,菜市场有这么多人没落户呢。”   郑国强真是要晕过去了:“你怎么想得起来哦。”   陈凤霞奇怪:“昨天是你给你女儿默写的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又要养家糊口,又要给鹏鹏看病,不找个能顺带着挣钱的营生,你要他们娘儿俩怎么活?”   郑国强叹气,看着妻子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冒出了句:“可真有你的。”想了想,他又感慨起来,“没想到她也能这样跟人说话。”   以前他对这女的印象可不怎么样,老是自我感觉良好,瞧不起他们这些外地人,对外乡人说话都带着刺,时时刻刻想要看人的笑话。   陈凤霞捋了把头发,笑了起来:“人被逼急了,就什么招都往外头使了。”   旁人不提,就说冯丹妮吧。光这两天功夫,她敲定了阮清的三套别墅不说,另一栋德式别墅也有了销售目标。   用她的话讲,她那个朋友不就是想看她落魄的笑话嚒。无所谓,脸皮这种东西是虚的。   只要能挣到钱,自己在朋友面前当服务员又怎样?真金白银抓在手里头才最实在。   郑国强真是连舌头都找不到位置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她?”   冯丹妮那个高傲的样子,能在别人面前做小伏低?   讲个不好听的话,她要真能做到,也就继续待在老家当米虫了。反正只要舍弃自尊心,人家物质生活是不愁的。   她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多少给人最小的还美滋滋得不行呢。他在公安局看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   陈凤霞瞪眼睛:“想什么呢?你不要低估我们这些当妈妈的为了孩子们下的决心。”   郑国强跟这女人同床共枕10多年,能被她轻易忽悠住才怪。   “我就不信,这人能一下子改变这么快?”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要看是为什么而改变。为着小孩,当妈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冯丹妮要给她女儿做榜样呢。”   郑国强奇怪:“什么意思?”   “他们家吴若兰写了篇作文,名字叫做《她真好》,写的就是她妈。”   郑国强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啊?”   陈凤霞点头:“礼拜五我不是去开了家长会嚒。老师把吴若兰的作文贴在教室后面展览,大家都看到了。冯丹妮差点没哭出来。”   郑国强咋舌:“这可真是的。”   当爹妈的心不就那样吗。儿女一点点的贴心,都能烫化爹妈整个人。   他家小二子把托儿所老师发的小点心留下来,等他去接娃的时候,塞给他吃。   当时郑国强看着儿子的小胖手,心都要化了。嗯,这事不能告诉他老婆,不然这人肯定得吃醋。   陈凤霞叹了口气:“冯丹妮一桩不为,为着女儿也得立起来呀。”   郑国强咂嘴,感慨了两声,突然间反应过来:“是不是这个礼拜写的作文?”   陈凤霞还没吭声呢,他就先瞪大了眼睛,“你呀你!”礼拜四他下班回来早,听得清清楚楚。他老婆跟他女儿说:“她真好,谁对你最好啊,肯定是妈妈呀。”   这人故意引导女儿写她。吴若兰跟明明又是好朋友。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好朋友写妈妈,自己当然也会写妈妈啦。   所以吴若兰才会在作文里头写冯丹妮。   陈凤霞一本正经:“哎哟,你这话说的,你真当小学生没有个性啊。像吴若兰这样的小姑娘,连衣服都不愿意跟别人穿重样的。”   郑国强信了她的邪!   “你当我不知道,吴若兰数学跟英语好,最不喜欢写作文,连写日记都头疼。明明写什么,她肯定会依葫芦画瓢。”   陈凤霞才不承认呢,这分明是人家母女情深。   郑国强却拿出了人民警察的推理能力,直接揪出另一位同伙:“你跟马老师商量好了吧?我就不信会这么巧,偏偏选她的作文贴在教室后面。你俩可真行。”   陈凤霞顾左右而言他:“人家是爱在心中口难开。母女俩有真感情的。我最多就是创造点儿机会。”   她话音刚落下,旁边传来欢快的音乐,然后伴随着高亢的男声:“Whoawhoa,yeayea,IloveyoumorethanIcansay……”   有人手里头拿着麦克风,伴随着录音机的乐声在卖唱。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还真应景。   IloveyoumorethanIcansay.他扭过头想调侃两句,看老婆没反应,不由得惊讶:“这歌不是为你点的吗?”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理解不能:“什么呀?”   郑国强难以置信:“你听不懂这唱什么?”   没理由啊,他老婆连牛顿的话都能听明白,这几个简单的单词,她居然不知道?   陈凤霞才不心虚呢:“你也不看看我多忙,我就光跟着明明学英语啊。我还要盯着女儿学奥数呢。”   郑国强信她才怪:“你能看懂奥数题?”   陈凤霞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强行挽尊:“你少扯虎皮做大旗,说的好像你能听懂人家唱什么一样。”   郑国强乐了:“哎,你别说,我不仅能听懂,我还会唱。”   他们公安局食堂早午饭都会放音乐,常年霸占榜首的就是这首《MoreThanICanSay》。   今年三八妇女节活动,男同志被迫也要上台表演,大家唱的就是这首。   郑国强嘴巴一张,就跟着音乐唱了起来:“WohloveyoumorethanIcansay.Don'tyouknowIneedyouso.……Doyoumeantomakemecry……”   他唱的浑然忘我,直到最后一句“IloveyoumorethanIcansay.”重复了三遍,才落下帷幕。   然后郑国强同志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那边卖唱的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停下了,瞧着他的目光似乎不太友善。   他赶紧朝对方做了个手势,别误会,他不是来砸场子的。   陈凤霞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学的?还怪像的。”   郑国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哪里有心思回答记者的问题。他赶紧抱起站在地上,大眼睛盯着自己瞧的儿子,嘴里喊着:“车到了,快上车。”   上了车,陈凤霞还惊叹:“你会唱歌啊?”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听郑国强唱过歌。   倒不是他们这辈人不作兴唱歌。比方说她吧,干活的时候也会唱些老歌,像是《南泥湾》之类的。   但郑国强就不唱,他好像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   郑国强尴尬:“我就随便哼哼。”   他小时候也爱唱歌的,他们这代人都喜欢唱歌。只不过他母亲非常讨厌他唱歌,每次他唱都会讨骂。时间久了,他就只好闭上嘴巴了。   后来进城打工,大家都住在工棚里。他还唱什么歌啊,一开口就吵到别人休息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怎么会唱外国歌来着?”   一字一句的还清楚的很。   郑国强本来想吹牛,就怕妻子会趁机刁难他,只好老老实实承认:“把发音用汉字标了,背下来不就结了。”   郑明明刚好经过爸爸身旁,立刻认真地强调:“不能这样的,爸爸,你必须得学音标,否则是学不好英语的。”   郑国强赶紧招呼女儿坐下:“你先好好坐着再说吧。”   陈敏佳拉着表妹的手,两个姑娘一块儿坐到了后排。   她看着姑爹姑妈,突然间悠悠地叹了口气:“姑爹跟嬢嬢真好,一直有说有笑的。不像我爸妈,都不说话。”   刚才等车的时候,姑爹姑妈就没有离开过彼此身边。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反正瞧着就是那么快活。   郑明明想了想:“舅舅太忙了,估计就没空陪舅妈了。”   陈敏佳撅着嘴巴:“我爸现在都睡客厅沙发上。”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小声问表姐:“舅舅是不是惹舅妈生气了?”   她看电视剧上都这么演,妻子不高兴了,就不让丈夫进房间。   陈敏佳摇头:“一开始是我妈不能闻酒味,我爸应酬回来她就吐。后来我爸就是没喝酒,他也不进房间了。”   这让小姑娘相当惶恐。   郑明明安慰表姐:“那肯定是因为舅舅睡觉不老实,怕踢到舅妈的肚子呗。等舅妈生完宝宝,肯定就没事了。”   陈敏佳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愿如此吧。”   她说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因为爸爸在家里头也基本上不跟妈妈说话,他们好像彼此当对方不存在。   郑明明虽然早熟,但毕竟今年也才10岁。这种情况超出了她的认知。   “他们又吵架了吗?”   陈敏佳摇摇头:“我没看到。”   郑明明想了想:“也许他们吵架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家。算了,不要管他们。我以前听我妈说过,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想吵。舅妈现在怀孕肯定很不舒服。我吃撑了肚子都难受呢,她肚子那么大,肯定特别难受。”   陈敏佳点点头,不是很肯定的模样:“也许吧。”   她抬眼看前面的姑爹和嬢嬢,不知道他们又在说什么,嬢嬢还揪了把姑爹,姑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厉害了。   连着小表弟也跟着咯咯直笑。   好羡慕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爸爸妈妈这样了。   以前爸爸开车带她跟妈妈出去玩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的啊。   公交车一路往前开,行驶在三月的春风中。   陈敏佳看着表妹兴高采烈地盯着车窗外,难掩惆怅,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都不会忧愁的。   郑明明感觉表姐的话怪怪的,只惊讶一件事:“你们每天不要写日记吗?你不观察生活,要怎么写日记呀?”   陈敏佳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日记没写呢。不能抄作文书的。他们语文老师特别厉害,以前就参加过小学生作文选的编辑工作。   是不是抄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敏佳赶紧收敛心神,跟着表妹一块儿观察窗外的风景。   哇,天空是瓦蓝瓦蓝的,阳光是金灿灿的。枝头芽尖翠绿绿,树上、灌木丛、花丛里,都冒出了嫩嫩的芽。   不必看迎风招展的花,就知道果然是春天呢。 第124章 看话剧   公交车一路往前开,经过田野的时候,大家还看到了窗外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漫无边际,一眼看不到头。   就在大家以为车子永远走不出油菜花海的时候,前面又是一片娇嫩的桃红。   是三月桃花开,就跟《诗经》里头说的那样,灼灼其华。   桃花过去了,梨花也开了,粉色便变成了白,大片的,就跟雪一样。   郑明明突然间开口:“难怪会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陈敏佳没有听过这句诗,只奇怪:“怎么啦?”   郑明明就笑:“没什么,我以前一直没办法理解,现在突然间明白了。”   难怪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原来书上的知识得经过生活的感悟,才能真正印在心里头啊。   小表姐还想再追问表妹,嬢嬢就已经催促他们:“前面一站咱们下车,你们不要坐过了啊。”   陈敏佳抬手看了眼电子表,这是爸爸昨天才给她买的。因为明明已经有电子表了。   她有些疑惑,不是说车子要开一个多小时吗?现在才半个小时呢。这么快吗?   “我们要去接小宇哥哥。”郑明明已经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朝窗户外头招手,“小宇哥哥。”   公交站台前的少年抬起头来,也朝她招手,眉眼弯弯,嘴角上翘,是个欣喜的笑容。   王月荣盯着小哥哥看,突然间冒出一句:“好像夜礼服假面哦!”   陈敏佳立刻摇头,认真地强调:“不像,夜礼服假面的下巴是尖的。他下巴不尖,像李嘉文。”   陈凤霞感觉晕了。   夜礼服假面她知道,女儿看的那个什么《美少女战士》上的人,好像是男主角。   李嘉文又是谁呀?   这帮小孩,就不能说点儿她认识的人吗?   陈凤霞看着额头上冒汗的黄霄宇,有些心疼,忍不住说这孩子:“你干嘛站在这儿等?我们去学校找你就好。”   都不晓得这小孩究竟等了多长时间。   黄霄宇将手上的单词本跟随身听放进了书包中,笑着应话:“没关系,今天太阳好,我出来晒太阳的。”   郑明明兴冲冲地道谢:“小宇哥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黄霄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就好!”   学校门口走来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瞧见他和郑明明说话,就嘿嘿笑:“黄霄宇,你童养媳来看你了啊?”   陈凤霞立刻拉下了脸,谁说七八岁猫狗嫌,这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嘴巴也真是欠。   黄霄宇立刻骂回头:“胡说什么呀?明明不要理他们。”   男生还要怪模怪样,郑国强先提高了嗓门:“明明,到爸爸这儿来。”   高中生嘴巴贱,眼睛倒还算亮,认出了跟小姑娘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   天呐,人家亲爹在这儿。   这俩小子赶紧识相地刺溜:“我们去超市了啊,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黄霄宇一点儿也不给他们面子:“你俩记得超市在什么方向就行。这个月学校老师不定期抽查游戏机室呢。”   结果这两人跑得更快了。   王月荣满脸懵:“什么是童养媳呀?”   陈凤霞赶紧转移话题:“都到这儿来吧,这边有树荫,那边太晒了。”   阳春三月大中午的,太阳也够可以。   郑明明好奇地打量一中:“这就是高中啊,好大。”   黄霄宇有点不好意思:“学校不让人参观,不然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王月荣已经忘了童养媳,就惊讶:“这不是大学吗?这么大。”   陈敏佳感觉表妹的这个同学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对她相当无语:“大学的大又不是指学校的大小。”   王月荣一点儿也没感觉自己被人怼了,还相当勤学好问:“那是什么大啊?”   黄霄宇笑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如果是默写,在场的小学生压根就搞不清楚具体指哪些字。   可王月荣还是兴奋的不行,指着郑明明道:“是你得到了呢,明明得。”   黄霄宇哭笑不得:“不是这个得,是那个德,思想品德的德。”   可惜小学生根本就不理他,大家又开始高兴得不行。   可怜的高中生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完全被绕晕了。   陈凤霞立刻打岔,拯救了没办法和小学生沟通的高中生:“小宇,你妈在医院还好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坏了,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黄霄宇立刻紧张起来:“阿姨,我妈妈怎么了?”   “不是。”陈凤霞镇定自如,“我的意思是你妈有没有去体检?要是没有的话,下回我跟她约时间一块儿过去。”   黄霄宇不仅没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阿姨,我妈到底怎么了?”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农村人基本没体检的概念。   别说没事进医院了,只要病的不严重,都不会跟大夫打照面。   她笑着摆手:“你别紧张,是我们看中医调理身体的时候,教授说的。像我们这样的年纪,每年都应该体检一次,防患于未然。”   黄霄宇这才放心下来,露出了笑模样:“哦,那应该没有。我中午跟我妈打电话,她没说要去医院的事。”   陈凤霞不由得惊讶:“你妈在家?”   黄霄宇点头:“是啊,我妈还说幸亏我打的巧,再晚一步,她就要去山上养鸡场喂小鸡了。听说小鸡现在黄茸茸的特别可爱。”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兴冲冲地跟妈妈打商量:“妈,下个礼拜我们也去看小□□。”   陈凤霞心里乱糟糟的,只能嘴上敷衍:“行,到时候再说。”   她心中全是疑惑。胡月仙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家里头呢?   黄大发坠楼后,被救护车拖去了市立医院。   那儿距离前进村挺远的,好像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单趟行驶就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陈凤霞还以为胡月仙会直接在医院订餐,没想到她居然会回家。难不成她看到黄大发的样子,又一日夫妻百日恩,心软了?   那可真是够呛。   陈凤霞完全不觉得黄大发会洗心革面。不说上辈子这人冷酷无情,就是这辈子这人也不是个东西。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要是养好了身体,估计还有的折腾。   陈凤霞心里乱糟糟的,琢磨着要怎么提醒胡月仙。   郑国强开口招呼:“车子来了,赶紧上车吧。”   等上了公交车,她立刻跟丈夫咬耳朵:“你回头打听一下,黄大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胡月仙又是个什么表现?”   郑国强奇怪:“干嘛?”   “我怕她心软,又要巴巴儿贴上去,结果最后害了自己跟儿子。”   陈敏佳坐在位子上,看着前面的姑爹跟嬢嬢咬耳朵说悄悄话。再瞧瞧旁边的表妹,正抓着那位小宇哥哥叽叽喳喳地讨论奥数题。   真不知道他们在车上,连纸跟笔都没有,是怎么说的起来的。   陈敏佳小姑娘只觉得人生好寂寞,就好像车窗外被风吹落的花朵。   好吧,今天的日记还是写话剧内容,不提路上见闻。不然老师肯定要说她思想消极啦。   等进了剧场,陈敏佳就顾不上伤春悲秋。她还是第一次看话剧呢,感觉好新奇。   王月荣却有些失望:“这么小啊,就跟我们学校礼堂差不多,都没电影院大。”   陈敏佳又想鄙视她了:“电影有幕布,要是大的话,你坐在后面用望远镜看呀。”   郑明明笑了起来:“我看电视上以前人家看戏,就在二楼用望远镜看戏台子。”   黄霄宇在旁边笑:“那人物肯定都很奇怪,变形啦。”   他们说笑的时候,剧场的工作人员就过来提醒大家保持安静,话剧要开始了。   所有人端正了颜色,就连郑骁小同学都满脸严肃,认认真真地开始准备欣赏话剧。   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观众席上的灯光暗了下去。演员走上了舞台。   郑国强找人要的票,位置相当靠前。因为他考虑小学生们的个头比较矮,坐在后面可能会看不到。   这么一来表演开始,演员上台的时候,大家感觉就是朝自己走来,都忍不住心扑通通直跳。   郑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原来自己的视力已经这么好了,她还看到了舞台上阿姨脸上擦的粉。   要是演员知道她为这种事情高兴,估计得晕一晕吧。   表演开始了,说的是民国时的一位苦命女子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在富人家帮佣奶妈。   她的女主人是位新时代的女性,夸奖她主动走出乡村,就是迈向新生活。   结果女佣的孩子因为饱一餐饥一顿得了病发起了高烧,大雨夜里头喊着妈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却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   演员表演得相当到位,陈凤霞看着舞台上女演员哭的时候,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剧场里的小学生好几个都抽起了鼻子,王月荣眼睛红红的:“我家有红糖饼,我请他吃饼。”   那个小孩好可怜啊。   台上的女演员在孩子跟前哭泣之后,突然间直接换起了装。   大家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脱掉蓝印花布的小褂,然后解开头上盘的发髻。   屏风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等到女演员再露出脸时,变成了时髦的摩登女郎。   陈凤霞满头雾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上下两辈子,这也是他头回看话剧。   她有心想问问,又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人家演出。   可是剧场里头已经声响嘈杂,不少人交头接耳。   女演员就在这样的喧嚣中拿出了大哥大,站在舞台上开始打电话:“好了,我演出结束了,我马上出来。”   众人看到舞台上出现了汽车模型时,才恍然大悟,哦,这是一出戏中戏。   衣冠楚楚的男人向娇艳的女人求婚。风光一时的女演员退出了演艺圈,结婚后就开始相夫教子。   然而女演员将精力都花在了家庭上,夫妻俩却逐渐没有了共同话题。女演员想要重新回到舞台,遭到了丈夫的阻止。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为了家庭而妥协。可是即便她做出了牺牲,感觉已经丧失了夫妻共同话题的男人,还是与他人有了暧昧。   愤怒的妻子回归演艺圈,却已经丧失了话剧舞台上的主角位置,只能跑龙套。   丈夫指责她是不负责任的妈妈,居然为了表演舍弃照顾孩子。   女演员反唇相讥:“如果我不是知名的话剧演员,当初你会认识我,会跟我交往甚至结婚吗?”   她坚持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从小角色做起,渐渐终于又回到了主角的位置。   为了不跟孩子分开,她请了生活助理保姆以及月嫂帮忙照应。   重新登上演艺高峰的女演员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侃侃而谈:“女人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总有办法在母亲跟职业女性之间寻找到平衡点。”   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她请的保姆偷偷跑出去打电话,哭着对电话那头说自己没办法去医院。因为保姆要照顾女演员的小孩。   舞台角落里的病床上,小男孩满怀期盼地看着奶奶:“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话剧戛然而止。   小学生们懵懵懂懂地跟着站起来鼓掌。   陈敏佳满头雾水地问郑明明:“这是不是戏外的世界跟戏内正好相反?”   王月荣更是满脸懵:“她是保姆还是太太呀?”   哇,保姆就是老妈子呗。像他们看的那个电影《城南旧事》里头宋妈,也是撇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却伺候别人。   结果呢?结果她儿子淹死了,女儿也被丈夫卖掉了。   真不知道她图什么。   电影里头的英子没找到答案。王月荣也理解不能。   妈妈为什么不跟孩子在一起呢?宁可照顾别人的小孩,也不照顾自己的。   郑明明突然间转头问黄霄宇:“是不是有钱的女人才可以变成独立女性?就像这个女演员一样,她有钱请好几个人伺候自己跟小孩,所以她就能做自己的事业。”   黄霄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感觉话剧带有嘲讽的意味。这也是一种剥削呀,旧社会的阔太太请女佣是在剥削。现在有钱人请保姆,本质上是不是也在剥削?   陈敏佳喊了起来:“可她给了她们工作呀。如果她们没有工作的话,她们就挣不到钱了。”   她家也请了钟点工阿姨。这干活拿钱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剥削了呢?   难道她家不应该请钟点工?那样钟点工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才是真的惨呢。   “你们老师没有给你们上那个课吗?就是民国时的那个军阀说坐黄包车太残忍,不让人坐黄包车。结果黄包车夫拉不到客人都饿死啦。现在钟点工阿姨接不到工的话,她家小孩都会饿死的。”   王月荣声音大了起来:“可是这样她就没办法跟自己的小孩待在一起了啊。”   陈敏佳撇撇嘴:“那谁让保姆丈夫不能挣钱的。她家要是有钱,她不是不用出来工作了吗?”   吴若兰立刻激动起来:“那女的就应该留在家里,不能出来做事吗?”   “可以呀,再请个保姆呗。”陈敏佳振振有词,“只要请得起保姆,那就可以做自己的事。”   郑明明叹了口气:“也就是说穷人永远没办法照应小孩,只能让孩子自生自灭。”   台上两个穷人家的孩子,最后结局都不好。   那个女演员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说呢,妈妈应该多陪伴孩子。可天底下又有多少妈妈真的能陪伴在孩子身旁。   难道不用工作吗?   除非像自己妈妈一样做小生意。可是妈妈忙的时候连弟弟都顾不上,弟弟也要去上托儿所呢。   郑明明疑惑地看着妈妈:“难道保姆就不是独立女性吗?保姆不也在工作吗?” 第125章 男人没问题   陈凤霞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她本来指望这次话剧可以给女儿做个忆苦思甜的教育。   事实上话剧的前半段好像的确起了类似的作用,只是到了后半截,大家的重心就完全转移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思考了一番,字斟句酌道:“其实做家务跟照顾孩子都是在工作,只是没人给她发工资而已。”   王月荣恍然大悟:“所以只能照顾别人家的小孩。还不如留在自己家里头呢。就是要找人给她发工资。”   陈凤霞笑了起来:“这事儿可真不简单。”   别说女主人照顾家庭跟孩子了。这老人帮子女照顾小孩倒贴钱的都比比皆是。   哎,怎么说呢?抚养孩子本身就是沉重的负担。   陈凤霞不愿意多想,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能够想明白的事儿。用她家明明上辈子说的话就是,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药。   女人一旦琢磨明白过来了,就知道养孩子这事儿究竟多亏。   郑明明忍不住开口:“那为什么男的就没这些问题呢?”   陈敏佳下意识回答:“因为孩子是女人生的呀。”   “那女的又不是草履虫,她也不能一个人生小孩呀。”   陈敏佳愣住了:“草履虫是什么?”   “单细胞动物。初中生物书上有。”   然后小学生们的话题被迅速地带偏了。王月荣又开始大惊小怪:“你都已经学初中的书啦,你太厉害了。”   陈凤霞赶紧招呼这群娃出去:“走走走,时候不早了,回去日记不要忘了。”   她也得赶紧回家帮忙晚上的生意。   今儿礼拜天,晚上生意肯定好。   一群小学生跟小鸭子似的,乖乖跟在鸭妈妈后面走。   出了剧场大门,王月荣突然间喊了起来:“陈志强好可怜啊。”   陈凤霞懵了,陈志强又是谁?今天的话剧里头有这个角色吗?   王月荣眉毛皱得紧紧的,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妈妈在医院做护工,听说一个礼拜才回家一天。他就跟那个保姆的小孩一样,说不定生病的时候就是住院了,他妈妈也是照顾别的病人,而不是来照应他。”   其他的小学生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有几个女生表达自己的同情:“是啊,他就跟话剧里头的小孩一样可怜。”   陈凤霞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陈志强是谁了,不就是开学的时候故意捣乱,被老师勒令写检查的小子嚒。   小学生的爱恨情仇来的迅速,走的也快。   王月荣很快就沉浸在对陈志强单方面的深切同情中了,还主动跟班长商量:“郑明明,下回我们也带他一块儿玩吧,他好可怜。他没有妈妈陪伴,他也没有真正的朋友。”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儿戏多?   没想到她家明明也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转过头询问其他小伙伴的意见,重点点名吴若兰和邹鹏:“如果他能够诚心诚意地跟吴若楠邹鹏这些被他欺负过的同学道歉,而且真心悔过,那下回我们也可以喊他一块儿互出来活动。”   吴若兰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可有可无的模样:“就他,还想欺负我?”   除非这人嫌自己的牙齿太多。   邹鹏脸上泛出了红,咬了下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以后都不可以再欺负人。”   如果那样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对方犯过的错误。   郑明明借给他的书里头都说是韩信能忍□□之辱,后来成长为将军了,也没有报复那个无赖。   他将来也要做将军。   郑明明获得了小伙伴的同意,就点头,盖棺定论:“那好吧,等明天去学校,我跟他好好谈谈,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如果他还是冥顽不化,那我们以后也就不用理他了。”   哇!好几个小学生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冥顽不化哎,郑明明真会用成语。   陈凤霞跟郑国强两口子在边上听了全场,夫妻俩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大写的囧。   他们真的老了,完全跟不上小学生的思维逻辑。   大家出了剧场,又沿着小巷往外头走。快到大马路的时候,王月荣突然间大喊:“吴若兰,你妈妈过来接你了!”陈凤霞抬起头,果然瞧见了身穿连体裤的冯丹妮。   她这样一打扮,瞧这倒是不像温碧霞,反而有点儿林青霞的意思了,飒爽的很。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要带人去看房吗?”   “看完了。”   冯丹妮摸摸女儿的脑袋,在吴若兰不自在的反应中,相当强势地搂住了女儿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不晓得该怎样直接面对女儿,她的胳膊动的时候,眼睛看的却是陈凤霞:“看了一趟就定下来了。”   陈凤霞惊讶不已:“这么快,她居然不拿乔?”   冯丹妮的这位朋友跟她的关系相当狗血。   按照冯丹妮的说,这位朋友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她前夫的前女友。   当初她一度都已经凭借肚子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冯丹妮的前任婆婆嫌弃她不是大学毕业,而且在海南的歌厅当过舞小姐,愣是棒打鸳鸯。   孩子可以留,人别想八抬大轿进门。   结果前女友同志伤心过度,小孩掉了,据说是个成型的男婴。   后来冯丹妮的前夫多少年一直没有儿子,就有人传是因为这个掉了的孩子怨气不散。   为什么不说是这位活着的女友怨气冲天呢。因为人家后来过得很不错。跟妈宝男分手之后,她又找了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生了孩子,顺顺当当的入了男方家里的祠堂。   是的,没结婚。   法律上,年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早就有老婆了。但是,按照那边的尿性,这入了祠堂的意义可比一纸婚书重要的多。   瞧瞧冯丹妮的遭遇就知道了。她如果进了祠堂的话,一般情况都不会轻易除名。   按道理来讲,有这种尴尬关系,冯丹妮应该不会跟那位前女友有什么联系,不然碰上了多别扭啊。   但事实证明,普通人之所以没有豪门的格局,首先是气魄不够。   狗血算什么呀?豪门的狗血多了去。决定联系的是利益关系。   这两家的男人在生意上有往来,女眷自然就交好。一来二去,起码在外人看来,两人绝对是闺蜜。   陈凤霞听了这一桩狗血公案之后,感觉自己的三观都不好了。   她上辈子白活了50多岁,进入了21世纪,见识过天宫探月,享受过一只手机走华夏又怎么样?   重生了,她照样对这种是目瞪口呆。   陈凤霞最惊讶的是:“她没趁机刁难你。”   就凭这两人之间的狗血关系,冯丹妮跟这位前女友的闺蜜二字都满是内涵。   现在冯丹妮肉眼可见的落魄了,前女友不趁机踩她一脚才怪。   冯丹妮笑盈盈的:“刚好有风水先生过去,帮忙看了一眼,她男人就定了下来。”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竖起了大拇指:“你可真厉害,连人家的风水先生都能买通。”   她还以为就是那种游方道士才这么好讲话呢。   “胡说八道什么呢?”冯丹妮睨了陈凤霞一眼,瞬间又成了风情万种的温碧霞,“风水先生也是常做常有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伤筋动骨。她家常用的就是这样的。”   况且风水先生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像这种在历史上都有名气的山水,他们一般都不会置喙。   为什么?都存在这么多年了,要是真糟糕透顶,早就被铲平填埋了。   既然还在,那就表示老祖宗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捡着老祖宗剩下的饭渣滓混口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当然好了。   陈凤霞佩服的紧:“可真有你的,连这都算进去了。”   冯丹妮咯咯直笑:“这不是你说的吗?有钱人最迷信,金钱湖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好地方。”   她起了兴致,就侃侃而谈,“而且那房子盖的,的确也叫人挑不出大毛病。”   呸!上元县的建筑公司还吹牛说那边的房子都是请国际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按照国际一流标准建造。   蒙谁呢?要真是洋人盖出来的房子才不是这样的格局,人家讲究的跟中国传统模式完全不同。   冯丹妮笑得愈发厉害:“那风水先生都说,眼下除非是自家盖房子,否则这样四平八稳的格局真不好找。”   可现在你试着去风景区旁边盖房子看哎,谁会让你盖?还没挖地基,人家就给你扒了。   陈凤霞恍然大悟,也跟着乐了:“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他们够土,没跟上国际潮流,所以反而符合了传统风水的要求?”   冯丹妮笑得点头不止:“就是这个道理。”   陈凤霞也跟着乐:“这可不是歪打正着了。”   “是啊,就因为风水先生说难得,人家一口气来了5套。”   “5套!”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他把中式风格的院子都买了?”   冯丹妮点头:“是啊。本来他想买外销房的,结果被风水先生否掉了,说那房子就是克主家,根本不能住人。刚好这个预算就用来买别墅了。”   郑国强在旁边一直没插嘴,这会儿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5套别墅啊,一套40万,5套就是200万。   听听他们说话轻飘飘的语气,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给食堂买了200块钱的萝卜呢。   呵呵,200块钱的萝卜,也够他们公安局吃一个月了。   郑国强在心中安慰自己,别大惊小怪。   他们同事去办案子见识过夜总会的做派。   给舞台上的歌星送花,一朵花就是100块钱,一个花篮100朵花,那就是整整1万啊。   上档次的夜总会里头的□□星,一晚上就能收几篮子的花。   人家收上10天半个月,也就一套别墅到手啦。   陈凤霞忍不住拍冯丹妮的肩膀:“好样的,加油!我看再这样下去,你很快自己就能再来一套了。”   冯丹妮笑容满面:“我蒙你吉言啊。走,兰兰,今天想吃什么?妈妈请客。”   立刻就有小朋友凑上前,王月荣直接提出要求:“阿姨,我也想吃。”   陈敏佳忍不住捂脸,感觉这些人简直没皮没脸。人家又没说请他们吃饭。   冯丹妮今天心情好极了,纤纤玉手一挥,直接豪爽地答应:“好,我带你们去吃私房菜吧。”   可惜她的小车最多只能坐4个小孩。于是郑明明拿出了班长的派头,主动放弃:“阿姨你们去吧,我妈妈会做天底下最好吃的菜。”   冯丹妮笑得不行:“那好,我不勉强你,你回家吃好吃的吧。”   陈凤霞跟她挥手道别,带着没能挤上车的小孩一块儿往公交车站走。   陈敏佳怕表妹遗憾,立刻强调:“其实私房菜也就那么回事。上次我爸爸请我干爹干妈去吃私房菜,带上了我,我回家还啃了一包干脆面。”   郑国强的眉毛快飞上天了,心中对自己的小舅子佩服的不行。陈文斌的这个心理素质啊,居然还能请古工那只老乌龟出去吃私房馆子。   陈凤霞瞪了眼丈夫,警告这人不许乱说话,她又笑着看黄霄宇:“我们先送你回学校吧。”   中途照旧是转车。   临下车前,黄霄宇还跟郑明明约定好了,等下下个礼拜天他放月假的时候,郑明明再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一块儿去看小鸡。   陈凤霞看着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学校走,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提醒丈夫:“回家就打电话问啊。”   唉,她都不知道自己希望黄大发究竟怎样了。   要她讲,死了最干净。   可惜人的感情复杂的要命。   这辈子,黄大发还没有将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真正扫地出门。人家妻儿对他的恨估计也有限。   说不定黄大发真有个三长两短,胡月仙和孩子还会伤心呢。   陈凤霞怀揣着颗惆怅纠结的心,一路坐着公交车回家。   下了车,她还得安排其他小学生回家。好在大家基本上以学校为圆心,都分散在周围。   家最远的陈敏佳也有公交车直达。   陈凤霞本来想留侄女儿吃过饭再走,又怕到时候一不小心天黑了,孩子回去反而不方便,索性就让她回家写日记去了。   最后除了他们一家4口,跟着回小院的也就是小英。   她正在跟郑明明一块儿讨论今天看的话剧。两人说的热火朝天,还分析起了演员穿的衣服。   郑国强悄悄和妻子说小话:“嘿,小孩子在一起话就是多。”   前头他老觉得小英安静的跟到影子一样,就不像个小孩。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那你得看看人家在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还不是被老头老太太磋磨的。   郑国强嘿嘿嘿,直接将儿子扛在了肩膀上,笑着问:“晚上你是要吃饺子还是肉丸子呀?”   郑明明立刻尖叫:“爸爸,他早上吃了荸荠肉蒸蛋,今天不能再吃肉了。”   郑国强振振有词:“我们中午没吃牛排,少了一块肉,晚上得补回头。”   天底下的娃就是被这样的爹给惯坏的。   郑明明立刻气呼呼地跟妈妈告状。   陈凤霞给女儿支招:“那我们晚上就吃菠菜粉丝馅的饺子。”   小英扑哧笑出了声,那里面可是一点肉都没有。   一家人走到院子门口,陈凤霞还没进去呢,里头就有人焦急地喊:“哎呀,凤霞,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我跟你说,大哥大不买,BB机起码得配一个。不然我们等的都要急死了。”   陈凤霞奇怪:“怎么啦?”   苗姐今天不是带人去参加工会组织的活动吗?回来的倒挺早。   “能怎么,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工会的小王,这是他妈妈黄处长,在大桥管理局工作。”苗姐笑容满面地给双方做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陈凤霞陈姐,我跟你们讲噢,人家能耐大的很呢。”   陈凤霞赶紧和客人握手,将人往屋里头带:“哎哟,是苗姐客气,我就是个普通的个体户。”   家里头有现成的奶茶,陈凤霞直接倒了两杯递过去,笑着询问母女俩:“不知道二位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黄处长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人也瞧着平和的很:“哪里是我们指教,是我们母女请你指教,就是用公积金买房的事,我想让我女儿也买套房。”   苗姐在旁边补充:“黄处长是正儿八经疼女儿的人,还急着给姑娘买房。”   自古以来,结婚不都是男方准备房子吗?不然怎么叫嫁入人家?又不是入赘招女婿。   像她,就因为生了个儿子,所以愁的不行。要是女儿的话,她哪里还担心什么结婚准备房子之类的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黄处长正色道:“就是嫁到人家,姑娘也得有自己的窝。不然两口子闹矛盾了,人家让你滚出他家,你都没地方待着。”   苗姐赶紧摆手:“这不可能,就我们小王的人才,人家只有捧着的份。”   呵呵,这话听听就算了。公主都可能被婆家磋磨,何况平头百姓。 第126章 扎堆来买房   苗姐笑着往回找补:“再说了,您不还在吗?小王真受了委屈,当然得回娘家。”   黄处长却摇头:“我跟她爸爸就没老的一天?等我们老了,这个家就是他哥哥嫂嫂当家作主。我们也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呢,还怎么维护她?天底下姑嫂跟婆媳一样,谁没矛盾,没矛盾都是稀奇。”   苗姐讪讪:“不至于。”   陈凤霞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赶紧抢在前头切入主题:“那您的意思是在姑娘婚前给她买套房子?那您对这房子具体有什么要求啊?”   “已经看好了,太阳湖那边的3室1厅我看就不错。”黄处长拍着女儿的手,“我晓得你攒不下钱的,首付三万块爸爸妈妈替你出,剩下的钱除了公积金以外,你得自己还。”   烫着大波浪卷的时髦姑娘像是被吓到了:“我钱不够花怎么办?”   黄处长拉下了脸:“自己想办法挣!别给我耷拉着脸,你怎么就不能挣钱啊?   你看看人家小赵姐,下了班过来帮忙洗碗。我们单位的年轻人,大学刚毕业,每天下班以后照样给人家学生当家教。   行啦,我也不指望你当家教,就你这成绩,去了还是误人子弟。你在街上发传单不行吗?以后你妈我每天给你派活。   年纪轻轻就想着吃喝玩乐,讲派头会享受。爹妈欠了你一辈子的?都上班了还要掏钱供养你。”   陈凤霞眼观鼻鼻观心,就拿出准备贷款需要的材料目录递过去:“黄处长,今天估计来不及了,您把东西准备好,明天我带你去办手续。”   黄处长郑重其事地收起了纸,点头道:“谢谢你呀,陈女士。要不是你张罗着带这些年轻人去看房子,我都没想到得给她准备套房。”   陈凤霞赶紧将功劳归给苗姐:“那也是工会关心年轻人的生活,就好比他们要出来吃饭,我就是个送饭的,连饭都不是我烧的。”   黄处长大笑:“你是老板哎,当然不是你烧饭了。哎哟,真香,这是什么呀?给我来点儿,我们带回去加个餐。”   陈凤霞给人称了卤鸡爪加卤翅尖以及卤干子,笑着送人出门。   她回过头来,对上了苗姐直勾勾的眼神。   后者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就是把房子卖出去了?”   她在心里头算了下,光这一笔买卖,她就能到手300块。简直跟白捡钱一样。   陈凤霞笑着点头:“就是这样,真没你想象中的难。工会那边的关系,就得你跟你爱人好好维护了。”   苗姐赶紧点头:“我晓得的,明天我就让我家那口子带水果过去,保准不让人说嘴。”   陈凤霞笑盈盈的:“苗姐,你人际关系最好,我才不担心这个。就是一件事,下次如果有小王跟黄处长母女这种情况,你就让小赵姐跟你一块接待吧。”   苗姐开始有些不得劲,什么意思?这还没过河就开始拆桥吗?   陈凤霞赶紧强调:“您可别误会,我是说同理心。你这是养了儿子的,看问题都会习惯性站在婆婆的角度去看。人家生的是姑娘,那当然是丈母娘的角度想问题了。大家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   就刚才,她好几次都想捂住苗姐的嘴巴。这人哪里是干销售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人家当妈的不该给女儿买房。   活像人家吃饱了撑的一样。   说到底这也是非专业人士的弊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卖房,人家买房的时候就会带入自己的角色,受私人情感影响太深。   陈凤霞在心里头琢磨着,既然都已经干到这份上了。她还得找人帮忙。   这回要的不是人脉,而是业务水平,提供专业服务的那种。   她在心里头存了念想,又笑着安慰苗姐:“你别想多了,我这是在帮你减轻工作量。你等着吧,你很快就得忙死。这天底下能想起来给女儿买房的爹妈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人想的还是赶紧给儿子买了房,好讨媳妇。你说是不是啊?婆婆。”   苗姐扑哧笑出声,嗔了她一句:“我儿子还在上学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也快得很。小孩是最不愁长的。你看我家小二子前头还要抱在手上,现在你再瞅瞅他,满院子疯跑。”   苗姐笑着拍她的肩膀:“你这就是炫耀,多好啊,有儿有女的。”   说话时,她腰间的BB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就发出“啊”的惊呼,然后匆匆朝陈凤霞点头,“借一下你家的电话机。”   陈凤霞笑道:“你用吧,放心,我不收你电话费。”   苗姐眼睛往上飞,得意的不行:“你当然不能收,我给你挣钱呢。”   现在的高档BB机已经有汉显功能,估计对方call她就是为了买房子的事。   陈凤霞笑着往厨房走,准备帮忙卖晚饭。   她瞧见女儿伸长脖子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又在看什么呀?”   郑明明正帮忙洗大白菜呢,闻声就撇撇嘴巴:“苗阿姨说的好奇怪。女孩子就不能买房啊?小赵姐姐不就买房了吗?”   小赵端着择好的菜进门,闻声故意逗她:“那你要不要你妈妈在你结婚前也给你买套房啊?”   陈凤霞已经条件反射,立刻强调:“结不结婚都要给你买的。”   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问女儿,“那你以后要不要结婚啊?”   郑明明歪着头想了想,颇为认真:“我今天看了话剧,感觉女人结婚生孩子好像很麻烦。你看那个女演员,如果一直单身的话,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情啦。”   陈凤霞绝倒,她今天跟丈夫带女儿去看话剧的目标是希望她接受艰苦朴素的思想教育,可没想让她以后也不结婚啊。   哎哟,这姑娘,非得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小赵笑得不行,故意捉弄她:“那你要不结婚,你妈不给你买房了怎么办?”   人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手里头已经揣了好几套房的郑明明对此完全不care。   她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我就自己挣钱买。”   陈凤霞打起精神:“你要怎么挣?天天给家里打扫卫生做家务吗?”   郑明明摇头,大言不惭:“那太少了,没有体现出技术含量。”   这下子就连杜招娣都惊讶:“那你要怎么个技术法?”   陈凤霞有点紧张,她担心女儿会帮人写作业或者考试带人作弊。现在小学生的经济意识强的要命,她在新闻上就看过类似的事情。   郑明明摇头,语气自豪:“当然是挣稿费啦。老师说这是脑力劳动创造的经济效应。”   从去年11月份开始,她已经陆续在报纸跟杂志上发表了5篇文章了。稿费有10块跟20两种标准。现在她的八宝粥储蓄罐里头,就有7张整整齐齐的10块钱纸币。   每次看到上面印着的汉族跟蒙古族人头像,郑明明就感觉美滋滋的。她的理想是能够集齐56个民族的头像。   陈凤霞感觉她女儿真敢想,她都不知道新中国成立以来印刷的钞票,是不是把56个民族的头像都算齐了。   她就好奇:“你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写吗?”   “有啊!”郑明明高兴起来,跟妈妈分享她发现的小秘密,“就是数学报,每次你在上面看到题目,想到新的解题方法写过去之后,编辑叔叔阿姨就会刊登,他们的稿费有20块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感觉她女儿挣钱的方法果然非比寻常。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郑明明的经济意识强的吓死人:“我想好了,要是我找到了两种方法,我就一次写一个,这样我就能挣两回稿费。”   陈凤霞要倒了。   她想起来俄罗斯还是哪个国家有个著名的跳高运动员,据说每次破世界纪录都只破一点点,这样这人就能源源不断地拿到破记录的奖金。   现在看看,他们家明明好像也有这个趋势呀。   陈凤霞觉得得把女儿从财迷框子里头往外拽一拽。   她一本正经地提问:“要是其他人也投稿了,而且两个方法都写进去了,你说编辑叔叔阿姨会采用谁的稿件?”   眉飞色舞的小学生惊呆了:“会这样吗?”   陈凤霞点点头:“那当然,你能想到的事情,别人同样能想到。千万不要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郑明明同学。”   被点名的小学生吐了吐舌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三伯娘,粉丝在哪边?我要泡点粉丝,弟弟说今天吃菠菜粉丝馅的饺子。”   陈招娣挺奇怪的:“那要不要加点肉啊?光菠菜粉丝吗?”   小英在旁边笑,正要说什么。那头苗姐已经跟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攥住陈凤霞的胳膊,直接把人往外头拖:“走走走,马上就过来了。”   陈凤霞满头雾水:“怎么啦?”   “买房的事情啊。”苗姐脸上全是兴奋的光,“你还真没说错,都是爹妈急着给儿子买房讨媳妇的。”   人不能扎堆,一旦扎堆就像赶集。即使开始只打算随便逛逛,最多买块毛巾的。到最后离开集市的时候,多半是大包小包,两只手都不够用。   后头进屋的客人,陈凤霞甚至连推销都不必,前面买的人已经开始积极宣扬现在买房的好处。   国家要有动作啦,今年他们直递上去的盖福利房的申请就被打回头了。上级主管部门说了,没钱,到处都要花钱。   实际上呢?有钱也不给你盖房。   为啥?看到住房公积金管理规范了吗。晓得这玩意头跟谁学的吗?新加坡。   你看看人家的电视剧,什么《情丝万缕》、《霹雳红唇》,哪个讲福利房了?以后肯定就是靠公积金买房啦。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迟,早买早上算。   陈凤霞看已经定下来要买的人说的唾沫横飞,愣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她说什么呀,人家就是在单位搞公积金的。对政策,比她吃的还透。   有这位免费上门的托,一个晚上都热闹的不行。   等到夜深了,众人散去,陈凤霞屉子里头的材料目录纸都被拿得一干二净。   大家得对照着目录,回家把东西准备好,明天好去办理购房手续啊。   郑明明替妈妈犯愁:“会不会房子不够卖呀?”   那么厚一沓子的材料呢,足足有100多份。有的人拿了好几张,肯定是回家给其他人看的。   陈凤霞笑着点女儿的额头:“你以为大家看了就会买吗?10个人里头有一个人买就是赚了。”   郑明明奇怪:“妈妈,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跟你商量好了的?他一直在劝其他人买房呢。”   好像电影里头都是这么放的,东西要有人抢,大家才稀罕。   陈凤霞笑着摇头:“妈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呀,以前根本不认识。”   郑明明愈发疑惑:“那是为什么?”   她刚才都想问妈妈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呢。到时候人家要不买的话,他们会不会亏呀?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谆谆善诱:“那你猜猜看,到底是为什么?”   自古人心最难猜测,即使郑明明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也搞不明白大人做事的动机。   陈凤霞也不提示女儿,只招呼安建军跟杜招娣:“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不然得错过公交车了。”   杜招娣手上不停:“没关系,不行我们骑车回去。”   过了惊蛰,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她明显感觉晚上的生意更好了。   陈凤霞笑着推她:“行啦,我跟国强在呢。骑车要骑到什么时候?我说实话呀,你们要不要考虑在附近也买个房?”   杜招娣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这……这可不成。”   虽然她跟丈夫两个人每个月的收入现在加一块儿已经达到了4位数。可是灯市口的房贷要还,女儿今年有五年级了,很快要升初中。   他们问人打听过,这初中可关键了。要是到时候进不了好学校,就得掏一大笔择校费,托关系把人弄到好学校里头去借读。   不然的话,孩子耽误了三年,影响的可是一辈子。   陈凤霞听杜招娣跟自己说掏心窝子的话,心里头就一个念想:人果然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问题。   像她,因为养了两个小孩,天生都是读书种子。上辈子家里头那样的条件,也没影响他们自己上重点考名校。   所以择校费什么的,这辈子重生回头,她想都没想过。   现在倒是得考虑起来,万一到时候明明没考上好初中,难不成随便将她塞到一个学校里头去?   老家的初中虽然硬件条件不行,但是学风好啊,老师也特别的负责。   这回女儿留在江海城里上初中,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 第127章 干嘛不摔死算了   陈凤霞心中留了思量,还是催促杜招娣:“行了,赶紧去坐车吧。三哥,你也把围裙脱了。小英,别忘了紫米面包。明天吃了再坐车,不然容易肚子饿。”   蹭银行的班车就是这点不好,小学生要早读,所以到校时间比一般上班的人都早。   小英跟着爹妈坐车过来,吃早饭就匆匆忙忙的。喝粥根本不可能,容易烫到。可要是凉了,冷粥吃下肚又容易闹肚子。   所以还是得上车前吃点儿东西垫肚子,不然容易吃不消。   因为这个陈凤霞还特地琢磨了新吃食。   面包中间不加鸡蛋了,夹煮好的紫米饭,煮饭的时候加了牛奶,所以米饭带着奶香。这样的面包片,又有米又有面,还香喷喷的。   郑明明急得不行,跺脚强调:“妈妈是紫色浪漫,不要老喊紫米面包。”   本来听上去特别唯美的名字,被妈妈一叫,立刻就塌台子啦。   陈凤霞哭笑不得:“行了,赶紧洗澡睡觉去,你日记写了没有?”   郑明明这才想起重点,“啊啊”叫着往屋里跑。   院子里头还没离开的客人就笑:“哎哟,老板娘,你可没有你姑娘时髦啊。就应该叫紫色浪漫,不然面包诱惑变成蜂蜜面包,就完全没那个意思啦。”   陈凤霞就笑:“好,你说的啊,明天我就卖这个,跟面包的诱惑一个价!”哎呀,这可是奢侈品享受了。   先前开口的客人立刻反对:“不行不行,跟三明治一样还差不多。”   一群人说说笑笑,陈凤霞四处穿梭,忙着最后一波生意。   等到众人结账离开,她感觉自己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嘴里头感慨得不行:“哎哟喂,钱可真不好挣。”   话音落下,她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奇怪:“唉,国强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她就感觉奇怪,这人好像都没怎么说话。   郑国强表情犹犹豫豫,看向妻子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搞得陈凤霞立刻警觉:“你搞什么啊?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什么了?”   郑国强委屈:“我能干什么呀?跟我没关系,是黄大发的事。”   陈凤霞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黄大发怎么样了?胡月仙又是个什么态度?”   郑国强的面色更加古怪,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抓了下脑袋才开口:“他们不知道他是黄大发。”   “啊?”陈凤霞匪夷所思,“这怎么会不知道呢?”   “哎哟,他不是晕过去了吗?去了医院以后神智一直没恢复清醒,还躺病床上呢。”   陈凤霞还是理解不能:“那其他人不会说他是谁吗?”   郑国强叹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呀。这几个人是凑到一块玩的,黄大发是被里头一个女的带过去的,叫什么小星。但是其他人并不认识黄大发。   我们那天晚上行动抓了人之后,这个女的就一口咬定,她也搞不清楚黄大发是什么人。   用她的话来讲,大家不过是碰到了一块儿玩玩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根本不是什么卖.淫嫖.娼的关系。”   陈凤霞冷笑:“这鬼话也有人信?”   郑国强直摇头:“你还别真不相信,现在的新新人类的想法跟我们可不一样。他们各种怪事多了去。”   陈凤霞听丈夫说新新人类,顿时感觉怪怪的。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名字了。   她清清嗓子:“你别听她忽悠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黄大发的那个小情人。这会儿装不认识了?不认识,搅和这么长时间。”   郑国强无奈:“我也知道啊,可我就搞不明白,这女的到底想什么,为什么要隐瞒黄大发的身份呢?”   陈凤霞想了想:“要是你们一直搞不清楚这人是谁,最后怎么处理啊?”   郑国强愣住了:“那就只能等他醒过来,再搞清楚啊。”   陈凤霞双手一拍,立刻回过神来:“我明白了,就是为了这个。你想想看,黄大发好歹是个村干部。不管他是嫖.娼还是聚众淫.乱,这要是被警察抓了,是不是起码得有个处分之类的?”   郑国强一怔,点头道:“嘿,没错。这样只要他小情人没暴露他身份,黄大发就是醒过来也可以假装失忆,到时候再偷偷溜走。”   这人涉及的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命案,讲到底不过是风月事,公安局当然不可能重兵把守。   黄大发如果醒过来了,能溜走的机会不要太多哦。   就凭这人的性子,他要不趁机做文章才是奇了怪了。   陈凤霞咬牙切齿:“呸,这王八蛋,想的挺美。”   难怪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还按部就班地生活,一点反应都没有,合着他俩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黄大发成天不着家。别说三五天了,就是十天半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老婆儿子都不惊讶。   陈凤霞牙齿咬得咯咯响,追着丈夫问:“那黄大发现在情况怎么样?”   郑国强摇头,表情有点沉重:“不怎么样。他脑袋瓜子里头好像有淤血,医院说最好开刀,不然得慢慢吸收,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陈凤霞立刻冷笑:“开个屁刀,他最好一辈子这么干躺着挺尸,这样天下太平。这事你别说,随他去,没人给他收尸最好。”   郑国强搓着手,干笑:“这大概不可能了,警方肯定会通知胡月仙的。”   陈凤霞惊讶:“他们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郑国强,谁让你兜底的?”   人民警察委屈:“不是你让我打听他情况的吗?我哪晓得他们没搞清楚黄大发的身份啊。我都没敢直接说,我就讲那个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好像以前见过。结果人家就追着我问了呀。”   乖乖,那可是市局的领导,他能把自己说出的话再吞回头吗?他只能讲好像是前进村的人,当时天黑没看清楚,就想再问问。   陈凤霞气得在屋子里头团团转,嘴里头都要起泡了:“那这不是坑了胡月仙吗?这么大个累赘,醒了要闹腾,不醒更烦人。”   这要是变成植物人了,岂不是得拖累胡月仙一辈子?   郑国强安慰妻子:“胡月仙也这么大年纪了,不是小孩。要怎么做,她自己心里头有数,你就甭操这个心了。”   陈凤霞皱着眉头:“哎哟,我能不操心吗?”   这人哪知道上辈子胡月仙跟小宇的结局有多惨。她不担心才怪。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了,洗洗早点睡。”郑国强催促妻子,“你别忘了我明天一大早得赶车呢。”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哦,那明天小骁……”   得,她突然间回过神来,“小二子明天上托儿所怎么办?”   郑国强跟妻子面面相觑。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们居然忘了小二子上托儿所得有人接送啊。   第二天早上,李教练出现在郑家小院门口的时候,陈凤霞老大不好意思地跟人家致歉:“实在对不住,李教练,我们两口子脑袋都糊涂了,居然全都忘了这事儿。”   郑国强也赔笑:“都是我的错,成天稀里糊涂的,出差也没个规划。”   李教练倒是好脾气,还摸了摸小郑骁的脑袋:“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他现在每天早上起床就会晃到郑家来。吃过早饭以后,要么帮忙择择菜,要么就是跟着去菜场逛一圈。不然让他干什么?再去活动中心打麻将吗?   他女儿打越洋电话警告他,不许再打麻将了。她住的地方华人社区就有位老爷子倒在了麻将桌上,因为肺栓塞。   大夫说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形成了栓子,所以人走的才这么快。   李教练倒是无所谓,他也没那么爱打麻将,他不过是要找人说说话而已。   现在,早上的活动变成了送小孩子上托儿所,蛮好。   郑明明已经起床,高高兴兴地逗着弟弟:“小猪猪,等我放学了,跟教练爷爷一块去接你好不好?”   郑骁点头,直接跟爸爸挥手,相当大方:“爸爸,你出差去吧。”   儿子而且如此深明大义,搞得当爹的却心中却相当不得劲,感觉自己完全不被重视。   他出差了,家里人居然没有念念不舍。   不仅如此,大家还各就各位,都做着自己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凤霞照旧是卖早饭,卖完早饭以后,她就带着找上门来的人去房地产公司签合同,然后拿着合同去银行办理贷款手续。   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银行,银行领导还调侃她:“看看你这待遇哦,陈老板,专人服务。”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我不是给你们送生意上门吗?说真的,领导。我上次提过的事情,你们开会讨论的怎么样啦?”   银行领导赶紧摆手:“哎哟,这个事情不要提了,我们先搞好公积金贷款这一块。这也是重中之重呢。进城务工的人员,在公司固定下来,也是可以由公司来担保贷款的嘛。”   陈凤霞心中失望。农民工哪儿来的工作单位呀?   大部分人要么在工地上做小工,要么就是给人当保姆做钟点工。像她这样做小买卖的,就已经算混的好的了。   这种情况,哪有单位给他们担保搞房贷?   看银行领导没松口的意思,陈凤霞到底没忍住:“那你可别怪我没事先说过呀,到时候这一块房贷的业务被别人抢走了,你别后悔哦。”   说实在的,放眼整个江海地区,眼下有公积金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外圈的市场更广阔的。   银行领导笑容满面:“海水也更无边无际呀,可你掉进海里头,那才真是够呛呢。”   陈凤霞点头:“那行,反正话我是带到了,要怎么决定还是得看你们自己。领导,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自己回去还有事呢。”   她回到小院,又开始忙家里的买卖。等到歇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往客厅电话机的方向瞥。   杜招娣奇怪:“凤霞,你要打电话去托儿所吗?”   今天国强不在,估计她是担心孩子了。   陈凤霞愣了下,摇摇头道:“没关系的,他就是没出差,也不会在托儿所守着。”   她想的是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胡月仙,问问情况。   警方肯定已经通知胡月仙了,还不晓得她那边要怎么个兵荒马乱呢。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干嘛不干脆让黄大发摔死得了?搞成这样昏迷不醒,跟个植物人似的,简直折磨人。   犹犹豫豫间,陈凤霞到底没忍住,又磨磨蹭蹭地进了屋,磨叽到了电话机前。   正当她沉吟要不要打这个电话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倒是吓了他一跳。   陈凤霞本能地接起电话,清清嗓子喊了一声:“喂——”电话是从上元县打过来的,打电话的也是位女士,但不是胡月仙:“你好,我是上元机关托儿所的赵老师。是这个样子的。”   托儿所放学早,家长要愿意的话,下午3:00就可以接小朋友了。   当然大家把孩子放进托儿所,就是为了有地方照应小家伙,不至于影响的工作。   所以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是5:30左右家长过来接孩子。   只不过今天有小朋友的姑姑从日本回来了,给小朋友带了国外才有的玩具,所以急着接小侄子回去。   小侄子不是吝啬的人,立刻邀请跟自己玩的好朋友一块儿回去,其中就有郑骁小同学。   小郑骁在电话里头跟妈妈汇报:“是石磊,石爷爷家,我们玩小火车。”   陈凤霞立刻放心了:“噢,那你跟人家好好玩,上厕所的时候记得要喊大人,不要捣乱,好吗?”   郑国强加班的时候,自家的小胖子去人家不知道蹭过多少顿晚饭了,现在说不好意思,好像也有些迟了。   陈凤霞就顺其自然。   就是自己得去一趟农民工子弟小学,跟李教练还有明明说一声,免得他们直接从学校出发往托儿所,又扑个空。   陈凤霞人出了门,又感觉自己有些蠢,直接打电话不好吗?打到老师办公室,再和女儿讲一句不就行了吗?   她拍着脑袋折回头,一路笑着骂自己笨。   杜招娣摇头,不甚赞同:“你这样的还叫笨,那我就是没长脑子了。”   陈凤霞惆怅不已:“你的脑袋瓜子肯定比我好,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   这能比吗?你三十而立,我是50知天命啊。   啥叫知天命,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事已经不执着结果啦。能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纠结不起。   她回到屋里头对着女儿的课表看时间,估摸着现在是课间就打了个电话给马老师。   等跟女儿交代清楚之后,陈凤霞又去厨房腌萝卜皮。   现在炖汤的人多,削下来的萝卜皮积攒的量也不少,刚好腌上,明天早饭就能给人当小菜。   这一忙起来,家里的大人就没歇的时候了。等到李教练把两个孩子带回来,就连敏敏都加入到小工的行列。   好不容易等客人都走了,陈凤霞也能坐下来喘口气。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电话机上,才猛然反应过来。   哎呦,她好像忘了打电话给胡月仙了。   她再瞧瞧墙上的钟,立刻打消了念头。   算了吧,都这个点儿了,说不定人家已经洗洗睡了。自己再打电话过去,把人吵醒了,人家今晚睡不着了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第128章 等来了电话   世界上所有的拖延大法都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陈凤霞连着好几个明日都没能拨出那通电话号码,倒是先把电话招来了。   礼拜六下午,她正在小院里忙得不可开交时,家里头的电话铃声一阵响胜一阵。   有过来买奶茶的客人笑着调侃她:“老板娘,这是发财铃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赶紧丢下手上的抹布,应了一句:“蒙你吉言啊,真是发财铃的话,我回头就买彩票去,说不定能中个500万的大奖。”   哎哟,要真那样的话,她连自传名都想好了,就叫《重生九零我中了五百万》。   哼,到时候她可不管会不会吓到她家男人了,直接让郑国强在深圳给她来10套房。   嗯嗯,不能现在买。   得等到香港金融危机过来再说。   深圳有不少房产是香港人投资的,金融危机一来,人家肯定得抛售房产好回笼资金。   那个时候才是抄底的最佳时机。   眼下呢?眼下先买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吧。哎哟,那么好的别墅,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陈凤霞一路往堂屋走,一路正儿八经地思考着。   她都考虑资金要怎么分配,忽然间想到了那个段子。   小时候大人问我是想考清华还是北大,我为此深深地苦恼着。   现在,她居然也在想到底该买几栋金钱湖的别墅和几套深圳的房子了?   真够敢想的。   她连彩票都没买一张呢,就开始发癫,想着中500万大奖要怎么花。   陈凤霞都被自己逗乐了,不知笑出了声,所以接电话的时候她是笑盈盈地问喊出了一声轻快的“喂——”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哭声。   陈敏佳听到了嬢嬢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嬢嬢,出事了,我妈我妈在床上小便了。她肚子痛爬不起来,我爸爸不接我电话。”   陈凤霞好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一听弟媳妇的动静立刻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安慰侄女儿:“佳佳你别哭,你妈这是要生了。赶紧的,打电话给120。嬢嬢马上过去。”   陈凤霞挂了电话,也打了一回陈文斌的大哥大。可惜真是那句话,关键时刻你永远指望不上男人。   这大白天的,陈文斌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居然连电话都不接。   生孩子这事儿不受人控制,说生就生。   陈凤霞不敢耽误时间,赶紧拎上包往外头走。要迈出家门的时候,她想了想又折回头,往包里头揣了一沓子伟人头(注:指百元钞票)。   现在可比不上她重生回来前,抓着手机扫码支付快的很。要是不带足了现金的话,你去医院里头,就算身上有存折,还得跑银行拿钱呢。   生孩子这事儿可大可小。   有的人顺顺当当的,难听点儿讲真像是鸡生蛋一样,说下来就下来。有的人惨不忍睹,能痛上几天几夜。   这孩子下来了,有的生来就会吃到处找奶,跟小猪崽儿一样欢实。有的反应蔫巴巴的,跟小鸡崽子似的,搞不好还得送温箱养着。   要真那样的话,钱得和流水般往外流淌了。   人进了医院啊,什么事情都说不清楚。   今天礼拜六,郑明明参加了学校的活动,这会儿刚好背着书包回来。   看到妈妈急匆匆的模样,她不由得好奇:“妈,你要去哪儿啊?”   买菜应该蹬三轮车,带人去签合同买房的话,她也没看到旁边有人。   陈凤霞赶紧叮嘱女儿:“你在家好好的,你舅妈要生了,妈得过去看看。”   郑明明一愣,疑惑道:“不是说舅妈还有个把月吗?”   陈敏佳还讲说不定弟弟会五一出生,天生劳动人民。   陈凤霞苦笑,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啊。   按照月份,高桂芳差不多得到五月天才会生。上辈子她就是五一才生的。   可眼下还不到4月份呢,她怎么就提前一个来月发动了。   郑明明立刻跑上来抓住妈妈的胳膊,语气坚定:“我跟你一块去,陈敏佳肯定要吓死了。我得陪着她。”   妈妈生小猪猪弟弟的时候,她也好害怕。妈妈痛得那么厉害,她好怕妈妈会痛死。   陈凤霞一愣,感觉女儿说到了点子上。   的确,等人进了医院,自己肯定要跑前跑后,挂号买东西拿药。大人都顾不过来,她哪有精力管孩子呢。   她点点头,直接牵女儿的手:“行吧,妈带你过去。你们别往前面凑,你就陪着你表姐。”   陈凤霞上了公交车以后,又觉得自己脑袋瓜子不好使。   她都让侄女儿打120了,这会儿救护车肯定早就过去把人拖走了。   自己现在这么急吼吼地赶过去,到时候要上哪儿找人呢?陈敏佳身上也没个大哥大啊。   唉,通讯工具不发达就是这点不好。   不行,得赶紧买个BB机了。前头说买的,结果一忙自己又忘了。有BB机的话,侄女儿到了医院起码可以先打给她。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她更不可能再跑回家打电话叮嘱侄女儿。   陈凤霞就只能自我安慰,陈文斌家在那个小区已经住了好几年,说不定邻里关系还可以。   实在不行,她就在陈家住的那栋楼里头问问,说不定能搞清楚高桂芳到底去的哪家医院。   郑明明奇怪:“陈敏佳去了医院肯定会打电话到我们家的啊。妈妈你待会儿打给三伯娘,让三伯娘再电话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或者叫陈敏佳再打过来。”   陈凤霞一怔,旋即如释重负地摸女儿的脑袋:“还是我们家明明脑筋转得快,妈妈就想不到。”   郑明明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妈妈太爱夸她了,其实很简单啊。   哼!都怪舅舅啦,居然不接电话。   她跟妈妈讲悄悄话:“舅舅是不是故意不管舅妈啊?陈敏佳说他们都不讲话的。”   陈凤霞下意识摇头:“不至于,你舅舅又不知道舅妈生孩子。”   郑明明却有自己的想法:“可我看电视上就这样,不想接那个人的电话,看到号码就不理睬了。”   陈凤霞无奈地点了下女儿的额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没这回事。你舅舅就算不想接他家的电话,也不会不接我们家的。”   郑明明茫然:“为什么啊?”   因为陈文斌这人但凡想要走关系巴结人,肯定会安排得妥妥帖帖,让人跟吃了西游记里头的人参果一样,浑身舒坦。   旁的不讲,她过年都没回家,阿爹阿妈也没找她麻烦,是因为感觉她这个女儿惹不得了吗?   做梦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头老太太对她的看法能改到哪儿去才怪了。   这里头要说没有陈文斌放话,让他们别找她麻烦;打死陈凤霞都不信。   她帮女儿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叹了口气:“你舅舅这人啊。”   她没想好具体该拿哪句话来精准定义,女儿就脱口而出:“无利不起早。”   陈凤霞噗嗤笑出声,赶紧叮嘱女儿:“不能这么说长辈啊。走走走,到站了。”   母女俩下了车就一路快走,往陈文斌家所在的锦绣家园小区去。   郑明明甚至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母亲的步伐。   现在她不担心联系不上陈敏佳,她只怕找不到舅舅家。因为这里的房子长得都好像,她又没来过几趟舅舅家。   好在郑明明左右1.5的眼睛没白锻炼出来,她比妈妈更早一步看到红十字。   “是救护车!”陈凤霞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可算是赶上了,不用她再折腾着联系侄女儿。   120的医生却没办法放松,因为病人住6楼啊,家里就一个上小学的女儿,病人还是个大肚子。   谁能把病人给抬下来?家属指望不上,就只能是他们。   陈凤霞有心想上去帮忙,结果却被急救人员赶到了边上:“算了,你别上来,都没地方站人了。”   可不是吗,从外头看上去还颇为光鲜亮丽的锦绣小区一没电梯二又楼道狭窄,连个担架都没地方放。   从6楼把人运下来,高桂芳受罪,抬她的急救人员更是够呛。   这还不到四月天呢,人家下了楼,身上的汗出的活像是大雨滂沱。   郑明明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看。   她就感觉舅舅家的条件好像也不怎么样。   如果舅舅一家人住在别墅里,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妈妈果然说的没错,买小轿车,拿大哥大,没有什么投资价值。   陈凤霞惊呆了,自家大女儿这是膨胀了吗?居然会觉得锦绣家园的房子比不上灯市口。   姑娘哎,买房子是看地段的。这边属于市中心,就是4年前刚开盘的时候,这房子一平方也得卖到上千。   郑明明理解不能:“既然这么贵,为什么舅舅要买6楼啊?多不方便。”   陈凤霞愣住了。   还用问吗?当然不是六六大顺,而是因为顶楼便宜呗。   陈文斌家在这栋楼里头一直住到陈敏佳大学快毕业,才换的双拼别墅。那个时候房价已经相当可以了。   陈凤霞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家一直窝在这6楼上。   也许是因为做生意的人手上现金流永远紧张,没那么多闲钱买房。也许是盖房子的人自己没习惯囤房。也许干脆他们就是靠着六层楼的高度,好让公公婆婆望而却步,不至于进城住进他们家。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单从财富积累的角度来讲,上辈子没及时买房的两口子其实挺亏。   陈凤霞心里平衡了,看着疼得满头大汗的高桂芳,她的同情也就情真意切了。   她给担架床上的人擦汗,安慰对方道:“没事了,进医院就好,生下来就舒服了。”   其实道理高桂芳都懂,毕竟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但就是因为懂,所以她才更害怕。   月份不对呀,她扯着嗓子又哭又喊:“陈文斌,陈文斌你死哪儿去了?”   那眼睛里淌出的泪水,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慌的。   她一掉眼泪旁边的陈敏佳,就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们了,爸爸不要妈妈跟我了。”   陈凤霞正忙着找话安抚弟媳妇呢,听到侄女儿哭,她更加头大:“佳佳,别闹,你爸工作挣钱养家呢!”   旁边的120大夫倒是开口说了句正经话:“这会儿别急着挣钱了,赶紧把孩子爸爸找过来才是真的。”   都出了门的大姑子,上哪儿做弟媳妇的主?这可是生孩子的大事。   陈凤霞也想啊,可她要能找到陈文斌的人。   高桂芳被送进医院之后,陈凤霞就急着到处找电话,想再打给陈文斌。   没等她借到电话机,产房里头的大夫先露出了脸,抓着张单子喊人:“高桂芳,谁是高桂芳的家属?”   陈凤霞赶紧应声,跑过去强调:“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她丈夫。”   “现在打什么电话?”医生一瞪眼,直接将单子塞给她,“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把住院手续办了才是真的。还有,卫生纸,你们家生孩子怎么什么都没准备?”   陈凤霞苦笑:“这不没想到这么快就生了吗?”   她叮嘱女儿:“你陪着佳佳坐在这边,不能跑。谁过来找你们,都不要理他们,知道吗?妈妈马上回来。”   她转过身,朝楼下跑,一边等电梯的时候,一边在心里头骂:陈文斌这个狗东西真会躲懒,他老婆生孩子,反而是她跑前跑后。   可是她不动,又能指望谁呢?她总不好丢下孕妇不管。   陈凤霞又是排队办住院手续,又是买卫生纸,完了还得给高桂芳去买巧克力。   因为生孩子需要力气啊,不吃东西补充能量,哪里还有力气?   倒霉的大姑子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两条腿都跑细了,里头终于传来了消息:产程进展顺利,已经看到小孩的头了,快要生了。   陈凤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形象都顾不得。她实在太累了,她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旁边有个人伸手扶她:“哎哎哎,起来呀。”   陈凤霞想让对方不要管她,就让她歇会儿,结果那人胳膊上使力气,她才反应过来声音耳熟。   这不是陈文斌吗?   她一扭头,果然对上了陈文斌的脸。后者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轻飘飘地问了句:“怎么样了?”   陈凤霞牙齿咬得咯咯响。还怎么样呢?她都要活活累死了,她这里里外外跑的比自己生孩子还累。   没等她抱怨,产房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大夫就露出张脸,声音平板版的:“谁是高桂芳的家属?”   陈凤霞赶紧推了把陈文斌,上去吧,这会儿别指望她还顶着。   结果大夫眼睛都笑弯了:“恭喜你当爸爸了,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陈凤霞完全没感到喜悦,她就感觉自己要吐血了。   她忙前忙后忙到现在,什么活都替陈文斌干完了。这人一过来,就接收成果。   真是呕死个人。   郑明明拍着胸口,如释重负:“还好,幸亏是弟弟。”   刚才妈妈不停跑来跑去的时候,她打的舅舅的电话。她跟陈敏佳商量好了,要早点把舅舅找过来。   他们得提前跟舅舅打好商量,如果这一回舅妈生的还是女孩,也不能把妹妹送走。   陈敏佳都下定了决心。以后所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分给妹妹,大不了她不要买新衣服,就穿以前的旧衣服好了。   郑明明也感觉自己可以支援养小表妹,她的储蓄罐里头已经有好几张10块钱,起码够买一罐子奶粉了。   陈凤霞听着女儿跟侄女儿的话,一时间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那边陈文斌已经看过了被大夫抱出来的儿子,正欢喜地拨打大哥大。他要打回老家大队书记家,跟爹妈报喜。   他有儿子啦!   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模样,陈凤霞就只想呵呵。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很快就在她心中一扫而空。   反正她对这个侄子也没什么感情。 第129章 欠我的三十万   陈凤霞直接招呼女儿跟侄女儿:“饿不饿?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从下午忙到现在,别说她了,两个孩子也是一口水都没喝。   陈敏佳有些犹豫,眼睛盯着产房门。她妈还在里头呢,她想看看妈妈怎么样了。   陈凤霞在心中叹气,宽慰侄女儿:“你别急,大夫不是说了吗?生完孩子得在里头观察两个小时。你吃过饭回来也没关系的。”   可是陈敏佳还是磨磨蹭蹭。   郑明明主动询问:“那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带吧。”   “酸菜鱼!”陈敏佳的眼睛立刻亮了,“我妈想吃酸菜鱼,他们说我妈怀孕了不能吃。”   现在妈妈终于生了,那就可以吃酸菜鱼啦。   陈文斌这会儿可算是打完了漫长的电话,闻声就直接阻止:“吃什么酸菜鱼啊?你妈不得给弟弟喂奶。哎,姐,你给我带份鲫鱼汤吧,这个下奶。”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直接伸手:“钱,你当生孩子不要钱?”   陈文斌今天心情好得不行,相当痛快的抓了一沓子钞票,直接塞给陈凤霞:“你给我也带份大肉面吧,我都饿了。佳佳你要吃什么?给你来份肯德基好不?”   陈凤霞忍无可忍:“你当我送外卖的呀,有的吃就不错了。有什么给你带什么,哪来那么多要求?”   她摸了把侄女儿的脑袋,声音放缓了:“嬢嬢给你带小馄饨好不好?”   她记得陈敏佳很喜欢吃小馄饨,搁点辣油,滴两滴醋。   陈敏佳点头,加了一句:“要紫菜虾皮汤的。”   陈凤霞笑了:“好。”   母女俩出了产科,等电梯的时候,郑明明突然间问妈妈:“舅舅是不是跟舅妈吵架了?”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   “刚才舅舅一直问小弟弟怎么样,却完全没有提起舅妈。”郑明明认真地分析,“可是痛的要死的人明明是舅妈呀。刚才陈敏佳可害怕了,我也担心舅妈会痛死。”   陈凤霞看着女儿清亮亮的一双眼,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答。   是因为发现高桂芳出轨,夫妻俩心生芥蒂,所以陈文斌不管高桂芳死活了吗?   还是因为即便没吵架,男人也只会关心儿子的健康?   就像电话里头阿爹阿妈一直追着问孙子的事,提都没提一句儿媳妇一样。   高桂芳可是出了名的讨公公婆婆喜欢啊。   结果呢?也就这样。   医院附近永远不少卖吃的的地方。   陈凤霞跟女儿一人要了一碗雪菜鱼汤面,呼呼啦啦吃完了。   她拎起打包好的鲫鱼汤,又要了一份小馄饨跟一份红烧肉盖浇饭,想了想,又问店家要了两块刚出炉的面饼,这才两手沉甸甸地往医院走。   等进了住院部大门,站在电梯门口时,陈凤霞就碰上了熟人。   是胡月仙。   她身上胡乱披了件灯芯绒的外套,面色瞧着有些憔悴。   陈凤霞看到人,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这可真凑巧了,怎么刚好120的车就把高桂芳拖到了市立医院。   明明她家离二医院更近的。   陈凤霞都跟人快要面对面了,总不好假装没看到,就只能硬着头皮跟胡月仙打招呼:“那个,我弟媳妇生孩子,我过来看看她。”   话音落下,她就知道坏了。   医院又不是公园,没事大家随便乱逛。正常人在医院瞧见朋友,第一反应肯定要问:“你怎么会到医院来呀?”   她不问只能代表一件事。她知道胡月仙为什么在医院,她早就晓得黄大发的事啦。   陈凤霞强行往回找补,又硬生生地问了句:“你呢,这么晚的天了。”   胡月仙像是在发呆,看到陈凤霞也就是点点头:“哦,你也来了啊。”   她还没回答问题,后面就有个中年男人追上来:“大发家的,赶紧的,二大爹他们过来了。”   陈凤霞赶紧摆手:“你忙,回头我过去看你。”   胡月仙也没跟她多寒暄,就点点头,转身跟着这男人走了。   郑明明满心好奇:“妈妈,这是谁呀?月仙婶婶为什么要来医院?”   这回月仙婶婶又没戴墨镜口罩,看着不像是挨打的模样啊。   陈凤霞言辞含糊:“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家里人生病了吧。”   郑明明立刻紧张起来:“小宇哥哥生病了吗?哎呀,妈妈,我们得去看看他。”   陈凤霞不好直接否定女儿的猜测,就只好点头答应:“我们先把晚饭给舅舅他们送过去。”   陈文斌还在打电话,完全不嫌弃大哥大话费高昂,一边打还一边笑哈哈:“哎呀呀,儿子烦人啊,以后还得给他讨老婆,要花的钱多了去。”   看到陈凤霞拎着吃的过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然后瞥瞥快餐盒里头的东西,相当不满意:“你怎么就给我带这个?”   陈凤霞可不惯着这人:“爱吃不吃,不吃的话给佳佳吃。”   她放下手中的袋子,也不含糊,“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佳佳你是跟嬢嬢回家还是怎样啊?”   陈敏佳立刻摇头:“我陪我妈,奶奶跟外婆他们明天才能过来。”   陈凤霞点头,也不勉强,就叮嘱陈文斌:“晚上温度降的厉害,你别让佳佳着凉。”   陈文斌挥挥手:“行啦,我女儿我不会照应吗?”   呵,说的好像孩子从小到大,他真照应过什么一样。   陈凤霞不跟这人啰嗦,领着女儿就往楼下去。   郑明明看着她一路往前走,奇怪的很:“妈妈,你知道小宇哥哥住在哪儿啊?”   陈凤霞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矢口否认:“不知道啊,所以妈妈得问人。”   她装模作样地往护士台走,还没开口问呢,就听到病房里头传来咆哮声:“大发家的,你这什么意思?你想拖死你男人吗?”   郑明明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抓妈妈的胳膊。   有人要欺负月仙婶婶啦。   陈凤霞只好硬着头皮往病房走,敲敲门问:“月仙,你在吗?”   胡月仙过来开了病房门,等到招呼母女俩进屋,她才转过头回答问题:“二大爹,大夫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刀是开在脑袋瓜子上的,一个不好,人命就没了。我要坚持开刀的话,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存心想让他死啊?”   屋子里头坐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和胡月仙差不多年纪的,也有瞧着就像是长辈的,坐在中央的人头发都白了,估计已经年过花甲,正是那位二大爹。   老头子气呼呼的:“所以说你就不应该拖,越拖越危险。”   胡月仙冷笑:“我拖?他做丑事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吗?我也才知道没两天。他多能耐呀,警察都不知道他是谁。”   坐在二大爹旁边的老年女性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板着脸,拿出了长辈的架子:“大发家的,可不带这么说。早两年我就跟你提过,这女人就得多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家才兴旺。你不生小二子,大发不是没办法吗?”   陈凤霞忍无可忍,冒了句:“我怎么记得黄主任是党员干部,这超生可是得扒房子开除党籍,帽子也要摘掉的。”   “哎哟,你管这许多。”老女人神气活现,“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们大发肩挑两房,过继就是了。只要生下来就不愁没办法解决,真正不行,也可以办个离婚手续,后头再重结婚嘛。”   陈凤霞简直想给这人鼓掌了。一把年纪的人,脑袋不知道是怎么长歪的,歪的快从脖子上掉下来了吧?   胡月仙怒极反笑:“哎哟,那我可真是对不住你们老黄家的人了。都连累他自己想办法开枝散叶,全是我的错,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瞧瞧人家还怕自己散不成功,一群狗男女一块儿散!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梨树架在桃树上,结出来的果子算梨的还是桃的?”   陈凤霞没憋住,愣是噗嗤笑出了声。   旁边一群兴师问罪的人也没忍住,好几个人咧开嘴巴笑。   那位二大爹气得够呛,先是狠狠瞪了一圈周围,将这些人的笑容给逼下去,然后眉头紧锁:“大发家的,我们都晓得发生这种事情,你心里头不好受。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大发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这么躺着吧,总得想想办法。”   胡月仙还是面无表情:“我能想什么办法?大夫都说了,开刀也许能醒过来,也许还是昏迷,也许还有可能干脆丢了命。大夫都不能保证的事情,我是大罗金仙吗?”   郑明明从进病房开始就满头雾水,她感觉大人们话里有话,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忍不住,悄悄牵妈妈的手,轻轻问:“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怎么了?”   为什么躺在病床上,跟要死了一样?   她的声音极低,然而二大爹正在气头子上呢,立刻不高兴:“大发家的,我们在商量事呢,外人还是出去比较好。”   陈凤霞也不太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看样子黄大发虽然父母已经过世,又是个独生子,那头的亲戚也不是好打发的。   她抬眼看胡月仙,试着打招呼:“月仙,那……”   胡月仙却态度强硬:“怎么只准你们一大帮子人过来兴师问罪?都不让我朋友过来看看。赶人走做什么?你们也晓得丢脸啊。没关系,我这个当老婆的都丢得起这个人,你们这些伯伯叔叔婶婶又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那个老女人立刻开口打圆场:“好啦,小宇他妈,现在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这有小孩子在呢,要怎么商量事情?”   胡月仙冷笑:“怎么,这会让你们知道你们老黄家的人做事脏啦。我说个不好听的,也就是他现在昏着得住院,否则你们都见不到他人,他早该蹲大牢了。”   郑明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在妈妈身旁。   陈凤霞搂紧女儿,感觉自己现在不适合留下来。   她刚要开口喊胡月仙,边上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先发了话:“行了,月仙嫂子,你朋友在也好。既然我大发兄弟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过来,那我就跟你商量正经事吧。”   二大爹瞧着有些惊讶:“你能跟她说什么?她男人现在这样,她能做什么主?”   中年男人摆摆手,满脸严肃:“话可不能这样讲,月仙嫂子可是大发兄弟的老婆,他欠了我30万,我不找月仙嫂子找谁?”   众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郑明明还喊出了声:“黄叔叔借你钱干什么?”   这话真是问出了陈凤霞的心声。黄大发又不缺钱,他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相当滋润,他也没什么大开销,怎么会欠30万的债?   胡月仙一张脸冷冰冰,皱着眉头道:“他什么时候问你借的钱?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家也没这么大的开销啊。”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头掏出一张纸,示意众人看:“别说我红口白牙诬赖人啊,这可是大发兄弟亲手写的借条,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呢。我也搞不清楚他具体要干什么,听说是买股票。他还想喊我一块儿买,可我这人没什么发财的运气,就没接这茬。”   胡月仙又惊又怒,如果是为了旁的事情,她还能一口咬定这人是讹诈。黄大发能搂钱的很,根本不至于借这么多钱。   可是家里的钱刚好被她拿去买房了,这人又炒股上瘾,再被那个狐狸精撺掇两句,说不定真会借钱买股票。   陈凤霞心中嘀咕,总觉得这事哪儿不对劲。她下意识地问了句:“黄主任借了30万?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从来没听他提呢。”   “嗐,就是去年夏天。”中年男人表情无奈,“那会儿不是股票热嚒,他就说做生意太辛苦了,不如炒股票发财。”   陈凤霞轻轻拍了下胡月仙的肩膀,朝她点点头,然后做了个10的手势。   去年夏天借30万?呵,当他们是傻子吗?   去年夏天黄大发有钱的很,别的不说,家里头那张10万块钱的存折,当时胡月仙可没有借给自己。   就黄大发在家里头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拿存折里头的钱去炒股票,还怕有谁能拦着他不成?   手上有现钱的人,他为什么大费周章,朝旁人一开口就是30万?   更搞笑的是这位同志,真大方啊,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黄大发问他借30万,他居然能掏得这么痛快!但凡长脑袋的人都知道股市有风险吧。   去年电影院外头,《股疯》的海报还贴了没撕掉呢。   胡月仙就静静地看着中年男人的脸,声音不高也不低:“是吗?我倒是没听他提过。”   中年男人表情纠结:“大概是大发兄弟想等发了财,再给你跟儿子个惊喜。”   胡月仙扯了扯嘴皮,要笑不笑的样子:“给我们娘儿俩惊喜,他是打算在外头再安个家吧?反正这钱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花在什么地方了。”   中年男人急了:“月仙嫂子,你可不能这样。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大发兄弟人还在呢,你可不能不认账。”   胡月仙火冒三丈:“我怎么认账?我连钱都没见过,我认什么账?”   中年男人像是气得够呛,立刻伸手指病房外:“来来来,小宇我不跟你妈说,我和你讲。我借给你爸的30万,总不能没个说法吧。”   屋子里头的人这才注意到病房外站着个孩子。   郑明明惊呼出声:“小宇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这个礼拜不是不放假吗?”   胡月仙更是又惊又怒:“郝俊杰,你有事说事,你扯上我儿子干什么?你要耽误了我儿子的前途,我跟你拼命!”陈凤霞也紧张不已,主动上前要推着黄霄宇出去:“行了,没什么,回家学习去吧。你5月份不还有比赛吗?现在是关键的时候。”   黄霄宇却不肯走,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躺着的爸爸的脸上,然后又看向母亲,神色茫然:“妈妈,这是怎么了?”   胡月仙勉强让自己面色看上去平和些:“没什么,你爸爸喝多了酒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大夫说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这事儿你也帮不上忙,你就好好学习吧。走吧,凤霞,麻烦你,帮我送孩子回家。”   郝俊杰却不让人走:“哎,月仙嫂子,这可不行。不是我不讲理,既然你不打算跟我讲道理,我大发兄弟又是这个样子,我就只能找小宇了。小宇年纪是不大,可有志不在年高,他从小就是明事理的孩子。”   被喊一声叔叔的中年男人冲着黄霄宇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小宇,你跟叔叔说,你爸爸欠的钱,你认不认账?”   胡月仙惊怒交加,声音都拔高了八度:“郝俊杰,你别欺人太甚。你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想把人往死里逼吗?”   郝俊杰露出个苦笑的表情:“哎哟,月仙嫂子,说话要讲道理啊。这我也是等米下锅的人,30万不是小数目,你说不还就不还,这是在逼我走绝路。”   胡月仙急了:“我都说我没看到钱,你张口就是30万,你想干什么?”   郝俊杰像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还缩了下脑袋,脸上苦笑更深:“我能干什么?我得自救啊。这样吧,我也晓得一把头让你拿出30万不容易。我就吃点儿亏,直接拿街道口的铺子抵了。怎么办呢?谁让大发是我兄弟。”   陈凤霞差点儿没一口呸出来。真是好兄弟呀!亏这人说得出口。   街道口的铺子就是黄大发的金母鸡,整个上元县的铺王就是那一带。别看是县城,铺面还不大,可就是能挂出50万的价,而且有市无价,根本没人愿意卖。   为什么?因为客流量大,生意好啊。而且租金也贵,投资回报率高的吓死人。   这人嘴巴一张,直接拿那铺子抵了他30万的债,可真是上嘴唇接天下嘴唇碰地,一张嘴巴就能吞乾坤。 第130章 那就报警吧   胡月仙连着说了三个好:“好,很好,非常好。我看你是在这儿等着呢。你们这么多人过来嘴上是说怕大发有个三长两短,合着是为了这个。”   二大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声音里头都透着怒气:“大发家的,你可不要张口就来。郝家的小子,你也别趁火打劫,欺负我们黄家没人是吗?张口就是30万,连铺子的主意都打!”他一发火,郝俊杰就像是矮了三分,赶紧往后退:“行行行,我不动铺子。可你们也得给我个说法呀,讲的好好的,就是临时借钱,这个月起码就得还10万。我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啊,我总不能坐着等死。”   胡月仙一口咬定:“没钱,我没看到钱,我也没钱还你。你口口声声大发兄弟,你大发兄弟人还在这儿躺着呢,等着钱治病救命。你这不是要钱,你是要他的命!”郝俊杰要跳起来了:“哎,你这话不能这样讲啊。我又没说要动大发兄弟的医药费,你们家不还有10万块钱借出去了吗?赶紧的,我这边等着钱急用呢。”   陈凤霞一直在边上没插嘴,这会儿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哎哟,可真是好兄弟。   黄大发看人的眼光实在够妙啊,居然有关系这么好,可以推心置腹,连自家的钱怎么花的都跟人兜底的好兄弟。   胡月仙拉下了脸:“我们家借出去的钱要怎么还,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约定。”   郝俊杰的面皮子却绷得死紧,一点儿也不含糊:“月仙嫂子,知道你跟那警察关系好。可大发兄弟才是你男人,他都这样了,你可要分清楚谁轻谁重啊。”   陈凤霞简直要鼓掌了。   都说女人爱在背后传人闲话,故意指指戳戳,没事也要让她们搅出三层浪。可男的做起这事儿来,业务生疏吗?人家驾轻就熟。   听听这话讲的,活像她家郑国强跟胡月仙有什么首尾一样。   屋子里头的人看向胡月仙的目光立刻带上了深意。   先前那位二大爹拉下了脸:“大发家的,这个事情你可不能含糊。你家小宇都这么大了,孩子是要脸的。”   陈凤霞冷笑,当爹的做的缺德冒烟的事就无所谓。这当妈的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成了丢脸了。   郝俊杰一副得了痄腮炎,开口都无比艰难的模样:“月仙嫂子,你还是先把这10万块钱要回来吧。我大发兄弟借我的钱总归得还。”   陈凤霞突然间笑了:“你是说那10万块?我还当你说什么呢?原来在说我们家的事。”   她眼睛盯着郝俊杰,面容平静,“这钱我知道,我经手的。去年秋天借的。”   债主认账,是天底下最痛快不过的事。   除了胡月仙母子,一个病房的人立刻轻松下来。   只郑明明下意识地抓住了妈妈的胳膊。她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这些人都在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   陈凤霞心平气静,声音温和:“可这钱已经还了啊。”   众人发出了“啊”的惊呼。   郝俊杰又惊又怒:“都还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凤霞点点头,语气肯定:“是啊,就是今年开过年来的事,我娃娃刚开学呢。黄主任上我们家说急着要用钱。我们当初借钱就是为了帮族里头的兄弟买房子,正巧过年的时候人家把帐清了,我们又凑了点儿,就把这10万块给还了。”   她坦然自若,说的又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郝俊杰却没办法接受。   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站在陈凤霞面前,声色俱厉:“还了?!你有证据吗?”   陈凤霞满脸茫然:“这人货两讫你要什么证据啊?难不成你还让我像拍电影一样杵个录像机在旁边把过程拍下来吗。借条都撕掉了啊!”郝俊杰脸上的肌肉剧烈颤抖着,整个人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他咬牙切齿:“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陈凤霞奇了怪了:“这位同志,你跟黄主任是什么关系?他什么事情都要跟你提吗。”   简直莫名其妙!   郝俊杰反应过来,立刻抓着胡月仙不放:“可我月仙嫂子也没提过这件事啊。”   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话里有话,“这可不是小数目,别一张嘴就把账给抹平了。”   胡月仙要说话,陈凤霞抢先一步开口:“这事儿啊,你原先不说,我也纳闷。好大一笔钱呢,黄主任怎么也不回家说一声。可你刚才讲他借三十万买股票的事,月仙也不知道,我就反应过来了。   实不相瞒,黄主任要回这10万块,就是为了炒股。   今年开过年,他就说股票价格会涨;一定让我们把钱还了,不能耽误他挣钱。   前头为了这个事情,他好像还挺不高兴的,所以我们手上有了钱就赶紧还给他了。   哎,你们别说,黄主任是大富大贵的命。我本来没留心过股票的情况,他拿钱走我就天天听广播。还真没错,股票的确在涨。   黄主任先前说买深发展跟四川长虹,我看这行情一天一个价,真是两只生金蛋的金母鸡。”   陈凤霞恳切地看着郝俊杰:“这位同志,我劝你也不用这么着急。黄主任任还没醒过来呢,就凭他这运气,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你何必急吼吼呢?   等到黄主任醒过来,旁的不讲,就把这股票一卖,别说三十万了,七八十万对他来讲都是小意思。   我听他讲,去年股市崩盘前,他就把手上的股票都出空了,根本就没亏钱。   这回再抄底买进,等高位卖出,百万富翁都不在话下。”   她的语气愈发热切,简直要跟人推心置腹一般,“您就别担心了。您能一把头借30万给黄主任,还不放心他的人品跟能耐吗?您把心放进肚子里踏实等着吧,黄主任醒过来保准给你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   郝俊杰又急又怒,脱口而出:“他这样还醒个屁啊!”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胡月仙在边上冷笑:“可算是说出心里话了吧!姓郝的,你就是巴不得他死,好死无对证!”二大爹也不高兴了:“郝家的小子,你这话就说过了。大夫都没讲我们大发醒不过来,你怎么就讲这种话?”   郝俊杰也顾不上体面:“好,我说话不讲究,可我话糙理不糙。要是我大发兄弟一天不醒,你们是不是就一天不还钱?这生病的事情没个准头,他要拖个三年五年,我是不是要被活活拖死?”   他扬着手上的借条,眼睛都要瞪出眼眶子,“说好的这个月还十万,你们可别想赖账!”“报警吧,让法院来判案子。”   角落里突然响起了少年的声音,轻且亮。   黄霄宇从被个电话忽悠过来进了病房,就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工具人角色。   这会儿,少年木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强调一件事:“这30万我跟我妈都没看到,我爸现在又这样,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法院搞搞清楚吧。”   郝俊杰一张脸拉成了驴脸,眼睛都往外头喷火星:“你什么意思?小宇,你这是不认账了?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爸爸签字画押的,你一个小爷们居然不认账了!”黄霄宇摇摇头,正色道:“我没说我不认,我就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眼睛盯着郝俊杰,“郝叔叔,我爸爸借你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就非得急着这点儿功夫,非要趁着我爸还没醒的时候要这个账吗?你实在等不及的话,咱们就请法院断官司吧。”   病房门关上了,里外两个世界。   黄霄宇被母亲推出了门外,她不想儿子听这些。他们嘴里头就没一句好话。   郝俊杰还在咆哮:“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摆明了想赖账!”黄霄宇就想冷笑。   不是赖账,是不认账,认不了这账!   去年秋天,妈妈开始在村里头盖房,后来爸爸又同意给他买了新房。   他家不缺钱。黄霄宇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他爸不是无缘无故就借一屁股债的人。   最起码在黄霄宇记忆当中,就从来没发生过债主堵上门,一家人连过年都不安生的事。   现在他的父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有人拿这张借条跑过来,开口便讨几十万的债。   这是当他家的钱大风刮来的,还是以为他跟妈妈是傻子?!   被羞辱的愤怒充斥着少年的心,让他两只手都攥得紧紧。   黄霄宇站在病房走道窗户边上,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苍茫的夜色。暗夜如怪兽,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日月的光芒。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反复深呼吸了许久,才转过脑袋,压着嗓子问跟出来的小妹妹:“明明,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爸爸为什么会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这些人为什么又气势汹汹地逼上门?   二爷爷他们含糊其辞的意有所指到底指什么?大人们躲躲闪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爸爸失足跌下了楼?他不相信。   郑明明闷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出的病房。妈妈也不让她继续待下去。   这会儿听了大哥哥的话,她抬头看人,想要开口又记起爸爸妈妈的叮嘱,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她也不算撒谎,因为她的确搞不清楚为什么小宇哥哥的爸爸会躺在病床上。   难道是因为他在外面包的二奶吗?电视上不经常这样演的嚒。二奶也会养小白脸,然后男的发现自己戴绿帽子,跟小白脸打起来,就被推下楼啦!   要真是这样,才叫大快人心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活该。   哼!这人永远昏着不醒才好呢,这样他就不能欺负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啦。   黄霄宇看着小妹妹满脸懵懂的神色,只能叹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也对,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   郑明明皱起眉头,老气横秋的模样:“是啊,他们总觉得小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用知道。真奇怪。”   黄霄宇本来心情郁闷至极,现在听了小妹妹的话,倒是露了笑模样,拿出大哥哥的气势:“没错,所以你得多吃饭,快点儿长大啊。”   郑明明认真地抬起头,决定告诉哥哥事情的真相:“你也是小孩呢。大人也认为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黄霄宇一时间啼笑皆非,只能苦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爸爸妈妈之间有古怪,可是他们不提,自己又住校,他要上哪儿知道呢?   郑明明感觉小宇哥哥很可怜。   作为被蒙在鼓里头的人,他肯定很难受吧。   她想告诉小宇哥哥事情的真相,又害怕会真的跟爸爸妈妈说的那样会影响他学习,耽误他前程。   纠结的小姑娘想了半天,决定要做点儿补偿。   “小宇哥哥你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呀?我给你买好吃的去吧。”   她出门前带了零花钱呢,本来是打算给陈敏佳买大大泡泡糖,好安慰对方的。   陈敏佳住在6楼,每天光上下楼梯去学校就够呛了。她爸爸妈妈还连话都不说,感觉好可怜。   结果因为舅妈生的太快,她又忙着不停打电话给舅舅,所以钱就没来得及花出去。   那就用来请小宇哥哥吃饭吧。小宇哥哥更可怜,居然会有那样糟糕的爸爸。   黄霄宇现在哪有胃口吃东西。不过他以为是小妹妹饿了,就笑着点头,温声应和:“那我们一块去吃晚饭。”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去等电梯。   门开了,里头走出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郑明明立刻充满了亲切感,拉着黄霄宇的胳膊,骄傲地强调:“我爸爸也穿这样的制服呢,我家还有一套。”   黄霄宇微微弯下身子,笑着准备跟小妹妹说话,就耳尖地听到病区里头传来人的询问声:“请问黄大发住在哪间病房?”   高中生跟小学生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就折回头。刚才进去的人只有警察啊,警察找他做什么?   病房里头的人看到警察同样目瞪口呆。   郝俊杰更是喊出了声:“好啊,你们报警?你们倒是有脸报警!警察来了最好,我倒是要告你们,白纸黑字的欠条写着,你们居然赖账。警察同志,我要报警,他们赖了我30万不想还!”郑明明气愤难当,忍不住喊出声:“谁知道欠条是不是你骗小宇哥哥的爸爸写的?现在就是你自说自话。”   郝俊杰开口骂道:“有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   警察先不耐烦起来:“好了,别扯有的没的。谁是黄大发的家属?跟我们过来一趟,有些问题我们想问。”   黄霄宇立刻挡在了妈妈面前,大声喊道:“我是,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吧。”   结果警察看了他一眼,表情怪怪的:“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呀?”   黄霄宇脸涨得通红,声音响亮地强调:“我什么都知道。” 第131章 欠条说不清   事实证明,16岁的少年不适合吹牛皮,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问什么呀?警察问的是黄大发的性癖好。   在谈性色变的传统家庭中,孩子上哪儿知道自己亲爹喜不喜欢大被同眠,有没有搞过换.妻游戏?   为什么要问这些?因为当天警察抓到的其他几个人一口咬定了聚众淫.乱行为的组织者就是黄大发。   他们不过是受了诱惑,为了寻求刺激,才按照黄大发的要求,搞在一起集体光屁股的。   现在黄大发昏迷不醒,警察想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只能通过原始手段走访群众,先从家属入手。   按道理来说,黄霄宇是未成年人,警察不应该问他这些问题。   可不知道是他自告奋勇打动了警察,还是这年头的警察办案没那么多讲究,亦或者警察见多识广,连中考过后为了庆祝儿子考上重点高中,老子带着儿子嫖.娼的案子都办过,完全不觉得16岁的高中生不能接触少儿不宜话题;反正警察就是问了。   问的黄霄宇从临时充当问话室的医生办公室里头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郑明明一直不肯跟妈妈回家,还在外面等消息。瞧见小宇哥哥出来,她赶紧跑上前问:“哥哥,到底怎么了?”   黄霄宇没有办法回答,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耻辱的时刻。   躺在病房里头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身上居然留着如此肮脏的血!   陈凤霞看他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重生回来之后,她一直不希望这孩子知道他父亲的丑事,怕他受打击。   可是做丑事的人都肆无忌惮,旁人要怎么帮忙遮挡,才能让孩子不受到伤害呢?   陈凤霞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想太多,你是你,你爸爸是你爸爸。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要看他做成什么样子,而不是看他的出身。”   话说出口,陈凤霞既觉得自己语言干巴巴,又担心这孩子会受到更大的刺激。   毕竟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黄大发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爹。   警察只找了胡月仙跟黄霄宇母子俩进去问话,外头等着的人都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郝俊杰还不停地嚷嚷:“我告诉你,别以为找警察撑腰就有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黄霄宇看了他一眼,久久的不吭声。那眼神瞧到后面,郝俊杰都瘆得慌:“你这孩子想干嘛?”   黄霄宇点点头:“没错,冤有头债有主,该清的债当然得清。”   陈凤霞赶紧拦在中间,叮嘱男孩:“好了,不要想太多,听阿姨的,早点回去休息。”   黄霄宇却摇摇头:“阿姨,我没事,我陪我妈在这边守着。”   时候实在不早了,这边的二大爹作为长辈也开口发了话,警告郝俊杰不要再闹腾,有什么事情后面再说。   胡月仙过来送陈凤霞母女俩出去,也叫她放宽心:“没事的,这边我对付的过来。大不了就上法庭。张口就是30万,黄大发啊黄大发!”陈凤霞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别慌,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母女俩坐电梯往楼下去时,郑明明疑惑地问母亲:“妈妈,小宇哥哥的爸爸是被迫写的那个欠条吗?”   他那么凶那么坏,居然也会被别人强迫吗?如果是喝醉了酒或者被人下了迷魂药,那自己不应该这么清楚啊。   陈凤霞苦笑,摇摇头道:“应该是他自愿写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老大,下意识的左右看看:“他借了30万啊?!”天哪,现在他眼睛一闭,两脚一蹬,这么多钱,可不得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还了。   这人真是讨厌,自己没死,先害死别人啦!   陈凤霞摇头:“他应该没借钱。”   郑明明傻眼了,感觉妈妈的话前后矛盾,要是他没有借钱,为什么要写欠条呢?   “因为这样就可以算成夫妻双方的债务。他要离婚的时候,跟你月仙婶婶分割家产,首先得把这部分债务给还掉。”   30万啊,跟黄大发的心狠手辣比起来,胡月仙完全可以被贴上妇人之仁的标签了。   上辈子他们夫妻离婚时,母子俩没有分到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有这30万的手笔。   只可惜,黄大发心够狠手够辣,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这回他还没死,不过是昏迷不醒,他安排好的同伙就迫不及待地想真挖他的家产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难怪呢,前头我跟小宇哥哥还说,这人一开口就是30万。他有多少钱啊?居然能借这么多钱。”   当初月仙婶婶借他们家10万块的时候,小宇哥哥他爸爸还跟婶婶吵架了呢!   哈!原来根本就没有这笔借款。就好像电视里头的坏人伙同绑匪假装被绑架,好骗家人拿钱赎他一样。   太坏了,真是里外不分,帮着外人坑家里人。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明明是他对不起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坏蛋呢。   陈凤霞叹了口气,难掩惆怅:“有些人啊,对自己家里头下手心最狠。”   郑明明忧心忡忡:“妈妈,那法院会不会真让月仙婶婶跟小宇哥哥还债啊?那个人手上有欠条哎。”   陈凤霞一愣,她也说不清楚。   如果放在20年后,没有银行流水或者是手机转账记录之类的,单凭一张欠条,估计法院不太容易判定债务关系成立。   可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习惯性用现金。尤其是做生意的,钱藏在自家床底下都不稀奇。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通过现金交易,借了10万块,完全说得通啊。   陈凤霞苦苦思考破局的口子,突然间灵光一闪:对呀!股票,买卖股票肯定有记录。   那个郝俊杰一口咬定自己借了30万给黄大发买股票。如果这部分购入记录不存在,那是不是就从侧面证明了根本没这起借款?   陈凤霞立刻兴奋起来。   电梯门一开,她就领着女儿往外头走,东张西望地找公用电话。   前头有人喊她的时候,她都没留意。   陈文斌疑惑不已:“哎,姐,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带孩子回家啊?”   说话的时候,他还从罐子里头掏了一罐子亲亲八宝粥塞给外甥女儿:“明明,你吃。”   他刚才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那点儿晚饭根本不扛饿,肚子饿得咕咕叫。因为心情好,他出来买夜宵时,还主动表示会买女儿喜欢吃的肯德基。   结果医院门口的确有肯德基,但人家早就打烊了。最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愣是把旁边小店门给敲开了,拎了一堆面包八宝粥。   陈凤霞可没心思听他絮叨,直接伸出手:“借一下你的大哥大。”   陈文斌满头雾水:“你要这个做什么?——哎,你会用吗?”   陈凤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呵,她不会用手机?她如果不会用,唯一的原因就是大哥大太低端了,远远比不上智能手机方便。   好在通讯工具的基本功能都是打电话,按号码的方式也差不多。   陈凤霞迅速按下了家里的电话。   这会儿她还没回家,按照三哥三嫂的个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先走的。她打回家好问三嫂看下家里头的电话簿,然后她再打给小赵。   没办法,周围一圈人里头她知道玩过股票的也就只有小赵。   至于郑国强的那位同事老孙,反正陈凤霞是不想跟他打交道。   没想到电话铃声一响,那头接起来的人居然就是小赵本人:“喂,凤霞姐,怎么样啊?生了没有。”   陈凤霞也顾不上说这姑娘怎么还没回家,就开门见山:“小赵,我问你个事,那个买股票,是不是要留下证据啊?”   挂断电话,陈凤霞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将大哥大还给陈文斌:“行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上去照应老婆孩子吧。”   小赵告诉她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有一种股票叫做不记名股票,私底下买卖的很多。   这股票就跟钞票一样,你怎么流出去又怎么流进来的,根本就没任何记录。   而且因为买卖方便,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很多股票都是这种形式。   到时候郝俊杰只要一口咬定黄大发买的就是不记名股票,那30万的事情搞不好还真说不清了。   陈文斌哪里能放姐姐走,立刻追着问:“姐,你怎么了?我姐夫背着你买股票了?哎哟,这可是好事。你看看现在股市红的,谁买谁发大财!”他倒是没看出来,郑国强居然有这气魄。   这人胆小又抠门,连彩票都舍不得买的,说是两块钱可以买4两肉了。   陈凤霞不耐烦,挥挥手道:“行了,别张口就诬赖你姐夫。你姐夫连私房钱都不藏。”   陈文斌愈发来了兴趣:“那你问人股票的事情做什么?哎,我跟你说,姐,咱们可是一家人。我姐夫出差不在家,你可别被人骗了啊。”   陈凤霞心烦意乱得很,正要开口赶对方走。   抬眼看清了陈文斌的脸,她突然间心念一转,开口问道:“文斌,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假如说你出事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有人拿着你签字的欠条找高桂芳要账……”   陈文斌原本嘴里头含着牛奶糖,这会儿差点没活活呛死自己,他咳了好几声,才声色俱厉地指着陈凤霞:“陈凤霞我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咒我!”得,这人看来是动了真怒,连伪装姐弟情深都顾不上了,居然直呼其名。   陈凤霞正色道:“那我总不好反过来讲吧,人家高桂芳刚给你生了儿子呢!”“呸呸呸!”陈文斌气得够呛,“你就非得拿我家说事?”   陈凤霞理直气壮:“那我不是为了让你身临其境吗?赶紧的,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跟我说说看,要真有这事儿该怎么办?”   陈文斌哼哼:“我不讲你,等我姐夫回来我跟我姐夫说。”   陈凤霞冷笑:“你信不信我让你姐夫看到你就绕道走?”   陈文斌这才无奈:“行了,欠条上是多少钱?这拿欠条的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陈凤霞想了想,决定含糊其辞:“做买卖的,差不多40万吧。”   陈文斌立刻做出吐血的表情:“他放高利贷的啊?40万,他做的没本的买卖吧,40万能装一大袋子了。”   陈凤霞赶紧拦住他:“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讲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吧。”   “那你说的不尽不实,让我怎么给你出主意?”陈文斌开始拿乔,“这手里头拿着欠条的人不一样,解决的办法当然也不同。”   陈凤霞实在没办法了,干脆领着人往楼上去,把人带到胡月仙跟前,也不云遮雾绕,直截了当道:“月仙,你就把情况跟我这个弟弟说一下吧。要论起鬼主意,我从小就没见过比他更能搞鬼的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非非黑即白,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是都那么光明正大。   陈文斌混了这么久,他的门路多了去,说不定真能解决问题。   他拍着胸口跟胡月仙保证:“月仙姐你放心,就凭你跟我姐的关系,你也就和我姐差不多。但凡我能帮上忙的,我绝对不含糊。”   等胡月仙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陈文斌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哎哟,这事儿,行吧,我来想办法。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跟我外甥个交代的。”   陈凤霞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   这人可真会打蛇随棍上,平白无故就封自己当舅爷了。   她拉下了脸,正色道:“你别光吹牛,这事儿要是摆不平的话,你可别托大啊。”   陈文斌笑容满面:“旁的事情我不敢打包票,这件事情我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好了,不早啦,你们都早点休息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着,他先姿态潇洒地告辞。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出了病房门又喊住他,态度严肃地警告道:“你可不要搞什么违法犯罪的手段啊。我跟你讲在严打呢,你别往枪口上撞。”   陈文斌笑嘻嘻的:“哎呀,陈凤霞我发现了,你还是很关心我这个弟弟嘛。”   陈凤霞冷笑:“你少往你脸上贴金,我要管你!我是怕你连累你姐夫。到时候人家都把脏水朝他身上泼了。”   陈文斌嬉皮笑脸:“哎哟,我姐夫还没当官呢,你也操心的太早了吧。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关心我。”   他也不给陈凤霞反驳的机会,就臭屁轰轰地往产科去了。   陈凤霞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背影,毫不犹豫地朝旁边狠狠地“呸”了一口。   这人头顶天下巴点地,好大的脸。   郑明明却看着舅舅的背影,疑惑地问妈妈:“舅舅怎么走路同手同脚啊?”   陈凤霞鼻孔往外喷气:“癫狂得他,路都不会走了。”   她管他?想得倒挺美。 第132章 歪打正着   陈凤霞嘴上说的好,礼拜天下午到底又跑了一趟医院。   不是她突然间圣母上线,非要姑嫂情深,丢下家里头的一摊事,上赶着去伺候高桂芳。   而是天底下当妈的人就没有行动自由。   她家的小二子同学自从听说舅妈生了个小弟弟之后就亢奋的不得了,今天睁开眼起就催着要去看弟弟。   他当哥哥啦!   以前他一直都是小弟弟,十分向往当哥哥的威风呢。   郑明明倒是对这个新出生的小表弟没什么兴趣。   她自己就有弟弟了,况且那个弟弟皱巴巴的,瞧着就像只猴子,一点儿也没他家小猪猪白白胖胖的可爱。   陈凤霞哭笑不得,决定趁机做常识教育:“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   那电视电影上当妈的累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刚生下来的小东西,张口就是我的天使,我的宝贝。   事实上,陈凤霞完全不相信。   以她当了两回妈的经验,每次看到人家抱到她面前的小孩。她头一个想法就是,怎么丑成这样?   哪怕是她生小二子的时候有了经验,已经晓得以后长开了会好看的,瞅着儿子的第一眼,她仍然觉得好丑啊。   郑明明可不承认天底下的小孩子生下来都是小丑娃。   她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她不记得了。可她记得她弟弟刚生下来时的样子啊。   就是一只粉嫩嫩的小猪猪,可比皱巴巴的猴子好看多了。   陈凤霞一愣,她就记得儿子生下来也很丑。可究竟是个怎样的丑法,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妈的人只能猜测:“可能是你表弟月份小,等再大些就好了。”   郑明明撇撇嘴巴,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才怪!   虽然大人们都说小孩一天一个样,可底子就摆在那儿,小狗也不可能长成小猫啊。   陈凤霞哭笑不得:“既然小弟弟这么丑,那你还要去看他吗?要不你就留在家里吧。”   说个实在话,要不是儿女们坚持,她一点也不想带两个小孩去医院。   这三四月天,春季感冒高发,医院哪里是什么好地方。   郑明明骄傲地拎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认真地强调:“我才不是看他去呢。又不是小妹妹,有什么好看的?我要给陈敏佳送书啊。她在医院里头肯定无聊疯了。”   陈凤霞奇怪:“那她不写作业吗?她昨天不是上培优班,都没来得及写作业吧?。”   郑明明不假思索:“就医院里头吵成那样,还写什么作业啊。”   陈凤霞已经收拾好东西,领着两个孩子往外走,随口搭话:“都那么吵了,还怎么看书呢?”   大女儿一本正经:“书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看啊。”   陈凤霞点头了然:“哦,明白,那看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郑明明跳脚,坚决不承认,分明都是很好的书。   “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间三部曲。”   陈凤霞搞不清楚什么三部曲是个啥,就看着女儿摊开来的三本厚厚的书,疑惑不已:“你觉得你表姐在医院里头能看完?”   这么厚的书,一本就得看上好几天吧。   姑娘,长点心,她妈是生孩子,生完住了两天院就得出院啦。   郑明明也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不过小学生是要面子的。   作为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她立刻强行挽尊:“我又没说全都借给她看,我把书带过去,让她挑一本最喜欢的不就行了吗?”   陈凤霞笑而不语,决定维护女儿的面子:“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把剩下的书背回去太重就好。”   妈妈这样的态度,郑明明反而忐忑不安,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所以一进医院,她就试图找话题来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她两只眼睛滴溜溜转,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闪:“我不用背回去,我可以把剩下的书借给小宇哥哥。”   对啊!小宇哥哥也在医院呢。小宇哥哥看书总比看他爸爸好。前者是洗眼睛,后者是辣眼睛。   陈凤霞被女儿的话逗乐了。果然是1997年,千禧年逼近了,现在孩子讲话也新新人类。   她笑着点头:“行吧,你就先给小宇,省的还要再背两层楼。”   电梯门开了,陈凤霞看到站在门口抽烟的陈文斌,下意识地就拍脑袋。   哎哟,刚才忘了摁3楼。   眼看着她又要关上电梯门,陈文斌赶紧拦住人:“姐,你干什么?”   因为急着按电梯,他手还被烟头烫到了,痛得他嗷嗷叫。   陈凤霞懒得看他:“去趟3楼,明明有东西要拿给人。”   陈文斌赶紧拽住人:“你去什么3楼,这就是3楼。”   陈凤霞看了眼墙上贴着的标号,就奇怪了:“那你跑这来干什么?阿爹阿妈,还有你岳父母今天不都过来了嚒。你不在旁边招呼着?”   陈文斌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招呼的,生孩子的又不是我,他们要看的也不是我。”   这绝对是句大实话,所以没良心的坦荡荡。   陈凤霞槽多无口,完全不想搭理他,就领着儿女往病区去,先把书给小宇吧。   哎,也不晓得这孩子要多痛苦。   结果陈文斌两条胳膊一张,又挡在了前头:“唉唉唉,别去,等会儿。”   陈凤霞狐疑:“你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她话音刚落下,听里头响起了砰砰乓乓的动静,然后是平地起惊雷的暴喝:“好你个郝俊杰,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果然是你!”郑明明疑惑地转过头看妈妈:“狗娘怎么可能养出王八羔子,串物种了。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陈凤霞赶紧捂住女儿的耳朵,这种话,小孩子可不作兴听。   郑明明听不清,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昨天瞧着人模狗样的郝俊杰此刻狼狈不堪,被几个身形粗壮的彪形大汉围追堵截,已经逼到了旮旯角落里头了。   啊!他也欠人家的债了吗?   郝俊杰逃窜无门,只能徒劳地大喊:“没有跟我没关系的。”   领头的彪形大汉冷笑:“没关系?你哪儿来的50万借给人!”陈凤霞听的耳朵都要跳起来了。   50万!昨天不还是30万吗?这一夜的功夫都翻成这样了。乖乖,什么高利贷也比不上这手段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陈文斌,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吧。   合着这人杵这儿看热闹呢!   陈文斌就嘴里叼着烟,一副吃瓜群众的做派。关他啥事,他就听个热闹。   那头郝俊杰坚决不承认:“哪儿来的50万呀,你们不要听人胡说八道。”   “哪儿来的?你好意思问我们问问你自己是我们这帮下岗工人的血汗钱,你连我们的买断钱都能贪!”旁边响起了胡月仙的声音:“我就说怎么一开口就是好几十万呢,我还当他买彩票中的大奖,原来是你们的买断钱。”   领头的大汉怒气冲冲:“我就说被单厂买断四万块,我们怎么就三万五呢?原来被你们贪污了!”郑明明听不清这人的嘶吼,就瞧见他手起拳落,就跟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似的,很快就在那个郝俊杰的脸上开起了染料铺。   然后,然后郑明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妈妈捂住了她的眼睛。   舅舅还在旁边笑呢,然后就挨了妈妈的骂:“还不挡着小骁。”   然后脖子伸的老长的弟弟也被舅舅抱边上了。   郑明明感觉十分遗憾。   不过妈妈只有两只手,捂眼睛就挡不住她耳朵啦。   她刚好听到了郝俊杰杀猪般的惨叫:“没有,我真没动你们的钱。”   “那钱是怎么来的?”   “我……我做生意挣的,我也做买卖的。”   胡月仙冷笑:“好几十万啊,什么生意这样挣钱,你也跟我们说说,有财大家发啊。”   郝俊杰又发出凄厉的惨叫:“没有,就没有这个钱。我没拿钱也没借钱!”旁边响起了哗然声,那位二大爹急了,声音都发抖:“郝家的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郝俊杰已经被打得鼻青眼肿,生怕小命不保,索性豁出去了:“就是我没借钱给他。黄大发在外头养了个小的,要离婚,不想分钱给他老婆!”周围人齐齐倒吸口凉气,昨晚病房吵成那样,不少病人家属还有医生护士都听了个囫囵。   乖乖,这人真狠,这么坑自己老婆儿子。亏得人家还精心小意地服侍他。   乖乖,这人真蠢,找了这么个同伙。好喇,人家就拿借条要债。   胡月仙冷笑:“哟,原来没这笔钱啊。真难为你们费好大的心思啊。”   陈凤霞赶紧扯着嗓子喊:“那就把欠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撕了,省得你回头又不认账。”   旁边人也跟着附和。不少人直接骂他缺德。   都知道男的在外头养小,帮他坑人不说,现在人家孤儿寡母的,他还想害人,这人真是坏的流脓了!   围观群众义愤填膺地逼上去,催着人赶紧拿出欠条。   郝俊杰想护着,结果身上衣服都差点儿叫人扒光了。   陈凤霞眼看不妙,赶紧拖着儿女往楼梯口去。   陈文斌还在后头笑:“哎,姐,你别急着走啊。这欠条还没看着撕呢。”   “看你个头!你自己长针眼去!”陈凤霞火急火燎地要拉走两个孩子,郑明明却急着跟妈妈强调:“书,妈妈我还没把书给小宇哥哥呢。”   哎哟,这孩子,现在是急这个的时候吗?   “咱们先去楼上看你舅妈,等后面太平了再下来。”   陈文斌却不肯走:“事情还没了呢,我哪能走。你听,还有的闹呢。”   那头的郝俊杰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又拼命抢那张欠条,大喊大叫:“三十万,他就是借了我三十万。别打了,你们找他要钱去!”陈凤霞皱着眉头,想要转身的时候,就瞧见电梯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往病区走,进去就问人:“谁是郝俊杰?”   郝俊杰立刻大喊大叫:“警察同志救命啊,他们要打死我了。”   结果大盖帽压根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只亮出证件:“你好,郝俊杰,我们是反贪局的,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个调查。”   周围群众目瞪口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陈凤霞转过头看陈文斌,难以置信:“你这安排还挺全面啊!”这明的暗的公的私的都给上了。   陈文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没有,我疯了我没事找公家。”   就一个造纸厂的办公室副主任而已,找几个下岗职工透点风就行,哪用搞到反贪局都惊动了。   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吗?   事实证明,反贪局的同志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他们郑重其事对待每一封举报信,连礼拜天都加班加点的行为是正确的。   因为据说审讯人员还没怎么问呢,郝俊杰一上人家的车就瘫了,都没到反贪局大楼里,就竹筒倒豆子交待得一干二净。   天地良心,他的确没有动下岗工人的买断金。他的级别也干不了这事。   他不过是趁着造纸厂停产,工人下岗的机会,伙同具体负责下岗职工基本生活费的申报、领取、发放工作的副厂长,采取冒名捏造的手段,多报下岗职工人数的方法,多骗职工生活费而已。   嗯,他真没动下岗工人的钱袋子。这国家的钱谁花不是花,他也没拿多少钱啊。他就是个跑腿的而已。   郝俊杰如此积极主动,搞得反贪局的同志都懵了。   他们接到举报信想要调查的可不是这事儿啊,他们压根就不晓得这一茬。   嘿,这就好比你打算去钓小龙虾。结果一拎钓竿,上头居然咬了只大王八。   真是意外的惊喜。   不过反贪局的同志向来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因为王八就放过了小龙虾。   按照郝俊杰的说法,他都已经白捞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抓着黄大发那张子虚乌有的借条不放呢?   要知道,黄大发没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醒了。等这人睁开眼睛,晓得郝俊杰坑了他,他能放过郝俊杰?   讲个不好听的,就算要讹诈,好歹也得人真蹬了腿再说呀。   郝俊杰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一开始死活不给个准话。   可人都已经被抓进去了,多少巨贪都扛不过审讯的压力。何况是他这种小角色。   进局子以后没多久,他终于撑不住,哭丧着脸承认了另一桩事。   他贪污了,不过不是他要贪污,是副厂长要他贪污的。   按照县里头的规定,下岗职工每个月是有基本生活费的。   鉴于通货膨胀严重,县里头考虑下岗职工生活的确困难,去年新任县委书记到岗后,这笔基本生活费补贴由县里头掏钱多增了30块钱。   用石书记的话来讲,就是好歹保证下岗职工家里头一个月起码能吃上两顿肉。   只可惜别说肉了,造纸厂的下岗工人就连肉皮都没见到。因为分管工作的副厂长指挥兼任会计的办公室副主任郝俊杰直接将这钱给贪墨了。   可既然如此,按道理来说,郝俊杰手上的外块应该更多啊,他急吼吼的要账是为什么呢?   这就要从去年股市的第12道金牌说起了。   郝俊杰跟黄大发关系极为密切,后者炒股发财的时候,前者被他游说的也心痒痒,决定跟着发笔财。   黄大发从股市里头拿出来的钱没来得及再投进去的时候,就被他老婆联合陈凤霞一家子给诓了,拿去买房子,阴差阳错,躲过了股灾。   郝俊杰惨了,他的钱刚投进去,股票就大跌,直接跌成了废纸。   后来好不容易割肉出仓,投进去的10万块,跌的只剩下不到1/3。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钱啊。这是他跟副厂长的小金库里头的钱。   前几天,副厂长隐隐约约透过意思,他准备找几个人一块儿出钱将倒闭的造纸厂买下来,到时候让他也参一股。   则在这个时代极为常见,不说全部,起码十之五六的破产国营厂最后都是原封不动地落到了厂领导手上。   除了被踢出局的下岗职工外。   国营厂领导手上哪来的钱盘下厂子,呵呵,这就说不清楚了。自己有点,再问人借点呗。   反正这个时代鼓励全民经商,政府官员都被号召去摆摊,还不带厂里头的领导自己做买卖吗?   人家做买卖不就能挣钱了吗。   反正没人管,大家都默认这事理所当然。   毕竟无官不贪,无商不奸嘛。   现在,副厂长也要让造纸厂公变私,盘活经济了。   副厂长笑眯眯地问他高不高兴?   郝俊杰差点儿没吓尿了。高兴?他怕死了还来不及呢。   副厂长要盘下造纸厂,肯定得用钱啊。小金库已经亏得所剩无几,他要是不想办法填上这个窟窿,说不定人家就会要了他这条小命。   走投无路之下,郝俊杰想找黄大发借钱,结果就碰上黄大发出事了。   他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立刻就将主意打到了那张借条上,准备用它从黄家弄出30万。   这么一来的话,别说那7万块钱的窟窿,就是他自己也能拿出一大笔钱参股,到时候能从造纸厂挣的更多。   就算胡月仙母子拿不出30万,有那借出去的10万块钱兜底,他也能在副厂长面前交差。   陈凤霞听了这一桩公案,简直要竖起大拇指喊一声佩服。   这人怎么就能想得这么美呢? 第133章 那就拿租金   陈文斌乐得快疯了,一个劲儿地拍大腿:“你不知道这家伙多有意思,都进去了还冲着办案的人喊,只要再给他半个月给他10万块,他保准能把钱挣回头。”   这家伙还以为他是股神巴菲特呢?也不想想看他要真有这能耐,哪里还至于狗急跳墙,自己暴露了自己。   陈凤霞不以为意,巴菲特有什么了不起?做空港币的时候,他不照样损失惨重?   哦,想起来了,那人好像叫索罗斯。就是她搞不清楚人家全名,也不晓得和巴菲特是不是一家的。   陈文斌一边说一边笑,然后还感慨:“这家伙也就是时机不对,要是真讹出钱了,说不定这会儿还真把账给填平了。哎哟,现在这个股价飞涨哦,这才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哎,沪市已经从800多涨到1500了,简直就是坐在屋子里头看天上掉钱。”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冒了句:“你还炒股票了?”   上辈子,她可从来没听说过陈文斌玩股票。这说明什么?不是说明他没碰过股票,只能说明他绝对没从股市里头挣到什么大钱。   不然,就按照他牛逼哄哄的个性,肯定能把自己吹成股神。   陈文斌立刻摇头:“我可没这个闲钱,我现在集中精力搞工程了。”   一想到这事儿,他就美滋滋。   为什么?歪打正着呗。   他当初出手完全是为了卖陈凤霞面子,好给自己留条人脉。   他那个姐夫郑国强都被县委书记亲自点名指派去出差了,说不定人家将来就走了狗屎运,没有一番造化呢。   结果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老天爷都要帮他。   造纸厂虚报下岗职工人数的是怎么可能是一个副厂长就能操作成功的。这其中起码得有县里主管部门领导从中协助。   反贪局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将分管经济建设工作的副县长都拉下了马。   整个上元县的官场都地震了。   按道理来说,普通群众吃瓜就好。陈文斌又不是上元县人,为何要如此幸灾乐祸?   因为他想在上元发财,承包上元县的工程呀。偏偏他的主要竞争对手背后的大佬就是这位实权派副县长。   其实倘若是平常,这位在上元耕耘多年的副县长说不定就能平安着陆。人家是地头蛇,关系错综复杂着呢。   可惜这回他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枪口。   省里年初开会,领导就再三再次强调一定要做好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今年情况特殊,千万不能捅出篓子来。   上元县作为示范点,多少人眼睛盯着呢。这人还如此胆大妄为,这可是不仅视党纪国法为无物,也是在明目张胆地打领导的脸。   呵!乱世用重典,正严打呢。既然你迫不及待的想当这个反面典型,那组织上肯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3月下旬反贪局立的案子,眼下才5月打头,法院就要判了,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陈文斌叹气:“我估摸着呀,这人搞不好起码得5年起步了。”   陈凤霞遗憾,才5年啊,像这种缺德冒烟,连人家的救命钱都要贪的畜生,判个三五十年把牢底坐穿,最好枪毙了都不为过。   她不耐烦看陈文斌得意洋洋的脸,不得不开口提醒对方:“你够可以了啊,这好歹是在办丧事呢,你注意点。”   办谁的丧事啊,还能有谁?黄大发呗。   这人从楼上摔下来之后,就再没醒过。一开始医院还表示可以开刀试试,到后面,教授就劝家属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类似的病人他接手过不少,基本上就没有醒过来的。真醒过来了,被称作医学奇迹,对家属来说也不是多美妙的事。   为什么?脑部损伤不可逆呗。醒过来以后,病人也没有自理能力,还得人24小时不离身的伺候。   讲个不好听的,真到那份上,病人也未必自在,因为没有生活质量啊。   大概是教授的话情真意切,又大约是黄大发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提不上嘴。   那天郝俊杰一通嚷嚷,全世界都知道黄大发为着二奶肚子里头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要跟发妻离婚,还挖空心思算计老婆和儿子的财产。   闹得如此声势浩大,黄家那头的亲戚想要摆长辈的谱,硬逼胡月仙母子俩给黄大发吊着命都开不了这张嘴。   行啊,但凡你开口说,你就掏钱出来。家里的钱全都被黄大发拿去贴小的了,反正他们母子俩是没有现钱。   卖房卖地卖铺子?那他们娘儿俩以后喝西北风还是你打算养着?天底下就没有不管儿女的死活,拿前程去给老畜生续命的道理。   黄家人哑口无言,不敢再吱声。这碰上掏金金白银的事,谁都大方不起来。况且黄大发也不是他们家儿子。   那就只好同意拔管子吧。   胡月仙签字放弃抢救的时候,黄霄宇坚持跟妈妈一道签名。   其实医院并不需要这么多人签字,可是黄霄宇却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放弃了,他选择了让这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本来希望父亲醒过来,好问一问为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人已经做下了那些事。再要求妈妈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什么天底下无不是父母,可真是讽刺。   江海出了名的春脖子短。天气说热就热,黄家母子选择在礼拜五的时候签字放弃抢救,这样周末刚好办丧事。   陈凤霞当然得过来帮忙。其实她本来并不打算带上女儿。   小孩子出去喝喜酒叫凑热闹,无所谓;参加葬礼就没必要了。万一撞上什么脏东西,那可是大大的不美。   只是郑明明坚持要来。   她觉得小宇哥哥肯定会非常伤心。   就像书上说的,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谁又没有为自己的出身而伤心的时刻呢。   她想过来看看小宇哥哥跟月仙婶婶。   只不过到了前进村之后,郑明明并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小宇哥哥聊一聊。   小宇哥哥是孝子啊,他一直跪在灵堂前,不停地向前来吊唁的人磕头回礼。   大家在灵堂上敬过香之后,都要去停尸的房间看黄大发最后一眼。这个流程按照书上的说法就是瞻仰仪容。   郑明明可不想看那人的脸,好可怕。妈妈也不让她看。   哼,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啊。他死了,都没人为他哭。   别看灵堂前坐了好几个妇女,一个劲儿的拍腿嚎嚎,好像多伤心一样。妈妈已经偷偷告诉过她了,这全是从外头请的哭丧女!专门替人哭的。   看,这个人多悲哀呀,谁也不会为他真心落泪。   哭也就是哭个热闹。   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在嗑瓜子,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跟人扯闲篇:“哎哟,这在外头找小的还有什么好下场?我上次是听谁说的,有个男的也差不多,结果最后连摔盆的人都没有。哎,陈老板,是你跟我讲的不?”   陈凤霞赶紧帮忙张罗客人。   郑明明折回头去找表姐陈敏佳。   其实陈家跟黄家基本上没什么交情。陈文斌又没做过前进村的生意,自然不需要女儿在这里认什么干亲。   陈敏佳是自己要求过来的。   干什么都无所谓,参加葬礼也行,反正她是不想在家里头待下去了。   四年级的小学生正愤愤不平地跟表妹抱怨:“好笑了,家里头有弟弟,我就连嘴巴都缝上吗?”   她今天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留在江海家里头,是因为她跟奶奶吵架了。   奶奶真是太过分了!   自从妈妈害喜严重之后,他们家开火都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妈妈生完了,陈敏佳还以为自己总算解放了,不用天天在外面吃饭。   结果呢?狗屁!她还不如在外面吃小饭馆呢。   72样不能吃,家里端上桌的菜就跟水煮的一样,连盐都基本不放,什么味道也没有,吃在嘴里头就像成语字典上写的那样,味同嚼蜡。   可惜陈敏佳偏偏喜欢吃酸辣口的菜。她几次提了要求之后,陈高氏都没有搭理她。   理由是她妈要喂奶,不能吃。   陈敏佳越说火越大:“你说搞笑不搞笑,我们家就穷的差这一道菜吗?我妈不吃,我跟我爸都吃啊,奶奶自己不也能吃吗?”   就因为妈妈不吃,所以其他人都不能吃。   郑明明倒是替舅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妈也想吃的。”   天天吃棉花,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陈敏佳像是噎了一下,声音也放低了:“我也没怪我妈,我说的是奶奶。我都不指望她烧给我吃了,我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她非得说锅被我炒辣了,影响弟弟吃奶!”昨天晚上弟弟不肯好好睡觉,一直不停的闹腾。奶奶就说是因为锅辣了,妈妈吃了熬的鱼汤,奶水也是辣的,所以弟弟才睡不着觉。   天地良心,她不过炒了道菜而已,用的也就是最普通的小尖椒。   难不成那是书上说的那种魔鬼椒,能够辣死人吗?   现在陈家住的也就是普通的2室1厅,房间隔音效果基本上不存在。   自从弟弟出生后,因为小孩子半夜总会闹着吃奶拉粑粑,反正就是吵得要命,各种不安生,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昨晚弟弟哭的没歇过,闹得她连觉都睡不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奶奶居然还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当时陈敏佳就炸毛了,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她不要在家里头继续待下去了。   今天早上爸爸来前进村的时候,她就坚持过来。   这些委屈,她跟其他任何人说都没有用的。   爸爸不用讲,反正他天天不着家,当然吵不到他。   打电话给自己的外婆也没用,外婆只会让她听话,帮忙照应小弟弟。   她跟表哥诉苦,表哥居然哈哈哈,还教育她要拿出姐姐的气派,不要跟弟弟斤斤计较。   对啊,所有人都会让她当个好姐姐,谁又知道做姐姐有多痛苦。   除了表妹郑明明,因为她也是姐姐。   陈敏佳愁眉苦脸:“明明,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啊?”   大家都说因为弟弟现在年纪小,等大了就不这样了。   她看表弟的样子,好像的确如此。可是小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啊,说不定等不到弟弟长大,她就已经彻底疯了。   明明居然还能正常地站在她面前,内心真的好强大。   郑明明的确是个坚强又理智的姑娘,因为这会儿她没有徒劳地安慰陈敏佳,而是认真地帮她分析:“我觉得你弟弟之所以昨天晚上闹得那么厉害,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我们家小猪猪就那样,到了夏天就哭的厉害。后来妈妈带我们去老年活动中心睡觉,那里有空调凉快了,小猪猪就睡得喷香。”   陈敏佳恍然大悟:“哦,难怪呢!”说到这个,她又有一肚子话要吐槽,“你都不晓得奶奶有多夸张,我都穿裙子了,奶奶还给弟弟盖着被子,说不能着凉。   这种天气,上哪儿着凉去?   郑明明脸上立刻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你弟弟肯定很难受,他真可怜,又不会说话。”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有些理解不能:“我怎么觉得照你这么说,反而是我妈跟我弟弟最可怜啊。”   郑明明点头:“那当然,生孩子超可怕的。你看虎妞那么厉害,结果还是生孩子生死了。还有瑞珏,也是难产死的。”   陈敏佳吓得浑身一抖,天啦!好可怕。虎妞是谁?瑞珏又是哪个?   “你们学校老师吗?”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表情复杂:“你借我的书你自己没看吗?”   学校图书馆一个礼拜只能借两本书,她看书快,不够看。陈敏佳就自告奋勇,从他们二小图书馆借了书分给她看。   《骆驼祥子》跟《家》《春》《秋》,都是陈敏佳借给她的。   陈敏佳哭丧着脸:“你觉得我在这种环境下能看进书吗?哎,我本来觉得三个人里头我最幸福。现在看来幸福都是镜花水月,全是假的啦。”   是,跟明明还有小英的奶奶比起来,她的爷爷奶奶好像还不错,起码没打她骂她不给她饭吃。   可是好与坏要看跟谁比,要怎么比。   以前爷爷嫌电话费贵,一年到头都不会打次电话到他家。   现在每天早上爷爷下过地回家,都会骑车到隔壁镇上打电话来她家,就为了听一听弟弟的哼唧声。   村里大队部有电话,爷爷为什么不在那儿打?因为他们老家虽然离着江海近,却跨了省。市话6毛钱一分钟,国内长途得1块2呢。   就为了这6毛钱的差价,他宁可五月天里头骑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   陈敏佳一点儿也不心疼爷爷。她觉得爷爷就是在大太阳底下中暑了,也是活该。   还有奶奶,现在眼里头只有弟弟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根本就看不到她了。就连她给自己炒个酸辣土豆丝都得讨骂。   是,明明跟小英没有什么好爷爷奶奶,可是她们的爸爸妈妈好啊。   像小英,他们家就只有她一个,而且三伯娘早就结扎了,根本不会再生。她爸爸妈妈眼里头只看得到她。   上上个礼拜,小英还在肯德基里过了生日呢。   明明就更好啦。   陈敏佳情绪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表妹:“你爸爸妈妈给你买别墅,还盖楼房。”   郑明明奇怪:“舅舅不也给你在上元买了房子吗?买了整整五套呢。”   因为这个,妈妈还挺郁闷的,因为被舅舅压了一头。   陈敏佳跺脚:“那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爸直接让工地上的工人住了,我都没进去过。”   郑明明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让你爸付你租金好了。”   “啊?”陈敏佳傻眼了,“租金?”   郑明明点头,满脸理所当然:“你看我们家在前进村的房子不是暂时空着吗?我妈租出去了,租金就存在我名下,因为这是给我的房子。你也可以啊。”   陈敏佳犹犹豫豫,下意识地摇头:“我爸肯定不会同意的。”   郑明明自告奋勇:“我去跟舅舅说。” 第134章 不用强出头   陈敏佳还没来得及拉住表妹,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院墙外头去了。   当表姐的人目瞪口呆,明明什么时候跑步这么快了。以前在奶奶家的时候,她都跑不过自己的。   陈敏佳赶紧追了上去。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没有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可惜她已经迟了一步,她跑过去的时候,郑明明已经站在陈文斌面前,一本正经地询问:“舅舅,你不打算锻炼陈敏佳的理财能力吗?”   陈文斌正在跟村里建筑队的朱老板套近乎,闻声嘴里叼着的香烟差点笑喷出来烫到自己。   他自诩聪明人,所以一向对聪明伶俐的外甥女儿另眼相看。   现在,小丫头跑到自己面前,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   做舅舅的人挑高了眉毛:“理财能力?”   “是啊。”郑明明认真地点头,“我妈妈就在培养我的理财能力。像村里头房子每个月的租金,都是交给我来处理的。”   陈文斌看她小大人的模样,愈发乐得不行,很有心思逗逗她:“那你跟舅舅说说看,你都是怎么理财的呀?”   郑明明胸有成竹:“当然是投资给妈妈做生意了,这样才能钱生钱。”   陈文斌直接笑得呛了起来,一个劲儿的大声咳嗽。   郑明明嫌弃地撇撇嘴:“舅舅,吸烟有害健康,烟盒子上都写着呢。”   陈文斌自己拍胸口缓气,笑嘻嘻的:“光写这个有什么用啊?烟厂最好关门,这样才没人吸烟。我们要真不吸烟了,烟厂才要哭呢。”   郑明明可不跟他掰扯这个,就追着他问:“舅舅,上元县的房子你是不是给陈敏佳买的?那你借用她的房子就应该付钱。”   陈文斌的眉毛往上挑,感觉稀奇得不行:“我给我姑娘买房子,完了我住进去还得掏钱?”   “不是你住的。”郑明明认真纠正舅舅的错误,“你给工人住的。你本来要另外掏笔钱来解决工人的住宿问题,但是现在你用了陈敏佳的房子,就应该付钱。”   朱老板在旁边听了全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可真有意思。陈老板,你外甥女儿果然厉害。难怪人家讲外甥像舅。”   陈文斌得意洋洋:“我这个外甥女儿将来可是有大造化的。”   郑明明完全没被高帽子砸晕的意思,就追着之前的话题,非得让舅舅给个准话:“那你打算一个月付我表姐多少租金啊?都说做生意要童叟无欺,你不能欺负小孩。”   陈文斌笑得拍起了大腿,一点儿也不顾忌这是在人家的葬礼上,就咯咯直笑:“那你说应该给多少钱?”   郑明明搞不清楚。   县城的房子应该比村里头租金更贵一些,可陈敏佳名下的房子又比5层楼小好多。   两边一抵消,到底应该哪头为大,她得问问妈妈。   陈凤霞正帮着胡月仙帮忙指挥豆腐宴。女儿拉着她到陈文斌跟前,叽叽喳喳说了事情经过的时候,她都傻眼了。   她不过就是一错眼的功夫,她女儿居然替人出这个头。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教训女儿,不要瞎胡闹。人家的家务事,她瞎掺和个什么劲。   结果陈文斌倒是来了兴致,一个劲儿追问她女儿:“行,舅舅准你开卷考试。那你现在说说看,一个月应该多少钱啊?”   郑明明迟疑道:“一套房子一个月起码150吧。”   陈文斌扑哧笑了出来。   郑明明搞不清楚舅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立刻又强调:“但考虑到舅舅你做买卖也不容易,而且又刚生了小弟弟,正是花钱的时候,所以,表姐你就给舅舅打个折吧,一套房子月租100。”   陈文斌已经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一个劲儿重复:“你还知道养孩子花钱啊?”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那当然,我妈说养孩子是最花钱的,小孩都是貔貅,吞金兽。”   陈文斌本来都已经笑歇了,听到吞金兽三个字又笑疯过去。   陈凤霞都看不下去,赶紧推着人往外头走:“行了行了,哪凉快你哪呆着去,你别在这儿添乱。”   有在人家葬礼上笑成这样的道理吗?这人一把年纪全都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郑明明却不让舅舅走,非得当场就有定论:“那你答应没有?要是说好了的话,朱叔叔跟我妈妈都是见证人,你可不能赖账。”   陈文斌的腮帮子都笑痛了,感觉酸胀难耐。他点点头,爽快地应下:“好,没问题,那我要不要现在就把租金付了?”   说着他真掏出钱包,拿出了几张伟人头。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拍他的手:“你瞎胡闹什么呀?给你女儿直接办个存折,把钱存进去。”   陈文斌又开始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用给租金了。”   陈凤霞理直气壮:“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老子拿女儿的房子当然得给钱。你做大人的,在孩子面前一定得言而有信。”   陈文斌就笑着直接伸出手,示意自家一声不吭的女儿:“行了,厉害的你,让你嬢嬢跟你表妹两个人替你出头。走,爸爸带你办存折去。”   陈凤霞坚决不承认:“这是你们爷女两个的事,别扯上我们。”   陈文斌又开始拍大腿了:“哎哟,没瞧出来,姐,你这还是315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   陈凤霞正色道:“你少扯有的没的,本来就该是你自己做的事。佳佳比明明都大,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不应该吗?桂芳又是怀孕又是生孩子的,精力跟不上。你这个当爸爸的不上心,还要做甩手掌柜不成?行了,要去银行早点去,今天礼拜六,人家下午未必开门。”   郑明明赶紧推表姐:“快去快去,省得舅舅到时候又反悔,舍不得掏钱啦。”   陈文斌可不承认:“我稀罕你们这点零花钱。行了,我马上就去,回头你表姐拿了钱让她请你吃肯德基。”   父女俩走了,陈凤霞才有空教育女儿:“你怎么就多这个事呢?”   可真够能吹的她,房子的租金的确是给她存着,但自己可没让她拿来参股做买卖。   郑明明振振有词:“本来就应该算清楚嘛,不然等到她弟弟长大了,家里头说不定都没她落脚的地方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这又是看的什么书还是电视剧?都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才不是瞎讲呢。”郑明明委屈,“现在就连外婆他们眼里都只有小弟弟,根本不管陈敏佳的。她昨晚都没睡着觉。”   陈凤霞看着女儿一言难尽:“你想多了,你表姐可不是小白菜地里黄,你舅舅舅妈不会亏待她的。”   上辈子就不说陈敏佳出嫁时的陪嫁了,高考她没考好,高桂芳跟陈文斌都计划着送她出国留学,好让她镀层金。   后来还是陈敏佳自己不愿意,这事儿才没成的。   “你觉得你表姐辛苦,可小骁小的时候,你不是比她更辛苦吗?你表姐好歹有自己的房间,那时候咱们家住的是什么条件?”   陈凤霞看着女儿,情绪复杂。上辈子明明一直说她是个滥好人,分明自己过得都不怎么样,却对旁人充满了同情心。   现在看来,她俩可真是亲母女。她家明明的同情心也相当泛滥呢。   郑明明不服气:“可这好跟坏也是相对的,他们对陈敏佳肯定比不上对小弟弟好。”   陈凤霞一愣,下意识地思量,真是这么回事吗?   上辈子,陈敏佳走的是从政道路,家里头的生意自然就是她弟弟接手。好像谁也没觉得这种安排有任何问题。   陈凤霞懒得再多想下去,就强调一件事:“行了,别老想着行侠仗义,你表姐不是小可怜。没听到你舅舅说吗?从头到尾就是你冲在前面,她一声没吭,最后好处全是她得的。”   郑明明愣住了:“那我不该说这个事吗?”   陈凤霞点头,满脸严肃:“没错,妈妈知道你聪明,有办法达成目标。可这人啊,不仅要会做事,还得会做人。   你表姐要是在家里头受虐待了,你出头说话,妈妈只会支持你。   可你表姐现在没到这份上,那你就不用出这个头。谁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用你非要抢在前头冲出去。   她想要什么,难道没长嘴巴不晓得自己开口跟家里头讲吗?你想想看,是舅舅亲还是爸爸亲?”   上辈子,陈凤霞没细想过。现在看来,她这位侄女儿能够才刚刚30出头,就做到了正科级干部,可不仅仅是依靠家里头的支持啊。   当干部的人,会不会做事不重要,得会用人,而且让对方心甘情愿被自己所用。   陈敏佳大概不是刻意算计,但她本能地会寻求能够帮她解决问题的人的帮助。   这也是种难得的能耐呀。   陈凤霞感觉自己应该对此表示肯定,因为这种天赋是真的稀缺。只不过出头的人变成自己女儿的时候,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郑明明表情沮丧:“我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舅舅肯定会不高兴吧。别看他刚才笑,说不定心里头已经气死了。   妈妈还说舅舅是脸上一套心里一套,笑面虎呢。   陈凤霞摇摇头:“你舅舅倒是无所谓,他不看重这些小钱。”   陈凤霞惊讶:“那你是说舅妈会不高兴?为什么呀,不管怎么说,最后拿钱的人是陈敏佳,她应该开心才是啊。我们让那个人答应给霄宇哥哥买房的时候,月仙婶婶就很高兴啊。”   表姐不是妈妈的女儿吗?哪有女儿跟妈妈不是一条心的道理。   陈凤霞赶紧拉着女儿往外头走:“行了,我带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以后不要自作聪明,知道吗?”   那可说不定。   上辈子,陈文斌背着高桂芳给那位送出去的二女儿生活费的时候,高桂芳可是跟他大吵了一架。   这辈子,谁知道她会怎么想?也许她会愤怒丈夫背着她处理家里头的财产呢。   这钱未必不能给,但必须得经过她的手给。她得让人知道是谁给的恩惠。   在经营这方面,高桂芳一向是把好手。   上辈子,陈敏佳跟她弟弟都和母亲的关系更亲近。   母女俩渐行渐远。   站在墙角阴影里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了阳光底下。   院子外头走进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瞧见他就跑上去,表情充满了喜悦:“黄霄宇,判了,那个畜生判了10年!”黄霄宇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声音轻飘飘的:“谁呀?”   “就是那个副县长呗。”少年咬牙切齿,“那个王八羔子,你知道他捞了多少钱吗?50万!才10年,真是便宜他了。你忘了吗?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我爸他们厂每个月扫30块钱,全被他们贪污了。”   黄霄宇点点头:“哦,是那个事啊,太好了,就应该狠狠给他们点教训瞧瞧。”   进门的少年又高兴地跑去跟其他人分享好消息,完全不忌讳这是在别人的葬礼上。   反正死者的儿子都无所谓。   黄霄宇的目光透过窗户,朝屋里头看去。   因为窗帘拉上了,所以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清楚地知道,那里躺着具尸体,他父亲的尸体。   过年的时候,他听见那个男人跟人打电话:“哈哈哈,哎哟,你还真买了。幸亏老子没买,刚好过个肥年。……你怕个屁呀,你当老子不知道?他们不下岗,你们怎么发财?你们做的才是没本的买卖呢。老郝啊老郝,你过得真是好。”   可不好吗?多好啊!   黄霄宇目光静静地看着窗户,在心中重复了一句,真好。   “小宇哥哥,吃饭了!”郑明明跑过来喊人,主动邀功,“有腌菜烧豆腐,没有放肉也没有搁荤油的那种,吃了肯定不反胃的。”   小宇哥哥最近胃口很糟糕呢,都不要吃肉。   啊,妈妈说这是日子过好了。没得吃的时候大家都馋肉。   黄霄宇伸手摸了摸小妹妹的脑袋,点点头道:“好。” 第135章 别墅要不起   黄家的丧事办的干脆利落,什么停灵三日之类的压根不存在。   礼拜六上午接待完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大家吃过豆腐宴之后,下午直接就把人拖去火葬场焚烧,然后紧接着下葬,尘埃落定。   守灵?没空。孩子们都得赶回去上学呢,大人们也要干活挣钱,谁管得了这些。   郑明明跟着妈妈坐公交车回家。   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妈妈,他到底图什么呢?他本来可以生活的很幸福呀。”   月仙婶婶这么好,小宇哥哥又这么优秀。他自己还能挣钱。不管放在什么条件下看,他都不应该落到这地步。   陈凤霞叹了口气:“所以说人要守着自己的心啊。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肯定会翻船的。”   郑明明却有自己的想法:“那会不会有可能是他自卑呢?就好像和贺英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世一样。小宇哥哥的爸爸当初没发达的时候,月仙婶婶跟了他,掏嫁妆给他做生意,晓得他落魄的底细,所以他感觉没面子啦。”   今天黄家有人嘀咕的时候,月仙婶婶娘家人就怼回头,跳什么跳?当初没有胡家,黄大发还不照样是个老混混。   混混哪有黄老板光鲜,小宇哥哥的爸爸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底细。   老婆瞒不住,二奶就不一样啦,他在二奶面前一直都是黄老板,就好像和贺英良永远不担心被人知道是本浦秀夫一样。   陈凤霞茫然了,和贺英良又是谁呀?   “就是那个《砂の器》。”郑明明奇怪,“爸爸说你们看过那个电影啊,那个电影很有名呢。日本的,作曲家杀死了他爸爸。”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有这样一部电影。当年公社电影院连着放了差不多有个把月,她还看过两遍呢。   当年那叫一个红啊,男主角穿的大尖领衬衫跟西装被多少人追捧。   那会儿她在服装厂上班,他们厂长就聪明的很,立刻开生产线做这两种衣服。   乖乖,货没出来,人家采购员就在外头拿着提货单死命催。想先拿到货,还要给他们厂里负责人送礼。因为根本不愁销路。   想想那些年,真红火。什么晓庆衫喇叭裤,厂长天天盯着电影跟报纸,什么流行就赶紧上什么。   后来就不行了,幸子衫跟光夫衫刚摆出去卖没多久,上头就有风声说乡镇企业挖了国营厂的墙角,都是假冒伪劣产品。   那几年,乡镇企业倒闭得可比现在国营厂更厉害。   不过农民进可攻退可守,好歹还有几亩地,总归饿不死。所以上头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大乱子,更不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他们就只好找出路,当第一代的农民工呗。   陈凤霞唏嘘了一回,就对女儿表示疑惑:“明明,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记得电影里头的钢琴家也怪倒霉的。”   当时电影里音乐一响,大家都哭得稀里哗啦,为和贺英良的命运心痛得要死。她看了两回,出来手帕都没办法重新放回口袋,全湿了呗。   最逗的是,大家哭完了回厂里上班。公社团委还要过来开会批判,让大姑娘小伙子们擦干眼泪,充分认清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   他们没有集体观念,就强调个人奋斗,不管社会秩序,全搞自由竞争那一套。优胜劣败、弱肉强食的血淋淋,毫无人性可言。   陈凤霞现在想起团委书记说得唾沫横飞的样子就好笑。   这人前脚还痛心疾首地给他们上思想政治课呢,后脚就自己承包厂当上了资本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还出国了,去的就是他嘴里头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   陈凤霞感觉不好跟女儿说这些,就又回归最初的话题:“黄大发这人坏的很,哪里能跟那个钢琴家摆在一起讲。”   那个老警察一直逼着他跟麻风病父亲见面。在当时的环境下,麻风病被当成魔鬼,钢琴家真要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爸爸,人家也会当他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郑明明奇怪了:“没有啊,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钢琴家,他就是个假作曲家。他杀了养父还杀了证人,害得人家的女朋友才死了,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被他逼得绝望自杀了。”   陈凤霞疑惑不已,怎么女儿跟自己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故事。   母女俩越往后说,提到的细节越多,终于发现问题之所在了。   郑明明没有看过那部日本老电影,她看的是松本清张的小说。拍电影的时候,不少细节被改编了。   所以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给人的感观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陈凤霞看着懊恼不已的女儿,趁机教育她:“你看,是不是跟你们书上说的一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以为你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可哪怕是一个小细节不一样,整个情况都有可能完全不同。”   妈妈肯定是在说她啦。   郑明明撅着嘴巴,小脑袋往妈妈肩膀上蹭,哼哼唧唧的,显出了小姑娘的娇态:“我今天办了件大蠢事。”   女儿摆出态度来,陈凤霞反倒于心不忍了。   她放软了声音安慰自家姑娘:“没事,你舅妈未必会记恨。”   郑明明疑惑:“为什么?”   陈凤霞笑吟吟的:“你仔细想想妈妈跟舅舅说了什么?”   郑明明皱起了秀气的两条眉毛,认真回想一番,恍然大悟:“学习理财!我都说我学了,舅妈肯定不让陈敏佳落在我后面。”   舅妈就那样,从小自己要是比陈敏佳高了半个指甲盖儿,她都不痛快。   难怪妈妈刚才跟舅舅说,陈敏佳自己也想学习怎么掌管自己的小金库!   哼哼,这个方法还是她想出来的呢。   陈凤霞看女儿又有些不服气的小模样,笑着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聪明,可是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最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陈凤霞文化程度不高,没反应过来:“什么?”   “意思是善于游泳的人,反而容易溺水,善于骑马者,反而容易堕马身亡。各自有自己的优势,但却往往这个优势会给他带来祸害。”郑明明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这话出自《淮南子·原道训》。”   马老师在黑板上抄了好多名人名言,让他们写作文的时候用,说到时候可以加分。   她背了好多。   陈凤霞笑了,伸手揉女儿的脑袋:“看,你比妈妈知道的多。既然道理你都懂,那你自己好好琢磨。这会用人会藏拙也是大能耐。”   公交车到站,母女俩又拎着一大袋子鸡毛菜往家走。   胡月仙种了不少菜,本来还想给她们母女俩带莴笋。可惜莴笋分量太沉,她们实在拎不动,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把莴笋都晒成干。   泡开了的莴笋干凉拌也好吃。   郑明明懊恼:“我都没来得及看养鸡场呢。”   原本她跟陈敏佳说好了要去看小鸡,她们还打算自己捞浮萍当鸡饲料来着。   结果后来什么都没顾上。   陈凤霞笑道:“等下个礼拜吧,今儿乱糟糟的,你们跑来跑去也不好。下个礼拜带上你弟弟一起,不然他可得哭了。”   母女俩都是急性子,走路快的很。不过是说话的功夫,她俩就到了院子门口。   郑骁正探着身子往门口张望,瞧见妈妈跟姐姐,立刻兴奋得大喊大叫:“妈妈,客人,今天割肉!”   小二子同学实在太爱吃肉了,别说姐姐郑明明天天担心弟弟会从小猪猪长成大肥猪,就是陈凤霞这个信奉小孩子应该吃好喝好的妈,也不敢让他岔开来吃。   肉都是一口一口吃上身的。   上辈子小儿子长大后又高又瘦又怎样?那是他成长阶段可没那么多大鱼大肉吃。   陈凤霞感觉自己必须得控制下。   可是小孩子的嘴巴哪有那么好糊弄,反正鱼生火肉生痰这套对还不到两岁的小朋友是没用的。   陈凤霞就开始忽悠儿子,肉跟菜不同,不能天天吃,得家里头来客人了才能割肉。   郑骁虽然是个鬼机灵,可到底年纪小,还是成功地被他妈唬住了,就天天扒着门口指望客人登门。   可惜郑家小院虽然客似云来,但来的都是掏钱买肉的客人。小赵姐姐跟三伯伯三伯娘他们又不算客人,所以小猪猪同学已经连着半个多月都只能在托儿所里头一天只吃一顿肉了。   这回看到儿子手舞足蹈的兴奋劲儿,陈凤霞也好笑:“今儿来什么客人了?”   “凤霞,是我。”   院子里头走出个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更因为表情愁苦,还不到四十岁的人瞧着跟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样了。   陈凤霞认出人来,颇为惊讶:“是张师傅啊。哎哟,真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出去一天了,叫你等好久,耽误你做事唻。”   张师傅赶紧摆手:“没有,也没的事情做。”   陈凤霞下意识抬头看天。工地上可没有周末的概念,干一天拿一天的工钱。但凡天还过得去,工地就不可能停工的。   今儿天气不错啊。   安建军正忙着洗菜,关水龙头时抽空插了句嘴:“杜老板工地早停工了。”   去年秋天,杜老板结束中医药大学的工程后,又接了个老牌国营厂厂房改造的活。   结果厂房还没改造好呢,国营厂就正式破产停工了。   陈凤霞无语,这厂子要倒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老杜怎么连这种工程都敢接?他就不怕拿不到工钱吗?   旁边有过来买晚饭的病人家属说了句公道话:“哎哟,纺织厂要倒闭,都传了几年了,前头人家不照样过得好好的。领导那个小轿车叫一个气派。前年他们厂里头还分了一次房呢。”   结果谁知道,开过年来说倒就倒了。听说一堆工人去市政府门口静.坐呢,他们必须得讨个说法。   陈凤霞叹气,摊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别说包工头了,连他们挂靠的建筑公司都拿不到工程款,又怎么可能给底下的农民工发工资?   病人家属也跟着唏嘘一回:“可不是吗?人家就白干这半年的活。”   旁观者感叹完毕,端着饭盒走了。   当事人却只能佝偻着背站在院子里,半天才冒出一句:“凤霞,我对不起你们家国强,灯市口的那个房子,我还不起贷款了。”   说话的时候,身材高大的男人简直要哭了。   多好的房子。   年前,他们几个在灯市口买了房的工友趁着工地不上工的时候,又是埋电线,又是刷石灰,忙得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他跟大家想的都一样,等开过年来,就能住进新房了。上下两层楼的小洋房呢,够他们两口子外加一双儿女住了。   就是爹妈跟岳父母上来,大家也各有自己的房间。   可是现在,倾注了他心血的房子,保不住了。因为他现在真是挪不出一分钱还房贷了。   陈凤霞微微皱眉,询问对方的意思:“张师傅,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张嘴,声音都带着哽咽:“没法子,这房子我要不起了,我就想问问,后面要怎么办?”   陈凤霞认真道:“前面去银行签合同的时候,人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是后面不还贷款,房子就只能被银行收回头。你这都已经付了首付,剩下的还不到3万块钱,你现在断供的话,实在太亏了。”   杜招娣一直在旁边忙着,她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儿却也插了句嘴:“是啊,你这房子被收回头了,你们家孩子上学怎么办?上回你不是说等下学期开学,你就把娃娃接上来的吧。”   张师傅声音带着哭腔:“谁不想呢?我这真是没法子了。我现在是找不到工,我家春华身体又不好,还在县里头住着院呢。”   杜招娣吓了一跳,赶紧追问:“春华怎么了?”   当初老杜跟陈文斌合伙接工程,两边的工人也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春华那时候跟着张师傅做小工,没瞧出来有哪里不好啊?   张师傅声音哽咽,含混其辞:“就是不好呗,要吃药呢,吃好几种药。我在这里也找不到事做,我准备回老家去了。”   陈凤霞听他说到这处,才突然间想起来他老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华的确生病了,得的是肺结核,也就是以前人家常讲的痨病。   这病搁在几十年前那就是绝症,就是现在有药治了,旁人听到了也要眉头皱得紧紧,身子躲得远远,真怕自己也染上病。   陈凤霞认真地看他:“你回老家去,你准备找个什么事情做?”   他们这代农民工主动出来闯事业的,十之一二就已经算多的了。大部分人都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孩子要上学,家人得花钱,老家又实在找不到挣钱的营生,大家才硬着头皮背井离乡的。   陈凤霞认真地看着张师傅:“你也讲春华身体不好,得吃药。你回家以后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光靠着几亩田,不说养老人孩子,就你老婆的医药费能挣出来吗?”   张师傅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他也不知道啊。他就晓得城里待不下去了,除了回老家,他找不到第2条出路。   “这样吧,我给你问问看,看上元那边有没有地方招人。”   陈凤霞进了屋,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胡月仙家里。   今天她去前进村参加葬礼的时候,就听见建筑队的朱老板提起,现在村里盖房的人越来越多,他手下的工人都要忙不过来喽。   朱老板说这话带着炫耀的意思。比起那些四处追在人屁股后头讨债,又被人追着要钱的同行,他实在太幸运了。   因为村里人盖房子就是有多少钱盖多少,不会拖欠工程款啊。 第136章 真是能耐人   朱老板正带着手下人在胡月仙家吃晚饭。葬礼上的豆腐宴没吃完,刚好可以给大家开开荤。   反正农村人对这种事都不讲究,他们谁也不会觉得吃了人家的斋饭有什么不好。   朱老板听说陈凤霞打电话找他,直接嘴巴一抹,就过去接电话。   陈凤霞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朱老板,你不是说缺人手吗?我给你介绍个干老了的人过去。他在工地上也做了好些年了,人绝对老师肯干。不是好人,我肯定不会介绍给你。”   朱老板痛快的很,立刻哈哈笑:“行啊,那你明天让他过来试试工。要是干不好的话,我可不留人。”   陈凤霞也笑:“可以耶,真干不下去的话,我就让人给我月仙姐打扫养鸡场去。”   她挂了电话,转过身朝张师傅点点头:“前进村就在上元县,你坐到黄石路下车,问人就能找到地方。放心吧,那边包吃包住,住的是房子,吃的是家里头柴火灶烧出的饭,肯定不差。”   胡月仙是实在人,给建筑工烧一日三餐也尽心尽力的很。   那伙食水平如何?朱老板手下人找不到话来说不讲,就连村里头几个常年推牌九懒得烧饭的村民都点名在她家包伙,省得自己动锅灶了。   张师傅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明个就去上工?”   安建军过来掐蒜叶,见状就笑:“你傻了吧?有工上,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杜招娣也在旁边跟着点头:“就是啊,这下子你总不愁没钱还贷了吧。凤霞给你介绍的,肯定都是踏踏实实的事。”   她也替这人高兴呢。要是他真回老家去了,搞不好春华后面连药都吃不上。   农村这种事多了去。女人生病怎么办?主要靠扛。   小病扛扛过去了就好,扛不住就等死吧。但凡家里头肯定给抓两把草药吃,就算是不错了。   然而张师傅脸上的喜悦没能持续几秒钟,他就又露出了痛苦纠结的表情。   他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摇头:“凤霞,对不住,这个房子我还是要不起。我一个人做工,春华要吃药,娃娃要上学,我扛不住啊。”他面上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我就想问问你,这房子,你跟国强能要不?”   这话他挣扎了好久才开的口。因为他晓得自己不要脸。他存的叫人家掏钱的心思。   小别墅如果被银行收回头了,那他先钱交的首付款就打水漂了。他当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损失。他家实在太缺钱了。   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指望,就只好将足以打到当初给他做担保的郑国强身上。   人家好歹是端公家饭碗的人,当了警察,应该有钱买房子吧。   安建军拉下了脸,感觉自己白认识张师傅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国强家里头还欠着债呢,他在灯市口的几套房子都没还清贷款。   现在,老张自己还不起债,就想让国强家接手,算什么道理?   陈凤霞也惊讶,如果她惊讶的方向跟安建军完全相反。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说实在的,如果现在灯市口的别墅还没卖完。她软磨硬泡撒泼打滚,都得让郑国强同意她再入手一套。   这房子实在太便宜太好了呀。   可是眼下,人家把房子捧到了她面前,她也只能摇头,拒绝接手。   陈凤霞认真道:“你这房子要我拿着,我不是不能转手卖给别人;可你这回没了房子以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再买?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吗?”   上辈子,因为春华生病的时候,张师傅辗转各处打了不少零工。   后来春华病好了,身体也垮了,两口子就感觉不能继续在工地上扛活。   他们夫妻看了一圈之后,决定也做点生意。   刚好当时因为非典影响,不少店铺生意寥落,要转手。两口子就用几年来的积蓄盘了个话吧,准备安安生生地挣点钱。   结果非典是过去了,运营商却推出了各种话费套餐,通话费用大幅度降低,加上国产手机山寨手机的火爆,话吧也成了明月黄花,被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   张师傅两口子不仅没挣到钱,就连投进话吧的本钱也亏得一干二净,可以说是相当的凄惨。   唉,他们这一波农民工,除了少部分人胆子大有能耐,后来自己成了包工头;大部分人都过的不如意。   陈凤霞认真地强调:“要是换成别人,我立刻就接了这房子。可你跟我们家国强有交情,咱们都认识,我就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房子你绝对不能卖。要是真卖了,我敢打包票,过不了几年,你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张师傅愁眉苦脸:“可我真的顾不了啊。春华生病了,我总不能不管吧。娃娃也不能不上学,我……是我没本事。”   陈凤霞也不安慰他,就帮忙出主意:“要不这样吧,你暂时先把房子租出去,用房租来还贷款。”   老张摇头,这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可他一个工地上搬砖头的打工者,上哪儿找人租他的房子去?他都不认识几个江海人。   陈凤霞头痛,感觉这些工友真是活在工地的小世界里。   她不得不再度出手:“这样吧,我来找人租你的房子。”   她又拨通了电话,这回打的是寻呼机。   她才挂断电话没多久呢,铃声就响了起来。   那头说话的人即便隔着电话线,嗓门照样跟炸雷似的,陈凤霞都不得不把听筒拿远点,省得自己耳朵被震聋了。   王月荣母亲哈哈大笑:“陈老板,你又有什么发财的高招啊?赶紧跟我说说。”   自从她家搬去灯市口以后,她就在夜市摊子上支摊做生意,主打红糖饼跟红豆糕。天热起来之后,她又加了凉糕,生意很不错。   这等客人上门的时间,她也没浪费,张罗着在摊贩人群里头推销房子呢。   她家买的别墅就是现成的例子啊。看看,多气派。买房这种事情就得早下手,瞅准了就不含糊。   连着拿了几套房的提成后,王家妈妈感觉这外快实在挣得美好,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再忙点多挣些钱。   陈凤霞开门见山:“这回不是挣钱,是我要请你帮忙。上回你说你旁边卖螺蛳的要找房子住,找到位置了吗?我这边有现成的房子可以租。”   挂断了电话,陈凤霞直接招呼张师傅:“你今天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就带我去趟灯市口你家,一会儿有人过去看房。”   张师傅彻底傻眼了,声音都打哆嗦:“他……他们要租我的房?”   陈凤霞言辞谨慎:“人家要先看过才能做决定。你那边有床吧?”   “有!”张师傅立刻强调,“桌椅板凳都有,床跟柜子都是现成的。我年前沾的国强的光。”   陈凤霞点头:“那就好!不然你还得跑趟旧货市场,否则人家没睡觉的地方啊。”   她跟杜招娣打招呼,“三嫂,我出去一趟啊,晚上回来可能会迟。辛苦你跟三哥了。”   他们得动作快点赶到灯市口。不然天一黑,人家得做夜市生意,哪里还有空看什么房子。   杜招娣立刻点头:“你去吧,没事的,忙得赢。”   郑明明跟着保证:“妈妈,我和小英姐姐都会帮忙的,没关系,你给张叔叔保住房子吧。”   小赵也从厨房伸出头,认真道:“是啊,凤霞姐,我们都在,你去忙吧。”   刚才张师傅诉苦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心里头不得劲啊。   同样是背着房贷的人,张师傅家的压力可比她跟妈妈大多了。   人家生病没地方报销,得自己掏钱。   人家被欠了工钱,讨债无门,就只好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   人家干一天拿一天的钱,工作说没就没了,想找份活比什么都难。   跟他们一比起来,自己简直幸福的没边了。   现在,小赵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到对方,就只能积极做好后勤辅助工作,让凤霞姐帮人家把月供挣出来。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好,这里就拜托大家了,我先走一步。”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灯市口别墅区。   王月荣母亲曹腊梅已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   看到陈凤霞过来,她朝旁边短头发的女人笑:“行啦!你不是要住在楼上吗?现在有现成的二楼给你住了。告诉你哦,人家自己就是干这行的,房子收拾的绝对没话讲。”   她家的房子也出租。   上下两层楼呢,一家三口哪里住得过来。房间空着就是浪费,当然得租出去。   不过她家养的是姑娘,曹腊梅两口子的想法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租出去的是楼下房间。她又在楼梯口搬了柜子安了门。这样外人轻易就上不了楼,安全。   陈凤霞赶紧领着张师傅上前,笑着接话:“那就先看房子吧,别耽误你们做生意。”   短发女人满脸严肃:“那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哦,我对房子有讲究的,不然也不会挑花了眼,还没找到合适的。这房子要不好我是不会租的。再卖面子都不行。”   陈凤霞笑盈盈:“那当然,房子是自己住的地方,衣食住行,哪个不得讲究。你看了就知道,爱萍绝对是实在人,不是好房子绝对不会介绍给你。”   说话的功夫,一行四人已经走进了别墅区。   饶是陈凤霞已经来回灯市口好几趟,可是别墅5月的美景,还是忍不住让她发出声赞叹。   经过了冬天与春天,此时花草树木正享受着最美妙的时光,桃花已经开败,可绿叶还是茵茵。   更别说大片的碧草,看着真像明明语文书上写的一样,就是块铺展开的大毛毯。   毛毯的周围还点缀着花纹,那是盛开的鸢尾花,大片的蓝紫色,在太阳底下就像自己会发光一样。   曹腊梅得意洋洋:“哎哟,郑明明妈妈,你是没住进来,亏的喽。你要是晚上看更好看,这个路灯的光一打上去,我的天哪,就跟电影画报一样,怎么就能这么好看?”   说个不怕人笑话的话。她一大晚做完生意,累得爬楼梯腿都发抖。   可只要坐在自家阳台上,瞧瞧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呼吸着这别墅区的空气,第二天早上她就有力气起床。   曹腊梅兴致勃勃:“陈老板我跟你讲,你就该早点搬过来。你家现在那个院子是不错,跟这边一比起来又差咯,这可是小洋楼。”   搁在村里头,住楼房跟住瓦房,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   陈凤霞笑眯眯的:“我这刷了油漆,还得再散散味道。”   她跟丈夫商量好了,等过完暑假再搬。到时候就直接转到灯市口小学,将来好升初中。   下个学期,灯市口小学就正式招生了。郑国强找人打了招呼,明明成绩好,转学进去没问题。   现在灯市口小学在江海还排不上号,都没招生的学校谁晓得啊。可办这学校政府是下了大功夫的,从全区抽调了各个小学的精兵强将。数学质量真是杠杠的没话说。   后来这一片的房价能够飞涨,但是可小学可是担着不可磨灭的功勋。   两个家长正讨论的热火朝天,那短发女人突然间开口,认真地强调:“这儿没人种菜吧?别到时候泼大粪,臭死人啊。这农村人的坏习惯可不能带进城。”   曹腊梅不高兴了,脸上都带出了颜色:“这漂亮的地方,谁舍得?你当银行是死人啊,会由着人乱糟蹋这儿。我告诉你这可是国家银行的内部房,一般人别说买了,就是想租,我们都要掂量着呢。”   陈凤霞也笑,直接转移话题:“我们进去看看房子格局跟家具摆设吧。本来是自己家里头住的,下的都是好料子,用的都是好东西。”   这话她没说虚。   郑国强不是小气人。他从上元县的厂里头拖处理家具时,周围正在装修房子的邻居都跟着沾了光。   这人实在没什么挣钱的意识,这一进一出,刨除给司机的工钱以及油费之外,他也就挣了给儿女的压岁钱,外加几包香烟。   便宜那是实打实的都落在了各家头上。   饶是如此,短发女人还是要挑剔一番。什么家具太笨重,样式不时髦,土里土气。什么家里头没彩电冰箱,就一个二手的小破电视机,看着就寒碜。   “还有这地上,又没地板又没地毯的,全是水泥地,怎么住得下去哦?”   陈凤霞一直笑盈盈没吭声,曹腊梅先吃不消了:“你在这边租房子不是为了卖吃的?还铺地板。地板一上去,叫水泡了,你赔不赔钱?”   她一开话匣子,就噼里啪啦,“知道你想压价,可也不要鸡蛋里头挑骨头。你搞搞清楚你租房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你说你妯娌眼热你做买卖挣钱,天天在公婆面前挑拨是非吗?搬出来住多自在呀。省得上个厕所洗个澡都打架。囔,楼上有单独的卫生间,你看这儿还能洗澡呢。”   她嗓门大,气势足,短发女人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说,压得不吱声了。   楼下响起动静,王家妈妈招呼陈凤霞跟自己一块下楼,又回头说短发女人:“你自个儿先看着,看不中就拉倒,又不强买强卖的。我们这边还有其他人看房呢。”   转过脸,她就冲楼下喊,“哎哟,吴哥,吴嫂,你们来啦。正好,房东都在,这可是自家住的好房子。要不是换了上班的地方,过来不方便,人家可舍不得租呢。不是我吹牛,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   新来的房客倒是大方,上上下下看了一通之后,直接点头:“那行吧,就它。老板要是我们楼上楼下都租下来的话,房租能不能算便宜点?二百五十块你看成吗?”   张师傅脱口而出:“好!”这钱已经够他还房贷了。   陈凤霞真是无语,就张师傅的性子,上辈子没能在江海安下家,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她还没吭声,短发女人急了,直接喊出声:“唉,说好的啊,楼上租给我,150一个月,怎么就被你包圆了?”   陈凤霞趁机开口:“是啊,说好的事情,人家还是先来的呢。都是150一层楼,谁也别想独占。”   吴嫂有些悻悻,从楼上往下来,嘴里头嘀咕了一句:“哎哟,我也不稀罕,这楼上环境不好,臭烘烘的。”   陈凤霞立刻强调:“唉,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房子都还没住人呢,实打实的新房,哪里臭?”   曹腊梅抽抽鼻子,满腹狐疑:“谁家做臭豆腐呢?还真挺臭。”   陈凤霞闻到了味儿,跟着上去找臭味的来源。她怎么感觉不是外头跑进来,就是这屋子里头的味道。   两个人顺着味道找过去,陈凤霞一推卫生间的门,顿时无语。   这谁上厕所不冲马桶啊。   吴哥吴嫂立刻否认:“我们可没用厕所。”   房里头就这几个人,大家基本上是集体行动的。就这点功夫,也不至于有小偷□□入户,专门在这儿拉一坨。   谁用的厕所?答案呼之欲出。   陈凤霞也不当侦探,就直接按下冲水键,笑着往回打圆场:“刚好大家也看看,这边下水管道没堵啊。”   既然已经看过房,大家意见基本达成一致。那就坐下来,把合同签了呗。   王月荣家房子已经租出去好两个月,曹腊梅那边就有现成的合同模板。直接拿过来手抄两份,压着复写纸,大家一人一份,月租还是150。   房客都是做买卖的人,拿了钥匙,大家就各自去忙碌。   陈凤霞也带着张师傅过去坐公交车。   都往前走了好几十步了,张师傅才冒出一句:“凤霞你真能耐,你跟国强都是能耐人。”   这人跟人间是隔着天与地的距离。困扰他们家的大难题,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大困难,到了人家面前,就跟朝掌心吐了口唾沫一样简单。   陈凤霞笑道:“哪里简单了?都是有贵人帮忙。你的工作是我月仙姐姐帮着解决的,你的房子得亏靠这位曹老板。”   曹腊梅连连摆手:“不值当什么的,我这人就爱跟人扯闲话。哈哈哈哈,整个夜市口,我号称包打听。”   “你这叫交际能力强。”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噢,社恐星人看到你都要流口水。”   曹腊梅头回听这说法,新鲜的不得了:“难怪小孩都喜欢你,你讲话跟他们一样,社恐星又是个什么星啊?”   张师傅今天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跟陈凤霞坐的不是同一班公交车。他临上车前,陈凤霞叮嘱道:“小心扒手,自己看牢了钱。”   张师傅赶紧点头:“我晓得了。”   他的兜里揣着1170块钱,房子月租三百块钱,按照规矩是付1押3。30块钱是佣金,月租300,抽10%。   亲兄弟明算账,人家曹老板帮忙张罗的租客,总不能让人白给你跑前跑后。 第137章 逛逛美食节   公交车开走了,曹腊梅也准备跟陈凤霞打声招呼就回去。   太阳已经挂在山腰上,等到它再往下跌一跌,她家的摊子就该摆出来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忙。”   她要跟人挥手的时候,眼睛突然间扫到了树上绑着的横幅,不由得好奇,“美食节?”   美食节她知道。   儿女工作后,带着她参加过好几回。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餐博会“扬州馆”里头看到的淮扬细点。   人家那个细是真的细,什么荷花莲子包、鸳鸯酥、琵琶酥、如意凉卷、三色糕……哎哟,那一个个做的,真是栩栩如生。   可惜只展不卖,不然她还想带回去让未来儿媳妇也开开眼界。   儿子听说她的遗憾之后,笑得不行。这些东西,她儿媳妇不仅看过还吃过,不稀奇。   曹腊梅也不稀奇。   “嗐,什么美食节,听着唬人而已。我打听过了,就是跟我们老家上会场一样。不过这儿不买卖鸡鸭苗也不捞猪仔,反正就是各种卖吃的,比我们平常更多些。”   所谓的上会场,当然不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开大会。这个会是农业产品交流会,类似于以前的庙会或者赶集。   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农村人生活中能够用到的东西,你都能在会场上找到。   会场当天,举办交流会的乡镇还会放假,好方便大家伙儿去凑热闹。这待遇跟过年也不相上下了。   曹腊梅叹了口气:“哎哟,今年我都没回老家上会场。”   就是上上个礼拜的事。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会场当天,十里八乡的亲戚都会过来凑热闹,顺便在她家聚一聚,也是个难得的大日子。   实在是眼下她家摊子上一天天的生意太好。她舍不得少挣了一天的钱。   这年她都能留在城里都过,何况是会场呢。   陈凤霞就笑:“你这不天天在会场上吗?”   曹腊梅乐了,一拍大腿:“你说的真没错。那你也过来啊,保准热闹的不行,还挣钱。我可听说啊,会场上,摆摊的人,一天就能挣上半年的钱。”   陈凤霞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也不含糊:“那他们挣大家的钱,我去挣他们的钱。”   要怎么挣?小老百姓挣钱的门路,不外乎衣食住行。   陈凤霞既然都不打算在这边摆摊子了,她又没办法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就是真劈开了,也还是不够用。   她总不好为了挣钱把自己活活累死吧。那叫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不再吃得上打主意,那就在住的上头做文章呗。   既然美食节跟交流会差不多,那就代表过来摆摊的,除了常年驻扎在这儿的以外,还有很多从外头赶过来的人。   主办方只负责给他们安排做生意的地方,可不会张罗他们的吃住。前者好解决,后者真不简单。   起码陈凤霞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那些在会场上做生意的小商贩赶不回家睡觉,便和衣躺在地上,直接天作被地为席,囫囵对付一觉。   农村的交流会一般一个地方只持续一天。美食节可得连着办三天。   说到这个,陈凤霞就奇怪:“既然办三天,为什么不礼拜五开始连着礼拜六礼拜天呢?正好周末啊。”   天底下就没这样办事的,好好的美食节,居然礼拜天才开始。到时候经过一天的发酵,大家得到消息,刚有兴趣过来,就得上班了。   旁边有人在支摊子,闻声就一本正经道:“可不带乱讲,这个开始的时间,人家请先生算过的。”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算过的。那可真是会算。刚好算到农历3月最后三天。她严重怀疑政府负责这活的人忘了,只好抓着三天尾巴匆匆忙忙上场。   摆摊的人连连摇头,态度坚定的很:“就是为了把立夏包进来,礼拜一就是立夏了。这承前启后,意义可大不相同。”   陈凤霞笑而不语,就问对方:“大哥,你晚上住哪儿啊?要不要找地方睡觉?”   她知道现在出来做小买卖的人都能吃苦,可她就不相信大家要是有现成的房子住,而且住的地方不贵,还能摆放做买卖的家伙什,他们会不乐意。   自家的别墅目前三套都装修好了,除了大女儿指名要的城堡暂且不适合出租以外,其他两栋楼都可以做短租生意呀。   “一间房每晚上10块钱,有现成的床,刷牙洗脸都不在话下。你就当成自己家里头住。”   那摊主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突然间追了一句:“一间房就能睡一个人吗?”   陈凤霞笑了:“那要看你们家习惯怎么样了。两口子睡一个屋或者再带个孩子也没问题呀。   就是一件事,不许搞流氓,现在严打呢,抓到了搞不好就直接吃枪子。   还有一桩,谁都不许在房里头抽烟,但凡叫我发现烟头或者有地方烫到了,那必须得赔钱。   我认真的,要交押金的,100块钱一间房。谁到时候搞了事情出来,这个钱我绝对不会退。”   摊主想了想,相当干脆利落:“行,我给你找其他人问问,两栋楼,每栋都是6间房是不?我找人包圆了。”   说着,他就扎堆到人群中,开始找自己的同行。   曹腊梅看了全场,啧啧感叹:“你真是钻进钱眼里头了,这个钱都要挣。你刚装好的房子耶。你也不怕叫人糟蹋了。”   两套别墅三天下来就是360块。这个钱,她都不肯放过。   “没事,人家忙着做生意,回去躺下就睡觉,哪有空糟蹋我的房子。”陈凤霞含糊其辞,“我们住的也不是这两栋楼,本来我就打算租出去。”   只是前头事情忙,她一时半会儿没顾上。又有些小心思,存着挑房客的心,就耽搁了个把月。   想想损失的几百块钱,她就肉痛。   曹腊梅鼻孔里头出气:“哼,我还不晓得吗?几百块钱对你来讲就是小数字,我不信你做生意挣的钱还比不上我。”   陈凤霞理直气壮:“你们家是两个人挣钱,我们家国强是吃死工资的。”   曹腊梅瞪眼睛:“端国家饭碗还说这种话!要不让你家国强跟我男人换换?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心虚:“那你怎么不说我家还有两个娃娃要养呢?”   额,这倒是个大问题。   孩子当成猪猡养,那一拖一串都没问题。   可孩子要是想养精细了,那要往外头掏的钱就真没边。   旁的不说吧,他们隔壁家里头两口子都在私人公司上班,还给孩子买钢琴。哎哟,一个琴就上万块,更别说天天去上课的花销了。   那小娃也是乖,居然屁股坐得住。她家王月荣好了,她才给报了个英语班,这小兔崽子就敢给她逃课。白花了她钱。   陈凤霞笑着帮她出主意:“你们家王月荣平常还不如就在学校上珠心算呢,你不是说她心粗吗?就培养她细心。周末学校不上课,你怕她瞎胡闹,就带着她出来做买卖呗。老话不是说了吗?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曹腊梅乐了:“嘿,你们家明明不愧是从你肚子里头出来的,还是你有文化。”   陈凤霞跟她挥手:“不跟你讲了,我带人去看房。”   王母乐得不行:“你可得好好教教人家用抽水马桶,别跟那位一样。”   哎哟,卖螺蛳的可真是绝了。张口闭口就是我们江海人。谁不知道灯市口刚挂到市区没两年,人家江海老城区看这儿还是乡下呢。   这女的自己住的不过是老巷子里头的老房子,一家老小祖孙三代挤在一起,放个屁都没地方躲。   到今天,他们用的还是大马桶。连抽水马桶都不会用的人,还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   曹腊梅实力鄙夷:“她家住的那条件,是个人都不愿意进屋。”   陈凤霞就觉得好笑,其实再往前数个一年,自己家跟王家住的房子也不比人家强。   她就好奇:“那这人为什么不买个房啊?既然就是灯市口人。”   曹腊梅的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愈发提不上嘴:“你是不晓得这些人小账算的哦。他家公婆有三个儿子,三个小家就挤在一套房里。人人都想继承那套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我看她婆婆是拿那房子当成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三头蠢驴呢。   先前我喊她买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时,她又是嫌偏又是嫌贵,后来才说了实话,她不能买。买了以后,老头老太太就有理由把房子分给另外两个儿子了,反正他们家有房了。”   陈凤霞听得哭笑不得,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为着占这种便宜,有能力买房都不买。那就等到以后哭吧。   灯市口的两套别墅租期从三天延长为一个礼拜。   不是她的房子有多好,愣是让人家做买卖的摊主流连忘返,都舍不得离开。而是匆匆上马的灯饰口美食节生意太火爆,三天的小吃展直接延长到一个礼拜。   看样子,人家专门请风水先生看过就是不一样。开始的时间的确是黄道吉日。   一开始过来摆摊子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街头小吃,到后面几天,江海几个出了名的百年老字号都到这边来支摊了。   甭管是因为地方政府要求他们支援,提高美食节的档次,还是他们单纯眼热这里的生意好;反正过来的摊位就没人哭穷说自己亏本了的。   搞到后面陈凤霞都心痛,白白错失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唯一能够安慰她的是,一个礼拜的租金下来就是840块,抵得上两个月的房贷了。这钱简直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属于意外的惊喜。   就冲着这份惊喜,等到美食节最后一天,她都放弃了在家里头继续挣钱,而是跟胡月仙约好了,一块儿带着孩子过来凑热闹。   作为老板,陈凤霞极为大方,还放了小赵跟杜招娣的假,让他们也跟着出来松快松快。   安建军不肯跟着出门。就算这几天除了饭点,其他时候大家都往美食节跑,生意比起往常清淡了不少。但院子里头必须得有人守着呀。   还是他们过去看热闹吧。   真热闹啊。   郑明明已经好几年没回老家上会场了。这会儿看着整条街摆满了摊子,宽宽阔阔的大马路叫挤得水泄不通。   什么烤羊肉串、炸串串、臭豆腐、水果炒冰、烤鱿鱼,红糖凉糕、炕烧饼……她越往前走,眼睛越不够看,简直眼花缭乱。   陈凤霞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摊子,可她看的东西跟人家不一样。作为做餐饮生意的人,她看的是生意好的为什么好,好学习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   美食节跟在街上摆小吃摊还不太一样。因为持续时间短,所以依靠东西好吃打口碑获得人气,不太现实。   摊主们必须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吸引客人过来品尝。   你看这个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桂花糕。江海市面上常见的很。   可人家卖糕的夫妻两个有巧思啊,愣是把普普通通的桂花糕做的厚厚的,瞧着像个黄金乳酪蛋糕似的。大老远的,就叫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头飘。   人家切糕也有特色,用的是把特制的刀。   一刀下去,桂花糕的周围就成了齿轮状,倒下来的糕向四面散开,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个金光四射的大太阳。那射出来的光芒就是插在糕上的棍子。   甭管人家的糕做的好吃不好吃,就凭这夺人眼球的做派,摊子前头排出一条长龙就不稀奇。   小赵在旁边点头:“色香味俱全,首先得有个色。其实他家的糕味道也就这样。”   她怎么知道的?因为小赵跟她妈现在就住灯市口啊。她妈开完刀以后,她外婆就坚决不允许她妈云游四方。   退了休的人能干什么,当然是天天逛美食节,一个摊子都不错过啦。她还买了一堆吃的回家,美名其曰,要跟女儿共同分享。   小赵就吓唬她妈,别忘了她们还有两套房子的房贷要还。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身上背着债呢,不敢再瞎买。毕竟虽然她吃坏了肚子进医院可以公费医疗,但女儿得请假照顾她,会影响挣钱的。   小赵被她妈的逻辑雷晕了,十分无语。   陈凤霞笑:“你妈心态好,这样身体才能健康。”   知足常乐,可是大福气。 第138章 创造工作岗位   一行人穿过甜丝丝桂花糕摊,陈凤霞的目光又落在了香喷喷的油炸冰淇淋跟油炸香蕉上。   她转过头朝小赵跟杜招娣笑:“来,看着这两样小吃,你们想到了什么?”   小赵有种上学时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回答问题的感觉,立刻紧张起来:“油炸食品虽然不健康,可是很受欢迎。能够炸的东西很多,除了面点以外还有很多甜品。”   陈凤霞就是笑,也不说对还是错。   她又将视线挪到杜招娣脸上,点点头,鼓励道:“三嫂,你有什么想法?”   杜招娣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我觉着吧,这个其实可以冰激凌跟香蕉放在一起,然后裹上蛋液,再沾面包糠炸。”   她看凤霞就做过香蕉冰淇淋。   其实除了香蕉冰淇淋以外,还有好多种水果冰淇淋。基本上所有的水果都能做成冰淇淋。   郑明明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在语文阅读上看过,历史上最早的冰淇淋就是在冰块里头加上糖水果汁跟水果还有牛奶。”   小英有些疑惑:“哪篇阅读理解?我怎么没看到啊?”   她上五年级了,明明现在用的课外辅导书跟她在乡下念小学时一样啊。   郑明明挺起了胸膛,笑嘻嘻的:“是初二的语文练习手册,初二学说明文呢,那篇文章就是说冰淇淋的起源跟发展的。”   说话的时候,她还歪着头看黄霄宇,脸上全是快活的笑。   黄霄宇也露出了笑容:“我看你再这么下去,小学毕业就能参加中考啦。”   郑明明眼睛亮晶晶:“那太好啦,我就可以直接跳过初中,也当高中生了。”   小孩子说话,陈凤霞不插嘴,她就笑着看杜招娣:“太好了,三嫂,我看你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出来单干了。”   杜招娣吓得不轻,赶紧摆手:“我不行的,我哪里能单干?”   这两个月凤霞已经跟他们夫妻俩提了好几次要他们在灯市口开小吃摊的事。   她虽然知道凤霞是好意,也明白自己单干的确更挣钱。像凤霞的小院子,每天的营业额都能上千。   可就像老话说的那样。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挣钱的时候是挣钱,那亏本的时候谁又瞧见了?   如果做小买卖都光只挣钱,那天底下的人又不是傻子,干嘛不都出来摆摊子。   可见本钱折掉的也不少。   像这样安安生生地在凤霞的小院子里头帮忙,她跟丈夫每个月挣上千把块,就心满意足了。   陈凤霞已经不指望短时间内能够说服这两口子,她另起炉灶:“行了,我的意思是要开个新摊子,就在灯市口这边。但我一个人不能劈成两半用,所以你跟三哥得出个人过来,帮我盯着这边。”   杜招娣惊讶:“在这边开小吃摊?”   灯市口的房子旁边也有医院吗?她住了这几个月,都没留意到。   陈凤霞笑了:“没医院就不做买卖了吗?这儿这么多小吃摊子呢,你看谁做不下去了。”   杜招娣下意识搓手,大着胆子道:“分两处生意未必比一处好。”   现在她跟丈夫在小院里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有凤霞李教练还有小赵帮忙,他们都觉得没有一刻歇的功夫。   这边做生意,可比不上医院那头客流量稳定。   陈凤霞笑道:“慢慢来,家里那边你俩只要出一个人就行,我再找两个人过来帮忙。这边也是的,由你或者三哥来带。”   杜招娣“啊”了一声,表情茫然:“要招人啊?”   既然人都忙不过来,为什么还要开新摊子?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忘了张师傅的事吗?杜老板那边欠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工钱。”   农民工找工作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又碰上国营厂工人下岗,大家都在抢饭碗,工作就更加不好找。   “你看老卢红云他们那几家,两口子都到处找事做。他们是不是找过你了?”   杜招娣点点头,老实承认:“他们是问能不能到院里头帮忙。”   可她跟丈夫也清楚,多招一个人就多一份成本。既然能忙得过来,凤霞当然不可能再招人手。这又不是吃大锅饭。   陈凤霞笑道:“小院里头不缺人,那就只能空出人。我琢磨着你跟三哥分两处,就还能再招三个人。两个人帮忙打杂,一个人专门负责帮忙跑腿,送外卖啦,去菜场搬菜啊。这么一来的话,差不多就能忙赢了。   等这两边的摊子都成熟了,他们出师,也就能够出去单干。我们再招新人过来帮忙。”   胡月仙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惊讶地抬高了眉毛:“哎,凤霞,你这也是在开夜校哦,专门培训人家开小吃摊。”   周围人恍然大悟。可不是吗?这简直就是手把手地教人做买卖了。   郑明明高兴得跳了起来,看着母亲的目光全是热切的崇拜:“妈妈这是在创造工作岗位,我们老师说了,只要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大家各司其职,就不用犯愁没工作了。”   小赵跟着拼命点头:“没错,我们开会的时候也这么说。凤霞姐,你太厉害了,领导还在开会喊口号呢,你都已经身体力行地实践了。”   胡月仙大笑,与有荣焉:“你可不要小看你们陈老板哦,她是能耐人中的能耐人。”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算什么呀。要真做起来的话,月仙,你创造的工作岗位绝对比我多。”   胡月仙奇怪了:“我能干什么呀?我那边又不要招人。”   不管是给工地烧饭还是养鸡,她两头刚好。   陈凤霞认真道:“就你的手艺,别说工地上的大锅饭,做红白喜事的席面也是没问题的。出去到人家里头做,或者让人到村里头来,都可以。反正房子都是现成的。   找上七八个人,带着桌椅板凳跟锅碗瓢盆,米菜要么对方出,要么自己带,一个月接上几单这样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还有你的养鸡场,也不用天天盯着呀。雇个人给你看,到时候你过去指点一番,差不多就能顾过来了。”   胡月仙被她说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这才说你呢,你都算到我头上来了。”   郑明明是妈妈的忠实跟班,立刻在旁边吹风鼓噪:“月仙婶婶,你可以试试的。这个看着不显眼,其实很挣钱。”   胡月仙笑得更厉害了,伸手点郑明明的额头:“哎哟,姑娘哎,你可真是随了你妈,张口就是挣钱。”   陈凤霞乐呵呵的,直接搂住女儿:“要不怎么说是我亲姑娘呢。”   旁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可是在这边摆摊子,要卖什么东西呢?”   陈凤霞扭头看杜招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位三嫂啊,敢情刚才什么都没听,就一门心思琢磨新摊子的事了。   卖什么,当然是卖美食节上最受欢迎的小吃。   陈凤霞认真地跟杜招娣分析:“你看美食节已经搞了一个礼拜,好吃佬的消费习惯也初步养成了。但眼下的摊子不是长期固定的,等到今天美食节结束,人家就要走了。后面客人再过来的话,是不是就得扑个空?那是什么感觉?”   “抓心挠肺!”作为资深的吃货,小赵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会想方设法到处找,真的找不到了,会一直想。”   她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个摊子卖红糖锅盔,那叫一个好吃。后来某天那个摊子突然间消失了,她怎么找都找不着,她就一直想到小学毕业。   那时候她爸爸还在,爸妈带着她一块儿出去旅游。再吃到红糖锅盔的时候,她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吓的老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送了她一块枣泥锅盔。   陈凤霞乐道:“就是这回事啊。我小时候有一次没吃上绿豆糕,心痒痒了好多年。”   天底下就没几个不爱吃的。碰上自己喜欢的又错过了,那是最大的遗憾。   陈凤霞叮嘱小赵:“你妈不是前面几天都逛着嚒,回头咱们去找你妈,看看这几天到底什么小吃最受欢迎。”   小赵哈哈大笑:“那这几天肯定是冰的凉的喝的最得人心呗。”   为啥?天热啊。   五月天,太阳已经明晃晃。加上到处都是卖小吃的,那蒸的烤的煎的炸的,热量惊人。   陈凤霞看孩子们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就笑着问他们:“要不要给你们买点喝的?”   前面有卖各种瓜果的,都切成了小份,用一次性的碗装着,上头戳了牙签,好方便客人吃。   摊主巧心思,还在上头浇了冰过的酸奶,口感更美妙。   旁边的奶茶摊子也不遑多让,各种奶茶果汁奶绿还有冰红茶冰绿茶,相当丰富。   最显眼的还是他打出来的招牌:丝袜奶茶——来自香港的美食。   陈凤霞一看就乐了,感觉就冲着人家蹭热度的心思,也得买两杯。   郑明明没有拒绝,因为她看电视剧的时候就超级好奇,丝袜奶茶是真的用丝袜做出来的吗?   天哪,那会不会比臭豆腐还臭啊?   当着人家摊主的面,她没好意思问,就端着奶茶无比纠结。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感觉一点也不臭,反而很香啊。   小郑骁还不认识丝袜两个字,甚至搞不明白丝袜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喝了一口之后,他还想来第二口。   但是妈妈不让。   陈凤霞怕孩子太小,一下子喝太多会闹肚子,就哄小家伙:“我们要留着肚子,前面还有很多好吃的。”   小二子的眼睛立刻亮了,拍着小胖手强调:“吃肉肉!”得,这小崽子是肉食动物,成天就惦记着吃肉,也不怕油糊到脑袋。   李教练相当护着小弟子,立刻纠正陈凤霞的错误:“主席也爱吃红烧肉,主席脑袋糊吗?”   胡月仙笑着摸小胖子肉嘟嘟的小脸蛋,临阵倒戈:“好,我们去前面吃叉烧包。”   结果小胖子不领情,认真地强调:“吃肉包。”   这下子,所有人都笑翻了。   胡月仙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好,我们吃肉包,大肉包。”   陈凤霞也笑得直摇头,她眼睛扫到女儿的时候,有些奇怪:“明明,你怎么不喝奶茶啊?想喝果汁还是什么呀?”   郑明明正盯着摊子看呢,听了妈妈的话立刻缩回视线,含糊其辞:“我一会儿再喝。”   摊子上好像没有丝袜哎。是摊主藏起来了吗?   黄霄宇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最早丝袜奶茶是用丝袜过滤的,不过经过改良之后,都是用尼龙来过滤。”   他指着茶煲道,“尼龙网就在这里头,就好像你用来捞浮萍的那个兜子,也是用金属固定好了的。这样经过过滤之后,茶渣不会落进奶茶里,红茶的口感也会更加香滑。”   郑明明恍然大悟:“我说我就没看到丝袜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那夫妻肺片你还得看到夫妻喽。”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妈妈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她半个身子躲在妈妈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黄霄宇:“小宇哥哥你真厉害。”   小英也在旁边感慨:“是啊,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在她眼里,郑明明已经是绝顶聪明之人。没想到这个小宇哥哥比郑明明还厉害。   陈凤霞跟着点头感叹:“哎哟,月仙姐,你这是什么运气?养这么个厉害的孩子。多省心啊。”   胡月仙却叹气:“还省心呢,我跟你讲,我都愁死了。这孩子也太有主见了,老师让他报少年班,他偏不听。”   陈凤霞惊讶:“这是好事啊,早点上大学不好吗?”   高中实在太苦了,他们家明明上辈子念中学的时候,按道理来说,生长发育期的小姑娘最容易长肉,她却瘦得跟杆子似的。   一直到上大学了,每天基本上能保证到点睡觉,大女儿身上才养出肉来。   黄霄宇摇摇头:“算了,我又不着急,提前两年上大学也没什么。”   郑明明理解不了:“那你就可以提前两年毕业啊。”   黄霄宇笑了:“为什么要提前两年?”   郑明明的眼睛亮晶晶:“那你就能多挣两年的钱啊!”胡月仙本来还犯愁呢,这会儿听了孩子的话,噗嗤笑出声:“哎哟,凤霞,你平常是怎么教育你姑娘的?真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啊。”   陈凤霞哭笑不得,伸手摸女儿的脑袋,一言难尽:“咱家不缺你挣钱,你好好给我上学。爸爸妈妈辛苦挣钱,为什么呀?就是希望能给你跟弟弟创造良好的学习条件。你可别给我颠倒个儿了啊。”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那我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毕业完了不还是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吗?”   陈凤霞被女儿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胡月仙在旁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话也断断续续:“我看你呀,也就是你姑娘能治你。”   陈凤霞无奈:“明明,你忘了妈妈跟你说的吗?挣钱不是目的,挣钱只是手段而已。”   黄霄宇在旁边冒出一句:“挣钱不等于经济建设,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郑明明抬高了脑袋,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眼看着小学生已经有高中生答疑解惑,陈凤霞才长吁一口气:“哎哟,还是你们家小宇厉害,我是应对不了。明明的作业我现在就看不懂了,尤其是那个数学,我瞧着脑袋都痛。”   胡月仙哈哈大笑:“我就从来没看明白过。”   陈凤霞顿时庆幸:“幸亏咱们生在好时代。”   这要是搁在20年后,碰上老师要求家长先批改孩子作业,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胡月仙茫然:“什么意思?”   陈凤霞赶紧打岔:“没事,我就是说啊,现在政策好,能让我们挣钱了。”   胡月仙点头,也跟着感慨:“可不是吗?真有你的,我那房子还没装修,你都能给我租出去。”   美食节的火爆出人意料,到后面租陈凤霞房子的人,又通过王月荣的母亲的消息,询问她的意思:还有没有其他房子短期出租?就这几天功夫。   他们已经连客厅都睡上人了。没有床,地上铺起硬纸板,就能躺着打呼噜。   陈凤霞吃了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将电话打到胡月仙家里。   她家房子虽然没装修,但窗户门都是现成的,起码有瓦片遮头。   既然来得晚,那也就顾不上计较许多。还是老价钱,每晚一间房10块钱。   胡月仙听了都感慨:“这价钱抵得上陈焕生在招待所住两晚了。”   陈凤霞笑得不行。   黄霄宇悄悄地看了眼妈妈,他感觉妈妈现在比以前快乐多了,还经常说笑话。   原来妈妈是这样爱说爱笑的人啊。他以前居然不知道。   黄霄宇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他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妈妈。   以前那个人在的时候,妈妈活得有多压抑啊。   也许他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后面的岁月已经将曾经的美好都消磨得一干二净。 第139章 她的城堡   一行人从吃过中午饭开始逛,等从头走到尾,太阳就往西边跑了。   小赵主动邀请大家伙儿上她家喝杯水,歇歇脚。   陈凤霞还打算跟小赵母亲取经,定下来这边小吃摊子经营的种类。不能太复杂,也不要是大路货,必须得有自己的竞争力。   郑明明在旁边叽叽喳喳,积极帮妈妈出谋划策:“要不要开茶餐厅啊?马上香港就要回归了,大家肯定会对香港的吃的感兴趣。刚才好多人喝丝袜奶茶呢!”   她坚定地相信是香港两个字带的吸引力,不然大家只要听到丝袜,肯定就不想喝奶茶了啊。   胡月仙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明明说的没错,凤霞,你真可以考虑一下。”   陈凤霞也笑:“那好,我就专门做个电视剧的特辑,这个是电视剧里头的谁吃的,那个是电视里头谁做的,一个个摆出来。”   郑明明愈发激动:“那就先做《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看。我们可以把海报贴出来,就跟那个卖臭豆腐的一样,说是主席亲自尝了也说好的长沙臭豆腐。”   黄霄宇惊讶:“你们也看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班同学看呢。”   他们高中一部分学生走读,一部分住校。住校生当然没有电视可以看,只能央求走同学回家看了以后到学校讲给他们听剧情。   原来小学生也看这电视呀。   郑明明努力抬高脑袋:“他们回家能看电视吗?我们马老师说她上高中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电视。”   黄霄宇被戳到了笑点,一个劲儿地笑:“是啊,他们家也不让他看电视的。他就说天热,开了房门,然后摆了两面镜子,通过成像再成像,在镜子里头看电视。”   郑明明目瞪口呆,直接竖起大拇指佩服不已:“知识就是力量。”   陈凤霞哭笑不得:“学知识就让你们干这事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呢,搞成这样。”   黄霄宇笑着摇头:“阿姨,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明事理的。”   胡月仙冒了句:“小宇,你指的该不会是你妈我吧?”   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   大家进了别墅区,还没走到小赵家,陈凤霞迎头就碰上了熟人。   陈敏佳朝他们的方向挥手,大声喊:“嬢嬢,明明——”虽然有在黄大发葬礼上的小风波,但这事并没有影响两个姑娘的感情。   郑明明立刻加快了步伐,跟表姐顺利会师,就好奇地张望:“哎,你妈跟你弟弟呢?外婆呢?”   为什么只有舅舅跟她在?   陈敏佳撅起了嘴巴,十分扫兴的模样:“别提了,要出门的时候,弟弟哭的不行。奶奶说外头太阳太大了,不能带他出来。”   弟弟不出门,那妈妈就只能留在家啦。谁让妈妈得随时给弟弟喂奶呢。   唉,妈妈真可怜。   陈凤霞听了小姑娘的嘀咕,相当赞同这句话。   孩子生下来以后,当妈的就成了奶牛,时刻以供应孩子奶水为生活目标。   陈文斌显然意识不到这点。妻子跟母亲还有小儿子不能出门,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少了很多麻烦。   他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嘴里头还假客气了一句:“哎呀,姐,你怎么不打电话和我说一声啊?不然我开车带你们一块儿过来多方便。”   陈凤霞可不给他当假好人的机会,直接怼回头:“我们这几个人,你车子能坐几个人?”   陈文斌立刻哈哈哈,脸上一点儿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笑着跟郑明明打招呼,转移起话题来自然的不得了:“明明,你的城堡在哪里呀?能带舅舅看看吗?”   陈凤霞立刻警觉:“你看这个干什么?这边的房子都已经卖光了。”   一想到这人阴差阳错在上元县拿了好几套地铁房,她就想吐血。   这个便宜已经被他占了,灯市口的别墅,她可不希望这人伸手。   其实陈凤霞实在是杯弓蛇影,脑补过度。眼下除了她以外,还真没什么人对买房子执着。   不然开发商也不会愁房子卖不出去了。   陈敏佳拉着郑明明的手,满脸期待:“明明,你能带我看看你的城堡吗?我也想这样装修。”   上次她们拿房子模型比划的时候,她就羡慕死了。明明的别墅就是月野兔住的城堡啊。她实在太喜欢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参观别墅。   所以到了美食节,她都看不进去琳琅满目的小吃,眼睛一直在往别墅区瞟。   后来还是爸爸主动提出要带她过来看看,只可惜她不晓得哪一栋才是表妹的房子。   啊,不过不管哪一栋啊,一想到明明在这儿有自己的城堡,她就好羡慕。   小英在旁边笑,声音软软的:“当然是最漂亮的那一栋啦!”   这里的别墅其实都挺好看的,走的是美式田园风,跟现在江海各处常见的居民楼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绿树红花间掩映的红砖墙看上去就跟画报似的,一下子就把人带进了电影里头。   郑明明的别墅既然是公主城堡,那就要更粉嫩啊。红砖墙上加黄色跟粉色的点缀,特别显眼。   等推开门进去,陈敏佳更是立刻尖叫出来。   她真的爱死这里了,怎么这么好看?大的落地窗她喜欢,粉色的窗帘她更喜欢。   还有那个白色的围栏,除了电影上以外,她就没见过谁家里头真是这样的。   啊啊啊,就是要这样啊。感觉走进去,自己就变成公主啦。   陈文斌走进屋子也目瞪口呆。作为建筑业的从业者,他盖了不少房子,也给人家做过不少装修。但还真没这样的。   别说老外都这么搞。那个《成长的烦恼》他也看过几集,人家屋子可不是走这个路线的。   哎哟,墙纸还是小碎花,黄色的。沙发居然也是粉红色的,亏他们也能找得过来。   鞋柜这儿还有花窗,搞得挺那个什么的。   陈文斌一路走一路不可思议,他完全理解不了女儿为什么全程尖叫。这装修的哪里好,他可真瞧不出来。   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这种调调?   陈凤霞冷酷无情:“你老了,你理解不了,你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   陈文斌不服气:“小孩子的想法跟大人当然不一样。”   小赵在旁边反唇相讥:“谁说的?你不觉得这儿唯美又浪漫吗?”   哎呀,自从明明的房子装修好以后,小赵看过一回就后悔的不得了。   为什么?因为当初她跟妈妈急着搬出外婆家,所以灯市口的别墅就是简单装修了一下。   本来她还觉得好歹上下两层楼,视野开阔,整个小区又是个大花园,妥妥的花园洋房没得挑。   结果跟明明的房子一比起来,她那个叫什么别墅呀?分明就是毛坯房。   现在如果重新装修的话,那就要先搬出来,还要把太阳湖的房子装修好了,才能暂时在那边住着,好麻烦。   她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如果不是看到了明明的房子,即便当初认真的装,她家也不会装修成这种风格。   因为想不到啊。   看到了这个公主城堡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心里头也藏了一个童话梦呢。   陈凤霞也点头:“是啊,我看了也喜欢,还是我们明明眼光好。”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当初女儿用模型搭出她的童话城堡时,大人当然不可能完全照搬。毕竟小孩子只要好看,很难考虑实用问题。   最后陈凤霞还是按照自己上辈子装修的经验,又跟曾经的实际从业者郑国强同志以及三哥安建军等人商量之后,做出了折中处理方案。   反正出来的成果,大家都表示满意。清清爽爽,粉粉嫩嫩,看着就舒心。就连郑国强都没说不好。   陈凤霞自己也满意的不行。   于是她愈发看不上自家的这个弟弟。还是干建筑行业的呢,什么审美情操,一点儿格调都没有。   屋子里头女同志多,除他以外唯三的男同志,李教练是绝对不会对别人的屋子指指点点的。   黄霄宇也讲究绅士风度,再说这种唯美清新的风格也符合他的审美情趣。   至于小郑骁,那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见啊。   所以,就很完美,过来参观的人只能赞叹,否则就识相地闭上嘴。   陈敏佳羡慕得不要不要,跟明明一比起来,她住的房子连灰姑娘都不如。毕竟灰姑娘她爹还是个伯爵呢。   陈文斌听了好笑,随口冒了句:“你也要把房子装修成这样?”   陈敏佳立刻撅起了嘴巴,悻悻不乐:“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小洋楼。”   陈凤霞心念微动,暗自感慨自己这个姑侄女儿的确聪明。   应该是上次房租的事情给了她启发,让她起码潜意识里头已经明白,只要对标表妹的标准,她对爸爸提出的要求多半能够得到满足,而且妈妈也不会有意见。   唉,大人看小孩总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   其实孩子哪有笨的,他们最多不过是缺乏生活经验,实际上举一反三依葫芦画瓢的能力一点儿也不弱。   小赵在旁边哈哈笑,故意怂恿小姑娘:“那就让你爸给你买一套呗。”   陈敏佳更加悲伤了,十分惆怅:“这边已经卖光了。”   那个时候她跟表妹一块儿看房子模型,就惆怅爸爸为什么要买6楼,在这儿买别墅多好,好歹也是两层楼呢。   毕竟四年级的小学生还没有什么市中心的概念。   小赵嘿嘿乐:“这里卖光了,其他的地方还有啊。我跟你说,我还知道更大的别墅,三层楼呢,里头已经装修好了,特别漂亮。”   陈凤霞下意识地就想捂住小赵的嘴巴。不用猜她都知道,这姑娘说的是金钱湖那边的别墅。   这种大漏让旁人捡了也就算了,属于眼不见为净。可要是让陈文斌得了便宜,陈凤霞能活活怄死。   因为她自己想买,现在没钱啊。   可是这点心思她又不能当着人面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赵积极推销:“真是好房子,是个大城堡。”   陈敏佳眼睛亮晶晶,目光闪闪地盯着父亲,满怀期望地喊出声:“爸爸!”陈文斌被女儿架到了火上烤,一边骄傲,不愧是自己姑娘,脑袋瓜子实在太能转了;一边又冒火,这丫头骗子专门算计自己老子。   可是他面前站着这么多人,还有姐姐一家,他就只能硬着头皮问:“那边房子怎么卖呀?”   小赵兴高采烈,积极得不得了:“不贵,才40万。”   陈文斌说话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掏烟,听到小赵的话时他手一抖,指间夹着的烟卷立刻掉在了地上。   什么?才40万!   一时间陈文斌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小学语文没学好,还是眼前这姑娘上课时也专门睡大觉。   他都不认识,才40万这4个字了。   开什么玩笑啊?40万!金钱湖他还不知道吗?就在上元县。   当初他为了搭上县政府关系主动要在上元买房的时候,那边的头头脑脑们就想把他当成冤大头,死命给他推销金钱湖。   那时他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打着哈哈把这事糊弄过去。   结果现在的人真是什么主意都敢打。   有这40万,他已经能够再拿下一个工程了。搞得好的话,刨除所有开销,年底他起码就能翻一番。   亏她敢提!   小赵还再接再厉:“这40万也不需要一把头拿出来先付个12万的首付,剩下的可以走银行贷款啊。哎呀,你自己就是开公司的,你拿贷款比旁人可简单多了。”   陈文斌不吭声,只就势蹲下身捡烟。   陈凤霞赶紧开口:“其实佳佳的房子也可以装修成这种风格。明明你上次不是还弄了好几个其他的模型吗?你拿着给佳佳看看,也能布置得很漂亮呢!”   陈文斌赶紧附和:“对对对,你们早点挑好了,我好找人给装修。”   陈敏佳撅着嘴巴,只能悻悻不乐地退而求其次:“好吧,不过爸爸你得给我买电脑了,我上学用得到的。”   她已经落后表妹很多事了。老是被压一头,太没面子了。   陈文斌就哈哈哈,一个劲儿冲陈凤霞挤眼睛。   挤得陈凤霞立刻把头挪过去,看都不想看这人,实在太过于辣眼睛。   陈文斌却自我感觉良好,还嘿嘿嘿地挤过去,自我感觉姐弟情深,压低了声音道谢:“哎哟,姐,还是你对我好。”   刚才他都要下不了台了。那小丫头片子的嘴巴也太厉害了,果然是干推销的人。   小赵在旁边偷偷吐了下舌头,感觉自己刚才的确有些过了。她一门心思想着推销,都忘了这是凤霞姐的弟弟。   这赚谁的钱,人家也不愿意赚家里人啊。   毕竟金钱湖的房子就是诓有钱没地方花的人的。   除了冯丹妮的那些朋友讲究好兆头,认准了金钱两个字购买之外;谁愿意花40万在荒郊野外买栋楼啊?   有这个钱,换成小赵自己肯定是在灯市口直接来10套别墅啊。这一个月的租金就能收3000块,都抵得上房贷了。   她就不信在江海市面上,有人会愿意每个月花3000块租一栋楼。而且那地方偏的,到市区还得自己开车。   难怪凤霞姐不愿意她弟弟买呢。甭看凤霞姐嘴上多凶,但人家好歹是一奶同胞,这感情是实打实的,关键时刻就能看出真章。   陈凤霞要知道自己被小赵这样揣摩,估计得晕过去。   她不让陈文斌买金钱湖的别墅,纯粹是不想看着这人躺赢啊。   面对挤眉弄眼的陈文斌,她就皮笑肉不笑:“我管你,我不过是怕你老婆跟你吵架,到时候阿妈又哭着给我打电话。”   说到这个事情,她就烦得不行。   你们公婆不是对儿媳妇满意的不行吗?这才一个屋檐下,坐了多久就开始抹眼泪了?   要哭自己抱头哭去,打电话跟她说什么?她一个嫁出门的大姑子,手没那么长,管不了陈家的家务事。   陈文斌也呲牙咧嘴,相当厌烦的模样:“哎哟,你别管她们,两个娘们真无聊。”   陈凤霞板起了脸:“这两个娘们,一个是生你养你的老娘,一个是给你养儿育女的妻子。站在你面前的也是个娘们,不用你看得上眼,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陈文斌立刻讨好卖乖:“哎呀,姐,你跟他们哪一样?你是有大能耐的人,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郑明明立刻在旁边大叫:“舅舅,你这是厌女症,你通过贬低别的女性的方法来突出我妈妈的好,这不是在赞美我妈妈,你这是在侮辱全体女性!”屋子里头的女同胞占据了2/3的江山,声势浩大。   陈文斌能屈能伸,关键时刻从不觉得丢面子,立刻跟外甥女儿道歉:“对对对,是舅舅无知,还是我们明明厉害。”   郑明明看了眼舅舅,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同陈敏佳说话:“看到没有?这就是典型的虚心认错,诚心不改。”   舅舅估计连厌女症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明白,照样不妨碍他道歉。   陈文斌哭笑不得,立刻掏钱包,拿钱打发小孩:“好了,你们买冰淇淋吃吧,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舅舅留。”   小郑骁眼睛发亮,大声强调:“大肉包!”刚才他都被带着转晕了,妈妈都没给他买大肉包。   屋子里头的大人都笑得不行。合着这小家伙进屋之后都没吭声,就在惦记他的肉包子呀。   小赵主动邀请:“去我家吃吧,我妈上回包了不少包子,还在冰箱里头冻着呢。”   胡月仙抬头看,赶紧告辞:“哎哟,还是下回吧,我得回去喂鸡了。”   黄霄宇也跟大家道别:“晚上有晚自习,我该回去了。”   都是正经事,大家也不强留。 第140章 你得给我钱   众人出了屋子,直接兵分两路。   陈凤霞准备送送胡月仙母子出去坐车,一抬头就看见了熟面孔。   一个穿着长虹彩电广告T恤衫的男青年一边走一边跟旁边人介绍:“我们这个小区的环境没话讲吋,你看看这个房子盖的,多气派呀。”   陈凤霞好笑,现在大家真是有样学样。两层楼有房间空出来的,都在想办法往外面租。   瞧瞧这个大宗,以前在工地上干活也不是踏实的性子,手上有点钱就想好吃好喝。   一年工干完了,人家好歹能拿几千块钱回家。他倒好,还倒欠着工友的钱。   后来他爹妈被气坏了,愣是找到陈文斌,要求每个月只能支他一半工钱,剩下的钱在陈文斌那儿存着,到时候直接交爹妈手上。   不然的话,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才能存下讨老婆的钱?   也就是因为这样,大宗当初才能拿出钱来付房子的首付。   看来人真是需要历练。现在大宗有房贷压力,都晓得主动出租房子来挣钱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租客租在这儿做什么。看人家的打扮,耳朵上还挂着□□镜,一双手细皮嫩肉,倒不像是个做小吃生意的。   那人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声音不冷不淡:“那也太高了,灯市口又不是什么市中心,你这个还要3万块,不可能的,最多2万。”   大宗急了:“当初我这房子买了45,000呢,3万块已经是最低的了。”   陈凤霞原本就听一耳朵热闹,这会儿却大吃一惊,直接喊出了声:“大宗你做什么?你要卖房子?”   开什么玩笑啊,这小子疯了吧。两层楼的别墅,他卖3万块!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再被门板挤了吧!   耳朵上挂着□□镜的人比她更惊讶:“卖房子?啊,我没打算买房子啊,这个房子不是抵押给我借钱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陈凤霞声音拔高了八度:“抵押?你上哪儿抵押去!这房子抵押给银行借的房贷,你还怎么再做抵押?”   □□镜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终日打鹰,今儿他差点居然叫鹰啄了眼。   居然还有什么房贷,他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回要是真把25,000借给了这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撒腿跑人了,就算留下房子,他能跟银行争?他上哪儿争得过银行!   陈文斌一张脸板成了扑克牌,怒气冲冲地骂了顿大宗。   瞎胡闹,好好的房子说卖就卖,爹妈同意了吗?卖了房子还怎么在城里头讨老婆。屁股后头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呢,没房子,谁跟你谈朋友?   大宗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敢回老板的嘴。   陈凤霞皱着眉头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赌牌九啦?你要这多钱!”陈文斌也拉下脸:“我告诉你,你别瞎胡来。你要是不好好干,就给我卷铺盖滚蛋。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行情,外头到处是工人找工作。”   先前跟着老杜干的人,都把关系托到他这儿来了,想上他的工地做工呢。他手上工程数目是有限的,哪里需要这许多人,已经往外头推了好几个了。   大宗就低脑袋,不管陈家姐弟如何软的硬的一块儿上,他死活不吭声。   陈文斌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头指着他骂:“好你个兔崽子,能耐了啊!回头我就告诉你爹妈去,看看他们晓不晓得你多能耐!”结果大宗掉过脑袋,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   陈文斌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伸出的手指头一个劲儿地抖。   陈凤霞都怕这人真倒在地上了,还得自己遭罪,赶紧劝了句:“行了,气有个屁用,不值当。”   陈敏佳也赶紧踮着脚帮爸爸拍背:“不气不气啊。”   唉,奶妈跟妈妈都那样了,爸爸要是再倒下,那真要完蛋了。   陈文斌被女儿逗笑了,直接挥手:“我管他死活。”   等着吧,这兔崽子非得栽个大跟头才晓得好赖。   他管他死活!   众人歇过脚,浩浩荡荡出小区。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惊讶得不行,怎么现在人更多了,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小英在旁边细声细气:“晚上这儿本来就比白天热闹,越晚人越多。”   陈凤霞就笑:“今天最后一天,大家都想过来凑凑热闹,人就更多了。”   众人说话时,就听见后头有人喊:“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   陈凤霞回过头,瞧见推板车的曹腊梅时,颇为惊讶:“哟,曹老板,你这真是一网打尽,看什么挣钱就卖什么啊。饼子不卖,卖起水果来了。”   她家王月荣今天也下大力气了,小脸红扑扑,汗淌的哦,瞧着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曹腊梅满头大汗,胡乱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随口应道:“哎哟喂,明明妈,你就笑我吧。我这是没办法,这香瓜茄我还不晓得怎么卖出去呢。”   果子不是她进的货,而是她娘家堂妹两口子种的。   堂妹公公婆婆身体不好,小夫妻俩就不方便出来打工挣钱。可指望家里头的四亩三分地刨庄稼,汗淌光了都换不了几个钢镚儿。   小两口不是没张罗的人,就开了荒山种果树。结果前两年赶上苹果价贱,连本钱都收不回头。   夫妻俩痛定思痛,觉得是苹果太大路货了,没有竞争力。于是他们到镇上农科站上了几个礼拜的课,选定了香瓜茄,这可是从国外引进的新品种。   经过了三年的精心饲弄,香瓜茄是喜获丰收啦。可更大的问题摆在了两口子面前。   香瓜茄的市场竞争的确不激烈,独此一家,但大家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啥啊。   两口子把摘下的果子拉到会场上,其他人的摊子都人挤人人挨人,他们的水果却乏人问津。   有人一打眼看过去以为是香瓜,尝了一口直接呸呸呸,说瓜果不应该是这个味。   然后干脆就没人过来问了。   这两口子忙忙碌碌的,前后好几年工作,结果收益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地里头刨庄稼呢。   最后还是家里头的老人看不下去,硬是卖老脸求爹爹告奶奶,央着亲戚帮忙想办法。   曹腊梅的老爹老娘都是热心人,前头上女儿家住了两天,看了美食节的热闹。   这回小叔子跟妯娌求上门,老太太特地跑到村干部家里头打电话,问女儿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一桩不说,好好的果子烂在树上,那是白糟蹋东西呀。   自家老娘开了口,曹腊梅还能说什么呢。   当初想种香瓜茄的是自家堂妹。这东西种了卖不出去折本,到时候堂妹在婆家日子也不好过。   娘家是干什么用的?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帮衬嫁出门的姑娘的。   曹腊梅呲牙咧嘴,看着一车的水果叹气:“你说他们吧,种个桃子种个梨,我就在这边给人现场打果汁,也不愁卖不出去呀。这玩意头,你让我怎么办?”   陈凤霞跟着皱眉头:“这的确有点麻烦,现在大家也不认识人参果呀。”   别说90年代了,她上辈子一直到女儿博士毕业,才头回吃上人参果,以前根本没留意水果店到底有没有这玩意。   眼下,让大家尝试新品种,的确不是简单事。   陈文斌难得大方一回,招招手道:“不行的话,我买点儿回去,算给工地加个新鲜。”   反正现在天热,偶尔吃回水果,也算是他给手下工人发福利了。   曹腊梅笑逐颜开,立刻拍马屁:“陈老板的兄弟果然跟陈老板一样,爽快人。”   陈敏佳在旁边歪着头,颇为苦恼:“可是阿姨你妹妹家还有一座山的果子啊,我爸爸能买多少?”   陈凤霞点头,在市场上卖掉才是正理。   郑明明却突然间喊了起来:“妈妈,这就是人参果啊?猪八戒偷吃的人参果!”曹腊梅一愣,啊,什么人参果?这叫香瓜茄呀。   陈凤霞灵机一动:“它就叫人参果,香瓜茄是它的另外一个说法。你换个名字卖试试看。”   曹腊梅犹犹豫豫:“这能成吗?”   “肯定行。”郑明明向来无条件支持妈妈,“阿姨,谁不想吃人参果啊。就连孙悟空都忍不住呢。”   她说话时,旁边刚好有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塑料面具一边走一边叫卖。   什么黑猫警长啊,什么葫芦娃,什么奥特曼……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果然美食节热闹了,卖各种各样东西的小商贩都嗅着商机过来了。   陈凤霞的目光落在面具上,开口询问:“孙悟空的怎么卖?”   郑明明下意识拉妈妈的手,不要了,她都上四年级了,她才不要孙悟空面具。   孙悟空!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拽着妈妈的胳膊喜出望外:“妈妈,我们可以扮成孙悟空跟猪八戒吃人参果!”她在城隍庙看过人穿成孙悟空的样子跟人拍照,好多人都排队跟他合影呢。   王月荣扯着嗓子喊:“妈妈,我当孙悟空,你当猪八戒!”曹腊梅叫她女儿气笑了:“你还真会挑啊。”   王月荣理直气壮,声音也震天响:“妈妈你比我胖啊。”   陈凤霞赶紧领着孩子告辞,她感觉曹腊梅的母爱已经要消耗殆尽了。   陈文斌在旁边笑得直发抖。   结果上车的时候,他眼睛瞥到了大宗的背影,脸又拉了下去。   狗日的王八羔子,这是要上天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居然敢背着人干这种事。   陈凤霞倒劝了他一句:“你别光发火,好好查查他干了什么。这也没听说他家里头出事,怎么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作为重生人士,她想的要比陈文斌更多。   一般人什么情况下才会突然间开销增大?多半是染上坏习惯了呗。   一个赌,一个抽,一个嫖,都是没底的窟窿,沾上哪个都要脱层皮的。尤其是前两者,那真是要命。   搞不好,他会把其他人也拖下水的。   上辈子她倒是没听说大宗起什么幺蛾子。可上辈子大宗也没买房啊。   谁晓得这家伙会不会飘了,这辈子反而闹出事情来。   陈文斌点点头,一张脸还是拉得老长:“我晓得。”   本来大宗才算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人,他想着如果这小子成器的话,后面慢慢给他安排点事情做,也让他手下带几个工人。   毕竟知根知底的,也放心。   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这王八羔子眼睛里头已经没他了。   陈文斌停下车,开门让陈凤霞等人下车,又问自己女儿意思:“你是跟着爸爸,还是就在嬢嬢家玩?”   陈凤霞听他的话音,明白这人不会回家去,就主动邀请:“佳佳,你跟明明小英一块儿吧,你不还要挑房子的装修吗?”   郑明明积极推销:“我跟你讲,有两套图特别好看,那个木头房子太美了,就像森林小屋一样。”   陈敏佳点头,直接跟爸爸挥手道别:“我在嬢嬢家。”   她才不要回家呢,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连口顺心的饭都吃不上,动不动还要受夹心气。   一行人下了车之后,小英细声细气地问陈敏佳:“可是如果你现在装修的话,住你房里头的工人怎么办?”   这话可真问到了重点。陈敏佳还指望每个月500块的租金呢。   她又转头看嬢嬢,这要如何是好?   小赵在旁边哈哈笑,趁机开始第二波推销:“那就让你爸再给你买套房呗。太阳湖那边,姐姐不诓你的,环境特别好,出门就是大公园。3室1厅的房子,到时候你也可以装修成你的小公馆。”   陈凤霞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吭声。   算了,反正现在只要陈文斌起了心思买房,就总归不会买亏。毕竟大行情摆在那儿啊。   人家就是不买房,上辈子也不缺房住。   陈凤霞进了院子,摞起衣袖,开始洗土豆。   天热了,现在冰镇过的土豆泥尤其受欢迎,每天都能卖掉一大桶。   杜招娣在旁边撺掇她:“你试试看油炸香蕉冰淇淋呗。”   他们今天讨论了一番,决定先卖撒尿牛丸,丝袜奶茶跟油炸香蕉冰淇淋。   撒尿牛丸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去年年底的时候,本地电视台就放过《食神》,郑明明跟陈敏佳都好奇撒尿牛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凤霞立刻就将它加到了菜单里头。现在周星驰可红了,东西在他电影里头出现过,可不就是现成的广告。   最重要的是,撒尿牛丸好做啊,推着小车出去卖也方便。   同样的,丝袜奶茶以及油炸水果冰淇淋都适合摆在摊子上卖。而且还能够形成错位竞争,不抢别人的风头。   她点点头,去屋里头翻出水果,准备多做几种,让大家都尝尝味道,看哪些最符合大众的口味。   陈凤霞刚把煮熟的芋头捣成泥,屋子外头就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她抬头看天,有点惊讶。   马上要入夏了,大家吃饭时间也相应往后推。今天的客人倒是来的早啊。   杜招娣也听到了动静,开口就喊:“欢迎光临,你们要吃点什么?自己做还是……”   她话没说完,外头的人就推开院子进来了。   领头的大宗怒气冲冲,跟脚底下有火烧似的蹿到陈凤霞面前,开口就是一句话:“你给我把房子租出去!”陈凤霞莫名其妙,她该了他的啊。哪有这样找人帮忙的道理。   杜招娣也不高兴了:“大宗,你现在怎么回事?按辈分,你还得管凤霞叫一声嬢嬢呢,有你这么讲话的吗?”   “那我喊她嬢嬢,她也不能光管外人。她给老张租房,怎么就不管我?”   陈凤霞乐了,上门就是买卖,她也不直接往外头推:“行啊,你要怎么租?佣金是10%,一般都是租一押三,现在的房子如果装修好了,上下两层月租300。要是毛坯的话,那就只能200块了。”   “我的房子不比老张差,起码300。”他伸出手来,冲着陈凤霞嚷嚷,“我要往外头租10年,你给我36,000块钱!”院子里头的人都惊呆了,就连上门来买小吃的客人也噗嗤笑出了声,还跟陈凤霞打招呼:“哎哟,陈老板,你们又在排小品啊?”   郑家小院是农民工子弟小学校外活动据点之一,自发的那种。   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们相当能闹腾,还会自己排练节目,准备文艺晚会。   什么小品,相声,大合唱,郑明明还找了剧本,带同学们一块儿排话剧。陈凤霞都搞不懂女儿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跟精力,好像身上装了永动机一样。   客人还在笑嘻嘻的呢,大宗先炸毛了:“谁演小品?10年的房租,你必须得马上给我。”   陈凤霞拉下了脸:“给你干嘛?看病啊?发神经!张口就租10年,还要人一把头拿出10年的租金,亏你想得出来。”   客人在旁边笑着摇头,要了冰豆浆跟大福离开时,还好心地指点了一番:“小伙子,天还没黑呢!”好端端的做什么白日梦?   大宗就跟被踩了猫尾巴一样,一蹦三尺高:“不付租金就还我钱,还我买房子的钱!”陈凤霞莫名其妙:“我还钱?”   安建军在旁边急了:“哎,大宗,你说话不能不讲道理啊。这房子是银行买的,你不要房子了,找凤霞做什么?”   大宗理直气壮:“就是你们家郑国强让我买的。我不要了,我要退掉,把钱还给我。”   陈凤霞冷笑:“稀奇呀,我这也活了30多年了,头回听说这种事。别说你不懂,村里头你就没见过卖房卖地的?谁家买了房子后悔了,还找中人掰扯的?我看你是一把年纪也活到狗肚子里头了!”大宗跳脚,梗着脖子喊:“我不管,反正你得把钱还我。”   陈凤霞真被他给气笑了:“你这是比嗓门大吗?你钱给我了?你买的是银行的房,借的是银行的款,你不找银行找我?还你钱,你想的挺美哦!这么大的人不识字啊?当初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得还银行的钱,要是不还的话,这房子就只能被银行收回头。”   大宗当然不是不明白当初的合同究竟是怎么签的。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来找陈凤霞啊。   他哪里敢找银行。人家理他才怪呢。   柿子当然得找软的捏。谁让陈凤霞多嘴多舌,害了他借钱的好事。   现在他借不到钱了,那就得她掏钱! 第141章 爸爸回来了   陈凤霞看着这人上蹦下跳的模样,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只想笑。   有的人啊,真是一辈子烂泥糊不上墙。就算旁人拖着拽着想帮他,他自己不成器,那也立不起来。   陈凤霞点点头:“那你先跟我说说看,你为什么急着要钱?你不说实话的话,我不会管这事的。这事儿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上哪儿吵都没道理。你再闹的话,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她提到了公安局三个字,上碰下跳的年轻人可算想起来今时非比往日。老板的那个姐夫发达啦,不是去年在他们工地上烧饭的大师傅了。   大宗酸溜溜的,脖子还是硬的很:“你别管,你别耽误我挣钱的好机会。你赶紧给我把本钱还出来。”   站在他后面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喊:“就是!都是被你们家害的,不然我们早就发财了。”   陈凤霞愈发警觉,板着脸问:“你们老实交代,到底要钱干什么?要是花在正经地方,我帮你们想办法都没问题。你们这个样子,爹妈家里头人知道不?”   大宗脸红脖子粗,声音喊得震天响:“我们怎么不是正经事,最最正经的事。要不是为了买这个房子,我拿钱买股票的话,我们早就发财了!”陈凤霞白眼要翻上天了。   又是股票!   她没好气道:“你们好能耐哦,你们就没看到去年股票跌成那个样子,一堆人跳楼哦。”   “那是他们自己心理素质不强。”大宗急吼吼道,“但凡他们再坚持一下,现在就发财了。我就是入手晚了,不然别说大哥大,我小轿车都能开起来了。”   安建军还想跟他们讲道理:“那你怎么就知道你们买了股票以后,股票不会跌?这种事情说不来的,讲跌就跌。”   “你放屁!”大宗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开□□像要跟人拼命,“过年的时候瞎子给我算过命,说我碰上的贵人,命里有财!”可不是嚒,上个礼拜他就碰到人跟他说得赶紧买股票。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以后哭着后悔都来不及。   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股票的大宗赶紧翻出报纸一看,顿时捶胸顿足,后悔得要命。   哎哟哟,他可是错过了发财的好时机。偏偏他的钱都砸在了房子里。   人家就给他出主意,叫他拿房产抵押,借水钱。到时候一进一出,把利息还了,还有的挣。   本来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这人偏偏冒出来坏他的好事。他现在看到这家人,头心里头都是气。   陈凤霞瞧他恶狠狠的表情,点点头,心平气和:“所以这房子你打定主意是不要了?”   大宗点头,态度强硬的很:“对,这房子我不要了,你把钱还我。”   安建军还想再骂他两句,糊涂喽,脑袋瓜子坏掉了。好好的房子不要,炒什么股票?   陈凤霞做了个手势,就跟对方确认:“你们几个也是这意思,不要房子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跟着喊了起来:“对,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   陈凤霞要笑不笑:“钱给我了?有本事你们自己问银行讨钱去。或者有能耐你们自己把房子卖掉,再还了银行的钱。别跟我提钱,不想要房子,要断供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银行。”   杜招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凤霞?”   她怎么听着凤霞的意思根本不打算再劝了?这些人的房子要真被银行收回头的话,首付款肯定拿不回头啊。   陈凤霞是不想劝了。   有的人值得被拉拔,就是一时间陷入困境,人家也是想好的。   有的人活该待在烂泥里头淹死。不脚踏实地做事,一天到晚就想着天上掉馅饼,还欺软怕硬。   这种人啊,就是在烂泥堆里被呛死了,也是活该。   陈凤霞点点头,直接招呼着几个人:“好,你们回家,把房产证户口本这些东西都带上,我马上带你们去银行办手续。”   安建军急得够呛,开口骂了起来:“我看你们脑袋瓜子糊涂透了,干这个事。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家里头,晓不晓得你们在干什么混账事?”   “问个屁,随他们去!”院子被虚掩的另一半门也推开了,郑国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院子门口。   郑明明听到爸爸的声音,从屋子里头冲了出来。   刚才这几个人兴师问罪的时候,妈妈不让她跟陈敏佳还有小英姐姐出屋子。   现在看到爸爸,她第一反应就是:“爸爸,你怎么这么黑?”   陈凤霞也感觉丈夫晒黑了,整个人的模样更加接近于她上辈子中的印象。   又黑又瘦,看着就憔悴。   郑国强倒是笑了,叫肤色一衬,露出的牙齿都显得白了不少:“能不黑吗?哎哟,你们不晓得那边的太阳有多大。”   他这一趟去深圳,一开始说考察人家的物业公司是怎么搞的。   结果他打电话回来汇报工作,石书记跟他聊了几十块钱的话费,又作出了新的工作安排:继续考察,方方面面地考察,彻底搞清楚人家是怎么弄的。   工作任务一项接着一项,领导的要求一条跟着一条,郑国强的归期也就一天推迟一天。   3月份出个差,到了5月份他才回家。   为什么没事先通知家里头?因为狼来了的故事已经发生了好几趟。有两回他票都买好了,结果还是退掉了。   到最后陈凤霞也烦了,直接表示你回来就回来,你别打电话了。省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反正当年丈夫在社办厂出差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提前打电话回家这一说。   现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陈凤霞忍不住生出了心疼:“瘦了。”   真瘦了,加上黑了就更加显瘦。   郑国强笑眯眯的:“可不得瘦,哎哟妈呀,我可不想再出差了,真折腾人。”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呢,大宗在旁边忍不住喊出声:“郑国强,你把钱还我!”郑国强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他身后几个人身上,点点下颌:“你们几个明天把东西带齐了,我领你们去银行,跟人家说清楚,房子银行收回头,你们也不用继续还贷款了。”   大宗急吼吼的:“那我们以前交的钱呢?”   郑国强脸上倒是露出了个笑:“明天你们跟银行要啊,要到了就是你的本事。”   结果他不笑还好,一笑居然直接镇住了那几个人。就连大宗都没敢吭声,嘴里头嘟囔着什么,气呼呼地走了。   郑明明满脸崇拜地看着爸爸:“爸爸,你果然是警察。”   郑国强哭笑不得,伸手抱起趴在李教练腿边,满怀好奇盯着他瞧的小儿子,笑着回应女儿:“为什么这么说呀?”   陈敏佳迫不及待地在旁边抢答:“因为坏人都怕警察!”谢天谢地,幸亏姑爹回来了。刚才那些人好凶,她打爸爸的大哥大怎么也打不通,急死她跟表妹了。   唉,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关键时刻,她爸永远不会出现。   还是姑爹好,就像电影里头说的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郑国强颠了颠怀里头的胖儿子,笑着跟几个小姑娘点头:“哎哟,这话我爱听。行叭,你们玩电脑吧。”   说着他又放下了儿子,人往院子门口走,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两个人从后备箱搬出几只箱子。   陈凤霞看着丈夫组装电脑的时候,目瞪口呆:“你也真是的,干嘛不先回家?还顺路把电脑买了!”这人还说不想出差,她看他是心野了,根本不想着家!   郑国强笑着给司机塞了两包烟跟人道别,转过头来对着家里人委屈:“我这回家了还怎么买?这是从深圳带回来的。”   陈凤霞伸手摸电脑,难以置信:“你这是叫深圳的太阳晒晕了脑袋吧,你好端端的在那里买什么电脑?你就不能回来再买。这上上下下的,搬来搬去,你不嫌烦啊?”   郑国强开始啧啧赞叹:“哎哟,我们陈老板的确是挣大钱了,完全看不上小钱咯。800块的电脑跟8000块的电脑都一样哦。”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800块?”   郑明明的嘴巴也张成了O字形。电脑很贵的啊。小宇哥哥的电脑花了1万多块呢。   陈凤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二手电脑吧?”   郑国强点头,得意洋洋:“别看是二手的,好用的很。我这个把月全靠它来处理文件呢。”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会装电脑了?”   他会用,她不奇怪。所有的能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领导一声令下,让你处理文件,你不会用电脑也得学会。   郑国强本来就是坐办公室的人,还是新人,他要不会这个,可没人惯着他。   可她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组装电脑了。这一个个插头看的人眼花缭乱的,他倒是记得清楚啊。   郑明明先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这就是装一下而已,不是组装。”   郑国强正要滔滔不绝,一下子叫女儿泄了底,顿时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让你爸吹会儿牛吗?”   郑明明不假思索:“已经很厉害了呀,爸爸能够用这么便宜的价钱买到这么新的电脑,真棒!”陈凤霞却抓住了重点:“你哪儿来的钱?这该不会是公家的电脑吧?哎哟,你赶紧给搬回去。为了这点小钱叫人抓了小辫子,亏不亏得慌?”   郑国强赶紧摆手:“你把我眼皮子也想的太浅了,我占这便宜?我自己买的,用的那台已经运回县里了。”   那可真是够谨慎的。   陈凤霞感觉面前的人的确适合当个干部了。可她没有放松:“那你哪来的钱呢?”   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800块钱看着不多,可眼下也赶得上他一个月的收入了。   郑国强笑眯眯的:“哎,你这脑子怎么转不过弯了,你忘了,我出差在外头是有补助的。每天住宿吃饭,可不得给我钱?”   陈凤霞又忍不住骂他:“谁要你省这个钱啦?我不晓得掏钱给明明买电脑啊。你这人真是的,饿成人干也是你自个找的。”   还给他打蛋下面呢,他直接扛皮最好。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别听风就是雨啊,你听我说完。我没不吃饭,一天三顿不是鱼就是肉,最差也有个鸡蛋。我是在住宿费上下的功夫。”   陈凤霞好奇了:“你还睡在澡堂里头了不成?”   像他们这样做公差的,住宿费也有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就是普通的旅馆标间。   郑国强笑弯了眼睛,压抑不住的得意:“瞧瞧你哦,这个思维模式要开放。谁说不住旅馆就得睡澡堂子,我可以住人家里头啊。”   陈凤霞更奇怪:“那头还有人招待你们不成?”   “嗐,人家专门做这个事,在家里头开旅馆。”郑国强解释道,“其实也差不多就是城中村,但是交通方便的很,房费连旅馆的一半都不到,相当划算。老板还管一顿早饭,大米粥馒头管饱,还有个鸡蛋。”   他说的得意起来,“这么一来,连早饭钱都省了。”   一个来月的功夫,光在这上头,他就攒了1000来块钱。   杜招娣端了汤面条过来,闻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以前干部进村蹲点吗?”   同样是住在村民家里头,给钱给粮票。那钱可抵得上下田干个把月的工分了。为了争接待干部的名额,有的队里头还要抓阄。   郑明明在旁边恍然大悟:“不是的,这个叫民宿,日本就有。我在书上看到过。”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愣住了。   后者哈哈大笑:“没错,还真有点儿像干部驻村。这可比他们出租房子划算多了。”   陈凤霞则是重复了一遍女儿的话:“民宿。”   没错,就是民宿。   民宿可是门好生意啊。   郑明明不知道妈妈心潮起伏,就在旁边高兴地叽叽喳喳:“日本的民宿挺多的。他们出去玩基本上不住酒店,都是住在民宿里。这样可以更好的体验当地的风俗民情。还有台湾也有民宿……”   她嘴巴张开了,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英在旁边叹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听都没听说过。   郑明明得意洋洋:“看书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人的人生是有限的,书可以让我们体会到不同的人生。”   郑国强哈哈大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明明跑了马拉松咯。”   安建军几次想开口,跟郑国强说说大宗他们的事。他总觉得那几个家伙还要再闹腾,搞不好他们会逼郑家人买下他们的房。   可是郑国强跟陈凤霞两口子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一直在谈笑风生。搞得安建军想开口都没找着机会。   他只好自我安慰,算了吧,国强好歹是公安呢,估计根本不怕那几个混小子。 第142章 不互相抱怨   郑国强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茬。   晚上洗漱完毕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安慰妻子:“那几个人的房子你就别操心了,我有办法解决的。”   陈凤霞正往脸上抹珍珠膏,颇为好奇:“你打算怎么解决?”   郑国强带着点儿小得意:“我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碰上马兴元了,他刚好要出差。”   陈凤霞也不插嘴,就拧上珍珠膏的盖子,听丈夫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这人说话有多酸哦,张口闭口就是让我占了大便宜,白得了灯市口的别墅。他们银行里现在好多人都后悔了,只恨没有早下手。”   陈凤霞搓热掌心捂脸,据说这样可以帮助护肤品吸收。所以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混:“哟,你打算卖给他?”   郑国强摇头,直接否定了妻子的猜测:“他也要有钱买啊。这家伙就一门心思在安庄盖房子,连他老婆单位分的房都没要。”   陈凤霞惊讶地“啊”了一声,扭过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真没要啊!他俩想干嘛?”   单位分房居然不要,疯了吧,市中心啊。什么时候拿下都不亏。   “贵呢。”郑国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声音也懒洋洋的,“他们两口子已经有一套银行分的房子,这房就属于改善住房。118个平方,得交8万块钱,他们就不乐意了呗。”   陈凤霞摇头:“那也划算。你看看同样的地段,早就卖到1500一平了,是它的两倍都不止。”   如果这房子摆在她面前,她肯定是要动手买的。   郑国强笑了:“他们没钱啊,钱都让马兴元拿去回老家盖房子了。一开始不是说这房子个人掏16,000就差不多了嘛,结果没想到开了几次会,风声就不一样了。还没住房的,68平方的小套是16,000,这个118平方的通通8万块钱才能拿。他俩预留的钱就不够了。”   陈凤霞摇头,替人害了一回疼:“我就搞不懂他们了,自己在银行上班的,把原先预留的钱拿出来做首付,实在不行再借点呗,剩下的贷款不就完了。他俩的公积金加在一起,能还一半多的房贷都不止。”   郑国强哈哈大笑:“说别人简单,自己做就难了。他们连首付都不愿意掏的,要留着钱给孩子弄个好学校。”   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得意,“你说他们两口子也算考出来了,怎么小孩成绩就那么差呢?还得花钱砸。”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跟你讲,我们是积了八辈子的功德才有这样的小孩。换成一般人家,哪个不为孩子的成绩犯愁啊?”   就连小英这么乖巧了,三哥三嫂还为了她的英语头大不已,琢磨着要给孩子报个补习班。   因为小英在乡下没学过英语。   最后还是明明主动请缨,帮她补课。怎么补?方法简单又粗暴,就是把英语书都背下来。什么单词短语还有课文,一个都不放过。   别说,这方法好像还挺有效。起码小英这次单元测试,英语及格了。   现在明明已经认定了这个方法很好,开始盯着她这个当妈的了,天天追在她屁股后头让她背单词。   陈凤霞表示压力山大,难得理解起学渣的心。   老年人重新抓起课本,真心不容易啊。   郑国强白了眼老婆:“你这人就不能让我吹会儿牛吗?我女儿这么厉害,还是因为我俩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啐了他一口:“滚蛋吧,少往脸上贴金,睡觉。”   郑国强关灯的时候又强调了一遍:“反正你就别担心灯市口那边房子的事了,我肯定能够办得妥妥的,不叫你烦神。”   陈凤霞奇怪了:“哟,你现在好深明大义呀,居然都没怪我。”   当初给人担保买房子的事是她出的主意,现在有人反悔了追着他们要找他负责,按照郑国强的脾气,不应该怪她吗?   郑国强比她更奇怪:“我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还怕你怪我呢。”   为啥?因为他老婆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人担保的时候,千万得挑好了人。   就说这个大宗吧,当初他老婆就不乐意把房子卖给他。因为觉得这人不稳当。   但他因为抹不过面子,最后还是给人担保贷款买了房。   现在好了,事情的发展还真没出乎陈凤霞同志的意料,就是大宗先跳出来搞事。   当初信誓旦旦的,说的那叫一个好听,敢情全是放屁。   今天在院子里头看到这人发难的时候,郑国强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他老婆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搞得他还有点小心虚呢。   陈凤霞听了丈夫的剖析,目瞪口呆。   黑暗中,她突然笑了起来。   郑国强瘆得慌:“你笑啥?有话说话啊。”   陈凤霞感慨不已:“我笑我俩现在都大方了,真是大气。”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感情越来越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互相抱怨。   贫贱夫妻百事哀。   人过得不如意的时候,生活中一点点苦都可以变成□□,让他们彼此怨怼:要不是这个人不靠谱,自己哪至于这么苦?   她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碰上事情了,两个人想的都是赶紧解决问题,完全没想过要怪对方。   郑国强反而奇怪:“这有什么好怪的呀?要怪就怪这几个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有好日子自己不过。就他们,还敢学人炒股票?到时候亏得连裤子都要当掉。”   陈凤霞咯咯直笑:“哟,现在你也看不上股票了,说的这么狠。”   郑国强振振有词:“他们都晓得要炒股票了,不就是韭菜进场的时候了?等着被割吧。”   陈凤霞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一个劲儿拍丈夫:“行了,睡觉的时候说什么笑话。”   郑国强也笑:“这算什么笑话,你没压价把房子收下来,然后转卖出去,才是稀奇呢。”   当初他们公安局的老孙的房子不就被她转手卖给了胡月仙嘛。   她后头还一直念叨可惜没有第二套了,不然她还想让胡月仙多买几套呢。   活像那别墅是贱卖的大白菜。   陈凤霞冷哼:“你当我傻啊,他的情况跟老孙能一样吗?老孙是自己公积金贷款,要怎么折腾都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   大宗这狗东西是骑在你头上屙屎屙尿。当初求着你帮忙担保贷款买房,现在屁股一磨,翻脸不认人了!   我给他卖房子?我就让银行把他的房子收回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不晓得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呢!”郑国强笑得浑身发抖,故意逗老婆:“你那第三只眼到哪儿了?开天眼吧你!”陈凤霞得意洋洋:“我还真开了天眼。”   郑国强笑得愈发厉害,一个劲儿地感叹:“不得了喽,我就说嘛,我还当你是生意越做胆子越小,怕收了他们的房子,那几个混账来捣乱呢。”   哼,这种人啊,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责任。现在他们是要股票不要房子,等回过头,股票赔的当裤子了,他们就要舍不得房子啦。   到时候,房子要是落在一般人手上,他们肯定得去捣乱。除非是银行,大宗他们惹不起的银行,这帮人才再气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瞪眼。   “我怕他们?”陈凤霞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你当我蠢啊,我不会说是问银行租的房子?扯虎皮做大旗,谁不会呀?”   郑国强愈发乐得厉害:“租的房子,亏你想得出来……你你你,租房子做什么?”   陈凤霞赶紧解释:“我不租,我买。我跟你说,银行把他们的房子收回头,别急着让银行卖出去,你给我留下。”   郑国强原本还在哈哈笑,结果一口气没喘过来,呛到了气管里,咳得他死去活来。   陈凤霞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拍后背。   咳掉半条命的老郑同志吸气又呼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毕竟他老婆刚才才夸过他,他都不爱抱怨了。   这会儿,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塌台子。   他苦口婆心地跟人讲道理:“不卖掉的话,你打算买下来吗?凤霞,五套房子啊,你哪有这许多的钱?”   陈凤霞漫不经心:“你担心什么呀?银行要的不是房子也不是现金,他们要的是贷款业绩。五套房子一个月贷款还不到2000块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国强又开始抽气,他的老天爷哎,不到2000块。她怎么不看看他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灯关了又怎样?光听身边人的喘气声,陈凤霞就知道郑国强同志又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她乐不可支:“行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生意挣钱,这个贷款我还的起,不用你操心。”   郑国强呲牙咧嘴:“凤霞,你不能这样,生意有好有坏。现在看着是挣钱,以后呢?万一到时候生意不好怎么办?”   哎哟喂,他老婆是存心不想让他今晚安生睡觉。   郑国强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看怎么才能把五栋楼都租出去。   灯市口那边有什么大型的企业吗?最好是给人家当职工宿舍,这样最稳定。   可惜一家之主白操了心,他老婆根本不领情。   陈凤霞直接喊停:“本来我也想出租的,就租给那边卖小吃的。不过你今天说的那个民宿的事情,给了我启发。我们也可以搞民宿,就跟你在深圳住的店一样。”   郑国强下意识地又要摇头:“这上哪里搞去?深圳那是全国人民都盯着的地方,每年有多少人过去考察,这才有市场。江海可比不上人家。”   任何事情都要因地制宜,不是说看到什么就学什么。   “可你也别忘了江海有江海的优势。”陈凤霞认真道,“你忘了吗?咱们当年结婚的时候还特地到江海来旅游了呢。”   他们那个年代结婚好像都流行出门旅行。也去不了什么远地方,就是找附近的大城市好好逛一逛,算开过洋荤了。   “江海是老牌的旅游城市,每年都有不少人过来旅游的。”陈凤霞跟丈夫分析,“你出公差住旅馆,有差旅补贴都舍不得,何况是一般人呢。咱们只要不贪心,一天一间房10块钱,这个生意还是可以做的。灯市口开美食节,我一个礼拜就把一个月的房租给挣了。”   陈凤霞越说越兴奋,当场作了决定:“明天我就过去看,你一定得给我留下房子。”   郑国强眼睛盯着天花板,半天没吭声。他前头还觉得个把月没见,他老婆变了性子呢。   现在看来,完全是错觉。   他也不发表意见,只往被窝里头钻,就闷闷地丢下一句:“随你。”   照他看来,还不如直接租给卖小吃的呢,起码不用操这么多闲心。   哼!等她亏本了,估计就要后悔了。   陈凤霞扒着丈夫的后背:“嘿嘿嘿,干嘛呢?有话就说,闷什么闷。你要想想啊,我这租房子简单,但创造不了工作岗位呀。”   郑国强奇怪:“创造什么工作岗位?”   陈凤霞振振有词:“不是你在材料里头写的吗?解决下岗职工困境的最好方式就是创造大量的工作岗位,让人人都有事情做。   你想想看,我要是搞民宿的话,好几栋楼呢,这么多房间,起码得有人负责打扫吧。   还有客人,人家又不晓得我们这儿可以住宿,还得有人去车站发传单,把客人拉过来是不?这又是一个岗位。   除此以外,你想想看,要是有人咨询,就得安排人接待,这是不是得请第三个人了?   我这一下子解决了三个人的就业问题,可以说给社会减轻了不少负担哦。”   郑国强惊讶了:“你还想这个?”   他就是出了趟差,他老婆的思想境界好像瞬间升华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女儿说的,独木不成林,一枝不是春。再说我天天看你写的材料,我这思想能不高尚吗?”   郑国强不好意思了:“我写的材料有什么好看的?你真是的,睡觉睡觉。”   嘿!他老婆就跟他在深圳看的那个电影一样,《红玫瑰与白玫瑰》,那里头的女的想念爱人的时候,就点了烟闻烟的味道,因为男的抽烟。   哎哟,他老婆可真是越来越肉麻了。   郑国强是笑着入睡的。 第143章 灯市口起摊子   第二天早上,郑国强爬起床就给县里头挂了个电话,表示要在家里把材料整理出来,下午过去汇报工作。   领导没意见,因为领导上午要开会,也抽不出空来见他。   陈凤霞见缝插针地吃早饭,看着丈夫笑:“哎哟,你也变成老油条了,居然都敢糊弄领导。”   郑国强振振有词:“我今天本来就是写材料的,去银行不过是顺带着的事。”   郑明明从昨天傍晚就开始思考,到现在还没有得到答案。她下意识地求助妈妈:“妈妈,为什么他要拉着人家一块儿退房子?”   这个人太坏了,自己炒股票要卖房子卖地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祸害其他人呢?   按照村里的规矩,她应该喊他大宗哥哥的,但是她很生气,不想理这个讨厌的人。   他们班现在家里头没在灯市口买别墅的同学都好后悔,感觉掉了好多钱。可惜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大家后悔也来不及。   陈凤霞笑着看女儿:“你记不记得上次太阳湖那边的房子,有个伯伯一直劝其他人赶紧买?”   郑明明点头,十分赞叹:“那个伯伯真是真知灼见,人家肯定要感谢他呢。他实在太好了。”   陈敏佳也赞同:“没错,钱吃了喝了就跟水似的哗啦啦淌走了,还是买房好。”   嗯,小赵姐姐说的太阳湖的房子就很好。   要让爸爸再买一套,她已经跟明明挑好装修啦。   陈凤霞看了眼满脸憧憬的侄女儿,没吭声。   陈文斌可未必会买太阳湖的房子。为什么?因为上元县的房子他全靠银行贷款拿下的啊。   太阳湖现在七万块一套,起码得掏两万一的首付。这种上了万的支出,对他来讲,可就不是小数目了。   陈凤霞也不说破,就对着两个孩子摇摇头道:“那可未必。他劝人买房子跟大宗劝人卖房子,其实本质上都差不多。”   “啊?”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这还能一样!   陈凤霞笑着示意俩孩子吃豆皮包子,声音慢悠悠:“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在肯德基丢蛋糕。”   郑明明立刻喊出声:“妈妈——”这要变成她的黑历史啦!妈妈记性怎么这样好。   陈凤霞就是笑:“你们原本是不是也没想扔蛋糕玩,但是周围同学动了手,你们就觉得扔蛋糕也没关系了?”   郑明明跟陈敏佳互看一眼,都小小的“嗯”了一声。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减:“其实大人也跟你们一样,都想找同类。这叫那个从众心理。”   郑明明大喊:“我知道,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社会性动物是个什么动物,但这不妨碍她持续输出:“人都害怕孤独,做事的时候希望有人跟他搭个伴。路上有苹果翻了车,要是一个人看到了未必敢捡。可是一堆人上去的时候,你夹在中间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陈敏佳立刻叫了起来:“那肯定不行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所以就会有人喊,我一起去拿苹果吧。要是周围人都拦着他,他可能自己也没胆子干这事。但是旁边人要是附和是话,他就觉得自己这事没做错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妈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人云亦云。不是说大家都这样做那就是对的。”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陈敏佳被饶糊涂了:“那到底应不应该买房呢?”   陈凤霞哈哈笑:“那就要看你需不需要房子,房子又能给你带来什么了。”   吃过饭,郑明明漱口的时候,偷偷朝妈妈眨眼睛:“妈妈,所以你才让大家都买房子吗?”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地点她额头:“你妈我才不要别人给我长胆子呢,你妈我自己就知道……”   郑国强正在刮胡子,闻声就笑:“没错,你妈再有人长胆,胆子就能包下整个宇宙了。”   现在已经就胆大包天。   “滚!”陈凤霞笑骂丈夫,“去去去,别耽误我们办事。佳佳,好了吗?该上学了。”   陈敏佳这才“啊啊”叫,完蛋了,她书包还在家里呢。   她居然忘了这事。   “没事。”陈凤霞安慰外甥女儿,“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你直接去学校就好。”   她带着俩姑娘出门,在院子门口瞧见杜招娣带着两女一男过来时,她忍不住笑了:“干嘛都跑过来?得给三哥留个人啊。不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安建军跟杜招娣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由安建军出去摆摊子。   一来他的个性相对而言,没那么怕跟人打交道。   二来出去做买卖,女的比男的更加容易受欺负。   三来就是他们打算卖的东西,做起来程序不算太复杂。安建军也能搞得定,可以带徒弟了。   杜招娣赶紧摆手,笑着接话:“那好歹也得老板看过之后再决定分工啊。”   陈凤霞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两位女工友都上了年纪,瞧着差不多四十岁要往上走。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瘦。   站在两人中间的男孩瞧着年纪倒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陈凤霞下意识地皱眉头:“你多大?初中毕业了吗?”   那个身材高壮的女人赶紧解释:“老板我儿子,这娃娃上学是上不进去了。我跟他爸怕他在家里学坏,就带出来打工。”   结果他们一家三口运气都不好,刚上工地呢,就停工了。完了到现在工钱都被欠着。   陈凤霞皱着的眉头没松下来的意思:“那也不能不学习。就算你不想学文化课,你好歹也得学个手艺。不然你现在年纪轻没感觉,等到以后你上年纪了,就根本争不过人家。”   身材高壮的女人立刻点头:“可不是吗,说死了不听。这么大了,打也不能打,回头就能给我闹离家出走。”   郑国强在旁边插了句嘴:“这样吧,你白天帮忙打杂,晚上去念个夜校吧。青年宫那边就有夜校,有烹饪培训班。这样将来自己出去开店,也有独门绝技。”   那身材高壮的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强调:“我们就在这儿学手艺干活,可不敢起外心偷手艺。”   这以前拜师学艺都是先跟着学三年,然后再给师傅白干三年,起码六年时间才能出师,自己出去单干,他们这才刚开始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我这能有什么手艺叫你们偷啊?我自己也是跟电视跟书上学的,没什么独门秘籍。”   她看了一眼母子俩,“将来你们肯定是要出去单干的,总不好在我这边打一辈子工吧。去学,好好学习。年轻的时候别光想着玩,不然等上了年纪就晓得吃亏了。”   她招呼男孩跟上:“你跟我去灯市口吧,今天跟着你三伯伯好好学,怎么把摊子支起来。”   她又叮嘱陈招娣,“三嫂,这边就麻烦你了,你好好带带她们。等我回来,小英放学了,你就跟小英一块回去,好帮三哥搭手。”   杜招娣也惊讶得不行,直接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成,现在天热,晚上生意好,要忙不过来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你就先在这边忙着,等过几天她们上手了,你也好过去给三哥帮忙。”   杜招娣看了眼陈凤霞,到底还是点头应下:“行,不急这一两天。”   郑明明左手装了豆浆的保温杯,右手奶香玉米面饼,递给小英:“走,咱们去学校。”   同样的东西,她跟陈敏佳各有一份。   小英赶紧道谢,这是婶婶给她准备的课间餐,说是她现在长身体,容易肚子饿。   她跟着两个妹妹一块儿往外头走。   快要过马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表示疑惑:“婶婶为什么要让我妈晚上去我爸那儿啊?这边会忙不过来的。”   晚上小院里头最热闹。   现在那个街边牛排摊子也搞起来了。好多人都过来吃呢。即便已经有好几个人帮忙,她也感觉大家都恨不得自己是周伯通,会三头六臂。   为什么这个时候婶婶让妈妈离开呢?   郑明明推着她过马路:“哎呀,这样你爸爸妈妈就能熟悉那边的摊子,等做熟了之后,你家就可以单独开店啦!”小英吓了一跳,开始拼命摇头:“这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啊!”郑明明给小姐姐分析,“晚上在外头摆小吃摊子,白天其实也可以跟我们家一样弄个小卖部一样。灯市口的别墅那么漂亮,我觉得西餐厅都比不上。到时候你爸爸妈妈就卖寿司薯条还有各种漂亮的小点心跟奶茶这些。也不用担心会烟火很大,又干净又好吃。”   陈敏佳也附和:“就是啊,你爸妈肯定能弄好的。三伯伯跟三伯娘现在做的多好啊。”   小英可没妹妹们乐观,愁眉苦脸道:“不会有客人的,婶婶家这边是正好在闹市口子,人多热闹,有固定的客流。灯市口那边肯定不行。”   郑明明完全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那就把顾客带过去啊。你家要是把夜市摊子做好了,时间长了,有习惯性的回头客。人家不仅晚上来,白天也想吃,就会主动找过去了。”   她认真道,“陈敏佳,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好多店就是开在人家里头,叫那个什么私房菜。你家两层楼呢,不怕没地方。”   陈敏佳跟着点头:“就是,我听我干爸干妈说,私房菜做得好,可挣钱了。”   三个小姑娘在路口分了手。   陈敏佳坐公交车去二小。郑明明跟小英一块儿走路去农民工子弟小学。   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小兵却已经离开了学校,独自一人跟着刚刚见过面的老板往公交站台走。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跟妈妈一道的。   陈凤霞存了心思,特地把这母子二人分开。   有当妈的护着,就是抱娘槐,学不了真本事。   反正现在陈凤霞也不指望着小孩学着怎么做生意,她就想让这小家伙踏踏实实学着怎么做吃的,好好掌握门手艺。   到了灯市口之后,陈凤霞直接将人交给安建军,索性做甩手掌柜:“你就带着小兵好好学吧,带个徒弟出来。”   安建军做了好几个月的小吃生意,方方面面都熟悉了不少。   陈凤霞索性让他打头阵,只在旁边看着,也不发话。   安建军心里头直打鼓,可看到面前还站着个小孩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当师傅的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闯。   在夜市上摆摊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是要有卖小吃的家伙什。这个简单,已经有现成的小吃车销售。   另一个就是有相对固定的摊点,每天都在这位置摆。不然人家顾客下次来了不得满世界找。   现在灯市口的夜市摊子是自发性质的,没有人专门管理,自然也没人告诉他们到底要怎样操作。   安建军就去拜码头,直接找上了王月荣的妈妈曹腊梅。   曹腊梅看到他就乐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嚷嚷:“哎哟,你可算想开了,就应该出来干。你跟你们家招娣两个还怕支不起摊子来吗?”   安建军有些尴尬,眼睛偷偷看陈凤霞,矢口否认:“不是的,是我们老板要在这儿开个分铺,我们过来看着而已。”   曹腊梅咯咯直笑,笑得更加开心了:“那好,正好你可以挑大梁!走吧,我们去打声招呼,给你找个地方。对了,你们要卖什么东西呀?”   安建军赶紧将几样吃的都报了一遍,没想到曹腊梅立刻摇头:“我看那个油炸水果冰淇淋就暂时算了吧,油烟一起,奶茶还怎么卖?”   安建军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陈凤霞,难不成要换吃的?   陈凤霞点点头,目光看向曹腊梅,笑容满面:“还是你厉害,我就想不到这一茬。看看,你现在可算得上宗师咯!”曹腊梅得意的不行:“你在家里头卖小吃当然不烦这个,你炸薯条可以在厨房里头炸好了拿出来。在这儿你看绝对不成的,你得摆出来现炸。到时候油烟可不得到处都是。”   陈凤霞笑道:“那一事不烦二主,你说我们应该换个什么吃的呢?”   曹腊梅摆摆手,胸有成竹:“要做就做一起,你们既然卖香港小吃,那肯定得是那边的套路啊。”   陈凤霞点头,当即有了决定:“那就把油炸冰激凌改成钵仔糕。”   这个东西QQ弹弹的,瞧着有点儿像果冻,却要比果冻更有嚼劲。最重要的是,这可以在家里做好了,直接推出来卖。   如此一来,摊子上能摆的东西就更多了。像是鱼蛋,也能摆出来。   安建军却有些惋惜:“不卖油炸冰淇淋了?我觉得还蛮好吃的。”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是招娣想出来的。把香蕉跟冰淇淋都裹进去炸,要是不卖的话怪可惜的。   陈凤霞笑盈盈地顺水推舟:“那就再起个摊子呗,什么炸可乐饼炸洋葱圈炸各种水果派,都可以做,配酸梅汤,肯定也受欢迎。不然做石子馍也蛮好。三哥,你可是现成的手艺。”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两声惊呼。   “起两个摊子!”“有这么多吃的!”陈凤霞看着安建军跟小军,哈哈笑出声:“你俩还真是天生的师徒,说话口气都一样。”   曹腊梅在旁边笑:“你个娃娃可别笑小看你们老板哦,她手上有真功夫,能把肯德基麦当劳还有那个必胜客统统搬回家。”   小兵听说过肯德基跟麦当劳,可必胜客又是什么东西?   必胜客进军中国的步伐比不上肯德基麦当劳快。大概是去年的时候,江海才开了第一家必胜客。   陈凤霞跟曹腊梅都没进去吃过。   但这并不妨碍后者眉飞色舞地宣传:“就是吃披萨饼的地方,那个迈克尔跟凯罗尔还有本恩吃的披萨。《成长的烦恼》看过没有?”   陈凤霞忍不住吃吃笑,这个曹腊梅打广告的方式跟他们家明明一模一样。当初在少年宫前头,明明也是这样推销薯条跟三明治的呢。   她下意识冒了句:“就是外国人吃的洋烧饼。”   曹腊梅急了:“哪有你这样讲的?好好的披萨都成了烧饼。我还跟我们家王月荣说,只要她期末三门都考到90分以上,我就带她去吃披萨呢。唉,我就怕到时候她三门加起来是90分。”   陈凤霞哈哈大笑:“这倒不至于,我家明明说荣荣也进步了。上次她默写英语单词全对,老师还在班上表扬她了呢。”   “那也是你们家明明带的好。”曹腊梅笑容满面,“这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陈凤霞肚子都要笑痛了:“你就给我扯吧,没有比你更会说的了。”   她心里头倒是琢磨起件事情来。其实也可以卖街头披萨的。   现在国家开放,大家伙儿对洋玩意都感兴趣。就算成本不高的东西,只要够新鲜,兜里头有钱的人就愿意尝鲜。   披萨这玩意不难做,陈凤霞重生前自己在家就做过。现在小院里头的厨具多,做起披萨来更加不在话下了。   回去以后就做做看,要是卖的好,灯市口这边的摊子也可以卖。   以前她还看过新闻,什么白领小夫妻辞去体面工作,街头卖自制披萨,一个月收入赶上以前一年。   就算新闻夸张,卖这个也绝对亏不了本。 第144章 真想住一晚   陈凤霞这边合计着新产品还没开口呢。   那头安建军先崩溃了,一叠声地喊停:“凤霞,忙不赢的,两个人看两个摊子顾不过来。”   陈凤霞笑眯眯的,随口应到:“那你也请个小工嘛,你就负责当监工,两边摊子都看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哦,新摊子的收入咱们五五分成,请小工的钱也得分摊。”   曹腊梅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在旁边撺掇:“好哎,这家伙什的钱陈老板你出,剩下的就当是分红了。”   安建军脸涨得通红,到底没再吭声。   几人走到旁边的农贸市场管理处,曹腊梅跟里头的中年男人打了招呼,笑眯眯地引荐:“吴主任,我带人过来领牌子了,我这几位老乡也要摆摊子。”   那位吴主任抬起头,就问了句:“你们要卖什么呀?我先说一句,不许卖青蛙,也不许卖野味。别给我们添乱。”   曹腊梅哈哈大笑:“我们也要有青蛙可以卖啊。”   陈凤霞跟着笑,报上他们准备卖的小吃的名字,强调道:“就这些,保准不弄乱七八糟的。”   吴主任点点头,应了句:“那就好!到时候市容办的人会检查的,摊子被收了可别找我们哭,没用!人家不会理的。”   他从抽屉里头拿出张单子,示意陈凤霞,“你把这个填了,身份证带了没有?带的话复印一下,这些我们都是要存档的。”   曹腊梅惊讶不已:“哎哟,现在都搞成这样了。那钱会不会也涨?”   吴主任瞪眼睛:“什么钱,哪来的钱?别瞎说八道,现在政府鼓励发展经济,摆小摊子呢。只要不乱搞,劳动致富最光荣。”   陈凤霞赶紧点头,笑容满面:“那真是我们运气好赶上了好时代,有好政策的支持。”   她一通马屁拍完,交了单子,领了两张牌子,就算是有了官家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摆摊子了。   出菜场管理办的时候,曹腊梅撇撇嘴:“我就说我那时一个摊子交300块钱,连个收据都没有,就不是正经交易。”   陈凤霞笑道:“行啦,那你挣了多少个300了?甭管这许多。来来来,我们的小吃宗师,带我们去找家伙什吧。今天我就要把摊子给支起来。”   结果他们还没出菜场,就迎头撞上人推着家伙什过来。   年纪大点的人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年轻小伙子:“你脑袋被水灌过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马上到夏天了,你兑个卖糖炒栗子的锅做什么?你准备留着过暑假?”   那小伙子满脸通红,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退掉,赶紧找人退掉!你买个烧饼都比这个强。”   小伙子期期艾艾:“我就是在这儿买的。哎,人呢?”   陈凤霞等人在边上听了都想叹气。这小伙子脑袋瓜子真是够够的,人家就是一把头的买卖,卖掉了当然就走了呗。   年纪大的那位火气更大了:“你就糟蹋钱吧,我看你要怎么糟蹋!我是管不了你了,随便你!”说着他居然怒气冲冲地走了。   剩下那小伙子茫然无措,睁着大眼睛,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曹腊梅在旁边看不过眼,冒了句:“也不是讲这季节就没人吃糖炒栗子。”   就是,现在栗子应该卖的贵吧。   陈凤霞的目光却落到了那大铁锅上,她笑着问那手足无措的小伙子:“你的糖炒栗子做的怎么样啊?”   结果小伙子更加想哭了:“我不会炒。”   周围一圈人都要晕倒。难怪他讨骂呢,谁家碰上这样的熊娃都会骂的。你都不会做,你花钱买工具做什么?   陈凤霞也无语,只能点点头,问了声:“这东西你花了多少钱买的?要不这样吧,你转给我。”   曹腊梅惊呆了,脑袋瓜子里头头个想法就是陈凤霞果然挣了大钱,都已经菩萨心肠,跟电视上的财主一样施粥了。   就算现在买的便宜,白放好几个月,等到栗子上市的时候再拖出来做糖炒栗子的生意,那也浪费呀。   陈凤霞笑了:“所以说我要卖糖炒栗子的,我想起来该卖什么了。我三哥做的石子馍真是没话说,要是不在这儿摆摊子,太浪费啦!”   曹腊梅听到“石子馍”三个字,也跟着狂点头:“没错,我们家王月荣天天在我面前念叨。这么下去别说饼了,我连饭都不想让她吃了。”   陈凤霞看安建军又想开口,赶紧堵住对方:“听到了没有?大家都说好吃呢。你看你在我家那边不是卖的好好的吗?在这儿卖也肯定没问题。”   安建军就脸色发白:“那就要三个摊子了,哪里忙得过来?”   陈凤霞也乐:“你觉得做什么最顺手你就先做哪样。前头我也讲了,你再请个人呗。反正做的是夜市生意,人家白天下了班都能过来打工,跟小赵一样。”   曹腊梅哈哈大笑,揶揄道:“哎哟,三哥,你也要当老板喽。”   一群人说笑着往前走。   陈凤霞一扭头,看到那小伙子还跟在后头,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你不想卖了吗?”   “不是。”那年轻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张脸红彤彤的,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那个,就是,你们是不是要请小工啊?我,你们看我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曹腊梅笑出了声:“哎哟,你们要是不把摊子支起来,都对不起送上门来的现场伙计。”   陈凤霞也笑:“怎么,你不打算自己做买卖了?”   那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什么都不会呢,我就想好好学习。”   陈凤霞看安建军:“三哥,你觉得怎么样?”   安建军一个头两个大,这摊子还没支起来,都先找了两个方式。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今天先试试吧,要是卖不出去,我们也没办法的。”   小伙子眼睛一亮,立刻扬高了声音:“老板,你一定会生意兴隆的!”陈凤霞笑得更加厉害:“就冲你这句话,今天准备帮工吧。”   小伙子名叫余成,是江海周边县的人,跟着他叔叔在附近一家五金厂做临时工。   去年厂里的效益还好,一个月连着加班他能拿到手,六七百块钱的工资。   结果开过年来,他们一个大客户停产清算了,厂子就少了份大订单。别说加班了,就是正常的生产也维持不下去。   “他们正式工都保证不了上班时间,别说我们了。”余成愁眉苦脸,“现在我们每天就上半天班,我一个月到手300块,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实在没办法,他才想着要出来做生意。   陈凤霞点头:“那行,你把时间安排好了。先做做看,要是真能上手的话,从下午2:00到晚上10:00,学徒期一个月工资300。后面做得好再加钱。”   这个工钱不高不低,算是夜市这边的普遍行情。   余成立刻点头应下,兴致勃勃道:“那我上午先跟师傅您打下手,下午去厂里头上个班,再跟人家协调下时间,晚上我就过来再找您,您看成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建军哪里好意思让人家走,只好点点头:“那行吧,我先带你们去菜场,把今天要做的材料先买了。”   陈凤霞没跟他们一块儿。   她说当甩手掌柜,就真的撒手不管,只自己往别墅区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民宿生意,她就得好好张罗一下,打造出卖点来。   那五个小兔崽子的房子到手以后,她也要重新装修一番,统一风格,这样才好对外招揽生意。   陈凤霞打扫干净自家出租了一个礼拜的别墅,又开了门窗通风换气,然后绕着小区转圈,不停地从包里头掏出纸笔写写画画。   都说夫妻做久了会越来越像彼此。这种像与其说是相貌,不如说是生活习惯。   她现在也跟郑国强似的,随身带着笔记本跟签字笔。这样脑袋瓜子里头冒出了什么想法,也好随手记下来。后面再操作的时候,不至于想到了东,忘了西。   她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写光了两面纸,心里头的构思渐渐汇成了图。   越往后想,她就越觉得这生意能做。要是做得好的话,这上面的赚头说不定不比摆小吃摊子少呢。   陈凤霞兴致勃勃,往自家别墅方向走。绕过桃林的时候,她迎头碰上了个熟面孔,顿时惊讶:“哎,小余,你怎么没跟安师傅在一起啊?”   余成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我过来跟我姐打声招呼。”   陈凤霞不由得奇怪:“你姐住这边吗?她住哪一栋楼?”   余成赶紧摇头,苦笑道:“老板你开玩笑,我们哪儿住得起这么好的地方?”   远远的,看着灯饰口还不觉得,等真进了小区,他才知道这儿的确是别墅区。人家瞧着就不一样。   陈凤霞笑了:“那你可晚了一步,不然你跟你姐说不定就能买这儿的房。”   余成还想说什么,眼睛先锁定了目标,赶紧朝那边挥手喊:“姐,我找到工作了,我以后在小吃摊上帮忙。”   陈凤霞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看见一位短发女子在相机后面朝他们的方向比划了一个OK的动作。   她面前的草地上坐着两对新人。男的穿西装,女的着婚纱,正姿势别扭地凹造型。   陈凤霞恍然大悟:“你姐姐在给他们拍婚纱照?”   余成语气中透着骄傲:“是啊,我姐拍照可好了。”   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余家姐姐已经结束了拍摄工作,笑着跟新婚夫妻打招呼:“蛮好的,我们先休息一下,喝两口水,马上就去那边水池旁拍。”   陈凤霞看着她干净利落的样子,不由得奇怪:“小余,既然你姐姐搞婚纱摄影,你怎么不在她的店里帮忙啊?”   哎哟,现在的婚纱摄影刚刚兴起,可来钱。   她记得上辈子她家儿子结婚的时候,去拍婚纱照,选的是老牌婚纱摄影机构。   老板当时感慨不已,说2000年前后是婚纱摄影最挣钱的时候。那个钱真是哗啦啦的跟流水一样,当时干那行的人都发了。   后来等到他接手以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竞争压力也一天比一天大。   余成不好意思:“那不是我姐的店,我姐就是在里头打工。”   两人说话时,余成的姐姐已经捧着相机过来了,脸上也全是笑:“那太好了,我还发愁呢,想着要不要在店里头给你问问看。”   余成赶紧跟姐姐介绍:“姐,这就是我老板。她可厉害了,家里头的店开的好好的,这边又要开小吃摊。”   陈凤霞笑道:“你们姐弟也不差。我看你姐姐拍婚纱照有模有样,回头就能自己开店啦。”   余家姐姐赶紧摇头:“这哪敢想,开店要好多本钱呢。”   陈凤霞正要笑着说什么,那边的新娘拎着裙子过来问:“余小姐,卫生间在哪里?”   她凑近了,陈凤霞才发现她身上的婚纱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看着黄黄的,也不晓得多久没清洗干净过了。   婚纱不合身,后面用回形针别着。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可得好好挑角度。不然现在不P图的话,到时候照片出来没办法看。   还有这姑娘脸上的妆,一张脸涂得惨白,嘴唇又红得跟滴血一样。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粉都要往下掉了。显而易见,就不说审美情趣了,这化妆品的质量也不咋滴。   一瞬间,陈凤霞有些心疼这位新娘子。   估计小两口为了省钱,找的不是什么大店,所以才这样潦草。   小余的姐姐帮忙指点了公共厕所的方向:“就在那里换衣服,换好了我们再来一套,拍礼服。”   这位新娘拎起婚纱要往前走的时候,另一位新娘气呼呼地过来了,大声招呼道:“小艺,别白跑一趟了。那个厕所怎么换衣服?我连上厕所都没办法上。”   陈凤霞看着她身上拖着长长的婚纱,感觉的确很不方便。   余家姐姐试探着问:“要不你们先去车上把衣服换下来?”   新娘子崩溃:“我要怎么换?人家从窗户外头看得清清楚楚啊。”   这就尴尬了。   现在天气热,新娘婚纱底下也不会穿的齐齐整整。   余家姐姐一时间不知所措。在此之前,他们婚纱摄影店大部分时候都是棚拍,出外景也是到对面的公园。   可是五一节过后,公园闭园改造,他们就没了现成的外景地,只好辗转到这里。   结果就碰上麻烦了。   “这样吧。”陈凤霞主动帮忙解围,“我家就在这边,你们去我家换衣服上厕所吧。”   余家姐弟大喜过望,剪着短头发的姐姐更是不停地道谢:“麻烦你了,陈老板。”   新娘子也舒了口气,然后表达羡慕:“老板你真厉害,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还能住这么漂亮的别墅。”   哎哟,不管到了什么年纪,但凡是人都爱听好话。   陈凤霞笑道:“我还年轻漂亮呢,你们才是真正的鲜花,多标致啊。”   她开了门,邀请两个新娘进去上厕所。   因为两人身上都穿着长款婚纱不方便走来走去,又内急的很。所以陈凤霞按照就近原则,开了装修一新的童话风别墅。   结果两人一走进去,要上厕所的姑娘都顾不上内急了,就发出“哇”的惊呼。   天哪!在外面看的时候,她就已经惊艳不已。没想到里头更加像城堡啊。   陈凤霞看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涌现出骄傲。这可是她家呢!   她催促新娘子:“你们不上厕所了吗?”   两位新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卫生间去。   结果上完了厕所,她俩更加癫狂了。为什么?因为她们看到了房间啊。   太美了!简直就跟电影里头一样。完全不像真的,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梦幻世界。   陈凤霞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你俩的嘴巴简直跟抹了蜜糖一样。好了,要不你们就坐会儿,喝杯水吧。”   都说新人带着喜气,她乐意请人家喝两杯水。   可惜人的欲望没有止境,陈凤霞请这两新娘喝了水,人家就想住下来了。   小余姐姐忐忑不安地过来询问陈凤霞的意思:“陈老板,要是在这儿住一天的话,不知道要多少钱?”   按道理来说,这是人家里头,她不应该开这个口。   可是她也听说这边别墅有人出租,还做那种只租几天的生意。说不定这位陈老板也愿意呢。   陈凤霞当然不愿意。   开什么玩笑?其他两套房子都无所谓。谁想掏钱住一晚她都欢迎。   但这房子意义非凡,这可是她家明明的城堡。   小余央求道:“就住一晚,她俩都特别喜欢这儿,多掏点钱也无所谓。”   甚至有位新娘子表示,如果在这儿度蜜月的话,去不去什么蜜月酒店都无所谓了。   反正蜜月酒店贵的要死,还未必有这里好看呢。   陈凤霞惊讶不已,却依然摇头:“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   她眼睛珠子一转,脑海中浮现出个大胆的念头,“我最多只能出租这里半天,让她们拍婚纱照。”   那两位新娘子虽然遗憾,但本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她们还是很乐意在这样的房里拍照片。   这儿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肯定不比明星写真差吧。别的不说,就往这窗户旁边一坐,谁看了不得说一声是公主啊。   两位新郎的审美情趣显然跟不上妻子的节奏,完全感受不到这份赞叹。到最后他俩就被直接嫌弃了,新娘子独美。   陈凤霞看着快门不停地“咔嚓”,就在旁边笑。   刚才这两位新娘的请求给了她极大的启发。也许她的民宿应当转变生意方向。   不走低端而是走高端路线。   蜜月房,对,可以将这里布置成蜜月酒店。 第145章 这是在抢钱   明明的公主城堡肯定不行,但是她还有其他别墅呀。加上那5栋楼的话,整整7套别墅呢,完全可以做成蜜月房。   刚才那位新娘已经主动开价150块钱一晚了。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做的话,用不了半年就能把装修成本收回头。   陈凤霞的心砰砰直跳一时间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一时间又觉得这个生意绝对有搞头。   为什么?因为国人从来都很舍得在红白喜事上花钱啊。   小余的姐姐已经结束了拍摄工作,过来塞给她一张伟人头,一个劲儿道谢:“真是谢谢你,陈老板。”   她拍婚纱摄影也是做服务工作的。刚才两位新娘兴致上头,非要住在人家里头,自己没说成,新娘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幸亏陈老板主动提出让他们拍照,这才算是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陈凤霞笑着收下100块钱,语气温和:“余小姐,你给我张名片吧,我也给你留个电话号码。要是下回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打这个电话。”   余小姐颇为惊讶:“你?”   陈凤霞点点头,笑容可掬:“好东西就是让人欣赏的。我也喜欢住漂亮房子,吃好吃的东西,看美丽的风景。结婚本来就是喜事,我能够理解新娘的心情。谁让我家装修的这么漂亮呢。”   余小姐笑了,真心实意地感叹:“是啊,你家别墅真美。这个别墅区本来就好看,你家的别墅就像是皇冠上的宝石。”   陈凤霞笑了起来:“哎呀,你的嘴巴也是奶油上的樱桃,真甜!”拍完了别墅内景照,新娘们就没什么兴趣再趴在草地上晒太阳拍什么外景了。最后他们跟丈夫在庭院里头又拍了几张,并心满意足的结束了今天的婚纱照。   小余招呼人上车准备回去的时候,主动邀请陈凤霞:“陈老板,既然顺路,你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到了丹霞路坐车也方便,我记得没几站路。”   陈凤霞当然不可能拒绝,她还要跟新婚夫妻们好好聊聊呢。   不管做什么生意,了解客户群体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点头答应:“那我就谢谢你,搭回顺风车了。”   婚纱摄影店开过来的是辆面包车,上头挤挤挨挨放了不少衣服,再加上他们几个人,简直挤得没地方了。   然而新婚夫妻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两个新娘子还在叹气:“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住上别墅就好了。哎呀,老板你真厉害,住这么高档漂亮的别墅。”   一开始他们过来拍婚纱照的时候,还听人说灯市口的别墅就是花架子。位置这么偏,里面住的全是穷鬼。   现在,她们真想让人好好瞧瞧那童话般梦幻的别墅。就这?还穷人!穷人的标准未免太高了点。   放眼整个江海,也找不出几栋比她更漂亮的别墅了吧。   陈凤霞心念微动,职业思维上线:“其实这房子我也是贷款买的。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倒是可以帮忙打听一下。到时候装修的话,你们要感兴趣,我也可以找人帮忙。”   车上的新人面面相觑,然后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语气坚定:“我们哪有钱买房,只能等单位分房啦。”   其中一位新郎还强调,“没钱的,结婚就花了好多钱。我们是吃死工资的,不能跟你比呀,老板。”   陈凤霞笑了笑:“钱也是海绵里的的,水呀,得靠挤。我倒觉得其他方面可以省省,像是什么家用电器之类的,不慌着买,先把房子定下来才是真的。你们看现在房价也不高,只要面积不算大,不要追求绝对的好位置,10万块钱以内拿下一套房不是大问题。按照现在的规定,首付三成也就是三万,其实三金跟家用电器加在一起,这个钱差不多就出来了。”   她还想充分发挥,跟人好好掰扯买房的必要性与充分性,结果车子就停了下来。   小余笑容满面:“陈老板,你在这个站台坐车就好了,706跟413好像都到。”   陈凤霞意犹未尽,又懊恼不已。   她怎么就偏离了方向呢?真跟她家郑国强说的一样,她就是有房子癖,居然忘了打听人家新婚夫妻想要做怎样的蜜月房。   唉,只能再找人问了。   陈凤霞跟小余道谢,准备下车走人。   然而她还没开车门呢,窗外头就突然间冲出个20多岁的女人,怒气冲冲地拍着车窗:“余佳怡你给我下来,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敢勾引我男人。”   陈凤霞吓了一跳。   这叫什么?原配抓小三的现场吗!   车上的客人们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个个眼神复杂。   余佳怡涨红了脸:“云云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老板没任何关系。”   她话音落下,车子外头又多了个男人,一开口就是软绵绵的腔调:“云云,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小心动了胎气。”   那位云云又哭又闹:“你还知道我肚里头怀的是你的儿子啊?你这样勾三搭四对得起我吗?”   陈凤霞大吃一惊。   这女人怀的是这男人的小孩。她要是不说的话,陈凤霞还以为这男的是她的公公或者爹呢。   妈呀,分明是两辈人。   云云又哭又闹,一个劲儿的拍窗户,非得让这位声调软绵绵的台湾老板炒了余佳怡。   老板脸上已经明显不耐烦了,嘴上敷衍:“好了,不要闹了,你不要无中生有。”   陈凤霞开口解围:“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不做生意的话照直说。你们这个样子让我们怎么拍婚纱照啊?”   结果那个云云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直接瞪眼睛:“你拍婚纱照?你再婚吗?”   陈凤霞就没见过比她更不会说话的人。   老板也发起火来:“你够了啊,闹什么闹?!”那位云云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抱着肚子开始哎呦:“不好了,我肚子痛。”   台湾老板脸上显出了慌乱,赶紧抱住她:“快快快,我带你回去休息。小余,你好好招呼客人。”   一场兵荒马乱就这样草草收场,车上的客人们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感觉相当长见识。   坐在后排的新娘子更是掩饰不住好奇,直接开问:“这真是你们老板娘啊?”   旁边的新娘就笑:“肯定是的啦,就是不晓得有几位老板娘。”   台湾老板在内地包二奶的不要太多哦,看看这两人的年纪,要说是原配正妻,谁信啊?   余佳怡哪里好编排自己老板的事,就苦笑着问陈凤霞:“陈老板你还要去店里头看看吗?”   她估计对方刚才也就是开口帮她解围。   没想到陈凤霞居然笑着点头:“看,当然要看。”   不看的话,她怎么跟新郎新娘子打交道,问人家对蜜月房的期待呀。   她笑容满面:“往前数十年,我结婚那会儿可没这许多时髦玩意。现在我也要洋气一回。”   车上的新娘子嘻嘻哈哈,都跟着点头赞同:“对对对,十年了,锡婚呢,应该好好庆祝。”   陈凤霞捂胸口,庆幸不已:“亏得我结婚不止十年了。不然锡婚听着怎么那么像锡箔啊。”   不好不好,听着不吉利。   其中一个新娘哈哈大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   另一位新娘也笑:“不是说七年之痒吗?熬过了七年坚持到第十年,那就相当于死过一回了,浴火重生。”   她们嘻嘻哈哈,新郎的表情就是大写的囧。配合为了拍照而上的妆容,怎么看怎么搞笑。   陈凤霞趁机哈哈:“那我就庆祝浴火重生吧。”   车子又往前开了百十米,便停在婚纱摄影店门口。   陈凤霞下了车都不用人指点,光看着外头贴着的大幅婚纱照广告,就能找到这家“台湾婚纱摄影”。   她乐了,还真是台湾人开的啊。难怪刚才那老板说话腔调跟电视上似的。   陈凤霞走到店里头,才感觉人家生意真好。还没有工作人员上来迎接时,她就先看到了一排愁眉苦脸的男人。   男人们坐在一间房门口的长椅上,有的手里头拿着报纸,有的站起来走来走去,还有人看着天花板发呆。   那场景,活像是产房门口等待老婆生孩子的准爸爸们。   门一开,里头的新生儿终于出来了。   啊,是新生的女人,化过妆的女人,一张脸涂得惨白,一张嘴又涂得血红。   陈凤霞前头已经见识过这家婚纱摄影的风格,但那是太阳自给人热度与勇气,削减了阴森恐怖感。   现在站在她面前新娘子叫惨白的日光灯一照,瞧着就像是刚吸饱血的吸血鬼。   她冷不丁的看到这样一张脸,视觉冲击力太大,顿时浑身一哆嗦,伸手捂着嘴巴才没叫出声。   真不是她胆小,因为新郎的反应比她更夸张,直接“嗷”了一声,连手上抓着的书都丢到了地上。封皮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鬼新娘。   下头还配了张新娘眼睛往外淌血的图片。   也是很应景。   应景的让人想揍新郎。这家伙脑壳坏掉了吧,这会儿看这东西。   新娘本来正努力咧嘴笑呢。叫他大惊小怪的一吓,直接脚踩到了裙子,踉跄着差点跌倒。   陈凤霞眼明手快,赶紧上前扶了把,才让她勉强站稳了身子。   哎哟喂,先前还没细品,这会儿贴着人了,陈凤霞才肯定这店里的衣服估计好久没认真清洗过了,婚纱上的汗臭味简直熏人。   就这,人家生意还好得不行。   工作人员过来催促:“好了,妆扮好的新人过来,赶紧跟我走,摄影棚现在能进人了。”   于是呼啦啦的,连着走了好几对新婚夫妻。   先前差点摔倒的那位新娘突然间惊呼:“我的眼睫毛呢?哎呀,我的眼睫毛不见了。”   一圈人低下头帮忙找,可这乱糟糟的,上哪儿摸寻小小的眼睫毛去?   陈凤霞劝道:“你再重新贴副吧。”   新娘子跺脚:“一对眼睫毛二十块钱呢!”   新郎“啊”了一声,难以置信:“二十块钱?能买两个巨无霸咯!”   陈凤霞也惊讶,二十几年后,这种一次性的假睫毛在街边小店卖也就几块钱,现在婚纱摄影店居然开口就是二十,也真敢要钱啊。   新郎当机立断:“算了,不要了,跟蚊子腿一样,丑都丑死了。”   新娘气呼呼:“你晓得什么,不贴眼睫毛,根本看不出效果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附和:“没错,我们这个是特别打造的妆容。等拍出照片来,就看得到效果了。你们看外头的广告牌,是不是特别好看?也是这样化妆的。我们老板跟摄影师都是从台湾来的,正儿八经的台湾婚纱摄影!”不晓得是广告牌的效果的确好,还是台湾两个字在眼下还含金量十足。新郎官也顾不得心疼两个巨无霸了,龇牙咧嘴地点头:“那就快点吧。”   化妆师立刻过来手起手落,一排蚊子腿变成了两排。那动作干脆利落的,好像生怕迟一步,二十块钱就飞了。   新郎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我们就要了一边,最多再付十块钱吧。”   工作人员冷酷无情:“这都是一副卖的,你墨镜也不能只买半边框啊。”   新娘也急了:“那我这边不要了,还给你们。”   “不行,这是一次性的,用过了不能给别人用的。”   先前发话的工作人员又开始喊:“快点,这趟不拍的等下一批了啊。”   眼睫毛新人也顾不上两个巨无霸的损失了,赶紧跟着往摄影棚跑。   乌压压的人群消失了,陈凤霞嘘了口气,眼皮往下垂的时候,日光灯底下,一只假睫毛施施然地翘出了弧形。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仔仔细细观察一番,以她有限的梳妆打扮经验认定,这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假睫毛。   这要是放在电商平台上,估计一块钱都不用。   陈凤霞在心里头叹气,乖乖,现在的婚纱摄影真是暴利行业。   什么叫店大欺客啊,这就是典型。   人家肯德基二十块钱好歹还给两个巨无霸呢,服务态度也好。   跟这一比起来,堪称良心中的良心。   余佳怡交接好了手上的工作,过来招呼自己的客人:“陈老板,你想拍哪种风格的婚纱,我们这边种类齐全,风格多样,你可以多看看,慢慢挑。”   陈凤霞睇着旁边挑选套餐的新婚夫妻,笑容满面地主动搭话:“哎哟,我哪懂这些啊?你们打算挑什么样的?我也好参考参考。”   正在翻看宣传册的新娘立刻来了兴趣,伸手招呼她一块儿看:“这个唐装很好看哎,还有这个旗袍马褂也不错。”   陈凤霞坐在新娘旁边,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   嘿,别说,虽然新郎新娘化好妆的模样相当磕碜,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效果还是胶卷相机也能修图,起码印在宣传画册上的照片,看着还不错。   甜蜜又喜庆。   屋子里头的其他新娘也加入了她们的讨论队伍。   大家的一致意见就是婚纱照一定得唯美浪漫,充满了梦幻感。   婚姻是什么呀?婚姻是美好年华的结束,意味着将来的柴盐油米酱醋茶。婚纱照就是对未来最后的幻想。   陈凤霞心里头有数了。   大家对蜜月房的期待与婚纱照相同,是梦想。   难怪前头那两位新娘愿意出一晚上150的高价住她家明明的公主别墅。用20年后的流行话来讲,谁心里头还不是个小公举呢。   好,蜜月房就走公主风。   家里头两套别墅可以空出来用,再加上那五套,7套别墅就可以打造出7种不同的风格。   陈凤霞想的是按照电影里头来,哪有人不希望自己成为电影主角的呢?   电影里头有哪些公主比较有名啊?茜茜公主、还有迪士尼的那些公主,她们的公主房肯定对女孩子有吸引力。   对了,还得安排日本风格。像女儿他们看的那个什么月野兔,好像就很受欢迎。   陈凤霞琢磨着这个问题得好好问问小赵,还有苗姐。她记得苗姐很喜欢看时尚杂志的,也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   新娘子们讨论的热火朝天,陈凤霞也没打算询问新郎的意见。   在这种事上,男的基本上没多少发言权。   毕竟女人成婚生子,那就是一天的公主,10个月的皇后,一辈子的老妈子。   余佳怡看陈凤霞兴致盎然,适时地询问:“陈老板,你相中了哪个套餐?我给您安排日期,保证挑黄道吉日。”   陈凤霞就笑,随手指了个套餐问:“这个我看着还行,多少钱啊?”   余佳怡笑容满面:“这是我们天长地久套餐,2699,爱您久久。”   陈凤霞手一抖,抓着的画册差点儿掉地上。   爱您久久?她强烈推荐2799,爱钱久久啊。   上辈子她儿子要结婚去拍婚纱照的时候,就跟她抱怨了句。稍微上点样的婚纱照,起码就得半个月的收入,简直就是抢钱。   她现在特别想跟儿子说,那只能说明他太年轻,没见识过1997年的婚纱摄影,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抢钱好不好?   不是半个月的收入,是半年的工资了。 第146章 开个婚纱摄影店   余佳怡瞧着陈凤霞的神色,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模样,以为她嫌弃低端,赶紧又强调:“当然这是我们的基础套餐,后面还有升级版的。你看这个是生生世世,3344元。……还有这个吾爱吾妻,5257元……”   到后面,陈凤霞已经听不下去了。   银行劫匪都不带这么厉害的吧?这是1997年吗?   桌子上摆着的旧报纸上赫然写着:1996年我省城镇居民人均生活费收入4687元。   呵,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也就够拍套婚纱照。   余佳怡介绍了半天,脸上的笑容甜蜜又温柔:“像陈老板你这样的,一定要拍一套上档次的婚纱照,这样才不辜负自己。”   陈凤霞在心里头,呵呵,她要真拍了的话会心痛死才是真的。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虚与委蛇,刚才跟陈凤霞讨论旗袍的准新娘就当场下单:“我要生生世世,这一套什么时候能拍?我赶时间,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立刻有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待:“我们一定给你尽快安排,请往这边来,要先付定金,我们才好统一规划。”   陈凤霞在心中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跟余佳怡打听:“对了,刚才那两位新娘拍的是什么套餐啊?”   余佳怡以为她感兴趣,赶紧介绍:“就是生生世世系列,怎么样?很不错吧。我们这边是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那种。”   其他几位准新娘不知道是心中早有定论,还是受了台湾婚纱摄影的蛊惑,也跟着接二连三下单。   其中两位要的是爱你久久系列,另两位要的是生生世世。还有人大手笔的定下了吾爱吾妻,引得旁边人羡慕不已,都想跟着重新下单了。   一直充当背景墙的新郎官赶紧出马阻拦。开玩笑,几张照片贵了3000块,25寸的长虹彩电才3000块。就这么咔嚓几下,一台彩电就没了。   新郎官左劝右劝,新娘子总算勉为其难地定下了2699的婚纱照。   就好委屈。   陈凤霞看着他们去交定金的背影,心里头真是感慨万千,愈发坚定地要做蜜月房生意的念头。   她先前在灯市口碰到那两位新娘的时候,还以为人家拍的是廉价婚纱照,所以才那样简陋。   现在看来,不是人家舍不得花钱,而是眼下就这服务水平。   接待室里又换了一拨人,余佳怡笑容可掬地询问陈凤霞:“陈老板,你觉得哪种比较合适?”   陈凤霞当然感觉哪种都不合适。   不过她存了心思,要从这儿拉生意,自然不会把话说死。   “你带我去你们的影棚看看吧。”她站起身来,笑道,“这婚纱照总不能我一个人拍,我得了解清楚了,回家才能跟我那口子说。”   余佳怡赶紧在前头带路:“没问题,我们这边是敞开门做生意,不搞坑蒙拐骗那一套的。”   陈凤霞跟在她后面往摄影棚走,一路听她介绍各处房间的用途,什么梳妆室,什么更衣室。   往后面看,陈凤霞越觉得这就是流水线作业。那些新郎新娘们就像玩具厂的娃娃一样,连化妆也是流水线。   有人专门打粉底,有人专门画眉毛,有人专门点口红,有人专门在旁边涂指甲油。   一个结束了就换另一个,画出来的新娘几乎要共用一张脸,统一的白统一的红统一的黑,简直就像戏台上的脸谱一样。   可就这种流水线作业,房间里的化妆师跟助理还忙的手没有一刻停下的时候。   可见这儿的生意有多好。   陈凤霞倒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开口劝余佳怡:“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自己看就行。”   她笑眯眯的,“你放心,我要拍肯定找你,绝对不会把单子给别人。”   余佳怡倒是落落大方:“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什么时候想来拍,可以打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陈凤霞笑着点头:“没问题。”   她看完了化妆又看服装,心中就一个念头。   当初给儿子拍婚纱照的老板,起码有一句话不是虚的。也就是现在这个时代,开婚纱摄影店真赚钱。   看看这些衣服,都不晓得穿过多少道了,在陈凤霞眼里头,当得上又破又旧四个字。   婚纱都是同样的码子,压根不管大小。穿的人嫌胖了就拿别针夹一下。瘦了,拉链拉不起来也没关系,就这么开着,里头拿块相同颜色的布衬一下,虽然也能拍下去。   还有那些道具,都是些廉价的塑料。   即便这样,东西坏了,他们也没打算换。   就说新郎官拿在手上的纸扇吧,扇面破了怎么办?合起来拍呗。照样能够对付过去。   陈凤霞看得目瞪口呆,只能在心里头说一声,人逢喜事精神爽。   就这样的服务,顾客居然不炸窝,除了他们心情好,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解释。   这给陈凤霞增添了信心。看样子在结婚这件事上,大家果然豪爽又大气。   她的蜜月房,有搞头。   陈凤霞从头看到尾,心中愈发笃定别墅的经营要走高档路线。   至于靠低价吸引客人的民宿,其实前进村那边也可以搞起来。   那里虽然是村子,但就在县城边上,交通也方便,顺便弄个农家乐什么的,更加趁手。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准备回去联系胡月仙。现在都已经五月份了,后面很快就是暑假。   孩子放假了,就是旅游旺季。上元县可有不少旅游景点,到时候少不了人过去玩。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觉得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太合适,跟人打声招呼再走比较好。   反正就跟人家上你摊子上买东西一样,即便不买,说清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陈凤霞过去准备找余佳怡说一声,就碰上姑娘正跟同事说话。   烫着卷发的年轻女孩询问余佳怡:“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云云已经盯上你了,后面肯定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余佳怡一边摆弄手上的相机,一边苦笑:“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她怀孕了,喜欢胡思乱想怪谁啊?”   卷发姑娘就皱眉头:“你说这个可没用,现在人家是老板的心头好。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肯定是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就是爬上床的,肯定害怕其他人有样学样啊。”   余佳怡脸都气红了:“开什么玩笑?老板比我爸年纪都大。”   卷发姑娘咯咯直笑:“男人的魅力不在年纪,在钞票。说实在的,你有技术,从小跟着你爸学摄影,是真功夫,你还不如自己出去单干呢。我都觉得没意思,平白无故受这种人的气。”   余佳怡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我能端个饭碗就不错了。自己开店不要本钱啊,你想想盘个这么大的店面要花多少钱?还有摄像机这些器材,哪个不要钱?”   陈凤霞在心中应了一句,这些都是小钱。   店面不就是房子吗?说起房子她就有好几套。还有摄影器材,这又不是一次性的耗材。就凭他们收的价钱,恐怕不到一个月就能把器材的本钱收回头。   说话的两个女孩显然不这样认为,卷发姑娘都不劝余佳怡开店了,却还撺掇她抬脚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有手艺在手,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呢?”   “找什么工作?”余佳怡脸上的苦笑更深了,“我出去的话,到哪儿找一个月拿800块钱的工作?”   陈凤霞在心中点头,一个月800块钱的确不算少了,一般的工人都赶不上她的收入。   不过比起这儿的收费,台湾老板开的工钱也不算高啊。现在好多在私人公司打工的,工资早就达到4位数了。   陈凤霞替这姑娘愤愤不平的一通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好笑。   这关她什么事。人家开婚纱摄影的又,不是她的同行。挣多挣少都跟她没关系。   她刚要释然,突然间一个念头就涌现到脑海中,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不停的闪烁。   婚纱摄影。   对呀,可以搞个婚纱摄影。她印象当中,这个行当在江海出现也没几年。现在看看,生意多好啊。   搞婚纱摄影的话,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啊。旁的不说,光是她的别墅就可以充当摄影棚。   她计划中的蜜月房就可以充当拍摄场地。今天那两位新娘在她家别墅里头可是咔嚓嚓拍了好多套照片,满意的不得了。   陈凤霞越想越激动,一颗心都怦怦直跳。   如果真搞起婚纱摄影店来,说不定她都不用等房地产飞升,就这几年的功夫,自己就能靠着这几栋别墅,把当初砸进去的房钱挣回头。   硬件设施不是问题,装修可以找人搞,专业器材也能花钱买。要是怕一下子砸进去本钱太多,亏本了会吃不消,可以买二手的呀。   他们家郑国强连二手电脑都淘回来了,二手相机肯定也不成问题。   实在不行,就掏钱买新的。   一个店生意好不好,除了看经营者的能耐,其实很大一部分程度要依赖于市场大环境。   陈凤霞现在就对婚纱摄影行当信心十足。   解决完硬件,下一步就是软件了,他得招兵买马。   角落里,两个姑娘还在说话。   “那你怎么不说你给老板挣了多少钱呢?”卷发姑娘恨铁不成钢,“你被剥削了多少剩余价值,你居然无动于衷。”   余佳怡噗嗤笑出声:“还剩余价值呢,我要是被炒了鱿鱼,我连价值都没了。”   卷发姑娘鼻孔里头出气:“那你更加应该早点做打算。”   那头新郎官过来表示休息好了,可以继续拍摄。   陈凤霞趁机朝余佳怡喊了一声:“小余,我先回家了,要是订好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余佳怡也朝她挥手,带着歉意的笑:“程老板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事忙,就不送您出去了。”   陈凤霞哪里需要她送,她现在看着这姑娘就像是瞧见金母鸡,恨不得能绑着人走。   不行,开婚纱摄影店不是开小吃铺,她得好好计划清楚了,才能正式开张。   陈凤霞怀揣着一颗发财的心,兴冲冲地往家里头去。   她在心中盘算着7套别墅的具体用处,结果激动过头,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在要求下车,司机都已经开出了站台,还怎么可能会理她?   陈凤霞没办法,只能坐到下一站。   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学校,心念一动,嘿,赶早不如赶巧,正好碰上他们家明明放学。   陈凤霞也不着急了,索性去学校接女儿一块回家。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很愿意跟女儿一块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   说起来,要不是明明当初要装修童话风公主别墅,还没有后面这些事呢。   陈凤霞春风满面,两脚生风地往学校走。   除了要准备小升初考试的六年级学生以外,一到五年级的同学已经放学。   不过大家并没有急着离开学校,而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参加各个兴趣小组活动。   这对家长来说也是个重大利好的措施,一方面省去了孩子参加课外辅导的费用;另一方面,这么一来小孩放学以后就不用愁去哪儿儿了,在学校有老师帮忙看着,家长们也可以等到下班以后过来接人。   陈凤霞每次走进校园的时候都感慨的不得了。   为了办好这个农民工子弟小学,政府还有各位老师跟校工都花了大心思。这么好的学校,将来要是消失了,那就太可惜了。   到时候,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把学校给保留下去。   校舍得选好了,老师的工资得保证。软硬件都得抓,才能保证学校办得红红火火。   陈凤霞一路往前走,一路思考着。到了四年级3班教室,她惊讶地发现屋里头一个学生都没有。   哎,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她印象当中这个点女儿会组织班上同学一块儿写作业啊。   现在,这群孩子跑哪去了?   没等她找到人问,她就听到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跟奔跑声。   “快快快,乒乓球队选人参加比赛呢。都打到最后一局啦。”   陈凤霞从教室里头追出去,哪里还能喊得住人家问话,就看到两道身影急匆匆地跑下楼。   她也跟着往学校操场的东南角跑。   那儿是学校的活动场所。户外竖着两座篮球筐,还有一字排开的水泥乒乓球台,总共有10台。   其中三台是李教练过来以后,学校新给砌的,好让更多小孩加入到乒乓球锻炼的队伍中来。   现在乒乓球台旁热闹纷呈,周围人山人海,一堆小学生挤得只剩下毛茸茸的脑袋。   里头间或夹杂着大人,有老师也有家长,大家都在为乒乓球台旁的同学加油呐喊。   是真的在打选拔赛呢。   手持球拍的学生个个都满脸严肃,李教练站在旁边,不时翻下记分牌。他吹了声口哨,大概是中场休息的意思。   手持球拍的学生赶紧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王月荣喊出了声:“郑明明,你妈妈来了!”哇,周围观看比赛的同学都发出了惊呼声,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天啦!好有面子呀。郑明明的妈妈平常可忙了,她肯定是为了给郑明明加油打气,才到学校来的。   郑明明的小脸也是红扑扑,一半是因为刚才打球热的,另一半就是因为情绪激动。   妈妈是怎么知道她今天参加乒乓球队选拔赛的事的?她没在家里头提过呀。   这么小的事情干嘛要说呢?好像她在撒娇一样。   自认为从来不撒娇的小学生,高兴地跑到了妈妈身旁,嘴里头娇嗔:“妈妈,我自己能行的,你不用特意跑过来。”   今天妈妈要在灯市口开小吃铺呢,肯定很忙的。   这个误会真是大了,陈凤霞笑着摸了把女儿的头,目光落在吴若兰脸上。   她可没忽略掉小吴同学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淡。   凡事都怕比较啊,如果大家的家长都不过来看比赛,那就无所谓。可是自己阴差阳错来了学校,冯丹妮却没有到场,小姑娘心里头不疙疙瘩瘩才怪呢。   陈凤霞笑盈盈的:“本来我跟你妈约好了一块儿来,不过她临时有事,就派我当代表了。等她忙完了事,要请我们一块儿喝下午茶的。”   哇!下午茶,听着就好高级。   一圈小学生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吴若兰挺起了胸膛,看上去大方极了:“没关系,她不来,我也会好好比赛的!”她说到做到,跟郑明明配合打女双时表现得勇猛得不得了。两个姑娘跟小狮子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将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李教练宣布她俩获胜,将代表农民工子弟小学参加市里头的乒乓球比赛时,小姑娘们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周围的同学跟潮水一样涌过去,个个都激动得脸蛋成红苹果。   让陈凤霞目瞪口呆的是,反应最热烈的居然是女儿跟吴若兰的对手,那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高兴地跑过来大声喊:“你俩这么厉害,肯定能代表我们学校在市里头拿奖的!”旁边人的欢呼声更大了,王月荣激动地又蹦又跳:“我们要拿冠军,拿全市的冠军!”她一开口,周围的学生跟着大喊:“冠军,冠军!”听得陈凤霞满脸大写的囧。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已经参加了市里的比赛呢。   小孩子真是乐观得理不直气也壮。   郑明明同样乐观的很,谦虚的很不谨慎,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直接表示:“我们会加油的,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我们的期待。”   陈凤霞都想伸手摸她女儿的脑袋,姑娘哎,你这是自己主动往坑里头跳。 第147章 你才是幸运儿   郑明明可没觉得自己被拐进坑里头去了,她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妈妈面前,认真地强调:“你真不用过来的,看,我能打得很好。”   结果李教练在旁边拆台:“后面打的还行,前面蔫巴巴的。女单比赛,你只能当替补。”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抱着妈妈的胳膊开始撒娇:“我前面是还没有进入状态,后面就好啦。”   李教练到底给她留了面子,只点了一句:“真正上场比赛的时候,可没谁等你进入状态。”   郑国强已经出差回来了,这就意味着李教练不用再去上元县接小郑骁,可以悠哉悠哉地享受黄昏时光。   李教练倒是无所谓:“过去跑跑也不错。要是国强有事的话,下次还是我去接。”   那些小孩子也挺好玩的。   他不赶时间,送完郑骁也不急着回家,就在托儿所里头看这群孩子,叽叽喳喳,怪有意思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我可不客气了,到时候少不得还得麻烦您。”   她扭过头,瞧见偷偷摸摸睇着自己的小英,主动笑着开口:“别担心,你爸爸很厉害的,今天晚上肯定能把生意做起来。走,咱们回家去,你看到你爸爸做生意就知道了。”   李教练好奇不已:“你就让他一个人在那边摆摊子?”   陈凤霞立刻否认:“哪里是一个人?我给他找了两个徒弟呢。教练,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一块儿过去瞧瞧?房子装好了,到今天你还没过去看呢。”   李教练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房子吗。”   郑明明可不赞同,立刻大声强调:“爷爷,你的房子特别好看,是地中海风格的。”   李教练满头雾水:“什么叫地中海?秃顶吗?”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感觉教练还挺幽默:“就是那个地中海,欧洲的,海洋风格,既清爽又明亮,你看过了就知道了。”   李教练对他家有恩,郑家人都承这个情。   为了给他装修别墅,郑明明找了好多图片,最后在吴若兰的帮助下,选择了热辣辣的意大利地中海风格。   设计图定下了,接下来就是郑国强满世界的找材料。上元县各个厂子拖出来处理的东西都被他翻遍了,愣是东拼西凑出的图片上的模样。   最后成品效果出来的时候,一直嫌弃他们瞎折腾的装修工人都惊呆了。乖乖,他们也能弄出这样的玩意头。   不用说蓝白混色大理石地砖,也不用说粗糙的墙壁和拱形门洞,更不用说田字吊顶,光瞧瞧那浓郁流淌的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哪里用墙上挂着油画呀,本来就是幅油画。   这简直就跟电视上放的一样,这样的房子居然是从他们手上装修出来的。   照他们看,这间别墅可比粉色的童话公主城堡好看多了,瞧着就舒服。   就连郑明明都得承认:“教练爷爷,你的别墅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也是因为环肥燕瘦,每个人的审美偏好不同而已。”   然而李教练还是对房子没什么兴趣,就笑了笑,只叮嘱陈凤霞:“要是有人找房子住的话,你就帮我租出去吧。”   郑明明急了:“爷爷你的别墅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做啊?”   李教练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我的家在这里,我当然是住在自己家里头。”   陈凤霞心念微动,只笑着劝道:“你先过去看了再说吧,反正也不只一套房,你就留着当是度假别墅也行。”   李教练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可有可无的态度:“那我就去看看吧。我自己去就好,我还想去瞧瞧安建军生意做得怎么样了。你忙你的吧。”   为了配合银行的班车,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课外兴趣小组结束时间也是照着人家银行下班的点来的。   要回灯市口的同学自己去校门口排队,然后去银行门口等发车。   其实大家也可以自行坐公交车。可是能坐银行专车,谁还愿意去等公交啊。   陈凤霞没跟李教练客气。今天安建军不在,小院那边多了两位新人,杜招娣不一定能够应付的过来。她还得回去盯着她招呼小英:“你就跟爷爷和王月荣一块儿坐车。”   她转头喊女儿的同学,“王月荣,你能把小英姐姐带到她爸爸的摊子前头去吗?她爸爸跟你妈妈的摊子就挨在一块儿。”   王月荣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大声保证:“没问题!我经常帮我妈妈卖东西的。”   陈凤霞笑了,夸奖道:“你妈妈也说你现在进步特别大,她感觉很骄傲。”   王月荣顿时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还跑过来牵小英的手:“走,我带你坐车。”   那语气,活像银行的班车是她家的一样。   陈凤霞特佩服这姑娘的精气神,什么时候都能当成自己的主场。   一行人笑着往外走,旁边一个男生突然间喊出了声:“不行,我一定要在肯德基过生日!”陈凤霞离得近,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转过头看,才认出人来。   这小孩是明明的同学啊,上次那个欺负邹鹏的陈志强。   小男孩不复当初的得意洋洋,这会儿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急:“我要我就要,我要去肯德基过生日,我要奇奇给我过生日!”“骑你个头!”陈志强的母亲又瘦又小,说话嗓门倒不低,“给你过生日就不错了。又不是整岁,还瞎折腾。”   陈志强却突然间发作了:“我不管,大家都是在肯德基过生日的,我也要去肯德基。”   他妈发火了:“去肯德基?你怎么不去死啊?小兔崽子,当你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养你还不如养头猪呢!”眼看着母子俩吵起来,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劝呢,陈志强突然间把腿往楼上跑,嘴里头喊着:“那我就死给你看!”陈凤霞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穿过,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新盖的教学楼里。   接下来,楼房中传来惊呼,有老师大声呵斥:“你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陈志强跑上了顶楼,朝着楼下喊:“我死给你看,我要你后悔一辈子!”楼里楼外的人都惊呆了。   陈母一开始还在骂:“你死唉,你有种死给我看啊。你早点死了,我还早点重生一个,省得看着你胀气!”陈志强的情绪本来就激动,被他母亲在这么一骂,居然一条腿都骑到栏杆上,大声喊着:“好,你重养一个吧。”   眼看着当妈的人还要张口,陈凤霞忍无可忍,厉声呵斥:“你疯了你,你现在还骂小孩?”   开什么玩笑啊?孩子不懂事,大人还不晓得吗?小孩子本来就容易人来疯,这再刺激一下,他真跳下来,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母怒气冲冲:“他要真跳下来还算有种!”校长也闻讯跑过来了,听到她的话,真是恨不得一拳挥过去。   李教练厉声呵斥:“你不要胡说八道!”旁边的家长也抱怨:“你要真不想要,你别祸害学校啊。”   校长朝着楼上喊:“同学你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陈凤霞也跟着喊:“就是啊,你要是真跳下来了,就什么好东西都没了。你妈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才不是开玩笑呢。”陈志强一边说一边哭,“她就是想我死,那她再生一个好了。她眼里头根本就没有我,她早就想我死了。我们班同学都住别墅了,她却不肯买,还嫌我浪费钱。我今天也参加乒乓球选拔赛,他一直到我比完了才过来。郑明明的妈妈那么忙,都特地过来看她比赛!”说到后来,他愈发伤心,声音都哽咽不成调。   陈凤霞本来还想喊话,这会要叫噎得出不了声了。她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刺激到这小孩。   她这个局外人心惊胆战,当妈的却还在火上浇油:“你们别管他。从小就是这个德性架子,上街就满地打滚要玩具。惯的他!”陈凤霞真是要气疯了。   这当妈的脑袋瓜子有问题吗?孩子不好是谁惯坏的?现在这个时候你强硬,你早点干什么去了?小孩子掉下来怎么办?   简直不长脑子!   下面有老师手作喇叭冲他喊:“下来吧,你妈马上带你去肯德基过生日。”   陈志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相信:“你们骗人,我妈不会带我去的。你们骗不了我。”   班主任马老师已经上了楼,试图劝他下来。   可惜陈志强的情绪激动过度,根本不允许人靠近。   教学楼下面围了一圈大人跟孩子,个个都急得够呛。   平常跟陈志强玩的好的同学也在大喊大叫,还有人强调,只要他下来,自己就把珍藏了好久的小人书送给他。   然而大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志强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完全不为所动。   就在校长已经喊人去打电话找警察时,郑明明突然间冲过去要喇叭:“校长,我有话要跟他说。”   校长还没反应过来,喇叭已经到了郑明明的手上。   陈凤霞就听着她女儿哈哈笑出声:“哎呀,陈志强你实在太聪明了,我们都瞒不过你。没错,大家的确撒谎骗了你。”   众人惊讶,陈凤霞更是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之外了。   她家明明一向懂事,怎么这个时候还瞎胡闹!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没说错,你妈的确不想让你在肯德基里过生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顶楼上的男孩哭了起来:“因为她不喜欢我,因为她想重新生一个!”“才不是呢!”郑明明大声反驳,“因为你中奖啦,你是我们班唯一中奖的同学,我们全班同学要在学校给你过生日呢!”她话音一落,整个学校都安静下来。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就要说话。   什么叫全班同学都给他过生日啊?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小女生没能发出声音,因为郑明明的妈妈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好难受啊。阿姨,你连我的鼻子都捂住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声音扬高了:“对呀,陈志强你实在太聪明了。你中奖以后,马老师就叮嘱我们,大家坚决不能在你面前透露出来,不然就不是惊喜啦!”她努力学着小孩子说话的口气,跟女儿一唱一和:“所以你妈妈才不让你去肯德基过生日,不然的话,大家还怎么在学校里头给你庆祝?”   陈志强惊呆了,说话声音透着犹豫:“真的吗?”   郑明明大声喊:“当然了,我们班同学都知道呢,大家瞒你瞒得好辛苦。不信你问吴若兰,是不是这样?”   现在吴若兰是他们班的副班长,也是威信很高的人呢!   吴若兰看了眼郑明明,点点头道:“当然啦,陈志强,大家都忙得很,谁有空骗你呀?”   骑在栏杆上的小男孩抽噎着问:“那有没有生日蛋糕啊?”   “有!”陈凤霞趁机开口,“你们班同学要共同为你做蛋糕,双层的,上面有奶油,还有巧克力果酱。最中间是樱桃,有好几颗呢。   阿姨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看明明比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教大家如何做你的生日蛋糕。”   郑明明跟着大声喊:“是啊,你快点下来吧,不然的话大家还怎么去买做生日蛋糕用的东西。”   陈志强犹犹豫豫:“今天就买吗?我生日不是今天啊。”   糟糕,好像要穿帮了。   郑明明赶紧喊:“你以为做双层蛋糕有这么简单吗?我们当然得尝试好几次,做出最完美的蛋糕才能送给你过生日啊。快点吧,不要耽误我们做事。”   体育老师趁着他松动的时候,赶紧上前将他抱了下来。   陈母看到儿子,又要破口大骂。   校长大声喊了起来:“好了,我宣布,以后我们学校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集体生日会,这个月过生日的同学由大家共同庆祝。”   他转过头,看了眼陈母,“陈志强的妈妈,谢谢你的配合演出。但是现在谜底已经揭晓,就请不要再继续骂他了。”   旁边人也开始说陈母:“就是,光骂孩子有什么用?得跟他讲道理呀。”   陈母脸涨得通红,大概是众怒难犯,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陈志强回到了同学中间,兴高采烈:“你们打算给我做什么样的蛋糕啊?”   郑明明却拉下了脸,老大不高兴:“我们决定给你用馒头过生日。”   天哪!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他就是一个下楼的功夫,双层奶油巧克力水果蛋糕就成了白面馒头,这缩水的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陈志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蛋糕啦?”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对呀,因为你太过分啦。就因为你妈妈说不在肯德基里头给你过生日,你就要跳楼。那下回你妈不给你买小霸王,你是不是也要跳楼了?”   陈志强当场就掉下眼泪,声音哽咽:“那是因为你们都去肯德基过生日,就我一个人不去,我没面子。我有小霸王了!”额,这听着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郑明明反应快的很:“你还跟我比呀,那你为什么光比去肯德基不比成绩呢?我这次又考了两个100分,你呢?你有没有做到?”   旁边的学生家长都笑了起来,还有人开口附和:“就是,当学生比吃比喝算什么呀?要比也比考试成绩。”   陈志强说不过郑明明,就企图找垫背的:“那王月荣呢?王月荣成绩还比不上我呢。”   王月荣都不用别人帮她说,自己先辩白:“老师说我进步了,老师还表扬我了。我妈说我很勤劳,我帮我妈做事,我妈都跟郑明明妈妈夸我了。”   她对自己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去肯德基过生日是理所当然的事。”   嗯,这个成语她也用对了,她要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周围人趁机劝说:“就是啊,你也要进步的,不然就被同学甩下去了。”   陈志强又开始想哭:“真的没有蛋糕吗?我不喜欢吃馒头。”   真正不行的话,来一碗生日面也比馒头强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那要看你表现。如果在你生日之前,你进步了,那大家也可以给你做蛋糕。”   大饼画出来了,陈志强可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终于可以抹干眼泪。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第148章 当然要高兴   周围的家长都对着陈凤霞叹气:“哎哟,你们家姑娘真是怎么养的啊?这个脑袋瓜子!”还全班同学共同帮他过生日呢,亏这姑娘想得出来。   校长也摸了摸郑明明的脑袋,认真道:“你们做蛋糕需要什么材料可以直接跟班主任说,学校帮你们准备。劳动课就用来做蛋糕吧。”   刚才要不是这姑娘急智,还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呢。   大人们都在夸奖郑明明,然而郑明明并不开心。   她同小英姐姐还有李教练在校门口分了手,跟着妈妈回家。   妈妈牵着她的手过马路时,她抬起脑袋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   “我不应该在肯德基过生日的。”郑明明苦恼地歪着脑袋,开始自我反省,“以前我们学校没有人在肯德基过生日,大家都是吃个蛋糕就好。但是从我开始,这几个月我们班已经有好些同学去肯德基过生日了。”   陈凤霞点点头:“然后呢?”   郑明明语气犹豫:“但是不是所有同学家里都能负担得起去肯德基过生日。”   他们学校大部分同学都跟她家以前差不多,没钱的。   现在她爸爸妈妈挣钱了,但是其他大部分同学家里头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甚至因为要还房贷,好多同学连零花钱都没了。   “因为我起了头,所以大家都到肯德基过生日了。这是不是增加了家里头的负担?”   郑明明抬头看妈妈,“我是不是起了一个坏头?”   陈凤霞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摇摇头:“妈妈不这样认为。现在对我们家来说,给你去肯德基过生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是正常的消费。”   郑明明有些着急:“可是其他同学怎么办?他们算不算打肿脸充胖子啊?”   陈凤霞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你看,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同,经济状况也不一样。我们花钱的时候得看自己的情况,不能一切照着别人的标准来。   就好像吴若兰吧,她妈妈开着小跑车,她家住的是大别墅,大家如果按照同样的标准要求父母,那日子完全没办法过下去啊。”   郑明明撇撇嘴巴,下意识地反驳:“不会的啦,吴若兰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吴若兰家有钱,吴若兰家是另外一个世界。谁也不会无聊到向她看齐。   可是为什么换成自己就不行了呢?   郑明明站在十字路口苦苦思索,绿灯亮起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因为以前我们家也没钱!”本来她家跟其他同学家是一样的,甚至很可能更穷些。大家已经习惯于她过得寒酸,也认为起码自己不能比她差。   现在她开始在肯德基里过生日,其他同学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不能落在她后面。   唉,可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啊。   世界在不停的变化呢,人的眼光也得时时刻刻跟着改变啊。   她苦恼地看着妈妈:“那我应该怎么办?我不想让叔叔阿姨们为难。”   陈凤霞直接摇头,拒绝给女儿提供答案:“要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思考,这是你的选择,妈妈不干涉。”   郑明明自言自语:“嗯,那我就让大家转移注意力,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吧。这样他们就没心思想别的事了。”   陈凤霞谆谆善诱:“你也可以想办法让大家意识到除了花更多的钱以外,还有其他方式做更有意义的事。像你今天说的,班上同学都给陈志强过生日,就是个不错的方法呀。”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好吗?其实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我当时太着急了,随口说说而已。”   陈凤霞认真道:“当然好。你没听到校长说吗?以后你们学校的学生过生日时,班上同学都帮他一块儿过。比鲜花,蜡烛蛋糕还有肯德基的奇奇,更宝贵的是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等到你们长大以后,回想起现在的生活,班上的小伙伴们一块儿过生日,就会觉得非常美好。”   郑明明仔细畅想了一番,又开始懊恼:“啊,我的生日过完了,不然我在班上过肯定很热闹。”   上次去肯德基,她只请了几位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好多人都被她落下了,想想真是不应该。   陈凤霞笑了:“那你要不要想办法补救?”   郑明明眼睛一亮:“妈妈,你肯定有好办法。”   陈凤霞笑盈盈:“是啊,妈妈有个建议,你可以请班上的同学喝下午茶。”   郑明明下意识地摇头,开始心疼钱了:“不要,这要花好多钱。”   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就花了好几百块。当时没感觉,后来看妈妈给三伯伯三伯娘发工资的时候,她才突然间意识到,那差不多是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想想好心痛。   陈凤霞就看着女儿笑:“妈妈有说让你请大家去店里头喝下午茶吗?下午茶喝的是什么?吃的又是什么?你把东西带到学校里,大家一块分享,不就是喝下午茶了吗?”   对呀!   郑明明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强调:“我会做奶茶,我还会烤面包的诱惑!到时候我要带到教室里跟大家一块分享。”   陈凤霞笑道:“你还可以教大家怎么做奶茶跟面包,怎么摆餐桌。其实外国人的下午茶就跟我们吃下点心一样。”   夏天白日时间长,乡下人做重体力活,比如说帮人家盖房子之类的,主家都会安排下点心的。   一般时间在下午三四点左右,主家准备些汤水,再来几样点心,有的时候是绿豆粥,有的时候是炒米茶,再来点儿水果就更妙了。   反正目的就是填饱肚子,好让人在吃晚饭前先补充能量。   郑明明茅塞顿开:“妈妈,你是想说下午茶没什么了不起吗?”   陈凤霞点点头:“是啊,这就是外国人的一种生活习惯而已。就好像人家吃面包,我们吃馒头,面包不比馒头高档。人家吃寿司,我们吃油条包饭,其实一样的。”   郑明明咯咯直笑,立刻反驳:“才不一样呢。妈妈,你的面包跟寿司卖的可比馒头油条包饭贵多了。”   陈凤霞摊手,满脸苦恼的模样:“大家非要觉得面包跟寿司更高大上,我也没办法啊。”   郑明明偷偷看了眼妈妈,感觉妈妈就跟爸爸说的一样,喜欢得了便宜又卖乖。哇,高大上这个词她喜欢,听着好形象啊。下次写作文的时候她一定要用。   母女俩有说有笑回了小院,刚好碰上客人过来买晚饭。   陈凤霞立刻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郑明明也顾不上追问爸爸出差时的趣闻,直接牵起小胖子弟弟的手:“走,姐姐带你回去搭积木。”   进出他们家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可得看牢了,弟弟省得叫拐子拐跑啦。   谁让他们家小猪猪长得这么好玩呢。   唉,只可惜要照顾小猪猪,她就不能帮着妈妈干活挣钱了。   她家又多了五套别墅的贷款要还,可不得好好挣钱。   嗯,新来的别墅要装修成什么风格呢?哎呀,弟弟,我们搭积木吧,盖出漂亮的小房子。   陈凤霞从太阳挂在树梢,忙到月上中天,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杜招娣跟小赵已经结伴回灯市口了,就剩下新来的帮工秋菊跟红梅忐忑不安地站在她面前,等待试工的结论。   陈凤霞点点头,一边捶着自己后腰,一边做安排:“行吧,明天你们早点过来。我这边早上6:30就有人过来买吃的了。不过也不用太赶,我们自己可以先对付一阵。”   两个帮工赶紧点头,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迟到的。”   身材高胖的秋菊还笑着强调,“没事,我们就住小岗,过来快的很。”   郑明明立刻眼睛亮了,兴高采烈地自曝家门:“阿姨,你们也住那边啊。去年这个时候我家还住那儿。”   秋菊哈哈笑:“还是老板老板娘厉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你家现在,多舒坦。”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你们家很快也会好的,我们大家都会好起来。”   不太爱说话的红梅也忍不住笑:“小小姐,蒙你吉言啊。”   陈凤霞笑着推女儿:“你赶紧回去刷牙洗脸睡觉吧,多晚了。”   平常这个点,女儿早就熄灯上床了。   结果因为今天赢了乒乓球比赛,自称不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愣是打了好几通电话,又是跟陈敏佳分享,又是要告诉月仙婶婶好消息,一直闹腾到现在都不回房。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卫生间跑。   郑国强笑着摇头,感叹了一句:“小孩真是不愁长只愁养,我们家明明也这么大了。”   他转过头看妻子还没有脱下围裙,不由得奇怪,“干嘛呢?你不也洗洗早点睡,你可别告诉我你连夜宵生意都要做。”   他的老天爷哎,晚上加做一个街头牛排生意,简直要忙出人命来了。他从回家到现在就没歇过,实在是扛不住。   他也真是服了他老婆,怎么能想到摆小吃摊子卖牛排呢?那都是西装革履去西餐厅吃的玩意儿啊。   陈凤霞一边捶着后腰一边笑:“哎哟,就好像街上没烤羊肉串麦一样。这间牛排跟煎肉饼又有什么区别呢?又不是不能摆出来。”   一开始她打定主意要做这生意时,还担心油烟大,容易引起小区居民的反感。   毕竟虽然摊子摆在院墙外头,大家进门时还是能够闻到浓郁的油烟味。   结果没想到这两个月医院前头的摊子都摆成长龙了。   什么卖新疆烤羊肉串的,烤鱿鱼的,炸臭豆腐,炸鸡柳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跟他们一比起来,自己的煎牛排造成的杀伤力简直不足一提。   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们似乎也习以为常,压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这些摆摊人群当中就有不少他们自己人。   看样子,全民商业化指日可待呀。   陈凤霞一边捶后腰,一边带着小得意炫耀:“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甭管是摆在餐厅里头还是挪到街边,只要能卖得出去都是好东西。我这是为广大人民群众创造品尝美食的机会呢。餐厅里头的牛排多贵呀,最便宜的一分还要69块9。我这边连人家价钱的1/3都不到。”   生意不好,才怪呢。   郑国强就呵呵,说的好像她不挣钱一样。   就那巴掌大的一块牛排,卖的价钱够他烧一碗红烧牛肉了。   陈凤霞强词夺理:“我还配了意面跟煎蛋呢。”   “哎哟,我不晓得是什么面条啊。别搞得我不知道鸡蛋批发是什么价一样。”   陈凤霞理直气壮:“我可是当街制作,童叟无欺。行了,别废话,赶紧把面盆给我拿过来。”   郑国强惊讶:“你又要折腾什么呀?”   “什么叫折腾?我这分明是在传播美食文化。”陈凤霞瞪眼睛,“必胜客的披萨多贵呀,我得让咱们老百姓也吃上外国人的洋烧饼。”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人家好端端的披萨就变成洋烧饼了!”陈凤霞振振有词:“本来就是。”   郑国强看她开始忙碌,赶紧伸手拦着:“行了啊,不睡觉了你,要成精了。”   陈凤霞开玩笑:“你都给我又弄了五套别墅来,我不好好挣钱还房贷,到时候房子被银行收走了怎么办?”   没想到郑国强却摇头:“不是五套是三套。”   “什么?!”陈凤霞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郑明明都被她妈的嗓门给惊到了,从房门探出脑袋来问:“妈,怎么了?”   陈凤霞眼睛瞪成了铜铃:“另外两套房吗?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卖出去吗?”   郑国强满脸无辜:“人家不卖了呀。银行的人把道理跟他们说清楚了,东顺跟来宝就想明白了,决定继续还房贷。”   他笑眯眯地看着妻子,“你不是一直说要想办法让咱们农民工兄弟在城里落下脚吗?看看,这两个是争气的,晓得好赖呢。”   说着,他哈哈笑出了声。   陈凤霞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儿没活活被这男人给怄死。   郑国强啊郑国强!他是在这儿拿话等着她呢。   这家伙居然还对着女儿笑,活像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绩:“明明,你妈妈又帮两位老乡在城里头安下家了。你替不替妈妈高兴啊?”   小学生懵懵懂懂,茫然地回复了两个字:“高兴。”   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因为她觉得妈妈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讲快要哭了。   就好像那个明代画家的落款八大山人连在一起,有时候像哭之,有时候像笑之。   那么妈妈到底高兴吗?   郑明明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妈妈。   陈凤霞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头挤出两个字:“高兴。”   她当然高兴了。   人家上下嘴皮一翻,两套别墅就飞啦。 第149章 合伙开个店   陈凤霞在梦里追着房子跑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她两只眼睛都是直的。舌头一压,口腔里冒起来的大水泡生疼。   这水泡起的实实在在,她喝粥的时候都忍不住丝溜丝溜。   郑明明看着妈妈的样子,忧心忡忡:“妈妈,你真的高兴吗?”   小郑骁也瞪着圆眼睛,好奇地看妈妈。   陈凤霞叫一双儿女盯着,话在舌头间打滚,蹭到了水泡,疼得愈发真情实感。   她就强忍着痛意开了口:“高兴。”   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还特地做了补充说明:“你东顺哥哥家里头就一个老娘,扒拉他们姐弟三人长这么大不容易。这回房子要是被银行收回头,以后想要在江海立下脚估计不容易了。   还有你来宝哥哥,他就是个面瓜,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娘老子又是不管事的人。他不给自己安个锅,以后要怎么办?”   来宝家有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却不是个受宠的。   陈凤霞记得上辈子来宝最后当了上门女婿。入赘的那户人家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讲理。   他在人家里头动不动就受气。本来瞧着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不到40岁就像个小老头一样。天天吭哧吭哧跟头老黄牛似的做工,家里的孩子还看不起他,嫌他没本事。   有一次郑国强喊他到家里头吃饭。他一边喝酒一边抹眼泪。话没说三句,那头电话响起来,他又着急忙慌地走人。连他心心念念想要吃的臭豆腐,陈凤霞才端上桌,他都不敢吃一口。   因为他老婆家里头嫌弃这个味道,不许他吃。   当时陈凤霞就惊呆了。   她没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可以憋屈到这份上。不能在家里头吃也不能在外面吃吗?臭豆腐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郑国强这才告诉她说,来宝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他做工所有的钱都上交。女方根本不给他零花钱。   有一回来宝公交卡丢了,身上没钱坐不了车,就只好走路两个小时回家。   为什么不用手机支付?来宝用的就是老人机呀,哪里来的什么手机支付。   不到40的人用老人机!报纸新闻上都说,40岁以下分明还是青年。   现在陈凤霞说到来宝的房子,她心里头就多了点儿欣慰。   过了一辈子的人,不会对婚姻存在多少浪漫的幻想。这男女成家除了感情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搭伙过日子。   来宝有个窝,说不定就能找到对象,不至于最后入赘那样户人家。   陈凤霞原本当着儿女的面说起这两栋别墅,还有些唱高调,彰显自己道德高尚的意思。   可讲到后面,她心中郁结的那股气就慢慢散开了。最后声音里头的轻快也真诚起来:“妈妈替他们高兴。”   本来的嘛,囤房子是能赚钱,可人赚钱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有一万的时候想百万,当了百万富翁就想做亿万富豪,真变成亿万富豪了,1亿就是个小目标,千亿才是指明灯。   可到了千亿的级别,万亿帝国也在朝你招手,反正永远没有尽头。   她重生到今天,也就三个小目标。   第一条最踏实,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两个孩子将来不用过早地为钱犯愁,全心全意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   第二个就是帮他们周围的农民工在城里头安下家,做个新江海人。   第三条是保住农民工子弟小学,让跟明明一样的孩子能留在父母身边,在江海上学。   第三点虽然需要不少钱,但挣钱的路子也不止囤那两套房一条。   她还可以做其他事嘛。比方说多开几个小吃摊子,比方说弄蜜月房,比方说赚婚纱摄影的钱。   嘿,好歹她是重生人士,没有自带的空间灵泉,也晓得干什么挣钱。   陈凤霞心中有了思量,说话都心平气和。   然而这风平浪静落在郑国长眼里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十分怀疑:“你真不生气。”   他老婆可是心心念念要在灯市口搞民宿生意,躺在家里挣钱。   陈凤霞瞪眼睛:“我差那两栋楼?我回头就跟月仙丹妮说,她们还有房子空着呢。”   郑国强乐了。   嘿,他倒是忘了,他老婆现在能耐大的很,身边一帮能干的姊妹呢。   他点点头,撂下筷子抹嘴起身:“好好好,陈老板,我就等着你把房子变成金母鸡,鸡生蛋蛋生鸡。”   陈凤霞睨了他眼,一点也不谦虚:“你就等着瞧吧。”   做蜜月房、搞婚纱摄影,要想把顾客吸引过来,首先得有自己的特色。   陈凤霞借着去台湾婚纱摄影店看拍摄场地的机会打听,又跑遍全城实地考察。   她惊讶地发现这真是一块等待开发的沃土。   偌大的江海市,专业搞婚纱摄影的居然只有三家店。其他的照相馆不是不提供拍婚纱照的服务,但就是顺带着的,跟拍普通的艺术照基本没多少区别。   就那家她看着也不咋样的台湾婚纱摄影已经算是全市独一份了,因为人家起码有整套班子,老板还是正儿八经的台湾人。   剩下两家同样打着台湾婚纱摄影招牌的店,就是典型的挂羊头卖狗肉,落在陈凤霞眼中就是十足的草台班子。   摸了回行业的底,陈凤霞心中的胆气就更足了。   婚纱摄影,有搞头。   开婚纱店不是开小吃铺,起码得有个名字。   陈凤霞不乐意跟风,也叫什么台湾婚纱摄影。虽然眼下台湾在江海老百姓看来还带着层光环,可重生人士陈凤霞实在没法子对人家格外高看一眼。   况且都叫台湾婚纱摄影了,到时候她呕心沥血打出名气来了,岂不是叫其他人白白占了便宜。   赔本买卖她可不能做。   陈凤霞直接问小郑:“有什么地方你一听到名字就觉得时尚又浪漫,就跟踩在云端上似的?”   小郑一边跟泡在洗洁剂里头的脏碗奋力拼搏,一边歪头蹭了下脑门子上的油汗,随口答道:“巴黎。”   “啥?”   小院里的客人太多,声音太吵,陈凤霞没听清楚。   “巴黎!”小郑扬高了嗓门,伸长脖子喊,“我说巴黎最浪漫!《日落巴黎》最好看。”   陈凤霞立刻摇头,日落多悲观啊,这拍婚纱照呢,总不能非得提醒人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巴黎不错,听着蛮好。   她正琢磨叫什么巴黎,外头就响起一嗓子:“老板,来两份夏威夷披萨!”   陈凤霞赶紧应声:“来了!”   端盘子出去的时候,她还不忘安慰句旁边等待的客人:“你的巨无霸披萨马上就好。”   新来的帮工就在旁边咋舌,他们老板真是什么名字都敢起。这巨无霸不是肯德基家的吗?电视广告天天打着呢。可人家是两片面包夹在一起叫那个什么汉堡。   陈凤霞才无所谓,她卖街头披萨,不蹭热点就怪了。   那个巨无霸她本来还想叫满汉全席呢,后来感觉有点不中不洋,才改的这个名。   事实证明还是她想多了,披萨两个字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也没谁嫌弃至尊宝披萨不够洋气呀。   哦,想起来了。至尊宝是香港电影来的,估计本身就带着洋气。   陈凤霞一边忙一边想,那这个婚纱摄影店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巴黎婚纱摄影?哎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晚上关灯睡觉时,陈凤霞突然间问郑国强:“你觉得夜巴黎这个名字怎么样?”   郑国强噗嗤笑出声,居然还唱了起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   陈凤霞直接推他:“滚滚滚,听着就不正经。”   郑国强一本正经:“你还晓得不正经啊?还夜巴黎。好好的开个小吃摊子,搞这种名字做什么?”   陈凤霞翻白眼:“哪里不正经了,是你想的不正经。”   夜色的朦胧与浪漫,初中语文课本上还有《春风沉醉的晚上》呢。   不过说个实在的,她男人一提,她也觉得这像是个夜总会的招牌。   哎哟,不行,得换个名。   第二天陈凤霞打电话给冯丹妮,询问对方的意见。要论起浪漫讲格调,她认识的人群当中,冯丹妮绝对是头一份。   冯丹妮的眼光果然跟郑国强不同步,她认为夜巴黎这个招牌就很不错。   “俗是俗了点儿,不过很应景,应该能够满足大家小资情调的追求。”冯丹妮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甚为欣慰的模样,“哎哟,你可算想起来要开西餐厅了。你看看你现在卖的这些东西,开个奶茶简餐才合适嘛。就凭你的本事,不出一年,分店就能开遍全城,说不定将来还能变成我们中国的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呢。”   说着,她笑得愈发厉害起来。   陈凤霞满头雾水:“我不是要卖吃的呀,我打算开婚纱摄影店。”   冯丹妮大吃一惊:“你打算搞婚纱摄影?”   这人跨界未免也太大了吧。又是卖房子又是卖吃的,现在手居然都伸向摄影了。   陈凤霞煞有介事地强调:“你关注错重点了,我现在要搞的是婚纱摄影,重点是前面两个字,跟人家婚礼挂钩的。”   冯丹妮沉吟:“那照这么来说的,夜巴黎似乎有点不合适了。”   为什么?失之轻佻呗。婚姻中带有庄重的色彩,不好太轻浮。   陈凤霞追问她:“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要结婚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触?别说以后发生的事,就是你当时的想法。”   冯丹妮笑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你要结婚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懵的。”陈凤霞老老实实,“我跟我们家老郑结婚前见了不到十面,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阿爹阿妈说他是个老实人,我就嫁了呗。结果呢?进了门才知道,他新起的瓦房欠了债。我这还没回门呢,就先愁着怎么把债还清楚,哪老实了?”   她分明上了大当,是被骗进门的。   冯丹妮却笑了,语气中带着怅然:“那很好啊,你们从一开始就有共同的奋斗目标。”   她不一样,她的婚姻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对那个男人而言,不过是游戏罢了;于她来说,就是少女的梦。   陈凤霞灵机一动:“没错,就是梦!”哪个少女不怀春?女人对婚姻的幻想可不就是梦吗!   她兴冲冲的:“你说,就叫梦巴黎如何?”   冯丹妮一愣,旋即哭笑不得:“你这人!”自己还在惆怅呢,她就琢磨做生意的事了。   陈凤霞大大咧咧:“昨日种种,譬如那个什么昨日死。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睁开眼睛,抬头挺胸往前看,阳光大道就在你脚下。”   冯丹妮笑出了声:“你可真够能扯的。”   “我这扯的都是正经事。”陈凤霞笑盈盈,“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做这个呀?要说品位,我就没见过比你品味更好的人。”   冯丹妮愣了下:“我做婚纱摄影?”   “是啊。”陈凤霞跟她分析,“你见识广,品位高,你给准新娘造梦,肯定能梦到人家的点子上。”   冯丹妮下意识地回绝:“我女儿都已经10岁,我哪里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想要什么?”   陈凤霞不假思索:“我觉得女人想要的东西多少年都不会变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你绝对不会跟不上时代。”   冯丹妮立刻抓住了她的话尾巴:“既然如此,你自己就可以担起来呀,没必要找我的。”   陈凤霞有自知之明:“这我还真担不起来。你看,我一五大三粗的劳动妇女,我就是想做梦进皇宫当皇后,能想象的也就是皇后用金碗金筷子吃白面馍馍。我没见识过,我想象不了那种优雅舒服的生活。”   难听点儿讲,装逼也是要有资本的。   你想摆谱,起码得先见过谱啊。不然画虎不成反类犬,不是叫人白白看笑话嚒。   说起这个,舍冯丹妮其谁。   冯丹妮还是推却,她跟人推心置腹,“陈老板,我知道你存了心思想帮我。不过真的没必要,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陈凤霞可没打算放弃:“你还没开始做,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绝对卖不出房子呢!结果呢?”   结果就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已经销售过半。   甭管这些人是为了看冯丹妮的笑话还是为了跟人较劲,你有的我也不能少;反正人家掏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就好。   原本上元县信用合作社还指望再冲波房贷业务呢,可好家伙,人家几乎都是掏全款!还有人连银行都不走,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交的钱。   把开发商都吓了一跳。   呵,真是那句话,任何时代都不缺乏有钱人。往前数半个多世纪,日本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也不妨碍夜上海歌舞升平。   何况是经济蓬勃发展的现在呢。   陈凤霞现在压根不担心剩下的房子卖不出去了,她就愁冯丹妮如果卖得太快的话,自己到时候没攒够钱,买不起别墅可怎么办。   这人啊,不逼一逼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能量有多大。 第150章 美女就是不一样   冯丹妮十动然拒。   这事儿跟卖房子还真不一样。   她身边的那些朋友,要么早就结婚了,要么除非离开那个男人,否则这辈子基本都没可能披上正经嫁衣。   她跟人推销婚纱照,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嚒。   陈凤霞从善如流:“这结了婚的也可以拍嘛。这纸婚、棉婚……象牙婚、水晶婚……金婚、钻石婚。一到六十年,哪年没讲头?婚后拍照片,带不带孩子,都有花头可以玩的。”   冯丹妮被她报菜名式的推销方法绕晕了,就直接开口打消她的痴心妄想:“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的朋友就是要拍婚纱照,也不会随便在江海就找个相馆的。”   真想拍,飞飞港澳台甚至出国不好吗?更郑重其事也更有格调。   陈凤霞笑嘻嘻:“这是我们下一步发展目标,出国拍婚纱照。只要发展得好,古堡婚纱、潜水婚纱,都不在话下。现在,咱们还是要先立足大众,满足最广大婚纱照顾客群体的需求。”   冯丹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知道,你干嘛还找我?说实在的,你找小赵都比我合适多了。”   起码人家姑娘年轻,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别看她嘴上嚷嚷着对婚姻没兴趣,女人只有在婚姻里吃足了苦头才会真正断了念想,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抱有幻想的。   陈凤霞猛的拍大腿,愈发感觉自己找对了合作伙伴:“哎哟,你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小赵正是我的目标客户群范本。”   所谓上流社会造梦,中产阶级追梦,底层百姓看热闹。   一套婚纱照好几千,相当于件大家电的价钱了。陈凤霞压根就没想过要在打工妹群体里头推销。   呵!这简直就是明晃晃拿出刀子割肉。   冯丹妮奇怪:“几万块钱的房子买得,几千块的婚纱照拍不得?”   “那不一样。”陈凤霞不假思索,“不买房子落不了户,娃娃上不了学,不拍婚纱照可少不了一块肉。梦这东西啊,不是所有人都能追的。像我们,看个乐呵也挺好。”   冯丹妮不赞同:“梦都是假的,毫无意义可言。你还不如好好卖房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虚的也不代表没意义啊。你看人家政府开会,还开务虚会跟务实会两种呢。这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就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婚纱照是女人的梦,给人造梦就是为人民服务。来吧,丹妮,你就是伟大的造梦师!你就是梦想本身,你就是行走的广告。人家看到你就想到拍婚纱照能成你的样子,立刻就会来拍了。”   这就是广告效应啊,广告给人的不就是我用了XX产品就能跟人家明星一样了嘛。   隔着电话线,冯丹妮都能想象出对方跟打了鸡血似的慷慨激昂模样。   她哭笑不得:“我的生活算什么梦?我人到中年被人扫地出门,真复制了,不是存心膈应年轻小姑娘嚒。”   “谁说的?”陈凤霞矢口否认,“你可别妄自菲薄,漂亮又时髦的Singlelady谁不羡慕啊?”   冯丹妮稀奇了:“你还Singlelady,厉害啊,陈老板,你的英语够溜的。”   陈凤霞哈哈笑:“我能说几个呀。我还是这个月被我姑娘硬逼着,一天5个单词。”   用她家明明的话来说,一年下来就是1800个单词,比初中毕业生都多了。   她家郑国强还调侃了她一回,合着她当年初中没毕业,要在这儿补回头了。   冯丹妮冷哼:“你就炫耀吧,谁不知道你家的是贴心小棉袄。”   “说的好像你们家兰兰不贴心一样。多没良心啊,白吃了人家给你做的营养早餐。你不晓得你姑娘学的多认真。”   冯丹妮抗议:“总共我又吃过没两回,不就是将鸡蛋打在面包片上,涂点番茄酱在微波炉里头转两分钟吗?”   陈凤霞嗤之以鼻:“你好意思让个小学生给你做早饭。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做给她吃啊?”   冯丹妮委屈:“后面都是我做的,我还给她做了那个焗土豆泥、香蕉牛奶粥、吐司布丁……”   她报了一大串早餐名之后,恍然大悟,“这丫头做一回给我吃,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学会了给她做吧?”   陈凤霞哈哈大笑:“你当你家丫头是傻的?好了,冯老板,我不跟你扯闲篇。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跟蜜月房的装修定下来吧。”   冯丹妮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蜜月房啊?”   陈凤霞趁机敲定:“那好,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装修起来。”   至于蜜月房,先不着急。   一来她家明明的公主城堡都已经装修好了,就算冯丹妮不插手,后面照着这个路子来,其他的蜜月房装修也不是大问题。   二来婚纱摄影店起来了,蜜月房就算不对外打广告,也不愁生意了啊。到时候将新人拉去蜜月房拍婚纱照场景,她就不信新娘子会不动心。   陈凤霞算得清清爽爽,冯丹妮目瞪口呆:“喂喂喂,我还没有答应搞婚纱摄影店啊。”   怎么她的语气好像她还退让了一步似的?   然而娇滴滴的冯女士哪里是横冲直撞的陈凤霞的对手,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稀里糊涂地被迫成为了陈老板的临时合伙人。   站在市中心百货商店门口时,冯丹妮还感觉不可思议:“我怎么会跟你来这种地方?”   陈凤霞更委屈:“我还想问你呢,我们不是要装修摄影馆吗?”   跑建材市场也要比跑百货商店更合适吧。   冯丹妮瞪眼睛:“氛围,懂不?你要走欧洲风,搞梦巴黎,起码得摸清楚巴黎的风格啊。不然你装修得没地方下手。”   她郑重其事,“你别指望照着国内的杂志随便糊弄一下就好。你想做高端,比台湾婚纱摄影更有格调,那一开始就得把定位找准了。下沉容易上升难,要是顾客认定了你就是低端的代名词,你以后再升级,人家也嫌你土气。时尚,是最势利眼不过的。   陈凤霞受了番教育,瞬间肃然起敬,立刻毕恭毕敬:“我都听您的。”   冯丹妮这才稍稍满意,又开始神采飞扬:“那我问你,你的婚纱摄影店打算开在哪里?”   “灯市口。”陈凤霞和盘托出,“那边有房子空着,我打算改造成婚纱摄影店,房间就打造成不同风格的婚纱实景图。”   冯丹妮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光靠实景,必须有道具背景摄影棚。这样吧,我在灯市口的房子还空着,我也没空装修。你就把非承重墙打通,上下两层楼差不多各有个五十平方米的房间,贴上背景纸也好,刷上画也行,充当拍摄的背景墙。”   陈凤霞惊讶:“真给你打通墙了?”   冯丹妮笑道:“空着也是空着,既然买下来了,我总不好不管。还有金钱湖那边的房子,要是拍摄有需求,你也可以用。”   她歪了下头,显出了点儿娇俏的意味,“就当是帮我还房贷吧。”   陈凤霞立刻捂住胸口,真情实感:“我的乖乖,你可别对我这样笑,我腿都软了。”   冯丹妮愈发笑靥如花,还拿手指头点了下她的脑门子:“你这人。”   陈凤霞真是连路都不晓得要怎么走了。   她不嫌自己丢脸。真的,因为别说她,就是见多识广的商场导购瞧见冯丹妮也是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更别说一直偷偷瞧她的男顾客们了。   冯丹妮见惯了这架势,完全不当回事,只问导购小姐:“法国展馆在哪边?”   百货大楼正在举行欧州风情展览,她就是带陈凤霞过来体验氛围的。   陈凤霞跟着她一路往前走一路感慨:“乖乖,像你这样从小就是人群中心才无所谓,要是我,这么多人瞧着我,我就怀疑是不是我脸上沾了饭没擦干净。”   冯丹妮不以为意:“他们哪里是看我,看得是我开的车,我身上的衣服,我背的包。世人都是缝衣针,眼睛长在屁.股上,先敬衣服后敬人的。”   说话时,她眼睛瞥到陈凤霞身上的装扮,感觉完全看不下去,“正好,来都来了,我给你挑两件衣服。你这样出去也不怕被人当成拎包的。”   陈凤霞抓着自己手上的包,无辜极了:“我就拎着包啊。”   冯丹妮瞪她:“少给我扯闲篇,今天我……”   “哎哎哎,到了。”陈凤霞赶紧指着前头强调,“咱们先做正经事成不?这挣了钱,肚里有粮心中才不慌。”   冯丹妮眼风飞上天,鼻孔里出气,只好暂退一步:“看完了就去买衣服。”   结果进了法国风情展区,她就皱起了眉毛,颇为看不上眼的模样。   陈凤霞不知道好与坏,眼前那些鲜艳的羽毛饰品、夸张的臂环还有那些长的吓死人的耳环对她而言都有种扭曲的喜剧感。   美不美,她完全看不出来。   毕竟就是穿越前,每回她看到时尚杂志封面都奇怪,本来怪好看的明星为啥都要拍得那么奇奇怪怪。   准儿媳妇说那叫时尚。时尚追求的美与大众普遍审美不同。   陈凤霞想她是了解不来这种时尚的。   冯丹妮侧头询问她:“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陈凤霞不怕人笑话,实话实说:“我觉得顾客不会喜欢它们的。”   开玩笑,人家来拍婚纱照,肯定是越唯美越好,这些奇奇怪怪的算什么。   旁边一位身穿西装裙的年轻女郎笑出了声,意味深长:“时尚需要品味去领会,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   眼前这人瞧着就是菜市场的大妈,过来看个热闹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胆子大放厥词。   陈凤霞承认自己理解不了,也不吭声。   作为六十年代生人,她少年时见惯了供销社柜员的白眼,倒不觉得这胸前别着名牌的女郎的眼睛到底有多高,最多就是在头心里头吧,刚好瞧着天花板。   冯丹妮却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那这儿的时尚品味显然不怎么样。”   年轻女郎涨红了脸:“这是纯正的法兰西风情,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从法兰西进口的。”   冯丹妮漫不经心:“那你从中国搬张椅子去欧洲,是不是也可以做中国风情展?你们的展品就相当于这张椅子。”   她伸出手指头,随手一指外头的等候椅,“真的只能说一般。”   导购小姐的耳朵都红了,显然尴尬得不行,瞧得陈凤霞都有些于心不忍,直接开口解围:“丹妮,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你不是还要帮我挑衣服吗?”   “那您可真是太幸运了。”展区外头走进位三四十岁的女性,剪着蘑菇头涂着鲜艳的大口红,活脱脱化妆品标签上印着的羽西头像。   导购小姐赶紧朝“羽西女士”欠身问礼:“卢总。”   卢总脸上笑容不变,对她略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她春风满面地走到陈凤霞跟冯丹妮跟前,对着冯丹妮发出赞叹,“一看到您,我就想到了那个词,行走的时尚海报。您看您这一身搭配,这套衣服跟手袋还有饰品真是绝配。您的时尚触觉真是没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丹妮也没有再明朝暗讽,只笑吟吟:“谢谢您的夸奖,我也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丽影号称走在时尚前沿,不至于连像样的欧洲消费品展销都弄不出来。”   卢总目光柔和得让人能生出恳切的错觉:“那您觉得这些展品的问题出在哪里?”   陈凤霞在心中感叹一句,这才是都市职业丽人的风采。瞧瞧人家的做派,叫人心里头都妥帖。   冯丹妮本来就没为难人的意思,这会儿对方问,她也就和盘托出:“定位有问题,这些也许算是法国目前流行的时尚,但到了国内就存在水土不服的现象。你们这不是艺术展,而是商品展,得考虑顾客的消费需求。”   她笑了笑,“当然,也许是我多虑。或许丽影财大气粗,只是想做欧洲时尚的推广,重点不是销售。你就当我白说一句吧。”   陈凤霞在旁边乐不可支,听听,冯丹妮还说她自己不适合做生意呢。   现在她一开口,考虑的就是销售问题,活脱脱的买卖人。   卢总立刻摇头,直接否认:“怎么会是白说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她微微侧身,朝陈凤霞跟冯丹妮笑,“二位,不知可否赏脸和我喝顿下午茶,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时尚经。”   陈凤霞目瞪口呆,转头下意识地看身边的大美人,然后就很服气。   这普通人重生了也就是生活。   漂亮成这样的,不重生也能活成小说电视剧吧。   这种情节发展,怎么看怎么像小说啊。 第151章 开公司要十万块   一个小时后,陈凤霞拎着一袋子购物中心赠送的小礼品走出丽影的时候,感觉这是电影没跑了。   也就是冯丹妮,才能分分钟过成电影人生吧。   冯丹妮看着自己的包,阒然无语。这里头装着名片夹,名片夹里放着卢总的名片。   刚才在员工专用的小餐厅里,跟她聊完了购物经以及川久保玲的卢总就递上了名片,笑容满面地表示冯丹妮是她见过的最具有时尚触觉的人,希望邀请她一块儿共事,到丽影的采购部工作。   当时冯丹妮本能地要拒绝,结果陈凤霞却笑着强调:“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丹妮不仅是时尚达人,外语也溜得很,英文法语都不在话下。”   于是卢总看她的目光就更热切了,一再强调她是千里马,自己绝对不能错失当伯乐的机会。   搞得不擅长拒绝人的冯丹妮简直手足无措。   到现在,想到包里头的名片,她都脑门子发胀。   陈凤霞高兴得不行:“你最初不是想开时尚买手店吗?现在到丽影采购部当buyer就是在为将来创业做准备啊。”   她不提创业还好,一提创业冯丹妮就斜睨她:“今天你叫我出来好像是为了开婚纱摄影店啊。你现在又不打算开了?”   陈凤霞一愣,糟糕,是巧克力块跟布朗尼太好吃,还是红茶太香醇?她吃人嘴短,居然忘了自己的婚纱摄影店。   不过陈凤霞很快释然:“开婚纱摄影店是我的梦想,做时尚买手店是你的梦想。你的人生,当然是以你的梦想为主。”   冯丹妮摇摇头,直接否定:“还是不要了,当buyer过的是穿意大利时装,戴瑞士军表,喝蓝山咖啡,吃中国菜的生活。”   陈凤霞奇怪:“这有什么不好吗?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冯丹妮叹气:“你没听明白吗?buyer就是空中飞人,一年十二个月说不定七个月都在飞机上,对机场比家更熟悉。”   陈凤霞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女儿。她常年在外面做事,吴若兰要怎么办?   陈凤霞想了想:“你也别先急着拒绝,给自己也给女儿个机会。你不也说了嚒,你们家吴若兰不是普通孩子。说不定对她来说,真正渴望的东西跟一般小朋友不一样呢。”   冯丹妮摇头:“你都讲女人的梦想差不多,那小孩不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梦想太遥远,不如脚踏实地好好挣点钱。   将来,她跟女儿也好有东西傍身。   旁的事情好说,一旦涉及儿女,当妈的就不得不顾虑重重。   陈凤霞自己也是母亲,自然清楚这种事不好勉强,索性后退一步:“那行吧,咱们先把婚纱摄影店装修起来。你要是做这个也开心呢,那丽影的事就翻篇。你要是感觉不行,那就再说。”   冯丹妮点头:“那就做婚纱摄影吧。”   她上车了,开上大马路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陈凤霞,你的衣服还没买呢。人家送你的VIP卡,能打八五折呢。”   说着她就想掉头。   陈凤霞赶紧喊停:“下次下次啊,今天忙,晚上摊子生意忙不过来,我得快点回去帮忙。”   开玩笑,起步价都上千的东西,打完折也是要人命的好不好。   “啊啊啊,快点,马上要红灯了,别掉头了啊。”   这一波刚好赶上交通晚高峰,冯丹妮要掉头还真没那么容易。   她咬牙切齿:“你就明日复明日好了,我看你就是不要个人形象。”   陈凤霞打哈哈,矢口否认:“哪能呢,回头就买。”   哎哟,这位大美人真何不食肉糜。她要真穿成时装秀,还怎么在厨房跟摊头奔波。分分钟上千块钱的衣服就要完蛋。   陈凤霞笑眯眯:“所以你得好好做婚纱摄影啊,我还等着挣钱买新衣服呢。你看上回你卖出别墅,我不就买了BB机嘛。”   冯丹妮被她逗乐了,直接翻白眼:“好意思哦,买个二手货。”   陈凤霞却美滋滋:“能用就行,我看用的就挺好。再说我这是有效利用资源,属于节能环保。”   冯丹妮在驾驶位上直摇头。   呵!这人旁的不行,给自己戴高帽子却是一把好手。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彻底切断自己的念想,不让自己想东想西,接下来的日子里,冯丹妮跟打了鸡血一样,全心全意投入到婚纱摄影店的装修工作中去。   整体设计风格是她定的,装修进程她在盯。为了尽可能节约成本,她亲自跑了好几趟上元县,好在工厂清算资产里头捡漏,真是将生意人的精打细算发挥到了极致。   就连郑国强都听了一耳朵,惊奇得不行:“冯丹妮不好好卖她的别墅,怎么开始有心思装修灯市口的房子了?”   从她买下的货的量来看,还不是一套房。   陈凤霞奇怪了:“房子不装修难不成空着?当然得装修好了。”   在装修这方面,人家见多识广住过好房子的人到底不一样。冯丹妮相当具有巧思,她还请了美术专业的学生过来直接在墙上作画。   为什么不找公司?因为学生便宜啊,而且学生还听话,让干活就吭哧吭哧到时间交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光这项预算,她就省了差不多一半的钱,真正体现了商人本色。   陈凤霞就佩服,人家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不怵得慌。要是换成她,让她喊大学生干活,她就发虚。   都上大学的娃娃了,那是文化人,好好念书就行。这挣钱的事,毕业以后天天都得干呢。   “我管她装不装修。”郑国强一边对着镜子检查自己胡子有没有刮干净,一边冒了句,“我就想说最近金钱湖那边的别墅好像卖慢了。”   先前金钱湖别墅销售势头猛的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跟批发大白菜似的。   县里的建筑公司都做好清仓的准备了,呵,剩下的别墅这个把礼拜都不见动静。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我看你们这帮人就是被惯坏了。小两年卖不出去的东西,人家不到三个月就卖成这样,你们还想怎样?一个个好能耐啊,有本事自己去卖啊。”   郑国强赶紧赔笑:“我这不是随口提一嘴嘛,我可不管这事儿啊,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筹备物业管理公司,我哪有空管这个。”   陈凤霞突然间想起来:“你在公安局,筹备物业公司也叫你?那你到底算哪头的人啊?”   郑国强也说不清楚:“暂时把我借到了县委办公室,成立了个筹备领导小组。我是副组长。组长是石书记。”   一把手当组长,那干活的就只能是副组长了。   陈凤霞龇牙,嗳,据说老外永远没办法理解中国的各个小组。   有的等于不存在,有的权力大的吓死人。   有的时候,小组礼拜一成立,礼拜天解散。有的时候,小组一存在就是几年。   得,陈凤霞也猜不了郑国强的仕途了。毕竟有些事也就是领导的一念之间。   郑国强从出差回来就加班,这会儿难得回家一趟,可不敢招惹他老婆。他就出门的时候冒了句:“凤霞,你光指望冯丹妮卖金钱湖的别墅是不是太单一了?我这次去深圳,听说去年深圳房销会,有公司代理了‘比华利山庄’、‘曦龙山庄’,人家销售……”   陈凤霞压根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亮了眼睛:“没错,开中介公司!”   这问题她前些时候也想过,但是因为手上事情多,一桩接一桩的,她就没持续细想。   现在江海市的房产中介是真不成规模。   眼下大家有心买房,怎么进行?盯着报纸看广告,那是守株待兔。   主动出击要怎么办?那就得依靠临时中介。   临时中介又是什么人?大部分是房管交易所的退休职工或者职工的亲戚。他们手上有房产的库存第一手资料,堪称房产包打听。   这些人多半坐镇交易所附近的茶馆、棋牌室之类的地方,大家口头交换供需信息,然后促成交易。   简单点儿讲,就是自己等顾客上门。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眼下中介的主流。   至于在报纸上打广告的,那都是开发商,跟中介压根没啥关系。   像陈凤霞这样定向有目标推销的,在眼下的环境中,已经算独树一帜。所以她房子才卖的如此红火。   只不过,依靠个人卖房能做一时,却做不了长久。   眼下陈凤霞手下,论起房产销售量,金牌销售不是旁人,而是工作相对最不积极的苗姐。   为什么?因为她背靠市工会,接触到的潜在顾客群最多。   其他人就比不上了,毕竟一个人的人脉再广,单打独斗还是难成大气候。   办个房产中介公司就不一样了。   凡事要做大做强,就得专业化。   郑国强看她老婆眼睛发直,就晓得要坏事,不由得声音都拔高了:“陈凤霞,咱家手上现在有多少钱?”   畅想在房产中介市场大展拳脚的陈凤霞随口应道:“五万。”   她可没瞎花钱。   虽然现在小院跟灯市口的小吃摊子都挣钱,可她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啊。现在装修房子不便宜,买摄影店的各项设备更不便宜。   陈凤霞没有现成的店面接手,所有的设备都得自己掏钱买。   就不说相机了、照片打印机,就是一个灯光就得分主灯、侧灯、底灯、背灯、发灯等,听的陈凤霞眼睛都发直了。   这还是刚开始装修,后面要购置的设备更多。搞婚纱摄影是挣钱,但前面的投入真不算小。而且店面运营也得留一笔流动资金,不然卖卖肯定开不起来。   跟它一比起来,他们家的小吃店简直就是零成本了。   陈凤霞刚想开口跟丈夫叹回气,郑国强就捂着胸口表示谢天谢地。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老婆:“嗯,现在开公司要十万块的注册资本。”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十万块!”   她的老天爷哎,不是说现在鼓励从商吗?现在普通人一年都挣不到一万块啊。这十万块钱要怎么攒起来?   这完全就是不让人做生意。   郑国强笑眯眯:“这算少的了,房屋中介属于服务性公司,在科技开发、咨询、服务性一类里,注册资金最低。依次往上,以商业零售为主的公司要三十万,以商业批发为主的是五十万,以生产经营为主的公司人民币也是五十万元。”   他最近筹备物业公司的事,对这些门儿清。   陈凤霞完全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难怪说越有钱越有钱,你们就是不想让老百姓挣钱。”   能拿出五十万的那都是大老板,人家可不得越有越有嘛。果然有钱人才能开公司哦。   郑国强委屈:“这又不是我规定的。再说了,注册公司手上有钱,才说明有基本实力,不是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啊。”   他晓得他老婆手上没钱注册公司他就放心了。不然天知道他老婆还能捅出什么窟窿来。   郑国强安安心心地牵着儿子的小胖手坐公交车去上元了。   陈凤霞可不相信大家都掏这么多钱办公司。   为什么?因为旁人她不知道,陈文斌的个性她可是看得死死的。   这人连在上元县一口气吃下五套房子都全靠银行贷款。让他一把头掏出五十万,做梦吧。   别说他不乐意,就是他愿意,他八成也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的。   他的钱,永远在钱生钱的道路上,从来不可能躺在银行睡大觉。   从某种意义上讲,陈文斌才是真正的买卖人,商业生产者。   上辈子,所有人都说房价会涨的时代,他也没投资几处房产。估计就是他的个性所致,他不愿意钱放死了不动。   陈凤霞就奇怪,陈文斌不拿出那五十万,又到底是怎么开起来的公司呢?他也没个合伙人啊。   别说,人还真不禁惦记,尤其是陈文斌这种无孔不入的角色。   陈凤霞刚琢磨他没两分钟,客厅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头的陈文斌声音透着烦躁:“姐,阿妈去你那边帮两天忙,好不?”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阿妈年纪大了,我可不能累着阿妈。还是请她老人家照看大孙子吧。”   她疯了她。好不容易当家做主过上太平日子了,她给自己请这尊大佛回家。   上辈子,陈高氏不是没在女儿家住过。   那个时候,陈大爹已经因为胃癌走了。陈高氏腿脚不便,在乡间独自生活孤苦无依。   陈凤霞害怕这个老娘一个人留在老家,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发现尸首,就试探着问女儿可不可以接老人来家里住。   郑明明念小时候外婆待她的好,没意见,还张罗着给老人买了一堆东西。   结果这老太太住进她这个女儿家里头就天天指指戳戳,动不动就对郑国强横挑鼻子竖挑眼。   明明带她去吃自助餐,她自己贪吃坏了肚子,完了却委屈说是外孙女儿花了钱,她不敢不吃。   气得郑家人脑壳疼。陈凤霞也受不了她,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又把她送回去了。   这辈子,无论如何,陈凤霞都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阿妈住她家了,阿爹是不是也得来江海?   她家小院就两室一厅,阿爹阿妈来了住哪里?难不成还让自己跟丈夫睡客厅?   想都别想!   陈文斌还在那头委屈:“阿妈在我这边更辛苦,上次小二子住院,阿妈还晕过去了。”   陈凤霞冷酷无情:“哦,那应该是热的。”   呵呵,两个大人带个满了月的小孩,愣是把孩子捂到中暑。要不是陈敏佳感觉弟弟不对劲,说不定这孩子等不到送医院就没命了。   当时那叫闹得一个鸡飞狗跳。   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高桂芳哭喊着要跳楼,陈高氏也说不活了。   陈文斌给自己这个姐姐打电话了,可惜电话陈凤霞不接,BB机陈凤霞不回,摆明了置身事外。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陈文斌还想搭升了官的郑国强的路子,当然不敢招惹陈凤霞。   不过这人也做得出来,直接让他女儿陈敏佳放学就去嬢嬢家。   他理直气壮,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小孩不去嬢嬢家去哪儿?   陈凤霞也没意见,反正两个小孩玩的好,让她们自己玩去。大人的事情,不该牵扯小孩。   至于陈高氏这个老娘,她还真不担心老太太会想不开。   为啥?大孙子人还在医院不晓得好赖,她怎么会真寻死。   等人好了,她就更加没理由自我了结了啊。   还有高桂芳,那也不用说。这可是个自己亲骨肉送出去都不吭一声的狠角色,杀伐果断堪比武则天。   她陈凤霞吃饱了撑的,替人操这份闲心。   现在陈文斌旧事重提,依然头大如斗:“姐,你是我亲姐哎,你就看着我生不如死?我现在连家门都不想迈,我快被阿妈跟高桂芳逼疯了。我求求你,你就让阿妈去你那儿吧。”   陈凤霞呵呵。   一山不容二虎,陈文斌跟高桂芳出来打工早,两代人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年。   现在知道远香近臭了吧。   她懒得听陈文斌诉苦,就直奔主题,戳破那层窗户纸:“你是说阿妈不能再在你家待下去了是吧?”   陈文斌大喜过望,却还想再维持脸面上的好看:“主要是我怕阿妈太累……”   “别跟我扯没用的。”陈凤霞不耐烦,“阿妈不能待你家,你送她回老家不就完了?”   陈文斌是典型的伪君子,假好人,支支吾吾:“这都不好看,人家要讲我娶了媳妇忘了娘,容不下亲妈的。”   陈凤霞冷笑:“这不就是事实吗?你家高桂芳嫌阿妈服侍的不好,为什么不喊她妈过来?这些年,她不也孝敬着她妈嚒。   要真心疼老人,你们为什么不请个月嫂钟点工?不放心外人干活,老人当监工也行啊。   哦,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到现在。你老婆出月子了,小孩长稳了,你们就容不下人了。你没长眼睛看,阿妈这两个月可睡过一个安稳觉?   讲个不好听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捂坏小孩这个事,就她当奶奶的有责任吗?你们这两个爹妈是死人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隔了半天,陈文斌就冒出几个字:“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回老家!你以为谁真犯贱爱伺候人啊。明天就是芒种,该收菜籽麦子耕田插秧了。阿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你送阿妈回去,顺带着大忙。”   陈文斌先开始一叠声地喊妙,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一听陈凤霞喊他干农活,他又开始叫苦:“我哪有功夫管这个,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眼下他手上的大工程结束了,在上元县也就是小打小闹,不过几十万的小工程。他还想磨下那个百万的大工程呢。   陈凤霞服了这人:“你自己不想动,就不会请麦客啊。你别忘了,阿妈两个月干了三个人的活,你就是一天给人十块钱,两个月也是一千八。你别跟我哭穷,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有钱,光你那个公司注册就要五十万。”   陈文斌立刻警觉,生怕这个姐姐问他借钱。   他赶紧强调:“什么五十万啊,我哪有那钱!”   陈凤霞哼哼:“你当我傻,公司法写的清清楚楚。你这种生产经营类的公司,最低注册资金五十万。没这钱,你哪来的公司。”   “嗐。”陈文斌放下心来,“你说这个啊。哎哟,我花六千块钱找人买的。工商局门口,这种人专门帮人家开公司。他给我账户上打进去五十万,等到手续办完了,立刻抽钱走。”   陈凤霞目瞪口呆:“就在工商局门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真不怕被抓。”   陈文斌嫌弃姐姐大惊小怪:“你还以为这算什么秘密不成?我跟你说,市面上起码有八成以上的公司都是这么来的。你以为工商局的人不知道吗?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有的就是里面的关系。不然你以为手续为什么能办那么快?”   陈凤霞这才了然。   五十万不是小数字,现在银行的利率可不低。要是公司手续一拖半年,人家利息损失都吓死人了。   陈文斌又开始哭穷:“所以你弟弟我就是空架子,我真没钱。姐,你可得让姐夫照应着点我,不然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陈凤霞“哦”了一声,表示明白:“我晓得了。我会告诉你姐夫,你公司没钱的。大工程还是别找你了,省的你拿不出保证金为难。”   陈文斌惊呆了,喂喂喂,陈凤霞,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惜电话已经被残忍地挂断了,陈凤霞压根没给他舌灿生花的机会。 第152章 婚纱照与华强北   郑国强再次回家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了。   进了家门,他就偷偷觑老婆的脸色,还私底下跟女儿打听:“你妈最近在忙什么呢?”   这一天天的,老往外头跑。   头些日子,郑国强没瞧见她张罗着找人去车站发小广告拉客人,觉得他老婆估计是叫现实碰了一鼻子灰,晓得那个什么民宿不是哪儿都能搞的了。   开玩笑,日本跟台湾,那是资本主义,人家有钱。有钱人才跑什么风景名胜去玩。   这国内的有钱人真要旅游,人家不会住豪华大酒店啊,要来你这地方。   他本来看妻子好像对民宿生意偃旗息鼓了,还挺欣慰。   结果这人不弄民宿,不晓得又看上了什么,就没歇歇脚的时候。   郑明明正忙着准备这个月底的期末考试。她是班长,要是考不到一百分,那会很没面子的。   不过作为关心妈妈的好女儿,她就是再忙,也不会被爸爸的问题难倒。   小学生立刻摸出张广告传单,满脸认真:“妈妈在忙这个呢。”   郑国强瞧着广告单上的婚纱照先是一愣,然后就目瞪口呆:“2699?这是十桌酒席的钱?”   可这宣传单上也没菜单啊,这也太马虎了。   “什么菜单!”郑明明跺脚,“是婚纱照,拍一套这样的婚纱照2699元。”   郑国强差点儿没晕过去,2699!再添点钱,就能买个小一匹的空调了。眼下六月份,一天比一天热。   郑明明还在那儿刺激她爸:“这是最便宜的了,还有3344,还有5……”   郑国强虚弱地挥挥手:“你妈现在就忙这个?”   “是啊。”郑明明一边拿小人书打发好奇心旺盛的弟弟,一边肯定回答,“她还跟吴若兰的妈妈讨论衣服的款式呢。她们想去服装厂订做衣服。”   郑国强瞧着宣传单上的大红嫁衣,只觉得跟拍鬼片似的,瘆人。   他站起身,在屋里头来回走了两趟,再一次跟女儿确认:“你妈对婚纱照感兴趣?”   郑明明已经埋头背书了,只“嗯”了一句:“没错,我妈最近一直忙婚纱摄影的事。爸爸,你没发现咱们家里晚上又多了位帮工吗?”   郑国强当然瞧见了生人,可他以为就是单纯的小院生意好而已。别说,他老婆的街头牛排跟街头披萨已经火爆到他们上元县委的人都听说过了。   他还准备明天带点他老婆做的超级无敌至尊宝披萨去给大家尝尝呢。   按照吃过必胜客的女儿跟吴若兰的说法,他老婆做的披萨可比必胜客好吃多了。   郑国强就好奇,必胜客的披萨得难吃成什么样儿。毕竟即便是他老婆的手笔,他也觉得没有鸡蛋饼好吃。   唉,郑国强瞧着宣传单上的价码,一阵接着一阵肉痛。   2699元,就是2699个鸡蛋饼,够他吃七八年了。   陈凤霞还不知道她丈夫已经把婚纱照跟鸡蛋饼挂上钩了,就盯着自己手上的营业执照发呆。   她没想到这么快啊。这才多久的功夫,一千五百块钱果然没白花。   其实陈凤霞想还价到一千二的,毕竟注资五十万给六千的酬金,这十万块按比例也是一千二啊。   可人家说没这规矩,本来起步价就是两千,被她砍到一千五就够可以的了。   现在要开公司的人多了去,这买卖她爱做不做,不要耽误他们赚钱。   陈凤霞咋舌,感觉果然有钱的越有钱。十万块钱三天就是一千五,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万五,人家差不多半年功夫就能实现本钱翻倍,真是躺着就把钱给挣了。   她揣着营业执照往家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确够癫狂,居然不声不吭就把公司给办了。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重生了到底不一样。上辈子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居然说干就干。   陈凤霞一路晕晕乎乎地回家。进小区门的时候,她做好了心里建设,不就是民团变成了正规军嘛,怕什么?干得还是以前的老伙计,卖房子。   既然换汤不换药,又不是让她去盖房子,那就该怎样还怎样。   她进门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了关键:坏了!这事儿她还没跟郑国强提。   夭寿啊,这男人肯定得炸窝。   嗐,也不知道他想个啥,反正他就不乐意让她正儿八经地做生意。老觉得生意场上处处是坑,好像其他地方就没坑一样。   陈凤霞头痛要怎么跟丈夫说这事。   好端端的,为了这点事和人吵一架似乎有些不值当。   郑国强现在忙得够呛,又是在做安置上元县下岗职工的大事,陈凤霞可不想他再着急上火。   这人嘴巴可爱起燎泡了,到时候一上火满嘴疮。大热天的又苦夏吃不下东西,身体可不就得垮了。   陈凤霞琢磨着自己可得好好跟人说,这可是为广大人民群众安家立户的好事。   最好自己再给他做几个他爱吃的下酒菜,在他心情好的时候说,效果应该更好。   陈凤霞打定主意,就问趴在堂屋桌旁写作业的女儿:“明明,你爸打电话回来没?有没有讲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事得在家里讲,不然他在单位接了电话一蹦三尺高,影响不好。   郑明明摇头:“爸爸没说,就讲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要开会。”   说着,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眯眯道,“妈妈你放心,这个周末爸爸一定会回家的。”   陈凤霞好笑:“你又知道了?那可说不准。工作的事,加起班来都没准儿的。”   上辈子,大女儿那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人了,有一次也因为迎接检查加班到崩溃,在家里咆哮大骂这帮子人成天不干正经人,就会瞎折腾人。   还没沦为社畜的郑明明小朋友只得意洋洋:“反正我就是知道。”   陈凤霞呵呵,直接点姑娘的脑门子:“可把你能耐的。”   她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周末就周末吧,反正也没两天了。   礼拜天一大早,陈凤霞刚开门做早点生意呢,就瞧见丈夫风尘仆仆地往家来。   她一时间没回过神,开口就是一句话:“县委食堂管你早饭了没?”   郑国强叫她给逗乐了,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没管,阿庆嫂,你管饭不?”   旁边的客人笑出了声,一本正经道:“我就说郭建光跟阿庆嫂的革命感情不一般。”   陈凤霞也笑出了声,立刻端了玉米汁给丈夫润润嘴:“有,革命同志总不能扛肚皮。”   郑国强干掉了一碗玉米汁又吃掉了两只青团。   本来在老家时,这是他们清明节才吃的东西。结果陈凤霞清明时做过一回,卖的居然很不错,就当成常备品种做了下来。好在这东西也不费事。   吃饱喝足的郑国强进屋洗了把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就催促满头汗的陈凤霞:“你也冲个澡吧,咱们该出门了。”   陈凤霞还在跟新来的帮工交代事情呢,闻声就奇怪:“出门做什么?”   郑国强满脸理所当然:“当然是给明明加油助威了。今天可是决赛。”   没错,鉴于全市能够组建出战的小学乒乓球代表队总共就十六支,所以大家自动晋升为十六强队伍。   在霸占了小学生们好几个周末以及放学时间后,江海市的小学生乒乓球赛终于迎来了决赛。   陈凤霞哭笑不得:“那也不急着现在,这才什么时候?明明差不多十点钟才比赛呢。”   她跟女儿约好了,卖完早饭再过去,刚好给女儿加油,再带农民工子弟小学乒乓球队的孩子一块儿吃午饭。   郑国强满脸认真:“你就知道她们比赛时间不会改了?这又不是什么国际大赛,随时都有可能会调整的。”   陈凤霞疑惑:“不至于吧。”,可手上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下来。   一大早赶过来帮忙的小赵就在旁边笑,催促她道:“去吧,凤霞姐,别到时候明明都打比赛了,你人还不在。”   陈凤霞赶紧脱下围裙,笑着跟院子里头的人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啊,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小赵却一个劲儿地挥手:“去吧,难得出去,你就多玩会儿呗。”   陈凤霞笑着招呼在院里头跟自己影子玩的小儿子:“走咯,小骁,咱们给姐姐加油去。”   小郑骁立刻高兴得不行,挥舞着小肉手强调:“赢了吃肉肉庆祝。”   哎哟喂,这小东西,什么都能跟吃肉挂上钩。   陈凤霞认真地警告他:“你再吃就变成球了,你们托儿所的小姑娘就不喜欢你了。”   郑骁急了:“喜欢,最喜欢我,都喜欢我。”   郑国强赶紧推无良的妈进屋:“快去洗澡换衣服吧,别耽误时间。”   结果就一顿澡的功夫,陈凤霞再出门,她家儿子就跟小赵玩到了一处,还跟妈妈挥手拜拜。   小赵笑嘻嘻:“凤霞姐,就让小骁先在家里待会儿吧。万一你们过去时,明明他们还没比赛,小骁也无聊啊。我卖完早饭过去跟你们汇合。”   其他几个帮工也跟着附和:“就是,老板,你就放心吧。”   陈凤霞虽然疑惑,但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占了上风。   比赛借用的是业余体校的场馆,那边可没装空调。   到时候她家小胖子待久了,热得吃不消要闹腾,影响明明发挥可就不美了。   陈凤霞点头:“那行,麻烦你们了。这个月生意不错,到时候我要发奖金的。”   小赵立刻欢呼:“好!老板,我就等着奖金买新裙子呢。”   郑骁跟着大喊:“鸡腿!”   小赵赶紧朝他挤眉弄眼,可不能穿帮啊,小朋友。   陈凤霞不明所以,笑着点头应下:“都有,没问题。”   她出门跟丈夫上公交车,坐下来时才回过神:“不对吧,我们好像应该做7路车。”   郑国强摇头:“那可不行,沿河路那边施工呢,脏的很,下车走路不方便。我们坐到新业路,穿过公园走过去,反而舒服,有树荫。”   陈凤霞虽然感觉绕远了,但到底时间还算早,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结果等下车时,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哎,这不是新业路啊,咱们坐过站了吧。”   郑国强满脸茫然:“有吗?哦,应该是改站了,新业路没停。没事,走,多走两步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陈凤霞无语,大夏天的你在太阳底下锻炼身体,到底是什么嗜好啊。   郑国强同志,你从深圳回来,肤色还没转过来呢,真是不怕晒。   郑国强笑眯眯:“哎哟,你要累了的话,那就进去歇歇脚,一会儿再走。”   陈凤霞瞪眼睛:“歇什么脚,人家让你进……郑国强,你带我跑这儿做什么?”   阳光下,“台湾婚纱摄影”六个字闪闪发亮,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拍婚纱照啊。”郑国强忍着心痛微笑,“你不是想拍婚纱照嚒,正好今天有空,咱们就过来拍吧。我跟店里约好了。”   他看着老婆,语气真诚,“这些年,我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这个就当是礼物吧。”   陈凤霞倒吸口凉气,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后出口的就只有一句话:“你哪来的钱?”   这家台湾婚纱摄影就是她最早探店的那家,最低价2699!郑国强的工资存折都在她手上,请问他哪来的钱?   郑国强有点儿不好意思:“我选的是最便宜的。上次出差,这个礼拜县委又给批下来点儿出差补助,还有我在报纸上发了几篇文章,攒了点儿稿费,另外就是公安局有个季度奖也算了我的。”   他毕竟编制还在公安局里。   陈凤霞惊呆了:“报纸?你在报纸上发文章了?”   不得了咯,郑国强写什么文章了?难不成他跟女儿一样,专门在数学报上找题目写答案吗?   “嗐!什么啊。我就是写了点儿在深圳的见闻,结合十年前我还在社办厂那会儿上深圳出差时的印象,对比着看人家的变化。”郑国强有点儿感慨万千,“我们老说市场经济,我看人家华强北才是正儿八经的市场经济。”   陈凤霞没去过深圳,也不晓得华强北到底在东南西北的哪个角落。   她对华强北的印象就是山寨还有巨挣钱。   她大女儿明明大学舍友有个同龄的堂妹初中毕业就去深圳帮家里头做生意。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就守着华强北的一家商铺。   结果你猜怎么着,据她妹妹说,每个月挣四五十万是起步价,生意最旺的时候也就是堂姐上大学那几年,一个月进账几百万是常态。   堂妹没觉得自己生意特别好,因为周围档口都这样。   不过人家租金也贵,据说十年涨了十倍,那会儿就已经每平方米月租两千五了。   陈凤霞忍不住再度心神摇曳,要是在那边有个铺子的话,不用大,二十个平方,到时候也能月入五万啊。   郑国强看他老婆眼睛发直,不由得奇怪:“你也知道华强北啊?”   陈凤霞吹牛皮:“你甭瞧不起人,我就不看新闻啊。人家名声在外,可兴旺了。照我说,得趁着现在铺面不贵,赶紧拿下。到时候肯定望风涨。”   郑国强本能头痛。他老婆的房铺癖又来了,反正只要谈到这两样,她就两眼放光,活像那个被通了电的霹雳贝贝一样。   一家之主立刻郑重其事地警告:“你给我打住啊,你的手是不是要跨越半个中国?够长的你!”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可是为上元人民谋福利。你不是说华强北是真正的市场经济嚒,上元现在的困局就是得走市场经济道路,提升活力,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   郑国强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干脆有样学样。”陈凤霞不假思索,“华强北号称中国电子一条街,你们也可以把上元打造成江海乃至全省全地区的电子一条街啊。人家怎么搞你们就怎么来好了。”   郑国强还是茫然:“全国电子一条街?华强北?”   陈凤霞理所当然:“是啊,全国电子市场都看着华强北呢。哎哟,你这人还写文章,资料收集的都没我多。”   郑国强眨巴两下眼睛,决定不跟老婆在这事上掰扯,就说重点:“要搞电子一条街也在上元搞,你就甭想在深圳也弄铺子了。隔着大老远的,你弄个铺子打算养蟑螂还是老鼠啊?”   陈凤霞立刻皱眉眯眼,一副“郑同志,我怎么看错了你”的模样,龇牙咧嘴道:“上元要搞电子一条街,你们打算从哪儿进货啊?华强北有现成的门路,你们在那边有个门面,前铺后院的格局,到时候也好知道第一手的流行信息,方便随时进货补货啊。”   郑国强十分怀疑:“就这?”   陈凤霞点头,满脸正气凛然:“那当然,21世纪是什么?是欣喜的时代,是日新月异的时代。没人打前哨,消息上报纸被你们看到,你们再派人过去出差考察,得出结论的时候,风潮就已经过去了。”   郑国强郑重其事地警告她:“就是搞小柜台,那也是县委在那边搞,你别想掺和。”   陈凤霞呵呵,这政府管天管地,管不了老百姓吃喝拉撒吧。   她自己挣钱搞投资,不偷不抢干干净净,上元县政府还能拦着她不让她在华强北弄个铺面不成?   哎,华强北到底长啥样啊?跟小商品市场一样还是像步行街?   喂喂喂,郑国强,你别走啊。你出过差到过深圳就了不起吗?你都在报纸上写文章介绍了,多和你老婆说两句会死吗? 第153章 打上门了   陈凤霞一路追着丈夫上了台湾婚纱摄影的门面,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来意。   要死啊,这个男人!为了省钱把房产中介公司跟婚纱摄影楼搞起来,她已经揪秃脑袋了,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2699!   他上哪儿晓得这家店的?   她疯了,她让包二奶的台湾老畜生挣她家的血汗钱?   2699元啊,她家郑国强得爬多少格子才能挣到这么大一笔钱!   陈凤霞立刻抓住丈夫的胳膊,满脸严肃:“国强,这婚纱照我不能拍。”   “为什么?”郑国强一脸茫然,旋即笑道,“没事,挣钱就是为了花。再说了,拍婚纱照你人到场就行。”   陈凤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一切,就只好强行找借口:“我这昨晚都没睡好,满脸油光的我拍照不是给自己找难看嘛。”   旁边的工作人员见缝插针地搞宣传:“小姐,你别担心,我们有专业的化妆师摄影师,水平高的很。刘晓庆知道不?我妈那辈人,可人家一上妆,灯光一打,你看电视机里头不还是个小姑娘吗。”   陈凤霞在心里头哎哟喂,心道她还不如不被这么鬼斧神工一回呢,否则后面说不定还不至于脸僵得像面具,当丫头教教主。   “那是明星,咱们可不能比。”陈凤霞直接拉着丈夫到边上,就一句话,“反正不能拍,给我,我把订金给退了。”   郑国强不乐意:“来都来了,拍吧。咱们年轻人没这玩意儿,也赶趟时髦呗。……喂喂喂,陈凤霞……”   陈凤霞可不听他诉衷肠,2699块钱的衷肠太贵,她会伤心断肠的。   她就直接跑前台,开门见山:“对不起,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退了吧,我们不拍了。”   前台赶紧咽下最后一口豆浆,笑容满面:“对不起,女士,我们这边不退订金。”   陈凤霞奇怪了:“我们又没拍,怎么就不能退呢?”   前台还没开口解释,她后面房间里先走出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人,声音又尖又利,跟钢丝球擦锅的响动似的:“不退就是不退!真是土包子,我们这是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   她擦脂抹粉,本来一张脸大概是因为怀孕就肿得跟水包子似的,再这样红的血红,白的惨白,黑的乌黑,陈凤霞本来还心平气和呢,叫这人一冷嘲热讽,火气立刻上来了:“怎么就不能退?台湾婚纱摄影,就是宇宙婚纱,我没拍没动用你们的人手,那就可以退!”   房间里又走出了那位年过半百的老板,声音还是软绵绵的腔调:“小姐,这是规矩。你订了,我们就要安排人手……”   这人说话又软又慢,陈凤霞看着他那张团团圆的脸就反胃,哪有心思听他说下去。   她只冷笑:“不退是吧,我马上打电话到工商局举报去,我看你们台湾婚纱摄影是不是就高人一等。”   说着,她连扯皮都懒得跟这对狗男女扯,直接拽着丈夫扬长而去。   郑国强从头到尾都没插上嘴,这会儿还试图劝妻子:“哎哟,算了,干脆在这里拍好了。反正……”   “反正什么?”陈凤霞瞪眼睛,“你没听她说什么,土包子,哎哟,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狗东西!那老头是台湾来的就了不起啊!”   郑国强茫然,似乎不明白妻子的火气为什么大成这样。   他掏了大本钱过来请她拍婚纱照,可不是为了看她发火的啊。   陈凤霞瞧他的反应更奇怪,人家都把他们踩在泥巴地里头践踏了,他怎么不生气?   噢,她明白了,她重生前国家天天提要提升文化自信与民族自信。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在外国人在港澳台同胞面前是低人一等的,自己就觉得自己不行。   为什么?穷呗。这个时代有钱才是祖宗,可不是越穷越光荣。   更何况他们还是农民工呢。   放在她重生前,农民都是个骂人的词汇。人家可以叉着腰,跟只圆规似的,自鸣得意地骂你是乡妹。   搁在眼下,随时都担心会被城市驱逐的农民工,叫打扮时髦的人骂一声土包子,能有多大反应?   郑国强虽然已经端上了公家饭碗,可他跟自己,骨子里头还认可农民工的身份啊。   陈凤霞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她没错,她开中介公司她想卖更多的房,她没做错。   她就是个小老百姓,左右不了国家政策,也没逆天手段让农民工一夜暴富,她能做的不过是动用金手指,尽可能帮大家安下家来。   对,她没做坏事。   就是郑国强发火,她也有话说。   陈凤霞拉住回头张望的丈夫,满脸严肃:“就是拍也不能在这儿拍,你知道刚才那对是什么人吗?”   郑国强不假思索:“不像父女,应该是老公公跟儿媳妇吧。那女的没有台湾腔。”   陈凤霞冷笑:“是老乌龟跟小二奶!”   “啊?”郑国强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他都能给她当爹了吧。”   陈凤霞气笑了:“黄大发那个小星不也能给他当女儿了!呵,你们男的不都一样,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爱十八岁的大姑娘。”   郑国强委屈:“哎哎哎,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这十八岁还上中学呢,讨老婆回家当女儿养?要女儿不能自己生啊,这不毛病嚒。”   陈凤霞一时间都分不出来这人是真心话还是太会讲话。   她盯了丈夫半天,最后还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个小星现在怎么样了?”   黄大发一死,成了死无对证。到底他是不是耍流氓的头头,讲不清楚了。   陈凤霞也不好追着人老打听这事儿,搞不清楚后续。反正她就知道那女的没再找到前进村,不晓得是没脸闹还是感觉少了男人撑腰闹不起来,又或者是干脆就没放出来。   “判刑了。”郑国强好歹还是公安口子的人,消息要比老婆灵通多了,“那几个剩下的都判了刑。有半年的,也有三年的,那女的好像也是三年。乖乖,你晓得那些都是什么人吗?里头还有个男的是大学老师。”   他说的时候都毛骨悚然,感觉很为学生担忧。   这也是凑巧被抓到了,要是没被抓到呢?他一个老师会不会在学校里祸害学生?   陈凤霞扯不清白这些,她就趁机告诫丈夫:“瞧见没有,色字头上一把刀,温柔乡英雄啄。你小心以后人家也给你送朵又温柔又懂事,看着你眼里头都冒星星的解语花给你。呵呵,到时候,你腿都软了吧。”   郑国强直接翻白眼:“瞎扯淡什么呢,你天天不够忙啊,还有心思想这些。有这功夫,好好学学文化课吧,还英雄琢,那叫英雄冢!别字先生,给明明默写,你别把女儿对的也给批错了。”   陈凤霞闹了个大红脸,强行挽尊:“这叫生僻字,别转移话题。你等着瞧吧,在外头瞎搞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一个黄大发,一个这台湾老板,有一个算一个,连二奶肚子都鼓起来了,你就瞧着看什么下场吧。”   她话音落下,人也走到了马路边上。对面一个斯斯文文的女人拿下了鼻梁上的墨镜,微笑着问她:“请问,这家台湾婚纱摄影的老板真是台湾人吗?姓什么啊?”   陈凤霞随口应道:“应该是,姓李,人就在上头呢。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卷起了一道旋风,刷刷刷,四五道黑影子就从她旁边窜过。   陈凤霞看着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眨巴眼睛问丈夫:“□□?”   郑国强摇头:“不能吧,这电影里头的□□不都是穿着黑西装吗?”   为啥要扯电影?因为这女人明显带着港台腔啊。   娘哎,难不成是大奶杀上门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两口子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是一声尖叫:“救命啊,杀人了!”   夫妻俩齐齐变了脸色。   郑国强一推他老婆到旁边的奶茶店,就丢下一句话:“赶紧打110.”至于他自己,身为人民警察,都有人喊救命了,当然得过去一看究竟。   陈凤霞吓得不轻,扯着嗓子喊:“你别去,好几个人呢。人家从台湾来的,搞不好身上有枪。”   郑国强脚步不停:“那我就更得上去了。”   陈凤霞都急死了,就听旁边卖奶茶的小哥声音激动:“台湾来的□□啊!”   然后他店也不看了,居然跟着蹿上了楼。   实话实说,110的警车来的真不慢,撑死了也最多十分钟。   可这十分钟是陈凤霞上下两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十分钟。她好几次想上去看动静,人都到楼梯口了,又折回头。   为什么?她怕死。   他们两口子有两个孩子呢,万一折进去一个,剩下一个还好拉扯孩子长大。要是都丢了性命,那明明跟小骁怎么办。   她的一双儿女再聪明,那也是小孩,明明才上四年级呢。   陈凤霞就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谢天谢地,那砰砰咚咚的,好像都是打砸声,没有枪声。   她正要欣慰,独自留下看奶茶店的年轻姑娘就一本正经:“说不定人家按了□□呢。哎,大姐,喝杯奶茶润润喉咙呗,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陈凤霞生平第一次这样恨不合时宜乱推销的人。   就在她急得头发都要冒火星的时候,警车终于呼啸而来。她赶紧迎上去,给人带路:“这边这边,就是这里。”   等上了楼,她才晓得现场有多惨烈,满地狼藉,放眼皆是玻璃渣,叫灯光一照,闪闪发亮,简直钻石一般晃人眼。   可躺在地上打滚的女人显然感受不到这份美丽了,因为她身上都是血,也不晓得是不是叫玻璃渣子划的。   她旁边的台湾老板叫两个彪形大汉按住,嘴里头一个劲地喊:“云云,儿子……”,却始终没没办法更进一步。   郑国强正拦着那位墨镜架在头顶上的女士:“好了,有话去公安局说。我们大陆公安不包庇自己人,什么都按法律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120啊。”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应该也打个120的。   不为别的,躺在地上打滚的那位云云身下淌的血都要把厚厚的地毯给泡透了。这人的身上能有多少血啊。   台湾女郎还在破口大骂:“贱人生贱种,李建江,你吃我妈喝我妈的,居然敢乱来。我可没贱种弟弟!”   陈凤霞大吃一惊,这位不是大奶,是女儿啊。   警察一出警,事情就好办多了。云云被救护车拖去了医院,行凶的大小姐跟那几个跟班叫请去了公安局喝茶。   郑国强跟同行交代完事情经过,一回头,就瞧见他老婆手上拿着三张伟人头过来。   他目瞪口呆,说话舌头都打结:“你……”   陈凤霞满脸坦然:“退订金啊。”她还有点儿窃喜,“这回前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钱给我了。”   准确点儿讲,是前台小姑娘完全吓傻了。她让人干什么,对方就机械地执行,连一句话都没说。   郑国强绝倒:“你……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种事?”   陈凤霞奇怪:“这儿除了三百块钱跟我有关系外,我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惦记那个台湾老板还是二奶?她吃饱了撑的她!   婚纱摄影店都乱成这样了,谁还有心思拍照片。   太不吉利了,二奶叫嫡小姐打得血流成河,乖乖,你们是没看到她下脚那叫一个狠哦,估计肚皮上全是青印子。   青印子算什么?估计肚里头的小孩要保不住了,血都淌成这样了。   哼,人家是存了心的,没看到专门照着肚皮踢。   活该!给人当小就得有这觉悟,早晚有一天。   哎哟,你讲的,她怎么不把男的几把剁了,那才天下太平。   ……   陈凤霞听了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前才叹气:“这男的倒是全须全尾,一根汗毛都没伤。”   都来了这么多人了,能对女的下死手,怎么就不能给男的点儿教训瞧瞧呢。   郑国强脸都吓白了,感觉他老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歇歇吧,一边我都拦不住了,再来一边我得疯了。你不晓得那女的多凶。”   妈呀,他还以为人家说话软绵绵,下手也没分量呢。那叫一个狠!   陈凤霞咯咯直笑:“要你逞英雄,晓得厉害了吧。”   郑国强一本正经:“她在我们的地盘干这事就不行。我管她哪儿来的,在我们的地,就得按照我们的法律来。”   陈凤霞呵呵,没再吭声。   两口子上公交车时,郑国强又冒了句:“你也别气不过。那男的落不了好。我在杂志上看过,台湾有通.奸罪的。这男的犯了通.奸罪,回去也是蹲大牢。”   他自言自语道,“老蒋不地道,这个法律倒是很不错。照我讲,就该有。”   “你歇歇吧!”陈凤霞忍不住反驳丈夫,“你还嫌女人被祸害的不够啊。”   通.奸罪!台湾有,韩国好像也有。   那些男的包养小三小四,私生子组成足球队都不够要成合唱团的,也没见谁通.奸罪被抓进大牢啊。   她倒是看到过那个挺有名的女歌星跟丈夫分居期间被通.奸罪抓进大牢里呢。   法律本身没问题,可要看在什么环境下实行。封建遗毒千年,你搞通.奸罪,才真是不给女的活路呢。旁的不说,你倒是判离婚干脆利落点儿啊。   邹鹏他爸爸都那么畜生了,法院不是也到今天没把他们的离婚官司判下来嚒。   哼!这还是大陆,社会主义,封建遗毒被扫荡过。放在港澳台跟日本韩国哪些地方,资本主义跟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肯定更惨。   就这样,还一堆女的不惜当二奶想跟这些地方扯上关系。   到底图什么呢?   陈凤霞百思不得其解。   郑国强煞有介事:“这还是不晓得劳动最光荣,想不劳而获,就该被我们陈老板好好教育。”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推着丈夫下车:“走走走,赶紧的,别明明她们都已经开始比赛了。” 第154章 送你的礼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夫妻俩在婚纱摄影店一耽搁,到了体校运动馆时,刚好赶上比赛宣布开始。   陈凤霞都没来得及跟女儿打声招呼,就瞧见两个刚刚热身完毕的小姑娘满脸严肃的上了场。   倒是冯丹妮瞧见了两人,朝他们招手,喊夫妻俩坐到自己旁边。   陈凤霞庆幸不已:“哎哟,我们差点儿就迟到了。”   “没事。”冯丹妮眼睛盯着球场上的女儿找镜头咔擦拍照,随口回答,“前面比的太快,就没打满五盘的。哎哟,这个球怎么丢了。”   陈凤霞也跟着紧张起来,哪里还顾得上闲聊,眼睛里只剩下球了。   台上的乒乓球不停跳跃,老父亲老母亲们的心也跟着一蹦一蹦。   陈凤霞捂着胸口都要感觉自己吃不消的时候,比赛终于进入了尾声。双方胶着五局,郑明明跟她的搭档吴若兰终于以微弱的一球优势战胜了对手。   乌拉!球场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小学生们又蹦又跳,一堆人冲到赛场上,抱住了郑明明跟吴若兰。   陈凤霞这才注意到,原来看台上坐满了小学生。学校还组织大家来看球了。   她跟丈夫想要挤过去,却不好跟小孩争,只能远远地挥手,也不知道女儿看到还是没看到。   她就瞧着女儿跟吴若兰还有其他几个得奖的小学生一块儿上主席台领奖去。   没有奖牌也没有奖杯,就是张奖状,外头套着红绒布壳子。   郑明明拿了奖状冲到赛场边上,兴冲冲地喊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好久呢。”   陈凤霞笑道:“你比赛,我们当然得来早点。”   郑明明还想说话时,陈敏佳冲了过来,抱住她就大喊大叫:“啊啊啊,明明你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邓亚萍!”   郑明明哈哈大笑:“我差远了,我就是跟吴若兰配合好,吴若兰的快球超厉害。”   吴若兰同样小脸红红,却强行摆出大将之风:“一般啦,我才开始学。”   陈敏佳不吝啬夸人:“才学就这么厉害,那你太聪明啦!”   “哼!”   旁边响起了不屑的声音,“聪明什么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傻农民不就这样吗?”   陈凤霞顺着声音瞧清说话人的脸,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边说话,一边用乒乓球拍扇着风,那刻薄样子配上她稚嫩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作呕。   陈敏佳涨红了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施筱,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来就是,农民又脏又蠢。”施筱说话时还往后退了步,一副生怕会染上病菌的模样,又趾高气昂地命令陈敏佳,“你还跟他们在一起?你也不怕脏死。”   郑明明冷笑:“哦,你好高贵哦,麻烦你拿起镜子照照你的脸,蠢而不自知说的就是镜中人。你可千万别吃饭,大米白面蔬菜都是农民种出来的,鸡鸭鱼肉也是农民养的。你也千万别穿衣服,棉花是农民种的,上头有病毒呢,赶紧脱掉吧,别毒死了你。房子不能住,都是农民工盖出来的,当心你住进去会爆.炸!”   施筱气得脸通红,大声嚷嚷:“我才不吃你们种的东西,我家吃的都是进口的。”   “哦,原来外国的农民不是农民啊。”郑明明冷笑,“那你可别喝水,除非你家的洗脚水也是进口的。”   旁边的小学生们发出了哄笑。   一开始马尾辫嘲笑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时,不少二小的学生还不以为意。   因为整个社会都看不起农民,又凭什么对小学生报更高的要求呢。   到了进口的话题时,大家的爱国心跟民族感就起来了,也不忌惮嘲笑恼羞成怒的同学了。   施筱一副要气到爆炸的模样,大喊大叫:“反正就是蠢,除了这个你们还会什么啊,有本事你打进国家队啊。哼!头脑简单的人也就只配这样了。”   陈敏佳的嗓门也扬高了:“你才蠢呢,明明成绩很好,一点也不蠢的。”   “在农民里不蠢吧,矮子里头拔将军。”   “好!”郑明明突然间开口,“咱们比比看,就看这回期末考试到底谁能拿满分!”   施筱嗤之以鼻:“我们的试卷你看都看不懂。”   陈敏佳脸通红,大喊大叫:“才不是,明明做我的卷子也能拿满分,她连初中的题目都会写。”   本来她还有点酸溜溜的,可是现在她就替表妹委屈气愤。明明才不是笨蛋了,明明超级聪明!   郑明明点头:“行,那咱们就写一样的试卷。写华杯赛,你敢不敢?我跟你打赌,下一次华杯赛看谁拿金奖!”   陈凤霞一直被小学生们挡在人群的外围,周围的小孩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她根本就没插上嘴。   这会儿她听了女儿的话,很想晕一晕。华杯赛的金奖,女儿还真敢讲。   以前她不知道,后来明明参加比赛了,她才听他们数学老师提,晓得这奖有多难拿了。   施筱惊讶不已:“你还晓得华杯赛?”   臭农民居然知道这个?   这个瞬间,陈凤霞简直同情这自鸣得意的小丫头了,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说的就是她吧。   郑明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悯与鄙夷:“我不仅知道,我还参加过比赛。等着吧,不敢迎战的话,就跟我们道歉。”   施筱立刻瞪大了眼睛:“比就比,臭农民就是当分母的命。”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Unidiotridicule。”   施筱愣住了,本能地要跳脚:“你说什么?”   吴若兰的声音懒洋洋:“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不知道?Unidiotridicule。”她伸手指着自己跟郑明明,以及周围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我,我们,我们这些农民都知道,也不晓得到底谁比较蠢。”   哇!农小的学生都喊了起来:“蠢货!蠢货!”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被姗姗来迟的老师打断了,主办方的老师满头大汗,将好不容易重新填写好的奖状又发到学生手上。   刚才领导急着颁奖,颁发的都是空奖状。   还有老师拎着大袋子过来,给学生们发午饭。运动员是三明治,观赛学生是小面包。不知道是预算不够还是没想到,反正没发水。   三明治递到施筱手上时,农小的学生喊了起来:“老师,不要给她,她嫌脏!”   一个人起头,一群人跟着呐喊:“她说农民脏,她不吃农民碰过的东西!”   场馆里刚好安静下来,他们的喊声就愈发振聋发聩。   发放食物的老师愣住了,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教练走到他旁边,伸手拿开了三明治,声音温和:“那就别勉强孩子了,省的到时候她说吃了不舒服,家里头找你们算账。”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喊起来:“就是就是。”   郑明明在旁边郑重其事:“你们学校食堂千万不要卖饭菜给她,小卖部也绝对不能卖东西给她。我看杂志上写,外国老太太在肯德基被咖啡烫到了舌头都赔偿了十万美金。你们食堂会赔不起的。”   小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喊:“快离她远点,万一你们家亲戚是农民,她说你从农民身上过了病传给了她,怎么办?”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到后面都失控了。   最后还是二小的带队老师出面,勒令施筱跟郑明明道歉,怎么可以歧视同学。   郑明明绷着脸,大声道:“我不需要她的道歉,因为这不是诚心诚意的歉意。我会在华杯赛上打败你,我会让你知道我德智体美劳样样比你强!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等着吧。”   施筱脸涨得通红,张开口要说话,被老师的目光一瞪,又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农小的学生们开始喊:“哦哦哦,孬种!”   看,老师一来,她就连屁都不敢放了。   李教练朝学生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开口问:“谁要吃三明治?”   “我!”王月荣高高地举起手,大声喊,“我爸爸妈妈都是农民,我也是农民,我还插过秧呢。农民不脏,劳动最光荣,不偷不抢就不脏。我妈卖的红糖饼也不脏。”   她前面说的还蛮像那么回事,后头就开始颠三倒四了。   陈凤霞都要捂眼睛,这姑娘。   李教练却挺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将手上的三明治给了王月荣。   二小的老师尴尬地跟李教练打了声招呼,带着学生出去集合。   陈敏佳举起手来,指着陈凤霞等人的方向:“老师,我可不可以跟我嬢嬢他们回家啊。”   带队老师同意了她的请求,陈敏佳立刻冲到了郑明明身旁,眼睛亮得吓死人:“你肯定能拿金奖的,对不对?”   郑明明却顾不上关心这个,她只担心自己的小表姐:“哎哟,糟糕,你肯定得罪同学啦。他们要孤立你了。”   一定的啦,看那个人的样子就知道,绝对在学校是风云人物。   陈敏佳撇撇嘴:“我管她,我爷爷奶奶是农民,我爸爸妈妈是农民,我们也下田干过活呢。我爸这两天都在家里插秧呢。他说他的腰要断啦!”   哈哈,活该!谁让妈妈说腰痛的时候,爸爸还嫌她没事瞎哼哼。让他自己好好痛一回就得了。   表姐自己不当回事,郑明明却不能置身事外。她帮陈敏佳出主意:“这样吧,你期末好好考,争取压她几十分。到时候她再敢孤立你,你就说看谁是笨蛋。”   “什么!”陈敏佳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她经常考一百分的。她家请了好厉害的家教,她成绩很好的。”   “她经常,你就次次。”郑明明不以为意,“能多厉害?Unidiotridicule都听不懂。”   陈凤霞忍不住,转头问同样作壁上观,没有参与小学生风波的冯丹妮:“这到底什么意思?”   “可笑的蠢货。”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喂!我是当年条件不允许,否则……”   否则就凭她家儿女的聪明劲儿,她也是个大学生,外国话溜溜的那种。   冯丹妮哭笑不得:“这是法语,就是可笑的蠢货的意思。这丫头,学什么不好,学骂人的话。”   而且显然他们同学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唉!   养孩子真不容易。   陈凤霞却被戳中了笑点,笑得浑身发抖,别说,这话还挺应景。   陈敏佳却想哭了:“不可能的,我英语首先就不行。”   其他的她还能拼一拼,可是施筱从小学英语,老师都说她的发音跟磁带一样地道呢。   郑明明不假思索:“期末考试英语又不考口语,你把书全背下来的话,肯定不比她差。啊,我们一块儿复习吧,等到月底考试,肯定没问题。”   陈敏佳要跳脚:“哪里没问题了,我们卷子真的很难。”   然而郑明明完全不给表姐回绝的机会,就直接喊妈妈:“你跟爸爸继续去拍婚纱照吧,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啊?婚纱照!   小学生们惊呆了,郑明明的爸爸妈妈不是早结婚了吗?为什么现在拍婚纱照啊?   “结了婚也可以拍啊。”郑明明大声科普,声音自豪得不要不要,“这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生日礼物,婚纱照!”   生日礼物?   陈凤霞愣了下,转头问冯丹妮:“今天初三?”   冯丹妮耸肩:“我不懂农历,太难了。农民才是最聪明的人。不过我知道后天是端午节。”   那就是了,端午节不就是五月初五吗。陈凤霞抬眼看丈夫,这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郑明明还在替爹妈秀恩爱:“我爸爸攒了好久的稿费跟加班费,都拿来给我妈妈拍婚纱照啦。”   郑国强有点儿不自在:“哎,走了走了,先回家吃饭再说。”   这帮子娃有东西垫肚子,他们大人可都还扛肚皮呢。   陈凤霞看着丈夫,久久说不出来话。   一时间,她感觉眼睛发热,就赶紧扭过头去,生怕自己掉眼泪。   上辈子,明明痛恨他们没给她过生日。   其实,陈凤霞自己也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滋味。她成长的年代,乡下的小囡哪有什么生日。   女人有过生日的吗?有,儿孙满堂时,起码六十岁往上走,才有小辈来过大寿。   像她阿妈,就是阿爹走了以后,才过的七十大寿。   她命要比阿妈好,好歹五十岁生日的时候,已经工作的明明带她出去旅游。还在上高中的小骁用学校发的奖学金给她买了可以捶背的按摩器。   生日宴是没有的,就是没这规矩。   陈凤霞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就像是有小虫子在眼眶里爬。   郑明明还在帮妈妈安排:“晚上你就跟爸爸两个人吃烛光晚餐过二人世界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嗯,《成长的烦恼里》迈克尔跟凯罗尔的爸爸妈妈都是单独约会的。   陈凤霞没心思管小大人一样的女儿,就匆匆忙忙:“我去趟卫生间。”   关上了卫生间隔板,她蹲下身,捂着脸嚎啕大哭。   别问她为什么哭。她不知道,她就是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滚,最后能做出的反应只有痛哭流涕。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时间肯定不短。   因为冯丹妮都在外面敲门劝她:“好了,哭什么啊。”   陈凤霞一抹眼泪,站起身,扶着门缓缓神,才带着鼻音笑:“没事了,我没事。”   她出门的时候,郑国强明显比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再三强调:“没关系的,你不想拍咱们不拍就是了。我给你换个礼物吧。”   “拍,谁说不拍。”陈凤霞伸出手,“你把钱给我。”   郑国强赶紧掏出两千四百块钱尾款。哎哟,这钱他揣在兜里可慌了。这年头的小偷超级猖狂,他生怕叫人扒走了。   眼看妻子接了钱,他才表示疑惑:“那店都被砸了,我们还怎么过去拍。”   “当然不去那里拍,我自有安排。”陈凤霞将钱揣进包里,“这钱,我要拿来买衣服,拍照可不得穿新衣服。”   她要去丽影买,那位卢总可送了她金卡,八五折的那种,她不买简直是浪费。 第155章 先斩后奏穿帮啦   事实证明,只有错买没有错卖。   陈凤霞一趟丽影之行,不仅两千七百块钱花了个兜里光光,连自己的合伙人也赔进去啦。   卢总就问冯丹妮一句话:“八月份我们有场法国时尚用品展销周,我需要有人跟我一块儿飞法国十天,你愿不愿意来?”   陈凤霞毫不犹豫推冯丹妮。   去吧,机会多难得啊,手续都是丽影帮忙办。她要不放心,就让吴若兰住自己家好了。反正两个小姑娘永远有话讲。   冯丹妮答应下来后,又开始懊恼:“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跟兰兰商量下?”   陈凤霞奇怪:“这种事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代表市里参加全省小学生乒乓球比赛,有跟我们商量过没有?反正你就是先去看看,等你自己心里头有想法了,再和你女儿说也不迟。”   她没说出口的是,八字还没一撇呢,急啥?到时候大张旗鼓地讨论了半天,冯丹妮跑去当buyer了,真正上手才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就尴尬了。   冯丹妮艰难地点头,犹犹豫豫了半天,可算给了句准话:“行,那我就试试看吧。哎,走走走,快点,时间不早了,天黑前先赶出一组照片再说。”   就她跟陈凤霞,就算有场地,也拍不了婚纱照啊,还得专业人士登场。   这事儿倒不难办。   因为台湾婚纱摄影满地狼藉,老板还在医院里赔二奶,客人们又都跑光了。所以职工们清扫完惨淡的现场后,就自己给自己放半天假。   陈凤霞打了余佳怡的BB机,开门见山:六百块钱的私活接不接?灯光服装她这边准备好了,化妆师也有现成的,她只要负责拍摄以及打印照片的工作。   余佳怡倒是干脆利落,很快回了电话,一个字:接。   她没单独行动,而是带了两位年纪相仿的帮手。声音软绵绵的是化妆师兼服装师,另一位个子小小的男孩是灯光师。   余佳怡笑容满面:“我朋友刚好也没事,就过来看看。”   她担心对方所谓的其他事情不用管水分太大,比方说不会化妆,服装处理也不行,那单靠她一个人,拍出来的照片不成样子,到时候对方又一推三六五,她恐怕也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   谁让她弟弟在人家手下帮工呢。   现在一个月的试用期过了,弟弟由学徒转正,薪水也涨到五百块了,比他在厂里那份半死不活的工作挣的还高。   余佳怡不想因小失大。   陈凤霞笑容满面:“无所谓,欢迎参观。我们赶紧开始吧。”   她跟余佳怡电话敲定好拍照后,冯丹妮就立刻帮她换衣服上妆。除了两人在丽影买的裙子之外,冯丹妮还贡献出了自己的私藏。   那一件件晚礼服,简直看傻了陈凤霞。娘哎,不怪冯丹妮张口就是小说电视电影上的人,她自己就是从那些上头走下来的角色。   冯丹妮又要点烟,声音淡淡的:“随便挑,你看上哪件穿走就好。”   反正这些她一件也用不上了。   陈凤霞摇头:“哎哟,你什么身材我什么身量,你那小腰就那么一卡卡,你再看看我的。”   就她粗手大脚的身量,不把裙子撑破了才怪。   冯丹妮瞪眼睛:“你试试看才知道大小。”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拒绝,结果女人天生没办法抗拒漂亮衣服的诱惑,即便是她这种从小被教育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劳动妇女,瞧见那漂亮裙子也晕乎乎,稀里糊涂就上了身。   嘿,居然堪堪能穿上。   冯丹妮在旁边点头,语气带着感慨:“那会儿咱们还不流行瘦骨嶙峋呢,身上要有肉才好看。”   瞧瞧那个年代的女明星都流行健美,基本上个个都是满月般的脸庞。   现在不行咯,现在女明星要是身上有肉,估计会被骂成猪。   郑国强还在外头喊呢:“凤霞,吃个包子吧,我听说拍照能累死人。”   陈凤霞不假思索:“吃什么啊,我连水都不能喝。”   这一喝水,肚子鼓起来,衣服就穿不上啦。   事实证明,女人对自己狠点儿还是有用的,起码余佳怡跟她那两个朋友看到她时,眼里头的惊艳起码瞧着带上了八分真。   余佳怡赞叹:“陈老板,你平常是真的不打扮啊。”   陈凤霞不敢大笑,生怕肚子上下起伏,衣服就要撑坏了,就只好笑得格外淑女:“哪里哪里,人靠衣装美靠化妆。”   郑国强也不敢笑,因为他身上一套西服也紧绷绷。   这是冯丹妮前夫的衣服,人走了,衣衫留了一大堆。   她本来打算丢了,好给衣帽间腾位置,结果先是一天天的懒得动,后来又忙着卖别墅,再就是装修照相馆,就把这事儿丢到了脑后。   陈凤霞回过神来,想起丈夫拍照也要衣服时,冯丹妮就亮出了它们,表示只要他们不嫌弃,那就随便穿。   嫌弃什么啊,那肯定不能嫌弃。   衣服跟人又没关系,衣服是无辜的。   陈凤霞跟郑国强从小穿惯了旧衣服,毫无心理压力。这么新这么好的衣服,丢掉了就是在糟蹋东西呢,老天爷都会不痛快的。   冯丹妮看着笑容满面的夫妻俩一张接着一张拍照片。拍完了明明的公主房,又去李教练的地中海向日葵别墅拍,然后坐在落日的余晖中,拍下了外景照。   两口子显然不是经常拍照的人,姿势都僵硬的不得了,被临时请来的摄影师折腾得手脚都不晓得摆什么地方了。   可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快活,他们的幸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连僵硬的姿态都显出了郑重其事的味道。   冯丹妮在心中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婚纱照吧,记录的是幸福时光。   天都黑透了,累得气喘吁吁的陈凤霞还意犹未尽:“明天换场,还有金钱湖那边拍两组。”   哎哟喂,她现在动都不想动一下,她连衣服都没力气脱,只想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难怪那时候儿媳妇说婚纱照一辈子拍一回就行了,实在太折磨人啦,谁拍谁知道。反正到最后她眼睛发花,脑袋瓜子都是木的,成了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   她这才拍了小半天呢。   余佳怡没意见,点头应下:“可以,我明天本来就休息。”   她迟疑了片刻,大着胆子问陈凤霞,“陈老板,你是不是也打算搞婚纱摄影啊?”   今天拍的三组内景,有两组是明显的居家,但第三组墙上画的海还有地上的沙滩,那显然是为拍照而准备的。   另外房间被打空了,那么大的面积,瞧着就像是当摄影棚用的模样。   陈凤霞笑眯眯的,开门见山:“你要跳槽的话,一个月多少薪水你愿意跳?”   余佳怡下意识地咬嘴唇,大着胆子报出了个数字:“一千,我要一千。”   她生怕陈凤霞直接回绝,又急急忙忙强调,“我可以带一整套班子过来。”   今天那位老板的大小姐闹腾过后,就恶狠狠地放话,说他们大陆的女人都贱,全是小三二奶。   当时他们店里头的人都气坏了。老板包云云做小的,老板自己难道没责任吗?   什么叫他们大陆人贱,既然看不起他们,为什么要跑来挣钱?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   再说了,台湾就没有二奶吗?电视剧里头都放着呢,这种事情他们那边更多!   余佳怡不想继续干下去还有另一层原因。   当初老板对她动手动脚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包下她。   她不愿意,刚好云云又主动出击,所以老板也就没坚持。   她得承认,云云以老板娘自居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因为她害怕老板会再打自己的主意。   现在下定决心出来干也好,省得以后还要提心吊胆。   余佳怡看陈凤霞不吭声,就鼓足勇气道:“陈老板,您这边生意刚起来,顾客方面我们也会努力帮忙宣传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我是在想你们大概有几个人,要怎么安排住宿。”   余佳怡愣住了,难以置信:“还包食宿?”   陈凤霞挺干脆:“住的地方有厨房,要做饭自己动手,这我管不了的。这附近就有菜场还有美食街,要怎么搞,你们自己决定。住宿的话,目前是六间房,有现成的床,门里头有插销。到时候男女生分楼上下住,自己注意安全。”   她一边絮叨一边带着余佳怡看地方:“就在那边,有什么生活用品你们可以坐14路去买,那边有个大超市。……”   郑国强换好了衣服出来,听他老婆的话就是一愣,满头雾水道:“你不做民宿,改租房了?”   哎,那就好,民宿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啊。把空房租出去省事又省心。   余佳怡一愣,紧张起来:“还要租金啊,那租金多少?”   她在攒钱呢,租金太贵的话,她宁可住偏远点儿。   陈凤霞赶紧摇头:“不要租金,不过水电费你们自理。”   郑国强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正要追问,冯丹妮先过来问他:“你感觉衣服怎么样?”   郑国强赶紧点头:“很好,这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   冯丹妮点点头,下了决定:“那行,这些衣服都留下当道具服吧。这样我们再去服装厂订做一批旗袍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她歪着头看陈凤霞身上的婚纱,颇为感慨的模样,“这衣服还挺好看。”   余佳怡立刻赞叹:“何止是挺好看啊,简直艳光逼人,这一看就是定制的手工缝制婚纱。”   冯丹妮笑了:“你还挺有眼光。没错,当初这婚纱十个工人,花了整整三个月才缝好的。”   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成了蜗牛,身上穿了套房。   娘哎,她知道冯丹妮没便宜衣服,可没想到能贵成这样。   冯丹妮自言自语:“嗯,那这套不出外景,以后就供人拍内景。”   说出这话时,她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总算彻底放下了。   当初嫁衣有三套,她最珍惜的就是这件主婚纱。原本想留着,将来给女儿出嫁时穿。   后来她就没这个念头了,因为这嫁衣并没有让她走向幸福的彼岸。   丢了倒也可惜,不如留下当摄影馆的道具,刚好又可以节约一笔成本开支。   余佳怡激动得不行:“真的?天啦,陈老板,光凭这件婚纱,我就敢保证婚纱摄影店客似云来。你不知道,好多客人嫌弃那家台湾婚纱摄影的衣服太土太差。人家想花钱,都用不上好东西。”   这件婚纱,她都想穿上拍照留念。   不需要新郎,嫁衣本来就是女人的梦。   陈凤霞大方的很:“那我脱下来,你自己穿着试试呗。”她乐呵呵的,“要是拍出来效果好,就放大了摆在外头打广告。”   本来她极力劝说冯丹妮当模特的,毕竟她这样的相貌拍出来的照片完全是明星风采。   结果冯丹妮有心理阴影,怎么都不愿意。陈凤霞好说歹说了半天,她也只同意拍一套个人写真用作宣传。   至于婚纱照,那就别想啦。   余佳怡奇怪:“老板,你为什么不拿你自己的照片打广告?效果肯定好的。”   陈凤霞哈哈笑:“哎哟,这可不成,我哪能当模特儿啊。”   “哎哟,老板你谦虚了。等照片出来,你就知道了,效果绝对没话说。”   余佳怡的两位朋友也跟着在边上劝说,再三再四地保证,这绝对是他们拍过的最震撼的婚纱照。天啦!这几个场景就已经够精彩,更何况这婚纱。   陈凤霞愈发乐不可支:“这就叫震撼了?等明天你们去了金钱湖别墅,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震撼呢!”   哎哟,别说他们,自己光想想都心神摇曳。那湖光山色,人进去了,真是画中游。   陈凤霞目醉神迷,郑国强在旁边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满脸疑惑:“怎么了?”   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没事,你过来下,我跟你说个事。”   房门一关上,郑国强脸上的笑容就垮了:“婚纱摄影店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管你叫老板?”   陈凤霞一惊,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坏了,她好像到今天都没跟郑国强说自己要开婚纱摄影店的事。 第156章 都是好消息   郑明明感觉爸爸妈妈好奇怪。   拍完了婚纱照之后,爸爸妈妈好像变得特别客气,跟彼此说话简直就差请了。   反正听得她毛骨悚然。   小姑娘心里头发毛,就问吴若兰:“哎,你有没有觉得我爸妈哪里不对劲?”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背作文万能开头。啊,好痛苦啊,为什么要写作文,她完全没有东西想写好不好。   郑明明感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因为吴若兰的爸爸妈妈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何况人家还离婚了。   陈敏佳也喊停,表示爱莫能助:“我爸妈吵不吵架都奇怪,我看谁都奇怪。”   她已经免疫啦,她借口要准备期末考试,不想半夜被弟弟的哭声吵醒,住到了嬢嬢家,她才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虽然这样说很没有姐姐爱,但她真觉得她弟弟不出生可能会更好。   他一生下来,奶奶跟妈妈都哭,爸爸也就高兴了没两天,反正他也不乐意带小孩。而且他跟妈妈的关系更奇怪啦,连话说的都少。   “算了,别管大人的事,他们都奇怪。”吴若兰背完了一段开头,然后摇头晃脑,撇撇嘴,“幸福的一家?出作文题目的人真无聊。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要写的话,也该写不幸的家庭,不然大家不就千篇一律了吗?”   陈敏佳茫然:“啊,还有这说法啊?”   郑明明点头:“是《安娜·卡列宁娜》的开头,那本书很有意思,我从图书馆借过。我喜欢列文。”   陈敏佳不认识什么列文,她就赶紧把自己的采蜜集翻出来,将这段话抄上去,好后面写作文用。   小表姐一边抄名句一边抱怨表妹不够意思:“嬢嬢开婚纱摄影店,你都瞒着我,太过分啦!我什么秘密都告诉你的。”   郑明明才委屈呢,她压根就不知道婚纱摄影店的事,她还以为是妈妈想拍婚纱,结果闹了个大乌龙,好没面子啊。   陈敏佳看着表妹,表情一言难尽:“不是说嬢嬢跟你是朋友,你们无话不说的吗?”   郑明明强行挽尊:“吴若兰妈妈也没告诉她啊,她们还说好了当姐妹呢。”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小伙伴,老气横秋道:“她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大人的话怎么能当真。”   只有天真的小孩才会真以为大人跟孩子是平等的吧。   反正她拥有的是沧桑的老灵魂。   郑明明要面子,固执己见:“大概是我们要期末考试了,妈妈不希望我分心而已。”   嗯,没错,妈妈说她是小管家婆,什么都爱管,什么都想管。   吴若兰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呵呵,你高兴就好。   郑明明心虚,赶紧寻求另一位小伙伴的支持,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表姐。   她惊讶地发现陈敏佳眼睛发直,不由得奇怪:“你怎么了?”   陈敏佳左右看看,又跑去关上房门才在吴若兰“没串风会好热”的抱怨声中,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小伙伴:“你们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郑明明奇怪:“什么梦?”   “就……就是梦里头我妹妹哭着喊我带她回家。”陈敏佳咬咬牙,豁出去了,“我梦到我妹妹了。”   “啊?”吴若兰惊讶,“你还有妹妹?!”   “嘘!”陈敏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说的。不信你问明明,我还告诉过谁。”   如果不是吴若兰跟她们说其实她弟弟挺好玩的,自己并不像大人想象的一样恨他,她也不会讲妹妹的事吧。   吴若兰的接受能力很强,大概是在她的成长环境中更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了,她压根不觉得二女儿被送走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不喜欢女孩子。”   郑明明却疑惑:“你确定是梦到了妹妹?她现在跟刚生下来时还一样吗?”   陈敏佳摇头:“不一样,要比小骁矮一点,站在倒过来的板凳里,摔倒了,额头上鼓了好大一个包,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带我回家。”   吴若兰的点挺奇怪:“那你妹妹学说话还蛮早的。”   郑明明犹豫:“可是,她为什么要你带她回家呢?我听大人说,二女儿日子最不好过,能当独生子女都不愿意做二女儿。”   除非,除非她被养父母虐待了。   陈敏佳身子一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肯定的啦,她都摔倒了,也没大人管她,她头上的包好大。”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陈凤霞招呼三个小姑娘:“明明,佳佳,兰兰,该洗澡了。”   郑明明开了门,眼睛珠子一转:“妈妈,我跟你一块儿洗。”   陈凤霞奇怪:“啊,你们怎么不一起洗?”   前两天三个姑娘都是一块儿洗澡的啊。   郑明明满脸认真:“今天我要帮妈妈擦背。”   陈凤霞乐了:“哎哟,那我可享我姑娘的福了。”   她先张罗两个小姑娘洗澡,然后跟女儿一块儿进卫生间,试好了水温才开始洗。   郑明明背上全是泡泡的时候,鼓足了勇气问妈妈:“妈妈,妹妹会不会被欺负啊?”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谁,不由得奇怪:“你怎么又想起来问这个啊?”   郑明明眼睛珠子快速转动,立刻回答:“我在新闻上看到有户人家虐待养女,不给小孩饭吃,还打她。”   陈凤霞这才放松下来,继续给女儿擦背,漫不经心道:“那不至于,她应该挺好的。”   “妈妈,你定期去看过她吗?”郑明明终于忍不住,“不然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要是他们家又有小孩了,人家有亲生的小孩,不要她了怎么办?”   陈凤霞只回答了女儿最后一个问题:“不会的,她家就是没有小孩才领养佳佳她妹妹的。好了,把胳膊抬起来,我给你擦擦咯吱窝。啊哟,你洗澡就是小猫洗脸,真是清清水哦。”   郑明明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吗?你肯定?”   陈凤霞叹气:“好,我保证,我肯定。她过的真不错。”   洗完澡,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回房,跟小表姐分享一手消息:“没事的,我问过我妈了,我妈说她现在很好,她家没有其他小孩。”   陈敏佳自言自语:“嬢嬢果然知道她在哪里。”   吴若兰翻白眼,一点儿都不客气:“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大人们肯定都知道,只不过他们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   唉,大人们真奇怪。   陈凤霞心里头也疑惑呢,女儿好端端的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了?   上辈子,明明好像对那位小表妹从来都没表现出过什么兴趣。她摇摇头,往房里走。   小二子已经睡着了,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丈夫正坐在书桌旁奋笔疾书,看见她进屋,直接放下笔。   陈凤霞赶紧招呼:“哎,没事,你忙你的。”   郑国强没吭声,连台灯也一并关了,先自己上床。   陈凤霞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一阵烦躁。要死了,又是这个样子。从晓得婚纱摄影店是她跟冯丹妮合开的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德性。   好,她承认她有错,她不该先斩后奏。   可他能不能有话说话呢,这样别扭算什么?   陈凤霞忍无可忍:“哎哟,国强,我又没杀人放火,你不是忙吗?”   “我就忙到听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哎呀,不是,是那个……哎,外头是不是有人敲门?”   郑国强也回过神来,一边翻身下床,一边朝外头喊:“谁啊?关门了,我们不做夜宵的。”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外科的周大夫:“不做也得给我弄口吃的,我要晕倒了。我从吃过早饭到现在都没吃上口热饭。小卖部都关门了,我一点儿存活都没有。”   郑国强赶紧出去开门,奇怪道:“怎么搞的?你是开刀到现在?”   “甭提了,今天我跟救护车,从接车连环车祸开始再到下午食物中毒,好不容易……哎哟,陈老板你真是好人,我要死了……”   陈凤霞好笑地递上刚切好的西瓜,不得不提醒对方:“你慢点吃,不着急。”   郑国强也拿出了冰箱里的面包,用水瓶中的水泡上,放在桌旁。周大夫就爱吃粗面包泡白开水,说这个风味一绝。   两口子齐上阵,可算是让跟救护车的外科医生缓过劲儿,起码有精力一边呼呼啦啦吃喝,一边还能抽出空来抱怨。   “你们不晓得多烦人,真是要找死为什么不静悄悄地死?警察没事打什么120啊。自己又不是没车,直接拖去火葬场还干净。”   郑国强听不下去,哭笑不得:“你都什么鬼话,要救命不找你们120找谁?”   “有什么好找的?自己吸.毒找死,救了也是白救。”   啊?!   这下别说陈凤霞了,郑国强也惊讶:“是缉毒的案子啊!”   乖乖,那可是大阵仗了,难怪周大夫这么崩溃。   “嗐!抓赌的。黄赌毒不分家,没日没夜的赌,不就没精神嚒。有个脑壳不好的,就弄点玩意儿提提神,结果过敏挂了。”   陈凤霞惊呆了:“这玩意儿还能过敏啊。”   “可不,什么都可能过敏的。我上回还碰上个对花生过敏的老外,就一小孩在他旁边吃花生米,他就倒下了。”   陈凤霞感觉自己住在医生家属小区实在太对了,因为很长见识。   郑国强插了一句:“死得好,不死害死人。这种又赌又抽的,万贯家财也不够糟蹋,到时候祸害的还是家里头。”   周大夫拍手:“可不是嚒,我一看人瞳孔都固定了,当场开死亡诊断。我都懒得拖到医院折腾。就这样的,家底子肯定被掏空了,家里人哪有钱再给他付抢救费啊。”   他吃完开水泡面包,打着饱嗝,带走了陈凤霞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披萨饼。好歹医院还有微波炉,洋烧饼放进去转一转照样能给同事当夜宵。   周大夫晃悠悠地走了,陈凤霞忍不住问丈夫:“哎,这人是谁啊?”   郑国强看了眼老婆,没吭声,直接拿周大夫吃过的碗去水龙头下洗干净了,然后回房睡觉。   陈凤霞要被这人气死了,真是的,跟她讲话会死吗?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爬起床,就看见厨房的灯亮着。她还惊讶帮工怎么来的这样早时,便瞧见丈夫在揉面。   陈凤霞讪笑着上前打招呼:“国强,我来就行,你再睡会儿。你最近事多……”   “邹德宝。”   “啊?”   “昨天那个是邹德宝,明明同学邹鹏的爸爸。”   “啊!”   陈凤霞直接跳了起来,双手一击,欢天喜地:“太好了,死得好,死得其所!”   郑明明刚好起床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闻声奇怪:“妈妈,谁牺牲了?”   死得其所是英雄啊,像张思德。   郑国强忍不住强调:“不是牺牲。”   陈凤霞直接回答:“邹鹏爸爸。”   吴若兰跟陈敏佳跟着到院子里活动筋骨,俩小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哦,那真是死得其所。”   死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那个坏蛋,死掉就是他最好的归宿啊。   不然谁知道他又会什么时候跑回家偷钱。上次都被邹鹏妈妈抓到了,结果警察却说他们是一家人,偷了不算偷。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邹鹏都被气哭了。那是妈妈攒了准备给他过生日的钱。   哼!看他以后还怎么偷钱。   郑明明好奇:“他怎么死的啊?也是摔死的吗?”   郑国强默默地看了眼妻子,他出个差,她都带女儿见识了什么?   陈敏佳捂着胸口点头:“那真好,直接摔死拉倒。要是拖去医院了,邹鹏家哪有钱付医药费啊。”   郑明明跟吴若兰都赞同地点头,认为这人死得干脆利落,实在太好不过了。   郑明明甚至安慰表姐:“你看,坏蛋都死了,我们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你期末考试肯定没问题!”   陈凤霞看三个姑娘说得热火朝天,吃早饭的时候真是饭也塞不住嘴,一时间都想自我反省她是不是起错了头。   再怎么说都死人了,他们这么高兴好像有点儿不合适吧。   郑明明只替邹鹏跟他妈妈担忧:“妈妈,会不会有人再拿着借条过来找他们要债啊。”   小宇哥哥的爸爸是伙同外人做假借条,可邹鹏他爸爸很可能是真欠条啊。   赌钱欠债的人太多啦,她小时候就看过幼儿园同学村里人赌钱把房子输掉了不算,连老婆都输给了人家。   他们每次去上幼儿园时,那位同学都会绕远路,因为他妈妈的新家就在最近的那条路边。   这话陈凤霞还真不敢打包票。赌徒有什么道理可讲。到时候法院判这是夫妻持续关系中存在的债务,要用夫妻共同财产还,活着的人能怎么办?   她抬眼看丈夫:“国强,要不你找人帮忙打听下吧。他们娘儿俩是真遭孽,摊上这么个男的……”   郑国强放下了筷子,给吃的小肚皮滚圆的儿子擦嘴巴,直接抱起了人:“走,我们去上托儿所。”   小胖子奋力蹬着两条胖腿,认真强调:“我自己走。”   啊,托儿所的小朋友说他胖啦,他要苗条起来,他要多锻炼。   陈凤霞哭笑不得:“哎哟,我们说死了你都没用,还得人家小姑娘讲你。郑国强,你看你儿子……”   郑国强已经牵着小胖子的手出家门。   陈凤霞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一阵无语。呵!这人现在脾气很可以啊,这到底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得,他要气,气他的去。   她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得赶紧打个电话跟朋友们分享下这个重大利好的消息。邹鹏跟他妈可算是彻底摆脱那个人渣啦。   陈凤霞刚拨通胡月仙的电话,就听到对方的笑声:“哎哟,巧了,我正打算拨你电话呢。我要问你桩事。你家新装修好的房子可还有什么用途?”   陈凤霞也笑:“怎么,你总算想通了要搞农家乐生意?那我绝对举双手支持。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毫无二话。”   “嗐。不是农家乐。”胡月仙哭笑不得,“是办学校。有两位老师看到菜市场里头到处都有小孩子跑,也不上学,就想给农民工家的小孩也办个学校。村小学多少年没用了,已经垮了。我家的房子不是装修成农家乐了嘛,也不太合适。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就看到你刚弄好的房子,想问问你能不能出租给他们办学。”   啊?!   陈凤霞惊呆了,脱口而出:“好!我不要房租。” 第157章 办起新学校   想在前进村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办学校的老师一个姓张一个姓王,丈夫退休前初中语文,妻子则教了三十多年的小学数学。   老两口不是上元本地人,退休以后他们过来本来是要给女儿带小孩的。结果女婿那头老人外加保姆已经将小孩包圆了。   他们商量决定不掺和,毕竟带孩子这种事,人越多,意见越难统一,到时候大人生气孩子受罪,所有人都委屈。   所以,秉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念,他们在看到了菜市场上没学校进的小孩时,就萌生了办个学校接收这些孩子完成义务教育的心思。   见了陈凤霞的面,王老师开门见山,直接问陈凤霞房租多少。   陈凤霞立马挥手,相当大方:“不要钱,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要是平常,每个月损失几百块钱,能够让陈凤霞心痛得呼吸都艰难。   可是现在她心里头有团火烧着,烧得她浑身暖融融。   她现在算明白为啥上辈子她家郑国强烟都选最便宜的抽,国家碰上事的时候,他一把头就捐了五百块了。   这叫什么?这叫思想,叫精神世界!   她损失几百块钱算个啥。   瞧瞧这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境界差距哟。   像她最多就是想着多挣点儿钱,等到农民工子弟小学办不下去的时候,自己有地有房子可以将学校搬过去,然后再贴补钱维持住老师的队伍。   可人家不一样,人家就是把自己实实在在地奉献出来,身体力行的去做这件事。   头发已经夹杂了银丝的张老师摇头,一本正经地强调:“要给钱的,我们不能让老乡白损失。”   陈凤霞想了想,点头道:“那行,这房子我租给你们。干其他事情,一栋楼一个月五百。办学校,月租一块。”   一块钱!   退休教师惊呆了,都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   陈凤霞笑容满面:“你们就当它是一元学校吧。到时候记者来采访你们,我也顺带着能上回报纸不是。对了,你们学费收多少钱?我给你们宣传宣传。争取今年就完成招生工作。”   别处不说,光朱老板手下带的那帮工人要是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那娃娃不得上学吗?那就能凑出好几个年级的小学生了。   田老师也笑:“那好,你一块钱我们也一块钱,我们的学费就是一元。咱们办个正正经经的一元学校。”   说着,两位退休教师都笑出了声。   陈凤霞可不敢笑。   她直接喊停:“那不行,该收学费还得收。”   王老师奇怪:”你这租房子都不要钱了,为什么还让我们收学费?”   “那不一样。房子是死物,人却是活的。”陈凤霞认真道,“这任何事情想做长久,就必须得把它当成个事业,认认真真地经营,光搞志愿者服务那是不行的。”   上辈子,她家明明跟小骁还有儿媳妇上大学的时候都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支教工作。   三个孩子共同的结论就是指望依靠大学生短期支教来维持乡村小学的运转,根本不现实。   头一桩,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能当小学老师。否则也不会专门有小学教育专业了。   第二点,每个人的教学特点跟风格都不一样。走马灯似的换老师,学生要被迫不停地适应新老师,这学习还怎么继续下去?   除非跟那个电影《一个都不能少》里头的魏敏芝似的,天天让孩子背书默写,可那又算什么教学呢。   学校要长久地办下去,校舍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在人,必须得有稳定的师资队伍。   陈凤霞一板一眼地跟老师分析:“你们不收钱。那学校运营的开支要怎么来?光靠你们的退休工资跟积蓄,那总有用完的时候。   正规的小学有那么多班级,那么多科目。您二位肯定顾不过来,得从外头请人。这请老师就得花钱。人家也要过日子,不能光让人奉献。这奉献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不是问题,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那要怎么算?   这就跟盖房子一样,钱是地基,只有钱到位了,收支平衡了,学校才能稳定下来。”   陈凤霞笑容满面:“现在农民工家的小孩上不了学,真正缺的不是学费。赞助费他们是出不起,学费应该还不成大问题。他们真正缺少的是能够收他们的学校。   你们把学校办起来了就是给孩子最大的恩德了。   如果真有孩子上不了学,那可以减免学杂费。还可以给品学兼优的小孩提供奖学金。但不能不收钱。”   关于这方面,她是真有心得:“我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天底下免费的东西都没人珍惜。你花再多的心血,人家也觉得那三文不值两文。”   胡月仙也跟着点头:“没错,是这个理儿。别说人了,但凡是个活物,都容易被惯坏了。”   讲个不好听的,村里晃荡的大黄狗一天三顿肉养个半个月,它都要嫌弃肉骨头磕了它的牙。整天有一顿没一顿,饿上两天,山芋皮都吃了。   两位老教师叫她俩一唱一和的,可算是被说服了,后退一步:“那行,就留给真正困难的学生。”   留多少名额?要是能招到一百个学生,那就留二十个学杂费全免,再给二十个减免一半的名额。   这里头,要是家里有三个小孩念书,那就其中一个全免学杂费。不然家长容易放弃大孩或者女娃读书的机会。   这都是当家长养过孩子的人,一谈起小孩的教育话题,大家都滔滔不绝。   两边说的热火朝天时,陈凤霞笑着问:“是不是下学期就开学?那可得赶紧准备起来。我听说县里头有小学搬了新校舍,估计桌椅都是新的。我看看能不能淘到他们剩下来的旧桌椅。应该都能用。”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意外之喜。否则购置新课桌椅也是好大一笔支出。   胡月仙也是当家过日子的人,立刻打蛇随棍上:“那他们黑板什么的还用吗?不用的话,一并给搬过来呗。”   陈凤霞哈哈大笑:“行,我让我们家国强给问问看。”   王老师跟张老师都高兴得很:“好,那我们就是个现成的学校了。”   他们这趟来村里头本来只是为了找校址,没想到连桌椅板凳跟黑板的问题都解决了。   陈凤霞跟着笑,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学校的手续跑好了没有?要跑好了的话得赶紧开始招生。搞不好还得一家家的跑。”   王老师一愣,有点儿怔神:“还没有。”   今天她跟老伴就是出来看看,连找到办学校的地方都是惊喜。   陈凤霞真是要喊老天爷了。文化人办事都这样吗?这可真是书生意气。办学资质还没下来,你上哪儿招生去。   她也痛快,直接拿胡月仙家的电话机:“那行,我打个电话给我男人给你们问问办个农民工子弟小学要怎么来吧。”   哎哟,她要只管提供房子当学校的话,还不晓得老两口得跑到什么时候呢。   这天底下,最难跑的就是衙门。   郑国强手上拿着笔记本跟钢笔,正要招呼自己的组员开会,办公室的电话机响了。   他老婆完全没有两口子正在隐形冷战的自觉,开门见山就问要怎么办学校。   临时的县委干部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办学校!   呵呵,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老婆不敢干的。   他看着窗外的大片绿色,明明盛夏已经迫不及待地降临,他却觉得人生满是萧索。   陈凤霞还不知道丈夫的无语问苍天。   她的喜气透过电话线都能往外头冒:“郑国强,我跟你说个大好事,有两位老师想在前进村办学校呢,专门收农民工家的小孩。郑国强,我要向你道歉,我先斩后奏啦,我把咱家的房子每个月一块钱租给了老师办学校。你要不高兴的话,以后每个月我多给你100块钱的零花钱。”   郑国强差点跳起来,直接喊了一嗓子:“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把烟戒了都行。”   办学校!太好了!当然好!   要说社会上有哪个群体是最牵动他的心,一个是农民工,他自己就是农民工出身,根深蒂固的情结。另一个是下岗职工,跟他现在做的工作有关。   农民工家的小孩上学有多难,他比谁都清楚。   旁处不说,光眼下在上元县,他就见过好多该上学的娃娃不上学,到处乱跑。   怪人家爹妈,怪不起。   户口不在这边,小孩要上学,得花好大一笔赞助费。   送回老家去?留守儿童的日子好过呀,小英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况且即便爷爷奶奶好,孩子长期不跟父母在一块儿,也是问题。   现在有人肯出来办学校,郑国强肯定支持。   他人就在县委,办事当然方便的多。他连电话都不用打,直接去敲负责文教方面副县长的办公室,当面汇报情况。   副县长也干脆利落,直接点头敲板,可以,让人把材料带上过去找他。   陈凤霞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   这私人无论办什么,都得跟官字头打好关系。不然政策吃不透,一不小心踩红线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胡月仙看她合不拢嘴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哎哟,你们两口子还真是心连心,劲往一块儿使,都拧成麻绳了。”   陈凤霞语气自豪:“你还真别说,我们家郑国强旁的不好说,对娃娃读书这一块可是上心的很。”   胡月仙笑得直摇头:“看看你们哦,到底是干部跟干部家属,思想境界大不同。”   人家两口子谈穿衣吃饭,他们居然关心国民教育。   陈凤霞一愣,哑然失笑:“还真有点那味儿。”   上辈子,他们夫妻关系都淡漠到见了面也没话讲了,到底没散伙,大概就是因为骨子里头都有那点儿不合时宜的天真吧。   哼,小老百姓,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咋样,居然还操心起国家大事了。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穷哈哈的苦样子。   穷人啊,底层人啊,不配谈这些。   陈凤霞甩甩头,直接在前头领路:“走,王老师,张老师,我带你们去探探路吧。”   晚上郑国强加班到八点多钟,愣是坐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江海市区。   看到妻子兴高采烈地在客人中穿梭,一会儿给人上披萨,一会儿给人端牛排,还豪爽地赠送了豆浆跟奶茶;郑国强脸上不由得流淌出笑意。   他走过去帮忙,笑着问了句妻子:“就这么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陈凤霞止不住的笑,“人家替我实现了梦想,我能不高兴吗?”   郑国强好笑:“哎哟,陈老板,你这梦想够远大的啊,还想当陈校长。”   陈凤霞瞪眼睛:“那谁还不带有个梦来着。Ihaveadream!”   旁边的顾客直接笑喷了嘴里的意面,拍着桌子喊:“老板娘,你可真是妙人。”   陈凤霞美滋滋:“少女为妙,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就好比大树万古长青。我当然妙啦。”   周围一圈客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郑明明也嘴巴咧得老大,跑过去追着爸爸问:“过了暑假他们是不是就能来上学了?我要告诉朱叔叔他们这个好消息。”   陈凤霞哭笑不得:“我的傻姑娘,哪里还要你去说,朱老板早知道了。”   她家女儿是欢喜傻了吧。   郑国强逗女儿:“你怎么晓得朱老板高兴啊?他可早就在县城买了房。”   人家可计划好了,放了暑假就把老婆还是都接到上元县城里,连学校都找妥帖了。   郑明明一本正经:“他当然要高兴啦。他手下有那么多工人,要是工人的小孩没学上,那肯定心安定不下来。现在,大家都有学上,人心就能稳定下来。大家也能安安心心地干活了。”   郑国强目瞪口呆,直接摸女儿的脑袋,语气自豪得不行:“哎哟,我姑娘可以啊,写篇作文都能发我们上元县的日报上了。”   “爸爸!”   郑明明跺脚,她怀疑爸爸是在揶揄她。   陈凤霞笑着打发女儿:“快,那边桌子吃完了,帮妈妈收下盘子去。”   甭管明明分析的在不在理,建筑队的朱老板高兴倒是真的。他还大包大揽接下了装修教室的工作,刷黑板这些,他都表示不要钱。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做这事吧,感觉自己人生境界都大不同了。   郑国强跟着乐:“哎哟,老朱真是升华了。”   可不升华嚒。一直到结束晚上的生意,小院里头的人都感觉自己在天上飘。   陈凤霞美的浑身冒泡泡。   现在小吃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仅小院这边的披萨跟牛排卖的好,灯市口那边的夜市摊子更是到半夜三更才收摊。   眼下三哥三嫂就专注那边的小吃摊子了,算是正式出师啦。   还有灯市口那边婚纱摄影店的招牌也做好了,梦巴黎三个字是冯丹妮自己挥毫泼墨写的,真不赖,做出来的招牌可打眼了。   马上婚纱宣传照也要贴出去了,店里头的职工也到位了,余佳怡还用她的老关系拉来了生意,开单大吉。   虽然不是客似云来,但这刚开始,起码是个好兆头。   这夏天到了,可真是处处好风景。   陈凤霞美滋滋地回小院,准备收拾东西洗洗早点睡,明天又是欢欣鼓舞的一天啊。   她要去彩虹桥找工人帮忙搬运课桌椅,租个卡车拖到前进村去。她还要帮忙去农贸市场做宣传,好让家长送娃娃去新学校念书。   这一桩桩事,可都不轻松呢。   郑国强听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时间哭笑不得:“你这是房东吗?我看你真成校长了!”   “哎哟,王老师跟张老师都一把年纪了,对上元又人生地不熟的。这是为娃娃上学的大好事,咱们能多搭把手就搭把手呗。”   得,这话赶话的功夫,就成了他们共同的事业了。   被迫上了贼船的郑国强只能鼻子里头发出哼声:“还租什么卡车?陈老板你这么厉害,干脆买辆车得了。”   陈凤霞一边抹桌子,一边叹气:“你当我不想?有个车子多方便,可我没钱啊。”   现在车子是真心贵。搁在二十多年后都没人看的小奥拓,现在能卖七万一。明明开的高尔夫,眼下能卖十七八万。更别说丰田奥迪这些了,那都是四五十万起步。宝马更夸张,眼下能卖上百万。   个个都体现了浓缩就是精华,背着好几套别墅在街上跑啊。   所以这年头打出租贵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本钱摆在那里呢。   郑国强叹气:“到底是大老板哦,开口就是奥迪宝马的。算了,我看二手的面包车恐怕是入不了陈老板的眼咯,还是不提也罢。”   陈凤霞眼睛嗖的亮了,提,必须得提,二手的车怎么了?这车子要是用的仔细,开个几年上路也根本没任何问题。   况且她男人都拿出来献宝了,那肯定不是糟心货。   果不其然,郑国强嘴里头说的二手面包车的确不是破烂货,开了还不到三年的中巴。本来是厂领导出差专用的,后来领导嫌不气派,又买了辆进口车。   结果新车上岗不到半年,厂子就正式停产了。   陈凤霞真是没耳朵听。   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什么叫仗都打到家门口了,这边还在《夜上海》啊?   她龇牙咧嘴:“这厂领导是故意的吧,生怕厂子死的不够快。”   四十多万的新车啊,抵得上七八十号工人一年的收入了!   郑国强瞪眼睛:“可不带乱讲的。”   陈凤霞哼哼:“我乱说!瞧着吧,看后头谁盘了厂子就知道肥了谁了。”   郑国强喊停:“行行行,那这车我也不让你沾手,省得你跟着贪污腐败了。”   陈凤霞赶紧拦下:“我算什么贪污腐败啊,我又不是不花钱买。多少钱?”   “车便宜,处理的,三万块。不过有一点。”郑国强正色道,“司机得跟着车走,你要负责安排人家工作。”   陈凤霞差点儿跳起来,不是惊吓,而是惊喜。有现成的老司机,她笑都来不及呢。   开婚纱摄影店肯定得用车啊。不然怎么给新娘拍外景?总不能天天在灯市口附近晃悠吧,那也太没竞争力了。   金钱湖那边的别墅群可是现成的外景地,更别说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了。   有了车,两边跑,她也敢挺起胸膛说他们的梦巴黎婚纱摄影要比台湾店更高级了。   陈凤霞就奇怪一件事:“既然司机经验丰富,他怎么不跑出租啊。”   现在出租可是来钱的行当。就算自己没车,跟人搭伙,那也能挣不少钱呢。   郑国强没好奇地白了眼老婆:“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一门心思做买卖呢。人家里头老婆身体不好,还有娃娃上学。跑出租车没个准点,再说亏了怎么算。”   还不如再找个稳妥的工作呢。   陈凤霞叹气,意味深长:“那他以后别怪我害他错过了挣钱的机会就行。成,连人带车我都要了。回头就让他过来办手续。”   她又满脸严肃地强调,“我这小本经营不养懒汉的。他要是指望吃大锅饭,我可不管他老婆身体好不好,娃娃上不上学。天底下就没容易的人。”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不废话吗?我没事坑自己家里头玩?”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可说不准,搞不好你就高风亮节,苦水都往自家倒呢。”   “去去去。”郑国强直接推老婆进院子,“就你爱鬼扯。”   陈凤霞还在强调:“我认真的啊,就连小赵她妈给婚纱店代账,我都有规章制度的。”   小赵母亲正式退休了,开完刀以后,大家又不让她出门游山玩水,用小赵的话来说,真是闲得浑身骨头都痒痒。   陈凤霞听说她退休前在单位干的是会计,立刻问人的意思,愿不愿意帮忙代个账?   小赵她妈连想都没想,直接拍板应下了。   倒不是她经济意识上头,想着退休后再挣一份工资,而是她爱热闹啊。   婚纱摄影店多热闹,一群年轻人忙忙碌碌不说,那来来往往的小夫妻的新鲜事儿也多了去。   这可比待在家里看电视跟出门看电影有意思多了,生活才是最狗血的编剧。   现在小赵每天回家后都有新鲜热闹的故事听,连着陈凤霞都听了不少热闹。   像那位台湾婚纱摄影店的云云,哎呀呀,当初肚子上挨了那么多脚,身下血淌成那样,那小孩居然没掉,而是送到医院就生了下来。   活的,虽然跟个小鸡仔似的,但有气,已经送到新生儿科的温箱里头养起来了。   那位大小姐从派出所放出来之后,数度冲击病房,放话要弄死云云。别说,还真让她逮着了机会,把这个云云打得鼻青眼肿。   搞得医院都不得不出面报警,最后警察再度带走了她。   无论留守台湾婚纱摄影店还是跳槽来梦巴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了这位正牌大小姐是莽张飞,勇猛有余,智力捉急。   孩子都生下来了,你再对付渣爹的二奶有个屁用,还不赶紧转移方向。   陈凤霞听了一耳朵之后,吓得不轻:“他们该不会是想去母留子吧。”   众人深以为然,可不是嚒,电视剧里头都这样演呢。   郑国强瞪眼睛:“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非得听这种破事。”   陈凤霞立刻醒悟自己用力过度了,赶紧找补了另一个话题。   有对准夫妻在台湾婚纱摄影拍婚纱照的时候闹翻了,结果过了一个月,双方各自换了新人来他们梦巴黎拍照。   好家伙,天底下好聚好散的恋人估计都没深爱过。这二位立刻别上了苗头,一个要3888的套餐,另一个就敢点5999元,最后叫到7799的时候,双方都嫌弃没有更高档的套餐。   陈凤霞也想挣钱无极限啊,可她更怕物价局找上门来。   最后为了满足这怄气撒钱的双方的消费欲望,她连冯丹妮的金钱湖别墅都贡献出来了,不仅让人拍了外景,还安排了蜜月房。   郑国强听得目瞪口呆:“你也不怕他们在那边打起来。”   他们的物业公司还在筹备中,目前那边只暂且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巡逻。这要真打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谁说让他们两边都去金钱湖拍了?灯市口不是现成的别墅嚒。”   男方以为自己把女方怼走了,高兴得很。   女方本来不高兴,结果看到金钱湖别墅,那一整天嘴巴咧得,拍婚纱照都没停下来过。   郑国强点头,那是真高兴了。哎哟,那天他拍婚纱照,后面都不想动弹了,太累人。   陈凤霞乐得不行:“本来余佳怡也累,拍外景比棚拍工作量大多了,又要找光线,又要调整状态。结果那新娘子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一个劲儿数落前男友,大家都来不及累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合着人家过来拍婚纱照,不仅给了你物质享受,连精神享受也一并提供了?”   免费让他们看热闹。   陈凤霞清清嗓子:“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这是在全方位地观察客户,以便不断提升自己,为他们提供更优质贴心的服务。”   他信了她的邪!   两口子耍着花枪迈进院子门,瞧见了张熟面孔,太阳湖那边房子开发商的销售部的孙经理。   孙经理看到陈凤霞就笑,立刻站起身打招呼:“哎哟,陈老板,我就说你是专门吃卖房子这碗饭的嘛。恭喜恭喜,你也太低调了,要不是我去工商局办事,都不晓得你已经把中介公司办起来了。来来来,我够意思吧,我马上就送生意上门……”   “咣当”一声响,大门的动静惊到了孙经理。   他哈哈大笑:“哎哟,郑老板,你这是听到生意上门,激动得撞门板上了吧。快快快,赶紧坐下歇歇。”   郑国强一张脸惨白,不是痛的,而是惊的。   中介公司?他老婆还背着他开了中介公司?   陈凤霞心中一个咯噔,坏事了,婚纱摄影店的事情才勉强翻篇,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个房产中介公司也拿到了执照了呢。   孙经理不知道这两口子的弯弯绕,就追着陈凤霞问:“陈老板,这生意你是接还不接?比利弗山庄,绝对够高档。”   陈凤霞看着一瘸一拐独自回屋的丈夫,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接!”   这买卖人就没把送上门的买卖往外头推的道理。 第158章 你应该道歉   国强已经完全不想跟他老婆说话了。   说什么?人家能耐大的很,人家当他是死人,人家连句话都懒得跟他讲,人家吱一声都嫌浪费唾沫星。   他忍无可忍,就问了句女儿:“你妈跟我说一句会死啊!”   郑明明小同学一大清早爬起来上厕所,还准备爬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呢。   一大清早,太阳还在上岗的路上呢,小姑娘睡眼惺忪,随口应道:“怕你不让她办呗。”   “胡说!”郑国强一愣,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不让她做了?”   从盖房子到卖盒饭,再到去活动中心摆夜市摊、盘下小院做生意,买别墅、卖房子、生意做到灯市口……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如了她的意?   呵!就是因为太如意了,他成了摆设人家都懒得敷衍。   这英国女王号称邮差,只有盖章同意的份,可人家首相还必须得走这道流程呢。   郑明明可不跟委屈的老父亲一条心,记性好的吓死人的小学生开始翻旧账:“妈妈最早卖盒饭的时候,你不肯。妈妈在活动中心摆摊子的时候,你不乐意……妈妈要买商铺,你也不愿意……”   她掰着手指头,一路说下来,最后连婚纱摄影店也没放过,“你就是不喜欢妈妈做生意呗。”   虽然爸爸一直在给妈妈帮忙,也忙得不歇火,可爸爸好像非常恐惧做生意这件事。   恐惧到妈妈都不敢跟他提,怕会吓到他。   郑国强一阵沉默,居然一下子找不到话来回。   他本能地拒绝承认,他没不让她做买卖,他就是怕,怕……   “妈妈说必须得挣钱。钱是底气,有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郑明明努力睁大眼睛看爸爸,“就像武训,如果他像沈万三一样富有,他就不用磕头求人办学啦。”   郑国强心不在焉:“武训可不是没钱的问题,而是身份……”   郑明明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是他要是很有钱,就可以捐官啦,那个时候能捐官的。等他当了官,那些举人秀才还需要他磕头才肯去学校教书吗?”   郑国强老父亲的心占了上风,感觉女儿钻了牛角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钱来解决的。”   郑明明还没睡醒,打着呵欠也丝毫不让:“那就先解决钱能解决的问题。”   郑国强叫女儿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以为你妈做生意就肯定不亏本啊?真亏大本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这丫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小二子那会儿还没生不晓得也就算了,她倒是忘了大年三十家里被人追着要债了。   郑明明撇撇嘴巴:“可是买卖总是有亏有赚的,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嘿,他姑娘真是要上天了。   郑明明不打算上天,她只想上床。她朝爸爸挥挥手,跟脚踩棉花一样往前走:“拜拜,爸爸,上班路上小心。”   哎哟,她得睡回笼觉啦。难得周末能放松点。   小学生很辛苦的。   昨晚她跟陈敏佳还有吴若兰聊到外头灯都灭了,现在她真好累,完全不想再操心老父亲啦。   可惜她瘫回床上,小伙伴却不肯放过她。   陈敏佳拉着她问:“你爸妈吵架啦?”   啊,其实这段时间她都觉得姑爹跟娘娘怪怪的,客气得简直不像一家人。   昨天晚上,她瞧见嬢嬢和姑爹有说有笑的时候,还挺纳闷呢。结果到睡觉的时候,姑爹又不跟嬢嬢说话啦。   郑明明困得很,眼睛都不睁,声音也跟睡着了一样,听上去像棉花:“没吵啊,我都没听到声音。”   她妈嗓门可大了,吵架肯定瞒不住人。   陈敏佳急了:“那他们这样不对劲哎,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嚒?”   她都跟着心惊胆战呢。   郑明明含含混混:“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吴若兰在另一头也跟着打呵欠:“就是啊,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就是吵架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就响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陈敏佳听着小伙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瞪眼看天花板,感觉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然后,然后呼噜声是会传染的,她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打起了小呼噜。   等到三个姑娘爬起床时,陈凤霞已经忙过了一轮早饭生意。   看到她们出来,女主人立刻松了口气,直接招呼:“有粥有饼子有豆浆,想吃什么自己来。”   郑明明打了豆浆配她的紫色浪漫吃,看到妈妈端着麦仁粥过来,她就郑重其事地强调:“妈妈,我要指出你的错误。”   陈凤霞先喝了口粥下肚,然后一边往碗里拨凉拌黄瓜丝,一边笑嘻嘻:“好啊,郑明明同志,你说,妈妈虚心接受批评。”   郑明明满脸认真:“这回我要站在爸爸这一边。不然爸爸就太委屈太可怜了。”   即便是妈妈的小棉袄,她也要说,妈妈不该这样瞒着爸爸。这叫有罪推论。   妈妈还没有说呢,怎么就知道爸爸一定会阻止?就算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也不能认定绝对会发生。   陈凤霞叫她姑娘给逗乐了,还有罪推论呢。这没到二十一世纪,小学生就要上天咯。   郑明明大声喊了句:“妈妈!”   妈妈的态度太不严肃了,完全没有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   其实妈妈隐瞒开中介公司的事,她也很生气,感觉自己跟妈妈没有想象中的亲密。   不过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还是大度点儿,先解决爸爸生气的问题吧。   “你应该跟爸爸道歉。”郑明明严肃地强调,“你应该诚恳的跟爸爸道歉,不要想着糊弄着就把这事儿过去了。”   道歉?   陈凤霞愣住了:“让我跟你爸道歉?”   “是啊。”郑明明认真地点头,“上次弟弟吃的是豆腐,妈妈你当成肉,错怪了弟弟,你道歉了,弟弟就原谅你了。”   小胖子同学正端着小碗香喷喷地吃牛奶蒸蛋,听到姐姐点自己的名,立刻抬起脑袋,郑重其事地点头:“原谅你。”   嗯,托儿所的阿姨说要做大度的小朋友。他小肚子都鼓鼓的,肯定够大度,那当然原谅妈妈啦。   啊,小猪猪,你牛奶蛋都吃到脸上啦。   小姐姐一边帮弟弟擦嘴巴,一边强调:“妈妈,只要你真的认识到错误,诚恳地跟爸爸道歉,爸爸一定会原谅你哒。”   陈凤霞嘴里头应着:“哦哦,吃饭吃饭。”   郑明明看妈妈低头扒饭的样子,眉毛都缩成了一团。   唉,也不知道妈妈听进去没有。   吃过早饭,陈凤霞将小院跟孩子都托付给李教练:“我出去趟啊。”   现在小院新请的三位帮工干活都能上手了。其中秋菊更让大家惊艳,人家看着貌不惊人,却有好手艺,还爱琢磨做吃的。   陈凤霞觉得再带带,最多半年时间,秋菊差不多就能自己出去摆个摊子了。   卖吃的也不一定个个都要能说会道。只要手艺过得去,总会有客人登门的。   实在担心没人气,那就穿身醒目的衣服招揽顾客呗。   就好比曹腊梅。打扮成猪八戒跟孙悟空卖完人参果之后,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索性将那个cosplay进行到底。   水蜜桃上市的时候,她就把摊子的背景变成花果山,还特地套了身衣裳扮成孙悟空,叫卖花果山的水蜜桃。   小朋友过来问,为什么孙悟空这么胖时;她就一本正经地强调是因为花果山的水蜜桃太好吃了。   光凭这招鲜,她的水蜜桃愣是在美食街上卖成了一家独大。好多小孩都拉着父母过来买孙悟空的水蜜桃,很有些网红摊的感觉。   曹腊梅已经问戏班子借了衣服,准备等蟠桃运过来时,就扮成王母娘娘卖蟠桃。   陈凤霞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都囧囧有神,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专心带货呢,还是沉缅于角色扮演不可自拔。   反正不管哪样,人家做的开心就好呗。这招来的顾客越多,周围摊子也跟着受惠,就连三哥三嫂他们的桃子派每晚都能多卖出不少。   陈凤霞笑着跟李教练打招呼:“我也讲不清楚什么点回来。要有事,打我call机,我回过来。”   李教练点头,相当淡定:“你去吧,别担心,这边有我呢。”   其实现在帮工手脚都麻利,菜场也有人专门送货上门,他就是在旁边打打下手,真正能帮上的忙不多。   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存在就是定海神针的意思,起个震慑的作用。   不然每天这么多东西卖出去,收进来的钞票又得到晚上才能盘账,到时候三个人合起伙来搞鬼怎么办?   财帛动人心。与其考验人性,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人家轻易偷钱的机会。   反正陈凤霞感觉自己就不是多高尚的人。她当姑娘时在被单厂上班那会儿,整个车间的工友都想方设法偷偷带布头子回家呢。   郑明明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她怀疑妈妈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会去找爸爸道歉。   陈敏佳十分笃定:“肯定不会啦,那多没面子。”   郑明明下意识地反驳:“可上回妈妈误会了我,也跟我道歉了呀。”   要论起没面子,大人跟小孩道歉,不是更没面子吗?   然而郑明明同学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她博士毕业工作后,家庭地位已经大不相同。   事实上丧失了家庭话语权的老母亲面对年轻强大的成年子女,道歉的话反而没那么难出口。   这种微妙的情绪,陈凤霞一直逮到了重生后的世界。   可是面对丈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歉。   因为她从来没正经跟郑国强道过歉啊。   她不知道其他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反正不仅是她,郑国强也不曾认真和自己道过歉。   包括他们还年轻时,他母亲不伺候她坐月子,他又出差,让她一个刚生完孩子不到一个礼拜的人在倒春寒的天气打冷水洗尿布,他都没对自己说过一句愧疚歉意的话。   要真论起亏欠,也是郑国强亏欠她更多些。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大环境如此,几乎绝大部分家庭都是妻子牺牲更多。   陈凤霞记得自己重生前看过一个调查问卷的结果,大部分已婚男性都觉得婚后更幸福,而女性的调查数据正好相反。   谁在为家庭牺牲,结果一目了然。   让她跟郑国强道歉,陈凤霞还真是不晓得该怎么酝酿情绪。   她在三个小姑娘的目送下跨出了小院的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哪儿。   是先去那个比利弗山庄实地考察豪宅的情况,还是先去前进村帮张老师王老师他们跑学校的事,亦或者先去上元县政府找郑国强?   唉,其实她还有个选择,就是去灯市口盯婚纱摄影店的装修。冯丹妮手续办好了,跟着飞去法国当见习买手,那边就没人看着了。   可就是因为选择太多,ABCD是个选项摆在面前,搞得她反而不晓得勾哪个好。   也是她步伐迟疑,出个门还磨蹭了好两分钟,所以刚迈出小院,还没走上小区的林荫道时,她就迎头撞上了小赵。   年轻的姑娘脸蛋红扑扑,整个人都往外头冒着热气,见到陈凤霞就大喊:“凤霞姐,我以后正式跟你干了。”   陈凤霞惊讶,欸,消息穿的够快啊。   她拿到营业执照后还没跟人声张过呢,这边职工就找上门来了。   中介公司都开起来了,她可不得赶紧想办法招兵买马,定下正式的销售跟后勤保障队伍嚒。   可陈凤霞还是担心:“你们活动中心准许兼职吗?这回推销房子,可是要以中介公司的名义往外头跑了。”   跟以前利用节假日,以私人身份对外推销完全不是一回事。她要来,就得正式签用工合同了。   小赵原本鼻孔往外喷热气,这回却惊得瞪大了眼睛:“啊?中介公司?!啊!凤霞姐,太好了,你可算开中介公司了。我早就说你应该开个公司,正儿八经卖房子的!太好了,以后我就跟你干。那个什么倒头鬼的活动中心,八抬大轿请我去,我也不去了!”   陈凤霞惊讶:“怎么了,你这是?”   她听着怎么感觉这姑娘像是跟单位闹矛盾了?小赵今天不是去单位开会了嚒,好大的怒气。   何止是闹矛盾,小赵相当于被活动中心扫地出门了。   今天活动中心开会的主题是积极响应号召,鼓励广大职工下海经商。   其实从九二年南巡开始,各大城市机关就开始鼓动职工经商了。为什么都过了五年活动中心才想起来这茬呢。   这就跟学习精神的滞后性有关了。毕竟领会精神融会贯通需要时间。   总之,在1997年的夏天,活动中心在鼓励大家踊跃报名未果的情况下,终于采取末尾淘汰制,强行踢人出局了。   小赵就是那个众望所归的存在。   领导话说的漂亮,什么她年轻有闯劲又是大学生,出去创业肯定鹏程万里。   事实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又不是傻子。现在又不比往常,国营厂的职工都担心自己下岗,谁还不想要份安稳工作。   下海,前几年好些机关干部下海了,混得好的又有多少?十之六七都重新回原单位干了。   小赵气得脸通红:“当我不知道吗?一个个就是眼热,气不过我出来挣了几个钱。天地良心,我耽误过一天的工作了吗?来活动中心玩的人,哪个不说我服务态度好?!”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跟更多的人打好关系,趁机多推销出去房子。可单位也因此受益了,不是吗?   “我最恨的是苗姐,全单位这么多人,除了我自己以外,连她在内都投我。”小赵越说火越大,“要说兼职推销房子,她明明卖的比我更多!”   就这样,那人也好意思推她出局。   陈凤霞听她喋喋不休地一通抱怨,只好拍着她的后背给人顺气:“好了,不气了。哎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两口子都这样,何况同事呢,都难免的。”   小赵委屈:“那他们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李教练在旁边安慰她:“待在那个活动中心也没什么意思。我看你的工作就是消磨时间与毅力,还把你框死了,不如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呢。”   陈凤霞也附和:”没错,反正是停薪留职,他们也不能真开了你。了不起过两年,你再回去上班好咯。”   小赵开始肉痛:“一个月也好几百块钱呢。两年加在一起,我要损失两万多块了。”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你怎么不说有这时间,你每个月多开两单,就把钱挣回头了?”   小赵眼睛一亮:“凤霞姐,你手上又有房子卖啦?”   太阳湖的房子上个礼拜正式售罄,她还以为短时间内没有卖房的工作可以做,她就扎根在小院里头帮工,或者也去灯市口起个摊子了。   要实在不行,她白天在这边帮忙,晚上去给曹老板扮七仙女伺候王母娘娘也成啊。   陈凤霞叫这姑娘逗得笑到浑身直抖:“好了,你可不能这么屈才你可是我的金牌销售员。走吧,咱们卖房子去。”   小赵赶紧跟上,追着陈凤霞问:“凤霞姐,咱们去哪儿?比利弗山庄嘛,好家伙,这是要搞好莱坞啊。”   “不,先去招兵买马。一个公司呢,光咱俩肯定撑不起来。”   陈敏佳看着嬢嬢兴冲冲离开的背影,相当肯定地对表妹点头:“我看嬢嬢是不会去找姑爹道歉了。”   郑明明目送母亲轻快的步伐,也叹了口气,她也感觉这事儿没戏。   小姐姐低头看一个劲儿催促自己陪他玩球的小弟弟,抬头看天,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生苦从识字起。   玩什么球啊,小猪猪同学。你姐姐我还要复习功课,准备迎接期末考试呢。 第159章 来打广告吧   小姑娘们的直觉相当精准。   陈凤霞的确坐上了去上元县的公交车,目的地却不是县政府,而是隔了两条街的茶舍。   当初她最早期心思要捡漏上元县的地铁房时,碰上的那位销售小姐李巧眉在老板跑路后,就去茶舍当服务员了。   见到陈凤霞,听了她的来意,李巧眉的第一反应就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卖房子了,那个王八蛋欠我的工资到现在还没结呢。”   陈凤霞笑道:“别误会,我不是开发商,我开的是中介公司。之前找你买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搞销售的人才。”   刚重生回来那会儿,陈凤霞是拿二十多年后的眼光看待自己遇到的人和事,自然没感觉这售楼小姐有多出挑。   后来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时间越久,她越感觉这姑娘的难能可贵。李巧眉这样专业的售楼小姐太难得了,比起孙经理手下的销售人员都不遑多让,或者说更出色。   李巧眉得了夸奖,忍不住也自夸了一句:“那当然,不是我吹的,当初我入职前可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我们老板特地从香港那边请的老师过来给我们上的课。”   小赵在旁边保持微笑,眉毛上下跳舞。   得了吧,什么香港来的老师,估计就是故意装成港台腔,好显示高端。   就好像凤霞姐的那个婚纱摄影店里的化妆师吴春梅,起个英文名叫艾琳,说话全是软软的台湾腔,结果客人来了以后都点名喊她帮忙化妆。   看得小赵佩服不已,感觉大家为了增强自己的竞争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管李巧眉的培训老师是不是香港来的,反正她受过专业训练是不争的事实。   陈凤霞当即拍板:“你要愿意的话,就过来跟我干。底薪三百,试用期的提成是千分之三个点,等到三个月考核期过了转正,涨到千分之六个点。后面销售好的话,还有奖金。”   李巧眉狐疑地看着陈凤霞,还是疑虑重重:“现在除了下岗工人拿买断工龄的钱换外,还有谁买房啊。”   陈凤霞嫣然一笑,没把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是点了灯市口的名:“前段时间办美食节的地方你听说过没有?那边一百来套房子是我牵头卖出去的。”   她又指着小赵道,“太阳湖听讲过没?那边两期几百套房子,都是这位小赵姐销售出去的。”   小赵有点儿心虚,毕竟那里头三室一厅主要还是靠苗姐的门路才销售一空的。邹鹏的妈妈也卖出去了不少。   因为菜市场的商贩大部分家里头都有两三个小孩,所以他们宁可要七万块钱的三室一厅。   李巧眉瞬间肃然起敬。   她的土生土长的上元县人。   在她看来,无论灯市口还是太阳湖,那都比不上上元县城热闹。这两处的房子都能卖出去,她还怕个啥。   她立刻来了精神,当即替自己换了工作:“干,我跟你们干。”   反正在茶舍当服务员,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她也就是三百块钱的工资。眼下服务员就是这工资水平,你爱干不干。   茶舍老板也痛快,直接结账挥手。送人出门的时候,他还如释重负:“你可算走了,其实我老早就不想再招人了。就我这生意冷清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忙完。”   得,亏她刚才还担心自己临时辞职对不住老板呢。合着人家早就嫌弃白养她一闲人了。   李巧眉立刻扭头,直接问自己的新老板:“我们要卖哪里的房子?”   “比利弗山庄。”   李巧眉吃了一惊:“那房子可贵了,听说要上百万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看样子你还蛮关心房地产发展的哦,连比利弗山庄都知道。”   当着新职工的面,她不好意思承认,她是昨晚才第一次听说江海有个比利弗山庄的。   不晓得是上辈子这房子没卖出去,后来被拆毁重建了,还是以后江海的高档住宅区越来越多,眼下的百万豪宅放在后面看就不显眼,泯然众人矣;反正二十年后,这个名头不算响亮。   李巧眉不好意思道:“这么贵的房子,恐怕不好卖吧。”   她丢掉房产销售的工作后,也痛定思痛过为什么房地产市场会垮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有钱人远远没有开发商想的多。   几万块钱对一般的人家而言已经不是小数目,何况是百万豪宅?   小赵立刻强调:“金钱湖别墅知道不?这也是我们公司代理的,现在都没剩多少套了。”   李巧眉惊讶得厉害:“那边也卖出去了?我前面听说要炸掉了哎。”   小赵瞪眼睛:“炸掉?那人家业主可不得跟建筑公司拼命,开什么玩笑哦。好多钱全款买的房。”   陈凤霞在心里头惊讶,原来这辈子又有人早早起了炸金钱湖别墅的心。   她面上笑吟吟,伸手指街上的轿车:“你猜这车多少钱?”   李巧眉撇撇嘴巴,难掩羡慕:“五十万,这车要五十万呢。”   陈凤霞笑了:“看,人家不是把半座豪宅开上街了嚒。所以说,不是没人买得起房,而是买得起房的人没看到我们的房子或者还没意识到自己需要买房。”   她侧过头看李巧眉笑,“现在就是你接受考核的第一道题目,你打算怎么让有钱人买你的别墅?”   李巧眉愣住了,本能地回答:“推销啊,人家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好好跟他说房子的好处呗。这个比利弗山庄是外销房的品质,内销的价格,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广告词,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做售楼小姐时背下来的通稿。   陈凤霞也不打断。等到她口干舌燥,眼睛下意识找水喝的时候,陈老板才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有钱人为什么要找你?”   李巧眉傻眼了。   她以前在售楼处工作,都是人家看到招牌,然后找上门来的啊。   这就好比在街上开馆子做生意……哦,对了,他们得发传单,让路人知道他们的点。   陈凤霞摇摇头,否定了她的主意:“这样太慢,效率太低,一百张传单发出去,能有一单生意成了就算运气好的了。我现在需要更加迅速有效的销售路径。”   李巧眉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开始冥思苦想。   说实在的,陈凤霞有点儿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这姑娘是干老了房产销售的人,有些这个时代的绝招呢。   她想着这些绝招能给自己带来启发,可以帮她打开销售的新思路。毕竟单纯依靠人带人的旧有销售模式,能够销售的范围还是太过于局限了。   “啊!我知道了!”   李巧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还没办入职手续的售楼小姐眉飞色舞:“我们可以电话推销,通过打有钱人电话的方式来定向销售。   小赵下意识地否决:“你上哪儿知道人家电话号码去?”   “汽车维修店啊。”李巧眉愈发神采飞扬,“能够开得起好车的人肯定有钱,去那儿找电话号码,然后再一个个打过去,人家不就知道我们有别墅卖了吗?”   小赵惊呆了,凤霞姐果然是伯乐啊,一出手,找上的就是千里马。   这种主意,亏她能想得出来。   然而老员工鼓掌,不代表老板能点头。   陈凤霞笑道:“你确定?万一过去修车的是司机呢。再说,人家不耐烦听完电话怎么办?”   李巧眉熄火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板提出的问题。   “走吧,我们先喝点儿水。”陈凤霞笑着安慰新员工,“不着急,慢慢想。”   其实她并不觉得李巧眉的主意是异想天开,相反的,她颇为惊喜,感觉这姑娘脑袋瓜子够灵光,为自己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电话推销不少见。20多年后这种套路都没有消失,可见是历久弥新经得住考验的好办法。   况且眼下无论是大哥大还是固定电话都价值不菲,能够拥有的人属于整个社会的富裕群体,也是别墅的潜在购买人群。针对他们进行推销,效果应该相当不错。   李巧眉的这条思路可以说相当巧妙。   只不过天底下就没有餍足的老板。   面对富有创造力的员工,所有的资本家第一反应都是压榨再压榨,看能不能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   李巧眉面对笑吟吟的新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老板,让您破费了。”   街边有卖奶茶卖果汁的饮料铺,装修得颇为精致。当然价格也精致,一杯果汁起步价就得好几块。   李巧眉刚琢磨着自己是要点原味奶茶还是鲜橙汁,就看见自己老板直接越过了奶茶店,朝旁边的馄饨面馆走。   她还招呼了句自己:“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说。”   李巧眉愣住了,她再看奶茶店就一张门脸,连张能坐下来的椅子都没有,顿时涨红了脸。   她真是晕头了。老板说喝水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居然就光想着奶茶里头要不要加冰,完全没考虑奶茶店能不能坐人的问题。   小赵默默地看了眼面红耳赤的新同事,又抬头看了眼奶茶店贴出来的价格标签。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凤霞姐忽视奶茶店的存在仅仅是因为肉痛钱。   她就没见过比凤霞姐更一分钱当成两半花的人啦,简直就是人形貔貅。   小院卖两块钱一杯奶茶没问题,要让她花一块钱买块西瓜,估计她会心痛得睡不好觉。   陈凤霞就双标得理直气壮。   一海碗大骨头汤馄饨才一块钱,辣油香醋芫荽随便加,你还可以问老板要水喝,人家端上的都不是白开水,而是大麦茶。   她慢悠悠地喝,还顺带感慨:“哎哟,这玩意儿真解渴。我比你们还小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这会儿差不多双抢,队里送到田头喝的就是大麦茶,又解热又解暑。”   小赵也喝了口,笑嘻嘻道:“我感觉这味道有点像咖啡。”   嘿,越喝感觉越像。回头试试拿它代替咖啡,毕竟现在她停薪留职,每个月少了好几百块钱的固定进账。这玩意儿可比咖啡便宜多了。   李巧眉却笑不出来,她还没有通过考核呢。年轻的姑娘苦思冥想,喝茶的时候都有一口没一口。   陈凤霞也不管她,只自顾自地喝茶吃馄饨。   别说,这馄饨摊子瞧着不起眼,老板的手艺却相当不赖。明明薄皮里头裹不了多少肉馅,却愣是能让人吃出汤汁饱满,肉馅鲜甜的味觉。大骨头汤里头飘荡着的紫菜跟虾皮,也是鲜的能咬掉人的舌头。   这一块钱,实在值。   眼下不过十一点钟,还不到正常的饭点。馄饨店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是老板忙里忙外,准备迎接客流高峰。   她们三人不说话,那除了吃馄饨喝汤的声响之外,店里头就只剩下电视机传出的动静了。   银幕上广告女郎正在展示一件据说可以变出三十多种款式的连衣裙,主持人笑容可掬地介绍:“只要998元,这样一件新潮神奇的连衣裙就可以挂在您的橱窗里,点亮生活。”   陈凤霞正在喝馄饨汤呢,闻声直接呛到了。   小赵赶紧帮她拍背,随口抱怨:“就是嚒,有998块钱我能买好几件连衣裙了。我穿真正的新衣服不好吗?我非得在旧裙子上翻新。”   陈凤霞摆手表示没事,她被呛到是瞬间画风转换不过来。   正常情况下,主持人不是应该激情澎湃地喊:“只要998,神奇连衣裙连衣裙带回家!”嚒,居然这样神色端庄,连“买它买它买它”都赶不上。   她哪里知道,眼下电视购物刚在大陆兴起没几年,那种歇斯底里的台湾侯总价值两万的钻石只卖三百做慈善的模式风潮还没刮到海峡这边来。   她就看着现在的电视购物觉着有趣。   李巧眉却喊出了声:“没错,电视购物广告!”   她眉飞色舞,指着电视机噼里啪啦地开始顺自己的思路:“这种电视购物是新起来的时髦。老板你看,一件裙子就能卖998元,一件胸罩卖558,一把剪刀229块……”   她话没说完,馄饨店的店主刚好拿着筐子从旁边经过,随口道:“这么贵的东西哪个买哦,吹的个不得了,哪里值这个价。”   李巧眉撇撇嘴巴,等店主去招待其他客人了,才表达自己的鄙夷:“土包子,买的人多了去,反正也不会要你买。”   她转头面对自己老板时,就满脸阳光灿烂了,“老板你看,电视台的电话机就没歇火过,可见卖得肯定好。你不是说直接打电话推销人家会挂电话嚒,这种电视购物就不怕了。”   人家都是电话打过来。   小赵笑嘻嘻的,直接抛出个新问题:“那人家也可以换台或者干脆关了电视啊。”   面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赵,李巧眉胆子就大多了:“这又不是广告,谁要换台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嘛。”   小赵不以为意:“这就是加长版的广告,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李巧眉认真道:“那也应该打广告,像那个椰树椰汁不就是靠广告起来的嚒。老板,真的,你要卖别墅,必须得在电视上打广告。现在光靠报纸早就不行了,大家都爱看电视,没人愿意看报纸的。”   陈凤霞愣了下:“在电视上投广告?”   说实在的,正常的买卖人想把事业做大做强都会想到在报纸电视上打广告。   但陈凤霞抠门惯了,酷爱各种没本的买卖,居然从来不曾考虑过投放广告。   乖乖,这户外广告牌,光是刷漆就要好多本钱了吧。更别说在电视上打广告了。   椰树集团她知道啊,听说人家把营业额的三分之一都拿出来投放广告了,一年放出去大几千万呢,实在财大气粗。   陈凤霞可舍不得下这样的血本,她卖套别墅的佣金才多少,她得考虑投入产出比的问题。   李巧眉叫老板的一通分析给弄懵了,满脸茫然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中央台投广告啊,比利弗山庄就在江海,我们在江海电视台打广告不就行了嚒。”   陈凤霞一愣,得,她习惯成自然,光想着省钱,倒是忘了这茬了。 第160章 除了电视还有广播   眼下电视台是真风光,即便是地方市电视台,打电视广告也要价不菲。   张老师跟王老师家的女婿在上元县电视台工作,帮忙牵线自己就职于江海电视台广告部的同学。   对方倒也痛快,直接表示可以走内部价,给打折扣。购物节目打九折,普通电视广告打九五折。   其中购物节目最灵活机动,可以分成包周包月包季度三种模式,报价也是三个档。   普通电视广告差些,起步是月,又分成黄金时段跟普通手时段,还有电视剧插播广告。这电视剧还要分……   陈凤霞叫一连串的电视单绕晕了,直截了当开问:“你就告诉我多少钱吧。”   广告部的副经理笑容满面,直接亮出了三根手指头,言辞温和:“这是最便宜的。”   陈凤霞要晕厥,乖乖,一开口就是上元县一套房,实在心狠手辣。   她房子还不晓得能卖出去多少,佣金又能拿到几位数呢。   副经理直接带人出电视台大楼,指着靠近马路的一间房道:“看到没有,您觉得热不热闹?”   陈凤霞瞧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颇为惊讶:“这是明星搞签售吗?”   副经理笑着摇头:“对,不过明星不是人,是我们的产品。这边原本是我们电视台的仓库,我们购物频道起来后,就借了一块摆放样品,后来就干脆改成了销售部。我们目前最受欢迎的多功能健身板,美国进口,3988元,你知道上个礼拜的销量是多少吗?”   陈凤霞不用看副经理同志正反翻的手掌,就知道这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   “我们电视台愿意给你打九折,绝对不是因为电视购物缺生意,而是一个看在熟人的面上,一个是节目刚成立不到一年,还在优惠推广期,还有一个就是你的销售产品够新奇。一般电视购物推销的都是日用品、健身器材还有服装鞋袜保健品跟美容美发产品。卖房子,我头回听说,我们是诚心想合作,打造出风靡全省的爆点来。”   副经理看陈凤霞还不吭声,再接再厉地给自己打广告,“你现在看到的销售途径不过是一种而已,我们还有电话订购、送货上门,邮寄商品以及在人民商场、太平洋百货都设置专柜,每一单生意都火爆得很。像你这样卖房子,我们可以提供班车接送现场看房的。”   李巧眉忍不住插了句嘴:“能买得起比利弗山庄的,人家都自己开车。”   一般的车子,人家还看不上呢!   副经理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面惊诧莫名:“你们是要为房产中介公司打广告,还是替开发商做宣传?难不成你们就只做一锤子买卖?”   小赵回过神来:“没错,我们要做房博通的,整个江海的房源都要一网打尽。不管想买什么房,我们幸福到家都能提供最优质贴心的服务。”   她说得眉飞色舞,李巧眉又闹了个大红脸,感觉自己白接受过专业培训,居然本末倒置,忘了给自己开工资的不是开发商,而是中介公司了。   可怜的再就业员工偷偷看老板的脸色,生怕自己叫人嫌弃了。   她这还没过考核期呢!唉,是不是茶舍的工作辞得太快了些。   李巧眉看着自己的老板面上完全不显山不露水,不由暗自佩服,这能发财的人到底不一样。看看人家的气度,这才是当老板的料。   她哪里知道陈凤霞面上不露端倪,是因为她已经惊呆了。   好吧,她晓得打广告不便宜。可她也没想到人家就是上下嘴皮子一搭的功夫,一套上上元县的房不算,干脆连金钱湖别墅的首付都给吃掉了。   副经理同志还在滔滔不绝呢,陈凤霞就在心里头算,哎呀,别墅的一层楼没了,哎呀,第二层也被吃得一干二净,哎哟哟,这是干脆将整套别墅都吞进了肚子了吧。   得,照这么下去,那个比利弗山庄能卖几栋楼不好说。她先搭进去一套豪宅才是真的。   陈凤霞的脸上没显出任何端倪,可客户不表达意见就是最大的不满意。   广告部的副经理做老了,人家不吱声,他都能猜出七七八八。   他一本正经地强调:“没错,现在在电视上打广告是最贵的,可是我们的服务也是最全面最周到最有效的。你只要说出你的需求,连广告都是我们设计拍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综合算下来,我们的性价比最高啊。   你看报纸上打广告是便宜,可开发商已经打过几轮广告了,比利弗山庄也没卖出去。现在只有电视广告,才能满足您的需求。”   陈凤霞听了一耳朵,最后只是微笑,目光诚恳地看着对方:“肖经理,谢谢您,实不相瞒,这个投入成本比较大,我还得回去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再做决定。”   李巧眉在旁边暗自咋舌,乖乖,这可真是正规的公司了。大支出都要开会研究,不是老板拍脑壳做决定。听着就是大公司的气派。   小赵却是满脑袋的问号,开会研究?这中介公司除了老板外加她们两个业务员,还有谁?   哦,她妈也算。凤霞姐说了,中介公司的账也得她妈带着做,给她另外单开一分工钱。   嚯,这么一来的话,她妈每个月的额外收入可比退休工资高多了。   只不过,就算加上她妈,又能开会研究出什么个结论呢。   肖经理无所谓,他每天要招待的意向客户多了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做成电视房产广告。   现在,卖房子的全在报纸上登广告,完全跟不上时代发展,难怪他们的房子卖不出去。   张老师的女婿跟老同学打了声招呼,带着陈凤霞等人去停车场。   他今天到市电视台办事,开的是单位的车,顺带着捎上了陈凤霞几人。   这会儿他的事办完了,老丈人学校房东的事没办妥,他挺不好意思,还主动表示:“只可惜你们卖的房子是别墅,上元县没什么人买得起,不然的话,在我们电视台打广告也行。”   李巧眉看了眼他,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她很想说,就是上元有钱人多,人家也不会看县电视台的节目啊。   在他们那儿打广告,才真是打水漂呢。   陈凤霞面带微笑:“您太客气了,您肯帮忙牵线,已经帮了我大忙,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张老师的女婿发动的车子,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肖经理的建议。这个投入大,但是收效也显著啊。实不相瞒,我们县电视台要不是没条件,也想搞电视购物。这有钱人啊,还是很会享受的。他们没时间慢慢自己看,就想看别人展示。”   说话的时候,他随手拧开了车上的收音机,里头飘出了欢快的歌声:“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小赵扑哧笑出声,拼命地点头:“可不是嘛,越是有钱人越没时间。”   还指望他们翻报纸看房地产广告呢,还不如直接在电视台打广告。   她叽叽喳喳地游说自己的老板:“凤霞姐,我觉得可以。看电视购物的都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陈凤霞突兀地打断了:“林主任,我问一句,你平常开车的时候都听广播吗?”   张老师的女婿一愣,点点头道:“听,我不喜欢听磁带,太单调了,还是听点广播有意思。”   陈凤霞的心怦怦直跳,没错,就是这样了。上辈子她儿子女儿开车的时候也爱听广播。   先前那位电视台的肖经理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听广播时,她就觉得奇怪。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广播也应该跟电报还有BB机一样被历史淘汰了啊。可20多年后,广播电台依然存在,而且效益一点也不差。   想来,这跟以后满大街都是汽车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开车的时候,大家一不能看电视二不能玩手机,也就是耳朵听听音乐听听广播了。   小赵还满头雾水的时候,李巧眉先反应过来:“车子!老板你是说开车的用户也会听广播!”啊,没错。   人在车上,除了听广播还能干什么呀?而且车子是私密环境,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清清楚楚,效果可比商场柜台电视机播放的节目强多了。   商场多吵啊,人来人往的,电视机的声音除非声音特别大,否则谁听得清楚里头说什么。   况且商场中各类物品琳琅满目,除了被迫陪老婆女朋友出来逛街的男人百无聊赖才会盯着电视机看,真正想逛街的人谁有空看电视呀。   广播节目就不一样啦,路程就算短,开车也起码得十几二十分钟。再久一点,半个小时往上也是正常的。   这漫长的时间里,开车跟坐车的人都无聊至极,想必连广播听到耳朵里都新鲜有趣极了。   李巧眉越说越兴奋,到最后看陈凤霞的目光充满了崇拜:“老板,你太厉害了。难怪你能卖出那么多房子,你比乔·吉拉德还厉害!”陈凤霞满头雾水,这个乔·吉拉德是谁?   “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他连续12年平均每天销售6辆汽车,雪佛兰汽车喔!”陈凤霞笑了:“那我可不敢跟他比,照他这样换成钱,人家一天就能卖出两套比利弗山庄的别墅咯。”   雪佛兰轿车卖多少钱她不知道。可现在一辆福特轿车就卖40多万,想必雪弗兰也不便宜吧。   李巧眉马屁跟上:“老板你一定行的,一天6套别墅都不在话下。”   是个人都爱被戴高帽子,陈凤霞笑呵呵的,继续追问:“你们再想想看,听广播的除了有车的以外,还有什么人?”   李巧眉积极踊跃抢答:“领导呗,领导都坐小轿车。不过领导基本上都住政府的楼,应该不会买房。”   陈凤霞笑了笑,心道人家不买不代表人家不想要。这送钱送东西,连人都能送,何况是房子呢。   “还有呢,再想想看,还有哪些人会听广播?”   李巧眉苦思冥想,迟疑着又给出了一个答案:“老头老太太。我爷爷每天去公园锻炼身体,就爱拎着他的收音机,不过他都是听评书。”   她已经连着给出了两条答案,让小赵充满了危机感。   自己一个经验丰富的业务员居然赶不上新手,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她现在都停薪留职了,必须全力以赴地干销售。   “还有学生。”小赵生怕被人回答完了,赶紧抢着作答,“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都爱听广播,还给广播台写信打电话点歌呢。”   李巧眉到底沉不住气,立刻笑了起来:“学生听也没用啊,学生又不买房。”   他们可不是做广播用户的调查问卷,他们是要有针对性地卖出房子呢。   小赵有些不高兴了,立刻反唇相讥:“谁说学生不买房的?今年上元县的企业去大学里头招人,就凭借承诺解决住房问题,签下了好几个优等生呢。”   学生就不需要房子了吗?她上大学那会儿,学校里头就流行一种说法,叫做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   想要安家,不就得买房吗?   陈凤霞点点头,继续鼓励的语气:“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除此以外呢,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听广播?”   这回两位业务员都陷入了苦思冥想,反倒是开车的林主任笑着开了口:“其实只要坐车上下班的人都可能会听广播。”   李巧眉愁眉苦脸:“那不成,公交车吵死了我就从来没听清楚过公交车广播到底播了些什么。”   陈凤霞已经明白过来:“你是说单位有班车的人?”   林主任笑着点头:“是啊,有些单位在郊区,没有班车的话,大家上班都是问题。”   这样的班车,坐的基本上都是单位职工,相当安静。   陈凤霞笑了:“哎哟,那又多了一波销售目标,像您这样的。林主任,有没有考虑过改善住房?要是您觉得房子太大的话,投资个小户型也不错呀。这样双方老人或者是亲戚朋友来了,都有现成的地方住,平常租出去也好啊。”   林主任大笑:“程老板你可真厉害,房子都卖到我头上来了。”   李巧眉举一反三:“还有大巴,长途大巴跟旅游大巴上都有广播,大家也会听节目的。”   嘿,这么一说起来,电视台的人嘴里头所说的马上就要被淘汰的广播电台,其实听众人群一点也不小。   只要有针对性地投入广告,说不定效果比在电视上宣传来的还好呢。   陈凤霞看两个姑娘说的热闹,索性给她们派活:“那你们就做个分析,不同的人在听广播节目选择上有什么样的区别,他们又需要什么样的房,列出表格来,到时候我们好针对性地投入广告。”   其实她有点失望。因为车上的其他三人谁都没有提另外一个会听广播的群体——农民工。   没错,所有人都有精神需求,农民工也不例外。   人在工地上,天为被地为床都是常有的事,哪有多少工棚里会安电视机。   大家平常除了打牌之外,还会干什么?当然是听广播了。   这玩意儿便宜,拎到哪里都有声响,是枯燥乏味的工地生活最好的调剂。   陈凤霞在工地上干的时候,就爱听广播,尤其喜欢听单田芳说书。   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忘记生活的疲惫,暂且沉浸在精彩纷呈的评书世界中。   就像那句话说的,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广播里头的世界,就是她以及她的那些工友的诗跟远方。   然而无论小赵还是李巧眉亦或者林经理,谁都没提起农民工。   即便灯市口的主要购买人群是农民工。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的咽下了苦笑。   大概除了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工的她之外,谁也不会想到要把房子卖给农民工吧。   又或者说,也没什么人会关心农民工该住在哪里。   即便20多年后,农民工的小孩在大城市里头上学也千难万难啊。   所以,她必须得帮更多的农民工在城里头安下家。   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就朝林主任笑:“一事不烦二主,林主任,广播电台的事情也要拜托你了。”   林主任却有些迟疑:“广播台只能放声音,不能出现图像啊。大家买房子首先要看到样子的呀。”   陈凤霞笑容可掬:“你们单位分房子的时候,你最关注什么?”   林主任不假思索:“位置、面积、还有朝向跟价钱。”   他话音落下,自己先笑了,“没错,这个不用看,说了就知道。”   他也大方,索性将车子停在旁边,直接摸出了大哥大:“我打个call机给我师兄吧,他在省广播电台工作。”   拨寻呼台号码的时候,他还笑着加了句,“我这位师兄可是王牌播音员。他刚工作的那会儿,就有听众穿着婚纱找到广播电台来,哭着喊着要跟他结婚。”   哎哟,那可真是偶像级别了。   车上的两个姑娘偷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句话:广播电台的确不行了呀。   听听,他师兄还在省广播电台呢,居然用的是BB机。   林主任就在县电视台而已,都已经打起了大哥大。   啧啧,林主任的这位师兄就是再偶像,单位效益不行,估计也够呛。 第161章 这是做慈善了吧   林主任的师兄姓周,是省广播电台晚间新闻的主播。   按道理来说,新闻主播是播音员中的NO.1,绝对的台柱子,一哥一姐。   可广播电台的落魄是全方位的,即便王牌播音员也要想办法拉赞助,每个人都有任务,完成不了就发不出工资。   周主播听师弟介绍生意上门,立刻出电台迎接。   不上酒桌谈生意的人他最喜欢,作为播音员,他入职之前跟最初几年都烟酒不沾,但这两年为了生存,他在酒桌上喝吐血的时候都不少见。   他身材中等,相貌普通,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走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冒着王牌主播的光环。   陈凤霞正纳闷那位女听众究竟着了什么魔,居然直接穿着婚纱过来抢这人,结果人家一开口,在场的女同胞集体沦陷了。   如果声音也能用颜值来描述的话,这位周主播的声音绝对可以与尊龙的相貌齐驱并驾。   妈呀,这叫一个磁性,这叫一个醇厚。什么都不用做,闭上眼睛光听他说话声音,就足够让人飘在云端上了。   天啦,就这声音,还是嗓子喝坏了以后才“沦落”成这样(林主任原话),那他一开始的声音条件该有多优越。   周主播的声音够男神,说出来的话却绝对接地气。   什么时候都没有比谈钱更接地气的。   不得不说,细节决定成败,年轻姑娘的洞察力惊人。   小赵跟李巧眉的推断没错,眼下的广播电台真落魄到了一定的境界。   晚间新闻啊,用电视来看就是新闻联播。这个时间段的广告居然只要800块钱。   陈凤霞刚听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天哪,广播怎么比电视还贵?一晚上就要800块。   结果人家又重复了一遍,是一个月。   这下子,小赵跟李巧眉都惊呆了。原来广播都已经沦落到这份上了?人家电视台的广告价格,后面的单位都是万。   他这边小数点直接往前移了两位。   周主播看他们目瞪口呆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嫌贵,赶紧强调:“这不是单纯播录音,我们的主播可以口播的。”   我滴个神哎。   陈凤霞在心中咆哮,这就相当于新闻主播亲自为产品打广告了,连他们录广告的钱都省了。   她过于震惊,连话都忘了说,结果这种沉默达到了一种不明觉厉的效果。   周主播甚至主动放出了大杀招:“可以先试几天效果,如果你觉得还行的话,再正式跟我们广播台签合同。”   陈凤霞眼睛嗖的一下亮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头,打广告还可以免费试用啊。   她感觉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当老板的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标准的二度微笑:“那就麻烦主播您了。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是您的粉丝,刚才看到您就特别的震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给我张名片?   嗐,我们做生意的人就是比不上你们搞艺术的文雅,我一开口就要说铜臭了。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工作之余兼职做婚礼司仪?   您千万别生气,我有不少朋友也特别喜欢你。要是家里头的小孩婚礼上能够请到您当主持人,我们都觉得特别有面子。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赏这个脸。”   她姿态摆的谦卑,周主播也没拿乔,立刻递了张名片上去,笑着点头道:“结婚是喜事,能够沾喜气也是我的荣幸,我当然愿意。要是有需要的话就打这个call机,我会尽快回电的。”   陈凤霞笑眯眯的:“这就好。还有个事情想麻烦您,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个试用广告,我想在新闻音乐农村频道都试试,然后再确定合同的具体时间,你看可以吗?”   周主播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新闻频道没问题,农村频道我争取看看,音乐节目有点麻烦,我试试看吧。音乐这边广告安排的比较紧,看能不能插.进去。”   小赵惊讶不已:“音乐节目最火爆?”   好吧,她承认她听广播的时候也会选择音乐台。不过其他人也会这样吗?   她本来还以为新闻节目最受欢迎呢。新闻联播肯定是全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啊。   陈凤霞心中了然,正是因为电视新闻受欢迎,所以广播新闻才被挤的没地方啊。   她假装没有看到周主播面上的尴尬,只笑容满面:“那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说着,她还半开玩笑地强调,“到时候您当司仪的话,我肯定要给您包个大大的红包。”   周主播点头:“不麻烦,我给你问问看。如果行的话,我随时通知您。对了,广告词呢?你们的广告词是什么?大概要多长时间?”   陈凤霞直接摊手,一点儿都不害臊:“真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听林主任提起,才知道他有您这个关系,来碰碰运气,倒是没什么准备。”   周主播犹豫了下,主动请缨:“这样吧,你把情况跟我说下,我试着写两段给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合适的话,后面试播就用这个广告词,你看可以吗?”   陈凤霞真是要跳起来了。   用20多年后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宝藏男孩。她今天真是花小钱办大事,人家一个人替她干了三个人的活。   而且还是试工。   陈凤霞毫不犹豫:“目前我们的主推房源是高档别墅,广告要求突出两个字尊贵。这别墅就相当于一张名片,绝版,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有了。”   周主播点头,拿出随身带的本子,立刻记下了他的要求。   林主任在旁边笑:“我师兄当年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文笔一流,广告词堪称绝妙。”   陈凤霞立刻警觉,郑重其事地提出警告:“我的目标是卖别墅,周主播,你可千万不要把它变成散文诗啊。”   周主播笑了起来:“你放心,你不说我也知道,广告越美,人家越不知道你想干嘛。”   就好像那个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是钻石广告,可到底是哪个品牌的钻石,天知道!   新闻主播随口就来:“陈老板你听听看,这种风格行不行?至尊豪庭,绝版享受,不是所有的豪宅都可以被称之为贵族。比利弗山庄,环抱中山,闹中取静的华美,成就您内心的高贵。”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   小赵却在旁边犯愁:“那比利弗山庄跟金钱湖别墅又有什么区别呢?金钱湖别墅的广告要怎么打?”   周主播一时语塞,这金钱湖三个字听上去就跟贵族不搭边呀。   虽然谁都知道没钱称什么贵族。但贵族的调调就是嘴上不能提钱。不然怎么说三代富豪成就一个贵族呢?   李巧眉在旁边积极出主意:“外销房的品质,内销房的价格。我们可以突出金钱湖别墅这个优势嘛。”   小赵撇撇嘴巴:“我怎么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这简直明摆着告诉人家,它就是比外销房低一等。”   陈凤霞却突然间有了灵感:“没错,要强调外销房。”   啊,什么意思?   小赵眨巴两下眼睛,疑心自己的老板是异想天开。   她好歹也卖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不至于不明白外销房跟内销房在一开始立项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不是说你想改就改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你说说看外销房的特点是什么?”   小赵脱口而出:“卖给外国人,用外币结账。”   旋即她恍然大悟,“用外币结账。”   陈凤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错,比利弗山庄下个月开盘,这中间就可以大做文章。”   周主播不是同道中人,听得满头雾水,完全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这到底做的哪门子的文章?   陈凤霞厚脸皮,在周围没找到公用电话亭,就直接上广播电台,借用人家台里头的电话。   现在的广播电台还有武警站岗,为了进去,她还登记,接受了一番盘查,真心不怕麻烦。   就连林主任都摇头,直接表示:“你用我的大哥大就可以了。”   陈凤霞却笑眯眯的:“我还没用过广播电台的电话呢,你好歹让我开回洋荤啊。”   林主播也在旁边笑:“像您这样的老板,早就该配个大哥大了。”   打电话的人镇定自若:“那我就等着,我们幸福到家从广播电台这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开始梦的启航,让声音插上翅膀,飞向幸福的彼岸。”   她这一通话辞藻堆砌,完全是小学生写作文时引用过多导致的繁冗。   李巧眉却在旁边积极鼓掌:“老板你真棒,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幸福到家是全市人民的春风,也是我们的好平台。”   陈凤霞就笑,感觉李巧眉绝对是个干销售的好人才。   为啥?是人就爱听漂亮话呗。这姑娘的漂亮话是张口就来。   周主播跟林主任没在意这姑娘的卖力表演,就竖着耳朵听陈凤霞打电话。   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位房产中介公司老板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凤霞也没藏着掖着,就开门见山,简单寒暄不到两句话,直接了当对开发商提出了要求。   为了彰显比利弗山庄的独一无二,请用美元定价。   扯什么一堆国际化呀,最国际化的表现不就是使用国际通用货币嘛。一平方米多少美金,你想不让人往国际化方向想,都艰难。   周主播惊呆了,他自诩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这种骚操作呀。   林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凤霞,感觉老丈人的这位房东的确不同凡响,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   小赵却不惊讶,她跟凤霞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事,知道自己的这位亦师亦友的老板最擅长的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或者更直白点儿讲,省钱省惯了,什么东西她都能想出平价代替款。   就好像她的街头牛排跟街头披萨。   陈凤霞挂了电话,笑呵呵地看周主播:“一事不烦二主,您就能者多劳吧。除了比利弗山庄跟金钱湖别墅,我还有其他的房型要推荐,针对的是不同的人群。像即将毕业的学生,像外来务工人员,像想要改善住房的城里人,来我们幸福到家都能找到合适的住房。0首付,轻松一套房。”   李巧眉在旁边暗自啧舌,感觉老板的确厉害。居然连零首付都能做到,那肯定跟银行不是一般的关系。   周主播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他就点头应下:“广告这边没关系,不过面对即将毕业的学生这些,你是不是要定点投放到音乐频道里头去?”   陈凤霞点头:“没错,我们做的就是细化定点销售,这也是我们的优势。”   她侧了下脑袋,又加了一句,“还有农村频道,我们也想投放广告。”   这回就连一直作壁上观,始终没插话的林主任都忍不住了:“农村节目又是针对谁?这城里头谁听农村节目呀?”   陈凤霞笑眯眯的,在心里头回答了一句,当然是农民工了。   可她没点破,只嘴上说:“我喜欢听啊,农贸市场上的摊主除了评书以外,最爱听的就是农村节目。像那个什么养鸡养鸭养鱼养螃蟹,听着就叫人欢喜。”   好吧,这似乎也能勉强说的过去。   人家是老板,人家乐意花这个钱,广播电台就没有往外头推生意的道理。   农村频道好商量。   现在江海实现了村村通广播,省广播电台的农村频道收听成绩并不差。按道理来说,他们的广告费也该水涨船高。   不过看在周主播的面上,对方也就稍微提升了一点,同等待遇每个月1000块。   这边顺利,音乐频道就没那么好讲话了。   90年代的广播电台能够撑起半边天的就是音乐频道,他们的广告价格跟新闻节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是翻倍而是三倍。   同样主播口播,一个月的广告报价是2400。周主播帮忙说了半天,对方打了折之后,每个月还是2200。   “真的不能再低了,再低的话,我们对外招商就进行不下去了,人家会有意见的。”   陈凤霞笑着接下了名片,点头表示:“行,我回去跟公司其他人再开个会,最早今晚,最迟明天,我一定给你们个回复。”   周主播惊讶不已,现在做生意的人都这么雷厉风行吗?   马上都要傍晚了呀,他们居然也不下班,继续开会做决定。   周主播要播晚间新闻,这个点儿该跟编辑对稿子了。他没有留大家在电台食堂吃晚饭,陈凤霞笑着表示下次有空,一定请他吃顿大餐。   林主任开了车门,询问三位女士的意思:“下一步你们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们吧。”   小赵赶紧表示:“不用麻烦了,我们坐公交车就好,前面就有公交站台。”   从这儿出发,送她跟凤霞姐回家,和回上元县,刚好是不同的方向。   倒是李巧眉,可以蹭人家的顺风车。   没想到陈凤霞看了眼手表,却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小赵,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趟上元县。”   小赵脱口而出:“凤霞姐,你还要去接郑组长下班啊。”   哎呀,难怪凤霞姐跟郑大哥感情好,什么时候都有商有量,有说有笑。   看看人家这浪漫的。   从小到大,她只瞧见过男女谈恋爱的时候,男方去接女方下班。可没看过两口子成婚以后,谁家老婆还去单位接丈夫的。   林主任哈哈大笑:“这可真是男女平等了。”   陈凤霞也笑:“我是要去喊我们家老郑回家吃饭,不过我得先去一趟上元县信用合作社。”   别当她恋爱脑,她走的可是事业线。   去干嘛?当然是谈合作啦。   要实现零首付买房,那必须得依靠贷款。   江海市区银行上头的婆婆太多,就一个零首付,陈凤霞跟人家从年前提到年后,马上1997年的过去一半,香港都要回归了,他们还没商讨出个定论。   反倒是上元县信用合作社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声不响就跟上元县城建集团达成了协议,实现了应届毕业生零首付买房。   这回陈凤霞要在音乐台打广告,那宣传覆盖面,可远远胜过于高校招聘会。   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得了便宜,可不得掏广告费,起码他们也得出一半吧。她陈凤霞可从不肯做亏本买卖。   对着这位马路上掉了一分钱都不肯放过的老板,李巧眉只愈发肃然起敬。   看看,她没猜错吧,她的老板肯定跟银行关系不一般。一般人哪敢跟银行提这种要求呀。   想当初,她的上一任房地产老板对着银行可都是点头哈腰的。   陈凤霞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这位新员工有点儿戏精。   小赵看了眼自己的新同事,难掩得意,就在心里头与有荣焉。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现在郑组长是什么人。上元县经济改革小组的副组长,直接对县委书记汇报,真正的实权派呀。   李巧眉撺掇领导:“老板,我们就在音乐台打广告得了。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看,新闻台广告费用为什么低?因为已经没什么人听新闻了。”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后视镜里头侃侃而谈的员工,在心中给这姑娘点了个赞。   倒不是她的话有多少道理,而是她的态度很值得赞许。   刚才那位周主播一说话,李巧眉就是晕晕乎乎的模样。结果说到正经事,人家立刻切放弃花痴,直接切入财迷模式。   陈凤霞笑着摇头:“前头你说听新闻的还有政府官员,没错,但漏了一点,做生意的,尤其是生意做到一定规模的,也听新闻。”   小赵赶紧补充:“就是,像我们凤霞姐每天都听新闻的,不然怎么把我时代脉搏,紧跟时代发展,投身房地产中介事业呢。”   虽然她跟着听了断时间,没从新闻里发现房价会涨的迹象。但这不能说明凤霞姐不对,只能验证人与人之间存在差距。   这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光是《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要是大家都看的一样了,那还有什么老板跟员工的差别。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俩姑娘是比着赛儿拍马屁呢。   “我算什么大老板啊,是人家真正的大老板。那个香港的谁,首富那个,人家天天雷打不动要看报纸的。车上看不了报纸,那可不就得听广播了嚒。”   小赵恍然大悟:“没错,大老板都听广播新闻。应该在新闻频道打广告的。”   可她就担心一件事,都这个点儿了,银行应该下班了吧?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信用合作社具体营业时间。不过她隐隐约约记得银行关门之后,还要盘账扎账。   她不去柜台办业务,就过去找领导说话,应该还是能碰碰运气的。   真正不行,她就走个后门,找他们家郑国强帮忙打招呼。   她就不信了,这能够彻底解决上元县积压商品房的大好事,郑国强能不心动。   陈凤霞兴头头地冲进了信用合作社。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迎头撞上一队人马往她的方向走。   走在郑国强旁边的信用合作社主任瞧见陈凤霞,就直接露出了个调侃的笑:“哎哟哟,我们郑组长可真是福气不小,夫人现在就过来查岗了。”   陈凤霞看到自家男人也是目瞪口呆。   得,说不清楚了。谁都以为她是来找他的吧。   小赵就在旁边意味深长,感觉凤霞姐真能耐。这一把头,公事私事都没落下。   陈凤霞只好冲着对面一群大老爷们笑:“这个点儿查岗可早了,我要查也得等到十点钟以后。”   郑国强有点儿小尴尬,声音微妙:“十点钟我哄儿子睡觉把自己先哄着了。你要到哪儿查?”   陈凤霞就笑盈盈:“不查你,我找鲁主任谈合作呢。主任,我有一笔大买卖,要是做得好,不说今年,明年的房贷指标都能完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卢主任一愣,立刻点头,哈哈大笑:“有,当然有,你跟郑组长就是我们信用合作社的大福星。” 第162章 不想跟你吵   不知道是卢主任卖郑国强面子还是一回生二回熟,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先前就跟县建筑公司合作过0首付全房贷买房的模式,尝到了甜头;反正卢主任答应得相当痛快。   不就是每个月两千二百块钱的广告费嚒,别说一半了,信用社全出了都没问题。   反正他们平常用在这个项目上的推广资金都不止这个数。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可不行,该我出的钱还得我出。不然我成什么了?借着我家老郑的名头薅羊毛,占公家便宜,会叫人戳脊梁骨唗。”   卢主任哈哈大笑:“难怪老话说得妙,妻贤家祸少。有您这样的贤妻,我看我们郑组长肯定得步步高升,下回该我喊他主任了。”   什么主任?当然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咯。   现在的办公室主任没两年就要退休了,提拔是来不及了,十之八九得去侨联之类的清闲岗位,升一级安稳功成名退。   陈凤霞赶紧摆手,坚决不受:“哎哟,我们家老郑哪里能成啊。我就指望他每天安稳下班,帮我把孩子从托儿所带回家呢。”   嘿,办公室主任太远啦,先把他调到县委,真正变成县政府的人再说吧。   为了体现出纪律的严谨性,郑国强没掺和妻子的生意,就在外头等人。   瞧见他老婆眉开眼笑地出来,郑组长心里头也有了数:“成了?”   陈凤霞完全不掩饰喜色,一个劲儿地点头:“成了!国强我跟你讲,这回上元的房子不用愁,到时候音乐台的广告一打,销量肯定嗖嗖往上飞。”   哎哟,可惜现在没有交通广播台,不然在那里打广告,效果肯定更好。   司机就是不爱听个歌或者新闻什么的,实时路况总愿意关注的吧。哪里修路了,哪里塞车了,一手消息及时掌握。   眼下可没有XX地图,手机导航提醒。   她在广播电台的时候跟周主播提了,人家倒是表示会立刻跟领导反应,争取尽早筹建。   只可惜啊,筹建一个新频道不知道要开多少次会,又得运筹多长时间呢。   反正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郑国强看了眼老婆,突然间冒出句:“现在几月份?你指望应届毕业生这会儿来上元县买房?你确定他们还没有找好了工作拿着毕业证走人了?”   陈凤霞叫他给问噎住了。   咳咳,这都六月份了,即便没拿到毕业证的人也早就找好了工作。不然到这会儿了,可不就毕业等于失业了。   她清了清嗓子,强行挽尊:“我这是未雨绸缪,给下一届学生做准备。再说除了他们,听音乐台的还有年轻白领跟相当一部分中产阶级。他们也有改善住房条件的需求啊。”   陈老板打了包票:“所以你放心,上元县的积压房产清空绝对指日可待。”   这成语是这么用没错吧。   郑国强看了眼眉飞色舞的老婆,抬脚往前面走,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还有呢?”   陈凤霞愣住了,还有什么?   哦,想起来了,音乐频道叫文艺台,里头还有说书呢,跟农村频道相得益彰,可以全方位覆盖到农民工群体,比在工地上弄个大喇叭喊都有效。   “到时候,你就等着吧,江海这么多农民工呢,我就怕你们房子不够卖。”   “我是说,除了卖房子以外,你就没点别的话跟我说了?”   陈凤霞正越说越乐呵,咧着嘴巴笑呢,叫郑国强这话一怼,挂在耳朵上的两边嘴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成了个可笑的小丑模样。   她眨巴两下眼睛,干巴巴地冒出一句:“就是那个车子的事,要是现在方便的话,连人带车我给带去灯市口吧。省得明天跑二趟路,耽误了做事。我这手上事情太多了,家里那边卖吃的,我还得赶紧招人,不然又要忙不赢了。……”   还有梦巴黎,小院那头有李教练坐镇,婚纱摄影店走了冯丹妮,可没定海神针。她就是把中介公司开到灯市口,那也难以兼顾两头啊。   哎,草台班子的坏处哦。她得有个管理团队才能跑得赢。可是管理团队要怎么构建啊,也是个叫人头疼的大问题。   陈凤霞越说越愁,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   郑国强忍无可忍,终于喊出了声:“陈老板,我看你现在眼里头就剩下钱,别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   她一抬头,瞧见丈夫怒气冲冲的脸,猛然想起自己还理亏呢。   得,看来给他解决大难题,也跳不过背着他开房产中介公司的事。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摸鼻子还是该朝人笑,就只能含糊其辞:“我不想跟你吵架。”   郑国强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现在到底是谁想吵架?”   “我说,我不跟你讲,是不想和你吵架。”陈凤霞满脸无奈,“你的脾气我知道,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要是跟你提了,你肯定不同意,到时候我一着急,少不了要跟你吵架。我不想吵。”   郑国强被她气笑了:“哟,我真没看出来,陈老板你胆子这么小,连架都不敢和我吵。”   从结婚到现在,真吵架的时候,哪回她输了?   陈凤霞本能地想反驳,那也是因为理字在她这边。   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她就只好苦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吵架我不怕,日子都过成那样了,再差还能岔道什么份上去?”   她不爱忆苦思甜,因为一想起来,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太苦了,想的时候都委屈到要掉眼泪。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日子过好了,我就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陈凤霞朝丈夫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笑,“我是真不想跟你吵架。”   郑国强呆愣了一瞬,本能地反驳:“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吵?你好好跟我说,我就是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我也能慢慢想,至于非得当我是死人吗?”   陈凤霞嘿嘿干笑:“我这不是没想到事情办的那么顺利吗?我哪知道营业执照能办的这么快。天地良心,东西到我手上的时候,我都是懵的。”   郑国强想起了重点:“你哪儿来的钱办执照?”他变了脸色,“你问谁借的钱,陈凤霞,你别忘了,咱们可还欠胡月仙十万块呢。黄大发死了是黄大发的事,这账不能赖的。”   陈凤霞瞪眼睛:“你当我什么人?我赖这账?这事儿我都计划好了。”   郑国强不放心:“那你哪儿来的钱,陈文斌借你的还是李教练?”   陈凤霞叫他气笑了:“我真没瞧出来,你跟陈文斌的感情深到这份上了?你可真够对他有信心的。他会借我钱?”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这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绝对不做赔本生意的。   “放心,我也没问李教练拿钱。他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活钱傍身。我就是找人帮忙办的。”   郑国强听了一耳朵代办公司营业执照的生意经,简直杀了,连舌头都找不回来:“还……还能这样?”   这是违法的!   陈凤霞摊手,纠正丈夫的说法:“你可以说它不是法律倡导的,但是请问哪条法律不允许这么做了?法无明令即可为。你要怪,也只能怪这法律出的不够严谨也不符合时代发展需求。你等着吧,以后这法律肯定要改。”   郑国强瞪眼睛:“改也是因为你们这样钻空子的人太多。”   陈凤霞呵呵:“那请问郑组长,您还需要我们幸福到家房产中介代理贵县积压房的销售工作吗?”   郑国强深深地看了眼自己老婆:“那请问陈老板,你还要二手车跟司机吗?”   人家手上有车有人,毫无畏惧。   陈凤霞只能低头应声:“要!郑组长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原谅我这回。”   跟自己男人道歉,嗯,不丢人。   老板两口子要去找司机,小赵相当有眼力劲,坚决不掺合当电灯泡,硬生生地拉走了还想跟领导套近乎的李巧眉。   走吧,发光发热另外找地方。   郑国强给他老婆介绍的司机姓吕,头发灰白,瞧着足有五十岁上下。可其实人家才四十出头,就是打小少白头,从到厂里上班开始,就没享受过小吕的待遇。   老吕已经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两天消息,心里头愈发没底。   厂子不行了以后,不是没人瞧上这辆车。可人家要买车,基本上都是为了跑面的或者干脆去郊县拉生意。他家里头没人,走不开,应不了这活。   耽误的时间久了,外头就传出了风言风语。   有说他给领导送了礼,所以厂里才连人带车一并搭售的。   也有人说领导存心,连三万块钱都舍不得掏,就打着为下岗职工考虑的幌子一直拖着。等拖到最后,还三万块钱呢,三千块钱就能拿下,正好当成他的私家车。   老吕越听越慌,要真变成私家车了,那领导肯定用不上他开车了啊。   厂里主要几个领导的家属都会开车,当初他们集体走厂里的路子考的驾照,费用都是他跑的报销。   所以郑国强问他愿不愿意给私人公司干的时候,老吕立刻就点头应下了。   还有什么国家的铁饭碗啊,公家的都变成私人的了。人家那个什么婚纱摄影店好歹还不是喝的国营厂的血呢。   陈凤霞听他说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就点点头,示意丈夫:“走,咱们坐上试试吧。”   别说,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开车真一个稳当。   眼下傍晚时分,刚好赶上交通晚高峰。虽然街上四个轮子的不算多,但自行车大军也是声势浩大啊。   即便条件不理想,吕师傅还是开得又快又稳,没几分钟就将他们送到了县委大院。   郑国强看着县委大楼,不由得满头雾水:“怎么来这儿了?你送陈老板回去就好,几步路的功夫,我自己走回来就行。”   大家下班了,他可不能下班,他还有工作要跟石书记汇报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你不说这是我的车吗?我让师傅送你回来上班,总没错吧。”   郑国强当着人面不好说他老婆作怪,就只能努努嘴,示意道:“那正好,把哈密瓜带回去吧。上午后勤发的,我还不晓得该怎么弄回去呢。”   陈凤霞惊讶了:“哟,县里头的福利不错啊,连哈密瓜都吃上了。”   西瓜不稀奇,上元自己就有镇专门种西瓜,都成了当地特色产业。但现在哈密瓜市面上却不多见,因为要千里迢迢从新.疆、内蒙这些地方运过来。   眼下物流跟不上,自然就物以稀为贵了。   郑国强笑着摇头:“什么啊,是对口援疆的。上元跟那边的一个县是对口援助关系,那边的购买力有限,瓜果多,什么哈密瓜之类的就拖过来卖。”   放到市场上卖,肯定没有机关事业单位直接包圆来得高效。   眼下,整个上元吃公家饭的,估计家家桌上都摆着切开的哈密瓜了。   “你等着吧,估计到秋天就该有梨子了,那个库尔勒香梨。”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就是你们自己包圆才能卖多少,不如摆到市面上卖。说不定还有人想尝鲜,没找到卖的地方呢。”   郑国强立刻警觉,郑重其事地警告妻子:“陈凤霞,我告诉你,你够了啊,别想连水果贩子也一并当了。”   他真的已经忍很久了!   陈凤霞立刻摆手:“你想哪去了,我有这功夫。走走走,搬瓜去吧。我姑娘跟小二子好像还没吃过哈密瓜呢。”   吃过没?应该没有。这稀罕东西,在她重生回来前,这个贫困的家庭应该负担不起。   郑国强就好笑:“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   陈凤霞心道我当然吃过,不过她立刻反驳:“你吃过?”   “我怎么就没吃过?我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人。”   陈凤霞赶紧给人戴高帽子:“对对对,你见多识广,我哪能跟你比。”   郑国强开了办公室的门,还没把哈密瓜搬出来呢,隔壁房间就走出位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的男人。   他看到郑国强就眼睛一亮,立刻招呼:“郑组长你回来了,石书记正找你有事呢。”   郑国强赶紧放下手上的瓜,应声往石书记的办公室去。   陈凤霞没忍住好奇心,悄悄跟这位徐秘书打听:“什么事儿啊?”   徐秘书就是笑:“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大姐,我给你搬上车吧。欸,你跟郑组长可都是好人,又解决了位下岗职工的工作问题。”   陈凤霞本来还担心郑国强给她弄这个二手面包车会被人说嘴,现在听徐秘书的口气,她就放心了。   合着这根本就不是秘密,反而成了她学雷锋做好事了。   也是,清算厂子的时候,三文不值两文被贱卖的东西多了去,她能掏出三万块买个二手车,的确算是个厚道人。   徐秘书帮忙将哈密瓜放上车之后,笑着拍拍手道:“大姐,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估计郑组长今晚还得加班。”   陈凤霞赶紧道谢,干笑着道:“不急这会儿,我等下老郑,刚好跟他说点事。”   徐秘书笑了笑,点点头道:“那行,我先上去了,您随意。”   陈凤霞上了车,就开始跟老吕约法三章:“吕师傅,你眼里头得有活。前头我跟老郑下车去搬哈密瓜,你不动,我可以当成你不想掺和在我们两口子中间。但是后面徐秘书跟我一块儿搬东西下楼,你就不好干看着,叫人家动手了。”   老吕的脸嗖的一下涨红了,说话都吭哧吭哧的:“老板,我,我刚才没留意。”   陈凤霞就笑:“没事,一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后面慢慢来就好。我买这车也不是为了自己方便,而是婚纱摄影店新娘新郎拍外景的时候接送用。到时候,你肯定得帮忙拿东西的。不然车子就这么大,能坐下几个人呢。”   老吕赶紧点头:“我晓得了,老板,后面我注意。”   陈凤霞笑了笑,又给人画大饼:“我这婚纱摄影店刚开时间不长,还需要招些人手。你要是做的适应了,把你老婆也带上。”   老吕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期期艾艾道:“我老婆恐怕做不来,她……她不会讲话。小时候发烧打了针,耳朵坏掉了,就没学会讲话。”   陈凤霞了然,点点头表示没关系:“她会打扫家里卫生不?能做这个就好,店里头还缺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是拍外景的地方。要是她能干,后面你就喊她也过来吧。”   老吕喜出望外,慌忙点头应下:“能,我家桂英做事可麻溜了。你看我身上这衣服,旧归旧,但一点儿也不邋遢是不?都是我家桂英收拾的。”   陈凤霞就笑:“看到你就晓得你家有位勤快能干的女主人。”   她抬手看了眼表,琢磨着要不要上楼看看情况,就看到郑国强人朝外头来。   陈凤霞赶紧下车迎上去问:“到底什么事啊,徐秘书还不肯说。”   郑国强一本正经:“当然不能讲,这是工作纪律。”   陈凤霞急得不行:“行了,你甭跟我说这个,就讲到底什么事吧。”   郑国强还在斟酌呢,旁边一位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从他们身边过,应该是下班了。   他瞧着陈凤霞笑:“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大大的好事咯。哎哟,郑组长,我就等着你高升请我喝酒啊。”   陈凤霞惊诧莫名,难不成郑国强被提拔了?不对啊,他现在别看着名头风光,可就是个临时工而已,上哪儿升官去。   果不其然,郑国强就摇头:“哎哟,李科长,你专门捉弄我。说实在的,我真怕出差,这大热的天,我看到太阳就头痛。”   李科长一个劲儿地咂嘴,唏嘘不已的模样:“哎哟,我倒是想出差,领导看不上啊。未来是你们的,我们已经老了,过时咯。”   说着,他一路摇头晃脑,扬长而去。   陈凤霞听的云里雾里,扭过头问丈夫:“什么意思?”   “没什么。”郑国强就问妻子,“那个华强北的小柜台你还要不?我这趟去深圳,目的地就是华强北。”   啊?!   陈凤霞惊呆了:“你要去华强北?”   郑国强莫名其妙:“不是你说上元县可以在华强北设个办事处,从那边拿货回来搞我们的电子一条街的嚒。”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   嘿,她真没想到,她那天说了之后,老郑同志表现得那么抗拒,结果人家还真听到肚子里头去了。 第163章 真是憨人有憨福   郑国强不仅听见了老婆的话,他还认真思考了,最后又郑重其事跟领导做了汇报。   促使他下定决心开口的是他随口提了句自己在深圳花八百块钱拼了台二手电脑,用的好像还不赖。   结果县委办公室刚分来的两位大学生都羡慕得不行,一个劲儿强调要是下回还有机会去深圳出差,一定麻烦他帮忙带。他们多出点运费都行。   郑国强这会儿才意识到大家对电子产品的渴慕。这就跟二手车一样,买不起新车的,弄辆二手车也过瘾。   眼下能做二手车生意的,哪里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凡有需求,市场势必会旺盛。   郑国强的一通分析,成功地打动了领导的心。县委班子专门为这个事开了会,最后一把手拍板决定,这事有搞头。   要弄办事处,那肯定得派人去打前哨啊。   派谁呢?当然还是老办法,谁提出问题谁就去解决它。毕竟你思考过,比其他人都了解情况嘛。   郑国强一本正经地问他老婆:“华强北的档口你要不?要的话,我这趟过去就给你看看。”   陈凤霞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哎哟,今儿是天上下红雨了吗?她家郑国强居然转性,主动跟她提档口的事情了。   上次自己才刚开口,这人就恨不得跳起来,活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都是老夫老妻,难听点儿讲,屁.股一撅,就知道是什么料。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说吧,这回你什么条件?”   郑国强叫他老婆戳穿了,也不尴尬,居然大大方方:“那你说说看,华强北的关键是什么?”   陈凤霞奇了怪了:“你不是去看过么,你倒是反过来要问我了。”   郑国强瞪眼睛:“不是你说要打造上元的华强北的嚒。你还天天广播新闻来着。”   陈凤霞咯咯直笑,想了半天就想起来华强北身上最著名的标签——山寨。   说实在的,作为最底层的打工仔,她真没觉得山寨罪大恶极。不是说成功就是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嘛。这创新的过程中,谁能真逃得过山寨两个字。   陈凤霞肚子里头一堆话呢,却像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她不知道该怎样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只好含含混混:“我觉得要建厂。”   她对华强北知之甚少,就女儿的舍友从她堂妹那里听来的一鳞半爪。   人家华强北为什么货品齐全,顾客想找什么电子配件都能翻到货?因为人家有工厂有仓库啊。到时候想要什么,随时都能调。   而且建厂好啊,有了厂子才能源源不断地生产,才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   这买卖首先得有东西才能卖。就是发展到网购时代,那大家全当电商,谁都不去生产,那买卖也做不起来啊。   郑国强原本还指望他老婆放大招呢,结果人家给完了这句话就没下文了。   他不敢相信:“就这?”   没道理啊,平常他老婆不是挺爱说话的吗?什么事情都能扯上一大堆,大女儿爱说话的个性十成十像她。这会儿她让她发挥,她怎么反倒含蓄起来了?   陈凤霞摊手:“我连去都没去过,我上哪儿知道人家是怎么运转的。照我说,你也甭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先把最简单的事情做好。你们不是要买二手电脑吗?就把这个进货渠道搞清楚,加点钱当个二道贩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做买卖这事儿,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郑国强感觉不能指望老婆当军师了,就只好点点头表示暂且接受她的说法:“行吧,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着,他就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加班。   马上要出差了,他可不得把手上一摊子事情交代清楚了。   陈凤霞一把拉住丈夫人,眼睛上下眨巴:“那个,档口的事情你别忘了。”   上次损失了两套别墅,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这回无论如何,她都得把损失找补回头。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准备好钱吧,赛格电子配套市场火爆的很。人家生意好,档口可不便宜。”   陈凤霞昂着脖子,打定了主意:“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砸锅卖铁也要凑出钱卖铺子。”   两口子谁都没提筹备了大半的物业公司的事。郑国强这边忙活了半天,这桃子要给谁摘?   哎哟,干工作就是革命的螺丝钉,组织让去哪就去哪儿呗。就算工作成绩落不到自己头上,积累的经验教训总归是自己的吧。   不从自家掏钱就有机会锻炼,反正陈凤霞觉着她男人不亏。   至于郑国强自己,那就是头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向来指哪打哪,更加不可能有意见啦。   陈凤霞满面春风地回了小院。   陈敏佳看着她哼着小曲儿给客人端牛排的模样,忍不住跟表妹咋舌:“嬢嬢真的跟姑爹和好了啊?!”   前头小赵姐姐先回来帮忙,她们旁敲侧击打听情况,小赵姐姐说姑爹跟嬢嬢有说有笑的时候,她还怀疑大人都是天然的同盟军,不肯在她们面前丢脸呢。   现在瞧见嬢嬢神采飞扬的样子,陈敏佳感觉小赵姐姐的话起码有七八成的真了。   吴若兰在旁边老气横秋:“正常的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大不了。”   陈敏佳忍不住反驳;“可是早上姑爹走的时候还不高兴呢,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睡觉。”   郑明明也奇怪,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又一下子想明白了。难道妈妈真诚恳地向爸爸道歉了?那肯定是私底下做的事,因为小赵姐姐根本没提啊。   哎,不管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她还是好好复习准备明天的期末考试吧。   作为写作文爱升华主题的小学生,郑明明趁机给表姐打气:“你别担心,看,我爸妈都能这么快和好,那就代表只要心存相信,奇迹就会发生。你肯定能比施筱考得好的。”   陈敏佳默默地看了眼表妹,感觉对方到底是天真的小孩啊,完全认识不到现实的残酷。   她跟施筱的关系,能和姑爹嬢嬢比吗?姑爹多好的脾气啊,肯定会让着嬢嬢的。自己就甭指望啦。   郑明明在小伙伴面前信心十足,心里头却忐忑不安。   借着出来倒酸梅汤喝的机会,她跑到妈妈面前故意问:“爸爸呢?爸爸今天又加班吗?”   陈凤霞一边忙着给客人结账,一边笑着朝女儿眨眼睛:“可不是,你爸忙着上班挣钱呢。”   客人是老熟人,闻声就笑:“你们家郑老板还要挣钱啊,单你一个,就能养活全家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就是糊口温饱水平,这要想日子蒸蒸日上直接奔小康,不还得靠他在外头挣嘛。”   客人哈哈大笑,拿了零钱走了。   陈凤霞转过头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都压不住喜气:“明明,妈妈在深圳弄个档口好不好?”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才抱着妈妈咬耳朵:“真的啊?”   陈凤霞笑着点头,半点儿都不敢高门大嗓,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好事吓跑了一样:“你爸要去深圳出差,主动提出要给咱们娘儿仨看档口。”   郑明明惊呆了,脱口而出:“妈妈你到底对爸爸施了什么魔法?”   早上爸爸出门的时候还气呼呼的呢!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棒?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科学。   陈凤霞咯咯直笑,朝女儿快活地眨眼睛,煞有介事地强调:“因为妈妈厉害,爸爸要高看妈妈一眼啊。”   就她家郑国强,如果不是指望从她嘴里头套出复制华强北电子街的方法,会主动提出帮她看档口才怪!   这女人啊,放软了身段有没有用,首先得看你在对方眼里头是个什么人。   如果对方看你是老妈子,天生该伺候他的,那你姿态摆得再低,人家都觉着理所当然。   可要是你在对方心目中地位高,那你姿态适当放低些,人家就觉得心里头受用的很了。   郑明明茫然,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犹犹豫豫地问:“妈妈这是不是就叫打铁还得自身硬?”   陈凤霞侧头想了想,乐了,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郑明明歪着脑袋像是思索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可是爸爸以前好像也很怕你发火。”   以前的妈妈不厉害的,起码没有现在厉害。以前妈妈老生气,现在妈妈没那么爱生气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那时候你爸怕我是因为他天生就不爱跟人吵架,其实他心里头并认为我是对的。现在不一样了,他也觉得我说话有道理。这就好比你以前在班上说话是不是没什么人听,但你当了班长以后,大家就愿意按照你的说法去做事了?”   郑明明下意识强调:“那是因为我讲的有道理。”   陈凤霞意味深长:“有人肯听,那才有道理。要是人家听都不愿意听,谁还知道有没有道理?”   “可是……”郑明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陈凤霞就笑:“恩威并施,记住,这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啊,两者都要有。一味的软,人家就不把你的心当心了。一味的硬,又会把人推得远远的。行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早点儿睡吧。你比妈聪明,你自个儿琢磨吧。”   打发走了女儿,陈凤霞又忙碌成陀螺,等到能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她赶紧进屋盘点账目。   她还得凑出盘档口的钱呢。   然后陈凤霞就悲催地发现摊子铺得太大究竟有多悲剧了。   她没钱,她挣钱不少,她花钱更多。   陈凤霞这会儿相信陈文斌说的生意越大,手上越没有活钱起码有一半的真了。   前头好不容易攒的五万块钱刨除三万块钱买了车子之后,剩下的两万块基本都投入到婚纱摄影店里头去了。   刚开始做生意,是最烧钱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要买,不花钱才怪。   陈凤霞盘点手上的余钱,郁闷地发现眼下自己最多能拿出两万块来。这个钱,不用说,她也知道盘不下华强北的档口。   铺子不便宜呢,上元县好地段的铺面都往十几万的方向跑,何况是深圳的华强北。   小郑忙得差不多了,过来跟陈凤霞打招呼:“凤霞姐,明天咱们是不是得把灯市口那边的电话给装了。”   得亏凤霞姐又租了三套别墅办公,不然那边的房子都装修当蜜月房跟拍婚纱照了,他们总不好还跟以前一样把小院当成临时售楼处吧。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捂胸口,悲愤莫名。又是几千块啊,电话初装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消?就算不取消,能不能降低点儿。   这香港眼见着都要回归了,怎么装个电话还这么贵这么难?   小赵疑惑地看自己的老板:“凤霞姐,怎么了?”   陈凤霞叹气:“穷啊,到处都得花钱。”   小赵也不奇怪,凤霞姐刚买了辆车还雇了司机,的确花了大钱。年轻姑娘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开口问:“要不要我借点儿给你?”   陈凤霞苦笑,又长吁短叹:“我这可不是缺几千,我是缺好几万。”   小赵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要装多少电话机啊?十几二十台嚒。”   陈凤霞摇头,同样不藏着掖着:“老郑要去深圳出差,那边有个电子城专门卖各种电子配件的,明明现在用的那台电脑就是老郑从那边买的。我想在那边也弄个铺子。”   小赵点头,表示理解。   她算是新新人类,把握时代潮流相对敏锐。现在电子产品可吃香了,她都羡慕明明的二手电脑,便宜啊。   她被骗之前,本来打算买台电脑的。结果碰上了乌龟王八蛋,连家都卖掉了,哪里还有闲钱买电脑啊。   后来卖房子攒了点钱,她也不敢用来买电脑了,就想着怎么还贷怎么留钱傍身。   虽说她跟她妈都是公费医疗,但有些进口药是不报销的。到时候万一要用,总不能因为没钱就不用吧。   陈凤霞叹气,开了句玩笑:“你要是当初没买股票,说不定……”   “对了,股票!”小赵突然间回过神来,“我有钱啊,我上个月卖了股票!”   “啊?”陈凤霞云里雾里,“你怎么还买股票啊。”   小赵赶紧解释:“是之前的,去年的事。当时不是一堆股票被套牢了,我想卖都卖不出去嚒。后来那个什么大宗上你家闹事,我才晓得股市又涨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跟郑组长不都说大家伙儿全知道股票赚钱就是股市要割韭菜的时候了嚒,我看比我当初买进的时候还赚了两块,就赶紧出手卖了。”   事实证明,这一把她出来的不亏。   因为她出手的第二天,国家又上调了印花税,之前是千分之三,直接涨到千分之五,双向征收。然后股市就处于跌了涨,涨了跌的状态中,简直就跟过山车一样,玩的就是心跳。   常常是股票艰难往山上爬了几步,就被上面一双手压到头顶摁下去,直接全线跌停。   这个月,人民银行规定禁止银行资金违规进入股市。好家伙,好不容易涨了十天的股市一下子又全线跌停。   听说当时交易大厅里哀鸿遍野,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搞得小赵连广播都不敢听,只替还在里头的人心惊胆战。   得亏那个乌龟王八蛋当初留下的是不记名股票,叫她顺利出手了。不然她看着股票卖出去又跌了,可不得犯心脏病啊。   哼!高利贷是她还的,这股票她有权处置。   陈凤霞听这姑娘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只问了一句话:“那你卖出了多少钱?”   小赵有点儿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就赚了点儿,连本金大概这个数。”   她竖起两只手,晃了晃。   陈凤霞看着满脸淳朴的憨憨,感觉自己真是要落泪了。姑娘啊,我该夸你心理素质一流宠辱不惊还是说你心大。   前头抹眼泪担心房贷还不起的人是哪个?你手上的这钱已经可以再拿下一套房子了。   小赵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陈凤霞,吭哧吭哧道:“那个,凤霞姐,我能托郑组长也给我在深圳弄个档口不?”   既然上元县在那边设置办事处,那到时候她自己人去不了华强北,把档口托付给他们照应也行啊。   啊,深圳,南方的热土,听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她有同学毕业后就去那边追梦了,过年看到人家不要太风光哦。起码比他们这帮在单位里头混日子的人强多了。   陈凤霞看着年轻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心都在滴血。这人的运道真不好说。   当初坑了这姑娘的股票,居然在恰当的时候又变成了宝贝,给她挣了一大笔钱。   现在,这钱就是她的启动资金啊。   陈凤霞咬牙应下:“行,没问题。”   她没金鸡蛋孵小鸡,她看着身边人挣钱过过眼瘾也好啊。 第164章 离开前进村   陈老板是真大气。   她不仅答应给小赵在华强北找档口,她还积极主动给游说李教练。   投资吧,投资华强北,到时候就是坐在家里数钱。人家拿钱追在你屁.股后头想塞给你。   陈凤霞有种发现肚子鼓出来穿裤子艰难,不得不节食,只能做一大桌美食看家里人吃的痛并快乐着的煎熬与享受。   她还真是她家明明说的滥好人啊,她怎么专门爱干这种事?   可惜李教练不感冒。他对房子铺面从来都是兴趣缺缺。   陈凤霞好不容易撺掇他买下的灯市口的别墅跟太阳湖的三室一厅,都叫他打包回头给陈凤霞处置了。   前者因为装修够精美大气,被她布置成了蜜月房,已经成功接待过两对新婚夫妻。   最神奇的是人家还不是江海人,是过来新婚旅行逛美食街买水蜜桃的时候,从曹腊梅口中知道了蜜月房的存在,这才找上门的。   陈凤霞听说这事的时候都囧囧有神,感觉应该给曹腊梅付广告费。她一个人抵得上块广告牌了,还是智能会移动的那种。   因为这个,郑明明还挺惆怅的。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给教练爷爷定下的装修风格啊。   可是爷爷看了一回,夸了一趟,最后却拒绝搬进去,因为那不是他的家,他只住在自己家里头。   陈凤霞倒感觉还好。所谓故土难离。这老房子住久了就不仅仅是一栋屋,而是承载了记忆的宝盒啊。   老人不想搬就不搬吧。反正明明的童话城堡够大,上下两层楼呢,刚好可以给老人留个房间。到时候,他想住哪边就住哪边。   至于太阳湖那边的房子,因为面积够大,周围自然环境跟人文环境都不错,还有个开发商办的针对小区业主的托儿所;让陈凤霞成功地通过最早买灯市口别墅的那对表兄弟中的哥哥的关系,租给他们总公司派下来的高管了。   人家外派一年,不打算在江海买房,又嫌弃市中心太吵绿化太少,无法让孩子亲近大自然。再加上公司给他派车专用,不担心交通不够便利的问题。综合考虑下来,太阳湖的房子居然最对他的胃口。   因为租房也是公司报销,所以房客在房租上相当大方,根本都没还价。光是房租一项,李教练还太阳湖的房贷就绰绰有余。   陈凤霞以此为借口,还想再怂恿李教练多拿几套房。   结果老人却完全比不上她的兴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老大不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当初被陈凤霞忽悠着买房时,存的心思是帮助那些住不上房的人,结果最后住进去的却是个公司高管。   人家缺房住吗?人家是一堆房子挑花了眼。   陈凤霞一时语塞,都找不到话来回。她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可算是勉强翻出条凑合着能应对的说辞。   “李教练,你不能这样想。这做好事也得讲究方法跟策略。就好像那个清朝的谁,明明,你上次语文阅读上有个清朝的诗人,特别会挣钱的那个。人家藏书都藏的饭也吃不上,最后死了书也保不住了。他藏的盆满钵满,东西一直留到了现在。”   郑明明正在跟弟弟玩跳格子,闻声随口答道:“是袁枚,他出租房屋田地拿租子,写书收稿费,题字卖画,他还搞出版印畅销书,办学堂收徒弟,个个都挣钱。妈妈,我们老师说他收女弟子呢。那个时候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就因为这一点,老师讲解阅读理解的时候,她对这人的印象可深刻啦。   陈凤霞立刻附和:“对对对,就是袁枚。你看,李教练,你收了房租,手上有活钱了,是不是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像前进村现在也办农民工子弟小学,过了暑假就招生了。到时候您想过去指导孩子打乒乓球也好,或者给孩子们买点书本纸笔也罢,有钱总归方便。”   李教练的面色这才和缓些,没再说什么。   陈凤霞乘胜追击,赶紧又撺掇:“深圳那边的档口也一样,就是生钱的金母鸡,入手绝对不亏。”   李教练却坚定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又不做生意,要什么档口。明明,兰兰,收拾一下,我们去练球。”   期末考试结束了,他们也要代表江海的小学生去参加全省乒乓球比赛了。   陈敏佳从屋里头冲出来,一边换鞋一边喊:“我跟你们一起吧。”   郑明明惊讶:“你不是要看回归仪式吗?”   陈敏佳已经换好了鞋子,满不在乎:“去体校看也一样,我上次看到有电视机。”   是有,不过那是专门用来看比赛录像的。   但李教练没反对,就点点头:“那一块儿过去吧。”   陈凤霞这才后知后觉:“哟,都七月份啦!”   院子里头的人集体无语,陈老板,你这可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陈凤霞就转过身,笑着摸了把吴若兰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没事,你妈快回来了。她就是临时加了个任务,又耽搁了两天而已。”   按照出国前的原计划,冯丹妮只要去法国待上十天就好,结果刚好碰上时装周,有她跟上司都心仪的时装设计师开展,于是他们又耽搁了两天,看能不能淘到更多的惊喜。   吴若兰撇撇嘴巴,还是那副酷酷的女侠做派:“无所谓,我又不是小孩。”   陈凤霞看她绷得紧紧的小脸就想笑,嘿,还不是小孩呢,就是个小屁孩。   她拍拍小姑娘的肩膀,鼓励道:“去吧,我等你们比赛拿奖的好消息。”   原本正跟姐姐玩得高兴的小郑骁立刻大声喊:“我也要去!我要打球。”   郑明明这会儿集体荣誉感加成,直接压制住了姐弟爱,坚决摇头:“不行,你会捣乱。”   上次带他过去玩,他就满场跑,追都追不上。   小胖子同学的小胖脸瞬间垮下,小嘴巴一扁,眼看就要掉金豆子。   陈凤霞赶紧一把抱起胖儿子,嘴里头哄着:“姐姐他们中午没肉肉吃,去托儿所才有肉肉。”   因为上次体检被医生指出有超重风险所以妈妈强行停掉了他每天晚上的蛋蒸肉的小儿子立刻双眼放光,高兴地挥舞小胖手:“去托儿所,吃肉肉!”   院子里头的大人外加小学生都集体叹气,看样子肉肉才是杀手锏啊。   进了七月,大中小学都放暑假了,除了托儿所。   陈凤霞拎着小胖子上公交车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关键。   要命了,郑国强马上出差,李教练也要带队去宁清市参加乒乓球赛,她早上送小二子去托儿所没问题,晚上得找谁接呢?   找个钟点工专门接孩子?不行。   这年头拐子可多了,别说电影电视剧,新闻里头她就看过保姆把主家的孩子拐走了。养了十几二十年,把人都养歪了,想起来让他去找亲爹妈要钱买房子结婚讨媳妇了。   那还得找自己人,信得过。   可自己周遭的人都忙得很,个个没办法保证下班时间。而且托儿所放学的点儿往往是大家最忙的时刻,她上哪儿找人帮忙去呢。   请石书记家接小孙子时顺带着捎上小胖子同学,等她忙罢了再去接人?   哎哟,一天两天还勉强凑合。这十天半个月的,谁家也吃不消。   况且以前郑国强人在公安局还好,到底隔了一层。现在他相当于被县委调走了,再天天跟顶头上司私人往来如此密切,搞不好会叫有心人抓小辫子的。   陈凤霞想了一圈,唯一能够保证上下班时间的好像只有小赵的妈妈。她当会计帮忙代账,时间灵活的很。   可问题是人家一个过年才开过刀的人,叫她来来回回地奔波接孩子,人家身体可要吃不消的。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回气。这女人啊,没有父母缘也没公婆缘分,日子真心不好过。   男的出差拎起行李箱就能走人,你还不能抱怨。舍小家为大家,工作为先,从小都是这么接受的教育啊。   女人要去外头做事,就得先安置好家里,不然什么都甭想办成。还男女平等呢,不把这事儿解决了,光口号喊得好听有个屁用。   陈凤霞看着坐在自己怀里摇头晃脑无忧无虑的小儿子,心中一顿愁。哎哟哟,儿女都是债,再甜蜜也是负担啊。   车子停下,陈凤霞没直接牵着小豆丁去托儿所,而是先领人去了趟前进村。   没法子,关键时刻,她还得找自己的老姐妹帮忙,顺带着再问句胡月仙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在华强北也弄个档口。   眼下她跟黄宵宇母子俩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人过日子总想越过越好。   尤其是黄宵宇那孩子,眼见就是国家栋梁的料。以后孩子愈发出息,要出国留学怎么办?要搞科研磨不到资金怎么办?自己手上有钱就好比肚里有粮,什么时候都不慌。   深圳的铺面,现在投资,绝对稳赚不亏。   陈凤霞带着儿子找上胡月仙家门时,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头居然静悄悄的。   哎哟,这个点儿应该是建筑工过来吃早饭的时候啊。难不成胡月仙今天是出去帮人办席面了还是上山看养鸡场了?   陈凤霞正要去邻居家打听,就瞧见胡月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母子俩,她还挺高兴:“凤霞,你来了?哟,我们的小帅哥也在。来来来,进来,姨姨给你做好吃的。”   小郑骁眼睛恰如钻石亮晶晶,兴奋得不行:“吃肉肉!”   那迫切的语气,搞得陈凤霞都忍不住自我反省,她是不是对孩子太苛刻了点。看看,都把她家小胖子逼到什么份上了。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煞有介事:“那好,咱们吃蛋白肉。”   郑骁不知道蛋白肉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到既有蛋又有肉,他立刻高兴地拍起了小胖手,响亮地回答:“好!”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蛋白肉不就是豆制品嚒,素肉换个说法就能糊弄到小二子。这傻孩子哦。   她摸摸儿子的脑袋,笑道:“那我们先去托儿所,晚上再吃蛋白肉好不?”   她又抬头看胡月仙,不好意思地搓手:“那个,月仙,不好意思啊,我晚上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空,要麻烦你帮忙接下这小家伙了。”   唉,难怪到了她家明明长大后别说二胎了,一胎都不想生。有了孩子,真成了背房子的蜗牛,负担太重了。   胡月仙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没问题,反正我也没事。”   说到这个,陈凤霞就奇怪:“今天工人吃饭这么早?我没看到人啊。”   胡月仙笑了笑:“有人烧饭,用不上我。”   “啊?”   “胡老板的爱人不是过来了嚒。她没找事做,就负责给他们烧饭。”   陈凤霞一口子冲到了嗓子眼,老半天才冒出一句:“也好,大热的天,我都不耐烦进厨房。”   黄大发死了,前进村的一把手换人了,朱老板也站稳了脚,用不上胡月仙了,肉自然得烂在锅里头,不用分外人喝汤。   陈凤霞就笑:“正好,你不是要办大养鸡场吗?现在专心养鸡上课,还省了桩事情。还有办席面,守着这边总归不方便。刚好少了件事,你算解绑啦!”   胡月仙却摇摇头:“正好,我想跟你说,养鸡场我也打算转给朱老板家里头的。我不想在前进村常住了。”   “啊?”陈凤霞惊呆了,“你这是?”   胡月仙转身锁了家门,示意陈凤霞先出去再讲。   等到出了村口,她才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山上的鸡这半个月少了七八只。”   陈凤霞惊诧莫名:“这是有黄鼠狼?”   胡月仙摇头:“应该是被人偷了。不稀奇,养鱼的也会被偷鱼,哪儿都有这种事。”   她以前没这种烦恼,是因为以前有黄大发在。这人是村里的一把手也是土霸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摸老虎屁.股?   现在,黄大发走了,以前忌惮他势力的人自然无所顾忌。还有那些以前吃过他亏自认为受过他欺负的人,在他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剩下孤儿寡母,可不就是他们逞威风的时候了。   欺软怕硬,本来就是人的劣根性。   “待在村里头也没意思,我准备把地租出去,盖好的几栋楼也租给朱老板家里头的做农家乐。养鸡场也包给她做。她带了一帮娘子军过来呢,是个麻利人。”   胡月仙笑了笑,“至于我自己,刚好可以搬到城里头去。小宇平常住校吃喝都没人照应,这孩子都瘦了好多,我刚好可以伺候他上学。”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自己就是从农村出来的,自然晓得有些农村人的恶是明晃晃的。有的时候甚至不为个什么事,就是单纯地想看你急得团团转,他们就能下死手。   就好比那年天大旱,郑国强又出差。她守了两个晚上才给稻田灌上水,好不容易回家睡个囫囵觉。结果太阳出来她再去田里头看,一滴水都没有了。   不晓得哪个缺德冒烟的王八蛋在她家的田埂撅了个口子,把水漏得一干二净。   她当时真是直接死掉的心都有了。   后来还是她崩溃的哭声引来了大队干部,干部在田里头骂了一回又帮她找了打水机。不然那年她家说不定连饭都不够吃。   现在,胡月仙的处境比她当年还艰难。想要改变一个地方的人哪有这么简单,否则睿智如孟母就不会三迁了。   “也好。”陈凤霞没有劝胡月仙,就笑道,“刚好都租出去,当个包租婆。我不瞒你,我从小看电视电影就觉得那包租婆最威风。”   胡月仙跟着笑:“我也觉得不赖。现在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心一意忙儿子的学习,多自在。” 第165章 开个咖啡馆   两人将郑骁送到托儿所,又折回村里头在新任村委主任充当中人的见证下,签了养鸡场跟房子的出租合同。   放下笔,摁手印,等到一式四份的合同人手一份的时候,朱老板的老婆像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这个事情搞的,哎哟……”   哎哟什么,她说不出来,像是鸠占鹊巢了。   胡月仙笑了笑:“不挺好的嚒。光男的在这边肯定不成事。一家人待在一起,两口子都有事情做,小孩有学上,才太平呢。”   朱太太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你们的养鸡场跟房子,我肯定看护的好好的,绝对不叫人糟蹋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偷鸡,我打不死他变妖怪。”   陈凤霞也笑:“那我就等着吃走地鸡生的头茬蛋了。”   两边手上都有事要做,也不白客气,就在村委会门口分了手。   陈凤霞看着这栋不起眼的房子,恍恍惚惚想到一年前,就是在这里,自己重生后第一次碰见胡月仙。   这一年的功夫,发生了太多事,她们也见证了彼此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来了,有人走了,而日子总还要继续。   “走吧。”陈凤霞招呼胡月仙,“既然你今天手上没事,就来帮我搭把手。”   胡月仙下意识地想摆手:“我能做什么啊。”   这段时间她心里头不得劲,周围人看她的笑话,她自己也难受。她恨黄大发那个狗东西,可他们告诉她,没了黄大发,她什么都不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黄大发给她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狗东西站在床边嘲笑她。当初她拔了他的管子,现在她晓得厉害了吧。   呸!本来就是靠他过日子的,他就是在外头养个小的又怎么了?哪个混出头的男的没个女朋友。   胡月仙坚持想要搬出前进村,也是为了想睡个安生觉。她要去黄大发没待过的地方,她才踏实。   陈凤霞拍老姐妹的肩膀,正色道:“你别听那帮子碎嘴胡说八道。那种人啊,你还不晓得嘛。自己不肯动起来,还拉着旁人不让动,生怕人家做出成就来了,他就不能骗自己是做不了咯。”   胡月仙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许多,我就想好好守着小宇过日子就行。”   “那可不成。”陈凤霞下意识地摇头,“你是胡月仙,你是小宇的妈妈,更加是胡月仙这个人。你得给你儿子当榜样,哪有人把另一个人当生活重心的。”   胡月仙惊讶:“我现在不顾儿子顾哪个?”   “当然是顾你自己了。”陈凤霞不假思索,“你得为自己活,千万不要为其他人活。男人不行,小孩也不行。不然时间久了,人家会觉得你是负担的。”   “啊?”   “你想想看啊,人家有自己的梦想与未来,你强行把自己的希望绑在他身上,一个人往前飞就够累的了。身上再压一个人,那还不得累得直接掉下来啊。”   胡月仙糊涂了:“不是吧,我看人家培养小孩都是家长全心全意围着小孩转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摇头:“你家黄宵宇又不是我家小二子,还要人接送。我看小宇住校也没影响学习啊。”   这小孩也是个内心坚强的。黄大发闹出那事还丢了命,他上个月参加市里头的数学竞赛居然还拿了奖。   可见上辈子他应该刚好碰上中考,一时间晓得了父亲的丑事受刺激过度才影响了发挥。现在有时间给他缓冲,就好多了。   胡月仙还在犹犹豫豫,陈凤霞先替她拿主意:“哎哟,反正你家小宇马上放暑假,用不到你照应学习。你就先出来踏踏实实地做事好了。”   胡月仙磨不过她,就头痛:“我能做什么呢?”   她从结婚以后就没正经出来工作过,黄大发的买卖她更是没沾手。搞养鸡场还是凤霞建议的,结果还没出成果,她自己先在村里待不下去了。   陈凤霞想了想:“先都试试看呗。像在灯市口卖小吃,你有现成的房子,随时都能搞起来。什么炸鸡、薯条、汉堡、街头牛排街头披萨,你看洋快餐店里头什么受欢迎你就卖什么,保准火爆。要是你嫌吵,干脆开个卖奶茶、咖啡、简餐、小食的馆子,就开在你家房子里头,肯定也不愁生意。”   这店她已经跟杜招娣两口子提了好两回,结果这俩人到现在也不见动静。也是,夜市摊子生意实在太好了,成本又低的近乎于忽略不计,人家不想把家里房子弄成店面,也正常。   这会儿,陈凤霞积极想让遗憾在胡月仙这儿得到弥补。   “你想想看,拥有一家自己的咖啡馆。阳光明晃晃的,从窗户外头打进来,你弄个那种老式唱片机放首歌,是不是就有卡萨布兰卡的意思了?”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地摇头:“亏你能想。”   “哎哟,说的好像你看电影的时候就不心动一样。看看,那个派克多帅啊。”   胡月仙笑得更加厉害了:“啊哟,回头我就告诉你家老郑去,他危险啦。”   陈凤霞哈哈大笑:“他出差去深圳咯,天晓得什么时候回来。讲真的,你要不要那边的档口?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来,以后也多条路走。”   胡月仙却笑着摇头:“你不是说让我开个卡萨布兰卡吗?那我开店装修总要钱的吧,可没这闲钱。”   陈凤霞有点儿失望,感觉自己做好的一桌美食不被人欣赏。不过她现在心大,很快又振奋起来:“那好啊,等你开好了咖啡馆,我天天蹭咖啡喝去。”   怕啥,胡月仙还有十万块在她这儿放着呢。到时候她多弄套铺子,等到升值了给人家不就成了。   哈哈,反正华强北差不多到她家明明上大学才最挣钱。那会儿,小宇早大学毕业了,随这母子俩怎么选。   哎哟,得挣钱喔,得把档口钱先挣下来。   胡月仙不晓得她心里头的弯弯绕,就好奇:“你不说那玩意儿难喝吗?跟洗锅水似的。”   “时髦,懂不?我追的就是时髦。”   时髦的陈老板带着老姐妹一路坐车到灯市口,刚好碰上有人过来拍婚纱照。   陈凤霞看胡月仙好奇地盯着人家瞧,就直接推她过去,笑道:“你也拍一套试试呗。”   胡月仙赶紧摇头,恨不得缩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新娘子拍的,我拍什么啊。”   陈凤霞哪里肯让她后退:“不是新娘子就不能拍啦?你看看那边贴着的,就是我拍的。”   胡月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眼又转过脑袋仔细瞧陈凤霞,总觉得像是她又有哪儿不一样。   陈凤霞咯咯直笑:“瞧出来没有?这就是照片的魅力。用我们家明明的话来讲,就是摄影是一门艺术,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简单点儿讲,就是加了美颜效果啦,不过更精细些。   冯丹妮给她化的妆好,小邓的光打的好,余佳怡选取的角度跟抓拍也妙,反正这个照片拍的吧,陈凤霞自己都觉得不比明星海报差。   她一个劲儿撺掇胡月仙:“来一套,到时候咱们年纪真大了,就看看这照片,嘿,心里头也是美的。”   胡月仙摇头:“不啦,你跟郑国强拍照还有讲头,结婚纪念嘛。我拍了算什么?不伦不类。”   “哎哟,你这话说的,冯丹妮不也拍了照片嚒。你看看这边,人家拍的可好了,现成的免费广告。”   两人正说话时,新来的业务员贝贝陪着对三四十岁的夫妻走出了接待室。   贝贝笑容满面地推销:“其实地中海风情罗马假日这几个风格都不错,很适合像您这样身份尊贵品味高雅的客人。等到拍好了,肯定能为二位的结婚纪念日增添亮色。”   胡月仙就在旁边偷偷咋舌,乖乖,陈凤霞手下的人跟她一个样,个个嘴巴都像抹了蜜糖一样,能说会道。   可惜客人不吃这一套,直接皱眉摇头:“江海的婚纱摄影还是不行啊。什么台湾来的,土里土气,指望你们梦巴黎真有点内容,结果也就这样。清汤寡水的,哪里有半点喜庆的味道。”   陈凤霞就想到那个著名的段子,甲方爸爸要求,图像放大的时候缩小一点。   这喜庆了叫土里土气,不土气又成了清汤寡水。洋气的标准真是不低啊。   贝贝不愧是专业人员,面对顾客的高标准严要求也面不改色:“那您倾向于什么样的风格?我们这里走高档婚拍路线,可以为二位私人订制的。”   胡月仙诧异地转头看陈凤霞,她的婚纱摄影店都这么高端了?还私人订制。乖乖,旧时候那是大家才有裁缝上门订做衣服的。   陈凤霞就波澜不惊,适当的夸张在推销中必不可少。再说了,哪个订做还没套路不成。不都是在大套路里修修改改加加减减啊。   想拍纪念日的妻子微微皱眉,自己好像也说不清楚:“要热烈一点,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贝贝不假思索:“您想要的是夏威夷风情?没问题,我们高档婚拍,拥有高档别墅群作为拍摄基地。纯正的夏威夷风情绝对不在话下。”   女客人急了:“哎哟,什么夏威夷,我不喜欢那个,美国人最土了。我要更自由更灿烂的阳光。”   可怜的贝贝叫客人绕晕了,难不成她想要的是赤道几内亚的风格?可非洲部落又是个什么风格?   陈凤霞也晕,感觉还不如不让顾客做选择。这人明显自己都没想好到底要什么。   她朝贝贝使了个眼色,示意贝贝先去招待别的客人,就笑着上前道:“要不,您二位先坐下喝杯咖啡?有的时候,没有风格也是最有特色的风格嘛。”   女客人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直接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卡座旁,也没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陈凤霞没有贸然坐下,而是在旁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偷偷观察女客人。   她的目光在到处飘,显然是对拍婚纱照有兴趣的。她的眼神在往上瞟,上头有什么?哦,冯丹妮的晚礼服写真。   难道她真正想拍的是一套自己的单人写真?   那也不奇怪。   说个实在的,婚纱照里头的新郎存在感也就比背景板强一点点,女方当真可以独美。   胡月仙却突然间喊出声:“哦,还有吉普赛风情,刚才忘了说吉普赛风情了。”   女客人的脸瞬间就亮了。她双手一拍,眉开眼笑:“对了,我就说你们都梦巴黎了,怎么连个大篷车都没有呢。”   贝贝刚好给他们端咖啡上来,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大篷车?是敞篷轿车吗?哎哟,要求还挺多。   陈凤霞却反应过来客人的意思了,是印度老电影《大篷车》,里头吉普赛人唱了重头戏。   哎哟,八十年代那会儿,这电影真是红的厉害。一言不合就开跳,张口就来是唱歌,的确够热闹。   女客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就说嘛,要说自由奔放热烈,那当然得是吉普赛了。夏威夷算什么,土气死了。”   贝贝在边上无语至极,夏威夷比吉普赛土气?这都是什么眼光啊!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语气真诚极了:“你的品位的确不同凡响。”   一般人绝对不会这样想。   客人已经站起身,笑容满面地要跟胡月仙握手,还说了句贝贝:“年轻人就得跟老板多学学,你看,你们老板掌握得就是比你全面。”   胡月仙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过是路过打酱油的路人甲,陈凤霞就朝她使了个眼色,笑容满面道:“那就吉普赛风情。您看,要不要再来点沙丽,莫妮卡穿的那个,印度新娘美得很。”   胡月仙赶紧进入角色,跟着笑:“对,那个是真好看,我那会儿……”   最难伺候的客人有专人接待了,贝贝总算松了口气,赶紧积极请教陈凤霞:”老板,您的朋友怎么知道是吉普赛?我们这里哪来的吉普赛啊。”   她对吉普赛可没什么好印象,她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吉普赛人都是小偷。他们偷钱坦荡的很,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陈凤霞笑着用下巴示意墙上放大的照片:“这个,你看胡老板是不是脖子上围了条纱巾?客人刚才看的是纱巾。”   贝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哎哟,果然三岁一个代沟,她是不明白三十五岁往上跑的客人的爱好了。纱巾有什么稀奇的,那么多漂亮的晚礼服婚纱不盯着瞧,居然看纱巾。   陈凤霞意味深长:“客人永远是对的,一定要以服务客人需求为中心。你吃这碗饭,就要多揣摩客人的喜好。对了,小卢呢,喊他过来下,我有事要交代他。”   负责采购道具的小卢腿脚麻利的很,很快就跑到了陈凤霞面前。   老板也不跟员工多寒暄,直接下了吩咐:“你去趟小商品市场,多批发点儿纱巾过来。各种各样的,我要一个架子上挂的都是纱巾。”   小卢愣住了:“老板,你要纱巾做什么?”   这婚纱照最多就是白色的头纱啊,谁会用纱巾?   “客人用,有客人喜欢。”陈凤霞笑道,“年轻人的想法你们懂,要拍婚姻纪念日特辑的人的想法,我要稍微懂点儿,我们都喜欢纱巾。”   中国大妈拍照的标配,纱巾嘛。这又没什么好丢人的。   她们这代人年轻的时候,布票都得攒着用,有条漂亮的纱巾就是仙女裙了。等到自己有钱可以买了,为什么不满足自己的喜好呢。   大妈拍照都爱纱巾,那年轻人拍照还老爱剪刀手呢,谁又比谁更土呢。土又怎样?土是接地气。   陈凤霞当老板,不用跟员工解释这么多。   小卢虽然还满头雾水,却痛快地应下:“好,老板,我马上去。”   “嗯,走之前跟你胡老板商量下,看还需要带哪些东西,省得来回跑。”   陈凤霞交代完了,转头悄悄从后门出去,没惊动胡月仙。   嘿,谁说离了黄大发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开玩笑哦,人家这个胡老板不是当的蛮好。 第166章 就是很满意   陈凤霞左脚出了婚纱摄影店,右脚就迈进了房产中介公司的大门。   比起装修得美轮美奂的梦巴黎,幸福到家招牌后的店面就寒酸多了。   她进门的时候,李巧眉正在打电话:“对,为什么给您打电话?因为我们的比利弗山庄销售目标不是单纯的有钱人,而是贵族啊。你的身份正好与比利弗山庄的定位相得益彰,我当然要打您的电话了。”   陈凤霞听得直抽气,感觉这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的确不一样。   听听人家姑娘多会说话,这一开口多高大上啊,直接把人归纳为贵族了。   旁边几个刚找来接听热线的姑娘就不行了,明显没有她反应麻利。   “对对对,我们的别墅是用美金定价,每平方米九百美金……好的,今天随时都能看房,我们配合您的时间。”   挂断了电话,李巧眉就垮下脸,一边揉自己耳朵,一边小声嘀咕:“早知道她要听美金,我就不扯这么多了。”   小赵端了杯水给陈凤霞,顺口接她的话:“都说让你按照老板的节奏走,你非要另起炉灶。美金定价可是外销房才有的待遇,人家当然认这个。”   陈凤霞笑道:“没事,说的挺好,蛮有针对性的。你们记好了,别墅就要突出稀缺尊贵,其他的商品房重点强调实用。”   她话音刚落,就有对年轻男女登门。   两人显然在路上就起了争执,看着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男的眉头紧锁,老大不痛快:“你到底还要不要买房?又说不想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要买房单住,又要乱花钱,你到底想怎么样?““哎,我拍个婚纱照就是乱花钱了?”女的也急了,“对,你最好一分钱不掏,连就都别办,直接领个证完事!”   男的怒气上脸:“不乱花钱?一开口就是三五千,家电你要好的,酒席你要高档的,房子还得是新买的。你这样高价,你干脆傍大款得了!”   这话实在太重了,女方当即拉下脸来:“好,李卫国,很好,别以为离了你我找不到条件好的人了!”   眼看着这对准夫妻或者是法律上的真夫妻就要一拍两散,陈凤霞赶紧出面开口劝:“好好好,一人少一句,小两口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更好才来买房的。大家心……”   “人家的心高着呢,谁敢跟她一条心?!”   “你就是觉得结婚证已经打了,我不值钱了是吧?”   这两人跟比嗓门似的,一声比一声高,吵得陈凤霞头都痛了。她不得不抬高嗓门喊停:“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先生您是嫌拍婚纱照花钱,女士您是想拍婚纱照。”   男的立刻应话:“没错,老板你说说看,几张照片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真是的搞笑了,拎不清重点,拿买房的钱拍婚纱照。”   “你才搞笑呢,没钱你别结婚,新房婚纱照本来就是最基本的。”   “奇了怪了,我家没给布置新房啊?不买房,6699的婚纱照外加七天别墅蜜月房我都没话说,我双手欢迎。”   “停!”陈凤霞清清嗓子,正色道,“房子要买,这是刚需。舌头跟牙齿都打架呢,两辈人生活在一起肯定容易起矛盾。但是,婚纱照也得拍。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这结婚呢,又不是小事,当然得用影像留下纪念。”   她这话一说,小夫妻又结成同盟了,两人不约而同:“那老板你得便宜卖房子给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拍婚纱照啊。”   得,中介公司的员工们面面相觑。合着这两人是在做戏,想套路陈老板啊。   陈凤霞笑容可掬:“房价已经是我们跟开发商争取的最低价了,实在不能降。像中心花园,除非五户团购才能打九五折。春天家园是已经把尾款都抹掉了。……”   她叽里咕噜将目前代理的房子都报了一通之后,又笑吟吟地推荐,“要是二位临时过渡,也可以考虑书香苑,那边虽然在上元县,但交通便利,周围配套也齐全。目前有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六十二个平方,厨卫齐全,四万块。”   这价钱差不多只有市区的一半了。   女方似乎有些心动,男方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我吃饱了撑的,搞了半天跑下乡当农民去。”   女方翻白眼:“不当农民你倒是有能耐掏出八万块买房啊?”   陈凤霞保持微笑:“可以贷款的,如果你们夫妻双方都有公积金的话,这个压力不算大。”   小赵已经按照全额贷款、最低首付分别计算出还款数字送到小夫妻面前,笑道:“二位可以根据需求任意进行选择。在上元县信用合作社贷款不影响你们在城区买房的。这些我们都是为你们跟开发商争取好的权益。”   夫妻俩看了眼面前的数字,妻子咋舌:“每个月要还这么多啊?”   丈夫立刻捉她的话尾巴:“我说先坚持一阵,等单位分房多好。你非要买房。”   “废话,你们单位什么时候分房?你倒是给我个具体的时间表啊。今年拖明年,是不是等到我们孩子上小学了还要三世同堂。最好等他结婚了跟我们拉个帘子隔成两间房。”   陈凤霞才不会劝这位女客人呢,她只会火上浇油:“其实现在分房也不便宜的。就说银行吧,我有朋友上次分房就被要求掏八万块。他们两口子等了这么久才是这结果,都讲早知如此不如自己掏钱买了,白受那么多年的罪。再说现在都讲究市场经济,以后还有没有分房都难说。”   男客人立刻反驳:“那不能,早晚都是要分的,就是大小而已。我们是国家饭碗,又不是个体户。”   陈凤霞笑容不变:“国家饭碗都能职工下岗,丢下包袱轻装上阵。不分房不也很正常吗?”   这话杀伤力十足,对面的两人都不吱声了。   陈凤霞就笑:“所以,房子要买,婚纱照也要拍。先别着急,听我说完,为了倾情回馈客户,七夕之前,凡在我中介公司购房的前一百位夫妻,都可以凭借结婚证免费拍摄婚纱照一套。其中购房总金额在十五万块钱以上者,还可以附赠豪华蜜月房三晚。”   客户夫妻的脸亮了,小赵跟李巧眉等人都惊呆了。   请问老板,什么时候有的回馈奖品?先前大家也没听说过啊。   女顾客就追着陈凤霞问:“婚纱照是什么规格?你别随便拿歪瓜裂枣糊弄我啊。”   “就是隔壁的梦巴黎。”陈凤霞笑容满面,“怎么可能是水货,人家老板打造的是精品路线,现在还在欧洲看时装周扫货呢。”   女客人惊呆了:“欧洲啊,真去欧洲了?”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丽影购物中心知道吗?梦巴黎的老板跟他家有合作的,一块儿去欧洲进货。”   十五分钟后,小赵带着初步相中三套房源的客人出门去实地看房。   人刚走,李巧眉就忍不住吐舌头:“我看这女的恨不得现在就掏腰包,今天就把婚纱照拍了。老板,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啊。”   婚纱照再贵,那也是千做单位,买房可是要用万来打底的。   “那这盒子也够贵的了。”新来的接线生小慧吐舌头,“拍一套照片得好几千块呢。这差不多都相当于房款打了九折。老板,你真要送出一百个免费拍婚纱照的名额啊。”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一会儿我就跟电台联系,把这个内容加到广告里头去。你们可别小瞧这个,多的是人为了赠品买东西呢。”   比方说她自己,重生前最爱干的就是为了装水果的玻璃碗买牛奶。美名其曰,牛奶家里人总是要喝的嘛。   其实她就是觉得那个玻璃碗好看,摆在橱柜里瞧着也心里头高兴。可是单独买个碗吧,她又怕被人笑。   矫情什么劲啊,还买玻璃碗。   李巧眉兴致勃勃,积极帮领导出主意:“那我们是不是设定一下结婚证的时间啊。别到时候结婚了三五十年的人也拿着结婚证过来要拍婚纱照,那我们可要亏本了。”   “怎么就亏本了?”陈凤霞笑吟吟,“人家是买房少付了一分钱还是结婚证是假的?”   李巧眉愣住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不是新婚拍什么婚纱照呢?”   陈凤霞就笑,意味深长道:“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到隔壁梦巴黎去看看转转,瞧瞧热闹也好。人家也做结婚周年纪念照的生意的。”   她就是要送婚纱照,送给千万个像她一样的已婚妇女。   她活了上下两辈子,有钱人的思维模式她不清楚,可普通老百姓的想法她却真切地感受着。   这女人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就像是直接被关上了一道名为自我的门,一天到晚都围着丈夫孩子跟老人转。   给小孩报个培训班,大几千都能眉头不皱一下,给自己买支护手霜都要货比三家不吃亏,最好攒到年底用某宝的积分兑换。   就是再渴望某件东西,只要一想到不是刚需,除非白送,否则绝对不会自己掏腰包。朋友圈里头,一堆人求转发,为的就是免费领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房子是刚需,婚纱照就是心底的那点儿渴望。反正是白捡的,用一用也没关系。   好像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坦荡地满足自己的渴望。   这就是对自己苛责一生的妻子跟母亲啊。   除了她们自己,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体谅怜惜她们的不容易呢。   可就是抠门至极的她们,却往往掌握家庭的经济大权,是真正拍板做决定的人。   不说重生前,陈凤霞做钟点工的那些主家,最终下定决心买房的基本上都是女主人。   就是她重生后,她自己在农小推销灯市口的别墅,小赵她们卖太阳湖的房子,甚至冯丹妮宣传金钱湖别墅,真正促进或者是积极推进购置房产的,十之七八也是女方。   陈凤霞以前看过所谓专家的分析,说这是因为女性消费易冲动,男人更理性。   而中国房地产坐火箭飙升的二十年刚好可以用癫狂两个字来形容。所以歪打正着,女性主导的房产投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陈凤霞心想可拉倒吧。要说冲动,投资股票不是更冲动,那一串串数字虚的,哪里有砖头瓦实在。   要说为什么女人更热衷于买房,那肯定是因为女人的家庭责任感更强,更希望给家人提供稳定舒适的生活环境啊。   房产买卖,女性可是不容小觑的顾客群。   小慧眼睛发直,连声叹气:“老板,那你可真是大放血咯。”   一百套婚纱照,加在一起得几十万!这个本钱下的真是十足。   陈凤霞朝屋里头的年轻姑娘们笑:“羡慕啊,羡慕的话就好好干活,年底业绩好,我送你们每人一套单身贵族的婚纱摄影,隔壁胡老板同款。”   小小的中介公司立刻响起欢呼声,几个女孩子干脆跳了起来。   陈凤霞就笑:“那还不赶紧好好干活。你们几个,一定要下苦功夫,房源烂熟于心是基本,无论价格、面积、交通还有朝向都要在心里头有本账。这样人家一问起来,你们才不至于傻眼。电脑要熟练的掌握,这些办公软件尤其是excle表格对于归纳整理资料很有帮助。电脑用不熟练的人,下班以后多练习,用学习机练都行。”   她交代了没两句话,屋子里头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小慧赶紧接电话:“您好,这里是幸福到家,您最贴心的置业顾问,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陈凤霞在屋里头扫了圈,感觉自己可以进点儿电饭锅之类的小家电,作为第一百到二百名顾客的奖品。   这样人家来了以后没赶上第一波的婚纱照奖品,也不至于太过于失落。   嗯,还可以设置抽奖砸金蛋的环节,设个一二三等奖,一等奖是婚纱照艺术照,二等奖是小家电,三等奖就是四件套,再来点儿纪念奖,像是钥匙扣之类的,印上logo,人人都送。   陈凤霞在心里头打着草稿,列出了计划表,然后就拨打广播电台的电话。   主持人口播的好处在于,你可以随时更改广告词,都不用重新拍广告。   光这点,陈凤霞就觉得广播要比电视跟报纸都方便。就连报纸,重打广告也要重新排版印刷呢。   挑选上广播作为主要宣传渠道,陈凤霞感觉自己这步棋真没走错。   她想起明明从黄宵宇那儿翻来的中学政治练习册上的习题,说深圳还是南方哪儿当初搞建设的时候,上山路不好走,卡车吊机上不去,就用骡马将建材运上山,结果准时完成了建设任务。   可见啊,这时代无论发展到什么时候,效果最好的都未必是最新最高级的,而是必须得因地制宜找出最符合实际需求的的方法。   嘿,她现在都会用哲学思想来分析问题了,真是进步不小。   美滋滋做着发财梦的陈老板就对自己很满意。 第167章 电视台采访   幸福到家的员工们对自己的老板也很满意,满意到我伙呆。   虽然大家都清楚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可他们也没料到广播电台的广告打出去之后,反响会如此热烈啊。   陈凤霞不惊讶,这超市刚开业的时候,免费送个鸡蛋,都能吸引出一条长龙。何况是价值4位数的婚纱照呢。   别问为什么这么多人会知道消息,大家就是不天天守着广播,也可以口口相传。谁还没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啊。   况且就算消息是假的,白跑了一趟,那最多就是浪费点儿时间,不也没掏真金白银嘛,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种碰碰运气也好的气氛下,幸福到家跟梦巴黎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话题的中心。   气氛热烈到见过大世面的冯丹妮都吓了一跳。   她出国回来,直奔梦巴黎,瞧见婚纱摄影店人山人海的场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才出差半个月的功夫,梦巴黎就已经风靡全城了?   看看这热闹劲儿。   “砰”的一声响,化妆助理淼淼跟阵风似的冲到化妆室门外,扯着嗓子喊:“过来,7~12号新娘过来排队化妆。”   呼啦啦站起来六位准新娘,就跟小学生排队进公园一样,直接被领进了化妆间。   冯丹妮看着高矮胖瘦各种体型,啊,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从二十岁到四十岁各个年龄段齐全的新娘们,总觉得哪儿有些怪怪的。   对,梦巴黎也提供结婚纪念日特辑拍摄。而且只要你愿意,任何年龄段都可以结婚。可这个比例似乎不太符合主流数据。   有点太高了。   淼淼的嗓子都哑了,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她面色的疲惫。   瞧见胡老板时,她简直要热泪盈眶。   太好了,另一个能当家做主的人终于回来了。不然再这么下去,他们整个梦巴黎都要瘫痪了啊。   自打按照陈老板的要求新鲜出炉的广告内容一更新,电波飞入千万家,世界就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留在店里睡觉顺带值班的小田早上一开门,瞧见外头乌压压的人群,差点儿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上。   可怜的小伙子没见过这架势,跑回头抓起电话机都不晓得是应该打给老板还是110.得亏外头等得不耐烦的客人喊了一嗓子,他才知道人家都是来拍免费婚纱照的。   那婚纱照不是买房子才免费送拍吗?他们应该出门左拐先去幸福到家啊。   不,广大顾客表示要是他们现在走了,去房产中介登记完再折回头,名额都叫前头的人占光了怎么办?   不行,就按照现在的顺序来。   没有房屋购置合同拍不了婚纱照?那顾客还是上帝呢,房产中介的人就不会到他们面前来给办手续啊。   最后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人好说歹说,还是陈凤霞发话表示在幸福到家排队购房成功的前一百名也免费赠送婚纱照一套,排在队伍尾端的人才哗啦啦散开。   就这样,还有人跟他们扯皮,说广播里头讲了每天前一百名到梦巴黎排队的顾客都可以免费拍婚纱照。   他们都已经站了一大早上,店里必须得帮他们拍。   这回大家被逼得直接拿出了收音机,一群人集体竖起耳朵听主播亲自播音的广告内容,没事找事的人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旁边立刻就有客人笑话,不买房还想白蹭婚纱照,真当大家是傻子哟。   然后一开始闹腾的人直起了脖子跟她吵,你才买不起房呢。谁说她家不买房了,她马上就买。   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赌气,这客人真在幸福到家定了一套房,连定金都交了,这才拿着单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拍婚纱照。   梦巴黎的人一看单子内容,就咋舌,这人算的可真精明,四万块买上元县的房子,就能白拍一套四件衣服八组照片衣服的婚纱照。   这套餐,他们对外可是要卖一千五呢。   陈老板为了卖房子,可把他们坑惨了。   淼淼有一肚子苦水要跟冯丹妮说,可她急着进去干活,就只能没头没尾地抱怨一通。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冯丹妮都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满头雾水地问陈凤霞:“你这是广播上给店里打广告了啊?”   其实不用淼淼说,冯丹妮也能猜到梦巴黎的火爆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江海市又不止一家婚纱摄影店,就算那家正宗的台湾婚纱摄影歇火了,其他几家山寨版都还开着呢。   陈凤霞笑得合不拢嘴,还跟人眨眼睛,妩媚不见半分,滑稽倒是十成十:“对对对,顺带着给广告了一下。”   她就是加在幸福到家广告词里头的,出的还是一份广告钱。   嘿,别说,效果好的连她都惊讶,还有客人不是为了买房,就单纯冲着梦巴黎的名字过来的,掏钱拍婚纱照。   哎,就这么看,广播宣传婚纱摄影店影响力真不差。他们完全可以单独打一个广告,说不定一下子就真跟她吹牛的那样,直接让梦巴黎飞越为整个地区婚纱摄影的龙头老大呢。   哎呀,不行。   还先得扩大规模,招揽足够的人手才是。   别到时候搞得跟央视标王一样,客户源是不愁,但因为太过于火爆,生产线跟不上,结果出事儿了。   淼淼又跑出来给新来的顾客发号牌,前台跟客户助理都忙不过来了,她只好兼职维持秩序。   看到陈老板眉毛跳舞的样子,年轻姑娘忍不住开口:“老板你也不怕亏本。你卖房子的佣金能有多高啊。你这是要赔本赚吆喝吗?”   陈凤霞就笑着装大方:“所以才是倾情大赠送啊,这才能体现出我们对客人的诚意。”   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其实天底下就没有做亏本买卖的生意人。   别看婚纱照对外打的招牌如何高大上,实际上的成本,干这行的人心里头都有数。   眼下是没有数码摄影技术,也不好P图。所以婚纱照对摄影师的要求高,胶卷浪费的同样厉害,但主要开销也就在这上面而已。   不说婚纱照,直接拿普通艺术照举例子。   那些艺术照,就算在大照相馆拍的比较好的一套也就是几百块钱。人家没赚头吗?里头大大的赚头。婚纱照跟艺术照又有什么区别呢?最大的区别不过在于婚纱照有外景,而艺术照基本上都是棚拍罢了。   但赠送的1500元的婚纱照本来就是棚拍啊,全靠灯光师打光补光,不用等待自然光线,可比外景拍摄方便快捷多了。   像余佳怡这样熟练的摄影师流水线作业,一天拍三四十套新娘妆都不在话下。   所以这个成本控制的好,只有标价的几分之一。   况且陈凤霞都把公司办起来了,自然不可能跟以前散兵游勇式的,只收一个点的佣金啦。不然她怎么给员工开工资,又怎么添置公司的设备。   开发商常规是拿房价的3%作为营销费用的。房地产市场火爆的时候,房子卖的好,营销费用未必能花光。可等到市场低迷,这部分费用还经常得往上加。不然再好的东西卖不出去,也只能砸在手里头炸掉啦。   现在幸福到家代理销售,佣金部分陈凤霞给打了九折,拿2.7个点。   如此算下来的话,一套四万块钱的房子,佣金差不多是一千出头。刨除送给客户的婚纱摄影成本跟分给员工的提成,她也有小几百块钱的赚头。   所谓积少成多,这一招可省了她好大一笔广告费,品牌效应绝对杠杠的。   可惜这里头的弯弯绕她不好跟小姑娘明说,就只能肉烂在锅里头,自己吃着香。   冯丹妮也不知道她心中的一本账,却清楚这人绝对不会白糟蹋钱。   当着员工的面,冯老板还得替义正辞严煞有介事的人脸上贴金:“你可别小看了陈老板,陈老板是有大义的。她就是挣了钱,也捐给教育,她还免费出地方给人办学校呢。”   陈凤霞赶紧摆手:“哎哟,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个小个体户,哪里当得起您这么高的荣誉。”   冯丹妮就冲着她笑:“别谦虚了,都能代理比利弗山庄的人,你说你的公司小,谁信啊。”   淼淼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顿时肃然起敬,感觉隔壁那一栋楼的中介公司似乎的确藏龙卧虎了。   旁边等着进去化妆的客人好奇地问了句:“老板您办什么学校?教人卖房子的吗?”   这回不用陈凤霞说话,胡月仙先笑了:“不是,是给农民工的娃娃办的学校。人家大人搞建设,娃娃总不能不上学啊。”   没想到等着化新娘妆的客人眼睛瞬间就亮了,声音也透着兴奋:“在哪里?这学校办在哪儿?报名有什么要求?”   冯丹妮跟胡月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得,瞧瞧人家这事业版图铺得叫一个大,待在梦巴黎都不忘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事。   等到两人相视一笑完了,回过头就听陈凤霞已经开始积极推销:“你姐姐姐夫在水产品市场摆摊子,更加应该安家落户啊。   你看,眼下,他们家娃娃是能在农小上学。可初中呢,高中呢?到时候政策不让外地户口在江海中考怎么办?   这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多少人上班以后还自学脱产学习充电,何况是小孩子。   买房,一定要买房,就算一时手上紧,买个位置偏点儿的小户型也是好的。”   这下子冯丹妮跟胡月仙不由得再度面面相觑。   哎哟,刚才她们还想少了,忘了陈老板的主业是卖房。   陈老板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人家大学毕业没两年的新娘子本来是冲着梦巴黎来的,就是单纯地想拍婚纱照。   结果她叫陈老板一忽悠,就晕晕乎乎地借用店里的电话给她姐打call机了,让姐姐趁着下午有空赶紧来一趟灯市口。   有套特别合适的绝版好房,紧俏的很呢,同批次的房源都被定的差不多了,她要是来晚了就赶不上了。   准新娘挂了电话,陈凤霞就饱含热情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眼神热切声音真挚:“都说兄弟是债姐妹是福,有你这样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妹妹,你姐姐真是幸福哦。我就没这个好福气,我就想要个妹妹。”   准新娘都被陈凤霞说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我姐也对我特好,从小就好。”   陈凤霞笑眯眯的:“可见真心换真心,姐妹感情好,是大福气。好!今天碰上你这样的好妹妹,我决定了,等你姐过来定下房子,我们幸福到家也免费送她一套梦巴黎的婚纱照。到时候,你可得帮你姐一块儿好好挑挑造型。”   淼淼刚好出来叫下一波客人进去化妆,听到陈老板的声音,她差点儿没晕过去。   又送啊!   敢情幸福到家才是她亲生的,梦巴黎就是个晚娘养的吗?   可怜的化妆助理悲愤莫名,她暗自握拳下定了决心,一定得让冯老板跟陈老板把这些免费客人的账结了。不能因为偏心的爹妈,就让他们梦巴黎沦为被薅的羊。   小助理悲伤地朝外头喊:“二十到二十六号到这边排队,哎,你别插队啊。你要尊重别人的隐私,化妆过程不能拍的,你只要见证新娘变美后的形象就行了。”   手里头扛着相机的年轻男人满面茫然:“啊,我……那个不是要拍……,嗐,我们是《都市生活》栏目的记者,听说你们这里免费送婚纱照,想要采访一下。”   淼淼的脸立刻垮下了,听听,谣言多可怕,就连电视台的记者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什么叫他们免费赠送婚纱照,这又不是超市开业酬宾一人送一个鸡蛋。   他们梦巴黎是高端婚纱摄影,才不会轻易放下身段呢。   助理化妆师保持标准的二度微笑:“您误会了,是前一百位买房的客人可以获赠拍摄机会,掏钱送的是幸福到家房产中介,不是我们梦巴黎。我们是商业合作关系。”   淼淼领着新一波的准新娘们进入化妆间,又把化好妆的人送去地中海风情别墅。今天是个大晴天,光线好,最适合拍外景了,得赶紧多拍几组照片。   折回头的时候,她最终没能按捺下好奇心,忙里偷闲地跑过去看老板接受采访。   冯老板真漂亮啊,往摄像机前一站,简直跟电影里头的香港明星一样,明艳照人。   唉,正常人站在冯老板旁边都会心生自卑吧。就算她自诩是个小美女,都感觉叫冯老板衬成了歪瓜裂枣。   可陈老板好了,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那里,昂首挺胸,骄傲得很,说话也是声音响亮:“国家都说物质文明跟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房子跟婚纱照当然都不能少。”   哎哟,这话说的真不优雅,比起冯老板就差远啦。   听听人家冯老板是怎么说的。   “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宗旨相同,都是为追求美好与幸福的梦想而服务。所以即便损失些利润甚至是贴本,我们也愿意合作来完成这项活动。梦巴黎是美和幸福的造梦师,而幸福到家就负责为大家寻找梦中的美好家园……”   淼淼听得晕晕乎乎,啊,他们是美和浪漫的造梦师,他们创造了人们心中的梦。   年轻姑娘扭过头,瞧见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待的客人们,心头的烦躁都削减了许多,目光简直慈爱成老教师看着一群刚入学的小崽崽。   “来吧,21号到26号跟我进来,我们一定把你们打造成刘德华的梦中情人。”   客人们发出欢笑,还有人一叠声地哎哟叫唤,麻烦了,刘德华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她这头发剪短了要怎么办?   旁边人帮着出主意:“没事没事,他们有发套的,大卷发都有。”   又一波等待的客人进屋了,记者也结束了短暂的采访。   陈凤霞笑着送人出小区,折回头朝冯丹妮眨眼睛:“哎哟,真是沾大美人的光咯,没想到我还能上电视。”   她本来还偷偷做梦因为出房子给人办农民工子弟小学的事情上回报纸呢。结果她都厚着脸皮打电话到报社了,人家根本不感兴趣。   冯丹妮睇了她一眼,鼻孔里头发出声哼:“你当我傻,你厉害唗,连电视台的记者都能弄来。”   “嗐,新开的频道,是省广播电台周主播的师弟。”陈凤霞快活地眨眼睛,“这也是在用电视台帮广播电台做宣传啊,人是周主播帮忙找的呢。”   冯丹妮一阵无语,恨不得伸出手点陈凤霞的额头:“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啥?   这话文不文古不古的,反正陈凤霞是没听明白,就眼睛瞪得圆溜溜:这人,不能说点明白话吗?   冯丹妮到底被逼得舍弃了优雅范儿,索性翻起了白眼:“说的就是你!”   她就没见过比她更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人。   陈凤霞叫人用元曲埋汰了一回,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自己挺能耐的。这做生意,讲究的可不就是捕捉商机。   她美滋滋道:“送上门来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她扭过头喊摄影助理,“芝芝,拍到了吗?选几张好的洗出来,一定要醒目,放大上墙。”   冯丹妮大吃一惊,顿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陈凤霞理直气壮:“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了,当然得摆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眼下还不到信息爆炸的时代,老百姓获取消息的渠道极为有限,传统媒体尤其是电视自带的光环可闪耀的很。   电视购物的东西卖的那么贵,销量还那么好,为什么啊?除了这种新型的购物方式满足了大家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之外,更重要的是大家默认能上电视被主持人推荐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电视台天然起了背书的作用。   现在,他们梦巴黎都叫电视台找上门来采访了,说明什么?说明梦巴黎高端大气上档次,是电视台都认可的品牌呗。   这种现成的免费广告,她傻了她才会放过。   陈凤霞笑嘻嘻地安抚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别担心,就你这模样,往镜头前一站,在电视上一亮相。嘿,那比明星打广告效果都好,绝对不拉胯。”   冯丹妮疑心自己就是对方嘴里头的傻子。她白了眼陈凤霞,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追问了句:“这节目什么时候播?”   “今天估计来不及了,我估摸着差不多得要明天,你就放心吧,肯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陈凤霞窃笑,这人平常瞧着洒脱的很,原来也在意自己上电视的表现呢。她随口调侃道:“你就妥妥地把心放回胸腔子里头去,就是叫明明她们看到了,肯定也不会丢了你家吴若兰的脸。……哦,对了,兰兰的……”   她话没说完,余佳怡跑出来喊两人:“陈老板,胡老板,有人问你们要不要盘下他们店里头的东西。”   “什么东西?”   “婚纱摄影店的设备。”余佳怡的表情有些微妙,“台湾新娘不做了,要盘货清仓。”   啊?!   陈凤霞跟冯丹妮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小。虽然他们免费看了好一阵“台湾新娘”的热闹,还从人家那儿挖了不少墙角过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台湾新娘”还是很有根基的,起码在江海婚纱摄影行当算得上是块响当当的招牌了。   就这日进斗金的生意,它居然说不做就不做了。   余佳怡顾不上解释原委,她还等着给朋友回话呢。   “要!”陈凤霞立刻拍板。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正愁梦巴黎的硬件跟软件都跟不上呢,结果现成的好机会就送上门。   管他到底是为什么做不下去,这一块大蛋糕,少了位竞争对手,她只有偷笑的份儿。   陈凤霞豪情万丈:“什么时候盘货?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还有那边剩下的员工,有意向的也可以过来应聘。”   这一回,她要是不把梦巴黎做成江海婚纱摄影市场的龙头老大,都对不起老天爷赏的脸。 第168章 到底谁更贱   时隔一个月,陈凤霞重新踏进台湾婚纱摄影店的大门,只想到了她家明明摇头晃脑背的两句诗歌: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六月份还热闹纷呈的店面现在冷冷清清,不对,用这个词来形容好像不太妥帖,因为冷清似乎应该空荡荡一片。   但眼下的“台湾新娘”,或者说要挂个“前”作为点缀跟空荡荡关系不大,反而到处都堆着东西,桌椅板凳不说,衣服架子也被拖得东一处西一处,乱得活像是被人打劫过一样。   跟陈凤霞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大小姐墨镜架在头顶上,手指间加了支烟。她神色倦倦,眼周一圈青黑,因为爱室内,光线暗淡,陈凤霞一时间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睡不好留下的黑眼圈还是眼下已经开始流行的烟熏妆。   反正,即使很没精神。   里间走出个小肚子往外凸的年轻男人身穿花衬衫,瞧着年纪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他正扯着嗓子喊:“我管你买的时候是多少钱,现在就是破烂,二手货就这个价,爱要不要。”   跟他说话的男人年纪也不大,一听声音就是从台湾过来的:“你们大陆人都奸猾的很,个个都当我们是冤大头。”   “花衬衫”挺起了小肚子,嗤之以鼻:“哎哟,你们不一天到晚把台湾人三个字挂在嘴边,谁晓得你们是台湾人啊。还以为你们摸过的东西多金贵呢!”   双方没谈拢,“花衬衫”也不逗留,直接扬长而去。   大小姐跟那位气呼呼的同乡也没挽留,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余佳怡赶紧上前介绍:“李小姐,这位……”   “请叫我林小姐。”   哎哟,“台湾新娘”的老板姓李,这位大小姐却自称林小姐。到底是随母姓呢,还是她家的关系有点儿复杂?   陈凤霞也顾不上八卦,先盘货要紧:“林小姐,听说你们店里的东西要清仓,我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林小姐瞥了她一眼,眼周那圈说不清楚是黑眼圈还是眼影的青黑瞧着愈发深沉了。   她叼起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才晃悠悠地开口:“这些,连衣服带道具,包圆了七万块。”   呵!真敢要,一开口就是一套三室一厅。   陈凤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拒绝:“衣服跟道具这些我们都不要,器材能包圆,其他的算了。”   开玩笑,当她是冤大头哦,二手靓衫都卖不出价来,何况是这种不晓得穿了多少次的粗制滥造货。   说实在的,他们梦巴黎现在还真不缺大路货的婚纱。衣服定了款式,找师傅打好版,人家小服装厂二十件就接单了,便宜又快捷,最重要的是新颖干净啊,看着心里头都舒服。   至于晚礼服之类的,除了冯丹妮贡献出来的私藏,她还从朋友圈里头收罗了一堆旧衣衫。   有钱人讲究派头赶时髦,再好再漂亮的衣服也不会像陈凤霞似的一穿就是三五年。那些上身都没几次的衣服刚好便宜了梦巴黎,也省的它们在衣橱里头生虫落灰了。   至于各种诸如纸扇之类的拍摄道具,小商品市场它不香吗?但凡客户有需要,人家就能给你找出一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她疯了,她花几万块钱买一堆破烂货。   陈凤霞竖起手指头,像收租最严苛的地主老财,眼睛挑剔地刮着店里头的专业器材:“我最多只能出这个数。什么桌椅板凳沙发,我可不要。”   除了相机、大灯这些专业设备之外,其他的东西除非当成添头,否则她完全可以去旧货市场或者从停产清算破产的工厂弄到更便宜更好的货。   冯丹妮就在旁边当吉祥物,全程不参与讨价还价。作为梦巴黎的艺术总监,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淘出点儿他们的店能用上的小玩意。   至于谈钱,她不擅长,术业有专攻,还是派陈凤霞出场比较合适。   林小姐鼻孔里头喷气,发出一声嗤笑:“你当我是卖破烂……”   她话音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女人凄厉的喊声:“李总,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赶我出去,把我们的家都占了……”   伴随着哭喊声,一位面皮浮肿的年轻女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   陈凤霞看清楚她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不是去台湾了吗?”   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听这位云云的八卦。   哎哟哟,什么母凭子贵,人家可算熬出头,借着肚子上位咯。那位台湾来的李总传统的很,家里头的老婆一连五朵金花,愣是没生下个带把的。这下子好了吧,她生不了,有人替她生,顺便连她的位置也给挤了。   人家李总发话了,要带她去台湾过好日子呢。以后她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愁咯。   怎么现在她成了这副德性呢?   这刚生完了孩子的女人身材走形是常事,脸上浮肿也不稀奇。可披头散发,身上穿的这是吊带睡衣吧,就这么趿拉着双拖鞋跑出门,未免太邋遢破落了。   云云却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究竟有多不堪,只努力撑起浮肿得厉害的眼皮,难以置信地喊着:“去台湾了?”   大小姐轻嗤出声,说话语调还是软绵绵的,却跟针一样毫不留情地扎向面前的二奶:“您是说李建江先生吗?他是去台湾了,这边的产业由我来发卖。”   她面上浮出了个笑,眼珠子一轮,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刮上了云云的面皮,“当然,也包括那套房子。”   云云先是惊呆了,嘴里头反复嘟囔着两个字“走了”,最后的语调微微上扬,应该加的是个问号,显然不敢相信的模样。   等到林小姐说房子要卖掉的时候,她突然间爆发了:“那是我的家,你凭什么卖我的家?!”   “就凭房子是我的。”林小姐声音依旧软绵绵,出来的内容却分量十足,“你不过是他养的条巴儿狗,哪有人专门给巴儿狗买房子的道理。”   “不可能,不可能……”云云不断重复着,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急,直接大喊大叫,“李总呢,你让李总出来。他说了,他家里头的是不下蛋的鸡,我才是他儿子的妈妈,我才是配得上他的人……儿子,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林小姐挑挑眉毛,一脸莫名其妙:“儿子,既然是李家的种,当然得在李家生活啊。”   她看着近乎于癫狂的年轻女人,从鼻孔中发出嗤笑,“不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一定要放过这个弟弟吗?我言而有信,即便是你这样的贱人,我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做到。现在,他跟着李建江回台湾,由我母亲照顾,你应该高兴才对。”   云云傻了,呆愣了足足好几秒钟后才尖叫出声:“你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你们是强盗……”   陈凤霞索性关上了房门,不耐烦再听外头的狗血剧。   这嗓门嚎的,太耽误她盘点器材了。   “台湾新娘”的留守主管显然也吃撑了狗血,完全不想追后续,就带着陈老板等人看清点出来的器材:“这些都是好东西,像这架相机,进口货,大陆都买不到,李总从台湾带过来的。”   外头的哭声喊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吵得主管都叹气,“其实李总做生意还是很可以的。”   一个外乡人,能把“台湾新娘”做到这种规模,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达成啊。   就是吧,管不好自己□□里头的二两肉,闹得大陆都待不下去了,被人直接打包塞上了飞机。   陈凤霞不想二奶跟大小姐的吵闹,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她生的小孩呢?真被抱走了?”   主管点头,压低声音道:“李总的太太过来了,说小的可以她抱走养,大的不行。”   余佳怡倒吸了口凉气:“也就是说,姓李的骗云云白给他生了个小孩?”   主管看了眼自己昔日的下属:“你说呢?”   还真是,最后这云云人财两空,男人跟小孩都没了,住的房子也要被收回头。   天底下拿身体当最原始本钱的女人千千万,混到她这份上的,估计连二奶群都要唾弃踢她出群吧。   毕竟人家标榜的是要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可见傍大款也是技术活。   主管还笑:“你们不知道李总的老婆有多高兴,抱着小孩不撒手,一个劲儿地喊,我有儿子了。”   陈凤霞脱口而出:“这女的有……”   她的目光瞥到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冯丹妮,舌头尖儿硬生生地又转了个弯,强行把话题重新转移到相机上,“哎哟,电子产品就这样,不管是电脑还是相机,更新换代的快的很。你在我们面前说成宝贝,在国外说不定就是洋垃圾,人家还得掏钱请人处理呢。……”   她一边跟主管讨价还价,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哭喊声停下后是低低的啜泣哀求声,那个云云在祈求大小姐也带她去台湾,她甘愿一辈子做小,只要被抢走她的小孩。   陈凤霞皱起眉毛,又问主管灯的价格。   外头的女人苦苦哀求了许久,大概是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歇斯底里起来,威胁说要报警,把他们这些人贩子通通抓起来。   林小姐进过大陆的公安局,但好像完全无所畏惧,居然半点儿不怵:“随便。”   警察来的倒是快,陈凤霞还没拦腰砍下主管的报价时,门外就响起了警察的声音:“女士,你讲话不要太难听。我们也可以说是老流氓哄骗了小姑娘。这位小姐,是你报警孩子被拐卖的吧……”   外头吵吵嚷嚷了半天之后,房门突然间被打开了。   林小姐瞧见屋里头的人似乎有点儿惊讶,不过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趾高气昂地下巴向云云:“你想清楚了?真要告我们拐卖的话还合我的心意呢。省得你们说我容不下人,连自己的弟弟都要往外赶。我打个电话回去,让人把那个小杂种送回来,你们母子团聚好了。”   “不!”云云大惊失色,“我去台湾,我去台湾跟我儿子团聚。”   林小姐声音慢悠悠:“这我可不敢,回头你又给我们加条罪,说我们拐卖妇女可如何是好。”   云云立刻赌天发誓:“没有,怎么可能,大小姐你们是先把孩子接过去熟悉环境了,不是拐卖。”   林小姐挑高了画得细细的眉毛,似笑非笑:“外面的警察好像不这样认为哦。”   “我去说。”云云跟终于可以讨好到主人的哈巴狗似的,忙不迭地往外跑,“警察同志,都是误会……”   她出门时跑得太快,连门都被带的虚掩上了。   陈凤霞一阵无语,她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样自轻自贱的女人。   林小姐的跟班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庆幸不已:“还是大小姐您厉害,我真怕大陆的公安会抓我们,他们很凶的。”   林小姐轻轻嗤笑:“你怕什么?大陆的女人都贱,丢根骨头在地上,她们都跪着趴着抢。”   陈凤霞忍无可忍,直接冷笑出声:“对,上赶着给别人的老公生小孩是贱,那忙不迭把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生的儿子当宝贝养的,算不算更贱?上赶着帮自己亲妈做出这种事的女儿是不是自甘下贱?”   林小姐变了脸色:“你!”   “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陈凤霞半点儿不客气,“哪儿没有自甘下贱的人?我就不信你们台湾没这种货色。再说了,真讲起来,自己家里头有老婆孩子还在外头哄小姑娘搞两头大的老畜生才是下贱本贱呢!你要真有种,一刀阉了他,才是一了百了干净呢。可惜你也就会对着女人逞威风,在他面前同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一个小时后,相机、摄影灯还有电脑等等器材装满了面包车。   余佳怡上车时还心有余悸,看着自家老板的眼神都恍惚:“老板,你可真够不客气的。”   何止是不客气啊,简直指着那位林小姐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乖乖,她是真不怕林小姐翻脸,让她带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动手吗?   “怕个屁,有什么好怕的。”陈凤霞理直气壮,“我们的地盘,我怕她?警察还在外头呢,人家大盖帽敢跟他们杠,我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好怕的。”   只可惜那个云云不争气,真是一根骨头吊着,她就赌咒发誓表示这一切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拐卖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况且拐子还是小孩的生父呢,那更扯不清楚。   余佳怡一个劲儿抽气:“那您也不怕林小姐直接把你赶出去,不把东西盘给你了?”   林小姐都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那脸色叫一个难看。   陈凤霞莫名其妙:“她不把东西盘给我,她打算卖破烂吗?哎哟,你说可能不。要论起抠门,这种台湾老板敢认第二都没几个人好意思认第一。”   搁在二十多年后,大家都说但凡有别的选择都不要去台企。为什么?抠门的要死,还优越感十足。   就连做钟点工,也没几个人喜欢台湾主家。钱少事多还挑三拣四,好像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一样。   好的肯定有,不过这种事向来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司机笑出了声:“别讲,就看那个李老板,葛朗台都管得管他叫祖宗。”   包个二奶,居然连套房子都不给。前脚他走人,后脚就把二奶赶出来。   余佳怡连声附和:“可不是嚒,倒是给云云弄了两件花花绿绿的衣服,说是进口货。搞得我们好像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种打包的洋垃圾。”   司机狂点头:“对对对,听讲有的衣服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陈凤霞心道,洋垃圾倒是未必,可就是正经买的新衣服也未必值几个钱啊。不然为什么好多人一出国就扫货,因为刨除那个什么关税之类的,原本东西也不贵。   她一本正经道:“所以,别看林小姐嘴硬,她也舍不得真卖破烂的。江海的婚纱摄影行业就这么大,一般的影楼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货。专门搞婚纱摄影的,人家已经有自己成熟的班子了。除非是正准备干这个行当的才需要,否则他们用过的东西还真就是破烂。”   余佳怡恍然大悟:“那也就是我们梦巴黎才能吃得下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关键是有你提供内部消息啊。她又没打广告,销售靠的不就是口口相传嚒。她又没有在江海长待的意思,那就只能尽快矮子里头拔将军挑一个赶紧出手。”   余佳怡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板你厉害,一眼就把人看得死死的。”   陈凤霞笑得直摇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他们就这样,当你是傻子贱种,就他们自己高贵。一边挣你的钱一边还看不起你,活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居然要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余佳怡在“台湾新娘”干了这么久,当然深有体会。她对李老板之所以有生理性厌恶,一半是因为对方曾经对她怀有不轨的念头,另一半就是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就连开口说想包养她的时候,那个老畜生都是一副屈尊纡贵要施舍她的口吻。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德性。她要他施舍?他哪儿来的优越感?   陈凤霞嗤笑:“还不是被惯出来的。有人惯着他们,他们当然高人一等。”   就说小孩上学的事情吧,城市管理者说农民工家小孩的户籍不在本市,所以义务教育不用管他们。   可那些港澳台同胞的户口就在大陆吗?还有好多外国人连国籍都不是中国呢。他们缺学上吗?他们哪处不受优待?   怪人家看不起你?你自己首先就没把自己人当个人来看。   算了,这话题不能扯,一扯就没边了。   陈凤霞拉回话头子,很有领导范儿的做陈词总结:“我可不惯着他们。反正天底下就她家能买到东西吗?我怕个鬼。她本来就看不起我们大陆人,我给她什么好脸色。”   司机师傅刚好打开收音机,里头传出了郭兰英优美的歌声:“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余佳怡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   陈凤霞也乐,嘿,这歌还真应景儿。   她一本正经得强调:“老板多吃了几年饭,跟你说个道理,越是看不起你的人,你越没必要上赶着贴上去。你正面硬杠,人家还有可能会高看你一眼。这天底下啊,就没人真看得起软骨头。就好比那个杨靖宇,对,杨.靖宇将军,人家跟日本鬼子打到底,日本鬼子都要佩服他。像那些汉奸汪.精卫什么的,日本鬼子也看不起他的。”   为了增强自己话的可信度,陈老板还扭过头争取自己合伙人的支持,“你说是不是啊,丹妮。”   冯丹妮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敷衍道:“对,你说的都有道理。”   陈凤霞刚想问“你怎么了”,就脑袋瓜子一个激灵。   坏了,刚才她说什么了?她说上赶着帮丈夫跟二奶养儿子的妻子是真下贱。   呃,冯丹妮当初也要抱她前夫跟小三的儿子到跟前养啊。   哎哟喂,陈凤霞恨不得能给自己一嘴巴,就你能说。看吧,伤到人家冯丹妮了。 第169章 顾客是上帝   回去的车上,陈凤霞出奇地沉默,沉默到余佳怡都怀疑自己老板是话太多嘴巴了舌头闹腾不起来了。   直到车子开回梦巴黎,陈凤霞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冯丹妮道歉。   这不说吧,装傻的太刻意。   可这要是说吧,就是在掀开人家的旧伤疤。   胡月仙不明所以,她指挥人帮忙把东西搬下车的时候,还笑着调侃了一句陈凤霞:“就这些?我还以为你会把店面也盘下来呢。”   “甭提了。”陈凤霞龇牙咧嘴,“那房东自觉奇货可居,以为自家的房子被台湾人租过就带了仙气一样,价钱高的离谱。再说那边的装修我可看不上,真要盘下店面的话,还得重新装修,不划算。何况那边还埋着颗定时炸.弹呢。”   胡月仙好奇:“什么炸弹?”   “嗐,就是那个云云。那位大小姐拿话诓她,说带她去台湾,我估计就是哄她的。到时候他们人走了,云云被丢下来,就她那个疯劲,找不到人,肯定会赖在婚纱店缠着不走的。人家来拍婚纱照的本来就求个好兆头,这二奶上门闹腾,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淼淼在边上惊讶:“哟,那大小姐还挺仁义的啊,我还以为她会把云云带去台湾然后直接卖到妓.院去呢。”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到时候把人往那种地方一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云云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余佳怡就好奇:“台湾有妓院吗?”   淼淼十分坚定:“有,肯定有,国民.党的老巢怎么会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上学那会儿历史课上学过,新中国成立后取缔妓院,那不都是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嚒。”   原来如此,大家都深以为然。   陈凤霞拍着胸口道:“那她还是把人丢下来吧。没理由狗男女就女的倒霉暗无天日,男的逍遥自在跟个没事人一样啊。”   胡月仙叹气:“自古以来不都这样嚒,你看电视上贾琏偷娶了尤二姐,王熙凤都那么厉害了,丢了命的也就是尤二姐。”   淼淼突然间振臂高呼:“所以我们要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三座大山!”   旁边人一愣,旋即都笑得前俯后仰。   哎哟哟,淼淼平常老对着陈老板苦大仇深的。可她的做派,分明活脱脱的小陈老板。   陈凤霞也憋着笑:“对对对,所以要加油,争取农奴翻身把歌唱,劳动人民当家做主。”   她笑到腮帮子痛,扭过头来瞥见冯丹妮微微上翘的嘴角,又是一阵头痛。   得,道歉,要命的道歉啊。谁能告诉她要怎么跟冯丹妮道歉?   可怜的陈老板平常嘴巴能叭叭的很,这会儿舌头却打了结,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幸亏当老板就是这点好,时刻要拍板做决定。   前头发生了争执,一位头发吹得高高的,前面还挑染成金色的时髦女郎愤怒地控诉:“为什么不可以,我定金交了合同也签了,凭什么不能拍婚纱照?”   淼淼也急了:“买房子的是你,拍照片的是你妈妈。天底下就没这样的规矩。业主才能赠送婚纱照呢。”   “我不管。”时髦女郎一口咬定,“反正今天这个婚纱照我妈拍定了。”   站在她旁边的中年妇女却一个劲儿拽着她:“算了,闺女。你妈我多大年纪了,拍什么婚纱照。哎哟,一身白,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在办丧事呢。”   淼淼不高兴起来:“阿姨,话可不能这样说,白色的婚纱代表的是高贵纯洁……”   “怎么了?”陈凤霞积极发挥老板的职责,主动上前冲当救火队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误会。”淼淼气呼呼的,“买房的人才能拍婚纱照,这是规矩。不然干部生病公费医疗,全家人都跟着公费吗?那不是乱套了嚒。”   时髦女郎立刻翻了脸:“喂,你说什么呢?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们这是开门做生意还是找茬?”   “好好好。”陈凤霞赶紧拦住,“一场误会而已,拍,可以拍,到这边登记排队。今天来不及的话,预约好时间,明天后天都能拍。”   淼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喊道:“陈老板!”   这不是乱套了吗?后面这些人都这样乱转拍照的名额,甚至倒卖可怎么办。   陈凤霞看了她一眼,示意旁边的接待员过来将客人带进店里头去登记。   等到母女俩的背影远去后,陈凤霞才笑着问淼淼:“你是不是觉得我卖房子送婚纱照特别傻逼啊?”   淼淼赶紧否认:“没……没有的事。老板,你误会了,我就是……”   陈凤霞却无所谓:“没关系,就算你觉得我傻逼,也请你认真执行我吩咐下去让你办的事。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管放在哪儿,规矩都是令行禁止。不然,当老板的喊不动员工做事,那不就乱套了嘛。”   淼淼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是她先不讲规矩的,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合作条款是买了房的业主才能过来拍照。她不是业主。”   “可业主把名额给她用了,不是吗?”陈凤霞保持微笑,“如果她交了钱到梦巴黎,自己不拍婚纱照,而是让她妈拍,你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可是她没交钱啊。”   陈凤霞正色道:“这钱是幸福到家中介公司出。她就是占便宜钻空子,占的也是幸福到家的便宜。不管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成为梦巴黎的客人的,她都是客人。顾客是上帝,不是你挑三拣四的对象。客人要是存心找事,我们不惯着。可只要人家不是故意上门找茬,就是提出的要求超出了你的想象,你可以往上汇报,而不是跟人在店门口就吵架。”   淼淼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几张想要开口,最后却还是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陈凤霞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我知道你可能瞧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就爱贪小便宜。”   淼淼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白,脸红得跟天边的火烧云似的,只支吾出几个字:“老板,我……”   陈凤霞看她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可谁又从来不占便宜呢?我去超市免费试吃过,我去丽影买衣服还蹭过人家专柜的免费妆。要是人家也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再好的东西我也不会买。   可相反的,要是人家态度好,即便东西也就一般,我买不买都无所谓的情况下,我大部分时候还是会买。为什么?因为我冲着人家的服务去的啊。”   就像那个海底捞,要说东西真有多好吃,陈凤霞还真没觉的。可人家的服务的确够周到,就冲这个,她重生前虽然每次儿女带她去吃,她也一边肉痛一边享受着。   现在,她自己干服务业了,自然也要高标准严要求:“咱们现在做的就是服务的活,店大欺客对客人甩脸子是最要不得的。我打个比方,如果今天是市长夫人过来买房,将拍婚纱照的资格转让给她的老母亲,你还会觉得有问题吗?”   淼淼这些天心里头一直积着火呢,到这会儿了,她终于忍不住,直接破罐子破摔:“市长夫人真要孝敬她妈也会直接掏钱买。”   才不会占他们的便宜来孝顺呢。   陈凤霞笑了:“照你这么说,单位发福利时,职工拿东西回去给爹妈用,都是在占单位便宜咯。”   淼淼的脸红的愈发厉害,眼睛都蒙上了水光,模样儿瞧着好不可怜。   陈凤霞却铁石心肠,一点儿哄着小姑娘的意思都没有:“你自己好好琢磨下,看是不是这个理儿。你觉得不对,可以跟我们提。当然,提了我们未必会改。但如果我们不更改活动的话,你就得一分钱的折扣都不许打的执行,知道了吗?”   淼淼咬了下嘴唇,到底委委屈屈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陈凤霞估摸着这姑娘心里头的疙瘩还没解开。她也不觉得自己又让人醍醐灌顶的能耐。   用二十多年后的话来说,天底下就没几个不觉得自己老板跟领导是傻逼的员工。   在心里骂她傻逼也没关系,只要好好干活,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工资就行。   当然,别单着她的面骂。不然她可没什么好脾气,要骂回头的。   陈凤霞怕其他员工也跟淼淼一样,会对那位时髦女郎的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赶紧又过去交代了一回,让余佳怡特别留意些。   已经穿上了红色旗袍的阿姨正在排队等化妆,嘴里头还一个劲儿地抱怨:“我说我不怕吧,我女儿非要让我拍。哎哟,现在的年轻人自己赶时髦不就好了,还非得拉上我跟她爸爸。”   啧啧,真是中老年凡尔赛文学。   时髦女郎陪伴在她旁边,脸还板着:“当然得拍,凭什么不拍,我又不是没买房。”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赞叹了句:“得拍,不怕就对不起这身旗袍了。”   阿姨倒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道:“哪里,哎哟我说我不穿这个,我腰都成水桶了,还怎么能穿旗袍?肚子都出来了。”   陈老板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否认:“哎哟,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穿旗袍就得身上有肉,不然干巴巴的可撑不起来。你瞧你这一身就漂亮的很。不信,让你姑娘瞧瞧,是不是特别体面啊。”   时髦女郎跟着附和了句:“挺好看的,这边衣服就这质量,回头我去商场给你买件好的吧。”   陈凤霞叫人当场打脸居然也没翻脸,而是笑着主动介绍:“我这边有常年给人订做旗袍的老师傅的名片,要不要给您一张?人家是真材实料哦。”   周围等待的新娘子们都惊讶了起来:“你们的衣服还都是手工订做的啊?”   陈凤霞不吹这个牛:“那可不得累死师傅,人家做了几十年的衣服,都上年纪了。我们是请老师傅帮忙打版,然后再送去服装厂做的。人家二十件起做,你们要是喜欢,也可以去订做的。”   胡月仙在旁边看她热情发名片,一阵头大。陈老板做生意还真是免费给人当招牌,连合作伙伴的生意都一并照顾。   陈凤霞笑嘻嘻的,偷偷跟胡月仙眨眼睛:“我不亏的,我介绍客户过去,到时候我再过去下单子做衣服,厂里头给我打折。”   胡月仙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还以为你是替你家郑国强排忧解难,给服装厂拉生意,省得人家没活干会停产呢。”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哎哟,月仙,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在我心里头都这样高风亮节啦。”   胡月仙哭笑不得,直接推她:“去去去,卖你的房子去,别在这儿掺和啦。”   “那可不行。”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这买卖可没有做一半的道理。”   那头排队的阿姨已经被叫到了号码,进化妆室上妆。陈凤霞跟进去时,她正跟人名为抱怨实际炫耀地强调:“哎哟,我说让姑娘自己留着拍婚纱照,她非说我不拍她就把名额扔了。现在的小孩哦,一个个都没过过苦日子,什么都舍得丢。我只好不糟蹋东西唻。”   陈凤霞笑眯眯的:“那也是你姑娘心里头有你。这一般人自己用不上的东西也就随手丢边上了,哪里还想得到爹妈要不要用。你有福气哦,姐姐,你这是妥妥的贴心小棉袄。”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家丫头嘴巴臭,心里头倒是装着我跟她爸呢。”   陈凤霞把人哄得眉开眼笑,旁边的化妆师终于忍不可忍,开口赶老板出去。里头的新娘子们再这么笑下去,他们还要不要给人上妆了?   当老板的人遭了嫌弃,只能灰溜溜地开门出去。   门板一合上,她就对上了那位头发吹得高高的时髦女郎,赶紧笑着打招呼:“你妈妈感觉不错,我们一定把她拾掇的光彩夺目,美美地留下人生的重要时刻。”   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时髦女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还主动解释:“那个,我也不是非得蹭照片。可我妈那辈人苦惯了,根本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我说要买套房子送给她,让她跟我爸改善居住条件吧。她非得说单位分的那个小破房就挺好,不要新房。我说她跟我爸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稍微庆祝一下吧,她又说瞎花那钱做什么。我这是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到了这招,不是故意给你们添乱的。”   陈凤霞赶紧否认:“哪里哪里,这算什么添乱,本来就应该的。你一看就是贴心又孝顺的女儿,看到你,我心里头也美滋滋的,我就有女儿,将来也能享女儿的福哦。嘿,我跟你说,当妈的心都一样,嘴上说不要,可儿女真孝顺了,又美得很。你妈在里面化妆时,就没停过笑。”   时髦女郎也笑了:“我妈就是嘴硬。对了,我刚才看了下你们赠送的照片是四套衣服没有外景是吧?我想问问看,如果要加外景的话,可不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直接升级?”   陈凤霞脸上的笑容亲切又温柔:“当然可以,淼淼,过来一下,给这位女士介绍下我们的套餐。”   她又冲时髦女郎眨巴眼睛,“放心,我们会告诉令慈她是我们抽中的幸运观众,梦巴黎免费为她升级的套餐。”   时髦女郎被带去挑选套餐了,胡月仙帮忙推着道具过来,就忙里偷闲朝她竖起个大拇指:“厉害,你真神了。”   本来是免费赠送的婚纱照,就叫她嘴巴上下这么一忽悠,人家就又主动提出要多掏起码千把块钱了。   陈凤霞美滋滋的:“你等着吧,后面多的是要求主动升级的客人。”   这就跟她逛菜场一样,号称要买把葱就真的只买葱吗?怎么可能,哪回她不是大包小包,非得拎不动了才恋恋不舍地出菜场的门。   不然网购为啥叫剁手呢?这人一消费起来,想不狂热都难。   胡月仙笑得直摇头:“我看你是做生意做成精了,成天钻在钱眼里。你跟冯丹妮啊,刚好两个极端,你就盯钱,人家干脆不看钱。你就管富,人家讲究贵。”   陈凤霞不假思索:“哎哟,这贵才是最烧钱的呢。我跟你说,冯丹妮也看……”   得,她想起来了,她好像到现在都还没跟冯丹妮道歉。   夭寿哦,这道歉的话到底得怎样才能说出口?   陈老板愁眉苦脸,抬脚左转。唉,算了,她还是先管新人招聘的事吧。 第170章 培养个店长   这回梦巴黎可真是薅了“台湾新娘”的大羊毛,不仅打包了人家的各种器材,直接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还把人家的兵马也一并接手过来了。   做生不如做熟,但凡是个老板都愿意直接用熟练工。   为啥?因为招进来新人后,你刚把人带上手了,人家就辞职走人,培养专业人才的成本收不回头啊。   可反过来的话,占别人便宜的感觉简直就是美滋滋。   陈凤霞也不含糊,直接招呼余佳怡:“你先好好筛一遍,把梦巴黎能用的人才都给挑出来。那种偷奸耍滑成天不干活就会当搅屎棍的,可别往里头拽。到时候,这些人我可指望你带着做事的。你这会儿要是狠不下心来,完了人招进来,头大的还是你。”   余佳怡惊讶地抬起头:“可他们还有化妆师、服装师啊,我怎么带他们做事?”   她现在就是个摄影主管而已。   陈凤霞就笑眯眯的:“现在是主管,可不代表以后一直都是主管。咱们梦巴黎就不需要店长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做梦都想提拔出位店长来。我又不是李建江,我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店里头。不说隔壁的中介,你也知道我还有小吃生意要顾。摊子这么大,我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余佳怡下意识地强调:“可不还有冯老板吗?”   当初冯老板可是跑材料盯装修,开业时更是什么都一把抓。之前她是出国了,但她现在回来了啊。   陈凤霞笑容满面:“你都喊她冯老板了,你让她天天守着店面?人家肯德基那么多门店,老板要分成多少份才能够用啊。”   余佳怡心中一动:“您是说?”   难不成跟肯德基麦当劳一样,把分店开到全国各地,啊,是世界各地去?   天啦!老板可真是敢想。   陈凤霞理直气壮:“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在这个行当干的比我都时间长,你自己也看出来了吧,这个市场有挖头的很。”   早两年,台湾人刚把婚纱摄影带过来时,大家还当是开洋荤赶时髦的奢侈玩意儿。可现在,生活稍微讲究点儿的小夫妻结婚时,要是没有婚纱照,都感觉自己的婚礼不圆满了。   “等着吧,以后这个需求会更广阔。”陈凤霞笑着拍了拍余佳怡的手背,开始画饼,“以后咱们这里是总店,还要在全城全省全国开分店。到时候梦巴黎缺的又不仅仅是店长,还有经理总经理哦。现在就是打基础的时候,一定要把头家店打出招牌来。”   她掌心热乎乎的,熨帖的余佳怡的手背也热乎乎,那股暖气往上冒,连着她的心也像是泡在温泉水里头一样,舒坦得不得了。   余佳怡是相信陈老板的话的。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她弟弟现在打工的小吃摊子的摊主两口子最早就是跟着陈老板干的啊。   都不到半年的时间,陈老板就帮他们把新摊子摆起来了。现在人家每天的进账就能赶得上国营厂工人一个月拿到手的钱。   这可是刨除了材料成本跟两个小工的工钱后的利润。   当上总经理,余佳怡还不敢想。可做个店长呢?就跟肯德基麦当劳一样的店长,拥有一家自己的婚纱影楼。   年轻的摄影师挺直了脊背,干脆利落地保证:“陈老板,我一定好好挑人。”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办事我放心,我就等着二轮面试了。”   陈老板说到做到,撂下话就转身扬长而去。   隔壁幸福到家的小慧电话都追过来了,有客人要求打折,表示可以一次性付款,需要老板到场拍板。   等到陈凤霞忙罢手上的事情,窗外已经暮霭沉沉,就连天边的火烧云暗淡了下去,像灶膛里的柴火烧到了最后,那微弱的红光都蒙上了灰。   不难看,反而有种宁静的温柔,像是那个烟灰紫。就连陈凤霞这种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都看呆了。   哎哟,这世界怎么能这么美呢。就连暮色中的葡萄藤架都美得像幅画。   陈凤霞感觉自己如果不坐在下头吹着小风来顿下午茶都愧对人生。   过来找她签字报销的芝芝就很无语,天都要黑了,她确定是下午茶而不是夜宵吗?   陈凤霞乐呵呵的:“甭管是什么,没听出来我想请客吗?”   周围立刻响起欢呼声。老板掏腰包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甭管下午茶还是夜宵啦,反正吃吃喝喝好快乐。   陈凤霞难得大方,直接摸出了钞票,整整好几张伟人头呢。   “去吧,想吃啥就点啥,从街这头吃到那头,保准心情好。”她笑呵呵地招呼余佳怡,“我就不去了,省得你们不自在。帮我带份红糖冰粉就好,记住千万得是老红糖,冰糖跟白砂糖都不行。”   余佳怡愣了下,伸手接钞票,点头答应:“好。”   大部队走的时候呼呼啦啦,回来的时候就静悄悄的只有一人。   余佳怡敲响了小办公室的门,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陈老板,你吃吧。”   陈凤霞打开袋子,顿时眉开眼笑:“哎哟,还有烧饼啊。我正琢磨着光吃冰粉填不饱肚子呢。我跟你说,烧饼跟冰粉还不是绝配,烤冷面才好。一口烤冷面,一口冰粉,真是过瘾。对了,烤冷面你吃过吗?东北那边的吃法,咱们这条街上有没有?欸,要没有的话我得找人弄起来。这东西真好吃,里头能加的馅料多的很,做起来也简单。”   陈凤霞的嘴巴又要吃又要说话,舌头简直忙不过来了。等到两块酥的掉渣的烧饼跟一碗冰粉下肚,她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哎哟,果然吃饱喝足了最幸福。”   她将空碗推到边上,看到余佳怡不声不吭地杵在办公桌对面,不由得奇怪:“你吃了吗?哎哟,你可别学他们那一套,不吃晚饭保持身材。我跟你说肠胃坏掉了,要吃大苦头的。”   余佳怡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老板,我没有假公济私。我把朱凯招进来是因为他家有门路,到时候店里头跑各种章子,他出马,一个顶仨。还有上面的检查,他能提前得到通知。”   陈凤霞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基本上每一个企业都会养些这样的能人。   这些人要么家里头有人在工商税务,要么有人在公安局,反正都是口子上的人,手上有权。   到时候人家松松手,企业就能少很多麻烦。   余佳怡的情绪有点儿激动:“我知道会有人说闲话,讲我跟他怎么样。但我真的是为梦巴黎考虑。像李老板那么抠门的人,都心甘情愿花钱养着他……”   陈凤霞点点头,直接打断了未来店长的话:“也不用白养着嘛,人家既然有门路,那就叫他拓展市场。除了基本工资以外,再给他提成呗。”   余佳怡还有一肚子话要表达,结果没想到老板居然这么好说话。一时间,年轻的姑娘舌头都有点打结了:“那个,我……”   陈凤霞笑眯眯的,相当八卦:“你跟他是不是真那个啊?我都不知道呢,你已经交男朋友了啊?”   哎哟,真是炸出来条大新闻。   “没有!”余佳怡矢口否认,“我跟他以前就是普通同事,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咬咬下嘴唇,下意识的剖白自己,“我知道他们有人说怪话,说他是干部子弟,家里头有关系,房子车子一样不缺。可我不看重这些。”   陈凤霞就笑:“身外之物也重要嘛,不过房子车子能自己挣。我看你倒是应该买个房了,这样凡事也方便啊。”   余佳怡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买房?我买房吗?”   陈老板这是将生意都做到自己员工头上了。   陈凤霞点头,脸上笑容不变:“当然,你又不是没工作,又不是不挣钱,为什么不买房呢?”   余佳怡下意识地要摇头:“我买房做什么呢?”   她现在住宿舍就挺好的呀,就在影楼旁边,处处都方便。   陈凤霞脱口而出:“你能住一辈子宿舍呀?你不打算在江海安下家来吗?你不买房子怎么落户?别说女的不用买房这种鬼话,房子是你自己的才能住得踏实。你看小赵,不也是女孩子吗,还比你小一岁呢,人家就有自己的房子。小赵这还是江海本地人,像咱们这种外地人更加应该买房。”   余佳怡咬了咬嘴巴,到底没有直接应下。   陈凤霞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这姑娘:“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说羡慕我住这么漂亮的房子。我也是从0开始的呀。咱们女人啊,凡事都得为自己多考虑。指望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自己过得都不幸福。”   余佳怡扑哧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这位陈老板一本正经地说事,到最后都能把人说笑。   陈凤霞看气氛轻松起来,就又烧了把火:“你看,人家看你是外地人,以为你要在江海落脚就必须得嫁个本地人。可你要是有自己的房子,落下了户口,那人家还能拿这事堵你吗?”   这话算是说到余佳怡的心坎上了,她立刻打定了主意:“好,我自己落户。”   她又自己的老板:“陈老板你说幸福到家的生意好,就送小赵他们梦巴黎的Singlelady套餐艺术照。那我们呢?要是梦巴黎的生意好,那你岂不是要送我们房子了?”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煞有介事:“没错呀,要是生意好的话,等到了年底,你们拿到手的奖金就能付房子的首付。到时候你就能跟小赵一样,供着月供,踏踏实实有自己的房了。放心,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最优惠的底价。”   余佳怡当然没指望老板真会送自己房子。小数点往左还是往右移一位差别可是十来倍。   她不至于这点儿数都没有。   打定主意要买房的姑娘就点头:“那好,我就等着年终奖买房了。”   陈凤霞看她还没走的意思,颇为奇怪:“你不出去逛逛吗?”   这段时间梦巴黎生意好,作为摄影部的主管,余佳怡可以说是从早忙到晚,中间连喝口水休息的时间都顾不上。   这会儿好不容易歇下来了,她不打算回去泡个澡,好好松快一下,或者是出去逛逛吗?   余佳怡比她更奇怪:“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那个李倩妮跟木木,我不是跟他们不对付,才没留下他们的;而是我们梦巴黎现在化妆师加化妆助理就已经有7位,再招人就超标了。”   陈凤霞正喝水呢,听到这儿赶紧放下杯子,立刻强调:“不超标,把人给我留下。”   余佳怡认真道:“老板,人真的已经够了。再多人的话,管理起来反而容易出乱子。”   陈凤霞一边找纸擦嘴巴一边摆手:“不多,要用化妆师的地方可多了。”   她好不容易擦干净嘴巴,就开始手把手地培训店长,“别的不说,头一桩办婚礼的时候,新娘就得有人跟妆。不然结婚当天,你让新娘子素着一张脸吗?”   余佳怡茫然了:“可是新娘能自己化妆呀,再不行也有亲戚朋友帮忙。”   她倒是接过婚礼的活,不过是给新人拍录影带。因为这事儿一般人做不了,必须得找她这样的专业人士。   陈凤霞就笑:“我化的妆跟你们冯老板化的妆,能是一回事吗?术业有专攻。别觉得人家不愿意掏这个钱,几千块钱的婚纱照都拍了,再多出个百十块钱漂漂亮亮的办婚礼,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   她看着余佳怡,脸上笑容愈发深,“咱们梦巴黎既然要做成江海的第一品牌,那就必须得考虑的比别人都齐全。化妆师不嫌多的,除了结婚纪念日的人家过来拍婚纱照都要办婚礼的,这就是现成的业务送上门,你不做,都对不起自己。”   余佳怡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应话:“好,我一会儿就打他们的call机,喊他们过来面试。”   她愈发羞愧,“老板,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到,我就想不到这些事。”   陈凤霞心道,要不是她从21世纪重生回头,她也不知道啊。她还是回来以后,才生平第一次真正走进婚纱摄影店呢。   当老板的人当然不能露怯,就只笑眯眯的:“我就是年纪大点,参加婚宴的次数多些而已。你在这个行当干的时间长,以后只会比我想的更多更全面。”   她站起身,送余佳怡出门:“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既然我让你筛选面试名单,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看好你的。就是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也很正常,不用太放在心上。”   余佳怡立刻摆手,心有余悸:“我不行,刚才要不是你,李倩妮跟木木就要被我推出门外了。人才流失,我的罪过可大了。”   陈凤霞哑然失笑,这算什么罪过啊。   她安慰自己的员工:“但凡是个人,做出的决定就没可能从不犯错。错就错了呗,能弥补的尽量弥补,实在弥补不了的,那就吸取教训,以后尽量不犯呗。人家柳传志摆地摊的时候都被人骗过,二十万块钱折掉了十四万。咱们摸着石头过河,犯错也不怕。”   她随手关灯,招呼余佳怡出门,“走吧,我也该回家了。”   余佳怡好奇:“老板,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啊。我看房子里头早就没味道了啊。”   陈凤霞苦笑:“本来我打算明明一放暑假,我们就搬家的。结果我家老郑临时又出差,明明她还要参加乒乓球比赛,平常要去体校训练,还不如住在老房子里头方便。我想干脆等立秋之后再搬。”   等那个时候,郑国强应该出差回来了,自己手上的事情也能稍微清爽些。   嗯,他们家搬到灯市口以后,小院那边也得正式选个主事的人。把不把活当成自己的事情做,那效果可大不一样。   有人主事了,房子刚好可以当成员工宿舍,这样大家做事生活都方便。   欸,其实小院这样的经营模式可以多开几家分店啊。医院旁边永远不缺卖各种吃食的地方,可真正可以自己动手做看着人家做的饭馆真不多。可这又偏偏是病人跟家属最需要的服务。   但凡有市场需求,那生意肯定就差不了。就算运气差到极点,真不挣钱;当成房产投资也不赖。   嗯,这事儿可以跟胡月仙还有冯丹妮她们商量下,看她们有没有兴趣也投资。   余佳怡看路灯下老板满脸沉思的模样,在心中偷偷吐了下舌头。乖乖,这做老板的人到底不一样,连走路都在思考公司的运营方向。   她哪里知道陈凤霞的心思早就绕回到卖吃的上头去了。否则肯定得吐血三升。   两人绕过鸢尾花丛,要上石板路的时候,陈凤霞眼睛扫到梦巴黎的窗户,不由得“欸”了一声:“今晚谁在店里头值班?”   余佳怡惊讶:“没谁啊,他们都去逛小吃了。”   她话音刚落,就本能地跟老板对视一眼,齐齐后背汗毛直竖。   妈呀,该不会是碰上小偷了吧。 第171章 学习是好事   现在小区连个物业都没有,她们想找保安也没地方寻。可要是贸贸然报警的话,什么都说不清楚,又有浪费警力的嫌疑。   陈凤霞拎起了拖把,余佳怡扛起了扫院子的大扫帚,轻手蹑脚地往窗户边上去。   等靠近了,陈老板就更肯定屋里头有人。窗户上印着晃动的人影呢。   那沙沙的声响,是电视机的动静吧。   好家伙,看来新闻里头说小偷在失主家看电视吹空调,完了还不忘给自己下碗面条是真的啊。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凤霞耳朵贴在窗户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好判断到底有几个人。   “干嘛啊你?”   她身后突然间响起个声音,吓得陈凤霞手一抖,抓着的拖把“咣当”掉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可怜的陈老板赶紧朝满脸疑惑的冯丹妮跟胡月仙做出噤声的动作,然而哪里还来得及。里头立刻响起了慌乱的声响,然后是桌椅被碰撞时发出的动静。   余佳怡一脚踹开了门,相当精明地先拿大扫帚挡在自己身前当盾牌,一声大喝:“谁?!”   屋里头光线暗淡,只开了盏小灯,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年轻姑娘惊慌失措地站在倒下的椅子旁。看来刚才的动静就是她不小心带翻椅子发出来的。   余佳怡惊讶:“淼淼,你怎么回来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助理化妆师的脸上全是慌乱,声音也支支吾吾:“我……”   不用问了,她身后的电视机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电视机平常是用来给等待的客人打发时间的,来回滚动播放婚纱照的宣传片,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务必让等候的人对拍出来的成片充满期待。   当然,要是他们被打动了,临时想升级套餐,梦巴黎当然也欢迎。   此时此刻,昏黄的灯光照的电视机画面都蒙上了层柔和的暖光,愈发映衬的画面中的女郎眉眼如画。   旁边穿着牛仔上衣的年轻男子做介绍:“阴影的对比色不要太大,不然妆面会很脏。……”   陈凤霞看着化妆师的脸跟模特的造型,恍然大悟:“哦,你是在跟毛戈平老师学化妆。”   淼淼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   可惜椅子旁的笔记本已经出卖了她,翻开的页面上工工整整写着化妆的注意事项:可以在眉骨下面打上高光的阴影,突出眼窝的轮廓。……   一条条的,清清楚楚。   胡月仙恍然大悟:“哦,毛戈平,给刘晓庆化妆的那个吧。”   她笑着调侃了句朋友,“哎哟,凤霞,还是你厉害,居然一眼就能认出人家的脸来。”   像她自己,倒是在报纸的文体新闻里看过这人的名字,可人跟脸就完全对不上啊。   陈凤霞心道那是你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这人到底有多红,就连她家向来对个人形象不甚上心的大女儿都开玩笑表示要把头寄给毛老师。还说所有人整容前都该先找毛老师化次妆,完了就是手残党学不会,也能让整形科医生按照妆容后的模板进行手术。   电视机里头正在放模特妆前跟妆后的形象对比。   哎哟,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想象这是同一个人啊。都说亚洲三大邪术之一是日本的化妆术,可跟毛戈平比起来,也就那样了吧。   陈凤霞笑着说淼淼:“看录像干嘛不开大灯,仔细看坏了眼睛。”   员工宿舍的客厅倒是有台二手彩电,但是没有VCD机,难怪她要在店里头看了。   没想到淼淼又再度否认:“没,没有,我帮朋友买的录像带,我……我怕买错了,就想瞧一眼。我没看这个。”   陈凤霞疑惑,这录像带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怎么小姑娘当成洪水猛兽一样。   她不动声色,索性坐到小沙发上,舒展开腿脚:“刚好,我也想学学怎么给自己换张脸。哎哟,人家的手是手吗,明明就是魔法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胡月仙也来了兴趣,坐在她旁边:“是怪厉害的。你看那个刘晓庆年纪比我都大十岁,瞧瞧人家演的小姑娘,看着就是小姑娘。”   这演技再好,人的样子不行可不成。   陈凤霞深以为然:“是啊,我记得谢芳演的那个丁洁琼就不行。一看年纪都一大把了,非得装小姑娘,越看越别扭。刘晓庆演的那个武媚娘就好多了。”   估计也就是因为太成功,叫人尝到了甜头。所以后来人家索性就在丫头教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冯丹妮夸奖了句:“毛戈平化妆还是很不错的,效果很自然,保留了模特的个人特色。”   三位老板集体表达对录像带的推崇,结果拿来了录像带的淼淼更加坐立难安。可怜的姑娘先是表示她肚子不舒服,想早点回宿舍。   陈凤霞就笑:“店里又不是没卫生间,不舒服上厕所好了,刚好坐着缓一缓。”   淼淼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上厕所。   重新回来后,她又开始浑身不自在,好像沙发上长了牙齿,在咬她的屁.股一样。   到最后,淼淼终于忍无可忍:“老……老板,我有点头痛,想回去早点睡觉。”   陈凤霞眼看录像带已经放到了尾声,她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便笑着点头:“那好吧,泡个澡,头发得干了才能睡,不然会痛得更厉害的。”   助理化妆师哪里还有心思再听老板叨叨,就跟有狗追在身后似的,慌不择路往前奔。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到了大门口都没能刹住车,一头撞上了刚好说笑着往梦巴黎来的人群。   人群中发出“哎哎”的叫唤声,有人笑着骂淼淼:“干嘛,闹鬼啊。”   又有人奇怪:“哎,你不是闹肚子吗,怎么不回宿舍跑店里头了?”   淼淼声音慌乱:“我……我东西落店里了。”   “什么东西啊?”   这回淼淼没回答,旁边人就笑了起来:“哟,是老师吧。宋老师,看样子你徒弟是嫌你藏私,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师傅哦。”   电视机正对着店门口,录像带里的毛戈平扶着模特的头像大家展示妆后的成果。   淼淼简直哭了,声音干巴巴的:“没……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在家当姑娘那会儿,进了大队的蘑菇合作社,跟人学习平菇养殖技术时,就碰过这样的尴尬。   小小的合作社,总共也就三个师傅,就这样都能三国鼎立,彼此间的徒弟也不对付。谁家的学徒要是向旁人请教技术,那是要被当成叛徒的。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进了城,这种陋习居然还没消失。   她唯一能够庆幸的是,现在还不至于跟旧社会一样,要想学得会,就得跟师父睡。   “是我们。”陈凤霞站起身,笑着招呼员工,“我们找了录像带看。”   她们三个人坐的沙发在角落里,旁边还摆了灯笼花盆栽,从店门口的角度看过来,还真不容易发现沙发上坐了人。   化妆师宋阳一愣,脱口而出:“老板!”   陈凤霞笑容满面,朝大家点点头:“这么早就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要吃到大夜市呢。”   大夜市就是晚上九点钟以后。大家默认在此之前吃的都是晚饭,过后就叫夜宵啦。   芝芝跟老板开玩笑:“那老板还得再掏几张伟人头,不然撑不到大夜市哦。”   她话音落下,才意识到周围气氛古怪,就电视机发出的沙沙声响,配合着模特一张张妆前妆后对比的图像。   宋阳声音干巴巴:“老板,您这是?”   陈凤霞保持微笑:“没什么,就是店里要拓展业务范围,不光拍新娘,还得有跟妆,帮人上门服务。这光是新娘妆恐怕不够用了,我找了点化妆的教学录像带,刚好想喊你们都过来学学呢。”   她朝淼淼点点头,“既然你头痛,那就明天再学。从明天开始,化妆部的所与人下班吃过饭就在这边集中,共同跟化妆教学带学习,这算业务学习。当然,这事儿不强迫,全凭个人愿意。不过每个礼拜天,我都要举行小考的,叫周周练,考卷子。”   店门口立刻哀鸿遍野。   说实在的,这个年代出来打工的年轻人普遍跟陈凤霞一样,文化水平不高,当年也没几个学习的料。要他们考试卷,简直就是重温噩梦。   陈凤霞笑眯眯的:“又不让你们考加减乘除,考的都是你们上班时能用到的东西。周周练是笔试,每个月的测评就要在人脸上动真章咯。到时候妆化得好,有奖品的。周周练的笔试跟最后的实操各占一半的分数。……”   她还没说完,前台小景的眼睛先亮了,大声询问:“老板,只能化妆部的人参加吗?我可不可以?”   周围响起哄笑,还有人揶揄小景:“你好能耐哦,跨界,这个跨界步伐真不小。”   小景涨红了脸,辩驳道:“我又不能当一辈子的接待。”   总要学门技术的啊。   陈凤霞笑语盈盈:“当然可以,全店都可以参加。你们看毛戈平老师他也不是学化妆出身的,人家最早学的是越剧,后面才一边学习一边摸索,成长为了中外知名的化妆师。人家行,你们为什么不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嘛。”   电视录影带播放完了,陈凤霞退出了录像带,将它交到余佳怡手上:“你先组织大家学习化妆技巧。回头你们跟我都一块儿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婚纱摄影教学录像。这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要是还捧着老黄历靠老底子过日子,那会被淘汰的哦。”   余佳怡本来想推脱,这是化妆部的事。可化妆部资历最老的就是宋阳,录像带要是落在他手上,明天大家有没有的看,真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陈凤霞笑嘻嘻的:“大家好好学习啊,我还指望你们把我化成仙女呢,这样我也省了整容的钱。”   小景最高兴,立刻拍马屁:“陈老板,你跟香港明星一样好看,就像那个吴倩莲,哪里还要整容啊。”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除了都是女的,我可没发现自己跟她有哪里像。”   她招呼众人,“你们今天看也好,明天看也行,随便你们,我们先下班走了啊。”   三人走到房门口时,她看了眼淼淼,又跟员工们画饼,“我看看夜大跟电大有没有教化妆的课,要是有的话,我也给你们报名。到时候考出证书来,学费店里给报销。”   哇!这可真是免费送上门的好事。   店里头的员工正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所以小小年纪到社会上摸爬滚打可没少吃没文化的苦,也明白有没有个证书意义大不相同。   向来只有国营照相馆给员工搞培训,没想到这土老板居然比台湾老板大气多了,还想着让他们坐在教室里头学习。   陈凤霞笑眯眯的:“你们学好了,将来成名成家了,就是自己出去单干,到时候说起来是从梦巴黎走出去的,梦巴黎脸上也有光啊。让我们共同努力,都成长为彼此的贵人吧。”   她激情澎湃,不是演讲胜似演讲,引得好几个大姑娘小伙子都鼓起了掌。   芝芝还大声喊:“好!”   陈凤霞就在大家满是景仰的目光欢送下,晕乎乎地出了梦巴黎的大门。   一直到拐弯,穿过夜来香花丛,胡月仙才扑哧笑出声,调侃自己的朋友:“我的天啦,陈凤霞啊陈凤霞,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天天晚上都看你们家郑国强写的领导讲话稿睡觉啊。”   听听,这嘴巴一张,里头噼里啪啦倒出来的都是什么货哦。   陈凤霞立刻摆手,煞有介事:“就这,还用得上我家老郑?我们家明明的作文就差不多了。”   胡月仙笑得肚子痛,一个劲儿伸手指她:“你……你啊你!”   她转头找冯丹妮,想拉同盟军,“你看看这个人哦。”   冯丹妮可比她含蓄多了,就笑笑:“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陈凤霞浑身一个激灵。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她今天好像还没跟人道歉。   街上的大喇叭还在唱着:“OhohyeayeaIloveyoumorethanIcansay……”   呵呵,人家是爱在心中口难开。   她这道歉的舌头有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话啊。 第172章 不愧是我的娃   陈老板愁的真情实感,就连胡月仙都觉出了不对劲,悄悄问了回人:“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瞧这客气别扭的,根本就不是陈凤霞的风格。   陈凤霞正想找人商量呢,结果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事儿讲个不好听的,属于冯丹妮的黑历史。自己跟胡月仙说的话,有揭人家老底的嫌疑。   于是她又强行转移了话题:“没事儿,我就是在琢磨怎么把吴若兰的生日宴办好。”   胡月仙就奇怪:“吴若兰生日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明明他们还给她烤了个蛋糕呢。”   小孩子爱闹腾,有现成的烤箱不用,非得折腾电饭锅,结果比例没掌握好,做成了鸡蛋面糊羹。   陈凤霞有点儿吃醋:“哎哟,这丫头还真是不怕丢脸,什么都跟你讲。”   胡月仙骄傲得不行:“可不是嚒,我都想把她跟小骁一块儿领回家去养。多好的娃娃啊。”   陈凤霞立刻打住:“你醒醒吧,胡老板,别说的好像你多闲一样。来,我说认真的,那个自助小饭馆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要是有的话,我来选地方。”   胡月仙赶紧喊停:“我的天啦,你哪儿来的功夫?你这不是三头六臂而是八爪章鱼了吧,你还想开分店!你有空找店址吗?”   这人怕是忘了她手上的摊子到底有多大了吧。   陈凤霞挑高眉毛,奇怪的很:“整个江海市,怕是没有比我更清楚应该挑什么地方开店的人了。”   为什么?因为整个江海市的中介,幸福到家是独一份啊。拜广播电台评书节目的广告宣传,几乎全市的大爷大妈都知道幸福到家房产中介公司了。   他们得到消息,就等于全市都晓得了。   在大爷大妈的人形宣传机的口口相传下,大家终于知道买房卖房乃至换房除了房管局跟开发商的售楼处之外,还可以去幸福到家。   乖乖,那儿的房源叫一个多,老房子、新房子、单室套、筒子楼还有大别墅,你想挑选什么样的房子都行。你买不起,想拿手上的房子换人家的房子也成,不管有什么要求,人家在电脑里头一调,立刻刷刷刷冒出几十套房子给你挑。   除了面积、地段、朝向、户型以外,房子周围的环境都给你标得清清楚楚。什么距离菜场多远,旁边有没有大型商超,周围学校如何,靠不靠近医院等等等等,你能想到的跟想不到的,人家都给你标的清清楚楚。   这都不用跑现场,到底要哪套房子,你心里头都有数啦。   人家中介公司是私人老板,上电视的老板,做事讲究效率,可不像房管局,拖拖拉拉的,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人家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就是掏钱,你也心里头舒坦。   胡月仙瞧着瘫在自己面前的“近医院”房的资料薄,眼睛都瞧直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真够有你的,分的这么细。你把你家明明的电脑搬过来,就是做这事儿的?”   陈凤霞立刻纠正她的说法:“这可是我租的电脑,我得付我家姑娘租金的。”   她家那只小财迷,听说她要用电脑,立刻积极推销她手上的闲置电脑。   为什么闲置?她要练乒乓球,她要学奥数,暂时没空碰电脑呗。   为了让妈妈心动,她还主动帮忙整理资料,设计出了Excel表格的模板。   到时候大家把数据直接往上面填,然后再按照不同的要求提取,就能筛选出理想中的房子。   胡月仙愈发感慨:“你这个妈也真够可以的,这叫什么?童工也用。”   陈凤霞哈哈笑,一点儿也不害臊:“我可是付了租金的啊。”   侄女儿陈敏佳一本正经地跟嬢嬢强调,她把房子给爸爸用,拿租金;现在表妹拿电脑给嬢嬢用,嬢嬢也应该付钱。   为什么?因为嬢嬢用电脑也是在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会产生利润的。   胡月仙听得目瞪口呆,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厉害了吗?陈敏佳跟明明都是暑假过完了才升五年级呀。   陈凤霞就笑:“你可别小瞧了现在的娃,跟咱们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每每看到小孩时,她才感觉世界在进步在发展,因为一代孩子比一代更鬼机灵啊。   胡月仙就安慰了一句:“那你这电脑没白租,看看弄得多精致。”   陈凤霞却还不满意:“这有什么啊,都是照片跟文字描述。要是立体的录像就好了,人家一眼就能看清楚。”   那叫什么?VR全景看房,那才真是人在家中坐,一看千百套呢。   可惜现在技术跟不上,她就只能弄个降维低配版的。   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时代发展限制了她的才华。   可要是时代真发展到那份上,她那点儿重生带来的才华也就没什么了。   陈凤霞催促胡月仙:“你赶紧拿主意啊。我跟你说,你也看到了,下岗潮不可避免,马上一大堆人都要丢了铁饭碗,医药费也没得报销了。正是入手开分店的好机会。”   胡月仙反应不过来:“人家下岗跟你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叹气:“这医药费自理了,吊瓶水都要上百块,他们连医药费都掏不出来了,可不得在伙食费上想办法。”   家属自助加工饭菜要比回家烧饭方便,又比在外头下馆子便宜,自然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胡月仙倒吸气,真要给这人竖大拇指:“我服了你,这都能想的到。”   陈凤霞苦笑:“我这是看多了,自然就想到了呗。你没听老吕说嚒,他们厂里头有个老工人去年下岗的,就想熬着等到明年退休了有医保再去医院看病。结果小病拖成大病,前两天脚一蹬,走了。留下个严重风湿病路连都走不了的老婆,孩子才刚上大学,下学期的学费还不知道在哪儿。”   老吕去参加葬礼,瞧见娘儿两个抱头痛哭,心里头难受的很。他到有心掏腰包,好帮人家解决燃眉之急。然而他自己也是刚找到工作,家里头同样好几张嘴要养,又能摸出几个钱呢。   最后还是陈凤霞拍了板,安排他嘴巴不利索的老婆去金钱湖别墅打扫卫生。至于那位风湿严重的遗孀,陈凤霞暂时想不到,能给她找什么工作,就只好先介绍她去教授那边看风湿病了。   胡月仙听了也唏嘘:“造孽啊,这日子过的是。”   陈凤霞继续叹气:“所以嘛,咱们多开几家店,一来是自己挣钱,死钱变活钱,二来也是多创造几个工作岗位。人动起来,生产了,社会才能兴旺。”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揶揄她道:“还说你没看你们家郑国强写的材料,这总不会是明明作文里头写的了吧。”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害臊:“我这叫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胡月仙差点儿没笑翻过去,眼泪都下来了:“你这人,真是……都什么怪话啊。”   呵!这可是她重生前每天刷手机都能看到的话。   陈凤霞正色道:“反正你自己琢磨吧。到底要开咖啡馆还是弄小自助,你要没意见,回头我把钱就投到小自助里头去了啊。你还有十万块放在我这儿呢。”   胡月仙摇头,也端正了颜色:“这钱我不要了,当初要不是你,别说十万了,整个家都要被黄大发搬空了。”   现在想想,她真是后怕,觉得自己好几次都稀里糊涂到悬崖边上了,愣是叫面前这人伸手硬给拽了回头。   十万块钱算什么,只要不是被黄大发败掉的,就无所谓。   陈凤霞赶紧摆手:“哎哟,你别吓唬我,十万块钱还是小数目啊。反正随便你,你记着你有笔十万块的投资在我这里就行。到时候要怎么吃红利,再说。”   她兴冲冲地站起身,准备再筛选出几个合适的地址。现在幸福到家的第一炮打的很不错,房子交易的也快。要是不早点下手的话,这些宝贝儿就要被人家动手拿下啦。   胡月仙倒是想起来问了她句:“冯丹妮呢,你问过她的意思吗?”   陈凤霞语塞。   她当然想过冯丹妮,她琢磨出这事儿时就想到了冯丹妮。可她不敢跟冯丹妮说话啊。   可怜的陈老板就只好支支吾吾:“她不是在忙她姑娘生日的事情嚒。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胡月仙这才想起先前的话题,七打岔八打岔,她还没问明白吴若兰怎么过两回生日呢。   说是农历跟公历生日,好像也差的有点儿远。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事讲起来又是桩公案。   当年冯丹妮怀孕后,她前夫家请过所谓的高人算命,说是在指定的时间出生,孩子就能旺父。   可生小孩这事,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生。为了达到时辰要求,吴家就想让冯丹妮提前一个多月剖腹产。   那是八十年代啊,能开剖腹产的医院都起码得是市级以上的标准。一般除非是大人小孩有生命危险了,否则压根不会开刀。   冯丹妮再听医生说孩子太小,开刀拿出来不好,母爱占据了上峰,就坚决要自己生。   为着这事,她的前任婆婆就对她生了罅隙。等到小孩生下来,再看是个女儿,吴家人就更加当没这个人了。   后来报户口的时候,他家更是凭借关系,把孩子的出生时间硬生生地给改了。改的就是旺孩子爸爸的那个时间。   这种事,陈凤霞怎么能说出口。孩子是孩子吗?孩子简直就是个工具。   她只好支支吾吾:“没什么,就是上户口的时候,那登记的人字迹太潦草,给弄错了。”   胡月仙这才恍然大悟:“哦,那就难怪了。”   那时候也没电脑,好多东西全靠手写,结果错的可不少。就好比前台燕子,她的名字其实单字一个嫣。可惜登记的人不晓得是提笔忘字还是就不会写,愣是给她上成了“燕”。   到现在这姑娘还怨念呢,说要去公安局改掉。   陈凤霞还趁机撺掇她买房,到时候迁户口一并儿改名字。   胡月仙不纠结生日时间了,就感慨:“你们可真能闹腾,小娃娃的小生日都能搞得跟办大寿似的。”   陈凤霞哈哈笑:“下回我们家明明过生日,我也想这么搞呢。”   胡月仙头大:“我看你就是闲的,再给你找个挣钱的事情,看你还顾不顾得上。”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跟你说,其实这事儿不难。只要布置的好,花钱少效果好,谁享受谁知道。找个漂亮的地方,把大餐桌一铺,各种吃的喝的摆上去,什么冷饮小吃呀,什么花果蛋糕啊,往上头一放,又干净又体面又省心。”   胡月仙跟这人也认识年把了,立刻警觉:“你你该不会又想搞个公司,专门给人办生日宴吧。”   陈凤霞一愣,旋即开始拍大腿,哈哈大笑:“你别说,这可真是条挣钱的好门路。”   这生日宴会和婚丧礼仪一样,都是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这对每家每户而言又不是天天都会发生。多的是人愿意花钱买体面,跟农村酒席班子专门给人办席面一般,省心省事。   胡月仙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喊我的乖乖。天啦!这人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人来疯,可别听风就是雨,前脚说后脚就办起来啊。   陈凤霞笑得说话都抖,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想啊,可我这会儿不是抽不出身来嚒。盘人家的设备又把钱给花光了。真的,今儿你好好瞧瞧,真省心又体面,肯定少不了客人喜欢的。而且你看灯市口这么多小吃摊子,就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啊。到时候你在这边办冷餐会,连厨师都不用,自己去买或者叫摊子上的人送货上门多方便……”   她越说越激动,感觉金娃娃都往自己怀里头钻了,她却还得朝外推,简直心痛得要喘不过来气。   胡月仙赶紧喊停:“你歇歇,一桩一桩的来,一口吞不成胖子。你们家郑国强要回来瞧见你又起了个炉灶,估计得吓死。”   陈凤霞笑得见牙不见眼:“嘿,你还真别说,我们家的那位肯定得疯了。”   要不是她没钱没人也没时间,她还真想看郑国强跳脚的模样。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他们一家四口,儿子女儿都比他淡定。   胡月仙瞪她:“你歇歇吧,明明跟小骁懂什么?要不是还有你家郑国强在底下拽着,你早就上天了。”   陈凤霞咯咯直笑:“改革春风吹满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胡月仙是拿这个人来疯没办法了,直接招呼冯丹妮:“你说说她吧,要癫了。”   哎呀,这可真是杀手锏。原本要飘的人一下子就老实得跟只鹌鹑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胡月仙正奇怪呢,就听冯丹妮难掩苦恼:“你们说,我该怎么喊兰兰他们过来?”   胡月仙的奇怪换了方向:“你还没喊孩子?”   她真是瞧了回稀奇咯。这当娘的给女儿过个生日还藏着掖着,到现在也不吱声。   冯丹妮愁眉苦脸,露出了娇态:“我不是想给她个惊喜嘛。”   胡月仙感觉这养姑娘跟养儿子大概真不一样,就她家儿子,可不用搞这么多花头。   陈凤霞白了她一眼:“你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以为谁家孩子都跟你家小宇似的。”   胡月仙就奇了怪了:“你家明明就不好吗?”   “好啊,好到我怕她,怕我这个妈当得不像样。”   上辈子,等到儿女长大后,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是真怕他们。   现在,陈凤霞主动替冯丹妮排遣忧愁:“别慌,有我呢,我保准把这事给你办得妥妥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连胡月仙都发慌:“你要干什么啊,你别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的啊。”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嘿,别看不起人啊,你瞧着,我现场演示给你看。”   一撂下话,她直接拿起了电话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明明啊,是妈妈。有件事情妈妈想请你帮忙。”   胡月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子。有明明这个小机灵鬼接手,这事儿就不愁了。   结果没想到陈凤霞根本没有将任务下放给女儿的意思,一开口就是:“是这样的,这边梦巴黎有客人想在金钱湖别墅那边办户外婚礼,就是你丹妮阿姨的房子。可是婚礼现场需要小孩扮成小天使给新人祝福。这一时半会儿的,妈妈找不到人来扮演天使。你能帮妈妈这个忙吗?有三十块钱的红包。”   胡月仙惊呆了,一个劲儿地摆手。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把明明找过来有什么用,今儿过生日的人是人家冯丹妮的姑娘啊。   陈凤霞胸有成竹,直接竖起手指头晃了晃,示意她稍安勿躁。   怕个啥,就她家明明的财迷劲儿跟大姐大的做派,她肯定会拉上小伙伴的。   果不其然,那头的郑明明声音立刻兴奋得不行:“只要一位天使吗?太少啦!妈妈,上帝有一百五十多位天使呢,我把我们班的同学都带上吧。还有弟弟,妈妈,弟弟从托儿所回来也可以扮天使的!”   陈凤霞按的是免提,一圈大人都竖着耳朵听动静呢。   胡月仙先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   哎哟喂,要不是怎么说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姑娘跟当妈的果然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想问题都是一个套路。   一百五十个娃儿啊,陈老板,看你怎么收场。   陈凤霞先叫她姑娘吓了一跳。她不承认,她坚决不承认,她薅羊毛都有数的,哪有一开口就一个人变成一百五的道理。   她苦口婆心劝孩子:“明明,扮天使要衣服要翅膀的,妈妈这儿没那么多道具。”   郑明明只好后退一步:“那起码也得有十八位天使,上帝手下有九位炽天使跟九位堕天使,这是最基本的,一个都不能少。还有上帝,妈妈,有天使肯定得有上帝。教练爷爷当上帝吧。”   陈凤霞只好顺着她姑娘:“行吧,你挑选十八位同学出来。对了,其他同学就是扮演不了天使,要是愿意的话,也能过来玩。反正喜糖是少不了的。”   郑明明高兴地蹦了起来,满口答应:“Yes,madam.Noproblem.妈妈你就放心吧。”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接受众人的瞻仰。   胡月仙都对她竖起大拇指:“厉害,你可真神了。”   原先她觉得明明是个小机灵鬼,看来孙悟空再厉害,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陈凤霞自豪的很:“那是,我肚子里头生下来的娃!” 第173章 不靠谱的大人   郑明明没给陈老板丢脸,傍晚时分,她准点将小伙伴们带到了金钱湖别墅。   车子一到站,附近的村民下车离开后,王月荣就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郑明明,你妈妈实在太厉害太好啦。你听到了没有,刚才坐我们前头的奶奶就讲政府好,给开了公交线,她现在每天都能坐车去县城卖菜,不用再挑担子走七八里路再坐车了。”   邹鹏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妈现在过来收鸭蛋也方便多了,都不要包车。我妈讲这边风景可好了,特别漂亮。郑明明,下个学期我们跟马老师说一块儿过来秋游吧。”   郑明明原本有点儿小骄傲,还想跟大家谦虚两句,本来上元县政府就是要在这边开公交线路的。路都修好了,怎么可能不通车。她妈不过顺带着提了一嘴,她爸又在会上说了回而已。   现在说到下个学期秋游,她就愣了下。   下个学期,下学期妈妈说她要转学到外国学校附小上学了啊。她都参加过一轮测试了,等下个月再通过英语口语面试,她就要换一件校服了。   王月荣挺乐观的:“那很好啊,你每天可以多睡四十分钟呢!我跟你讲,我早上起床超痛苦的。”   唉,其实她也想去外小上学,多省事啊。   结果她不过是在她妈面前提了一嘴,她妈就直接拿出她的成绩报告单拍在桌上,冷笑出声:“你也有脸说。”   王月荣就很悲伤。打人不打脸,她妈怎么能这样?   她不过是按照班主任马老师的话准备当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所有的心里话都跟妈妈说。   事实证明,大人的嘴,才是骗人的鬼。他们根本就不想听真话!   陈敏佳也点头,深以为然:“大人最虚伪。”   就好像她爸,每次光嘴上说的漂亮……漂亮,哇!好漂亮!   小学生们集体尖叫出声,天啦!好大好漂亮的湖。   世界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油画,上面只有黄跟蓝两种色泽,它们彼此渐变,渗透融合在一起。太阳挂在山腰,湖面的波光折射出粼粼的金黄,于是整个金钱湖都泛着金色,好像里头珍藏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湖也成了聚宝盆。   远远的,湖面上还有渔船在收网,那画面美的如同一幅剪影。   郑明明下意识就背起了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陈志强立刻喊出声:“啊,郑明明,你错了,现在是夏天呢,哪有什么秋水?”   郑明明跺脚:“意境,意境知道吗?海域彭蠡之滨的蠡字你会写吗?”   这话太有杀伤力了,常年成绩垫底的学渣同学立刻败退。   王月荣积极举手:“是不是范蠡的蠡字?”   然后不等班长回答,她就跟旁边同学叽叽喳喳,“啊,范蠡真对不起西施啊,西施好可怜。”   然后她们讨论电视剧讨论的热火朝天。   郑明明无语,她看队伍越来越散乱,已经有同学去湖边采不知名的小野花了,不得不抬高了嗓门:“快点,你们还想不想挣三十块钱了?”   啊,大家这才想起来今天的重点。挣钱呢,三十块钱可以在学校吃一个月的午饭还能找回五块钱了。五块钱可以买十块香喷喷的橡皮或者是五只圆珠笔了。   一群小学生兴冲冲地往别墅区跑,等进了小区大门,陈凤霞已经等在那里。这儿可不是灯市口,上元县第一家物业公司已经入驻,没有业主的认可,外人不允许随意进入小区的。   王月荣瞧见郑明明的妈妈登记签字的时候,就朝吴若兰吐吐舌头:“你家好像学校哦。”   只有学校进外人,门卫才会打电话给老师,让老师打大门口领人啊。   陈敏佳跺脚,感觉表妹的这位同学真是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是学校呢,他们二小都没这么好看。   看到林荫道两边的棕榈树时,她就想捂胸口了。这才是她理想中的树啊,比一到春天就满天飞毛毛的梧桐树强多了。   别笑她没见过世面,因为等再瞧见别墅时,众人的脚底都集体生出了502胶,将他们牢牢黏在地上啦。   OMG!好大好漂亮的房子啊。   王月荣晕乎乎的,大声宣布:“这里比迈克尔跟凯罗尔的家还大!”她原本觉得自家上下两层小楼就已经很气派了。结果跟这里一比起来,就差远呢。   旁边还有好多树,好多花,各种颜色的花。粉的,红的,紫的,白的,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每个样子都有。   郑明明在旁边听得直跺脚,十分着急的模样:“你不能总是用好来形容,还有各种颜色里头不应该包含高矮大小。你期末考试作文就没有达到班上的均分,拖后腿啦。要是咱们班的作文分数能提高的话,语文期末成绩就是全年级第一。”   结果,她感觉自己对不起马老师。马老师那么信任她,结果她却没能保证他们班每门单科都是全年级第一。   马老师就是教语文的呢。   小班长不放过任何一个带领班上同学提高的机会,认真地强调:“你应该说绿草如茵,夏花烂漫,苍松翠竹,流入画中来……”   她的目光每落在一处上,都要绞尽脑汁的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   然而在这样的美好面前,她感觉自己的词汇好匮乏,居然不知道该怎样恰如其分地去形容。   啊,有秋千,是藤椅一样的秋千,架子上还攀爬着美丽的藤蔓,绿意盎然,粉紫色的花朵星星点点,散落在绿叶间,被夏天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就连那秋千也叫带得轻轻摇摆起来,好像弟弟小时候睡的摇床。   啊,有露台,好大的露台。   她最喜欢露台了,何况花还长在墙上呢。一墙的鲜花,紫的、粉的、红的、黄的、白的,这才是真正的空中花园啊。   郑明明感觉自己成了在知更鸟的引导下闯入秘密花园的玛丽。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让她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美景太多,她的脑海中句子杂乱不堪。那些为了写作文而背诵下的名句跟好段落搅和在一起,最后居然只剩下一句:一个地方不可能存在两样东西,我的孩子,在你种下玫瑰的地方,刺蓟草就不能生长。   呃,这开放的都是什么花呀?   王月荣却不管不顾。   她一路大呼小叫,高声宣布:“这里就是花轮同学的家。”   她又冲吴若兰喊:“你妈妈也跟花轮同学的妈妈一样年轻好看。”   不等吴若兰反应,她就郑重其事地感叹,“我现在终于明白樱桃小丸子他们的心情了。难怪他们想换妈妈换一个家呢。”   谁不想住在这样漂亮的地方,谁又不想又那样美丽优雅的妈妈呢。   邹鹏立刻否认:“我才不想换,我妈妈最好。”   可他也只能否决掉前半句,因为他也想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就好像圣斗士星矢的城堡。   其他人开始笑:“哦哦,王月荣,你想换妈妈,我去告诉你妈去。”   王月荣大惊失色:“不许说。”   她妈一定会揍她的。   陈志强在边上一本正经:“可以换的,花轮的妈妈可好了。”   王月荣勃然大怒:“要换你换,我妈可比你妈好多了。”   陈敏佳也晕晕乎乎的。   她看着面前的城堡,对,这才是真正的城堡呀。明明的公主城堡跟它一比起来,就像是玩具一样。   不,这不是城堡,这简直就是宫殿。   看看那个花瓣形状的喷泉,每一瓣上都立着个背着翅膀的小天使。还有葡萄架旁铺着的鹅卵石,简直跟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这才是她真正想住的地方啊。   陈敏佳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记得小赵姐姐当初建议爸爸也买这里的别墅的。结果爸爸不愿意,就连说好的太阳湖的房子到现在也没下文。   哼,小赵姐姐说太阳湖的房子已经卖光啦。估计到最后,爸爸最多也只会给她再买套上元县灰扑扑的小房子。   小陈姑娘就这样心情复杂地看着宫殿的主人。   吴若兰才是真正的公主吧。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的吴若兰却完全get不到大家的点,她见过很多也住过很多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只是那些都不是她的家而已。   再漂亮的房子也就是个窝罢了,有什么好稀奇。   她就皱着眉毛问:“你们不扮天使了?婚礼要开始啦。”   就连陈阿姨都不耐烦再陪他们磨叽,先进屋忙碌去了。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三十块钱呢,是她一个月的零花钱了。   “快点!”班长同学大声招呼自己的小伙伴,“马上就要黄昏了,我们得赶紧换好衣服。”   王月荣的眼睛还盯着那架秋千,馋的不得了,嘴里头敷衍着:“不着急,离天黑还早呢。”   她跟爸爸妈妈去喝喜酒,都是等到天黑透了以后啊。   郑明明着急的很:“不能等到天黑,婚礼就是黄昏之礼。”   陈志强可算是抓到她的小辫子了,立刻笑了起来:“啊,郑明明,你错别字,婚礼的婚有女字旁,不是黄昏的昏。”   郑明明急了:“《诗经》上就是这样说的,我肯定没记错。”   然而班长的权威这时候却丧失了效果。他们这学期学过婚姻的婚呢,大家都肯定是女字旁。   郑明明试图说服自己的同学:“那是因为结婚得有女人啊,没有新娘子怎么结婚?”   但是大家并不认可她的说法。因为婚礼同样得有新郎啊。那为什么不是男字旁?   郑明明被自己的小伙伴问倒了,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相当没有说服力的冒出一句:“因为本来就没有男字旁啊。”   这下子,王月荣都不答应了:“谁说没有?舅舅的舅不就是男字旁吗?喂,陈敏佳,她把你爸爸给忘掉啦!”   陈敏佳惆怅得不得了:“反正记的也没什么用,忘就忘了吧。”   爸爸又不肯买金钱湖别墅。   还是吴若兰的妈妈好啊,为她准备了这样漂亮的宫殿。   被羡慕嫉妒恨的人却全无自觉,只无语地看着自己又跑题的同学:“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试衣服?”   郑明明猛然回过神来,糟糕,她都被带偏啦。   “快点快点,按照抓阄的结果来。十八位天使,其他人不要捣乱。”   王月荣忧心忡忡:“他们会不会赶我们走啊。”   她没被抽中扮天使,她是冲着高档巧克力糖来的。能够在金钱湖别墅办婚礼的人,婚宴上的喜糖肯定不差啦。   她妈都说金钱湖一套房子,能够买她家十栋楼。   乖乖,那多有钱啊。   郑明明胸有成竹:“放心啦,结婚是喜事,只要我们不捣乱,新郎跟新娘子肯定不会赶我们走。到时候别忘了多说吉利话啊,说不定人家高兴,还会给红包呢。”   哇!有红包哎。   这下子,连过来看热闹的小学生都个个精神抖擞。   陈志强还追着郑明明:“快,你再说一遍那个吉祥话,我都想不起来了。”   到时候他嘴巴张开说错话就拿不到红包啦,他都好久没有零花钱了。   郑明明皱眉毛,下意识地想教训陈志强,刚才他都干什么去了?结果她脚一踏进别墅,嘴巴就张成了O字形。   天啦!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好多气球,飘在半空中,粉红的、粉蓝的、粉紫的,还有橘黄色的,缠绕而上,最顶端是光彩夺目的五角星,啊,这是美少女的魔法棒!   被气球簇拥着的是张长长的餐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好看的点心。那圆圆的是马卡龙,有咖啡色、有玫瑰红、有葡萄紫还有抹茶绿,好多颜色啊,她都数不清楚了。   不是这段时间她沉湎《小妇人》不可自拔,看坏了眼睛,而是桌上的餐点太多了,每一种颜色都是那么的漂亮。马卡龙旁边的奶茶也是粉色的,散发着浓浓的甜香,郑明明怀疑里头加了草莓粉。   更别说各种颜色的漂亮小蛋糕了,最中间那一圈六寸大的蛋糕上还有弯弯的月亮呢,肯定是美少女战士啦!   别墅里头的小学生们都发出了哇哇的惊呼,就连号称他们只看一休跟奥特曼的男生们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天啦!这就是美少女战士的城堡吧。难道是水兵月跟夜礼服假面结婚吗?   难怪没有大红喜字呢,他们结婚只有粉红色的心啊。   吴若兰维持住了她在人前一贯的酷酷模样,只撇撇嘴巴,相当有性格地冒出两个字:“幼稚!”   大人结婚怎么能跟动画片里头一样呢。还有,为什么结婚也要这么多蛋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谁过生日呢。   生日,对了,生日!   屋子里头突然间暗了下来,大门关上了,落地窗的窗帘也拉上了,白天一下子切换成黑夜模式。   吴若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欢快的乐声:“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摇曳的烛光中,一辆蛋糕车缓缓地移向餐台,推着蛋糕车的人柔声吟唱:“祝我亲爱的宝贝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郑明明惊讶地看自己的伙伴:“今天是你生日吗?”   吴若兰却像是没有听到小伙伴的话,只嘴唇蠕动着,半晌才冒出一句:“你不怕热吗?”   别墅里头的灯打开了,大家也看清楚了推蛋糕人的模样。呃,是个大玩偶,黑猫玩偶。   王月荣喊出声来:“露娜,你头上的月亮要掉下来啦。”   陈凤霞赶紧上前帮忙用手摁着。她能从儿童剧团借到黑猫的头套就已经不容易了,人家是用来扮黑猫警长的,又不是包青天。这月牙还是她拿金纸贴上去的。   黑猫露娜饱含深情地看着餐车前的女孩,声音柔软:“生日快乐,我的天使,我亲爱的美少女战士。”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搓搓胳膊,哎哟喂,这话怪肉麻的。要她说出口还挺不好意思,也就是冯丹妮才能说得如此坦然。   郑明明突然间开口:“妈妈,没有婚礼,是不是?”   所谓的三十块钱扮演天使,也是妈妈发射的烟雾弹,目的就是把大家都引过来。   妈妈太不像话啦,居然欺骗她。   陈凤霞尴尬地摸鼻子,嘿嘿干笑:“那个,明明,下次妈妈也给你这样过生日好不?”   郑明明深深地看了眼妈妈,没吭声。   她扭过头去,看餐车前拥抱的朋友跟她的妈妈。嗯,吴若兰果然喜欢美少女战士,她就是不肯承认而已。看,她兴奋得脸都红了。   原来吴若兰的生日都放暑假了,这是她的农历生日吗?   陈凤霞愈发不敢看女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哎哟,我家小胖子呢。今天可有烤鸡腿啊……糟糕,小骁放学没人接。”   前两天乒乓球队打进了四强,现在正是休整的时间,这两天都是李教练去上元县接她家小二子的。   结果今天自己说扮天使,女儿把李教练也拉过来扮上帝了,就没人接小胖子同学了。   当妈的人这才火急火燎地找电话,准备打去托儿所。老师千万等一等,她马上就过去接被遗忘的小家伙。   郑明明看妈妈火烧眉毛的样子,无力地叹了口气:“好了,小宇哥哥去接人啦。”   大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生物。 第174章 幸亏不那样   高中生还不是大人,高中生就比大人靠谱的多。   天还没黑透时,黄宵宇尽职尽责地在小胖子同学十万个为什么的狂轰乱炸中将小家伙拎到了金钱湖别墅。   郑骁还在纠结为什么太阳公公还没下班的时候,月亮婆婆就已经到岗了?   “我看到了,它们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我看得清清楚楚!”   黄宵宇就头大,为什么两岁大的小孩词汇量这么大好奇心也这么强呢?他的脑袋瓜子都要糊了啊。   精力旺盛的小胖子本来还要孜孜不倦地追问下去,结果他看到别墅前头搭的帐篷时,就发出一声欢呼,也不管太阳公公跟月亮婆婆了,直接兴奋地往前冲。   可怜的高中生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总算可以坐下来让耳朵跟大脑都清静会儿了。   就这样,他们班居然还有同学想让爹妈给他们生小二子,说香港回归后可以去香港生,就可以直接拿香港户口,不用担心计划生育。   唉,这些人真该自己好好带几天小孩,经受社会的毒打。不用太久,撑死了一个月,标准他们再也不敢提这茬。   黄宵宇坐在露台的长椅上,随手端起杯饮料抿了口,像是蜂蜜柠檬茶,里头加了薄荷叶,甫一入口,连舌根都感受到了这份清凉。   别墅里外都热闹极了,门开着,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涌向了露台,然后在“Leftleftrightrightgoturnaroundgogogo……”的乐曲声中,开始跳现在流行的兔子舞。   黄宵宇看着他们排成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地想起身躲开。可惜已经晚了一步,无数双手朝他伸过来,一张张笑脸都对他做出邀请。   郑明明大声招呼:“小宇哥哥一起啊。”   少年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母亲,发现队伍里头的妈妈也是满脸红光。然后稀里糊涂间,他就加入到兔子舞的队伍中去了。   队伍越来越壮大,先是小朋友跟家长,然后连旁边别墅的业主听到了动静也加入进来。   其实平常这里住客并不多,也就是放暑假,大家才会来湖边消暑。扬声器里的“JumpingGroovingDancingEverybody”还在继续,大家绕着别墅转起了圈,整齐划一的舞蹈动作甚至看呆了小区里巡逻的保安。   好几个人都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们。于是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黄宵宇不知道那歌曲究竟重复了多少遍,反正等他停下来的时候,都能清楚闻到身上的汗味了。   郑明明同样满头大汗,兴奋地朝他招手:“小宇哥哥。”   可怜的高中生赶紧摆手,表示常年被繁重课业压榨的人比不上小学生精力旺盛,他需要好好歇一歇。   郑明明也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拿起冰镇绿豆汤就咕噜噜喝下肚。等到一杯见底的时候,她才偷偷看妈妈的方向。   妈妈平常不让她这样喝冰镇饮料的,说是对身体不好,会把寒气带进去。   可她看电视上的迈克还有凯罗尔都是直接从冰箱里拿水喝,从来不喝温开水啊。   就很奇怪。   别说什么体质不同,柯南喝的也是冰水啊。   黄宵宇听她嘀嘀咕咕的,忍不住笑着摇头,安慰了她一句:“没事,刚才你妈跟我妈说话呢,没看你。”   郑明明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不然我妈肯定会教育我的。”   她现在感觉妈妈大概是手下员工多了,经常教育员工的缘故,每次跟她讲道理都赶得上校长的国旗下讲话了。   黄宵宇哭笑不得,随手拿了只鸡翅根给小郑骁啃,省得够不到桌子的小朋友急得团团转。   小胖子如愿以偿,捧着他的“小鸡腿”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心满意足地啃起肉肉来。   黄宵宇看郑明明拿团扇帮弟弟扇风赶蚊子,又瞧不远处坐在一起说笑的母亲们,不由得心念微动:“明明,你喜欢这里的房子吗?你们是不是都喜欢这儿啊?”   郑明明点头,相当肯定:“当然!妈妈说以后也会在这里买房子的。”   不是现在,是将来。因为妈妈想多办几个小院子,就跟家里头一样。唉,妈妈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啦,她真担心妈妈没钱买深圳的铺子。   小少女真情实感地犯愁:“实在不行的话,等我将来挣到足够的钱,再买这里的房子吧。人要知足常乐,我的童话城堡已经很好啦!”   黄宵宇一怔,是啊,挣钱。   妈妈也想要这样的别墅吧。   陈凤霞也在跟朋友谈论挣钱的话题:“现在投入大些,可是等上了正轨就多半亏不了本钱。我估摸着也就是这段时间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工商所跟市容纠察队会管的松些。等以后,肯定会追着人跑。”   胡月仙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可真是钻进钱眼里头咯,一说挣钱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可不得挣钱。我答应我闺女买深圳的铺子,我还想在这里也弄套房子。再不好好挣钱,这儿的别墅都要清仓了。”   胡月仙笑得更加厉害:“还清仓呢,你当别墅是大白菜,成车地往家里头拖,留着过冬?”   陈凤霞跟着笑:“那要看对什么人了。你看刚才那位刘太太说起十五万美金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说买就买。”   人啊,都是一山望着一山高。住在金钱湖,人家都不满足,还想离市中心更近些,要住比利弗。   胡月仙索性笑出了声:“你别高兴得太早,等到明天早上,人家睁开眼说跳舞跳晕了,说胡话,不打算买房了。看你怎么办。”   陈凤霞一愣,顿时感觉自己被割了块肉,心痛得眉毛都纠结成团。这得而复失的感受,还真不如从来就没得到过呢。   “不会的。”冯丹妮端着高脚杯,一口口喝着据说可以排毒瘦身的果蔬汁,声音慢悠悠,“刘太太在跟她丈夫的情人较劲呢,连之前的剖腹产都抢着选黄道吉日。这回情人生了儿子,她生了女儿,刘总奖励了情人一辆宝马车,特地运回来的。刘太太要的东西肯定不能比宝马车便宜。”   陈凤霞叹气:“你说她图什么呢?”   这正房跟小三比赛生孩子的戏码,她重生前也没少在八卦新闻里头看,每次看的她都理解不能。这些人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啊。   一个个白长了个聪明脑袋,不用在正经事上。   陈老板感慨了一通后,突然间意识到好像冯丹妮也跟人共侍一夫过不短的时间。   要死了,陈凤霞恨不得刷自己一巴掌。她早晚得死在这张嘴上。   偏偏这会儿胡月仙还去拿果汁了,长椅上就剩下她跟冯丹妮。   庭院灯光暗淡,冯丹妮的脸掩藏在黑夜中,倒让陈凤霞无端想到了一句歌词:“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唉,那首歌叫什么来着,对,《画心》,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还真是应景。反正她是猜不透冯丹妮的心思。   高深莫测的冯老板长长地嘘出了口气,声音在气声里头有点儿飘:“你说的没错,的确更贱。”   陈凤霞浑身一个激灵,可算是想起来自己前头欠的账没清呢。那会儿她说上赶着帮小三养孩子的妻子更贱来着。   她干巴巴地笑:“嘿,那个,丹妮啊,你别误会,其实吧,我……”   冯丹妮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本来还没多大的感觉,可看到林小姐时,我就突然间意识到,如果当初我不离婚,将来兰兰也会变成另一个林小姐。”   陈凤霞下意识地摆手:“不会,兰兰哪里会是那德性架子。”   “什么德性?”冯丹妮微微地笑,“她不厉害吗?三两下就把二奶收拾得连气都不敢喘一声,有手段有魄力。”   陈凤霞还是看不上:“她要真厉害,就不会让那老畜生作妖了。”   “那是她没办法,老畜生是她母亲的丈夫啊。”冯丹妮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管做什么,只要有她妈在,她都得投鼠忌器。所以说,这样的女人最贱最可恶。自己糊涂一辈子,还要拽上儿女,叫儿女也不得安生。”   她长长的眼睫毛先是垂下去,然后又翘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个恍惚的笑容,“你说的没错,的确很贱。我一想到将来兰兰也会变成那般憋屈,我晚上睡觉都硬生生地吓醒了。”   陈凤霞赶紧安慰她:“别想这么多,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自己吓自己没意思。人啊,抬头往前看。咱不稀罕豪门,咱做自己的豪门!”   她吹牛皮掷地有声,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家还买不起一栋比利弗山庄的豪宅,就敢放卫星了。   冯丹妮扑哧笑出了声,没好气地白了眼她:“行了,明天比利弗山庄的合同记得准备两套。”   陈凤霞一愣:“啊?除了刘太太还有谁?”   今天是小朋友的生日宴,准备的都是果汁啊。难不成这果汁过期发酵成酒精,她醉酒晕乎了,忘了还有其他客户?   冯丹妮白眼翻得更厉害了,轻轻地啐了口:“你当说单口相声呢。还有人,不过不是今晚的客人,是卢总的朋友。上次我们一块儿打高尔夫时,说到了比利弗山庄。真说起国际范,整个江海能比得上比利弗山庄的也没几个楼盘了。人家刚好手上有笔美金,觉得换成.人民币没意思,又懒得再出去花,索性买房了。”   陈凤霞目瞪口呆,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吗?这有钱人的骚操作还真不少。   她立刻热情洋溢地抓住冯丹妮的胳膊,目光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深情款款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手上的美金还有剩的。”   冯丹妮忍无可忍,直接点她的额头:“离我远点儿,可别说咱俩认识。”   陈凤霞对金主一向大度,完全不生气,目送人家的背影都笑嘻嘻。哎哟,光这两栋别墅,她就能抽好几万的佣金。   到时候她家老郑回来,再多配几台二手电脑,幸福到家的生意就能一步步上正轨咯。   嗯,对了,她得去问问黄宵宇,看他信息比赛的指导老师认不认识人能设计出更方便的看房软件。   好歹也是重生人士,没有空间当金手指,眼界起码也得放到二十一世纪啊。   陈凤霞随口干掉块小蛋糕,自我安慰一会儿她走路出小区,肯定能把热量消耗掉;就兴冲冲地去找孩子了。   她家明明还真是十万个为什么,每回看到人家大哥哥,都要追着问问题。   听听,这丫头都问些什么啊。结婚的婚为什么是女字旁?哎哟,女儿哎,你问这种问题实在有些早了。   坐在小学生对面的高中生倒是一本正经:“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不过我猜测可能跟以前的习俗有关系。周朝以前,我们国家实行的是抢婚制,就是趁着黄昏或者夜晚把新娘抢回家。现在,还有些少数民族保留这样的婚俗。”   郑明明惊呆了,失声喊出来:“抢婚?那不就是强盗才做的事嚒,这样也能结为夫妻?”   太可怕了,女人又不是什么物品,随便抢来就能用。这跟原始人打猎,圈养家禽家畜有什么区别。   黄宵宇相当有学术精神,还认真地跟小妹妹解释:“那个时代女人是被当成战利品的,部落作战的时候,一般战败部落的男子会被杀掉,女人跟牲口还有其他生产工具一并被战胜的一方带走。”   郑明明疑惑不已:“那为什么不带走男的呢?要把人变成奴隶干活的话,男的力气也更大啊。干嘛只留下女的?”   黄宵宇脱口而出:“因为女的能生孩子啊,对他们来说,俘虏的女人也是生产工具。”   陈凤霞差点儿没晕过去,她要收回她以前的话。谁说小宇这孩子靠谱来着,这娃是生怕她家明明不够恐婚啊,居然连生产工具这种话都能扯出来。 第175章 托管出小院   陈凤霞心惊胆战了好两天,一直偷偷观察她家姑娘的动静,还旁敲侧击过一回她对抢婚的看法。   结果小姑娘满脸茫然:“那不都是奴隶社会的事吗?妈妈,周朝以前是原始社会跟奴隶社会,都过去很久了。”   她歪着脑袋看母亲,相当疑惑,难道妈妈小时候上学不学历史吗?   陈凤霞就嘿嘿笑,赶紧帮女儿收拾行李:“出去别乱跑,一切行动听教练安排知道不?”   全省小学生乒乓球比赛战线拉了好几个月,可算走向尾声了。今天,他们要出发去安镇市,运气差的话,八进四被淘汰掉的话,后天打完比赛就能回来。运气好的话,一路高歌到决赛,那就得礼拜天结束颁奖仪式才能回家了。   陈凤霞是真舍不得女儿,她重生回来后,还真没跟她家姑娘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呢。之前的循环赛,基本上都是第一天去,第二天回来着。   跟一切渴望出门见世面的孩子一样,郑明明只拼命点头,迫不及待地要拖行李箱走。   陈凤霞摸她的脑袋,打定了主意:“等到你比赛完了,咱家就搬去灯市口吧。”   郑明明疑惑:“可是……爸爸还没回来啊。”   之前妈妈不是讲要等爸爸回家一块儿搬吗?   陈凤霞摇头,下定决心:“不等了,妈妈想多看看你跟弟弟。”   郑明明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忍不住扭捏起来。她又不是小宝宝,还要妈妈天天看着啊。   陈凤霞笑着捧起了女儿的脸,认真道:“可是你再大,也是妈妈的小姑娘啊。”   哎呀,这话真肉麻。吴若兰没说错,谁跟她妈妈在一起久了,说话都会变肉麻的。   郑明明都不好意思了,赶紧拖起行李箱匆匆忙忙往外走:“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小二子同学正拿着勺子往嘴里头塞土豆牛奶糊糊,居然还有空关心姐姐的荣誉:“迟到就拿不到小红花了。”   郑明明朝满脸严肃的弟弟做鬼脸,一本正经道:“小花猫也拿不到小红花。”   小二子震惊了,赶紧要找纸擦嘴巴。他才不是小花猫呢,他是全托儿所最干净的宝宝。   陈凤霞看儿子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哭笑不得地瞪大女儿:“你就闹他吧,你就不能让他安生吃完早饭?”   郑明明又做了个鬼脸,就看着弟弟撅着的小圆屁.股,美滋滋地拖行李箱走人了。   做姐姐的不上道,当妈的只好安慰小胖子:“没事,等吃过早饭,妈妈再给我们洗干净脸,保证还是托儿所最精致的宝宝。”   小家伙还不知道精致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应该是好词,这才安心地拉回自己的小碗,继续欢天喜地吃土豆泥。   等到他干光了早饭,陈凤霞刚给他擦干净手脸,小赵就进了院子门。她今天要去上元县带人看房子,刚好可以把郑骁捎去托儿所,也省的陈凤霞再来回跑一趟了。   陈凤霞还真想节约这时间,因为她有事要交代。   小院早饭高峰期刚过,院子里头的帮工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歇口气,陈凤霞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   她站在堂屋里,招呼大家先坐下:“别客气,都忙了一早上了,歇歇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从今天起,我要正式把这里托付给诸位了。”   屋子里头的五位帮工面面相觑,还是小兵的妈秋菊先发话:“陈老板,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以后我当东家,不做掌柜了。”陈凤霞也不含糊,“现在生意做的时间晚,夜宵也不可能推掉。我们大人无所谓,小孩长身体的时候,吃不消。我就想着过两天搬去灯市口,那这边的生意我自然也就顾不上了。这几个月,我看着你们做事,都是麻利人,我很满意。把这里交给你们打理,我也放心。”   其实自从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生意起来后,她基本上也就没盯着小院瞧了,就是时不时李教练过来看一眼,她又每晚盘账而已。   她冷眼细瞧了这些日子,感觉这几个人手脚还算干净,起码没把她当成冤大头往死里头宰。   现在放手出去,以后挣的多半会少些,但比起耗费的心神,这点损失又不算什么了。   谁让她只有两只手跟一个脑袋瓜,没办法所有的人跟事都抓在自己手上呢。   陈凤霞笑眯眯的:“既然交给你们,那咱们也得先小人后君子,把规矩都讲清楚。第一点,多劳多得。简单点讲,挣的钱越多,拿到手的奖金就越多。咱们不讲虚话,哪个出来打工的不是为了钱?想挣钱是好事,代表想往前奔。可挣钱也得分正路跟歪路。要是有人走歪路,想偷偷摸摸拿公账上的钱,那别怪我不客气啊。你们也晓得,我家男人就是公安。”   秋菊等人赶紧摆手:“不会不会,陈老板,你对我们讲良心,我们当然也将心比心。”   同样是在小饭店打工,他们的工钱可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子呢。   陈凤霞笑笑,她可不相信高薪养廉,毕竟人都是一山望着一山高。用哪个名人的话来讲,人类是被欲望驱使着前进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敲打,让人别太过分。   “你们秋菊姐讲的没错,要将心比心。我对你们是真存了心的,不瞒你们说,除了这里,我还想再搞几个这样的店……”   她话没说完,屋子里就响起了抽气声,红梅惊讶得厉害:“老板,你好多本钱。”   这搞店面可不比在街上摆小摊,成本要高出好多,起码得有房子要起灶台吧。   乖乖,老板这身家可是肥的很。   陈凤霞苦笑:“我哪有这许多钱,都是朋友借的,我又从银行贷了款,这才敢开始找店面。我倒想有个人给我现成的安稳事做呢,不是没有嚒。我现在每天睁开眼就得挣钱,不然银行的债还不清,人家连我房子都要收走的。”   帮工们偷偷交换了下眼神,感觉当老板的想法果然跟他们不同。有一间房子住还不满足,非得摊子铺这么大,恨不得一条蛇吞下一头大象。   陈凤霞假装没看见大家神色微妙的变化,只笑道:“摊子大了,我自己守着当然不可能,那还得靠你们啊。到时候,新店面一开张,你们这些老伙计就得出去当封疆大吏,独自管理一家店面咯。”   红梅先被吓到了,赶紧摇头:“哎哟,我可不敢的。”   她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在老家时,她起天不亮去钓虾儿摸螺蛳,忙了一天又连夜收拾好了,一大早拿到信贷社门口去卖,指望大家进信用社身上好歹有钱能买。结果秤刚拿出来,就叫工商所收走了。一分钱没挣到不说,还倒贴了五块钱把秤赎回头。   其他几个也表示不行,一人批松糕卖,走村串户跑的鞋底都坏了,结果剩下不少卖不掉,只能带回家当家人的晚饭。一人收村里人的菜挑着担子走了八里路去集镇上卖,摸着黑出门,到最后一个月下来还亏了两百。   看样子做买卖这事儿真看运气。   只秋菊跟另一个绰号叫冬瓜的中年男人没往外头倒苦水,只在旁边静静听着。   陈凤霞笑了笑,安慰大家道:“做生意都是慢慢来的。人家肯德基爷爷八十多岁才开始创业呢。既然你们心里慌,那就先秋菊跟冬爷负责吧。秋菊心细,负责小院,冬爷你就多受累跑菜场,定下每天要用的货。”   她转过身,将昨晚打印好带回家的岗位职责分给大家,“后面凡事按规矩来,大家都省心。各人负责各人的事,忙的时候彼此搭把手。有什么事情,找秋菊姐协调,凡事好商量。大家同事就是缘分,别闹成仇人。”   红梅拿到纸就犯愁:“老板,你可别给我看这个,我大字都不识几个。”   陈凤霞笑道:“那就让冬爷给你们解释,正好也学学文化。省得后头教育小孩好好学习时,人家怼你们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   用那句时髦话来说,中国家长就是自己飞不了便下个蛋,逼着蛋飞起来。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老板就爱说俏皮话。   陈凤霞点点头:“行了,过几天我就把这边清出来搬走。这里房子家具什么的都留给你们用,省得后面天冷了你们再来回跑太辛苦。”   众人大喜过望,那就是说他们也有了宿舍,不用再另外掏钱在外头租房子了。   陈凤霞笑道:“我能想到的,我都尽力做了。后面你们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开口,大家好商量。说不定私底下搞的东西,还没开口提拿到的多。好了,废话不多说。你们忙着,我也出去办事了。”   陈凤霞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是对是错。这事儿她没经验。   别说上辈子她没管过人,就是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发狠要过上好日子,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把生意规模做到这份上啊。   秋菊他们不同于三哥三嫂。   后者是她上辈子认识了几十年的人,知根知底。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即便际遇变了,心境不同,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就好比三哥三嫂,现在灯市口这边的小吃摊,她陈凤霞完全不插手,可以说没有提供任何助力。但他们两口子依然规规矩矩的交分红,给的数目真不能说少。   陈凤霞都想着最多再让他们交到秋天,后面自己是一分钱都不能收了。   要说她投进去的本钱,这么长时间,她早就收回头了。   要说街头牛排街头披萨的创意,那也不是她的独门秘技。不说20多年后,就是现在,人家国外也早就有地方这么做了。   既然不给人家挣钱,那她就不能收钱。别搞得为了占这点便宜,到时候叫人说不上嘴。   三哥三嫂那边好商量,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秋菊他们可不好说,现在瞧着是没大问题。但人心隔肚皮,几年的功夫都未必认得清一个人,几个月又能真看清楚什么。   况且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在外头东奔西跑的,跟他们的接触也极为有限。   说不定她看到的,全是假的。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自我宽解:你不是跟余佳怡说,但凡是个人都可能犯错误吗?那你也就是个普通人,你做的决定是错的,不也正常的很吗?既然这样,现在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走一步看一步呗。对的就坚持,错的就改正,改不了的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尽可能不犯就是了。   陈老板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等坐车到达幸福之家时,她连小院被蛀虫搬空了的画面都设想出来了。   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于是陈凤霞进幸福之家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倒叫等在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了手上的水杯。   陈凤霞看清人,赶紧上前示意她坐下,笑着自我调侃:“哎哟,我又不是领导视察工作,你还要站起来夹道相迎啊。”   邹母有些局促,干笑道:“你就爱说俏皮话。”   幸福到家成立后,邹母没有跟小赵一样,索性结束的手上的事,全心全意干房产中介;而是继续沿袭以前的老套路,在批发市场一边卖咸鸭蛋,一边搞推销。   陈凤霞没劝她,她的情况跟小赵又不一样。说个不好听的,就是幸福之家办不下去,小赵到时候还能结束停薪留职,继续回活动中心上班。   邹母就不行了,连条退路都没有。   况且她人在农贸市场也有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除了推销房子劝人落户之外,她还可以卖商铺啊。要说谁想买铺子,肯定是做买卖的人啊。   如果不是怕被人家农贸市场的管理员直接打出去,陈凤霞都想在全市各个农贸市场大喇叭里头打广告,推销自己代理的商铺。   她一边招呼小慧将店里目前代理的商铺资料拿过来,一边笑着调侃邹母:“怎么,景山的铺子你已经卖完了?哎哟,上元县政府肯定得给你颁个大大的牌匾。”   邹母苦笑:“你就笑话我吧,地方那么偏,哪有那么快。我好说歹说才出手两间。”   陈凤霞点头,意味深长:“要是好卖,人家也不找我们卖了,更加不可能给这么高的佣金。这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说真的,那边的铺子要是不好,我也不可能自己拿,这就是投资。”   邹母局促地点点头:“我晓得,我一定好好推销。”   陈凤霞将资料递到了她手上:“那行,你先忙着,有什么事情回头找我。”   邹母赶紧摆手:“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看就好。”   陈凤霞也没跟她客气,自己手上真是一堆事。在幸福到家点过卯之后,她又去梦巴黎盯着。   刚进屋,余佳怡就过来找她签字报销。等拿到单子之后,年轻姑娘就抿着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陈凤霞:“老板,咱们这儿需不需要歌手?”   上次陈老板说,以后梦巴黎还提供婚礼跟妆服务,她看人家办婚礼的时候也会请些歌手司仪之类的人过来凑热闹。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把这方面的业务给筹备起来?   陈凤霞看着她笑:“你有什么人推荐吗?”   余佳怡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事儿她还真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是我一个老乡,江海越剧团的,特别有才华。上小学的时候就是我们学校的文艺骨干,后来被选去了戏曲学校,定向培养的刀马旦。毕业以后就进了越剧团。”   那个时候他们老家的人可羡慕她了。越剧团啊,铁饭碗,国家干部身份呢。   结果时代浪潮汹涌澎湃,越剧团在改革的激流中也每况愈下。现在还有几个人听戏呀?大家都爱听摇滚乐,听流行歌曲。越剧团演出门票卖不出去,去年工资就发不出来了。   大家本来还想咬咬牙扛过去呢,没想到上头一道命令下来,越剧团也得改革。改革的第一步是什么呀?优化人员结构,简单点儿讲,就是下岗。   余佳怡的这位同学年纪轻,资历浅,也没什么背景,当然就成了第一波被扫地出门的人。   余佳怡叹气:“她从小就在艺校学唱戏,毕业之后直接进剧团,除了排练就是上台演出都没怎么跟外界接触过。现在让她出来,她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夜总会的歌手她应聘过,进去唱了没几晚,就有老男人硬逼着他喝酒。完了同个场子演出的女歌手还嫉妒她,说她勾引老板,偷偷在她的衣服里头放玻璃渣。”   陈凤霞听的直摆手,夜总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别说她那个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朋友了,一般人都应付不过来。   余佳怡苦笑:“可不是嚒,我喊她吃饭,她哭的连口水都喝不下去了。其实她特别有才华,虽然学的是越剧,可是流行歌曲她也能唱,唱的就跟磁带里头一样。我们都说她没赶上好时候,不然肯定是个歌星。”   余佳怡忐忑不安地看老板,“陈总,你看能不能让她先过来打打杂。要是有机会的话,再让她去人家婚礼上表演?她唱歌真的很好听。” 第176章 我就指条路   陈凤霞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替越剧团谋划起出路:“其实他们也没必要到这地步,爱听流行歌曲的人多,可喜欢听戏的人也不少啊。就像我阿爹阿妈,电视放人唱戏的时候,谁都别想换台。大城市大舞台没演出机会,就主动点儿,送戏下乡嘛。你别小看了农村人,三年两节半,办寿宴,办婚丧喜事,都有人愿意请戏班子的。不用唱大戏,来几出小调,大家伙儿看个热闹,人家也高兴。”   农村人就没精神文化需求了吗?怎么可能。   别说那些留守老人、留守妇女跟儿童,就是出门打工的青壮年,不被城市主流文化接纳,也就是在老家才能找到点儿精神慰藉。   越是辛苦的人,在这方面越舍得掏钱呢,就跟报复性消费一样。   “孔夫子都说有教无类,这演出市场也一样。观众不分高低贵贱,给领导唱戏的时候,领导还未必听呢。农村放个电影唱场戏,里三层外三层都能围着人。”   余佳怡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老板,你的办法是好办法,可这有什么用呢?她人都被赶出来了啊。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得了越剧团的出路啊。”   陈凤霞叹气:“这倒也是,我本来想的是越剧团下岗的人,估计不止你朋友一个。不如他们自己拉起个班子,出去单干,说不定挣得比团里头还多。”   余佳怡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小丹哪里拉得起班子来?她要真有这能耐,也就不会在我面前哭了。”   陈凤霞笑道:“我也想到了这点啊,所以我琢磨着怎么给她找个更好的出路。梦巴黎招个打杂的人不是不行,只是太屈才了,人家是有手艺在身的。”   余佳怡茫然:“那她还能干嘛呢?歌舞厅不行,夜总会不行,酒吧也不行。歌舞团自己都在往外头裁人,更加不可能招人了。”   陈凤霞皱着眉毛,眼睛就盯着窗户外头看。现在时候还早,外面的大街上虽然零星有摊子,但是比起夜市的热闹,完全可以用冷清两个字来形容。   美食街,戏曲演员,这两个词汇反复在陈凤霞的脑海中纠缠,突然间融合成三个字——吉庆街。   对了,吉庆街!   余佳怡满脸茫然:“吉庆街在哪儿啊?那边招人吗?是剧院还是什么地方?”   陈凤霞疑惑:“你连吉庆街都没听说过吗?就是池莉写的那个卖鸭脖子的地方,叫什么来着?”   哎哟,上辈子她看电视的时候就馋那个鸭脖子,还让她家郑国强嘲笑过。   余佳怡更加疑惑。池莉她知道啊,她上学的那会儿看过不少池莉的小说呢,什么《来来往往》之类的。不过池莉有写过什么吉庆街鸭脖子吗?她还真不知。   还是正在给客人设计造型的冯丹妮帮忙答疑解惑:“吉庆街是武汉的一条美食街,他们当地人的说法是早餐户部巷,夜宵吉庆街,挺热闹的。”   余佳怡茫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新信息。可她理解不了的是吉庆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武汉那是千里之外的地方,陈老板该不会是想让小丹跑去吉庆街吧?   她去吉庆街又能干什么呢?卖小吃的话直接在灯市口卖不就行了。   陈凤霞笑道:“你别急,听我说完。这吉庆街的特点不仅仅是小吃多,人家还有很多街头艺人。”   余佳怡快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艰难地想要消化老板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让她在街头卖艺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仅仅是简单的卖艺。也可以点歌的,反正他们卖艺卖出了特点,很受欢迎的。”   更具体的,陈凤霞就不知道了。   上辈子她是去过武汉,游过黄鹤楼,吃过吉庆街。不过那已经是改造后的新吉庆街,反正她已经感受不到跟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了。   据说改造前的吉庆街极为热闹。   这方面冯丹妮知道的反而比她多些。   “那边大排档摊主热情的要命,你刚过去就有人过来拉客,嘴里头说着什么,老板你长得极气派,小姐你好时髦之类的,反正你不坐下来都不好意思。   不过吃的也就那么回事,我倒没觉得有多稀奇。就是他们的街头艺人很有特点,不是三两个人,而是有三百来号人,吹拉弹唱没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只要你掏钱,就可以点各种各样的演出。像京剧、黄梅戏、湖北大鼓还有各种地方小调,你想听什么都有。还有人唱评书讲相声说笑话呢。   你要是嫌这些吵,还可以点人给你拉大提琴吹萨克斯弹手风琴,我还听人吹过葫芦丝。”   余佳怡一开始竖着耳朵听,到后面眼睛就瞪大了:“还有人拉大提琴?”   大提琴跟夜市摊子,怎么听怎么不搭呀。   冯丹妮笑了:“这有什么?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弄不出来的,你坐在里头,就等着享受吧。他们这些人是玩老了的,现编现演,随手就来,相当会来事,俏皮话吉祥话脱口而出。他们还会自己评四大天王,每个客人都可以点天王给你唱歌,你说有没有面子?”   余佳怡感觉自己真长见识。这些人也太会做生意啦!   陈凤霞笑道:“这做生意说到底就是揣摩人心。客人想到没想到的,你都得帮人家想到,这样人家用的方便,才觉得贴心,多花钱也乐意。”   她只奇怪,“原来你还在吉庆街吃过大排档啊,我还以为你只会进高档馆子呢。”   冯丹妮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我好像还在你家吃过饭呢。”   说的好像她那苍蝇馆子究竟有多高档一样。   陈凤霞嘿嘿笑,半点儿不觉尴尬,只转过头讲自己的员工:“总而言之,办法总比困难多。技多不压身,小丹既然有才,自然能够找到施展的舞台。”   她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曹腊梅的笑声:“这话我爱听,陈老板,那你就给想想办法呗。”   陈凤霞不问到底要想什么办法,她就先捂着耳朵。   曹腊梅同志没什么不好,热情大方又豪爽,就是嗓门像炸雷,每回她一开口,陈凤霞就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人在街上做生意,连喇叭都可以省下了。   曹腊梅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还带着位穿着缎子裙的时髦女士。   曹老板主动介绍:“这位是剧团的方主任,想问问你要不要收衣服。”   陈凤霞惊讶:“衣服?”   “是啊。”曹腊梅点头,不胜唏嘘的模样,“他们剧团也要改制,人都走了,演出服当然也用不着了。”   方主任虽然挂着个主任的头衔,实际上就是在剧团里头管道具服装的。   剧团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领导就表示要自谋出路。怎么谋划?当然是卖家底子。   剧团的什么乐器呀,服装啊,以前是吃饭的家伙,现在则要吃到肚子里头了。   曹腊梅以前去剧团借过几次戏服好扮相卖摊子上的东西,就跟方主任打过几回交道。   现在剧团卖东西,方主任自然找上了曹腊梅,想问对方愿不愿意收掉。   清仓大甩卖的东西当然不贵,可曹老板你用不了这许多呀。她一年365天,天天选个人来扮,都用不赢这么多道具。   但这人脑袋瓜子活呀,她很快就想到了陈凤霞。   “你看这凤冠霞披还有大裙子都是现成的。你们给人拍照片不也要人多换几套衣裳吗?”曹腊梅心肠热,推销起来跟自己的生意一样,“像那个红楼梦里头的纱裙,人家就有好几套。哎哟,小姑娘往身上一穿,真是跟仙女一样,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也好看。”   陈凤霞没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冯丹妮的Singlelady系列模特当得太好。现在单身女性过来拍艺术照的也不少。   他们需要的道具服装自然也就不局限在婚纱、旗袍、晚礼服这些大路货之中了。   她点点头:“行,回头我让我们服装师看看。放心,我们能用上的绝对不会当收破烂,肯定按正常的价格给的。”   方主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旋即苦笑:“叫你们看笑话了,我们真是破落户败家子,连家底都要卖光了。可没办法,现在一刀切,谁都别想全须全尾。”   陈凤霞跟冯丹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江海市的改革是从文艺界先开刀啊。   不过想想也是。老话不是那么说嚒,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饭都吃不上了,谁还顾得上精神享受。   既然如此,当然得先拿歌舞团剧团这些地方先下手。   陈凤霞也替人愁:“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呢?这东西卖完了也就分一回钱,钱总有花完的时候啊。”   曹腊梅随口接话:“所以说找你帮忙啊,你刚才不还讲,办法总比困难多吗?你现在就帮忙出个主意,看他们剧团怎么生存下去。”   陈凤霞摇头,实在的很:“这有点难,你们剧团又比不上他们越剧团,在农村没什么观众基础啊。不然你们下乡送文艺,也是条出路。”   冯丹妮却笑出了声,伸手推陈凤霞的肩膀:“什么叫瞌睡送枕头?你想的,人家不就来了吗?”   陈凤霞茫然:“我想什么了?”   她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都不晓得冯老板到底指哪件。   冯丹妮白了她一眼:“刚才你不还说灯市口也能跟武汉的吉庆街一样吗?现在剧团解散,这么多人找不到饭吃,不就是现成的艺人队伍嚒。”   陈凤霞恍然大悟:“哎哟,你说这个呀,还真是。对对对,没错,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个演艺集团,专门在灯市口演出。到时候这一天挣的钱,说不定都比以前一个月都多呢。”   胡月仙刚好进来拿东西,听到集团两个字,顿时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她赶紧喊住冯丹妮:“你拉着她,可千万别再撺掇她。不然她回头就再给你弄出个公司来。”   陈凤霞倒想呢。   手上有个演艺集团,平常可以在灯市口演出挣钱。如果办婚礼的客人有需要,公司还可以接各种婚庆礼仪上演出的单子。反正她本来就是干婚纱摄影的,天然有这个资源啊。   可惜她一没钱二没精力,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能具体操作这事的人;那就只能干想想,在心里头流口水了。   陈凤霞摇头:“你说的哦,我哪有空,我就是给人指条路。”   胡月仙还想再说什么呢,曹腊梅就先激动地捧场:“没错,这是个好出路。你想啊,方主任,就我这样子穿上衣服随便在摊子上扮个什么。人家客人就是不买东西,都要多看我几眼,何况是你们呢。到时候你们往街上一亮相,嘿,肯定大家伙儿眼睛跟脚都挪不开窝了。”   方主任先是想拒绝,可在想到自家小孩要买新球鞋,旧鞋子太小,已经穿不上脚了;她就犹犹豫豫地开口问:“这……这要怎么弄啊?”   陈凤霞直接伸手指冯丹妮:“你问问她,看人家吉庆街是怎么搞的。”   冯丹妮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车轱辘话一回。说到后面,陈凤霞也来了兴趣,跟着不停地追问补充。   听的胡月仙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好几次都喊停,生怕这人手一挥,就直接拍板决定。   好,咱们把这个公司办下来吧。   她这人不能开头,一开头就以为办公司跟在街上支个小吃摊一样简单。   陈凤霞被她说的直笑:“可不简单哦,就这个公司,起码也得10万块钱才能注册下来。”   方主任正被她说的有点儿心动呢,一听到10万块本钱,顿时兜头一盆雪水,浇得她透心凉。   唉,还真不是谁都能发财的。要发财,你起码得有本金啊。   陈凤霞直接招呼她:“走,咱们去管理办问问,看能不能挂靠在他们那儿。”   她抬脚出门的时候,还半真半假地嗔了句胡月仙,“行啦,我把人交给公家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胡月仙可没那么好哄,一点儿都不客气:“行,那我就等着看剧团在管理处落下脚。”   陈凤霞也瞪回头:“你就等着瞧吧。” 第177章 少不了欠条   可惜陈老板大话放早了,没办法兑现。   灯市口管理处根本不接这招。   成立一个演艺集团,专门管理街头艺人?   开什么玩笑!   平常负责管理工作的陶主任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态度坚决:“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陈凤霞积极撺掇:“所以领导你得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   陶主任不为所动:“不行,没这个规矩,我们这个美食街是卖小吃,推动下岗职工再就业的地方,管进肚子的东西,管不了其他。”   陈凤霞认真强调:“这怎么算是其他呢?这对整个灯饰口美食街的发展至关重要啊。你看人家武汉的吉庆街,全市那么多卖小吃的地方,为什么它最火?因为人家有特色街头艺人表演。   咱们江海也一样啊。现在夜市生意是不差,可整个城市小吃街可不止咱们一家。以后人家的名气大了,渐渐地也会把这边的客人吸引走。   要怎么留住客人?那就得有自己的特色呀。   陶主任,我自己也卖小吃,我清楚的很,小吃街上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在这边能吃到的旁的地方基本上也少不了。   所以打造特色,咱们就得另辟蹊径,从街头文化上着手。客人一边吃一边看一边听,满足的就不仅仅是嘴巴啦,还有眼睛耳朵跟心。   到时候你想生意不好,那都不容易。”   陈凤霞都被自己说的心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弄出个演艺集团来。   然而领导见多识广,陶主任完全不为所动:“你的想法虽然没问题,但这真不是我们的工作职责。这个事情我动不了。”   陈凤霞不肯放弃:“那你能不能再请示下上级领导呢?”   陶主任看了她一眼,饱含深意:“灯市口是美食街,我们管好各个小吃摊就行了。”   陈凤霞泄气,她听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人家不想多这个事。   也是,管理处是吃公家饭的,旱涝保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办好了,人家也拿不到什么甜头。万一办砸了,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别说是陶主任了,换成她自己在这种处境下,估计也宁可当转盘珠子,上头拨一下再动一下。   就算最后没什么工作成绩,但总归不犯大错误,不是吗?   陈凤霞叹了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这样吧,你给他们办个经营许可证,准许他们在街上卖艺,这总可以吧?”   陶主任又要摇头:“这又不是卖吃的,这个许可证我可没办法办。我只能说我不会赶他们,不让他们在街上卖艺。”   陈凤霞立刻抓住了话头:“那你更加应该给人家个保证啊。光嘴上说,外头人不知道啊。有了经营许可证,人家就是在街上走都不心慌了。”   她软磨硬泡,嘴巴都说干了嘴唇感觉都塌了一层皮,可算是让陶主任皱着眉头,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经营许可证,在上面签字盖了章。   陈凤霞瞅着那龙飞凤舞的经营范围:文艺演出;心里头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她拿着许可证交给方主任,笑嘻嘻的:“行啦,看,政府都发话准你们出来干了。我看你回去就把队伍拉起来,争取拿个头彩。到时候我肯定带人过去,我要点歌的,我最爱听《南泥湾》。对,我就是土包子,我就喜欢听这些。”   方主任笑了起来:“这叫什么土啊?这说明你是大人物,大领导。领导就爱听这些。《南泥湾》是吧?放心,我们剧团的徐梅唱这个在省里都拿过奖呢,保准好听。”   陈凤霞眉开眼笑,心情都好的不得了:“那我就等着听好歌了。哎哟,这可比花钱去点歌台点歌痛快多了。”   她兴冲冲地跟人挥手道别,自己往梦巴黎去。   胡月仙没想到她还真把这事办成了,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能耐,真能耐,你可真是古道热肠,什么事都要管。”   陈凤霞一本正经:“呀,我管的可不是闲事。到时候他们真聚起来了,咱们客人婚礼上要人演出,不就有现成的人手了吗?这可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冯丹妮在旁边咯咯笑,声音清脆的跟银铃似的,不像是小姑娘的妈,更像是个小姑娘:“我们陈老板到底是陈老板啊,时时刻刻都不忘生意。”   胡月仙头大不已:“你还说呢,她又想办婚庆礼仪公司了,听听她打的都是什么主意。”   陈凤霞赶紧否认:“别说这个呀,其实就是不想婚庆演出这些,他们在灯市口落下脚跟,对咱们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哦,愿闻其详。   冯丹妮歪歪脑袋:“咱们听现场演出简单了?”   确实简单,可以点歌呢。在夜总会点歌,那花的钱可多了去。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仅仅是这些,更重要的是升值。一个地方值不值钱有没有升值空间,要看它能不能把人招过来。就说灯市口吧,只要它生意好,人流量大,我们这边的房子就不愁租不出去。”   房子嘛,与其放着等它慢慢升值,不如想办法为它创造价值。   就好比她在上元县电子一条街买的房吧。但凡街上店面生意有起色,房子就只有被人追在后头求租的份。   这下子就连冯丹妮都竖起了大拇指,深感佩服:“原来我们陈老板谋划的这么深,这么远啊,连这你都想得到。”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害臊:“我都这么多钱砸进去了,要是不挣钱,那我岂不是亏大了。我不给自己谋划给谁谋划啊?”   胡月仙就在旁边笑:“那好,你就好好谋划吧,你吃肉的时候我跟着喝汤也喝饱了。”   陈凤霞立刻来了精神,又开始游说自己的朋友:“我跟你说,电子一条街的房子你真该拿下。你是没去华强北看过,人家的生意极好。你看大家现在对电子产品的需求量这么大,到时候电子文化一条街只会蒸蒸日上,肉眼可见的往上长。”   胡月仙赶紧逃跑。   她的老天爷啊,陈凤霞的卖房癖又来了,别在梦巴黎呆着了,赶紧回她的幸福到家去吧。   被驱赶的陈老板只好灰溜溜地折回房产中介公司。   她一进门,瞧见邹母的时候就吃了一惊:“呀,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不做生意吗?”   邹母就局促不安地笑:“我想跟你打个招呼来着。”   陈凤霞哭笑不得:“咱们又不是外人,你客气个什么?”   话音落下,她看对方搓手,又硬生生转移了话题,“行,正好,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家明明有套习题要带给你家邹鹏做呢。刚好你给孩子捎回去。”   关上小办公室的房门,陈凤霞开门见山:“有话你就说吧,又不是外人。”   邹母嘴巴上下蠕动了好几下,然后露出个快要哭的可怜模样:“郑明明妈妈,你能不能帮我作个证啊?”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没有瞧过对方如此无助的模样了,她立刻开口问:“作证?作什么证?到底怎么回事啊?”   邹母伸手捂住脸,突然间哭了起来:“是那个王八蛋,那个畜生,死了都不放过我们母子。他赌钱,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   陈凤霞不假思索:“报警打官司呗,赌债国家不承认的。”   邹母摇头:“不是赌债,这个畜生要坑死我们娘儿俩啊。”   姓邹的老王八羔子知道用自己的名义借不到钱,就打着给儿子看病,给家里偷的生意买铺子的旗号,问人借了钱,足足有7万款。   陈凤霞惊呆了:“这谁会把钱借给他呀?不晓得他是个赌鬼吗?”   邹母摇头,表情有些木然:“我们老家不少人都爱打麻将的,就是玩多玩少而已,人家不当个事的。”   一般人的确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借给其他人7万块这样的大数目。可那混账东西也不是问一般人借的。   债主是他的发小,两家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个发小脑袋瓜子有些不好,说是弱智吧也谈不上,但就是智商不高。   他家是开砖厂的,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他爷娘老子天天在砖厂里头忙碌,都没留心自家的傻儿子不声不吭就借出了7万块钱。   等到老两口想要扩大生产规模,翻家里头的存折时,才惊讶地察觉账上少了钱。   他们再追问一通,才晓得自家的傻儿子被人骗了。姓邹的那个王八蛋当初还糊弄这傻小子说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他家儿子没钱看病,以后就完蛋了。   邹母说到后来,眼泪已经忍不住往下滚,一边哭一边捶胸口:“这个王八蛋是要坑死我们啊。他怎么不早点死?他但凡早死两个月也不至于害到我们现在这样啊。”   现在,债主拿着欠条上门讨债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丈夫死了,老婆孩子不还钱,谁还钱?   邹母抽噎:“这要是7000块钱,我咬咬牙也就认了。7万块呀,我上哪给他找7万块钱去。我不管,我肯定是要打官司的。这钱我一分也没看到,一分也没花在我们娘儿俩身上,我凭什么要替他擦这个屁.股?”   对,借钱的那家是倒霉,叫那个王八蛋骗了。可讲个不好听的话,自家儿子什么样子他们自己不知道吗,还给他机会动用这么多钱财。   现在想让她承担损失,没门!   可是她打电话报了警。人家警察也说得清楚。她讲钱没花在家里头,那得拿出证据来呀。不然都这样,人一死就不认账,以后谁还敢借钱给别人。   警察态度相当严肃,他们不是拉偏架,而是经过了认真仔细的调查。大家可都看着呢。她家儿子定期去复健,她先前欠的钱也陆陆续续还了不少,她的铺子还在手上做着。   如果不是那7万块,请问这些支出是怎么来的?卖鸭蛋能挣到这么多钱?还真是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吗?   “我跟他们说,我找了兼职卖房子,这些支出都是我拿的佣金。警察也让我拿出证据来。但凡有点儿办法,我都没脸登这个门。”   人家好心好意地帮她,完了还要惹一身腥,跟官司扯上关系。这也太不吉利了。   陈凤霞听她泣不成声的说了原委,立刻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别慌,我给你作证。法院是讲道理的地方,咱没花这个钱就是没花,这个债,咱们不能背。”   否则开了头的话,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谁晓得那个赌鬼究竟欠了多少外债?又有多少人写欠条的时候,会说明自己钱花在什么事情上。   到时候一堆人拿着赌债上门讨账,那他们娘儿俩还活不活?这就是个无底洞啊,谁晓得什么时候就有地.雷在脚底下炸开。   邹母相当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你都这么忙了,我还总给你添麻烦。”   陈凤霞笑着安慰了她一句:“你别心思这么重,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啊,就好好卖铺子。到时候你拿佣金我也挣钱,大家就都舒坦了。”   邹母脸上还挂着泪水,勉强挤出个笑:“好,我争取好好卖铺子,多挣钱。”   陈凤霞点头,又问了句:“那你找好律师了没有?这官司能不能打赢,律师也很关键。”   邹母茫然,她的生活阶层里根本接触不到律师这样的角色。她甚至不知道律师到底是干什么的,就像《壹号皇庭》上那样,头上戴个白套子嚒。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也知道不能做更多的指望,干脆打了个电话给冯丹妮:“丹妮,你认不认识什么能干的律师啊。邹鹏妈妈被人追上门讨债了。”   邹鹏爸爸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冯丹妮也清楚,她也不推辞,直接喊陈凤霞:“她在吗,在的话就过来吧。我看能不能直接带她过去找人。”   邹母惊呆了,她就是过来找陈凤霞帮忙作证的,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   陈凤霞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道:“去吧,我就不陪你了。我还有事要做。”   邹母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她觉得自己都被推下悬崖了,居然还有手伸出来拽她。   陈凤霞笑:“别客气,谁还没碰上事的时候啊。”   她目送邹母离开,自己翻出笔记本,开始挖空心思地琢磨房产销售方案。   唉,可惜她重生之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际遇,更加不晓得自己会一脚踩进房产销售这个行当。   否则的话,她肯定不看王妃被挂在城头七天七夜的网络小说,而是去看日剧《卖房子的女人》或者国产剧《安家》了。不管是跟谁学两招,都比她搜肠刮肚来的强啊。   呵呵,女人。   小赵陪客户看完房回来,过来跟她汇报工作,看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由得奇怪:“凤霞姐,怎么啦?”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目光也从广告词上的那个婚上收了回头,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婚字很有意思。”   小赵扑哧笑出声,调侃了句:“这个字呀,说的是女人发昏才结婚。”   陈凤霞也笑了:“我倒听过另一个说法,说是以前都是抢婚,黄昏时分把女的抢回家就叫结婚了。”   小赵吓了一跳,吐吐舌头道:“乖乖,这个比女人发昏还可怕呀。”   好歹发昏是自己的事,自己做出的选择。可被抢的话,就是被迫的啦。   陈凤霞笑了笑,叹了口气:“是啊,这也算进步吧。”   可惜无论自愿还是被迫,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好自我安慰,得亏那个家伙死了。要是还活着的话,还不晓得要作多少妖呢。   现在,再惨也有数。 第178章 居然敢捣乱   陈老板阿Q精神胜利法带来的喜悦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因为小赵给她带回来个坏消息。   上元县信用合作社不给农民工发贷款。   陈凤霞惊讶:“前头不还好好的嚒,现在怎么突然间就变脸了?”   他们幸福到家广告打出去了,前期推出费都不知道砸出了多少,好不容易生意做起来了,现在发不了贷款,不是开玩笑嘛!   小赵愁眉苦脸:“信用合作社说他们一直都没给农民工发过贷款啊。他们的贷款都是发给城市白领、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乡镇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总归,都是有正当职业的人,不可能乱发的。”   她还拿灯市口的房子举例,这边住的大半是农民工啊。人家也没不还房贷。   春节过后,三分之一以上的人还了贷款。   等到美食节一开,住在这边的农民工有样学样,半数以上都摆起了摊子卖小吃。个把月的功夫,就又有人要去银行提前还贷了。   剩下不做买卖的,人家也把空置的房间租了出去,光租金就够还房贷。   结果信用社就一句话,那当初也是有人给他们做担保。   小赵就噎住了。她当然知道郑组长做保人的事,后来还闹出了大宗那伙人的风波,挺不愉快的。   有这种教训摆在前头,谁还给人担保买房子啊。   陈凤霞站起了身,直接拨打信用合作社领导的大哥大,可惜那头没人接。   她没办法,只好又打信用合作社的电话:“喂,您好,我是幸福到家的陈凤霞,我找你们卢主任。”   接电话的姑娘声音甜美,传达的消息却不美好:“不好意思,卢主任在开会。”   “那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我不知道,有的时候开一天也是有的,就连午饭都是食堂送进会场。”   呵,说的跟打仗一样。   陈凤霞跟对方道谢,站起身通知小赵:“我跑趟信用社。”   贷款办不下来的话,除非是像曹腊梅跟自己这样做生意的人,否则绝大部分农民工根本不可能在江海买房。   上有老下有小的农民工,有几个人能一把头拿出五位数啊。   临出门前,她又从包里头摸出只冯丹妮从巴黎给她带回来的口红,抹在嘴唇上。据说这样可以让她气色好些,谈判的时候也瞧着更精神些。   小赵帮她看效果,做了个OK的手势。口红果然是魔法石,点不点效果大不相同。   她送老板出门打仗,嘴里头还抱怨了句:“老板,你真得买大哥大了。我在上元打电话回来,你就不在屋里。”   不然一个大哥大说清楚了,凤霞姐现在说不定早就去了上元县,事情都解决啦。这早解决一天,幸福到家不就多挣一天钱嘛。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当我神仙啊,我一出马,就什么都能搞定?”   小赵点头:“那当然,我就没见你真被难倒过。”   年轻人的盲目崇拜真要不得,刚被拍了马屁的陈老板到了上元县就吃瘪了。   卢主任倒没有给她吃闭门羹,听说她求见,还特地在两个会议中间挤出了五分钟接见她。   看到人,信用社的一把手就开门见山点破她的来意:“为了农民工房贷的事吧?实不相瞒,这事我是真没办法。上面下了死命令了。”   他说的斩钉截铁,陈凤霞不由得焦灼:“卢主任,这规矩是规矩,还是可以变通的。这边房子我们广告效果很好,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咨询。要是顺利的话,咱们信用社光房贷这一块,业绩就是翻番。”   卢主任摇头,态度坚决:“陈老板,咱们也算是朋友,我就跟你说个兜底的话吧。现在国家管我们这些金融机构管的很严。”   他站起身,到门口听了下动静,才折回头压低声音,“有银行出事收不了尾了。”   陈凤霞吓了一跳:“房价又跌了吗?”   就现在的水平,想跌也没空间跌了啊。再说,她怎么完全没听到消息。   卢主任摇摇头,表情严肃:“不是房地产,是股市,二号开盘的时候,跌得一塌糊涂,估计后面也难涨回头了。”   这事陈凤霞倒知道,因为小赵听到新闻第一反应就是要给她跟郑国强立个长生牌位,说如果没他们,她华强北的档口就飞啦。   听得陈凤霞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恼好,她自己还在愁钱呢。   这回股市下跌,就哭倒一片想要挣快钱的人,包括银行。之前国家专门发文要求银行资金不得违规进入股市,可见银行这块掉进去的多深。   现在股市一凄风苦雨,意图赚利润却赔掉了本金的人就惨了,领导发了好大的火。   陈凤霞奇怪:“股市不行,就更加应该强调基建啊,大力扩张房贷业务。怎么反而不行了呢?”   卢主任摇头,表情高深莫测:“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上级给我们的指示是后面要加强贷款审核,可贷不可贷的,一律不放贷。这个,陈老板啊,真不是我不帮忙,这就是死命令,红线,不能碰。”   陈凤霞的心成了大草原,上头草泥马呼啸奔腾,她一连十几个草字头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妈的,又是一刀切这一套。这是方便管理吗?这分明就是图省事,懒政!   卢主任看她脸色难看,还安慰了句:“你也别生气,全国都这样。不信你问问看,那个地方给农民工办贷款买房,帮人落户?我是尊重我们农民工兄弟,也认可他们为城市做出的贡献,可我一个人左右不了全局啊。”   后面卢主任还想在说什么,秘书就过来敲门提醒他又要开会了。   卢主任站起身,颇为歉意地跟她点头:“真不好意思啊,陈老板,你看这个事情搞的。唉,我还有会要开,就不招待你了。”   陈凤霞走出领导办公室的门,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她心里头少了团火,烤的她嘴巴都要冒燎泡。   旁边有信用社职员一边走一边说笑:“哎哟,这个月咱们房贷部得加奖金了吧,业绩涨得那么好。”   “我觉得有可能。嘿,真没想到广播打广告的效果这么好。我这个月的单子快是上个月的两倍了。居然还有江海市的人家里头房子不够住,到咱们这里买房子把老人搬过来。”   “可不是嚒,我还接待了个在江海上班的白领,宁可天天坐公交车去上班。”   ……   陈凤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房子卖得好,她应该高兴才对。那都是钱啊,她不是最爱钱嚒。   可惜她最想要的客户却没办法从她手上买到房。都说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现在才知道,这事儿真不能怪手上有炭的人,因为想送也送不出去。   陈凤霞跑了好几天,找了一圈人,甚至还折回头去找最早合作的银行。可惜对方倒是松口表示可以考虑零首付的事,却坚决不肯对农民工网开一面。   不行,除非有人担保,否则银行绝对不能给农民工放房贷,这是硬性杠杆。   陈凤霞嘴里头的燎泡越起越大,绿豆汤跟菊花茶齐上阵,都没把火气压下去。到最后,她连喝凉茶嘴巴都斯拉斯拉。   小赵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怪不落忍的,就安慰道:“凤霞姐,不行的话,你就给他们主推商铺呗。现在商铺不是不用抵押,可以直接贷款嚒。”   陈凤霞苦笑:“商铺不能落户口啊,商铺也贵。他们找不到门路租出去,到时候自己做不了生意,不就是砸在手里了嚒。”   小赵一愣,很快眼睛珠子一转,就有了新主意:“他们租不出去,我们帮忙租啊。像邹鹏妈妈,现在不就在农贸市场帮人做登记,给人家找铺子嚒。我们既然是中介,掌握了买方市场跟卖方市场,那还愁什么呢。”   陈凤霞一愣,突然间开口喊刚挂断电话的接线员小慧:“我问你,现在有套房你能拿出首付,你买下后,我帮你租出去拿房租还贷,你愿不愿意买了当投资?”   小慧眨巴了两下眼睛,追问了句:“确定给我租出去?要是租不出去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合同是跟我签的,我付你房租。”   小慧震惊了,还有这操作?没二话啊,当然得买。不然钱贬值的速度肯定要比房价下跌来得快。   小赵更惊讶:“我们租下来?”   不对啊,老板,万一房子租不出去砸在手里头,这亏损可不是小数目。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得看是什么地段的房子。那个松涛苑是不是一直没打开销路?”   小赵点头:“对,那边太偏了,什么设施都还没跟上。开发商打的噱头是大学城,可那边我也跑了看过了,大学根本没建好,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学生才能搬过去呢。”   陈凤霞笑道:“你就没发现那边有建好的学校吗?”   “有啊,就是个高中。”小赵不假思索,“学校不错,可高中没有学区房的概念啊,都得自己考。这除了钱确实多无所谓的人家,一般也不会为了孩子上学专门到荒郊野外去买套房子吧。再便宜也好几万块呢。再说家离的远的学生,也可以住校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后,突然间想到另一个选择,租房!   对啊,为了孩子三年高中生涯就专门买套房,的确奢侈。可是租房呢?租房住三年的确也不便宜,可总比买房强吧。   小赵抬起头,惊讶地看自己的老板:“你是说,咱们把房子包圆了,负责出租?”   陈凤霞咧嘴笑,结果碰到了水泡,疼得她龇牙咧嘴,嘶嘶倒抽凉气。   小赵赶紧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就眉开眼笑地憧憬美好未来:“只要能顺利租出去,我都心动想入手一套呢。”   陈凤霞立刻鼓励她:“买,入手绝对不亏。”   她上辈子当钟点工,出入的人家多,跑的地方也多,这城市以后哪儿繁荣哪儿发展好,她门儿清。   小慧看着老板眉毛都皱成团的样子,默默地在心中竖起大拇指。难怪人家能当老板,自己就是个打工的。就看人家痛成那样都不忘推销房子的精神,她不成功谁成功啊。   陈凤霞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才算恢复过来。她一分钟不耽搁,立刻拿出纸笔开始策划新的营销方案。   缺人啊,还是缺人手。   她好歹也是中介公司的老板,不说天天走在视察的路上,起码也不该这样事必躬亲,连个营销方案都得自己做吧。   可惜公司太小,手下就虾兵蟹将两三只,还要靠他们开展业务。这营销方案也就只能做老板的人自己硬着头皮上手了。   不行,得招人。可要从哪儿招人呢?这搞策划的又是哪些人啊。上辈子从来没进过公司大门的人现在两眼一抹黑,别说金手指了,连基本知识她都一无所知。   陈凤霞下意识地又摸出了电大的招生宣传单,一条条地看下去。大概是与时俱进,里头什么职业技能培训的课程倒不少,她却没找到市场营销跟市场策划专业。   要不,想办法去大学问问?不行的话,她也上个成教班,能领课本自己回来看的那种最好。不然她现在还真抽不出空来。   哎哟,前两天挑好的办分店的房子也得跟房主谈了。这两天她光急着农民工买房办不下贷款的事,都没顾上这茬。   一想到农民工的房贷,她又忍不住犯愁。到底什么时候政策才能放开?可等到放开的时候,是不是房价已经涨到农民工根本买不起了?   大概谁都不愿意真让农民在城里安家落户吧,他们需要的是廉价劳动力的劳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陈凤霞抓着笔,突然间心塞,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外头的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她想找出点儿诗句什么的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却悲伤地发现因为文化程度低,她根本想不起来恰如其分的句子。   办公室门外响起了气愤的声音:“你们哪能这样糊弄人?说是能贷款买房的,怎么一下子又不能贷了?敢情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大夏天的把人当猴耍开心是吧?”   小赵赶紧解释:“是这样的,先生,银行政策调整,才开的会,才下的规定,我们也是满头包啊。要不您看看这个,这边的商铺地段好,投资绝对不亏,可以贷款买的。”   “我要落户口!”男人眼睛发红,“我家娃娃明年就要上学了,我再不落户口,我娃娃怎么上学?”   小赵从善如流:“你生意要是做得好,说不定一年后就挣出房子的全款来了。到时候,不看银行的脸色,直接一把头买下房子也行啊。”   哪知道这话犯了客户的逆鳞,男人立刻发火:“你讽刺哪个啊,你讽刺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己泥巴还没洗干净呢,看不起我们农民是吧?”   陈凤霞赶忙撂下笔,抬脚出门安抚客户:“哎哟,大哥你别着急,我们不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嚒。生意做不成,我们不着急?你看看我嘴巴,就是这两天上火……”   她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儿朝小赵使眼色,示意姑娘避其锋芒。现在人家正在气头上,她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陈凤霞端了杯水过去,叹气道:“谁骗你啊,我花钱打广告讲鬼话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嚒。不信你出去问问,这边的房子大家是不是都贷款买的。”   跟男人一块儿过来的几个客户跟着抱怨:“那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啊……”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间响起了敲锣的声音,伴随着年轻男子的呐喊:“别去,这店就是黑店,专门跟银行合起伙来坑我们老百姓的钱!到时候别说房子,你本钱都被骗的一干二净。还幸福到家,我呸!幸福她一人,倒霉千万家!”   铜锣声音震天响,刺耳的要命,陈凤霞感觉自己都要犯偏头痛了。   她冲出门去,看见满嘴喷粪的大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鼻青眼肿的,一张脸跟开了染料铺似的,居然也不影响他积极发挥,痛陈悲惨遭遇。   有脸哦,不用猜她都知道,这王八羔子肯定是股票赔了个底朝天,现在跑她门前发神经了。   旁边好几个客户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还对着幸福大家的招牌指指点点。   指的陈凤霞太阳穴都鼓鼓地跳。   狗日的兔崽子,姑奶奶正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呢!   陈凤霞立刻抬高了嗓门:“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好好的房贷现在办不了吗?问他!他纠结一帮人,故意捣乱,恶意不还贷款。借出去的钱收不回头,银行管这事的领导都挨了批评。你们说,银行还敢借钱给我们农民工兄弟买房吗?”   先前跟小赵呛声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握着拳头就上去推人:“你个王八羔子,你作死为什么要害我们这么多人?”   陈凤霞赶紧喊:“哎哎哎,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妈呀,可别在她公司门口打架啊。 第179章 居然当雷锋   眼看着群情越来越激动,梦巴黎的新郎们都过来帮忙劝阻,陈凤霞也拿起话筒准备打110时,外头响起了一声呵斥:“好了!你还犟什么脖子,还不赶紧跟大家道歉!”   陈凤霞伸出头去,瞧见陈文斌的脸,立刻放下了听筒。   小赵倒是紧张得很,忐忑不安地问她:“凤霞姐,不报警了吗?万一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陈凤霞没好气道:“有这个人在,打不起来。”   陈文斌没有愧对他姐给他下的定论,立刻跟一众气势汹汹的农民工拱手作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家伙儿都消消气。这孩子不懂事,年纪轻轻就出来讨饭吃,没见识,被人给骗了,才做出了混账事。今儿我把他爹妈给带来了,肯定会好好管教他!”   带头的男人看着那两个畏畏缩缩的农民,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的爹妈,到底没有再挥拳头,就狠狠地呸了口,恶声恶气道:“那你们可得好好管。”   他回过头朝陈凤霞喊,“老板,让他把钱还了,再让银行给我们放贷款可好?”   大宗的爹立刻点头喊:“对对对,凤霞啊,我们把他欠的钱补上。我们要房子。”   陈凤霞没看自己的老乡,就朝客户点点头:“我尽可能跟银行争取,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   农民工客户办不下贷款,继续在中介公司磨也没意义,就气呼呼地走了。只剩下鼻青眼肿的大宗跟他爹妈还有陈文斌。   陈凤霞一阵头痛,总不能让这几个人继续杵在这儿,耽误她做生意吧。   她只得开口招呼他们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关上房门才看着大宗说话:“你闹什么?”   前头这小子不声不吭的,她几乎都忘了有这么个人。没想到这真是条狗,一直躲在角落里头等着出来发疯咬人呢。   大宗的母亲看着儿子鼻青眼肿的模样,心疼得不行:“我的儿哎,这些人好狠的心,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   陈凤霞立刻撇清干系:“别,嫂嫂,这事儿还真跟刚才的客户没关系。他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说到这儿,她也疑惑,“你这是叫车撞了还是跟人打架了,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哪知道她不问还好,一问大宗居然哭了起来:“你们欺负人,嬢嬢你也是城里人了。你跟他们合伙欺负我。”   陈凤霞看着这大小伙子,顿时气也不是骂也不是。他还有脸哭咯!   大宗可有脸了,他委屈的很。   自从上次在郑家小院跟陈凤霞两口子闹翻之后,他就离开了陈文斌的工地,发话要出去挣大钱了。   上哪儿挣钱?砖窑厂。还是那个带他炒股的师傅给他介绍的活。结果他在里头苦死累死,皮都塌了几层,却连一分钱都没拿到手。   每回他要工钱的时候,他那个师傅都说已经给他买股票了。   结果等到这个月头,师傅却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他再问砖窑厂的管事讨工钱,管事莫名其妙,钱都给他老舅了啊。   当初师傅说是砖窑厂工钱高,只收熟人,所以他冒充师傅的外甥来着。   小赵端水进来给他们喝,听到这儿忍不住插了句嘴:“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股票?”   大宗粗声嘎气:“我要的是股票换的钞票。”   小赵没再追问下去,她平衡了,因为这世上比她还傻的人似乎也不少嘛。   卖房炒股的人,居然连股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陈凤霞也在心中叹气,傻子这么多,骗子不够用可怎么办?   大宗还在叙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呢。他看报纸上说股票跌了,再看师傅没了踪影,想要跟砖窑厂的人讨钱,却挨了顿打。   大宗母亲跺脚:“他们哪能这样啊,我儿的工钱哪里能随便给旁人。”   陈凤霞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没什么说服力,只问大宗:“你挨打了,不敢打回头,就过来找我这个嬢嬢的麻烦。哎哟,你这个外甥我可不敢要,真要不起。”   “没有。”大宗一副又要哭的模样,“我出来蹲三轮车挣钱来着。结果今天两个胖子坐我的车,不给钱,还打我。”   刚好人家是坐到了灯市口附近。他看着不远处的别墅,瞬间悲从中来,脑袋瓜子一热,就过来找事了。   小赵扭过头,坚决不看这人的脸,省得自己当着人家爹妈的面笑出声不合适。   就这家伙还想学人瞎胡闹?简直就是衰神附体。学坏都没人愿意带他,免得到时候自己要沾他的霉运。   陈凤霞也无语至极,就下意识地捏自己眉心。她本来应该生气的,结果嘴巴疼,懒得发火。况且再看这人的德性,她还发什么火啊,她就想笑。   大宗的爹妈却笑不出来,两口子左右开弓,用钉耙跟蒲扇一样的手狠狠拍在不成器的兔崽子身上。   大宗爹可怜巴巴看着陈凤霞:“那个,凤霞啊,这事是你外甥不地道。哥哥我没话讲,也没脸讲。我们就想问问,银行那边的房子还能不能收回头?我听讲银行也没卖出去,就是出租了。”   呵,打听的够仔细的。   大宗的母亲也跟着附和:“是啊,凤霞,哎哟你说当初我们要晓得这个事情,我们就是打断这兔崽子的腿也不让他干出这种事来啊。”   哦,这是在怪她没通知他们家吗?她有儿有女,还要负责替人家管教儿子啊。   陈凤霞就看了眼对面的夫妻,也没笑的意思:“噢,原来大宗还是个奶娃娃,做不了自己的主。你们问问你儿子,当初是不是他放话说我们但凡敢说一句嘴,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大宗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就是讲你家也有儿女。”   陈凤霞勃然色变:“你敢动一下,老娘马上捅死你!”   她现在领导当久了,居然很有些不怒而威的意思,大宗下意识地就缩脖子。   他爹妈又左右开弓,对他一顿好捶打。   大宗爹赶紧往回找补话:“前头的事情就不讲了,就说现在吧,那个房子,我们把欠的钱还了,能不能拿回头?”   陈凤霞断然否认:“不可能,房子早被银行收回头了。你们要房子,只能重新买。这话当初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可肯听进去一句。你们不信我,就问问我兄弟,是不是这回事。你们家大宗啊,这心大了,眼界也高了,可看不上我们咯。”   陈文斌跟着唉声叹气:“可不是嚒,我当他是自己人,人家当我是外人。”   大宗娘立刻摆手:“没有没有的事,这个房子,要是再买的话,得多少钱?”   “涨价了。”陈凤霞平静的很,“前两天有人出六万块,小区里都没人愿意卖。”   开玩笑,两层小楼哦,现在灯市口又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了。六万块钱在江海市区,上哪儿找同样好地段的两层楼。   大宗一家三口齐齐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陈凤霞一点儿安抚他们的意思都没有,还直接往人伤口上撒盐:“而且现在农民工办不了贷款,你们要买的话,得掏全款。”   大宗娘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拽着儿子就啪啪地打,恨得不行:“你个兔崽子哦,你是好不了咯。”   陈凤霞看这母子俩一个打一个躲,也不吭声,就自己喝凉茶。她心里头的邪火可还没消掉。   最后还是大宗爹扛不住了,开口呵斥妻儿:“好了,你们还嫌丢人不够吗?”   他转过脸,对陈凤霞露出讨好的笑,“那个,凤霞啊,还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啊。”   小赵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拿出资料簿,递给人看:“有,这边是上元县的房子,交通方便也便宜,四万块……”   陈凤霞等到小赵一口气说了好几套房,才慢悠悠地冒出一句,“嗯,这些都是全款,当初我们家国强冒着丢饭碗的风险给他们担保才办下来的贷款。现在,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大宗的妈一阵心痛,他们要能一把头掏出好几万,当初也不会让这兔崽子贷款买房了。现在银行不放钱,那可怎么办。   陈凤霞安慰了句这家人:“也得亏是银行放贷买的房,不然你们借了钱买房,大宗一声不吭卖掉了。到时候,房子没了,还要欠一屁.股债,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这安慰又有什么意义呢?总归他家这几年的积蓄全砸进去了,就落了个两手空空。   可这又能怪谁呢?想在城里安下家,怎么就这么难?   陈文斌一直在边上抽烟,这会儿却突然间发话:“行了,你们别光盯着我姐。我还不晓得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嘛,就是看我姐人善心软,存心想欺负呢。”   他也不给大宗爹妈否认的机会,就掐灭了烟头,清了清嗓子才发话:“好了,就是房子就是贷款,没人担保是吧?我来担保,我用公司做担保。”   这下子别说是屋里的其他人,就是陈凤霞都狠狠吃了一惊:“你担保?”   她早就猜到这人过来肯定有目的,可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啊。   陈文斌点头,表情坦荡荡:“他坑完我姐夫总不能再坑第二回 ,喊我一声舅舅,我不给他坑,谁给他坑?”   大宗爹妈立刻摆手:“不会不会,文斌,这回工钱一分都不要给他,都拿去还贷款。”   陈文斌一边摇头一边拒绝:“哎哟,我可要不起。他眼睛高的很呢,当大老板的料,哪里能在我工地上做小工哦。”   大宗爹下了狠心:“我看着他,我也上你工地,我看死了他。”   陈文斌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哎哟,我的老哥哥,你上工地干什么。”   “我给你看工地,我保准不让人偷了东西。”大宗爹立刻表忠心,“我就要一半工钱。”   大概是真金白银动人心,陈文斌终于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行吧,赶早不如赶巧。既然哥哥嫂嫂你们都在,那就挑个房子,今儿把手续给办了吧。”   小赵被连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拿资料。   等到大宗一家三口被带出去,陈凤霞才看陈文斌:“说吧,你今天来想干什么?”   陈文斌还想再假模假样:“能干什么啊,不就是大宗爹妈不晓得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找到我门上了呗。这乡里乡亲的,我总不好……”   陈凤霞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请继续你的表演。   陈文斌自己唱了半天独角戏,也没人捧场,终于演不下去了,只能摸摸鼻子,开始打亲情牌:“那个,凤霞,姐,咱们好歹是亲姐弟。你怎么一天天的看我跟看仇人似的?我对你可是有真感情的。”   陈凤霞差点儿没吐出来:“省省吧,从小你就是从我手上骗吃的份。别啰嗦,你忙我也忙,都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陈文斌尴尬地笑:“别这么见外啊。我认真的,你现在是不是愁农民工办不了贷款的事?简单,这事儿我来处理。”   陈凤霞惊讶地挑高了眉毛:“你能说服银行?”   呵,他要有这关系,会摸上她的门?早尾巴翘上天了。   陈文斌眉毛跳舞,脸上表情丰富的不得了:“哎,说到这个你就不如我了吧。要善于利用规则。像我们这种没根基的小老百姓土农民,没关系能动,就只能动脑子了。”   陈凤霞呵呵:“对,我没脑子,你还是找有脑子的人说事去吧。”   “哎哎哎,别别别,姐,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连句玩笑都不能开呢。”陈文斌笑嘻嘻的,“大宗的贷款是怎么办的?依葫芦画瓢就是咯。”   陈凤霞震惊本惊:“你都不认识他们,你给他们做担保?”   陈文斌不以为意:“说的好像办公司执照的时候,人家认识我一样,不照样在账户上打了几十万。”   陈凤霞嘶嘶倒抽凉气:“人家有工商局的关系,一把头的买卖,根本不怕。你自己都说你没根基,后面出事了怎么办?”   大宗的事情一闹,她都后怕的不行,太麻烦了。   没想到陈文斌却美滋滋地笑了:“姐,我就知道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头有我的。”   陈凤霞立刻拉下脸,矢口否认:“滚!”   陈文斌却美得很,还跟人挥手:“那这事咱们就说定了啊,有人办不下贷款就找我。”   说着,他就招呼大宗一家,“看好了没有,看好了赶紧看了房子办手续,我忙得很。”   陈凤霞看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愈发疑惑,这人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他也想帮农民工在城里头安家?   呵,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连自己爹妈都不顾,何况是不相干的外人。   小赵也好奇:“老板,你弟弟是不是发愿做好事,将来好长寿啊。”   陈凤霞摇头:“谁知道他。”   回头还是小赵找到了答案。她要陪人去办手续啊,陈文斌当然瞒不过她。   “他收抽头,担保五万就是一千块!”   小赵看的眼睛都直了,她还得辛辛苦苦地服务客户,人家看十套房子都未必成一单,人家是躺着收钱。最可恶的是,她拿到手的佣金连人家一半都不到。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说嘛,陈文斌无利不起早。要是这人真学雷锋做好事,她反而奇了怪了。   “行啦。”当老板的人难得说了句公道话,“这也是火中取栗,这钱也烫手的很。”   小赵就佩服:“难怪人家开小车拿大哥大,人家是真有魄力。”   这话说的是正理啊。钱就摆在那儿,谁能挣到谁挣不到,还真是得分人。像她陈凤霞有重生的金手指,明明知道房子会涨价,而且现在她也开了公司。   软硬件条件兼备,可她不照样不敢给人做担保吗?   人家陈文斌上辈子能白手起家,做到亿万富翁,真是有自己的能耐。   陈凤霞一边感慨一边叹气,却忽而心中一动,陈文斌缺钱,他正在想方设法挖空心思地挣钱。否则他没必要淌这趟水。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这么急着挣钱?   算了,随他去,管他呢。 第180章 妹妹会死的   陈老板打定主意的事,连自己老公的工作都不会问,何况是陈文斌这个便宜弟弟呢。   她就去了趟商场专柜,买了只手机,花掉了她七千六百块大洋。   掏钱的时候,陈凤霞的心在滴血,她上辈子用过的手机加在一起都没这个价。   小赵却觉得老板的手机不够气派,应该用那个翻盖手机。   陈凤霞赶紧打住:“那个一万六,你想想再凑凑是不是够一套房的首付了?”   小赵立刻觉得自己手上拿的大哥大果然是砖头,因为砖头才能盖房啊。   天啦,她刚才为什么一激动,也跟着买了大哥大?她又不是老板。   陈凤霞鼓励她:“你想想看,只要卖出一套比利弗山庄,你的大哥大就挣到手了是不是?人家找工作都买手机呢,何况你这已经工作的人。到时候直接让人拨打你的电话,也能显出咱们中介公司高大上是不是?”   小赵还是好心痛,七千六啊。   陈凤霞再接再厉:“你再想想你五年前花四千一买的那个日立的录像机,手机不贵了。”   小赵更加悲愤:“我当时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我买回来看了最多二十盘录像带!”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姑娘,现在你才知道你当年多奢侈啊。   两人办好了移动电话手续,陈凤霞先试着打回公司,好看看效果。谁知道小慧一接电话就通知她:“老板,半小时前李教练打电话过来,让你立刻给这号码回个电话。”   陈凤霞茫然,有急事吗?难不成她家明明生病了?   小慧表示不知道,因为李教练什么都没说。   当妈的人哪里还坐得住,她赶紧拨打了号码。那头电话接的也快,李教练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陈凤霞,你先别着急,我就问问看,你家在安镇市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小孩子会过去坐坐的那种。”   “安镇市?我家没亲戚在那边啊?教练,怎么了?明明呢,你让明明接电话。”   “你别着急啊,是这样的。我们今天上午结束了颁奖仪式,本来说下午回去。但是车子出问题了,领导就安排明天回去。结果后面又调了车子过来,下午能走了。她们几个小姑娘可能是出去逛街,就还没回来。午饭也没吃……”   陈凤霞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抓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明明不见了,她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女儿的个性她了解,能不花的钱是一分都不会花的。   明明昨天还打电话告诉她说主办方大出血,给他们准备的饭菜都好吃的不得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出事回不去,明明绝对不会错过午饭,自己掏腰包。   陈凤霞心跟掉进冰水里头一样,整个人瞬间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立刻问地址:“我马上过来。”   她又打电话给梦巴黎找吕师傅:“让他马上到百货街路口,我在这边等他的车子。对了,冯老板呢?有事出去了?好的,没事,我打她电话。”   可惜冯丹妮的手机打不通,那边迟迟没人接电话。   手机就是这样,你越是希望对方接听,电话却永远也通不了。   陈凤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放松下来。   小赵在旁边忧心忡忡:“怎么了,凤霞姐,明明怎么了?”   陈凤霞努力平复下心情,轻描淡写道:“没事,难得出去玩,逛街逛的忘了时间。对了,小赵,明明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对安市有什么看法之类的?”   小赵笑了起来:“她说她会给我带安市的特产,我说所有的特产都是甜的齁死人的点心。”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刚才她电话过去问候的别墅意向客户问她有没有空,家里老人过来了,想看看房子。   那肯定得有空啊,下班也必须有空。   陈凤霞招呼她:“那你先过去吧,有事电话联系。对了,今天可能要多麻烦你妈点时间了,我有事晚点才能回去。”   今天周末,托儿所放假,嘴甜爱笑的小胖子被小赵母亲当成吉祥物带回家照顾了。   小赵眉开眼笑:“没问题,我妈恨不得小骁天天住在我家呢。”   哎哟,小胖子可好玩了,就连她这样已经决定放弃结婚生子的人看到小胖子,都觉得有这么个小孩也不赖。   陈凤霞只能敷衍地笑,跟人挥手道别。   转过身,她又打冯丹妮的号码。明明是跟吴若兰一块儿不见的,两个小姑娘都不是贪玩的人。她家那点儿钱还不够绑匪看,要说有人刻意针对,那目标人物也很可能是吴若兰。   因为她姓吴啊。   冯丹妮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一直到司机老吕开车过来,她的电话都没打通。   等不起了,路上再联系吧。   陈凤霞上车,招呼老吕:“今天你受累,我去安镇办点事,算你加班工资。”   老吕赶紧表示:“应该的,我本来就是干开车的活。”   上了车之后,陈凤霞一次又一次地拨打冯丹妮的电话,可是无论如何都没人接。她真是要疯了,怎么关键时刻,什么都指望不上呢。   安镇距离江海不算远,开车两个小时就到。陈凤霞下车时,仍然没能联系上冯丹妮,就只好自己往宾馆走。   李教练已经站在门口等待,表情同样焦急,却还得安慰陈凤霞:“别担心,小孩子可能玩过头了,我们再到处找找看吧。这边保洁员看到她们自己出去的,没有人胁迫。你要有信心,这三个孩子都聪明又坚强,不是容易上当的人。”   “三个?”陈凤霞呆住了,“还有谁?”   双打是两个人啊。   李教练更惊讶:“陈敏佳啊,她昨天过来看决赛的。这孩子没跟你说?”   陈凤霞赶紧解释:“这几天明明她们不在,她回家住了。”   其实是因为她外公外婆过来了,高桂芳说她老不回家不好。   大概是在家里头待的不痛快,这丫头索性自己跑过来找明明跟吴若兰了吧。胆子倒是大的很,自己一个人也敢坐长途车。   对了,陈敏佳!   陈凤霞立刻抬头问李教练:“乌江乡是不是就在安镇附近?”   她印象当中应该是连在一块儿的。   旁边的领队先回答:“没错,乌江距离安镇市区不远,倒两趟车就能过去。”   陈凤霞心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声音平静:“哦,我倒是忘了,我家在乌江有位亲戚。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过去玩过,前段时间乌江还来人到我娘家了。她们可能是去乌江,玩的忘了时间。”   这说法倒是能够站住脚,李教练宽解道:“那估计是在亲戚家吃的饭。现在天也没黑,她们大概就是晚点儿回来。”   陈凤霞笑了笑:“那我过去接她们吧,刚好车上有点东西,我好给人带过去。”   她重新回到车上,叮嘱司机:“去乌江凤凰桥。”   老吕笑道:“我还是头回听说老板你有亲戚在那边。凤凰桥的大闸蟹不错哦,现在正是吃六月黄的时候。”   陈凤霞笑了笑:“是啊,我亲戚就是养螃蟹的。”   什么亲戚?没有亲戚,所谓的亲戚是陈文斌二女儿的养父母。对,她养父母就是螃蟹养殖户。   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蔚蔚。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拨通了陈文斌的电话:“喂,我问你,你有没有你家小二子那边的联系方式?”   陈文斌莫名其妙:“啊,我小二子在家啊,我家电话你都不记得了。姐,你也太见外了吧。”   陈凤霞一肚子火:“我是说你家二姑娘……”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嘟嘟”的短音,电话断了。   她再打过去,语音居然提示您说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陈凤霞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现在大哥大是双向收费,拨打跟接听都要钱。陈文斌这王八羔子平常嘚瑟成那样,关键时刻居然不给手机充话费。   她发誓,这瞬间,她恨不得给这人充一百块钱。可是现在根本就没有网上缴费啊。   手机都没网!   陈凤霞只能硬着头皮,凭借自己上辈子残存的记忆找过去。蔚蔚的养父母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周,对了,她养父脸上有个痦子,还挺大的。   可以了,有这个信息就能摸上门。乡下不比城里,村里谁不认识谁啊。   陈凤霞有了寻找的方向,悬着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但凡天还没黑,小孩子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不大。   她看着手机还剩下的一格电,最后还是放弃了再试着打电话给冯丹妮。万一到时候有事,手机好歹不用当摆设。   陈凤霞刚把手机塞回包里,就瞧见前面有人在路边上蹦下跳的挥手。   老吕看看道路两旁没有什么遮挡物,现在还算在大路上,才敢停车。这年头的治安可不比二十多年后,路霸水匪都不稀奇。   “怎么了?”陈凤霞看那男的满头大汗的样子,也跟着问了句。   男人快要哭了,结结巴巴道:“我……我老婆可能要生了。她破水了,动不了,偏偏车子坏了。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啊。”   陈凤霞看着孕妇痛苦不堪的样子,立刻冷静下来,指挥这男的:“快,把你老婆扶上车,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就在前头,不远,最多五里路。”   孕妇上车以后,还一个劲儿跟她道歉:“对不住啊,给你们添麻烦了。本来讲到月尾才会生的。”   陈凤霞安慰她:“生孩子又没个准数,生下来就不用捧着肚子难受了。没事,马上就到医院了。”   老吕车子开得快,两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陈凤霞就瞧见了路旁医院的标志。   车子停下来,孕妇丈夫都顾不上道谢,就跑进去找推车。这回跟他一块儿过来的还有个穿白大褂的人。   她一看孕妇的模样,立刻吩咐:“直接推手术室。你叫什么名字,赶紧办住院手续。”   “马爱萍。”   陈凤霞脑袋瓜子嗡的一声,遥远的记忆汹涌而来。她再看那满头大汗的男人,人家脸上赫然是个鲜明的痦子啊。   周勇军、马爱萍,他们就是陈家二姑娘养父母。   陈凤霞赶紧追过去问:“周师傅,你家今天有没有来三个小姑娘啊。”   周勇军茫然:“我们今天都在外头运螃蟹啊,不晓得。”   “你们都在外头,谁照顾你们女儿?”   周勇军更加疑惑:“我没有女儿啊,这是我们夫妻第一胎。你怎么晓得我姓周?”   陈凤霞的天空简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没有女儿?那蔚蔚去哪儿了?她家明明去哪儿了?!   她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在地上。还是旁边路过的护士扶了一把,吓得不轻的模样:“哎哟,你怎么了?”   “我女儿……”陈凤霞急疯了,“我女儿不见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三个小姑娘,大概这么高的个子,穿着……”   她连比带划,努力想要形容女儿的模样,却大脑一片空白。她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是个死人啊,她怎么记不起来女儿到底长什么样了?!   陈凤霞拽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妈妈——”远远的,传来一声略带疑惑的声音,郑明明迟疑着靠近,“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陈凤霞抬起头,看着小姑娘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她瞬间爆发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郑明明没能组织起答案,就被妈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旁边的医生皱眉头抱怨:“你是孩子妈妈吧,你们大人也太不上心了,哪能这样带小孩呢。把板凳倒过来框住小孩,亏你们想的出来。一岁半的小孩了,又不是不会走路不会动,脑袋这么大一个包,再这样下去,摔死了都没人晓得。”   陈凤霞哪里听的进去旁人说什么,她就一把抱起女儿,往车边走。   医生追在她身后喊:“哎哎哎,你还没交钱哎。你这家长怎么这种态度?真不像话。”   陈敏佳伸手拽住了嬢嬢,声音带上了哭腔:“嬢嬢,你能不能借钱给我。我下个月拿到房租一定还给你。”   陈凤霞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侄女儿,心里头的火腾腾往上冒。她狠狠掏出钱包,从里头翻出几张伟人头,却不愿意跟侄女儿说一句话。   陈敏佳顾不上嬢嬢的态度,赶紧跑去收费处交钱。没有钱的话,妹妹就看不了病用不上药,妹妹头上好大一个包,妹妹会死的。   郑明明被妈妈抱着往车边走,感觉浑身难受:“妈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走,你是不是要走到天涯海角去?”陈凤霞压抑不住怒火,“你晓不晓得妈妈吓死了?你就不能跟妈妈说一声吗?”   “可是,说了你就不会让我来了。”   陈凤霞愣住了,看着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女儿。   女儿的眼珠乌溜溜,白的白黑的黑,分明的很。   “你不想我过来。”   放暑假的时候,她就问过妈妈,可不可以去看一眼小妹妹。不惊动人家,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可是妈妈说不行,说那是舅舅的家务事,他们不能插手。   吴若兰在旁边安静的很,这会儿才冒出话来:“今天我们没过来的话,她可能已经死了。她头上好大的包,嗓子都哭哑了。她家没人,院子门锁着,我翻墙进去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认:“她不会死。”   上辈子,没有这三个小孩,周蔚也活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呢?”吴若兰盯着她,“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陈凤霞哑口无言,刚才那位周先生跟他老婆不是蔚蔚的养父母吗?为什么事情跟上辈子不一样了?难道是她重生的那个蝴蝶效应?   陈敏佳已经交完了钱,跑过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嬢嬢。过了半天,她总算想起来自己是姐姐,不能让妹妹在前面。于是她将郑明明跟吴若兰都拉到了身后,鼓足勇气,带着哭腔道:“嬢嬢,是我带她们过来的。妹妹在喊救命,我真的听到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怕极了,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妹妹倒在地上挣扎,哭着喊姐姐救我。   天底下大概只有小孩才分不清梦境跟现实,才会郑重其事地对待做的梦。可偏偏正因为如此,她阴差阳错地救了妹妹的命。   不用任何证据,她一眼就知道是妹妹,因为跟她梦里头见到的一模一样。   陈凤霞看着泪流满面的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   她最终只叹了口气,摸了摸侄女的脑袋:“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陈敏佳抽抽噎噎:“是妈妈跟外婆说的,说乌江荷花村有消息传过来了。他们家生了个儿子,照应不过来小孩,不想要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又是一声嗡,荷花村又在哪里?上辈子蔚蔚小时候不是生活在凤凰桥吗?后来上高中才去的市区。   还有,她养父母家没有其他孩子啊。 第181章 爸爸来解决   乡下地方小,彼此都沾亲带故,这也就意味着基本上藏不住秘密。   陈凤霞没费多少功夫,甚至没离开医院,就打听出来了现在这个蔚蔚家的情况。   哎哟,这小孩也是造孽,抱养的。本来大杨家两口子结婚十年都没小孩,结果一抱养她,嘿,没多久大杨老婆肚子就有动静了。   按道理来讲这是喜事啊,可是计生办无耻啊。非得说一对夫妻一个孩,户口要上两个娃娃,那就拿超生款来。   本来养个小孩也就是添张嘴的事,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一罚款就是上万,拿不出来扒了房子还得分期付款。这哪个家里吃得消。   听说啊,她家想把她送走呢。   大杨两口子心狠?哎哟,又不是自己生的,丢了她的亲爹妈不是更心狠?   陈凤霞脑袋瓜子乱糟糟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对,跟她上辈子的记忆完全不一样。父母、家庭住址还有家庭关系,什么都改了。   她以为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居然差点儿丢掉了命。   蔚蔚的养父大杨总算姗姗来迟,面对医生的教训,他不耐烦道:“你要你养去!老子欠了她的啊,又不是我生的。”   小女孩用了药,正坐在床上,睁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大人。   都是大人,对她来说,整个世界都太大了。   大到,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角落。   郑明明轻轻拉了下妈妈的袖子,认真道:“她好像我,刚才护士姐姐还说一看就是我妹妹。”   陈凤霞一噎,找不出话来回女儿。   说起来这事儿怪也不怪,一直到上高中,蔚蔚都长得极为像郑明明,像到高中毕业照一眼瞧过去,她这个亲妈都能认错。   可上了大学以后,大概是五官张开了,两个姑娘又看不出任何相像的地方。   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招呼另外两个姑娘:“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陈敏佳抿了抿嘴唇,又小心翼翼地看她:“嬢嬢,能不能再给我点钱。”   她拿着五张百元大钞跑过去,塞给那位大杨,哀求道:“你不要讨厌她,她很乖的,她特别乖。我,我一定想办法给她找个新家。”   陈凤霞鼻子酸涩,喉头哽咽,一时间居然眼眶也湿了。她不得不开口喊侄女儿:“走吧,佳佳,我们该回去了。”   上了车,她打电话给宾馆,温声细语:“没事,吃过晚饭,她大姨准备开车送她们回城的。她们几个想给你们惊喜,给你们带六月黄螃蟹来着。”   她又打电话给冯丹妮,“人已经接到了,没事,好的很,你就等着吃女儿孝敬的螃蟹吧。”   等到电话挂断了,她才叹了口气,吩咐陈敏佳:“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通知你爸爸。”   “不行!”陈敏佳突然间抬高了声音,音调又尖又细,像根钢丝一样往人脑门上扎,“他会杀了她的,你们本来就不想要她!不想要为什么要生下来?就因为你们想要儿子吗?”   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   妈妈知道的,爸爸也知道,他们都知道那家人不要妹妹了。可是他们也没把妹妹接回家,因为家里有弟弟了。那个户口属于弟弟,也只能属于弟弟。   即便妹妹比弟弟先出生。   吕师傅吓了一跳,尴尬道:“这是……”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老板就让他在车上不要下去,他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今天老板怪怪的,也说不上来到底哪儿不对劲。   怎么还说杀不杀的,怪瘆人。   陈凤霞叹了口气:“不会的,杀人犯法。你想想看,你爸爸那么精明,怎么可能杀人。你爸人面广,认识的人多,肯定能给她找到更合适的家庭。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再见的。”   上辈子,蔚蔚是上高中时被认回头的。   上辈子,念小学的佳佳也这样执着地去寻找过妹妹的下落吗?   陈凤霞不知道,她只记得上辈子长大成.人后的侄女儿跟这个妹妹感情并不亲近。   再真挚的感情大概也会变吧。   那个小女孩知不知道,曾经有人如此真切地挂念过她呢?   大哥大响了,陈文斌的声音听上去喜气洋洋:“哎呀,姐,我又给你帮你给七户人家落了户啊。”   呵!帮人落户,自家女儿却因为户口要被赶走,到底在讽刺谁哦。   陈凤霞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地邀功,就一句话:“陈文斌,你今晚有没有空,抽个空出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电话挂断了,车厢又恢复安静。   陈凤霞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后视镜:“这样的惊喜,一次就够了。你们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坏人?要是碰上拐子怎么办?”   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屏住呼吸。她们没错,错的是大人。   车子一路开会江海,到了高速公路出口时,冯丹妮已经等在路口。   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她立刻张开双臂将人搂在怀里:“我的宝贝,妈妈敢肯定,这会是妈妈吃过的最好吃的螃蟹。”   她下午带着邹鹏母亲去见刚出差回来的律师谈欠条案的事,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包里,没听到电话。   吴若兰晕乎乎的。妈妈的吻就落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像雨点一样。   这雨是带着风的,妈妈的胳膊就是旋风,带着暖融融的香气,裹挟着她上了家里的车。   郑明明跟陈敏佳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朋友被她的母亲带走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陈敏佳表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他们是在各个击破。”   前两天,她在表妹家里看到了《星火燎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种战术。   郑明明握紧了表姐的手,表情同样严肃:“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她的心中生出了股近乎于悲怆的情绪。除了她们自己,没有谁会帮她们。即便大人知道一切。   陈凤霞将六月黄螃蟹分给乒乓球队的老师跟同学,同大家挥手再见。   等返回自家车上,她看着后视镜里两个小姑娘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凤霞又拨通了陈文斌的电话:“你到了没有,我已经回江海,大概半个小时就到灯市口。”   那头响起嘈杂的声响,陈文斌一叠声地喊着:“到了到了,我在夜市上逛着呢,给你们弄点夜宵。”   呵,估计这人才出发。   不过陈文斌的确有能耐,甭管他是怎么操作的,反正车子停在灯市口的别墅前时,他已经等在花圃前,一手叼烟,一手拎着大袋子,里头的烤肉串散发着浓郁的孜然香气。   他瞧见两个姑娘下车,还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回来啦!凯旋而归,我的小邓亚萍。说吧,想要什么奖励,请你们吃大餐还是买个漂亮的新书包?”   如果是平常,郑明明肯定要纠正舅舅的语法错误。马老师说了,凯旋就是胜利归来的意思,再加上而归就累赘啦。   可是现在,她拒绝舅舅糖衣炮弹的诱惑。   如果换做以前,陈敏佳也会撇嘴巴,爸爸的奖励永远乏善可陈,要么是吃的喝的要么就是文具,跟妈妈说的一样没品味。   可是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看,这个人有钱,他不缺钱,他养得活妹妹,他只是不要妹妹了而已。   表姐妹谁都没接陈文斌的腔,径自越过她身旁,直接进屋去了。   陈文斌手上的烟卷还没熄灭了,他的眼睛跟着烟头的红色一闪一闪,脸上全是困惑:“怎么了,这是?打输了吗?嗐,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失败还是成功他妈呢。哈哈哈……”   他哈了半天,尴尬地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呦呦虫鸣,自己的姐姐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   陈文斌只好自找话题,热情洋溢地将手上的烤串分了一半给吕师傅:“哎呀,吕师傅你辛苦了,带点儿夜宵回去垫垫肚子吧。”   陈凤霞这才发现他的夜宵袋子里放着好几个小袋子,显然是为了方便人直接拎走。   呵,只要这人愿意,他总能让服务对象从心里头感受到舒坦。   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呢。   陈凤霞也朝吕师傅点头,温声细语道:“吕师傅,你先回去吧。别忘了车里头的螃蟹,天热,得赶紧拿出来。”   司机今天一直在云里雾里呢,不过他也不多事。这会儿听到老板吩咐,他立刻答应:“哎,那就多谢老板破费了啊。哈哈,我还是好几年前出差的时候吃的六月黄。”   哎哟,一般大闸蟹吃母蟹。六月黄吃的是公蟹,外壳脆内壳软,蟹肉又嫩又饱满。裹上面粉一煎,那味道,美死了。   车子开走了,陈凤霞朝陈文斌点点头:“走吧,进屋说话。”   她一进门,腿就被只小肉球抱住了。   郑骁抬起肥嘟嘟的小脸蛋,委屈地撅着嘴巴:“姐姐不跟我玩。”   他都好长好长时间没见过姐姐了,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掰手指头。妈妈说把一只手都掰完了,姐姐就回来陪他玩。   可是他今天掰了明天忘,他感觉自己已经掰完了好多次手指头了,姐姐还不回来。   现在姐姐终于回来了,可是姐姐却不跟他玩。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说女儿,就是闹情绪也不该迁怒弟弟啊。可是面对儿子委屈的小脸,她却突然间失了神。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几个小时前,她也曾看到相似的委屈面庞。   那时蔚蔚的养父赶到卫生院,自己带着三个小姑娘跟人道别。头上还鼓着大包的小娃娃就这样抱着陈敏佳,眼底噙着泪,满是委屈渴慕地看着她。   一岁半的小孩理解能力有限,她甚至连话都是单音节,只能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可孩子也是这世上最敏感的小动物,她清楚地感受到谁对她好,她不想这个姐姐走。   陈敏佳当然没有能力决定妹妹的去留,她只能渴望地看着嬢嬢,希冀嬢嬢点头带走妹妹。   然而嬢嬢避开了她的目光,只说:“人家爸爸过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小姑娘眼里的星星就这样黯淡了下去。   现在,儿子仰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跟陈凤霞记忆中小女孩的面庞相重叠。   只是眼前的小家伙白白胖胖,身上也是干干净净。那个小女孩却又黑又瘦,脏兮兮的活像只泥猴。   陈凤霞喉头堵着股气,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安抚地摸摸小东西的脑袋,安慰道:“我们小骁自己玩好不好?姐姐今天很累。”   小胖子恍然大悟:“哦,跑步!”   姐姐肯定跑了很长的路,所以都累到不想说话了。   他点点头,决定做一个宽宏大量的小朋友,自己跑回去继续搭他的城堡了。   小赵站在沙发旁,有些茫然地喊了声:“凤霞姐——”晚上一直是她在照顾小胖子。   陈凤霞冲她笑,示意她接袋子:“六月黄,三个小丫头买的,还偷偷摸摸要给我们惊喜。一声招呼不打就往乡下跑,把他们老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碰上了拐子。我讲了她们几句,脸上挂不住呢。”   小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俩姑娘别别扭扭的。   她笑嘻嘻道:“嗐,这有什么啊。我上小学时跟我们班同学回她奶奶家玩,我们玩疯了,大人也找疯了。那时候,整个村子连座电话机都没有呢。”   哈哈,他们这辈人养的可没那么精细,糙的很。   小赵咯咯笑着朝沙发上的小妹妹眨眼睛,宽慰二人道,“没事的,道个歉就好。这玩的时候谁能想到许多啊。”   陈敏佳深深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看了眼小赵姐姐。   她目送小赵哼着歌欢快地跟众人挥手道别,心中惆怅不已。   小赵姐姐怎么会懂呢?她是独养女儿,她家只有她一个宝贝。她爸爸妈妈没有挖空心思地想生儿子,她又怎么会懂是女儿就要被丢掉?   这是陈敏佳第二次走进表妹的公主城堡,心境却跟两个月前天壤之别。她甚至一点儿也不羡慕表妹了。   看,她们都有弟弟,她们都不能有妹妹。   嬢嬢跟爸爸去了书房。   陈敏佳忍不住:“你说,嬢嬢会跟我爸说什么?”   郑明明摇摇头,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感觉今天自己闯大祸了,妈妈的情绪很激烈。可这激烈的情绪算生气吗?如果生气的话,妈妈为什么还要帮她们瞒着老师跟小赵姐姐他们呢。   “因为丢脸。”陈敏佳斩钉截铁,“嬢嬢也知道这件事很丢脸,这是遗弃罪。”   她跟表妹一块儿看初二的政治书,上面说到了遗弃罪。   郑明明下意识地反驳:“那也是你爸爸妈妈遗弃的啊,妹妹又不是我妈生的。”   “可嬢嬢说妹妹生活的很好,她骗人!”   郑明明找不到话来为妈妈辩解了。每次她问妈妈关于小妹妹的事,妈妈都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妹妹生活的很好。   那叫好吗?没人管,脏兮兮的,像只泥猴子。这就是大人眼中的好?   郑骁又跑过来喊姐姐陪他一块儿搭积木。   妈妈说,现在他还小,所以住在姐姐的城堡里。等他长大了,就要有自己的城堡。所以他得想好城堡的样子,这样工人叔叔才能帮忙装修出来。   这些句子对于两岁的小孩来说太长了,他最后能够用嘴巴表达出来的就是:“长大了,我的城堡,大城堡。”   说话的时候,因为着急,他还伸出小胖手用力拍打沙发垫子,想要表达自己急切需要姐姐加入的心情。   姐姐在讲话,姐姐休息好了,姐姐可以跟他玩了。   然而他的举动却惊到了陈敏佳,她立刻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郑骁反而被吓到了,嘴巴一扁,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眼看就要掉金豆子。   郑明明赶紧伸手捞起弟弟,她现在已经抱不动胖弟弟了,直接半拉着拍他的后背:“好好好,搭积木。”   小苦瓜立刻变成了小甜瓜,声音又清又亮:“大城堡,姐姐住、妈妈住、爸爸住、爷爷住……”他掰着小胖手数,决定大方地原谅刚才吓了自己的表姐,认真地宣布,“姐姐也住。”   陈敏佳一下子成了泄气的皮球,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心不在焉地陪表弟搭积木,突然间冒出一句:“你说,他们会不会也把我们赶走?”   郑明明毫不犹豫地否认:“当然不会,你想太多了。”   陈敏佳扯扯嘴角,算是一个笑。表妹到底年纪小啊,完全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有多丑陋。   郑明明察觉到了她的不以为然,下意识地强调:“妈妈说了,我跟弟弟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不会丢下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陈敏佳现在不相信任何大人,她脱口而出:“嬢嬢还说那家人不会不要我妹妹呢!”   结果呢,结果那个男的恨不得立刻把妹妹丢在大马路上。   谁都不要女儿,大人们都不要。   郑明明噎住了,她也没办法反驳表姐的话。   大人是会说谎的啊。   陈敏佳倒是没有再刺表妹的意思,惆怅的女孩只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怎么挣钱呢?”   郑明明没跟上她的思路,有些茫然:“挣钱?你也想买金钱湖的别墅吗?”   于是陈敏佳更加惆怅了。看,表妹就只能想到房子。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前两天还对吴若兰羡慕嫉妒恨来着。   书房门开了,嬢嬢跟爸爸走出来。爸爸个子高,步伐大,三两步就走到了她面前,还攘了把她的头发。   以前她觉得这个动作特别亲昵,她是爸爸的女儿呢。   可是现在,她只想躲开。因为没能躲避成功,她甚至觉得身上有好多恶心的蠕虫还爬来爬去。   陈文斌感觉到了女儿的抗拒,笑骂了句:“年纪不大心眼不小,还挺爱操心啊。”   陈敏佳看着爸爸的笑脸,一颗心跌进了冰水湖底,又黑又冷。   看,爸爸居然还笑,他根本不当回事。妹妹头上鼓了那么大一个包,妹妹差点儿死了。他居然还笑!   于是她奋力挣扎,躲得更远了。   陈文斌有点尴尬,骂了声:“行了,闹成这样,你还有理了不成?走,赶紧回家。好了,这事爸爸来处理,一点儿小误会罢了。”   呵,小误会!   陈文斌索性上手拽住女儿胳膊,脸也拉了下来:“反了你不成?”   郑明明吓了一跳,立刻大喊:“舅舅,你不能打陈敏佳。”   坐在地上玩积木的郑骁也刺溜跳起来,伸出肥胳膊努力推大坏蛋的腿:“不许打姐姐!”   陈文斌叫这姐弟俩逗乐了,哭笑不得道:“我成坏人了。我什么时候打过她啊。”   真是天地良心,他比窦娥还冤。   这事儿陈凤霞倒相信陈文斌,他从来都不是走严父路线的人。在教养孩子方面,好听点儿讲,他是放养,给小孩充分施展的空间。更实在点说,就是甩手掌柜,万事不管。   陈凤霞只皱眉头:“行了,跟你女儿道歉。佳佳,嬢嬢先跟你道歉,嬢嬢没有眼见为实。”   陈文斌不赞同:“姐,你也真是……”他迎上陈凤霞的眼神,只好摸摸鼻子,朝女儿嘿嘿笑,“行啦,是爸爸欠思量。这事儿吧,你还真不能怪爸爸,谁让……妈的,要灭我们的种。外国人能生,少数民族能生,就不让我们生。”   陈敏佳可不客气,直接怼回头:“你们还生了弟弟。”   空气瞬间凝滞。   时钟滴答走了两秒钟,屋子里头响起奶声奶气的声音:“不是舅舅生,是妈妈生,弟弟是妈妈生的。”   说话的时候,郑骁同学还认真地点头,小下巴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陈文斌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拍腿大笑:“对对对,公鸡不下蛋,你是你妈生的。”   说着,他趁机抓女儿的胳膊,“哎哟,好了好了,走走走,爸爸带你去吃小龙虾。咱们爷女边吃边说。你爸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你当你爸我容易啊。行了,你不信我总归信你嬢嬢吧。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嬢嬢现在多厉害,我要是不动,她不得活剥了我的皮啊!”陈敏佳咬着嘴唇看了眼嬢嬢,好吧,大人里头也就嬢嬢靠谱些。   其实姑爹好像也不错。   呸!不错个鬼,姑爹不照样要生表弟。   哼,一丘之貉!   她到底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出去了。大人们都靠不住,不过是五十步跟百步的区别罢了。她硬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父女俩渐渐走远,陈凤霞关上房门,朝女儿点点头:“今晚,你跟妈妈睡吧。”   她不留陈敏佳,不是因为生这姑娘的气,而是她要跟女儿好好谈谈。 第182章 我原谅妈妈   陈凤霞洗完澡出来时,小儿子已经玩累了,趴在小床上呼呼大睡,一派无忧无虑。   大床上的女儿倒是没睡,只死死咬住下嘴唇,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陈凤霞看着姑娘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没想到郑明明先出了声:“我原谅你。”   “什么?”   “刚才你道歉,我说我原谅你。”郑明明抬起头,盯着妈妈,“其实妈妈也是剖开小三儿肚皮的钟四嫂。”   陈凤霞更加云里雾里,什么小三儿剖开肚皮。她是讨厌小三,可没剖过人的肚皮。   “《雪山飞狐》里头,南霸天要霸占钟家的田地,就诬赖钟家偷吃了他家的鹅。钟家儿子小三儿年纪小,说话不清楚,把‘吃螺’说成了‘吃鹅’。官府抓走了他爸爸。他妈妈为了证明清白,就拿刀剖开了小三儿的肚皮,里头只有螺肉。”   郑明明咬了下嘴唇,才继续说下去,“我一开始觉得钟四嫂好蠢,为什么要杀小三儿。都动刀了,直接捅死南霸天不好吗?可是小宇哥哥告诉我,她也是受害者。没有人会帮她,她不这样的做的话她丈夫她家的地都会被收走,他们一家人就得活活饿死了。害死小三儿的不是钟四嫂,而是南霸天。”   她的目光对上了母亲,“我想,妈妈是钟四嫂,也许舅妈也是,冯阿姨更是。所以你们才想方设法地生儿子,生了二女儿就送走,生不了儿子就想抱人家的儿子回来养。要是没有南霸天,钟四嫂也就不会剖开小三儿的肚皮了。”   陈凤霞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鼻子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要生儿子呢?因为这就是约定俗成的任务。你没有儿子,你跟妯娌吵架都低人一头。   郑明明好像也没指望母亲的回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像小赵姐姐家只有她一个,为什么呢?真的是他们家都不想要儿子吗。未必吧,说不定就是怕再生一个就会被单位开除而已。这一次,胡斐没有上当,而且来得早,不仅救了钟四嫂跟她丈夫,连小三儿也一并救下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劝自己又像是在宽慰妈妈,“你们只是运气不好,胡斐上当了,又来的太晚。”   陈凤霞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她想她不该哭的,她为什么要哭呢?她的女儿是小大人,她的女儿在帮她找理由开脱,她的女儿知道她的苦。   上辈子,大女儿曾经说过,她不恨她,她只同情她,因为一个人呈现出来的模样是他接触到的世界在他身上的投射。   那个时候,自己是愤怒的。因为同情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她为什么要被自己的女儿可怜?   但她真的不可怜吗?   重男轻女的女人都是自轻自贱,为虎作伥。因为伥鬼太可恶,大家都追着伥鬼又打又骂,老虎反而无辜了。   陈凤霞捂着脸,越是想忍住越是忍不住。到最后,她索性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三十三岁的郑明明碰上崩溃的母亲,应该知道该怎么宽解安慰她。   还在上小学的郑明明虽然能够说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话,但这些话一半是她的思考,一半源自于书本的解释,说到底还带了纸上谈兵的意思。   到真正面对哭得不能自已的妈妈时,她就明显不知所措。   书上没有写,她就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伤心。明明她已经说原谅妈妈了啊。   陈凤霞抹眼泪,一直摇头,她哭是她没办法原谅自己。她当了钟四嫂,而不是女儿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没事的。”郑明明手忙脚乱地拍妈妈的后背,试图用自己的小手给妈妈点儿安慰,“妈妈已经很好了,妈妈还骂了舅舅。”   虽然在医院里,妈妈没带回小妹妹。   陈凤霞拽出面纸擦眼泪,不时抽口气:“妈妈不能抱她回来,妈妈不能替你舅舅舅妈做主。”   “可那是妹妹啊。”   陈凤霞苦笑:“正因为是你表妹,所以妈妈才更不能插手。要是不认识的人,说不定妈妈抱回来也就养着了。”   “为什么?”郑明明急了,“陈敏佳能住在我们家,为什么妹妹就不可以。她们不都喊你嬢嬢吗?”   陈凤霞叹了口气:“妹妹养在咱家,到底算咱们家的孩子还是你舅舅舅妈的?到时候妈妈管她,她说你又不是我爸妈,那妈妈管还是不管呢?你舅舅舅妈反悔了,又把她接回去,就好像把你跟你弟弟带走,让你们也管我叫嬢嬢,你说妈妈能答应吗?养孩子不是说养就养,不养就不养,人是有感情的。”   郑明明糊涂了,她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她小声问:“要是舅舅舅妈不想要她的话,能不能带回老家让她跟外公外婆过呢。她的爷爷奶奶总不是外人了吧。我跟陈敏佳小时候不是在老家过的嚒。”   对,就应该回老家。起码外公外婆不会打小孩。舅舅舅妈不想要表妹,就会像那对养父母一样,根本不管妹妹。   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妹妹死呢。   杀人犯法,要坐牢的。但是小孩自己摔死了,警察也不能抓他们吧?   郑明明越想越可怕,声音也急切起来:“妈妈,我们必须得把妹妹接回来。不是你说的吗?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陈凤霞没办法答应女儿,她只能强调:“这关系到上户口的问题。你别担心了,你舅舅会把这事处理好的。妈跟你保证,这回妈肯定盯着他,不让他玩鬼。”   郑明明看了眼妈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姑且相信妈妈一次。   陈凤霞瞧她犹犹豫豫的样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的惆怅倒是冲散了大半。她拍了拍枕头,示意女儿躺下来说话。   “你原谅妈妈了,那你有没有问过妈妈原不原谅你?”   郑明明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们就是想去看一眼妹妹。”   “那你为什么不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跑出去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好,我们是可恶的大人,那教练爷爷呢?老师呢?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我没有想吓他们!”郑明明努力强调,“是老师说今天自由活动的。”   陈凤霞绷着脸:“老师也说让你们不要跑远,就在宾馆附近玩!”郑明明词穷,就垂下脑袋,咬着嘴巴不吭声。她们又没有去坏地方,她们就是坐车去看妹妹而已。   女儿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当妈的哪里不晓得她的犟。   陈凤霞就叹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讲道理:“对,你们觉得自己很聪明,不会上当受骗。你们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吴若兰甚至会武功。但天底下淹死的大半都是会水的。我告诉你,人家只要装成老婆婆,手绢上撒了蒙汗药,直接捂住你们的鼻子,就能一下子放倒你们。”   郑明明寻找妈妈话语当中的破绽:“我们有三个人呢,一下子放不倒的。我们会喊救命。”   陈凤霞冷笑:“要是人贩子说你们三个偷跑出来玩,不肯好好写作业,她这个做奶奶的要带你们回家好好学习。你说大家会帮她还是帮你们?”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什么奶奶?我们又不认识她。”   “你们自己知道有什么用,旁人会信你们吗?就算不用骗的,来几个彪形大汉,一人抱走一个,你觉得你们能够逃开吗?”   郑明明下意识地强调:“我们又不是男孩,人贩子拐了我们卖给谁呀?”   新闻上说的都是拐卖妇女儿童,人家要买也买小男孩。   陈凤霞冷笑:“卖给谁?打断你们的手脚,让你们在街上乞讨。剪断你们的舌头,叫你们连话都说不出来。拐子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小姑娘就不会被拐卖了吗?被拐的小姑娘最多了。”   郑明明被吓到了。她再聪明早熟也就是个小姑娘,只能徒劳地强调:“可我跟陈敏佳回老家也从来没碰上坏人啊。”   陈凤霞一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跟女儿的认知偏差了。   女儿跟侄女儿或者说他们周围的孩子都养的糙,根本就没有不能在没大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的概念。别说坐公交车去村里了,连独自坐火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都无所谓。   陈敏佳独自一人跑去安镇市,李教练他们不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嚒。   上辈子,陈凤霞做钟点工的主家就笑过现在小孩怎么连门都不出。像他小时候放暑假坐船从长江上游到下游爷爷奶奶家,几天几夜的行程,也就一个人,爸妈不过跟船上的服务员打声招呼而已。   实际上,服务员忙得很,根本没空管他。   这放在她重生回来前,简直无法想象。他爹妈还不得被骂臭了啊。   陈凤霞的怒气汇聚成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下子卸掉了大半的力气。   她认为山崩地裂的事情,人家瞧着就是小事一桩。错是错了,但错的是没想到行程会更改,大人会到处找她们。   也许在她们看来,去一趟村里,瞧过了人,然后再坐车回来,这事就算完了。   为什么要跟大人说呢?所有的大人都不关心小妹妹。这是属于她们的秘密。   秘密被戳穿了,大人暴跳如雷,也是因为被发现了丢脸的事,面子挂不住。   所以女儿才一开始就说原谅她。在女儿看来,错的更离谱的是她啊,是他们这些大人。   陈凤霞不得不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才吐掉胸中那股无处释放的郁结。   “好,咱们不说可能碰到的危险,就说你们单独行动的事。你认为你们有能力独自完成这次行动吗?今天要不是我找过去,你们准备怎么掏钱给她看病?没钱的话,你们又打算怎么收场?   对,你们可以打电话回家或者是回宾馆求助,但要是碰上小偷,把你们衣兜掏个底朝天,你们还有钱打电话吗?”   郑明明不服气:“陈敏佳带了钱的,我们想到了小偷,身上没带大钱,她带的是存折。就是,就是他们那里的邮局非让大人来才给取钱。”   她一开始还理直气壮,说到后面意识到自己还得求助大人,声音就渐渐低下去了,自己都听出了心虚,只能强行加了句:“打110不要钱,我们可以打110。”   陈凤霞都被女儿给气笑了,呵,她姑娘可真聪明,总能找到理。   妈妈不说话,郑明明反而丧失了斗志,只小声嘟囔:“可我说了的话,你肯定不会让我们去看小妹妹的。”   每次她打听妹妹的事,妈妈都只说妹妹过得很好,却不肯再透露半个字。   陈凤霞哪里看不懂女儿的弦外之意,可是她依然端正了颜色:“还没有发生的事,你怎么能说肯定?上次妈妈开公司没告诉爸爸,你说怎么说的?不能有罪推定。你现在想想看,你是不是犯了跟妈妈一样的错误?”   郑明明语塞:“可是……”   “可是就是没说。你不说的话,怎么知道结果呢?”   郑明明急了:“可是我说了你会拦着我,就好像爸爸不会愿意让你开公司一样。”   陈凤霞叹了口气,伸手拍女儿的后背:“那你说,爸爸反对的话,妈妈还开不开公司?”   “开!”郑明明脱口而出,“爸爸拦不住你的。”   她跟妈妈的情况跟爸爸妈妈之间又不一样。爸爸都听妈妈的,妈妈又不可能听她的。   陈凤霞摇摇头:“你错了,妈妈也拦不住你。天底下的父母到最后都拗不过孩子的。你们在爸妈的世界中分量会越来越重,而爸妈在你们的世界里只会越来越轻。父母永远都是输家。你们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郑明明不想听后半段话,就抓着前面话的尾巴:“你真的会拗不过我吗?那我说我不要转学呢?”   “啊?!”陈凤霞懵了,旋即火气就压不住往上窜,“你不转学?手续都办好了,九月份就开学了。你现在跟我闹这个脾气?”   郑明明胸口上下起伏,委屈地喊出声:“我没闹脾气!”   她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意思,索性直接翻过身,屁.股向人:“你就当我没说。”   陈凤霞赶紧追问:“那你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虽然到了新学校要重新适应,但是外小很好的,学校大,老师跟同学都好,将来你考外国语中学也便利。”   “我们农民工子弟小学有什么不好吗?我们学校很好,我们老师我们同学都很好!”郑明明突然间坐了起来,气呼呼地看着妈妈,“你们老说城里人看不起农民工,你们自己就看不起自己啊。你帮大家买房子,说这样就能变成江海人了。可是我们就比江海人低一等吗?我们为什么非要变成城里人?!”   陈凤霞苦口婆心:“因为户口不在江海,将来你就没办法上中学啊。这不是农民工好不好的问题,是政策就是这样规定的。”   “那错的也是政策!南霸天要抢钟家的地。为什么不当胡斐打倒南霸天,非要当钟四嫂剖开小三儿的肚皮呢?”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就像是闹铃一样。   躺在小床上睡觉的小胖子被惊到了,猛地坐起身,身体还抖了两下。   陈凤霞都顾不上惊恐女儿出格的话,慌忙翻身下床,一把抱起儿子在怀里头轻轻地拍:“小骁不怕,小骁睡觉觉哦。”   小胖子的眼睛还瞪得滴流圆,等妈妈的手心落在他背上,他又看到了姐姐的脸时,他终于放心了,又闭上了眼睛,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陈凤霞抱着儿子来回走,等到人睡安稳了,才把他重新放回小床上。   安抚完小的,还有大的要教育。当妈的人只觉得心力交瘁:“明明,以后都不要说这种话。”   郑明明却无所畏惧,她声音是低了下去,气势却半点儿不减:“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大人是不是只爱听我们说违心的假话?我们又不是没交学费,我们又不偷又不抢,凭什么我们就低人一等,凭什么就不能在城里上学?学校还是我们爸爸妈妈盖的呢。”   陈凤霞头痛,她要如何跟女儿解释?就算农民工子弟学校有初中也不行啊,将来照样不允许考江海的高中。   她只能强调:“既然你觉得政策不公平,那你更加应该好好利用你所能用到的最好的条件,努力让自己变成个厉害的人啊。这样将来你才可能让更多的人听你的话,改变政策啊。”   郑明明愣住了,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点。现在,小学生只能狐疑地问妈妈:“真的吗?”   陈凤霞点头:“当然,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改变世界的人,一种是被世界改变的人。后一种更轻松,大部分人都是后者,妈妈也是。不过妈妈希望将来你能变成前一种人。”   这话还是上辈子女儿带研究生以后对自己学生说的。现在陈凤霞反而拿过来劝说女儿。   越是不满就越要努力,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能施展自己的抱负,让世界渐渐变成你理想中的模样。   郑明明勉强被说服了,可是她仍然不想转学。   “我们学校就很好,我要代表我们学校打败施筱。省得到时候她又说我是沾了外小的光才在数学竞赛里打败她的。”   陈凤霞一阵头痛,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随你。只要你将来不后悔就行。”   唉,她只能安慰自己,上辈子女儿在农民工子弟小学读完的小学,不也没耽误她后来考重点高中上名牌大学当教授嚒。   唉,最多这辈子跟上辈子一样,反正也不差了。   唉,今天话题七扯八扯成这样,想要再教育这丫头时间又太晚了,总不好不让她睡觉。   陈凤霞只能趁机找补:“看,只要你跟妈妈好好说,摆事实,讲道理,表达自己的意见。即便你认为妈妈不可能答应的事,最后还是你赢了。妈妈没你想象中的顽固。”   郑明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登时轻松下来,困意也席卷而至。   她打着呵欠,钻进被窝,要闭眼的时候又强调自己的立场:“妈妈,我会监督你的。要是舅舅还不把妹妹接回家,我就打110报警,他犯了遗弃罪!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陈凤霞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女儿:“你舅舅舅妈都被抓走了,陈敏佳跟她弟弟怎么办?”   郑明明愣住了,呆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陈敏佳不能住我们家吗?表弟,表弟不用管的。外公外婆当他是心肝宝贝呢,怎么可能不管?”   她越说越觉得这方案可行。最好把舅舅舅妈都抓走,这样妹妹就能接回家了。妈妈也不用担心将来再有人抢走妹妹。   陈凤霞看着理所当然的女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她以为养孩子是养小猫小狗吗?从菜场捡一只回家,每天不缺饭吃,定期打疫苗就行?   当妈的人深深看了眼想当然的女儿,态度强硬:“你妈我已经有儿有女,不介意做嬢嬢,但不想再给任何人当妈。行了,睡觉。这事儿交给你舅舅解决。”   郑明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困意袭来,强大的生物钟让她脑袋糊成了浆糊。心里头有个声音安慰她,睡吧,睡吧,没事的,一切有妈妈在呢。   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要跌进梦乡时,她又没头没脑地嘟囔了句:“妈妈也是能改变世界的人。”。   结果她是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倒剩下陈凤霞在黑暗中无声苦笑。   还改变世界呢,她连眼前的烂摊子都不晓得该从哪下手收拾。   都说女人结婚是发昏,可女人生孩子就不亏吗?结婚过不好还能离婚,大不了一拍两散。孩子却是一把头买卖,生了又不能塞回头。   养的这么辛苦,付出多少,又能有多少回报呢?呵,还是别想回报这两个字吧。永远都是操不完的心。   陈凤霞翻了个身,努力不让自己再烦这件事。可是从左侧到右侧,一个问题不过换成另一个而已。   这辈子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蔚蔚的养父母居然换了人!周勇军跟马爱萍也有自己的小孩。   她带三个姑娘离开镇卫生院的时候,马爱萍已经生了,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哭声震天响。   周勇军还特地拿了车上的六月黄给她,感谢她跟司机救了他老婆女儿的命。他死活不肯收钱。   噢,对了!上辈子会不会是马爱萍难产,偏偏在路上找不到人求助,最后小孩没活着生下来?   所以大杨两口子不要蔚蔚时,他们夫妻就抱养了这个小姑娘!   陈凤霞伸手捂住胸口,一颗心扑通通直跳。这辈子周勇军跟马爱萍有自己的小孩,自然也就不需要抱养人家孩子了。   陈凤霞长长地吁出口气,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那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小脸始终没有消失。她折腾到天蒙蒙亮,才模模糊糊地睡过去。 第183章 写心得体会   陈凤霞睡着了也不太平,几度跌进梦里头,偏偏各个梦境还都稀奇古怪。   第一个梦里,三个小姑娘上了辆拖拉车,然后车子一路开进了深山,跳出来几个老头子要她们给她们当老婆生娃娃。等到自己找过去的时候,三个丫头手里又各自牵了个小孩,看到她喊外婆。   她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跌进了另一个梦境。   在这梦里头,仨小姑娘倒是全须全尾,也没人抓她们。可她们在哭,跪在小小的坟头前哭。   那个叫打样的男人还气愤地挥舞着铁锹,大喊大叫说不吉利,小孩子不能立坟。   铁锹又黑又沉,一锹拍下,坟头立刻压成平地。   只黑土中涌出了汩汩的血,埋在坟里的小婴孩被挤了出来。小脸还是脏兮兮的,跟只泥猴似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黑白分明,却动也不动,那是死人才有的征象。   然后她的眼里突然间流出血来,越流越多。鲜血冲洗着她的脸,那张泥猴般的面孔忽而白胖起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那是小骁!   陈凤霞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猛地坐起身,才发现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夏日从窗帘的缝隙中强硬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陈凤霞靠着床背喘了好几口粗气。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声响都没有。   孩子呢?她的明明跟小骁呢?   一瞬间,本来已经该遗忘的梦境又涌现进脑海。陈凤霞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惊慌失措地跑下床,往门口奔,嘴里大喊:“明明,小骁!”   郑明明端着蛋饼从厨房进餐厅,茫然地看着蓬头垢面的妈妈,吓了一跳。   妈妈这是怎么了,害红眼病了?不然眼睛为什么全是红血丝。妈妈的眼神也好怪,直勾勾的,看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捧高了手上的盘子,才开口:“妈妈,吃早饭了,我打了红枣豆浆摊了鸡蛋饼。”   看母亲还呆在原地不动,她又强调了一句:“今天礼拜天,弟弟不上学。”   正趴在地上玩积木的小家伙立刻附和姐姐的话:“不上学,跟姐姐玩。”   昨晚他还没有搭好城堡呢。   郑明明赶紧将盘子放在餐桌上,趁机抱着弟弟去洗手脸,嘴里嫌弃道:“啊,才给你洗的脸都没用,你真是小花猫。”   小胖子同学可不承认:“不是,是小白猫,弟弟白。”   陈凤霞目送儿女的背影,深深地吸了口气。别墅有好几个卫生间,她进了主卧室的卫生间简单地洗漱完毕,又往脸上抹了润肤露。   她看着镜中人苍白憔悴的脸,心中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看,着急上火恐慌不安的是当妈的。人家神清气爽,小脸红扑扑。   陈凤霞给自己化了个简单的妆,简单到就打了粉上了腮红,好让自己气色瞧上去好点儿。就连口红,她都因为还要吃早饭,都没抹。   上了餐桌,陈凤霞没提昨晚的事,只主动问大女儿:“明明,你能不能帮妈妈个忙,帮忙整理资料啊?”   郑明明先是眼睛一亮,结果弟弟拽她的胳膊,嚷嚷着要吃蛋蛋的时候,小姐姐就为难地苦着脸:“可是弟弟怎么办?今天弟弟不上学啊。总不能一直放在小赵姐姐家吧。您不是说周阿姨要多休息,不能累着嚒。”   小郑骁听到姐姐提起自己,立刻紧张得不得了,扯着嗓子喊:“姐姐跟宝宝玩,盖大城堡。”   他的城堡还没盖好呢。   陈凤霞笑道:“没事,你就在家整理资料。一会儿,我让小赵姐姐把资料带过来。你跟陈敏佳还有吴若兰一块儿看吧,看完了记得写心得体会。写的好,被选用了,我给稿费,三十块钱一篇。”   郑明明的眼睛亮成了灯泡,写读书笔记她最擅长了,上次她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读后感发表了,还拿了二十块钱的稿费。   她立刻跑去打电话:“我马上通知她们。妈妈,能喊王月荣一块儿吗?马老师让我暑假有空教她写作文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满脸的喜色,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回她镇定了许多,只点点头答应:“可以。那你们好好看,不要敷衍,写出来的话不能假大空,我要的是真情实感。”   郑明明立正敬礼,大声回答:“Yes,madam!”   小郑骁也两脚一靠,跟着懵懵懂懂地举起了胖嘟嘟的小手。   陈凤霞看着笑闹成一团的儿女,只在心里头念了句,儿女都是债啊。   小赵就奇怪老板的吩咐,凤霞姐干嘛让她找一堆反应被拐卖儿童妇女生活的录像带啊,还说是卖房需要。   这二者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询问小赵:“咱们现在手上的房子哪些价位卖得最好,哪些价位卖不动?”   小赵跑了这么多天,不用翻笔记本,心里头都有一本账:“十五万块钱以下的销量最好。其中十万到十五万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工作稳定双职工家庭,夫妻都有公积金的最多。十万块钱尤其是五万块钱的部分,农民工群体的销售势头看涨。十五万以上的,像是月牙别院之类的,销售状况就不太理想。有的老板倾向于买别墅,对大部分人来讲,他家又太贵了。”   陈凤霞笑着问她:“那你觉得这些房子卖给什么人群比较合适?”   小赵做过客户群分析,这会儿不假思索:“私企管理层还有从公家出来单干的技术人员,他们的月收入基本都能达到两三千块钱以上。能拿得出首付,也还得起贷款。下一步,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加大广告力度跟规模,争取引起他们的兴趣。”   陈凤霞点头,广告要搞。现在的人还不比二十多年后,早就被广告轰炸疲劳了。眼下是一个项目的名声打出去,就不愁销量。   “不过还有个群体你也可以考虑下。”   陈凤霞伸手一指窗外。   小赵看着窗外的街面,有些茫然。白天的美食街真的可以用冷清两个字来形容啊。   除非到了晚上。   晚上有什么?晚上有一堆摆小吃的人。哎哟,生意那叫一个好。就推着个玻璃柜子买卤菜,一晚上也能卖出四位数的销量。   一天四位数,那每个的收入不就上万了嚒!   小赵猛地抬起头:“你是说街上的小商贩。”   陈凤霞点头:“没错,你别看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可要说起来腰包鼓囊囊,大公司的中层干部都未必比得上他们。”   小赵拼命点头。她又不是没在小院干过,她太清楚干这行的利润了。   陈凤霞笑了笑:“可这些人大部分不注重生活质量,或者说想显摆却没找准方向。你看穿金戴银的有,打麻将一出手大几百上千的有,一家人却还住在城中村里,连装个空调都怕电路吃不消。这些人就得让他们认真体会到城中村的不方便不安全。像是人员复杂,有些拐子直接抱走了小孩,旁人都不晓得。”   小赵这才恍然大悟,兴奋地强调:“原来不仅梦巴黎是造梦师,我们幸福到家也是啊。我们得告诉他们可以有更舒服更好的生活方式。”   陈凤霞笑着点头:“是,为客户打造五星级舒心的家。这样人家才愿意掏钞票啊。去吧,好好挑一挑。”   小赵工作卖力。她不仅自己动手找,还在论坛上询问影视发烧友同好,没多久就淘出了好几盘碟片送去给四个小姑娘欣赏。   她笑眯眯地叮嘱小妹妹们:“你们可得好好看,到时候写出切身的心得体会,不要辜负凤霞姐为大家创造幸福生活的苦心啊。”   郑明明立刻点头,声音响亮:“你就放心吧。”   她接了碟片放进VCD机里。   等待正片开始前,吴若兰突然间问了句陈敏佳:“你爸爸怎么说?”   陈敏佳看了眼兴奋盯着电视机屏幕的王月荣,不打算家丑外扬,只含含混混:“爸爸说他会解决,我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郑明明也来了好奇心:“那他是……”   她瞧见全神贯注的王月荣,立刻咽下后面的话,只招呼不知情的局外人:“王月荣,我家有香瓜,你要不要吃?”   王月荣顿时来了精神,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兴冲冲道:“在哪里?厨房吗,我去切。”   “嗯,那装在盆里端过来吧,省得到时候地板完蛋了。”   等到王月荣奔向厨房,郑明明才压低声音问:“舅舅打算什么时候接妹妹回来啊”陈敏佳摇摇头:“他没说,他就让我别跟妈妈提,说不然肯定会坏事。”   吴若兰嗤之以鼻:“说得好像当初是你妈一个人丢了你妹妹一样。你妈那时候还躺在床上坐月子呢。你爸就跟我爸一样,坏事都是女人做的。”   陈敏佳下意识反驳:“我爸可没在外头养私生子。”   吴若兰一点儿也没受到伤害,反唇相讥:“那也是因为你妈生了你弟弟。不然你就等着瞧吧。”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感觉这事儿自己还真不能站在她那边。上次妈妈带自己去看教授奶奶时,她就听到教授奶奶在教训位阿姨,说她拿自己的身体不当身体,刚生了小孩半年就又怀孕,身体要亏空了。   舅妈不是春节才生的妹妹,夏天就又怀弟弟了嚒,也不到半年。   陈敏佳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赌气道:“那你不听拉倒,反正他就是说了。他要是做不到,嬢嬢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王月荣已经端着切好的香瓜出来了,三个小姑娘立刻噤声,连着搭积木的小郑骁一块儿加入到观看录像的队伍中去。   陈凤霞晚上下班回家,瞧见的就是一群姑娘挥舞着拳头大声呐喊:“抽他,抽他,抽死他!”   银幕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手上抓着解放鞋,用鞋底狠狠地抽个男人的脸。旁边身穿绿色警服的警察嘴里头说着:“好了好了。”,却到底没有出手阻拦。   那女人抽累了,突然间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这辈子都完了。”   银幕上传来画外音:从十五岁被拐卖,到二十岁被解救,小敏人生最美好的少女时代就这样被毁得一干二净。   王月荣嘴巴一咧,哇哇哭出声:“她好惨好可怜。”   郑明明也眼睛跟鼻子发红,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其他两个小姑娘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儿去,眼睛都泛着水光。   只有还看不懂录像带内容的小郑骁不明所以,就拍着小肚子看着妈妈委屈兮兮:“肚肚饿。”   郑明明转头看窗外,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发灰。   天啦!她居然看了一下午的录像带,连晚饭都忘了烧。难怪眼睛酸的难受呢。   陈凤霞扫了眼电视机,不动声色:“看完了?看完了就好好写心得体会。算了,先吃饭吧,走,今天我带你们出去吃。”   四位小学生面面相觑,今天好奇怪,居然不在家里吃。   王月荣更是直接喊了起来:“阿姨,你不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她还想着今天能吃到什么新玩意儿呢。   陈凤霞笑笑,换了双鞋,招呼大家出门:“今天阿姨累了,晚上就请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小学生赶紧起身,先分头上厕所。刚才大家看录像带太入神,都忘记自己快要憋死啦。   四个大孩子外带位小豆丁跟随大人的步伐往外走,个个都兴奋又好奇。他们要去吃什么美味佳肴啊。   等到了美食街,四位姑娘明显紧张起来,恨不得能手牵手围成一个圈。   陈凤霞在前头抱着小儿子走,还回头疑惑地催促:“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慢?”   王月荣如临大敌,出声哀求:“阿姨,你慢点,你要丢了我们了。”   陈凤霞好笑:“你们不是大姑娘吗,怎么还怕被丢下?”   王月荣跺脚,一副快哭的样子:“拐子可厉害了,我们今天就看到一个小孩在集市上迷路了,然后被拐子给带走了。”   陈凤霞点头,完全不稀奇的模样:“哦,早两年我们老家就有小孩这样不见了。后来老家一个开卡车的司机在外头看到个断腿的小叫花子。那小叫花一直抓着他的裤脚嗷嗷,他给了钱都不肯松开。后来司机踢了他一脚才脱身。等到他上了卡车才突然间反应过来这小叫花是他侄儿,因为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可是等他再找回去,哪里还看得到人。”   王月荣问了句:“那他为什么不喊他叔叔?”   “舌头都被剪掉了,还怎么喊出声?”   王月荣吓得立刻捂住了嘴。   郑明明悄悄看妈妈,正好迎上妈妈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立刻缩下头,不吭声,抓着小伙伴的手更紧了。   陈凤霞也不多说,就又点了句:“别忘了心得体会,吃过晚饭后回去都给我好好写。”   这回郑明明没有再声音响亮的“Yes!Madam.”,就轻轻的“嗯”了一声。   只不明所以的王月荣愁眉苦脸:“非要写心得体会吗?我的体会就是人贩子好可恶,那些女人跟小孩好可怜,其他的,没有了。”   陈凤霞难得当回语文老师,还敦敦善诱:“真没有吗?你刚才不是做得很好,都提高警惕,不给人贩子下手的机会了。”   王月荣心花怒放,她最喜欢陈阿姨了,因为陈阿姨每次都表扬她。   备受鼓舞的小学生开启滔滔不绝的模式,一条舌头天花乱坠:“对啊,我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要大家一起出去,不能落单,也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一有不对劲,赶紧找大人。还有就是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她一路走一路说,停到自家大排档门口时,她惊呆了。   这就是陈阿姨说的好吃的?   第一波客人已经就位,曹腊梅正忙得脚不沾地,瞧见陈凤霞立刻笑着招呼:“哎哟,可算是来啦。等着,马上就有大餐上场。绝对就是硬货。”   她眼睛瞥到自家女儿,毫不客气地使唤,“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帮忙端菜啊。”   王月荣正悲愤莫名呢,这就是大餐?她简直要哭了:“陈阿姨,你还不如给我们做过水凉面,也比上我家吃强啊。”   桌上的熟客笑得直拍大腿。   曹腊梅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家这个不成样的蠢姑娘。这兔崽子,怎么专门塌自家的台。   陈凤霞笑着拉过在挨揍边缘试探的王月荣,胸有成竹:“阿姨跟你保证,这绝对是你从未吃过的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文艺大餐。”   四位姑娘对看一眼,只王月荣眼睛一亮:“阿姨,你要请我们听演唱会吗?是不是那个《心太软》的见面会?啊啊啊,阿姨,你太好了!”   陈凤霞笑嘻嘻地坐在小饭桌旁,眼睛示意路口方向:“心太软算什么啊,阿姨这个保证比心太软更精彩。”   大排档里头的人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嘿,比《心太软》还厉害,那该多红啊,总不会是《东方之珠》吧。   小姑娘们的目光也跟随众人,就瞧见人头攒动间,一位仙女儿婷婷袅袅而来。   不是套件纱裙随便扮成的七仙女,而是穿着电视上那种马面裙的仙女。哇!她脸上画着戏妆,头上的水钻隔着老远都闪闪发亮,好像星星落在她头发上一样。   果然是仙女儿啊,就连周围的客人都主动给她让出条道儿来了呢。   仙女儿一路在大家目光相送下走进了荣荣大排档,对着陈凤霞道了个万福,然后拖着戏腔道:“老板,不知你想听什——么?”   那最后几个字拖得叫几位女孩都担心她会接不上气来。   陈凤霞笑容满面,点点头道:“那就来一首《潇洒走一回》吧。”   她掏出十块钱拍在桌上,掷地有声,“唱得好,这个就归你。”   于是姗姗来迟的黄宵宇跟胡月仙还没走到大排档边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位唱越剧的女人嘴里头唱着:“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陈凤霞瞧见他们,高兴地招手:“快过来,看,她唱的多好啊。”   可怜的高中生看着桌上三位小学生(王月荣已经被她妈抓去干活了)外加一位准幼儿园生,顿时感觉自己也该高歌一曲: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   这都是什么混搭啊! 第184章 热闹的夜市   事实证明,搞文艺,陈老板没天赋。可论起招揽顾客,她好歹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自然有点儿心得。   甩水袖穿马面裙的古装仕女唱着流行歌曲。古老的传统戏跟现代时髦相碰撞,产生的效果自然惊人。   甭管大家伙儿乐不乐意听歌,光看着稀奇,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的人。   更何况这唱戏的唱起《潇洒走一回》,居然跟香港歌星唱的一模一样,简直是原音重现。   一曲歌罢,陈凤霞大声叫好,立刻将桌上的10块钱推过去,豪情万丈:“这个归你了。”   陈敏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点歌唱啊。   她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现场点歌的模式,下意识地就冒了句:“那她就跟翠莲一样了。”   翠莲是谁呀?卖唱的啊。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就是为了替翠莲出头。   哎,那嬢嬢岂不是成了鲁智深。   这么一想,好囧啊。   郑明明下意识地否认:“才不是呢。我妈是姚小蝶。”   对,就是《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里头的姚小蝶,他们在丽花皇宫里头唱歌,客人也是这样点歌的,还送花篮。   吴若兰恍然大悟,赞同地点头:“哦,那你妈妈的确是姚小蝶了。蓝凤萍第一次在丽花皇宫登台,姚小蝶就借她衣服,还送花篮给她,超级讲义气。所以我最喜欢她了。”   郑明明挺起了胸膛,因为打拐录像带而来的小惆怅也一扫而空,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也很有光彩。   她的妈妈,是天底下最讲义气的人!   王月荣正帮她妈招呼客人呢,忙得脚不沾地居然也不忘跑过来参与八卦:“凤萍好蠢啊,她那么美那么好,她要是跟声哥在一起就好了,干嘛扒着那个烂赌鬼不放。”   这话真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了,其他小姑娘也跟着齐齐叹气。   郑明明还老气横秋地冒了句:“就是啊,幸福生活近在咫尺,她非要选择最难的那条路,最后客死他乡。”   吴若兰耸耸肩膀,撇了下嘴巴:“怪谁?大家那么劝她她都不听,还跟着这种烂人去越南,朋友也不要了。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就是好生气!   王月荣这会儿又不忍心了,反而帮烂赌鬼说了句话:“可是Tony改好了啊,他跟凤萍本来也可以幸福生活的。他们都结婚有孩子了。”   吴若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不屑一顾:“能改好才怪!你看邹鹏他爸爸,死了都要害人。”   陈敏佳也附和:“没错,狗改不了吃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话出口之后才意识到桌上好像还坐着男的,立刻吐舌头。   呃,表弟不算,鸡翅根已经足够让小胖子同学浑然忘我,如入无人之境。   可还有那位小宇哥哥啊。   黄霄宇好笑,没兴趣参与小学生的言情剧话题,只借口起身:“我给你们端点螺蛳过来吧。”   王月荣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得帮忙干活,赶紧也慌里慌张地跑去端盘子了。   一曲歌罢,穿戏服的女子过来向陈凤霞道谢。   她就跟电影里头一样,手这么搭着,身子往下一按,行了个礼,说话也跟平常人不同,娇滴滴的:“谢谢客官。”   哎哟,一下子时髦的女郎又变成了古香古色的仕女。   周围叫好的声音更大了。   坐在餐桌旁的客人起哄要再来一个。唱什么呢?就唱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呗。   唱戏的女子还没说话,旁边先响起了不满的声音。   小赵的母亲洪会计皱着眉头直接表示看不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穿成这样唱这些。不会唱戏的话就不要穿着衣服,白糟蹋了好东西。”   周围人顿时来了兴趣,哎哟,这是碰上了砸场子的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想就好激动。   郑明明跟小伙伴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洪阿姨会突然间发难。平常洪阿姨可爱笑了,从不跟人脸红,妈妈他们都说洪阿姨是大一号的小赵姐姐。   唱戏的女子也不变脸色,居然直接过去也道了个万福,笑语盈盈:“不知道客官想听哪出戏。”   众人兴致更高,哦哦,人家应战咯。   洪会计微微笑,话里话外一点儿也不客气:“弄个正儿八经的,只怕你听都没听过,那就来个大路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吧,别讲你连着个都不晓得。”   她站起身,“也别说没人配戏,我跟你搭。”   哇!这是要打擂台了吗?   别说周围的吃瓜群众,就连三个姑娘都齐齐抬起头,目瞪口呆。   洪阿姨还会唱戏?!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洪会计毫不胆怯,直接亮起了嗓子:“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她刚才说话还是正常的女声,现在一开嗓,分明就是个年轻男人。听得郑明明跟小伙伴都傻眼了。   她一句唱完,旁边立刻有懂行的客人开口喊了声好。   郑明明不懂戏,就觉得洪阿姨的声音像珠子一样一颗颗的滚出来,圆润又饱满。   她恍然大悟,难怪琵琶声能够大珠小珠落玉盘,原来人的声音的确可以如珍珠。就是跟洪阿姨平常说话完全不同。   这边声音圆润明亮,那头应和的唱腔也醇厚清丽,两句“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一流淌出来,就有人拍着手喊“小王文娟”。   两人一唱一和,总共也没几句唱词,却引得人跟着摇头晃脑起来。等到唱完了,居然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出声。   还是啃干净了鸡翅根的小郑骁拍着油光光的小手大喊:“好!”这一声像是按下了开启键,大排档周围一圈人跟着喊起来。还有人红光满面地表示,跟电影里头唱的一模一样。   陈敏佳回过神来,跟表妹咬耳朵:“你说,嬢嬢跟洪阿姨是不是都故意的啊?”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还在煞有介事询问洪会计“你服不服”的妈妈,心里头满是飞舞的囧字。这还用问吗?妈妈和洪阿姨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托儿啦。   小赵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倒是瞪大了眼睛,相当不可思议:“妈,原来你还会唱这个啊!”   洪阿姨“哼”了一声,压根没道理女儿,就朝穿戏装的女子点点头,勉为其难地表示:“这身行头你能穿。”   刚好叫好的客人里头已经有人摸出了钞票放在桌上,开始点戏:“来来来,唱个《女驸马》。”   女艺人又道了个万福,水袖一甩,声音就随着袖子飘荡出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三个姑娘互看一眼,这个点戏的是不是也是托儿?   吴若兰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客人的桌子,她伸了回脖子,立刻肯定地摇头:“不是,才五块钱。”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深以为然地点头,的确。要是托的话,那起码应该跟陈老板一样,掏个十块钱啊。   嘿,托儿还真招来了真金白银的客人。   一段戏唱完了,又有人点第二段。   等到李教练也过来点戏的时候,先开始还觉得新鲜的小姑娘们已经失去了耐心。   毕竟大清朝还没亡那会儿,迅哥儿跟伙伴们看戏也是要看老生翻跟头跟人扮蛇精跳老虎,看见老旦坐下来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也是要破口大骂的;何况是九十年代的小学生们。   郑明明等人的目光很快从穿着马面裙的唱戏女人身上挪开,一人手里抓着颗螺蛳,开始认认真真地吸起来。   看得黄宵宇一阵好笑。   吃饱了肚皮就扭来扭去的小郑骁同样不耐烦听人咿咿呀呀地唱戏。对他而言,再美的唱腔都比不上奥特曼变身的声音吸引人。   他很快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开始缠着小宇哥哥问十万个为什么。   黄宵宇见识过托儿所小朋友的天马行空。小胖子同学一开口,他就立刻手一指外头:“看,翻跟斗。”   哇!小胖子努力直起身体,小胖子的姐姐们也停止了吸螺蛳。他们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街上怎么变得这么热闹了?   对,天黑了,美食街本来就热闹,可是以前没热闹成这样啊。   那边台阶的空地上有人扮成了孙悟空翻跟斗,孙悟空还缩在柱子上手搭凉棚,嘴里头喊着什么。因为夜市太热闹,他们没听清楚,只从口型隐约辨认出是“俺老孙来也”之类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鼓掌叫好,另一头就有人欢呼“来一段,再来一段”。   大孩子小孩子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有人在台阶前的空地上跳舞,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步!   旁边的人扮成了卓别林的模样,嘴唇上沾着小胡子,身上穿着燕尾服,手里头三只帽子不停地抛来抛去,那是在玩杂耍。   他周围人来来往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手上的帽子居然一直没掉下!   孩子们的眼睛都瞪大了。   王月荣喃喃自语:“这就叫目不暇接吗?”   啊,她的眼睛真的不够用了。   吴若兰的妈妈也在唱歌啦,她唱的歌词王月荣一句也听不懂,可是这并不妨碍一圈人围在她身旁,听她姿态慵懒地吟唱。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特地转过头看吴若兰:“你妈妈怎么也唱歌了?”   吴若兰突然间跳起来,跑到冯丹妮面前,掏出十块钱塞给对方,大声喊着:“我点你的歌!”   哇!大排档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就连唱了好几段累了在旁边休息的花旦也跟着叫好。   冯丹妮朝女儿眨眼睛,然后拉着裙摆,行了个礼:“乐意之至,我的小小姐。”   她的头发又长了些,编成了辫子侧在一边,明艳之中增添了些许俏皮的意味。她一开口,声音也俏皮而欢快,跟她的笑容般明亮。   大家还是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可是美女唱歌本身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事啊,所以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大排档里热烈的气氛。   等到一首歌唱完了,还有小伙子朝她吹口哨,高声喊:“再来一个,美女!”   冯丹妮也不拒绝,她就跟变戏法一样翻出只帽子送到那小伙子面前。于是小伙子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涨红了脸往里头放进了十块钱。   这回冯丹妮倒是没有再唱俏皮的法语歌,而是选了首香港歌星的《女人花》。   陈凤霞上辈子听过梅艳芳唱这首歌,有原版做对比,她就觉得冯丹妮还不如继续唱法语歌呢。好歹大家听不懂的时候,还自带高雅滤镜,不敢轻易怀疑。   她再看周围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尤其那个掏钱的小伙子眼睛都直了的模样,才恍然大悟。哦,没关系,冯丹妮有绝世容颜加成,本来就是天然的滤镜。   自己不过是天天对着这张脸,所以免疫了而已。   冯丹妮一首歌唱完了,在众人的欢呼口哨声中,转过头挨个亲了四位小姑娘的脸,然后扬着手上的两张纸币,笑眯眯道:“我接着挣钱去咯。”   众人就这么晕乎乎地目送她离开。   王月荣又赞叹了一句:“你妈真好看。”   话说出口,她立刻警觉地东张西望,生怕叫她妈听到。啊,她妈嫉妒心其实厉害的很,肯定会吃醋的。   不过王同学很快忘记了对母亲给她吃毛栗子的恐惧,因为那边又有人吹萨克斯,天啦,他也穿着西装,就跟沈家豪一模一样。他肯定是在吹《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啊啊啊,沈家豪太帅了,他为什么没有跟姚小蝶在一起?!   大概是她的反应太激烈了,那个吹萨克斯的男人居然捧着乐器过来招揽生意,还跑到他们这桌问:“帅哥小美女们,你们想听什么曲子?”   王月荣当场就沦陷了,立刻将她刚从大排档客人手上收到的钞票拍在桌上,豪迈地点歌:“就吹《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那人笑着应声,倒是没因为他们是小孩就糊弄,而是眼睛微微眯起,立刻投入到音乐中去。吹奏的时候,他的身体还随着乐声前后晃动。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现场版的萨克斯演奏,而且是专业水平的萨克斯。别说是已经醉了的王月荣,就是郑明明也兴奋得满脸通红。   天啦!真的跟电视上的沈家豪吹得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厉害啦!   一曲萨克斯演奏结束,穿西装的男人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行了个礼,才笑容满面地离开。   王月荣还处于痴痴的状态中,嘴里头就嘟囔着一句:“沈家豪好帅,好好听啊。”   其他小伙伴们虽然也陶醉,但要比她程度轻一些。郑明明还认真地指出了件可怕的事:“王月荣,你刚才钱好像给多了,你给的是五十块。”   王月荣震惊了:“五十!”   三位小学生外加一位高中生齐齐点头,就连根本分不清楚钞票金额的托儿所小朋友跟跟着点起了胖下巴。   大排档的老板娘已经喊女儿:“你愣着干啥呢,钱收了吧,赶紧拿过来,我得找人钱。”   王月荣喊了声:“妈,我肚子痛,我要回家拉屎。”,然后脚踩风火轮,逃之夭夭。   曹腊梅恨不得拍死这个闺女,这做生意呢,说什么屎尿,真是懒人屎尿多。   陈敏佳问朋友:“你们说,王月荣能逃过这劫吗?”   郑明明想也不想:“不可能,她肯定会挨揍的。她妈跟我妈一样,浪费一分钱都会肉痛的。”   十块钱就能完成的消费,直接翻到五十块钱,不是讨打嚒。   桌上的人齐齐点头,深以为然。   没想到过了不到十分钟,那位吹萨克斯的西装男居然又重新登门。这回他身边还跟着位头发剪得跟姚小蝶一样短的中年女人。   胡月仙笑着跟人打招呼:“方主任,你也来啦。”   方主任的神色有点儿尴尬,笑着问:“刚才是哪位小朋友点了萨克斯?不好意思啊,天黑,我们这位沈家豪没留意桌上摆着的是五十块。不要这么多钱的,十块钱就好。”   曹腊梅手擦着围裙过来,满脸疑惑:“收错钱啦?”   方主任点头,扬高了声音:“谢谢各位帅哥美女老板捧场,我们的规矩是一首歌十块钱。当然,短的五块也行。各位老板要是觉得好,多给些当然也欢迎。”   陈凤霞了然,大人掏五十无所谓。人家老板在夜总会消费,听讲喝杯水都是一百块钱起步呢。   可小孩子不行啊,小孩对钱概念不深。他们才开始在灯市口立脚,落下个骗小孩钱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曹腊梅还笑:“哟,这是谁家小老板好大方哦。”   话音落下,她突然间脸色大变。刚才她炒饼时往外瞅了眼,这男的不就在明明他们那桌前头吹萨克斯嚒。   他们家王月荣也在!   这个小兔崽子!   陈凤霞顿觉不妙,正想着要如何找补回头。郑明明已经站起身,恍然大悟般:“啊,刚才王月荣借我的是五十块钱啊,我都没留心看,以为是十块呢。”   曹腊梅额头上跳动的青筋这才缓下去。   这就难怪了,明明这丫头用钱仔细,今晚她妈带她出来吃饭,她身上的确不大可能揣十块钱这样的大票子,最多带个一两块买点零嘴而已。   郑明明已经笑嘻嘻地伸手讨回了五十块。她跑到妈妈面前要十块钱时,妈妈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郑明明吐吐舌头,拿了十块钱就跑回头付账。   胡月仙跟洪会计都笑了。明明这丫头,真是个小机灵鬼。   桌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要不怎么说是我外甥女儿了?我们明明真聪明。”   陈凤霞吓了一跳,直接从板凳上跳起来,带着桌子都晃了几晃。   陈文斌反倒被她吓到了,捂着胸口往后连退两步:“哎哟,你干嘛啊你?”   陈凤霞看清楚他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问什么事,你干什么呢你,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这个点儿他应该在夜总会陪领导喝酒才是真的。   陈文斌委屈:“瞧你这话讲的,摊子摆着,大排档开着,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啊。是吧,姐夫,你看看我姐现在凶的哦。架子好大,打电话也不接。”   大排档里人实在太多了,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光线又暗淡。这会儿,陈凤霞才注意到大排档靠门口的位置杵着个人。   郑国强咧嘴朝妻子笑:“凤霞,我回来咯。”   他这一笑,陈凤霞顿时想叹气。   有个笑话说非洲晚上停电了,就看到一片白花花。因为看不清黑人的脸,就瞧见他们的牙齿雪白。   可惜郑国强抽烟,连牙都不白。他大夏天的跑深圳待了个把月,一笑起来简直可以与黑夜融为一体。 第185章 那就签合同   郑明明却不嫌弃晒黑了的爸爸,她就冲上去兴奋地大喊:“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还瞥爸爸的手。   郑国强哭笑不得:“礼物放回家了,我总不好带到这边来吧。”   郑明明跺脚,坚决不承认:“我是想帮爸爸拎行李来着。”   郑国强也不戳穿女儿的小心思,就哈哈笑着一把捞起了胖儿子,嘴里感叹:“哎哟,我们小胖子这是吃了多少肉肉,这么重了。”   小孩子的记忆短暂,郑骁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还在奇怪姐姐为什么喊爸爸。这会儿一听人说他胖,他立刻踢着肥肥的小肉腿抗议:“不胖,苗条,结实,可以吃肉肉。”   啊,肯定是爸爸了。   托儿所的小朋友都说爸爸是坏蛋,专门欺负他们啦。   郑国强笑得更加厉害。他放下了奋力挣扎的小儿子,又笑着朝桌上其他孩子点点头:“一会儿回家拿礼物啊。”   招呼完小孩,他才到妻子那桌坐下,先老实不客气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整杯椰汁,等缓过劲儿来才感叹:“可真热闹啊!”刚才一路走过来,他撞见了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吹葫芦丝的,拉手风琴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三哥三嫂的摊子旁边还有人拿着麦克风唱“我的爱情鸟已经飞走了。”   真是比农村上会场都热闹,会场上也没这么多艺人啊。   洪会计哈哈大笑:“你别说,你家陈老板还说前面成贤路可以连着一起,专门卖衣服,这样更热闹。”   除了吃的喝的穿的,各色小玩意儿也能安排上,什么小首饰、日用品等等,街边杂货店有的都能出来摆摊。   这样人家才真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有的吃也有的逛。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看他老婆,不用说,街上的艺人跟她脱不了干系。   郑组长好歹也是去华强北历练过的,眼睛眨巴两下居然没大反应,就冒了句:“陈老板啊陈老板,可真有你的。”   陈凤霞一向把这种话当赞美,还谦虚了一回:“我也没干啥,就是带人去拿了个摆摊的牌照。”   方主任打招呼到这边,闻声赶紧摆手:“哎哟,陈老板你谦虚了。要不是你牵头,这个事情哪里搞的起来。”   陈凤霞眨巴眼睛:“不是我假谦虚,而是我真什么也没干,你们自己就起来了啊。”   从头到尾,好像她也就做了带人找上灯市口管委一桩事。后面连怎么在人家吉庆街艺人的表演模式的基础上进行改良,都是冯丹妮帮忙设计的。   至于表演形式、人员安排、服装道具这些,陈老板更加插不上手了,她也没空。   曹腊梅过来给郑国强上了份炒饼,笑着拍陈老板的肩膀:“那你是不晓得第一步迈出去多不容易。”   她这一巴掌扎扎实实,拍的陈凤霞身子一矮,差点儿直接跌倒在地上。可怜的陈老板愁眉苦脸:“我体会到了。”   胡月仙跟洪会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人相扶站起身:“走咯,我们也各处看看热闹。”   要是地方冷清,她们也好去加把火。   旁边人离开了,陈凤霞才皱着眉头问丈夫:“陈文斌怎么跟你一块儿?他还去接你了不成?好家伙,你回家不跟我讲,倒先通知他。”   郑国强无辜:“管我什么事啊,人家是来找你的。”   陈凤霞奇了怪了,陈文斌不找当官的姐夫,寻她这个姐姐又要干嘛?来了就打声招呼,直接站在大排档门口抽烟,也没别的举动。   这模样瞧着,倒像是个正经处亲戚的架势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吓得陈凤霞赶紧喝口椰子汁压惊。   真是比大白天见鬼还吓人。   郑国强还笑:“哎哟,你们姐弟关系现在搞得很可以啊。”   “可以个屁!”陈凤霞一想到小丫头蔚蔚的事就心烦,说出来连带着她都要没脸。她就冷哼,“你等着瞧吧,他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陈文斌还真没辜负她的评价。她这头话音才刚落下呢,那头大排档门口的陈文斌就开始闹腾了。   他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甩位中年男人的手:“不行,不可能的事情。不做担不做保不当媒人三世好,我给你们做什么担保。”   中年男人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年纪轻些的男人,他们一起围住陈文斌,嘴里头央求着:“陈老板你就帮帮忙噻,都是为了娃娃上学。”   郑明明几人位置离大排档门口更近,舅舅的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奇怪地问陈敏佳:“这是谁?舅舅给他担保什么?买房子吗?”   陈敏佳眯眼细瞧了会儿,语气不太肯定:“好像是侯叔叔,他以前跟我爸做事的,还给我家送过他老婆做的腊鱼,跟奶奶晒的味道不一样。”   至于现在,不清楚。工地上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跟着一干几年,有的个把月就换地方了。   陈文斌已经不胜其烦的模样,一边甩手一边往大排档里头走,还一屁.股坐在了陈凤霞两口子的桌边,气呼呼地喊郑国强给他评理:“姐夫,你讲句公道话。这给人担保买房子的事,能随便做吗?你还给人担保不?”   郑国强到现在还对大宗的翻脸不认人耿耿于怀呢,简直跟被狗咬了口似的憋屈。他立刻摇头:“担保不起,这事儿别找我。”   中年男人满脸着急:“可是,那福全他们不也买了嚒。陈老板,陈总,咱们是老交情了,大家伙儿也给你做过那么久的事,你好歹看看香火情啊。”   陈文斌冷笑:“香火情?侯德宝你跟我讲香火情?当初我喊你再干半个月你都不理我。算了,不讲这个,反正担保没门,随便你找谁去。”   小赵出去溜达了一圈,拿着烤羊肉过来跟弟弟妹妹们一道分享。烧烤不健康,可就是因为不健康才快乐啊,不然怎么叫越堕落越快乐呢?   她没听到前情,就听了陈文斌最后两句话,不由得瞪大眼睛,满腹狐疑。这人不是担保挣钱挣到躺着天上掉钞票嚒,怎么现在又讲这种话。   小赵下意识地转头看自己的老板,就瞧见凤霞姐微微朝她摇头。   其实陈凤霞也搞不清楚陈文斌葫芦里头究竟卖什么药。不过无所谓,舞台在这里,今晚整个灯市口都是巨大的秀场,姐就静静地看你表演。   陈文斌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还自己抓着只小螃蟹放进嘴里头大嚼。   这不是大闸蟹,而是常见的小石蟹,裹了面粉下油锅炸了,再撒上胡椒粉,味道真是一绝。   他吃得香,辣椒面的火气却全呛到侯德宝等人的喉咙里头啦,烧得他们鼻孔都冒火星子。   还是队伍最后的位年轻人眼尖,抬头认出了小赵,就焦急地挤上前:“大姐,不是你说可以贷款买房子落户的嚒,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小赵这才认出面前的人前两天是跑到幸福之家打听买房子的事,还跟着她和其他意向客户一块儿看过现场。   现在陈文斌突然间作妖,倒是让她不知所措起来,只能下意识地求助自己的老板。   陈凤霞倒是不动如山,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   陈文斌在这儿呢,她打定主意就静静地看这人表演,又怎么会抢他的戏份,影响他的发挥呢?   果不其然,还没等那年轻人逼问小赵第二句,陈文斌就皱着眉头开口了:“大林子,你欺负人家姑娘算怎么回事?没错,我是给福全他们做了担保,但他们是给我做事的人,我不怕啊。你们,我怎么算?”   几个农民工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带头的侯德宝发话:“陈老板,我们也是给你做事的啊。你工地上人那么多,我们想找你都没门路。今天才好不容易碰上你,明天我们就给你干活去,成不?你放心,我们说到做到,绝不二话。明天咱们就上工买房上户口三不耽搁。”   陈文斌却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大家又不是没打过交道,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可是晚咯,我不是存心不给你们担保,而是担保是有限度的。你们看我姐夫,国家干部,端公家饭碗的,也就能担保这么多人。再多银行都不同意。像我这样的,人家赏脸才喊声老板,实际上就开个小公司,没什么大不了。我能比国家干部担保的还多?不能!实不相瞒,我的名额已经用光了。”   小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出的新规定?她这些天一直带人跑银行办手续,可从来没听讲过这条。而且说实在的,银行好像还相当欢迎陈文斌的公司给人担保房贷,流程都走得飞快。   陈凤霞不动声色,就在心里头呵呵。这人摆明了是要撒网捕鱼,就等鱼自己钻进去呢。   陈文斌如此唱念做打俱全,鱼儿哪有不上套的可能。都没等他再叹第二回 气,侯德宝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那陈老板,你帮忙想想办法哎。我们实在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不然也不敢麻烦你啊。”   陈文斌又开始叹气,眉头皱得死紧,一个劲儿地摇头。在他脑袋晃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突然间抬头问陈凤霞:“姐,我记得是有正式工作的人都可以去银行贷款是吧?”   陈凤霞明知道这个是成心的,这会儿却不得不开口回答:“是,银行只给有正式工作的人放贷款,得单位出具证明,相当于担保。”   她话音落下,就心念一动,难不成?不可能!陈文斌会给工人交社保的话,那天上下的不是红雨而是红宝石了。   可没想到陈文斌立刻接她的话茬:“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副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模样:“既然你们都找上门来了,又当着我姐姐姐夫的面,我要是不帮你们想办法,亲戚都要骂我这人不讲心,白让你们跟我干一场了。”   他废话说了一箩筐,恨不得能当场竖块碑来书写自己的丰功伟绩。陈凤霞都要忍不住翻白眼的时候,他可算切入了正题:“那就这样吧,你们都跟我签合同,以公司职工的身份拿银行贷款。”   啊?饶是陈凤霞刚才心念动过了,都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文斌要跟农民工签合同?   侯德宝等人也目瞪口呆。他们出来干活这些年,还真是头回听讲要签合同呢。大家工资什么的,都是干活前说好就行。签个合同有什么用?   “就是告诉银行,你们是我公司的人,所以能办这个贷款。”陈文斌解释完了又像是后悔一般,“算了,我白提一嘴,你们随便听听就行。还是算了吧,签合同我还得找人拟合同,太麻烦了。搞什么公司啊,我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还不如以前自在。”   说着,他又起身,忙不迭要逃走般。   他不动还好,一动农民工们就急了。大家团团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放话:“签,我们签合同,陈老板,今天你就找人定合同,我们今晚就签了。”   然后大家伙儿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就跟龙卷风似的,一群人直接架着他跑出去了。   陈敏佳被吓到了,猛地站起身大喊:“爸爸!”   他们要对爸爸做什么?跟电视上一样要绑架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凤霞不得不开口安慰了句侄女儿:“没事,你爸好着呢。”   郑明明也觉得舅舅没事,她跟表姐咬耳朵:“舅舅好像是故意的。”   陈敏佳下意识地想为爸爸辩白,他们那么多人呢,就跟强盗一样逼着爸爸为他们担保。上次姑爹给人做担保,就闹得鸡飞狗跳。   吴若兰鼻孔里头发出一声“哼”,半点儿不顾及朋友面子:“你爸爸跟郑明明爸爸可不一样。”   陈敏佳还想说什么,结果表妹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当然不一样,舅舅还没说什么时候接回家呢。”   哦,是啊,还有妹妹。陈敏佳立刻坚定了立场,在妹妹回家之前,她都要坚决地痛恨爸爸。   哼!她才不担心他呢,妹妹要比他可怜多了。   晚上回到家,郑明明偷偷问妈妈:“舅舅为什么要跟他们签合同啊?”   她就在报纸上看过有农民工因为没签合同,讨债的时候都找不到证据去劳动局告状,最后只好爬上电线杆子要跳下来,好逼着政府给他做主。   不是资本家都不愿意跟工人签合同,好昧下工钱吗?   陈凤霞打定主意不敷衍女儿:“其实不签合同这事儿两边都有原因。对工人来讲,签了合同可能挣得更少。不签的时候是大部分是计件工资,干多少拿多少。签了以后,干得再多,最后到手的钱还是那么多。你想想看,大家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嚒。拿钱少,谁愿意?”   郑明明恍然大悟:“哦,舅舅就是想尽可能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哇,果然资本家都一样。”   陈凤霞忍不住点女儿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妈我也开公司,也是资本家呢。”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下意识地强调:“妈妈你跟舅舅不一样。”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你少拍马屁,心得体会写了吗?好好写,明天接着看录像。”   小学生花容失色:“还要看啊,妈,我知道不能到处跑了。”   “哼,你以为让你们写心得体会是糊弄你玩的。好好写,你妈我有用,写的好还给你们发稿费。”   郑明明先是垂头丧气,后面听到稿费两个字这才高兴些,回房间了。   陈凤霞进了卧室,郑国强已经洗漱完毕,正蹲在儿子的小床边看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东西笑。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开口便问:“陈文斌怎么想起来跟人签合同啊?”   他在这位小舅子手下做了那些年的小工,可从来没见到他和任何人签合同。   陈凤霞摇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人,反正是无利不起早,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当好心人。”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可真够不客气的。他给人做担保买房,你不应该高兴嘛,这样房子才好卖啊。”   说到这个,陈凤霞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稀罕他!怪哪个啊,还不是政策一天三变,好不赖赖的说不放贷就不放贷。也不想想没有贷款,要人存一辈子的钱,等到七老八十再买房吗?呵,到那个时候,一百万值不值现在的一万块都打个问号咯。”   郑国强保持住了国家干部的立场,没跟着老婆一块儿发牢骚,反而劝她:“所以他来搞房贷的事情,不是正好给你省心嚒。”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领情:“哎哟,没有王屠夫就非得吃带毛猪了?搞得好像我没开公司一样,我公司不能给人担保啊。这样我还挣的更多呢。”   她看丈夫打着呵欠上床睡觉,完全没有天崩地裂的迹象,不由得奇怪:“哎,郑国强,你不怕我真给人担保啊?”   郑干部不愧是连着跑了两趟深圳,看过西洋景的人,很有泰山崩于前不色变的架势,居然轻描淡写:“你公司要真给人担保了,还能有陈文斌的事?就你,连根肉骨头都不会给他剩下的。”   呸!这人,讲的活像她葛朗台似的。   陈凤霞狠狠地拍了下丈夫的后背,也拱到了毛毯底下,恶狠狠地警告他:“睡觉!”   郑国强看她吃瘪的样子,憋笑憋到要喘不过气。他赶紧关灯,嘴里应和着:“好好好,睡觉。”   哎,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 第186章 父母能做的   没过两天,小赵就发现了自家老板弟弟的行为蹊跷之处。   这人嘴上说签合同是为了以正式职工的身份拿银行贷款买房,但实际上他一没给人交养老保险二也没有住房公积金,压根就不是正式单位职工办房贷的套路。   “他还是拿公司的名义做的担保!而且照样收人家手续费,说是为了跑关系快点儿办下来。”小赵百思不得其解,“他折腾这一圈回到原点,不嫌累吗?”   难听点儿讲,这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而且我通过跟客户的交谈调查发现,他签合同的都是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什么在人家当保姆的,在医院做护工的还要自己摆摊做小买卖的,他都没提签合同这事儿。他还说什么自己的建筑公司招这些人没用,银行一看就是假的,会卡贷款。为着这个理由,他还多收了人家几百块钱的担保费,说是用来跑关系,继续用公司名义贷款的。”   小赵真是服了这人。这人编瞎话怎么张嘴就来,还编得有模有样,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如果她不晓得里头的弯弯绕,肯定也被忽悠住了。   “凤霞姐,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陈凤霞弄不明白他的动机,这人从小就鬼得很,谁晓得他肚子里头钻的是什么虫子。   她只好招呼小赵:“行了,你随他去,只要不耽误咱们卖房子就行。”   这人没啥好琢磨的,反正他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就是了。   陈老板不想,反而是连着在上元县忙了好几天才抽空回家一趟的郑国强主动给她提供了答案:“陈文斌在抢人呢。”   “啊?”陈凤霞茫然,“抢什么人?他还欺男霸女咯?”   上辈子她还真没听说陈文斌闹出过什么绯闻来。也不晓得这人是藏的够深,还是高桂芳手段够厉害。   郑国强叫他老婆的脑回路给惊到了,顿时哭笑不得:“你当是王老虎抢亲啊,抢工人!”   陈文斌虽然开了个建筑公司,可现在这个行当的准入门槛其实相当低,他真正的身份还是更接近于大包工头,主要依靠手下的工人给自己干活挣利润。   “他签了不少人,就连县建筑公司那边绿地广场要收尾了,眼下都找不到工人干活。”   县建筑公司是国营单位,里头的正式工早就不下工地当建筑工了,都是外包找农民工干活。跟他们长期合作的包工头拿下了单子,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下人跑光了。   也不晓得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国家以后取消农转非了。没城镇户口的人想要再进城,后面就必须得买房,不然就是盲流,会被城里赶出去的。   这小道消息才刚开始传播,在农民工群体当中的影响力却完全不逊色于广播电台单田芳评书前后插播广告的效应。   大概是生活越没保障的人越想抓住点什么东西,也就越容易被人三两句话就蛊惑了。反正这几天想方设法找上陈文斌的农民工简直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   陈凤霞更加理解不能:“他接到大工程了?不然要这么多人干什么?”   郑国强摇头:“应该没有,不然他不会还在磨物流中心那边的工程。现在县建筑公司找上门借工人,他也没一口回绝。”   陈凤霞眼睛珠子一转,脑海中冒出个念头:“你说,他是不是想拿手下的工人当筹码,好跟人竞争啊。”   如果整个市场上的建筑工都跟他签了合同的话,以后人家要用工,不都得他点头了?   郑国强一愣,旋即摇头:“那他可吃不消,这么多人要发工钱的。就是生活费,那也不是小数目。”   话说完了,他又自己找补,“不过要是他手上工人数目多,那的确可以左右些事情的。要是赶工期什么的,他很有优势。”   像县建筑公司,现在忙着赶在八月份验收工程,不就得求到陈文斌门前去嚒。   陈凤霞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玩成精了,鱼上了他的钩还得谢谢他。”   他的目的就是卡住建筑工的自由身!   郑国强也直摇头,却冒了句:“不过啊,说不定鱼还真得感谢他。甭管他是什么动机又是怎么折腾的,反正能在江海买上房,对农民工来讲是好事。”   陈凤霞心里头一下子舒坦了:“你也承认农民工买房落户是好事了?你姑娘可说我看不起农民工,所以才想方设法让农民工变成城里人呢。”   郑国强惊讶:“啊?这话是明明说的?”   陈凤霞点头,将那晚的事掐头去尾,学了遍女儿的话,苦笑道:“明明不肯转学,她要在农民工子弟小学继续读书呢。”   郑国强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不晓得是笑好还是气好:“这丫头,他们老师让他们天天看《新闻联播》,她就琢磨这些了?”   陈凤霞正头痛女儿的教育问题,看到他脸上还带着笑意,顿时没好气:“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愁死了。不行,你不能当甩手掌柜,你也得好好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郑国强立刻否认:“瞧你这话讲的,我什么时候不管小孩了。你等着,今天我就好好跟我姑娘谈谈心。”   当爹的人大话是放出去了,结果到吃过晚饭,他看着对面三个姑娘,反而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再想抵赖,他却没办法从脑海中调出自己教育女儿的画面。   这个,讲真的,郑国强感觉不能怪自己。一来女儿小的时候,他还在跑供销,常年不着家。二来女儿长大了以后,懂事到根本不像个小孩,他要教育也得有机会啊。   现在,机会倒是摆在他面前了,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郑国强跟三个姑娘大眼瞪小眼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那个,你们知不知道那几个人为什么急着买房子?”   郑明明跟小伙伴互看一眼,整齐划一地摇头:“不知道。”   她们就晓得他们很急切,简直可以说是哀求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招呼在旁边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陪儿子玩积木的妻子:“凤霞,你也过来吧。本来这个事情我不想讲的,怕吓到你们。可我再想想,可能我还是应该讲。”   陈凤霞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就听丈夫说下去:“他们急着买房,是因为他们村里头出事了。跟他们一块出门打工的一户人家女儿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他女儿今年小学刚毕业。”   “啊?!”   三个女孩齐齐发出惊呼,就连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吴若兰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这对她们来说已经过于可怕了。   “后来家里大人再问,才晓得她被村里头一个老光棍糟蹋了。她不敢讲,怕爸爸妈妈走了以后,人家会害了她跟瞎眼奶奶。”   郑明明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她知道糟蹋是什么意思,学校组织过他们看《南京大1937》,那上面的日本鬼子就是这样糟蹋女人的。后来那个女人死了,那这个姐姐呢?会不会也死了?   她又气又怕,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枪毙!那个老畜生应该被枪毙!”   另外两个女孩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呐喊:“枪毙,立刻枪毙!”   就连本来自己搭积木玩的小郑骁也懵懵懂懂地跟着伸出了胖胳膊,奋力挥舞:“枪毙!”   他都未必知道枪毙是什么意思。   郑国强看着强行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女儿,叹了口气:“可就是枪毙了那个人,这事也已经发生了啊。你们说她以后怎么办,还能在村里待下去吗?”   女孩们沉默了,即便她们都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可女性天生对这种事敏感。   怎么可能还待的下去呢?村里人肯定会讲嘴的。太恶心太可怕了。   郑国强又是一声叹息:“对,这事错不在她。可她要是留在村里头,被人一直指指点点,她是不是会更痛苦?她还这么小,她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为了保护她,她家大人只能带着她搬走。”   陈敏佳突然间冒出一句:“我喊我爸爸给他做担保在城里买房吧。不要回去了,千万别回去。”   她老家有位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在镇上饭店上班,跟老板的儿子同居了。后来老板儿子重新找了女朋友,这位漂亮姐姐被甩了,回到村里。每次大家看到她出门,都会指指点点,说她不正经。   他们肯定也会说那个六年级的姐姐不正经的。   就好像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郑明明像是反应了过来,也转头找妈妈:“妈妈。”   对,那位姐姐一定得离开村里,离得越远越好,远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才好。   郑国强摇头:“她家没来江海,人多嘴杂,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到了江海,其他人也就晓得了。”   郑明明急切起来:“可是到了其他地方,谁帮她家买房子?没有房子落不了户口,她要怎么上学啊。”   陈凤霞心念一动,心里头就是一声叹息,原来女儿听进去了啊。她知道没有户口上不了学。   郑国强还是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去投奔亲戚了。现在他们村上来江海打工的,但凡家里有小孩的都想在城里落脚,不愿意把小孩丢在村里了。”   三个女孩拼命点头,对,就是得走。这回是老光棍,下趟谁晓得是什么人。   郑明明跟陈敏佳感触最深,就算没有这种事,她们也还是更愿意待在爸爸妈妈身边。不然跟其他小孩吵架,人家都笑她们爸爸妈妈不要她们了。   郑国强看着三个女孩,正色道:“你们说,他们爸爸妈妈是不是做错了?作恶的是坏人,他们自己没做坏事。结果坏事发生了,他们自己反而背井离乡,连家都不要了。他们是不是不该走,而是留下来跟坏人作斗争?”   陈敏佳下意识地反驳:“这要怎么斗争啊?走,当然得马上走。”   郑明明眼睛往上瞟,看了眼爸爸,抿紧了嘴唇。   郑国强做出了困惑的表情:“可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家园不都留给坏蛋了吗?”   陈敏佳急得要跺脚了:“给他们就给他们好了,进城不比待在乡下强啊。一堆破烂谁稀罕谁要。”   郑明明下意识地反驳:“你家在老家盖的楼房也是破烂吗?”   陈敏佳被噎住了,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话:“那也总比人留在村里强。”   郑明明没吭声,似乎陷入了茫然中。对啊,他们没做错,为什么要走的却是他们?   就好像南霸天要霸占钟阿四家的田地,都不等吃鹅跟吃螺,钟阿四家就自己跑走了,把田地白白便宜了南霸天。   为什么呢?钟阿四家好像没错,可是为什么非得这样?   “对我们这些爹妈来说,有的时候对跟错没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怎么做才能在有限的条件下,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你们面前。”   郑国强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们,“我们陪你们留在村里生活不可能,因为得挣钱养家。可不在你们身边,我们又不放心,所以只好带你们进城上学。住在城中村里,鱼龙混杂,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太危险,我们不能把时间花在二十四小时守在你们身旁上,我们也没能力去改善城中村的环境,这也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怎么办?我们只好再想办法买房子,环境更好的房子,这样你们才能安全些。我们买房落户口,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在城里继续上学,不用再一个人回老家。孟母三迁的故事你们都知道,当爹妈的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其他的事情,我们没精力也没能力去管那么多。”   客厅陷入了沉默,只有知了的叫声从窗外传进来。   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哦,我明白了,那个心得体会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父母买房子是为了给孩子个安全的家。”   她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还是不安全啊。这里都没有保安,进进出出的人照样很多。”   郑国强一愣,旋即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在跟银行方面谈,物业公司的第二个进场小区目前计划定下来的就是灯市口。”   不过这事儿可能还会有波折。为什么?因为要交物业费啊。   金钱湖那边业主不在乎这个,是因为他们有钱,而且在他们眼中交物业费跟外销房一样,是身份的象征,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可放到灯市口了,业主的构成不同,大家的想法也就大不一样了。   陈凤霞倒不觉得这算个事儿。   嗐,新鲜玩意儿的流行怎么说来着,叫上层社会创造潮流,中产阶层跟风追捧,底层民众看看热闹。   现在灯市口的业主也不是付不起物业费,毕竟就算还没开始自己做生意的人家,也把空出来的房间租出去了。而且随着灯市口日益繁荣热闹,光是租金就足够还房贷还有的剩。   陈凤霞跟丈夫分析:“这边的业主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基本上都是新江海人。户口本上的户籍虽然改了,但是心态上还是很微妙,生怕江海人看不起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比江海人更好更高级。你看吧,只要物业公司说一声只有别墅才有物业,住别墅当然得有物业。大部分人很可能连问都不会问一句,就直接掏钱了。”   这话听着好像没道理,可郑国强也是从农民工过来的,那种微妙的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心理他却明白。越是被人看不起过越是要显摆,在人前卖弄我过得风光。   自卑跟虚荣两个心态就跟硬币的正反面一样,根本就分不开。   郑干部就问剩下的少部分人:“人家不要这个面子,就是不想掏钱怎么办?”   苦过来的人,多掏一分钱都心痛呢。   陈凤霞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你怕什么?有胆量直接开口拒绝的,基本上都是在灯市口做买卖的。否则他们要有这个胆量,灯市口现在生意又这么好,早就出来做生意了。讲个不好听的,在工地上打工又不是什么旱涝保收的好工作。算了,不扯这些,就是已经出来干买卖的你别愁,有王月荣呢。这丫头就是个小喇叭,嘴巴叭叭叭,用不了两天,保准所有人都晓得没有物业有多危险,小孩分分钟都能被人抱走。”   郑国强脱口而出:“要是人家不当这是回事呢?”   陈凤霞笑吟吟:“你想想看当初大家为什么买这房?”   国家干部这才恍然大悟:“为了孩子上学!”所以说,住在这边的大部分都是有孩子的人家,而且家里基本上都比较重视小孩。   郑国强看着自己老婆,后槽牙痛似的吸了口气:“你还给我一环套一环了。”   陈凤霞得意洋洋:“那当然!甭扯这个了,你跟我说说华强北的档口怎么样了。”   郑国强刚要开腔,就听见卧室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爸爸妈妈,我能进来吗?我有话想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陈凤霞赶紧招呼:“进来啊,明明。”   郑明明进了主卧,没往里头走,就在门口说了一声:“我支持妈妈卖房给农民工落户,但我还是想留在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   说完话以后,她低下了头,完全没有解释或者辩解的意思。   郑国强看着女儿,认真道:“你误解我们的意思了,既然你妈妈答应让你自己选择,我们就不会言而无信。”   陈凤霞急死了,恨不得动手掐丈夫。什么叫尊重她的选择,小孩子哪分得清那许多。   就说那个刘欢吧,他家倒是尊重女儿的选择,同意她不学音乐。可后来一家人不也后悔当初没有态度强硬些,以致于浪费了女儿在音乐上的天赋。   郑国强却跟没瞧见妻子的眼色一样,只看着女儿:“爸爸这回出去听了句话,觉得蛮有意思,叫中年以前别害怕,中年以后别后悔。人生不管做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做出的决定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郑明明鼓足了勇气,再一次重复:“我喜欢我的学校。虽然它没那么大没那么多先进的设备,可我还是喜欢它,它是我的学校。”   房门关上了,陈凤霞直接瘫倒在床上。   得,还说个啥呢?人家爷女两个一唱一和,已经把话都说完了啊。   郑国强啊郑国强,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郑国强还风轻云淡地安慰妻子:“哎哟,这学习主要靠自己。不然以前皇帝的老师都是大贤了吧,要亡国的时候不也亡了。”   陈凤霞恶狠狠地瞪丈夫,半晌才冒出一句:“周杰伦怎么还不红啊?”   郑国强满头雾水,周杰伦是哪个,他红不红关她什么事?   陈凤霞直接钻进了毯子底下。   关,实在太关了。人家周杰伦都说听妈妈的话! 第187章 生意接不接   陈老板嘴巴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燎泡又一下子冒满了口腔,烧得整个幸福之家的业务员们电话都打得格外勤快,出门带客户看房也尤其积极,就生怕叫陈老板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上。   这把火从幸福到家一路烧到了梦巴黎,烧得胡月仙都满头雾水,怎么郑国强回家了,她反而火气更大了?   陈凤霞真是恨死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还不如不回来,爷女两个连起手来要气死我。”   得,这事儿胡月仙自觉插不了手,干脆不管。主要是这养儿子跟养女儿好像还真不一样。   最后还是同样家里头有姑娘的冯丹妮看不下去,主动煮了牛奶红茶请陈老板喝下午茶。   结果陈凤霞一口绿豆酥进嘴巴就差点儿当场吐出来。娘哎,她活了上下两辈子可算长见识了,绿豆酥居然也能难吃成这样。   做绿豆酥的人的手是被魔鬼摸过了吗,怎么连绿豆酥都可以做的这么难吃?   冯丹妮瞪眼睛,直接拍开她的手:“嫌弃就别吃,我们家兰兰就喜欢吃这口味。”   陈凤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诚心实意道:“你姑娘是真爱你。”   简直爱到毫无原则,丧心病狂说瞎话的地步了。   冯丹妮送了她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家明明不爱你一样。”   陈老板呵呵,现在谁都别跟她提她姑娘,一提起来她就要犯心绞痛。她从小就知道女儿犟,可人家真犟起来依然超乎她的想象。   “你说就为了她转学外小的事,我跟她爸费了多大的心?因为害怕人家会面试父母,我一个连二十六个字母都磕巴的人我愣是背下了整篇自我介绍。那蝌蚪文标的是中文发音我也扛不住啊。结果人家好了,说不去就不去。”   冯丹妮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听到老闺蜜的悲伤心事,她居然咯咯笑出了声:“所以你当初问我要不要也给兰兰转学的时候,我压根就不考虑啊。瞎折腾什么,这是收学生还是收家长?不去就不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哎哟,怎么就不是大事啊。”陈凤霞急了,“开学就是五年级,眼看就要小升初。进了外小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江海外国语学校。人家年级前一百名直接保送高中部,连中考都能不参加。你再看看人家高中保送率有多高,出国留学的又有多少?就是留在国内,多少领导的同声传译是外校毕业的?光这些校友资源,就够她少走多少冤枉路了。这还不是大事?”   她这边火烧眉毛了,冯丹妮却完全不当回事,还是副慢悠悠的腔调:“江外高中保送率高是因为学习小语种的高中生本来就少,不能说明什么。再说,就算不保送,明明就考不上好学校了吗?你也要对你女儿有点信心啊。”   陈凤霞感觉自己鼻孔里头的火星都要喷出来了,敢情这位大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这是有没有信心的事儿吗?每年在考场上发挥失常的尖子生还少吗?这万一不小心看错一道题想错一道题,那人生的分水岭直接能把你拍死在沙滩上!”   冯丹妮看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居然愈发乐呵:“那谁能始终站在潮头呢?就算是哈佛耶鲁剑桥牛津毕业出来的,混得不如意的也大有人在。不是你说的嚒,人生的路长着呢,何必急在一时。”   陈凤霞跟这种佛系养娃的人说不到一处去,只能端起茶杯往嘴里头灌红茶。结果一口没下肚,她直接吐了出来。   这人存心的吧,煮个牛奶红茶也能煮成这样,太难喝了。   冯丹妮看她到处找纸巾,也不管她,就继续那副慢悠悠的腔调:“再说每个人看重的事情也不尽相同。   就像沙俄时期的十二月党人,他们都是贵族,社会的上层阶级,大家眼中的成功者,吃尽红利的人。   但是他们推行识字运动,为自己士兵家的孩子跟领地内农奴的小孩建立学校,他们甚至还发动政变,试图推翻沙皇的统治,失败后领导者被绞死了,剩下的人被流放西伯利亚也没放弃自己的革命理想。   他们的妻子也没选择离婚或者留在莫斯科继续过贵族生活,而是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西伯利亚。   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又或者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毕竟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沙皇制度赋予他们的啊。   但你能说他们错了吗?为了理想而奋斗一生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真的有错吗?   我想我做不到这一点,但我佩服一切有理想的人。”   陈凤霞头痛,直接喊停:“你甭跟我扯这些,我拜托你体谅下一位老母亲的心啊。你这是飘在云端上啊。咱们说点实际的事情成不?”   冯丹妮翻白眼:“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儿名校盲目崇拜。OK,这很正常,我们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都盲目乐观。   就好比香港盖‘省长楼’联排别墅,传说中央会给大陆每个省的省长都在香港置办这样一套别墅。稍微对政体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可是他们就是相信,现在还拼命捂盘。   你对外小的想象,我感觉有些类似香港楼市目前的幻想。   外小当然有自己的优势,师资力量教学设施是一般学校恐怕都没办法比的。但是任何学校都存在自己的问题啊。   像江外,里面学生攀比成风的现象相当严重。我有朋友家的孩子在那里上学,她女儿就要求她必须得开宝马车去接她。有一次她出门急,开了辆北.京金旋风,回家她女儿就闹脾气,嫌丢脸了。”   陈凤霞大吃一惊,现在有车的人家都是少数派,结果小孩子都开始攀比车的档次了?   “你以为呢?”冯丹妮好笑,“那也是个成.人小社会。现在社会一切向钱看想向权看,孩子当然有样学样。她女儿班上新来一位转校生,说话时口音很重。他们班同学就嘲笑他是侉子、乡巴佬。这学生一开始是自己骑车上下学,被人嘲笑过几回后,就换成了车接车送。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奥迪,可是车牌不一般,省委大院的车牌。他们班同学看到过一回之后,态度立刻大不相同,主动喊他去踢球去参加生日派对。选举班干部时,他也高票当选。”   陈凤霞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   冯丹妮叹气:“就是这样。对,一个个都是人精,瞧着将来肯定有出息的样子,这么小就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晓得要跟将来对自己有用的人搞好关系。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的成长环境就是这样。   可这种精明你想要吗?反正我不想要。才十来岁的孩子,搞得跟社会上的老油条一样,每个笑脸背后都有深意,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比起他们,我更喜欢兰兰还有明明他们的这些同学。也许他们有些傻乎乎的,会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可这就是小孩啊。反正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我们自己最讨厌的大人模样。那为什么能当小孩的时候不好好当个孩子呢?”   陈凤霞愣了半晌才冒了句:“我看你对农民工子弟小学也有滤镜。你以为他们之间就不攀比了吗?买上灯市口这边房子家的小孩照样会嘲笑其他小孩住不到别墅。那电视上还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啊。”   冯丹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你希望孩子是被人比下去还是当佼佼者?   在农小,我家兰兰是武术冠军,是副班长,是一呼百应的领头人。她想做什么,总能找到小伙伴拥护。可是换到外国语学校,她还能保持这种待遇吗?   人家很可能会笑她,说她爸爸不要她,她跟她妈妈都被赶出家门了。小孩都会跟大人学嘴的。这种话,我都听人当面说过,何况是兰兰。   你家明明的情况也未必好到哪儿去。人家会笑她乡巴佬,农村来的土包子,笑她爸爸在县里工作,笑她妈妈是农民企业家。   你觉得,以明明的自尊心,会不会跟他们大吵一架。   对,她可能会因此发愤图强,更加努力地学习。但是这种以自尊心受到伤害为前提的奋发向上,值得被鼓励吗?   就算将来她取得的成就再高,可是她曾经承受过的痛苦真实存在的啊,甚至会伴随她的一生。   比起这种肉眼可见的短期的成功,我还是觉得孩子小的时候建立起自信更重要。这样将来就是失败了,他们也能坦然地去面对。”   陈凤霞摆摆手,没滋没味道:“行了,反正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我最市侩。”   冯丹妮笑道:“你也别钻牛角尖。这就好比有人在小公司里头能带领自己的团队,基本上每个企划都能推进下去。把他换到大公司里头,也许的确可能机会更多,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得不到施展的舞台。   你看上次我们在金钱湖办派对,明明兰兰他们就有样学样,已经计划等到开学后的教师节也在学校操场上搞个同样的户外派对,为老师庆祝节日。   也就是在农小,她一提,周围就一堆同学响应。她在准备派对的过程中就能学到很多知识,也可以让自己的策划能力、组织能力、协调能力等等都得到锻炼。你能说,她收获的东西少吗?   可是换一个学校,她转入外小,她还能有这种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吗?人的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在这一次次机会中锻炼出来的。哎,你怎么不说话?”   陈凤霞难掩嫉妒:“我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他们要给老师办派对的事。”   冯丹妮哭笑不得:“你还小孩子呢,为这点小事吃醋。我问你,办派对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他们不问我问谁?再说陈老板你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哪里敢打扰你。”   陈凤霞不服气:“不就是办派对吗?你等着,回头我就办个大派对,把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人都喊上。我还请人家电台的王牌主播,我还找人唱歌跳舞拉小提琴,保准比上次你给兰兰过生日还热闹。”   冯丹妮大大的一个白眼翻过去,鼻孔里出气:“好能干啊你,陈老板。行唻,都这么能干了,你还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陈凤霞叹气:“想不通也得想通啊,我总不能绑着她。这天底下,当妈的永远是输家。”   冯丹妮就伸手点她的脑门子:“你知足吧,你家明明还不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真没主见,什么事都问你,你以后才有的愁呢。行行行,给你讲点儿高兴的事。比利弗山庄那套楼王,就是500平方米的那个,有人感兴趣。”   陈凤霞顿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什么人啊?”   乖乖,楼王每平方米一千美金,一套下来就是五十万美金,按照现在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就是四百来万,能买金钱湖十栋楼了。   唉,她家住的灯市口跟人家隔着十个金钱湖的距离呢。   冯丹妮笑着白了她一眼,揶揄道:“你怎么卖房给有钱人也这么激动啊。是卢总的老板,丽影的老板。”   陈凤霞吐舌头:“乖乖,听讲他是江海首富哦,是不是真的啊?”   冯丹妮摇头:“这谁知道?你别忘了,还有人黄金都藏在家里头,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多少身家呢。”   甭管谁是首富,丽影的老板够有钱就行。这栋楼王卖出去,就是活广告。看,住在比利弗山庄,你就是跟江海首富肩并肩的人物啊。   陈凤霞正琢磨广告词呢,冯丹妮就在边上笑得直摇头:“你啊你,钻进钱眼里头去了。”   陈老板厉害气壮:“我就指望卖比利弗山庄挣钱买金钱湖的别墅呢。”   她话音刚落下,小办公室外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请问陈老板在吗?”   陈凤霞给人开门,笑着打招呼:“方主任,周主播,哦,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刮过来了?”   方主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金风,陈老板,我们来你这儿讨饭吃,你欢不欢迎啊?”   陈凤霞惊讶:“哟,敢情是来给我送钱,想让我这个资本家榨取你们的剩余劳动价值呢。来,告诉我,怎么把你们下油锅榨出油来。”   方主任笑得厉害:“哎哟,你就爱讲俏皮话。”   她笑得话也说不清爽,还是旁边始终保持微笑状态的周主播开了口:“是这样的,我们想搞个婚庆礼仪班子,在人家婚礼上演出的那种。”   陈凤霞奇怪:“你们不已经搞起来了嚒。”   灯市口的艺人刚活跃起来,陈凤霞就联系了周主播,看能不能请记者过来采访,帮忙宣传下。给人家润笔费,上了新闻的效果比打广告还好呢。   结果周主播自己过来看了回,立刻就招呼上余佳怡那位唱越剧的朋友小丹还有整个乐队以及魔术师一块儿去客人婚礼上表演了。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周主播依托梦巴黎的资源跟自己的知名度干了几个月的婚礼司仪,现在已经算业内的一块招牌了。   有他在前面牵头,这些天,好几位灯市口夜市上的艺人都去婚礼上表演过了。   按照方主任的话讲,这在夜市上锻炼过了就是不一样。他们上了人家婚礼现场,一个比一个会活跃气氛,效果堪称宾主尽欢。   陈凤霞就奇怪:“是谁不让你们搞了吗?”   方主任跟周主播对视一眼,摇头道:“我们是觉得这事儿有搞头,想正式在你这边挂靠,成立起班子来,留住一批固定的人手。这样到时候接婚礼表演的单子,我们就不用临时再拉人了。”   陈凤霞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怕到时候他们各自有私活,完了凑不出人手来。”   冯丹妮微微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事儿不少见。人家自己婚礼跑熟了,未必要找方主任张罗咯。   方主任有点尴尬。   她组织艺人出来表演,身份就有些类似经纪人,也是要吃抽头的。不然她劳心劳力忙了半天,反倒要她一家老小喝西北风,那日子还怎么过?   陈凤霞跟冯丹妮交换了个眼色,假装没看出她的不自在,就笑呵呵的:“应该的,我这还搭上人情请记者朋友来帮忙宣传。回头不说吃肉,我连汤都喝不上,白往里头搭钱。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要讲我们梦巴黎是傻子,都不愿意和我们做生意咯。”   周主播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看梦巴黎现在有摄影部、化妆部、宣传部等等,就还差个演艺部,我们来成立演艺部好了。”   陈凤霞哈哈笑,朝周主播眨眼睛,促狭道:“他们是没问题,你们广播电台让兼职不?我这演艺部可是要签合同的啊。跟你以前接私活可不是一回事。”   方主任一愣:“签合同?”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都挂在梦巴黎了,不签合同我给你们把广告都打出去了,回头你们全跑光了怎么算?”   方主任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那能不能代缴养老保险这些。你看,我们都从剧团出来了,什么都得靠自己。前两天我隔壁家小孩阑尾炎去医院开刀,费用全部自己掏。开完刀以后,他家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跑到我家来借米。以前那么潇洒的两口子,愣是被逼到这份上。所以我想啊,这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什么的,得自己交起来。”   陈凤霞笑了:“当然,没问题,梦巴黎的员工什么待遇,你们就什么待遇。”   方主任立刻就笑开了怀,当下保证:“好!陈老板,你放心,我们肯定卖力干,绝对不让你做赔本买卖。”   周主播也笑:“我也全力以赴。你可是我们新闻台的广告大客户,我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也是在为新闻台创造业绩啊。”   陈凤霞哈哈大笑:“哎哟,我倒是成了甲方,享受起来了。”   冯丹妮笑着摇头,站起身道:“好唻,你就好好享受。我找高律师过来拟定下合同,把具体内容敲定下来。让你坐着收钱。”   陈凤霞拱手,怪模怪样道:“哎呀,辛苦美人,寡人真是过意不去。”   冯丹妮笑得一个劲儿拍她的肩膀:“你这家伙,专门讲淘气话。”   胡月仙带着人进屋,随口接话:“她啊,离得越远越好,省得笑破了肚皮。”   跟着胡月仙进屋的苗姐附和道:“陈老板向来幽默,所以哪个都喜欢跟她打交道啊。”   她笑着看陈凤霞,还眨了下眼睛:“怎么样,陈老板,有生意送上门,不晓得你接不接。”   什么生意,承接江海市七夕节的集体婚礼。   苗姐笑容满面:“本来这个事以前都是市总工会承办的。可现在不是提倡社会承包嚒。我家那口子头一个就想到陈老板你的梦巴黎。怎么样,这个生意你接不接?到时候可是有七十七对新人,要上电视宣传的。”   陈凤霞还没吭声,冯丹妮先扑哧笑了出来:“哎哟,看样子咱们婚庆部成立的恰逢其时啊。”   方主任跟周主播对视一眼,呀,怎么话赶话的功夫,他们就从演艺部变成婚庆部了?这做买卖的人,变的还真是快。   苗姐连梦巴黎的门都是头回进,哪晓得这许多,就追着问:“那这生意你们接还是不接呢?”   陈凤霞和冯丹妮对视一眼,接,当然接。就算这单挣不到多少钱,可这趟集体婚礼要打响了的话,对于刚成立的婚庆部或者说整个梦巴黎都至关重要。   到时候电视台都直播的,现成的免费广告上哪找去。 第188章 小景挑大梁   九十年代,大陆地区出现了第一家婚庆公司。眼下江海也有这样的婚庆公司,专门帮人操持婚礼。   市工会牵头的集体婚礼为什么没找上他们,反而舍近求远跑到梦巴黎门前?   一方面是苗姐跟她老公积极运作,想跟陈老板持续搞好关系。   因为老年活动中心末尾淘汰制苗姐也投了小赵的票,她的立场就变得极为微妙。再,加上随着电台广播广告、电视新闻报道,幸福到家打出了知名度,不少有经济实力又想改善住房条件的机关事业单位国企职工都自己主动找上了中介的门。苗姐在工会的特殊关系这会儿能派上的用场也愈发微弱。   为了防止自己被从抽中介费的队伍中淘汰出去,苗姐两口子都觉得很有必要跟陈凤霞多走动。   另一方面市工会选择幸福到家,也是因为对江海目前的婚庆公司都不太满意。   这些婚庆公司规模都不大,大部分就是一间办公室两台电话机,接到单子就满世界打电话联系人,干的相当于婚礼中介的活。   苗姐的老公冷眼瞧了几家公司,感觉还不如直接找上陈凤霞。人家就是开中介公司的。何况还有自己的婚纱影楼,结婚产业四大支柱婚礼服务、婚纱摄影、婚纱礼服生产、婚宴服务当中,起码婚纱摄影这项不愁。完了人家有自己的渠道,到时候新人的婚纱礼服也不是问题。   四项都有两项可以敲定,剩下的都是小问题。   陈凤霞听苗姐半真半假的推心置腹,笑着握对方的手:“哎哟,苗姐,你真是跟我见外了。你也把小赵想的太小气了些。这姑娘豁达着呢,那天晚上就主动跟我说她情况跟你不一样,也不用养家。要是二选一,她也会把留下的机会给你。”   苗姐讪笑:“嗐,我倒觉得还不如出来干呢。要不是我家还有个小兔崽子要上学,我肯定也要下海的。跟着陈老板你,少不肉吃。”   陈凤霞笑眯眯的:“是苗姐你带我沾光。你看吧,我们虽然也打广告。可现在市面上鱼龙混杂的东西太多,人家听了广告也未必当真。工会不一样,工会是给咱们工人阶级发话的地方,是工人阶级的娘家。工会给人推荐的东西,人家能不相信嘛。正好要办集体婚礼,新人怎么能没新房子?这块就可以好好挖掘下。”   苗姐笑弯了眼睛,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一叠声地喊:“陈老板啊陈老板,我可真是服了你。”   陈凤霞眼睛也是月牙状:“所以我讲还请苗姐你多帮忙给我们找饭吃啊。”   苗姐立刻打包票:“你放心,我马上就把他们这些人的家庭情况调查清楚,保准叫你们对症下药。”   陈凤霞笑眯眯:“有您帮忙,我们才好给人量身定做。这回,还是小赵跟你对接。你们老朋友了,放心,没事的。”   送走了苗姐,陈凤霞立刻打电话给小赵:“市工会介绍人过来买房,苗姐带队,你接不接单子?”   小赵毫不犹豫:“接,当然接,他们对房子有什么要求?”   陈凤霞哈哈笑,揶揄年轻姑娘:“哟,不生苗姐的气了?”   小赵语气深沉:“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登门给我送钱的,都是衣食父母金主爸爸。”   陈凤霞乐不可支:“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家明明才名句默写过。行,你自己想通就行。卖豪宅你不擅长,从刚需入手你做得好,薄利多销也不差的。”   幸福到家成立后,要说别墅销售这一块,最给力的还是李巧眉。这姑娘不声不吭,基本上每个礼拜都能签下两个单子来。   为了销售比利弗山庄,她愣是打遍了全市数得上名号有钱人的电话,还想办法弄到了高档美容会所的贵宾卡,通过跟做美容的贵妇攀谈推销房子。   在这种房产销售人员普遍等人打电话咨询的大背景下,李巧眉可谓是拼姐本拼。效果也相当醒目,她一个人的业绩额能秒杀一面。   小赵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立刻跟老板保证:“我一定把蓝天公寓卖出去。”   陈凤霞鼓励了她几句,又回头找冯丹妮商量集体婚礼的具体流程。婚纱摄影他们有现成的班子,婚庆服务也算有了从业人员,剩下的大头就是婚宴服务。   老百姓管参加婚礼叫吃喜酒,婚宴服务要搞不好的话,会让整场婚礼的光彩大打折扣的。   陈凤霞询问冯丹妮跟胡月仙的意思:“你们怎么看?”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将目光落在陈凤霞身上:“你说要怎么办?”   冷餐会呗,集体婚礼再,搞那么多宴席,成本就太高了。不如搞成自助餐的模式,看着还新潮气派些。   陈凤霞兴冲冲的:“对,我们现场做披萨自助,我保准整个江海市头一家。再,准备些甜点、酒水饮料、水果还有蛋炒饭这些,免得有人不习惯吃披萨饿肚皮。看,够高大上了吧。披萨自助呢,必胜客都没这么搞过。”   冯丹妮跟胡月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你就是想用洋烧饼塞饱大家的肚皮。”   陈凤霞哈哈大笑:“这吃喜酒吃到撑肚皮,才是婚宴的最高规格。”   一般的婚宴,哪有能下筷子的东西啊。钱没少花,最后连份子钱小数点往前进一位都吃不回头。   既然定下了冷餐会,那就得找厨师。集体婚礼白天办理,倒是跟夜市时间不冲突。   三哥三嫂得了信儿,立刻表示没问题。这可是上电视露脸的好机会,上回电视台过来采访灯市口夜市可没专门报道过街头披萨,这回他们是独一份儿。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给大家鼓劲:“江海电视台可不仅仅是江海人看,到时候表现好,其他地方人过来旅游也会慕名而来的。”   敲定了婚宴的形式,陈老板还得抓自己的主要业务,回归到新郎新娘本身。   开玩笑,上电视露脸的大事,怎么能随便糊弄过去,必须得精益求精。   一大清早,趁着顾客还没登门,陈老板就召集梦巴黎的职工开会,重点强调了妆容问题。   “这一回集体婚礼不是棚拍,不能倚重打光来修饰妆容。你们想啊,到时候电视台的摄影师把相机这么一架,他还给你打光?他不专门死亡角度怼脸拍,他就是良心发现了。那怎么办?到时候人家看到新闻里头的新娘一个个血盆大口脸涂得跟白面口袋似的,是不是会吓一跳啊。我亲爱的同事们,要真这样的话,丢的就不是新娘的脸,而是砸我们梦巴黎的招牌了。所以你们说怎么办?”   芝芝胆子最大,直接举起手来:“要用婚宴妆,更自然些,不能是大灯下舞台妆的效果。”   陈凤霞笑着点头:“我跟冯老板、胡老板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化妆效果好不好,得亲眼看了才知道。正好,我们上次不是说了跟着录像带学人物化妆,已经考过笔试了,今天就实操,挑挑看哪种妆容最合眼缘。”   化妆部的同事面面相觑,这就要开始大考了吗?大家才刚开始,都没什么准备了。   前台小景鼓足勇气举手:“老板,我能参加吗?”   自从老板说送他们去夜校培训化妆技术开始,她就没缺过一堂课。上课的时候,老师也夸过她有悟性。虽然老师每个人都夸,可她还是感觉心中燃起了小火苗。   陈凤霞笑容满面:“当然,想参加的同事都可以报名。”   资历最老的化妆师宋阳立刻反对:“不行,这是在客人脸上化妆,到时候搞得跟鬼一样,客人不得跟我们翻脸啊。”   胡月仙笑了起来,主动安慰不知所措的小景:“来,你就在我脸上化妆。要是到时候我美成新娘子,那才是真是震撼呢。”   在梦巴黎定下高档婚纱摄影的顾客享受的都是专人服务,也就是每人都有专门的化妆师从头化到尾,而不是流水线作业。   这就成了化妆师们比赛的战场。   化妆室的一角,新娘一字排开,化妆师们人人静声屏气,各个读挥舞着自己的武器,有的是粉扑有的是粉刷,还有的是眉笔。   陈凤霞本来还担心这种不由自主带出来的紧张气氛会影响到新娘子的心情,没想到化妆师越紧张,大家的配合度越高。   冯丹妮在旁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诸位的脸就是我们化妆师创造的杰作啊,大家姑且忍耐会儿,等待妆容完成,肯定会有惊喜哦。”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各位化妆师的手法。有的在给新娘遮挡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跟肿眼泡,有的在用亮粉抬高新娘的鼻梁,有的在修饰脸型,好让新娘子的面孔看上去更小巧上镜些。   她看的中途还出去接了两回电话,回头就挨上了冯丹妮的白眼。   可怜的陈老板只能摊手,没法子,77位新娘呢,江海近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体婚礼了,光是这些人的礼服就得好好敲定。   好在冯老板也没空跟她多计较,就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询问大家:“好了吗?好了的话就是让新郎官瞪出眼珠子的时刻咯。”   立刻有新娘子笑了起来,调侃道:“该不会是吓得吧。”   陈凤霞赶紧否认:瞧您说的,那必须得是惊艳的。您就放心大胆地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盛世美颜吧。”   新娘子扑哧笑出声,扭头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模样,直接惊呼出声:“我的眼睛有这么大吗?哎哟,我眼泡都不见了哎。哎,你到底怎么化的啊。”   淼淼有点儿不知所措,讲话声音都磕磕绊绊了:“是眼影,用这个哑光大地色的在上眼皮中间往后压长方形,眼影一拉长涂暗了就会显的眼睛大,还能够达到消肿的效果。你之前过来时就是把整个眼睛都涂暗了,效果就不容易看出来。”   她这边围着的人还没啧啧赞叹完毕,那边的惊叫声更加响亮。   陈凤霞都喊了起来:“月仙,我就出去打了个电话,请问发生了什么?”   平心而论,胡月仙长得不难看,年轻时还算是标致姑娘。当初她嫁给一无所有的黄大发时,人家讲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不是无的放矢。   但岁月这把杀猪刀不留情啊,胡月仙一位兢兢业业的家庭劳动妇女被蹉跎了这么多年,青春已经飞快逃走,留下的更多是中年女人的疲惫。黑眼圈,皱纹,面颊凹陷这些问题一个都不能少,加上本来就是亚洲人常见的扁平五官,瞧着就没什么精神。   可也不晓得小景是怎么操作的,她脸上的斑斑点点集体消失,眼睛又大又精神。小景还用卷发棒给她做了发型,整个人立刻变身港风美女。   余佳怡过来找老板对接婚礼当天的流程,从侧边瞧见坐在梳妆镜前的人,就直接开口喊:“冯老板——”冯丹妮应话:“什么事?”   余佳怡猛的回过头,又立刻转回去,来回看了两回才大吃一惊:“原来是胡老板啊,我刚才还以为……”   妈呀,她肯定是拍照拍多了眼睛坏了,怎么会把胡老板当成冯老板。这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   胡老板用四字成语形容就是贤妻良母,冯老板那就是风情美人。红玫瑰与白玫瑰哪里能混为一谈。   陈凤霞双手一拍,笑得前俯后仰:“我说刚才哪儿觉得微妙呢。小景啊小景,你这不是给人化妆,而是换头咯。”   周围人跟着赞叹起来,胡月仙平常不怎么化妆,要化也是简单的淡妆。可大概正因为如此,精致妆容一上她的脸,前后对比震撼就尤其惊人。   甚至有位同样完成了妆容的新娘子直接叫了起来:“哎呀,你们都把好的留给自己了。天啦,我成什么了,跟鬼一样!”   给她化妆的宋阳有点脸上挂不住:“挺好的啊,多精神多喜庆啊。你看,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好看。”   新娘子可不领情,直接翻脸:“好看个屁,跟鬼一样,不行,我要换妆。”   她伸手一指小景:“你给我化妆,我要这样的。”   小景瞪圆了眼睛,有点儿不知所措:“那个,每个人的脸不一样,不可能化的一模一样哈。”   陈凤霞瞥了眼脸上挂不住的宋阳,笑着上前安抚新娘:“新娘妆也分很多种,您是先在别墅拍内景,妆容必须得深点。像她跟她,先拍户外景,那要求就不同。您放心,后面随着拍摄要求不同,我们的跟妆化妆师还会随时改妆。”   她招呼小景,“今天你就负责这几位客人的跟妆,保证让大家每时每刻都是最美的新娘。”   小景迟疑:“可是我……”   她是负责前台接待的人啊。   “没事。”余佳怡也担起了准店长的职责,做出妥帖的安排,“这边我来处理。来,既然各位美女已经完成妆容,我们就出发吧,趁着天气好,多拍几组美照。”   陈凤霞跟冯丹妮都没二话,她们就围着胡月仙赞叹,哎哟,难怪说上帝给了女人一张脸,她又为自己创造了第二张。   这效果,真是堪比人皮面具。分明是她又不是她,简直叫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月仙叫她们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自我调侃:“那我就不卸妆了,天天带着这张脸睡觉。”   陈凤霞就笑:“卸掉啊,怕什么,有小景在呢。嘿,真没看出来,这姑娘有这天赋。”   冯丹妮也感慨:“她化的比我好,这事儿真看美感,她美感好,就知道达成怎样的效果又美又自然。”   陈凤霞当场拍板:“怎么样,主妆就小景跟淼淼负责吧。”   所谓主妆是指集体婚礼上接受采访的新娘。   小学生上个公开课,老师都得事先安排好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同学,何况是这种大型活动。   不事先背好稿子,到时候摄像机一怼在你面前,话筒一送到你嘴边,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也就算了,最怕是说错话,搞出原则性错误来啊。   这接受采访的新娘,电视台是要给特写的,妆容一定得出彩。   冯丹妮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小景胜在有天赋,淼淼胜在基本功扎实。这两个丫头这回挑大梁历练出来,对梦巴黎的发展大有裨益。”   陈凤霞又转头问胡月仙:“你觉得呢?”   胡月仙就笑:“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啊,我现在就希望别出汗,让我再,多美会儿。”   陈凤霞双手一拍:“行,既然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冯丹妮点头:“OK,流程定下来我也放心了。凤霞、月仙,这边就交给你们,我还得去丽影,八月份的法国风情展,卢总推荐我具体操办。”   陈凤霞差点儿没晕过去,她反对有效吗?喂喂喂,美女,你不能光管法兰西风情,不管梦巴黎啊。   冯丹妮一走,她哪里忙得过来?   胡月仙就笑:“看吧,要你摊子铺这么大。现在晓得自己不是三头六臂咯?”   “招人。”陈凤霞咬牙,“我得招个总管过来,负责日常事务的具体管理。不然真吃不消。”   冯丹妮挑高眉毛,似笑非笑:“哎哟,陈老板舍得掏钱请管理人才啊。”   “谁说我舍不得,我这好钢都是花在刀刃上的。不信你问月仙,我是不是还想喊余佳怡把她爸爸也请过来的?可惜人家故土难离,不愿意啊。”   冯丹妮也不笑她了,就好奇:“那你打算请什么人帮忙?”   “我要去国营照相馆挖人,人家有管理经验,到时候上手也快些。”   胡月仙立刻摇头,一副受不了她的模样:“你上什么国营照相馆去?你们家郑国强不就是管上元县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总负责人吗?那么大的一个上元县就没有倒闭的国营照相馆?真是肉送到嘴边都不晓得吃。你家男人你不用,你留给别人用啊。”   陈凤霞还嘴硬:“呵,他我可不敢使唤,谁晓得到时候人家给我弄成什么样。”   芝芝捧着东西从门口经过,嘴里头正欢快地哼着歌:“要自己像只骄傲的鸭子,不要爱的鸭子,啊~哈~去吧,没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以你却看轻我自己……”   冯丹妮扑哧笑出声,伸出手指头点陈凤霞:“死鸭子嘴硬。”   陈老板一阵无语,芝芝这丫头,唱个“小河弯弯向南流”不好吗,干嘛非要唱什么《鸭子》。   晚上回到家,陈凤霞还没有等到丈夫回来说请人到梦巴黎帮忙的事,郑明明就难掩激动地拉着妈妈咬耳朵:“妈妈,我今天看到小妹妹了。”   陈凤霞惊呆了,脱口而出:“这么快?”   按照陈文斌的个性,这事儿他躲还来不及。要不是被自己压着,他肯定不愿意伸手。就是答应了也勉为其难,没理由这么积极主动啊。   “还快吗?”郑明明皱眉头,“都过去这么久了。”   陈凤霞不好跟女儿说里头的弯弯绕,就直接追问:“你们在哪儿看到的?你去舅舅家了?”   “没有。”郑明明摇头,老实回答,“在上元县福利院,我们暑期作业有个选项就是去福利院跟小朋友共同游戏或者去敬老院帮忙打扫卫生,还要写作文的。我们在福利院看到的妹妹,舅舅让我们先不要说。”   陈凤霞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直接拍案而起,好他个陈文斌,她还以为他已经跟高桂芳吵完了,两口子终于下了决心把孩子抱回家养。   结果他好了,既然把小孩弄进了福利院!   陈凤霞直接拨通了这王八羔子的电话,开口就是一句:“陈文斌,你号码还没注销啊,你不是死了吗?”   陈文斌原本接到姐姐的电话还笑嘻嘻的,听了这句直接跳了起来:“陈凤霞,你别太过分,哪有你这样咒你弟弟的?”   “呵,我弟弟?!好,长姐如母,我就告诉你个道理。这自古以来只有孤儿才进福利院,孤儿是什么啊,没爹没妈。你女儿都进福利院了,你还没死吗?”   陈文斌气了个倒仰:“你别管,这事儿我有办法处理。我跟你讲,你别多事啊,到时候坏了我的计划,你跟这三个丫头交代去。”   说着,他居然还委屈兮兮地挂了电话。   天晓得他哪儿来的脸委屈。   郑明明茫然地看着妈妈:“舅舅有什么计划啊?领养妹妹吗。我听说福利院可以给小孩们集体上户口,这样妹妹就有户口了。”   “谁知道他啊。”陈凤霞没好气,“按照规定,你舅舅家已经有一儿一女,不能领养小孩的。”   不然别说旁人了,她都能想出躲避计划生育罚款的方式。把小孩放在外头养段时间,后面抱回头就说是人家丢自己家门口,感觉有缘分所以收养了。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那他要怎么把妹妹带回家呢?他答应我们一定会带妹妹回家的。”   陈凤霞摇头:“不知道他,唉,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的门道只有鬼知道。”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妈妈,呃,舅舅的确好鬼。   不行,他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盯死了舅舅。不然他肯定会糊弄过去的。 第189章 她又不是小孩   陈凤霞可没空盯着陈文斌。   冯丹妮一走,她身上的担子顿时沉了好多。   胡月仙可以帮她管理梦巴黎的内务,可外联她得自己跑。   郑国强出面招来的国营照相馆的经理,人家的确有经验。但是从国营大店跑到私人小馆打工,不说心态调整,各方面的差异,他也得花时间去消化。   于是最忙的七夕节集体婚礼,里里外外负责统领的人还是陈凤霞。她盯着人布置鲜花拱门铺红毯,安排餐桌摆茶歇,泡泡机登场要试验,反正就是哪都离不开她。   等到七夕节来临的前一天晚上,可怜的陈老板更是连家都不敢回,就守在江滩婚礼现场随时冲锋陷阵。   好不容易等到现场布置好了,天上星星都一闪一闪亮晶晶了。   余佳怡看着暗夜中的鲜花拱门跟随着夜风晃晃悠悠的气球,长吁口气,询问老板的意思:“陈老板,差不多了,回去睡一觉吧。”   等到天亮以后才是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刻呢。   陈凤霞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边看着。”   “那你不睡觉吗?这儿没地方休息啊。”   “谁说没地方的。”陈凤霞伸手指已经摆放好的大餐桌,乐观的很,“这不是现成的床嚒。”   当年她还在服装厂的时候,工友们都是拿裁剪台当成床中午眯会儿。不打个盹不行,下午没精神,机器裹到手更要命。   余佳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睡啊?陈老板,你还是回去吧,我安排小林他们看着就好。”   她话音刚落下,远远的,就传来小孩子的呼喊:“妈妈——”陈凤霞循声看过去,只瞧见灯光下大女儿牵着小儿子的手,拼命朝她挥手。郑国强跟在后头也挥舞着胳膊。   哎哟,真是一阵强心剂,陈凤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了。   余佳怡一看老板的家人来了,赶紧挥手首别,不旁边碍事了。   陈凤霞叮嘱她:“那你早点回去,明天把淼淼、小景他们早点带过来,婚礼上午举行,这么多人要妆发呢。”   余佳怡立刻点头:“我知首了。”   几句叮嘱的功夫,郑明明已经带着弟弟奔到了妈妈跟前。   小胖子委屈地抬起肉嘟嘟的小脸,大眼睛简直要水光滟潋:“妈妈不要宝宝了吗?宝宝找不到妈妈。”   饶是知首这小东西有戏精的嫌疑,陈凤霞听到小奶音的瞬间,一颗老母亲的心还是融化了。   她赶紧蹲下身要抱小家伙,结果一把劲没使出来,她自己先跪在地上了。   郑国强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拉妻子,忍不住抱怨了句:“你至于吗?看看你都成么么样了。你放手让别人做不就好了。”   陈凤霞苦笑:“我当我是么么大老板不成,我不盯着谁盯着。我不看好了,回头有人搞破坏,明天婚礼办不起来,梦巴黎的招牌就算是砸咯。”   “那你也得悠着点。”   郑国强皱着眉头招呼妻子先靠在餐桌旁歇歇。   陈凤霞看着他从行李箱里头摸出的玩意儿,不由得惊讶:“你怎么把小骁的帐篷给弄来了。”   “给妈妈睡觉啊。”郑明明骄傲地宣布,“今晚我们就真正露营了。”   弟弟的帐篷一直摆在露台上当成他捉迷藏的工具,从来没真正发挥过作用呢。   郑国强招呼女儿过来帮忙牵绳子搭帐篷,又看了眼老婆:“你女儿心疼你,说妈妈不回家睡哪儿。你儿子挂念你,说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妈妈了。”   倒不是陈凤霞真连着几天没进家门,只是她早出晚归。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小朋友已经呼呼睡大觉。待到小家伙睁眼时,妈妈早就出门上班去了。   郑国强唉声叹气:“瞧瞧哦,我这个爸爸是假的,儿子女儿就想着你这个妈。我出差也没见谁这么想我啊。”   陈凤霞难掩得意:“那当然,你也不想想他们到底是从谁的肚皮里出来的。”   郑国强白了她一眼,嘿,这人,说她胖还喘上了。   帐篷搭好了,陈凤霞往里头一躺,感觉还挺新鲜。别看帐篷进她家门已经这么多天,她还真没在里面睡过。   嘿,谁没事好好的床跟沙发不睡睡帐篷啊,又不是小孩子好玩。   郑国强可不相信:“你是怕被明明跟小骁笑你吧。”   就他回家这些日子,他就瞅见她馋过好几回帐篷了。馋了也不肯进去躺着,这人才真是年纪越大越作了呢。   陈凤霞瞪他,刚要骂两句,就听见天边传来闷响。她顿时浑身一抖,这是打雷了吧。   现场还在做布置收尾的工人也跟着喊起来:“呀,要下雨了。”   夏天多雨,雨水说来就来的。   陈凤霞脑子一嗡,差点儿没哭出来。老天爷哎,不是说好这个礼拜都是晴天,市里头都研究要人工降雨了嚒,这会儿它变么么天啊。   要说户外活动最讨厌么么,肯定是变幻莫测的老天爷啊。   天上的雷鸣时不时就闷出一声,没有完全歇下来的意思,也没连续成串,就这样冷不丁来一下,搞得人也不上不下的。   陈凤霞急了,骂出声:“这贼老天,放个屁都放不痛快。”   郑明明本来还在替妈妈着急呢,她都看到了,扎了好大的花拱门,地上都铺好红毯了。雨一下,不就全都泡汤了吗?   结果妈妈把打雷比喻成老天爷放屁,她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郑国强崩溃,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妻子:“孩子在呢,你就不能文雅些?张口就是屎尿屁。”   陈凤霞急得够呛,一点儿悔改的意思都没有:“本来就是,盖着被子放屁,闷里闷气,臭死个人。要下就痛快的下,下完了拉倒。”   总比这样不上不下吊着人强。   郑明明突然间喊出声:“啊,妈妈,我知首要怎么办了”她从口袋里掏出花绳,兴冲冲地送到母亲面前:“我们翻花绳吧,一翻花绳就下雨了。晚上雨下光了,天亮了就没雨可下了啊。”   陈凤霞哭笑不得,哎哟,这都是么么封建迷信。要真有用的话,以前她在农村种田的时候,也不会碰上大旱天想哭了。   郑国强白了眼妻子:“你有更好的办法不?翻一下也不会掉你一块肉的。”   陈凤霞伸手接女儿的花绳,随口回到:“我倒希望能掉肉,最好能把我小肚子上的肉都吃掉,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呢,已经趴在帐篷里头迷迷糊糊要睡着的小儿子突然间喊出一句:“吃肉肉。”   帐篷中的大人孩子面面相觑,郑国强先摇头撇清关系:“我可没带肉给他吃。”   郑明明则跺脚,弟弟不能再吃肉了,妈妈都抱不动他了。   陈凤霞要教育两句小儿子,就听见外头响起了一声炸雷,然后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夜雨淅淅沥沥从天而降。   郑明明松了口气,可算是下雨了。她也困了,眼睛一闭,倒在了弟弟身旁呼呼大睡。   郑国强给两个小孩搭上毛毯,看他们睡熟了才说妻子:“你没发现明明在讨好你吗,你还不领情。”   陈凤霞心里头梗着根刺儿呢,一点儿都不客气:“讨好么么啊,她给我老实去外小上学,才是真正讨好到我心坎上了。”   “行了,你这人还真是。女儿跟你一模一样,都死犟认死理。”   陈凤霞立刻不乐意:“哦,合着缺点都是遗传我,优点都是你的?”   郑国强否认:“我可没说,再说犟是缺点嘛,我觉得犟是优点。像你,不犟怎么当的陈老板?要是人家说么么就是么么,你能跟现在似的风光?”   嘻,这人到底是当上干部了,嘴巴越来越会花花,专门讲好听的哄人。   郑国强看她脸上松动了,趁机加把火:“女儿跟你一样,犟,认定了的事情就会往前冲。天底下孩子就没有照着爹妈意思长大的。她以后要怎样,你也管不了,何必怄气呢。”   陈凤霞忍不住:“你是不了解情况,我是为她好。”   “囔,这又是你的大毛病,老喜欢替人家拿主意。”郑国强正色首,“不说明明,就讲胡月仙。现在黄大发死了,咱们也不怕有人偷她家里头的钱出去瞎糟蹋,你说你么么时候把十万块还给她?”   说到这个事,陈凤霞也愁:“我真没想好是在华强北给她拿下个档口还是在灯市口直接帮她开个咖啡简餐馆。我还想多找几个小院子,就跟咱家以前一样,选在医院附近,给人烧饭吃。”   郑国强赶紧喊停:“你么么都别做,把钱直接还人家就行了。”   “你讲的,她要是把钱存进银行,过不了两年钱就不值钱了。对了,深圳房价现在怎么样,要不干脆在深圳给她买套房也行啊。”   郑国强不得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认认真真地看着妻子:“我问你,胡月仙是三岁小孩还是脑袋不清爽,不能自己做决定啊。人家儿子开学都要上高二了。要不是他不愿意早早离家,说不定现在都是大学生了。他们母子俩自己不晓得钱怎么花啊?”   陈凤霞忍不住:“可是……”   “啊哟,别可是了。”郑国强哭笑不得,“你都一儿一女了,你还嫌不够操心,帮人家也把心都操完了?你怎么就知首人家花不好钱?说不定人家投资挣到的钱更多了。”   陈凤霞心首,因为我有重生金手指啊。   “好了好了,行行行,回头我就把账给还了。别搞得我好像要占便宜一样。我是想让月仙直接吃红利的。”   郑国强端正颜色:“那你就干脆跟人坐下来说清楚,问明白人家的想法。要是真当投资,这个本金要怎么算。梦巴黎是你跟冯丹妮一块儿搞的,加入胡月仙的话,你还得跟冯丹妮讲清楚。”   陈凤霞下意识地头痛,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的疲惫席卷而来,她捏着太阳穴有气无力:“我还是问她要不要开个咖啡馆吧。”   郑国强摇头:“陈老板哎,你要鸟.枪换炮,跟上时代发展的新步伐咯。”   他话音落下,外头突然间有人喊:“哎,雨停了。”   嗐,可不是,漫天都是灿烂的星光。   陈凤霞感慨了句:“上回看这样的星星还是在工地上的时候吧,我们就睡在田埂上。”   想想看,那时候是真苦,连个工棚都没有,也不见谁抱怨。   抱怨么么呢,他们这辈人就是苦啊。   在老家汛期上圩埂挑圩,也是直接在圩埂上到头就睡。那个更苦,肩膀都要塌皮的。去也是去,不去也得去,反正这就是分派给你家的任务,必须得完成。农业税要交,徭役也得服。   郑国强下意识地想摸烟,没找到,就安慰了句妻子:“都过去了,睡吧。”   陈凤霞到底累了这些天,只躺下一闭眼睛,也跟着打起了胡噜。   她睡得香急了,直到丈夫伸手推她:“陈凤霞,电话。”,才迷迷糊糊地惊醒过来。   陈凤霞下意识问了句:“谁啊?”   “不知首。”   结果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人压根没接通电话。   她赶紧按下通话键,那头的余佳怡声音焦灼不安:“陈老板,发生了点小麻烦,宋阳他们几个昨晚吃坏了肚子,拉得出不了门。穆经理说赶紧联系你。”   这不是小麻烦,是大问题。新娘的妆发有多重要,简直就是整场婚礼的重中之重。马上集体婚礼就要开始了,化妆师不够用会要命的。   “几个人来不了?”   “宋阳、萌萌、还有小朱跟小敏。”   好家伙,一口气给她倒了一整条流水线。眼下这一时半会儿,她上哪找熟手顶上?   陈凤霞忍不住抱怨了句:“昨天不是让他们早点休息,吃么么烧烤啊。”   郑国强在边上看妻子焦灼的模样,赶紧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朝他做了个手势,离远了点讲电话:“小景呢?她在不在?”   “在,她跟淼淼都还好,已经做好准备出发了。”   陈凤霞深吸口气,吩咐余佳怡:“你把电话给她,我问她点事儿。”   余佳怡吓了一跳:“宋阳他们闹肚子跟她没关系啊,她昨晚早就睡下了。”   “哎哟,么么乱七八糟,我现在还管得了谁跑肚啊。”   电话塞到了小景手上,钻进她耳朵里的头一句:“小景,你在夜校的同学有没有住在附近,手艺又说得过去的?”   “有,毛毛还要晓君跟小玲的手艺都不错。”小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听说我明天要给集体婚礼化妆,说好了要过来看呢。”   陈凤霞不假思索:“好,现在能联系上他们吗?能的话把他们都带上,今天他们也负责上妆,我给他们算五十块钱一天。”   小景高兴得直接跳起来,天啦,说是一天,其实就是一上午的事情。中午吃过饭,大家都撤了。   半天五十块钱的好事,当然没问题。   “他们就在外头,准备跟我一块出发,想看我给人化妆呢。”   陈凤霞笑了:“好,欢迎,要是他们今天表现好,有兴趣在梦巴黎干的话,就可以留下来。”   挂断了电话,她才长吁一口气,伸手一摸额头,黎明时分风清凉舒爽,她居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郑国强过来找妻子:“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要不要我帮忙找人?不行的话我再找找国营照相馆,他们有化妆师临时借用下。”   这趟因为新人尤其多,梦巴黎的人手不够用,本来就从外面请了好几个以前在厂里工会做事的下岗职工。   陈凤霞摇头:“没事了,已经解决掉了。对了,这个经理他还是算了吧,我庙小供不起大佛。”   能不能适应新环境是一回事,有没有责任感是另外一回事。梦巴黎的化妆师出问题了,郑国强都晓得从国营店里头借人救场。他一个当过国营照相馆领导的人不知首?   真不知首就只能说明他智商是硬伤,不能适应职位需求。   假不知首就是他没担当,感觉这事跟他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要是事事都要她这位老板解决的话,她请他来做么么?吃饱了撑着,找个爹供着?   陈老板越想越恼火:“你还讲把事情交给他们做呢,你也不看看你给我找来的都是些么么人。”   郑国强赶紧首歉:“对不住,真没看出来,老穆平常瞧着也挺灵光的,不像这样的人啊。”   “呵,灵光哎,会来事。我要他来事做么么?我就要他会做事。”陈凤霞瞪眼睛,“你再给我找个祖宗回来,我给你好看!”   郑国强苦笑:“这好不好用,也得等用过了才知首啊。”   陈凤霞还要瞪眼睛,就听见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回电话里头的声音换了个人,是夜校负责妆发培训的秦老师。   她也不跟陈凤霞多寒暄,就开门见山:“陈老板,我听说今天的集体婚礼你要找人,我想问下,我可不可以带我们学校这批学生去现场观摩?”   陈凤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   秦老师索性捅破了窗户纸:“我的意思是我带人过来接手剩下的新娘的妆发,行不?今天这批学生本来是要在学校参加结业考核的。我想再没有比实操更合适的考验方式了。刚好他们学的也是新娘妆。”   人到中年的女化妆师声音温和而坚定,“陈老板,我们不收钱,你能提供这次实习机会吗?”   陈凤霞咬牙:“行,你们先过来,我要抽考。通过了,你们才能在新娘脸上化妆。”   电话挂断了,郑国强先笑起来:“哟,陈老板,你人缘不错啊,还有人免费给你打工。”   “免费么么啊!”陈老板瞪眼睛,“这是现成的广告,我把台子都搭好了,人家过来唱戏了。”   郑国强一愣,旋即哈哈笑:“那不是更好嚒,你不老讲一枝不是春。现在舞台上争奇斗艳才热闹啊。” 第190章 梦幻的婚礼   郑明明睁开眼的时候,体育馆里已经聚满了人。换上了白色婚纱的新娘子们坐成一排排,就好像她跟同学端着自己的板凳去操场上看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一样。   只不过,现在表演者施展的舞台是新娘子的脸。   一位位化妆师各个表情严肃,手指上下翻飞,在新娘们的脸上翩翩起舞。暗淡的肤色明亮白皙了,疲惫的黑眼圈消失不见了,高高的颧骨低缓下去,原本无精打采的新娘子一下子就明艳照人,在体育馆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陈凤霞看到女儿,赶紧招呼她:“过来,帮妈妈个忙,照顾这些弟弟妹妹,让他们别跑开。”   这些都是前几年集体婚礼结成的新人的孩子,此番过来是为了充当花童。他们的存在就相当于婚礼上的早生贵子。   虽然孩子们的父母也跟过来了。但大人们一见面,先自己忙着说话,倒没心思管孩子了,就由着他们在体育馆里头乱跑。   搞得陈凤霞一个头两个大。   郑明明赶紧点头答应,就下意识地东张西望:“爸爸跟弟弟呢?”   “你三伯三伯娘他们过来了,你爸过去招呼人了。”陈凤霞叮嘱道,“比让他们捣乱,主持人过来了,妈过去对流程。一会儿你爸会拿早饭过来。”   郑明明连连点头,安慰母亲:“没事,妈,你忙你的吧。”   结果陈凤霞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冲郑明明做鬼脸吐口水。   吴若兰刚好跟她妈过来,见状,她立刻捋起了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小兔崽子。   没想到这小崽子是个戏精,看到吴若兰居然直接嘴巴一瘪,嚎啕出声:“妈妈,姐姐欺负我。”   呵,奥斯卡怎么取消了童星奖啊,不然必须得颁发他一座小金人。   小孩的妈妈正跟人说得眉飞色舞呢,闻声勃然大怒:“谁敢欺负我儿子。”   小崽子手一指,恶声恶气地告状:“她们打我。”   吴若兰真想揍人了,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孩,撒谎成性,张口就诬赖人。   孩子妈气呼呼地瞪郑明明跟吴若兰:“你们怎么这样,这么大的姑娘还欺负小弟弟。没规没矩,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吴若兰简直要气炸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小孩的妈跟他一样讨厌。不,更加讨厌。   郑明明却不理这女人,就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孩,认真道:“你刚才吐口水被电视台拍下来咯,到时候全市的人都能看到你乱吐口水还撒谎骗人。”   小孩瞪大了眼睛,大声强调:“不可能,谁都没看到。”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脚踏了踏地板砖,地上很快就多了个黑印子。   郑明明面色不变,直接指着电视台的相机:“看,相机正对着你拍呢。”   她手指的方向,赫然是黑漆漆的摄像机镜头。电视台的人也来了,记者还拿着话筒采访人呢。   小孩母亲赶紧抱走儿子,嘴里头还抱怨:“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弟弟计较,真是没教养。以后谁家会要这种媳妇哦。”   吴若兰撇撇嘴巴,厌恶不已:“神经病!”   陈敏佳拿了早饭过来找她们,满脸茫然:“怎么了?”   郑明明没解释,就感慨了句:“难怪贾宝玉会说女人出了嫁就会无端染上许多坏毛病,珍珠也变成死鱼眼珠子了。”   “啊?你说嬢嬢是死鱼眼珠子啊。”   郑明明接过早饭,立刻否认:“我妈跟她们不一样。”   披萨还冒着热气,一口咬进嘴里,西红柿跟奶酪融合到一起的味道,真是超级满足。   她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陈敏佳:“舅舅到底什么时候才去接人啊,他可别明日复明日,耗到我们开学就当没这回事了。”   陈敏佳脸上显出了兴奋的神色,眼睛都亮了:“等今天这边结束了,我们去上元县吧,我爸说今天就有结果。”   “真的?!”   郑明明跟吴若兰都跳了起来,兴奋得难以自已。天啦,真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说到做到了!   陈敏佳脸上显出了微妙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我爸还说让嬢嬢过去看,到时候让嬢嬢跟他道歉,不能冤枉他。”   郑明明跟吴若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评价:“你爸没事吧。”   说的好像妹妹不是他丢掉的一样,他这是亡羊补牢,还觉得自己是盖世英雄咯。   警察没抓走他,他都应该烧高香。   郑明明跟吴若兰都埋头吃披萨饼,那浓郁的香气很快吸引来了其他小朋友。   有胆子大的就提出要求:“姐姐,我也要吃。”   郑明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给,披萨饼只给勇敢有正义感的小朋友吃。刚才那个家伙朝姐姐吐口水还撒谎诬陷姐姐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伸张正义。所以,你们都没资格吃!”   哼,她才不会给他们吃披萨呢。到时候衣服弄脏了,还怎么当花童啊。   小小孩可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都快气成河豚了。   哇!她太过分了,她们这些大小孩太讨厌了,居然自己吃得香喷喷,让他们看着吃。   好在大会司仪已经过来招呼:“花童就位,花童过来走位。来,到这边,对着摄像机镜头。”   这可是露脸的好时机,家长们立刻停止了闲聊,过来领各自的小孩各就各位。   郑明明也总算结束了自己的临时童工工作,跟着小伙伴们一块儿出去看热闹。   昨晚那场雨洗涤了天空,整片天空明亮透彻的仿佛大块的蓝水晶。太阳已经跃出了江面,从橙红往金黄的色泽渐变,照的大片江水都波光粼粼,很有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气魄。   他们经过江滩的树林时,鸟儿们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好些飞了出来,叽叽喳喳的,好生热闹。   这大自然的美景真让人心悦神怡,只是她们关注的焦点却不是蓝天白云丽日,而是粉色的气球,是心形的,好漂亮。更漂亮的就是一座座花拱门,上面的月季花跟紫蔷薇正开的热烈,因为沾了雨珠,被太阳一照,熠熠生辉,整朵花都变成了钻石。   王月荣连披萨饼跟小蛋糕都顾不上吃了,就一个劲儿上蹦下跳哇哇乱叫:“太美了,实在太美了。”   郑明明他们原本觉得她好吵,哪知道这才只是前奏。等到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她的尖叫声简直能掀翻整个江滩。   不过她们也顾不上抱怨了,因为她们同样惊呼声不断。   知道新娘新郎是怎么出场的吗?不是跟电视上演的那样,新娘的爸爸从教堂外头把新娘送到新郎手上,而是被新郎拖进来的。   怎么拖?黄包车啊!就是骆驼祥子的那种黄包车。   新娘坐在黄包车上,新郎拖着她到达花拱门前。   曹腊梅今天也过来帮忙准备茶歇,忙得不可开交时,都不耽误她感慨一句:“亏你想的出来,居然用黄包车。”   陈凤霞叹气:“我倒想让他们一块儿骑双人自行车进场呢。可是新娘穿着婚纱不方便。让新郎骑车带新娘入场吧,我又怕有的人紧张过度,到时候连人带车摔倒了就麻烦了。还不如用黄包车。”   黄包车哪儿来的?当然是从景区借的。   这事陈凤霞没掏钱,作为交换,黄包车身上大大的景区名字直接进了新闻,同样免费打一波广告。   曹腊梅叹气想要感慨句她可真是会算钱,就听见外头他们家王月荣的大呼小叫:“啊啊啊,将来我也要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老母亲瞬间就愤怒了,死丫头,才多点大就扯什么新娘子。   陈凤霞赶紧安慰她:“你就庆幸吧。不然等到她大了死活不谈恋爱不结婚,你急死了都没用。”   郑明明她们也在拉着王月荣,后者正激动地强调:“好美啊,跟凤萍一模一样。”   陈敏佳立刻“呸!”,就不能说点好的?凤萍结局多惨啊。要像也该像金露露,一辈子不孤单,活得开开心心。   “其实我觉得小蝶也不错,起码是大歌星,事业有成。……啊,新娘他们走花拱门了。”   郑明明跟着婚礼司仪的台词看过去。   “现在,七十七对新人正朝婚礼的主场前进,在那里,他们将许下对彼此爱的誓言。穿越花拱门留代表穿过四季,以后无论春夏秋冬,我们都彼此携手走过。引导在旁的花童们,是我们之前集体婚礼爱的结晶。相信等到不久的将来,新人们爱的结晶也能如此活泼可爱。”   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多了庄严的意味。就连之前那个人嫌狗憎的讨厌小孩都一板一眼的,认真扮演好了花童的角色,瞧着居然真成了司仪嘴里头说的小天使。   夏天的太阳本来热情过度,可今天阳光洒在大家身上,却明亮的好像美好的梦。   能不像梦吗?   新娘子的婚纱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被晨风吹得飘飘欲仙。   新娘子的脸上全是笑,笑得甜蜜又满足,好像全世界都在她们的笑容里。   泡泡机不停地往外头吐出大大的肥皂泡,太阳一照,肥皂泡都五颜六色起来,好像不断变化的大彩灯,在空中飞舞。   王月荣喃喃自语:“凤萍结婚的时候肯定很幸福。”   像是怕自己会被其他小伙伴嘲笑,她又强调了一句,“所有的新娘子都幸福。”   郑明明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微微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叫梦巴黎了。”   妈妈跟阿姨还有姐姐他们说的没错,婚礼就是个美丽的梦啊,像泡泡一样迷人又变幻莫测的梦。   江滩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原本是来江滩游玩的客人也加入了跟随新郎新娘的脚步往前进的队伍。   郑明明看到好多人都扛着相机一路跟拍。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有梦巴黎的摄影师哥哥姐姐,还有好多她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拿着相机想要记录下这美好时光呢。   所有人都沉浸在婚礼的热闹与甜美中,陈凤霞却紧张到手都发抖。   OK,很棒,安安稳稳地走过来了。   先前安排的时候,有新娘子表示自己不习惯穿高跟鞋。所以陈凤霞特别担心会有人走的时候崴脚,到时候摔倒了就尴尬了。   很好,新人们走进了,走进了电视台的镜头。   司仪在旁边解说:“美丽的新娘在她的新郎的陪伴下走向了幸福的殿堂。这是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美好时刻……”   OK,小景的化妆术扛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新娘眉眼含情,活脱脱从古典画里走出来的美人,白色的婚纱穿在她身上还真有明明他们看的那个蓝凤萍的味儿了。   等到新人们都走到广场上按照既定的站位站好,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稍稍落回胸腔子里。   好了,马上是下一个流程,副市长为大家证婚。   谢天谢地,江边有风,七夕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虽然热烈,但还没有将大家都烤化了,最妙的是广场周围树多,有一大片阴凉,刚好将新人们笼罩进去了。   陈凤霞盯着大家脸上的妆容,伸手捂住胸口。很好,只要大家不被丢在大太阳底下烤就好。   不然到时候电视机镜头一扫,全是一块块冒油的烤肉可如何是好,而且还是撒了孜然跟胡椒粉的,真要命哦。   副市长做证婚词,寄托对新人的祝福时,陈凤霞又开始提心吊胆。她生怕领导情绪一激动,简单说两句会直接说上两个小时。那后面流程不好把控是小事,新娘新郎们连人带妆都被晒成油才叫崩溃呢。   冯丹妮今天是抽空过来给她加油打气的。听了她的嘀嘀咕咕,冯老板哭笑不得:“你本末倒置了吧,流程控制才是大头。”   陈凤霞振振有词:“是小事,外头又不晓得我们婚礼流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新娘子的妆毁了,丑不丑,人家一样就能看到。好好好,说到移风易俗了,应该要结束了。”   副市长面上带笑:“移风易俗,勤俭办婚礼。节约不意味着少了庄严的仪式感,集体婚礼让更多人见证了大家对彼此的选择与承诺。……省下的钱做什么,留给新人买房、拍婚纱照、添置家电或者是创业。只要甜蜜,不要负担……”   冯丹妮挑眉毛,狐疑地看陈凤霞:“这稿子该不会是你写的吧?”   不然证婚人说什么买房?光说创业还差不多。   陈凤霞煞有介事:“我写的都是大实话,没房哪儿来的洞房,这创不创业还真不是谁都适合的。”   冯丹妮白了她一眼:“你这叫夹带私货。”   陈凤霞却顾不上跟她说话了,只眼睛盯着台上:“好了好了,新娘新郎宣誓了。泡泡机,该吐泡泡了。”   广场上的音乐舒缓了节奏,而后声音低沉下去。两台泡泡机孜孜不倦地往外吐着肥皂泡,引得不少这会儿才围上来的游客赞叹:“真漂亮。”   没想到街上给小孩子玩的泡泡机居然也能用来婚礼上,还这么美。效果都比舞台上干冰制造出来的云雾都好了。   郑明明跟在小伙伴们身旁,听到旁人的议论,心里头甭提多骄傲了。这都是妈妈准备的,妈妈为新人们制造了个美丽而甜蜜的幸福梦!   这些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等到新人们宣誓完毕,大家又排队去桥上结同心锁,去江滩公园植夫妻林的时候,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哎哟,现在政府真是越来越有搞头,集体婚礼都有这么多花头,比人家自己摆酒瞧着都气派。   郑明明骄傲地宣布:“那当然,这可是梦巴黎一手操办的婚礼。”   旁边有个跟同伴议论的阿姨立刻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都到巴黎去了,能不时髦嘛。”   真是又时髦又高级,连新娘子的脸都好看的很,居然没化成鬼一样。   王月荣还盯着刚刚种下的树,就好奇:“他们栽的是什么啊?种樱桃树吧,到时候还能结果子吃。”   陈敏佳无语:“你怎么光想着吃。这是夫妻林。”   王月荣振振有词:“夫妻林结出来的叫爱情果,这样才更有意义啊。到时候公园还能拿果子出来卖呢。”   郑明明点头:“肯定卖得好。人家庙里头的那个红线姻缘卡都卖的可好了,这是夫妻林结出来的爱情果,福气不是更大嚒。”   陈敏佳立刻来了兴趣:“那我们跟嬢嬢说吧,以后大家都种果树,到时候卖爱情果。啊,我连广告都想好了,品尝甜蜜的爱情果,收获幸福的爱情。”   吴若兰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都是甜蜜的?刚才那个朝我们吐口水的家伙也是爱情的结晶呢。”   噢,好恶心,爱情果都多了熊孩子的口水。   王月荣加快了脚步往前冲,大声喊:“那你们还吃不吃?我肚子都饿了。”   啊啊啊,当然要吃,这可是参加婚礼的大头,婚宴啊。出来喝喜酒当然是大餐一顿最开心。   更何况喜宴是披萨自助呢,就连自家卖过街头披萨的郑明明跟家里开着夜市档口的王月荣都没见过这么多种披萨一一下子都摆在自己面前。   啊,他们有邀请函,可以进入到自助餐区大快朵颐。其他围观的客人就不行了,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吃大餐。   这可是旁边有人吹萨克斯,拉小提琴的自助大餐。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餐巾,上头摆满了烤肉披萨、烤肠披萨、菠萝披萨、黄桃披萨、荔枝披萨、夏威夷披萨、至尊披萨、海鲜披萨,还有披萨上洒满了小龙虾尾巴!   哇,原来小龙虾裹在奶酪里也这么好吃。   别说好多难得吃上披萨的小朋友,就连郑明明这样早就对披萨丧失了好奇心的小学生都忍不住连着干掉了好几块。   要不是还有各种水果牛奶布丁跟甜甜圈以及各种面包蛋糕切片在等着她,她光是披萨就要把自己吃撑了。   小郑骁最兴奋,比起新娘子婚礼什么的,显然是香喷喷的好吃的对他更有诱惑力。   郑明明看着弟弟甩开腮帮子吃披萨上的烤肉跟水果时,超级无语。妈妈给大家准备的婚礼这么美好,结果弟弟居然就记得吃了。   难怪刚才自己一直没找到爸爸跟弟弟呢,小猪猪同学一直赖在三伯伯三伯娘这边就没出去过。   旁边有两位阿姨经过,一边走一边议论:“哎哟,要我讲,都是虚头巴脑的,没什么了不起。”   郑明明都想开口反驳了,那阿姨又讲:“就是这个婚宴有派头,看着就高级。我看你也别犯愁了,就包给这个梦巴黎搞嘛,省事又省心。还怕你儿子儿媳妇不喜欢?我刚才可是听到你媳妇讲这样最好了。……”   阿姨们走远了,郑明明兴奋地到处寻找妈妈,她要告诉妈妈,妈妈创造了一个成功的幸福婚礼,大家都说好呢!   就连刚才那个讨厌到要死的小孩都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儿地嚷嚷下次他还来当花童。   他神气活现地跟郑明明强调现在他也有披萨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时,郑明明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好骄傲。   陈凤霞现在可没空听女儿的恭维,她笑容满面,站在人潮的角落里,接受记者的采访。   她先是讲了通集体婚礼的非凡意义,如何用最少的钱办出最有仪式感的婚礼,集体婚礼就是典型例子啊。   怕不气派吗?只要形式选的好,集体婚礼也很气派。   这就好比学生在学校穿校服,学生讨厌的不是校服,而是不好看的校服啊。如果校服够潇洒够漂亮,学生还巴不得天天穿在身上,走出去也觉得有面子,是身份的象征啊。   等到充分肯定完集体婚礼的意义后,陈老板又开始夹带私货,宣扬他们梦巴黎为了这次婚礼所做的精心准备,她嘴里头不停地冒出各个部门的协作,各个方案的推行,不知道的人一耳朵听过去,几乎要以为他们的婚庆部就是个大集团了。   可实际上,婚庆部刚成立没两个礼拜,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这场江滩边的集体婚礼。   但管它是第一单还是第一百单,成功了就代表他们有这个实力做下去啊。   陈老板夸完了婚庆夸化妆,夸完了新娘妆各具特色又强调他们的婚纱照多有意境。   她天花乱坠过了头,嘴巴都说干了,导致副市长过来跟她握手慰问她时,她居然都没话讲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傻笑,强调:“感谢政府跟社会各界的信任,给了我们梦巴黎一个为新人送上我们最真挚祝福的机会。”   郑明明看着红光满面的妈妈,突然间自言自语般:“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说劳动最光荣了最幸福了。因为劳动的汗水能够浇灌出最美丽的成功之花。”   就像妈妈,看着此时此刻的妈妈,她就觉得妈妈付出的这么多辛勤工作充满了意义。   集体婚礼上的人太多,黄宵宇这会儿才跟弟弟妹妹们碰上头。他听到郑明明的话,忍不住发笑,肯定了一句:“嗯,这话可以写在作文里。”   郑明明点头,认真地强调:“我知道集体婚礼写什么了,我要写妈妈,妈妈才是幕后功臣,我要投稿,我要妈妈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妈都已经上电视了。”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那不一样,那不是我拍的。”   当爹的笑得愈发厉害,只伸手招呼已经跟领导握完手的妻子:“来来来,坐下歇一歇,吃点东西喘口气。”   陈凤霞一屁.股坐在餐椅上,大口喘着粗气,她真是要累死了。要不是女儿把椰子汁送到了她嘴边,她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姑娘们围上去,个个都叽叽喳喳地抒发自己内心的激动。太美了太好了,原来婚礼还能办成这样,哇,好浪漫。   陈凤霞心里头像丢了小苏打,那骄傲的喜悦简直膨胀到没边了。   她哭笑不得点吹彩虹屁的小丫头们:“行啦,你们想这些还太早。不过阿姨答应你们,等到你们长大了想结婚了,阿姨一定给你们准备比这更精彩更好看的婚礼。”   王月荣发出了“嗷”的惊呼,半点儿不害羞:“真想马上就长大,马上就能变成漂亮的新娘子啊。”   然后她的耳朵被拎了起来,曹腊梅冷笑:“我也真想你马上就长大,然后我就能一脚把你踢出门去。作业写好了吗?还新娘子。”   王月荣嗷嗷叫着,被她妈拎走帮忙干活了,嘴里头只能发出无用功的抗议:“妈,我今天是来观礼的,我是客人……”   陈凤霞笑得浑身发抖,直接无视了小姑娘求助的眼神。反正自助餐会就四十分钟,马上要结束了。   她自己也趁机喝了杯果汁,吃了两块面包填肚子。   观礼结束的客人们陆续散去,新人们也要去卸妆换下婚纱。   陈凤霞起身准备做婚礼的收尾工作,就瞧见好几张熟面孔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领头的宋阳满脸堆笑:“陈老板,我们过来了,有什么我们能帮忙吗?”   陈凤霞奇怪:“你们不是闹肚子吗?怎么现在跑过来了。不用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事了。”宋阳立刻摆手,“这点小困难我们能克服,今天可是梦巴黎的大日子,我们一定要贡献自己的力量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没错,老板,我们都吃了药了,好了。”   陈凤霞微微笑:“好了?应该的,有病就要吃药。既然你们好了,我也宣布一下。既然今天你们没有参与婚礼工作,这次额外要发的三百块钱你们没有。而且因为你们昨天不遵守纪律,私自吃夜宵导致腹泻影响到了集体婚礼的筹备工作,我不得不额外再花钱找人,这个月的奖金,每人扣除一百五十块钱。”   几个人惊呆了,宋阳下意识地辩驳:“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拉肚子的啊。”   陈凤霞微笑:“我不问原因,我就看结果。谁影响梦巴黎的生意,谁就得接受惩罚。我说了,我奖罚分明。”   她这边忙完了,他好了凑上来了。这帮家伙真当她这个老板是傻子吗? 第191章 亏他想出来   梦巴黎发生了重大的人事调整。   首先,那位天天念叨国营照相馆多么讲规矩的经理进了一趟陈老板的办公室,就灰溜溜地夹着皮包走了。   然后,宋阳宋老师在七夕集体婚礼当天跟陈老板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声称自己病了,天天睡在宿舍里不上班。   一个礼拜后,他收到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宿舍也开口赶人。   这是职工宿舍,既然他都被开除了,当然得搬走。   宋阳大发雷霆,直接冲到梦巴黎大吵大闹,一定要陈凤霞给他个说法。   陈凤霞也不客气,直接指着墙上的员工守则表示说法从店开门的第一天就贴墙上了。   无故旷工三天即可开除,她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是他眼里头没人。既然他看不上梦巴黎,那小庙也不强留他这尊大佛。   宋阳气急败坏,指着陈凤霞破口大骂:“你等着,没我们,我看你这店还开不开得下去。”   陈凤霞保持微笑:“好,我正好想看看我们是谁们。”   七夕节当天号称自己闹肚子的连宋阳在内总共四个人,其中小朱是宋阳的徒弟。   师父一说走,这个徒弟也立刻跟上,表示要跟师父出去闯天下。   陈凤霞没有直接签字放人,而是喊小朱进办公室谈话:“你跟着他走,他给你什么承诺了?是带你单干还是另外找婚纱摄影馆?单干的话,有没有讲好你是合伙人还是什么身份。去别的店里头,给你开多少工钱,食宿又怎么解决?”   她做了个手势,“你放心,我不是要拦着你耽误你的前程。而是我看你年纪比我家小孩也大不了几岁,我得告诉你既然已经出来工作了,就要凡事都为自己打算,别叫人哄两句,自己就在天上飘了。旁的不敢讲,放眼整个江海市,能有梦巴黎待遇的店真没几个啊。”   小朱一直垂着脑袋,憋到最后,他才脱口而出:“师父说下个月就给我升化妆师。”   陈凤霞看着他因为过度气愤而颤抖的婴儿肥,一时间就觉得好笑:“他开店吗?不开店的话,在人家的店里头,升不升化妆师他说了算吗?”   小朱紧紧绷着脸,表情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气:“师父带我给人跟妆,挣的肯定比现在多。木木现在跟一天就是三位数!”   “那是因为人家有技术,客人点了名要她婚礼跟新娘妆。”   “那是因为她已经是化妆师了,我还是助理!”小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跟她在‘台湾新娘’一块儿做助理的,说好的干满半年就升化妆师。我都干了八个月了,还是助理。老板你就是偏心女的,木木来的还比我晚呢,已经是化妆师,淼淼才不到半年,也单独化妆了。还有那个小景,她才学了几天啊,她连助理都没当过,她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有水平有技术。”陈凤霞冷笑,“一样上夜校,人家下班就去上课,闲下来时就看录像跟着学习手法。你干什么了?喝酒吹牛瞎逛,考试打小抄,给客人画个眉毛还一边高一边低。你当你是来玩的吗?”   小朱抹眼泪:“那……那是没人教我。”   “没人教?夜校的老师不是人?周围的同事不是人?录像里头的老师不是人?给你机会不晓得上进,不知道学,倒说没人教了。”   陈凤霞抓起笔,在他的辞职信上直接写上大名,推过去,“字我签了,要走立刻去康姐那边把手续办了,把宿舍退了。不想走了就自己撕掉,好好干活。”   小朱垂头丧气地出去了,陈凤霞又朝小敏招手:“你进来。”   门一关,陈凤霞看着面前单薄瘦弱的女孩就一阵头痛:“听说你在跟宋阳谈恋爱?”   小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嘴唇也抿得死死的。   陈凤霞点点头:“行,我不废话,要走就走吧。”   她抬笔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示意小敏,“自己去找康姐把手续办了吧。”   当老板的人痛快,小敏反倒是惊惶不安地抬起头来:“老板,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留都不留你吗?眼睛长在你自己脸上,腿长在你身上。你要怎么选,我怎么管。我就问你一句话,今天你辞职从宿舍搬走了要住哪里。明天呢,后天呢,下个月呢?”   小敏突然间哭了起来,声音委屈又无助:“我能怎么办?我都是他的人了。”   陈凤霞无语,一时间都不晓得应不应该开口安慰这姑娘。   平常瞧着挺时髦的人,怎么好像从大清朝穿越过的一样。男人睡了一个女人就吃死她了?哎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陈凤霞就看她抽鼻子,半晌过后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开口:“这结婚生了娃过不下去都能离,何况你这样呢。这人生伴侣决定了你未来的生活质量,路是你自己选的,酸甜苦辣咸也得你自己咽下去。   当然,要是你觉得女人的一生得靠男人,这话当我没说。   人家淼淼跟你一样的年纪,同时干的助理。人家下班了就是学习练习,现在已经能够自己出来化妆了。你再看看你,还干打下手的活。   老天爷很公平,你把时间花在给出去喝酒吹牛皮的男朋友洗衣服做饭上,你就距离免费的老妈子更进一步。   人家把时间花在提高个人技能上,人家就能锻炼出来独当一面。”   小敏不服气,脱口而出:“她是没人要,宋老师就看上我了。”   陈凤霞看着对面这张稚气未脱的脸,突然间笑了:“你要觉得一个女人的价值在于有没有男人要,有没有男人愿意免费睡,那我真没话跟你说。我告诉你,但凡男人有免费的年轻姑娘睡,还有人免费伺候他,他都乐意。”   她站起身,十分惋惜的模样,“我本来以为你脑袋瓜子清白,还想张罗着给你挑套房子,让你也跟余店长一样在江海落下脚来。现在看来我饿不费这个神了,拿着签字去康姐那里赶紧把手续办了。店里还要安排新人进去住呢。”   小敏变了脸色,下意识地问:“都……都找好人了?”   陈凤霞似笑非笑:“没有王屠夫就非得吃带毛猪了?你以为梦巴黎真离了你的宋老师就转不下去了?搞搞清楚,没有你们,集体婚礼照样搞,梦巴黎照样上电视。行了,都辞职的人,你也甭为梦巴黎的将来操心了,还是先想想今晚住哪里,下一顿在哪儿开火吧。”   她都不晓得说这姑娘是天真还是蠢了。难不成以为他们威胁自己说要辞职,她还求他们留下,给他们加薪升职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干的到底是怎样的蠢事!   郑明明还挺会替妈妈操心。   她最近看了TVB剧,严重怀疑那个宋阳是商业间谍。   “肯定是其他婚庆公司嫉妒妈妈你能拿下政府这么大的单子,还跟市长合影呢,所以才收买他搞破坏。”   陈凤霞哭笑不得,先纠正女儿的错误:“是副市长。”   郑明明着急不已:“不管是正的还是副的,妈妈你要小心啊,他们肯定想窃取你的商业机密,好使坏呢。”   陈凤霞笑着摇头:“你当妈妈已经那个木秀于林,人家要跟我抢饭吃啦?嗐,我跟你讲吧。全市的婚庆公司都没几家,市场这么大,大家自己都来不及吃了,哪有空盯着人家的饭碗瞧。再说了,你当办集体婚礼挣钱啊?七十七对新人,每对才五百块钱的预算,刨除成本,你说你妈我能挣多少钱。这么多人力物力投进去,我还要给大家发奖金发劳务费。”   郑明明都不用掰手指头就能直接算出结果。到后面,她惊讶道:“那妈妈你是赔本赚吆喝啊。”   陈凤霞哈哈大笑:“可这本钱必须得投进去啊,这么一来的话,梦巴黎就相当于有了政府的背书。老百姓一想到拍婚纱摄影,就想到梦巴黎。我们比国营影楼灵活,服务项目多,我们又比一般的影楼看着靠谱,不然怎么能跟政府合作。这个效果比妈妈花几万块钱在电视台投广告都好。”   陈老板乐观的很,郑国强倒是不放心:“那这个宋阳会不会出去单干或者把你的客户群拉走啊。他都干老了这一行。”   陈凤霞毫无畏惧:“婚纱照这东西又没人天天拍,想要留住老客户也得有人能留啊。干这行就只能想办法源源不断地吸引新客户。至于他要把梦巴黎的模式抄走。哎哟,梦巴黎到今天自己都还摸着石头过河呢,有什么东西好抄的。你赶紧给我再找出个能管家的人来。”   郑国强连忙应声。   陈老板却还不满意:“不对,你们爷女两个今天都怪怪的。你们什么时候对梦巴黎的生意这么上心了?”   郑明明矢口否认:“我一直都留心妈妈你的生意啊。”   陈凤霞就呵呵,假装没有看到女儿突然间绷直的脊背,扭过头看丈夫:“行啦,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是你又要出差了还是你姑娘又闯什么祸了?”   父女俩齐齐委屈,没有,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还是郑骁沉不住气,挥舞着胖胳膊大喊:“看妹妹,妈妈,我们去看妹妹。”   陈凤霞拉下了脸,恶狠狠地瞪着郑国强:“这到底怎么回事?陈文斌找你了?”   妈的,她嫌丢人,都没在郑国强面前提起过这茬。这人好了,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郑国强看老婆脸色不对,赶紧安慰人:“哎哎哎,你别气。他要把小孩接回家了,今天就接。”   陈凤霞瞪眼睛:“他怎么接?他肯掏钱交罚款?他要领养也得符合手续啊。”   郑国强满脸一言难尽,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来:“你去看了就晓得了。”   陈凤霞火冒三丈,直接起身换鞋子:“好,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作妖。”   陈老板没有要店里的车,怕丢不起这个人。她直接拦了辆的士,一家四口奔向上元县福利院。   等到了福利院门口,她就感觉不妙,里头居然传出了哭声。   陈文斌蹲在福利院的小院子里,捂着脸嚎啕大哭:“我的蔚蔚哎,爸爸终于找到你了。蔚蔚哎,爸爸对不住你。”   他对面站着位女警察,正开口安慰:“好了,找到了就好,总归一家人团聚了。下次再有事,一定要报警,说不定还能早点找到。”   陈凤霞额头上青筋噗噗直跳,找到,找到什么啊?   阿爹阿妈怎么也来了?   阿妈苦着张脸,满脸的自责:“我就抱着我孙女儿上街买个东西,我袋子破了,东西滚出来。我放下小车子捡个东西的功夫,我孙女儿就不见了啊。我……我该死啊。”   她一边说一边喊,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陈凤霞突然间觉得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她阿妈也是个戏精。   想想上辈子这老太太越老越作妖,的确是有这个天赋啊。   她不想上前凑热闹,陈文斌喊她过来可不会放过她当道具,他泪眼婆娑,无比心痛委屈的模样:“姐姐,我找到蔚蔚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姐姐,我终于找到蔚蔚了。”   陈凤霞已经想掉头就走了。   狗日的陈文斌,真亏得这王八羔子想的出来。   不能领养怎么办?那就把小孩找回头啊。他家小孩丢了,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所以才又生的。   谁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这孩子阴差阳错叫人丢到了福利院,偏偏小孩的姐姐到福利院来学习雷锋好榜样。   结果旁边人一看,哎哟,这姐妹俩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就拿她开玩笑,这不会是你妹妹吧。   不曾想,这家人还真丢过个女儿,还没满月就被拐子抱走了。   哎哟哟,该不会是买家改了主意,拐子没能成功脱手,小女孩本来就没小男孩好卖,所以拐子又把小孩丢回了上元县吧。   啧啧,这么看,这拐子也不算完全丧尽天良。没有卖不掉就直接害了这丫头,就算难得的了。   哟,讲不准哦,说不定拐子就是他们家的熟人,要故意害他们呢。   陈凤霞完全没耳朵听。哪儿来的拐子?拐子就是亲爹妈。   这故事真是睁眼说瞎话。旁的不讲,就蔚蔚跟陈敏佳,哪里像了?这对亲姐妹从小到大长的都不像。   亏他们也能一口一个一模一样。   办案的警察看到了郑国强,赶紧打招呼:“郑主任,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省高院做的,的确是你小舅子家的女儿。”   郑国强还没出声,陈文斌先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还喊着:“感谢政府,感谢公安,感谢老天爷……”   郑明明已经进了屋,正跟陈敏佳还有吴若兰一块儿陪着小妹妹。小妹妹穿上了新裙子,头发剪得短短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而且因为养白养胖了些,她瞧着更加像弟弟了。   就连小猪猪同学见了人,都亲自盖章认定:“弟弟!”   陈敏佳立刻纠正:“这是我妹妹。”   小姑娘也不理会姐姐跟哥哥的纷争,就捧着麦乳精,喝得津津有味。   郑明明听外头吵了半天,已经不耐烦:“舅舅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她伸长了脖子瞧窗外的动静,看到舅舅的样子,立刻吓了一跳:“陈敏佳,你爸今天怎么了?”   感觉好像鬼上身一样,居然当众磕头。   吴若兰也看到了他状若疯癫的模样,丝毫不担心,就冷笑:“他应该对着蔚蔚多磕几个头才是真的。”   要不是他们这些可恶的大人,蔚蔚哪里至于受这么多罪?   哼!不要脸的大人。   蔚蔚睁着大眼睛,突然间朝外头大喊:“爸爸——”陈文斌呆住了,头磕了一半就愣在原处。他额头上油皮破了,头发上还沾着灰,整个人的样子看上去滑稽又狼狈。   蔚蔚却还不知道嫌弃,兴奋地挥舞着小手,一声接着一声大喊:“爸爸——爸爸——”陈文斌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奔带跑地进屋,一把抱起小丫头,嘴里头喊着:“哎哟,我的姑娘我的蔚蔚哎。”   喊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搂着小姑娘,眼角流下泪来。   饶是陈凤霞跟他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头出来的,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这人的泪水有没有真情流露。   算了,即便有真情,这人的真情也是一分一毫都要算清楚,反正不能叫他吃一毛钱亏的。 第192章 没一个省心   陈文斌花了五千一百块钱从福利院领回了他失而复得的二女儿。   其中五千元是给福利院的,美名其曰为了感谢他们帮忙照顾孩子这么长时间。这里头有没有猫腻,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剩下的一百块就变成了两份锦旗,一份“天使之家”送给了福利院,另一份“为民除害”则送到了公安局。   福利院是不是天使之家,陈凤霞不知道。起码这回公安局是肯定没为民除害,否则早就应该除掉他了。   陈凤霞静静地看着这人唱念做打俱全地闹腾了半天,在周遭吃瓜群众或真情或假意的祝福声唏嘘声中,抱着嘴里头叼着棒棒糖的小姑娘出了福利院的大门,直接往县城大街去。   对,不回江海,也不去老家祭祖,去上元县的房子。   他老婆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刺激过度,病倒在床上起不了身了。所以暂且由他父母代为照顾这个小孩。   不用说,小孩的户口也落在这套房子下。   陈凤霞看他上蹦下跳地折腾,都是一口气憋在胸口跟针似的扎得她疼。   她就搞不明白了,他直接花钱把孩子落回自家的户口不行吗?也不是掏不出这个钱,非要颜面扫地,真不嫌丢人。   陈文斌完全没感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面子算个屁啊。   再说,凭什么要他交超生罚款。   天赋人.权,人家能生他就生不得?他还就不认这个邪,他就不掏这个钱。他宁可掏这钱给二姑娘买房将来当嫁妆,都不会交什么狗屁罚款!   陈凤霞跟这人没话说,她是疯了她存心给自己找气受。   她气呼呼地抬脚走人,反倒是郑国强安慰她:“好了,不管怎么样,孩子回来就好。”   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陈凤霞就找到了发泄点:“能耐的你啊,郑国强,你跟他扯什么扯?”   搞到最后,反而是她成了被蒙在鼓里头的人。   郑国强瞧她着急上火的样子,立刻摊手:“你看看你,跟你说你就急。”   “那你也得看看办的都是什么事儿?!”   “那你说怎么办?”郑国强一本正经,“你想想看超生罚款是怎么交的。陈文斌现在是老板,你让他一把头掏几十万的罚款,他能出这个钱?”   超生罚款数额也是随着被罚人的身价水涨船高的。   陈凤霞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导演被罚了大几百万,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国强就苦口婆心地劝妻子:“行了,能这样收场就不错了。不然那你说怎么办?真让那孩子在外头跟个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   陈凤霞恨得要死,就发了句狠话:“我管她!又不是我生的,管我什么事。”   “哎哟,你就嘴硬吧。”郑国强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老婆,“你看看你,要是这孩子的事情解决不了,你满嘴的燎泡都好不了。”   陈凤霞更憋屈了:“我吃饱了撑的我管这闲事,我吃力不讨好,我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人家又不会念我一句好。”   郑国强也不戳穿她,只冒了句:“谁指望她将来真报答不成。哎呀,这做人做事不就是顺应本心嚒。看不过眼直接伸把手,省得将来自己心里头难受。”   陈凤霞心里头的火没地方烧,立刻抓着郑国强:“不行,我得做点事情散散火气。”   干什么?泻火的最好方法是血拼啊,陈老板现在要花钱,花大价钱,才能发泄自己的心头火。   什么最烧钱?当然是买房买铺子。   郑国强赶紧喊停:“你又不打算还胡月仙钱了?”   “谁说的,我都跟人讲好了。这个月的账目一理清楚,就把十万块钱按照银行利息还给她。”   郑国强奇怪:“那你还有钱?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又干什么了?”   陈凤霞理直气壮:“我干啥了,我啥都没干。我就卖房子,给人拍婚纱照,帮人张罗婚礼。别眼睛瞪这么大,知道吗,服务行业才挣钱呢。我这边招了一打夜校的毕业生,余佳怡的班还排不过来。”   郑国强惊讶:“你店里多了这么多人?”   他昨天过去给她送饭,也没瞧出来啊。   “嗐,都派出去了,给新娘跟妆。”陈凤霞乐得不行,“胡月仙那天不是试了个妆嚒,我们把照片打出来当广告,就放在楼梯口的那个。好多新娘子瞧见了都主动问婚礼当天能不能帮忙安排人跟妆。你别小看这服务,结婚的时候,大家都大方的很。人家红包都是两张伟人头起步的。”   她一说到这个,郑国强就一言难尽:“我可不敢小瞧,我就问你,你让我把人家国营店的摄影师找过去,也不安排人家拍照,天天叫他们扛着摄像机去婚礼现场跟拍,算怎么回事啊。”   “哟,这是有人告状都告到你面前去了?”陈凤霞奇了怪了,“还怎么回事?我这叫物尽其用。我请他们来是帮新人拍婚纱照的。梦巴黎的特点就是有创意,跟人家不一样。他们几个好了,拍个婚纱照就让从从头坐到尾。换个背景,前面再摆张桌子,旁人瞧了还以为是审讯咯。”   郑国强叫她逗乐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指着她道:“就你的嘴巴。”   陈凤霞一本正经:“行啦,他们既然信不过我就信你,那你帮我带句话吧。放心,晓得他们是老师傅,能做事的人。后面梦巴黎开培训班,我还指望他们当老师呢。”   郑国强惊讶:“你还自己开培训班?”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不然大家怎么进步提高啊。夜校是有老师,但又不是小班教育培养,我要的是针对性的。这哪里有自己在梦巴黎干的人晓得从哪儿入手。以前人家大厂里头不也有这种自己厂办的技术培训班嚒。”   郑国强不看好,摇头道:“哪个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人家还担心当猫,教会了师傅,自己都要被吃掉了。”   这也不怪下岗职工多想。   前头像印刷厂停产,职工陆续下岗。就有位车间主任手上有技术,叫私人小厂请过去坐镇。   一开始,私人老板态度好的很,人前人后师父长师父短,红包也给他包得厚厚的。   等到技术一学到手,小老板立刻翻脸。又是嫌他年纪大手脚慢,只算计件工资,完了干脆直接扫地出门。   有这种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头,人家工人阶级能不对资本家提高警惕心?   陈凤霞乐了:“所以我喊他们跟拍婚礼啊,一天累归累,百八十块钱的进账他们要是觉得不香,那我另请高明了啊。”   郑国强头痛:“可你也不能不让人家拍照了吧。好歹这么多年的老手艺,谁舍得真放下来呢。”   陈老板挑高了眉毛,煞有介事:“所以你们都该盼着我生意好。”   她伸手一指前面的“春风照相馆”招牌,郑重其事道,“只有我生意好了,灯市口那边地方不够用,我才能把这边盘下来,也开个分店,把那些有手艺的老职工再请回来上班。   其实现在想想看啊,国营照相馆之所以办不下去,不是它过时了,越是它的管理真一无是处,而是它承担的社会责任太重。什么行业培训都是他们的事,人才都忙着给人家做培训了。自己的摄影棚里犯反而找不到摄影师干活……哎,郑国强,你怎么不讲话啊。”   讲什么啊!   饶是郑干部已经连着跑过两趟深圳,感觉已经能够直面惨淡的人生,也叫陈老板的张口就来吓了一跳。   “你又要开分店?好,那我问你,你小院的分店还开不开?”   陈凤霞点头:“开啊,地方我都挑好了,就准备动手了。”   郑国强要晕倒:“请问你打算怎么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凤霞满脸风轻云淡:“不干啥,纯粹为了便民,顺带着我也做点投资。小院这种经营模式很容易复制。说个实在的,只要有人肯琢磨,回头就能弄出个一模一样的。”   郑国强理解不能:“那你还开。”   “我的目标不是自己做买卖,而是升值。升值你懂不?就像咱们以前的家,我们花多少钱买的?现在拿这个钱叫你卖,你卖吗?”   郑国强明明知道他老婆是拿话等着套他,却也得承认:“当然不卖了。”   现在小院一个月的营业额都不止三四万,就算他们不插手经营管理,每个月送到他们手上的钱也是五位数。   陈凤霞笑道:“房子不还是那个房子嚒,之所以能实现飞跃式的价值大翻身,就是靠着小院的经营。同样的,在其他医院旁边,我们也能再来这样一个小院。到时候光是租金跟转手费,我就能把本钱挣回头。这么一来,房子不就自己挣钱了嚒。”   郑国强头大:“你也不怕麻烦。”   陈凤霞就笑:“这挣钱哪有不麻烦的。我就不是皇帝家女儿,坐着就有人送钱给我花。再说有这样的小院,病人家里头开销也能小不少啊。两边都有赚头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郑国强也不指望能说服她,就劝人:“那你也得悠着点儿。”   陈凤霞笑嘻嘻:“我也没赶着啊。三哥三嫂也有心思呢,准备同样入手个小院。我们两边讲好了,到时候装修的时候,三哥负责找人,他来盯着。”   郑国强惊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你怎么把三哥他们也拉下水了?”   “这可是时代的激流。听听你这话,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带人干什么坏事呢。”陈凤霞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三哥三嫂还是以前的三哥三嫂?人家挣了钱就没别的想头?当然是钱生钱了。这买了房子来经营,又是活钱到手又是房产保值,投资起来不要太划算哦。”   郑国强已经不晓得要跟他老婆说什么了。   刚好街上有人推着车子卖绿豆冰棒,他索性掏出五毛钱买了两根,自己和妻子一人一根。   大家都吃点冰棒冷静一下。   陈老板完全不觉得自己狂热,还笑嘻嘻地调侃丈夫:“哎哟,郑干部到底是国家干部了,身份不一样哦,都买两根冰棒了。”   郑国强扫了她一眼,吸了口气才出声:“看样子,我们陈老板是想跟我吃一根冰棍。”   呸!这人在大街上就耍流氓。   陈凤霞耳朵发烧,狠狠瞪他:“滚!呀,冰棒也涨价了,五毛钱两根。我记得明明上幼儿园那会儿是一毛钱一根的。”   郑国强点头:“是啊,那次咱们卖了爱国粮,扣了三粮四钱,到手就一个钢镚儿,刚好买根冰棒给明明吃。她还舍不得自己吃,非要我们都吃。想想那个时候真是苦。”   陈凤霞也这么觉得。   真让她选择的话,她可不想再重生一回,再尝一遍那些年的苦。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就像她嘴里头抿着的绿豆冰棍,虽然牛奶放的少,只淡淡一点儿奶香味,可光是绿豆的清爽就足够让她心旷神怡。   夫妻俩穿过大街,准备去公交车站坐车回去。陈凤霞眼睛瞥到路边的门面,突然间反应过来:“哟,这是我挑的房子吧。我的老天爷,我还没瞧出来啊,电子一条街都这样啦?”   这样是哪样?其实也不怎么样。起码整条街的房子看上去距离光鲜亮丽还有好几站路要走。   可是热闹啊,大夏天的,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出来晃悠的八月天,这条街上进进出出的人一点儿都不少。   包括她当初买的门面房,就她站在街角看的几分钟,就进去了两三波人。   陈凤霞不由得好奇:“你这都把房子租出去干什么了,生意这么好啊。”   丈夫回来支持搞电子一条街时,陈老板为了表示对他工作的全力支持,积极充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主动贡献出自家在上元的店铺,随便他怎么折腾。   不曾想,郑干部现在很有生意头脑,折腾得还蛮像回事嘛。   郑国强伸手一指门口的招牌,示意妻子:“这上面不都写着嚒。”   陈凤霞抬头看招牌,上面就简单写了三个字:电脑城。   没前缀,店门口也没任何特殊的地方,就在玻璃门上贴着经营范围:各类电脑配件。   陈凤霞跟丈夫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好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追着中间的人问:“老板,便宜点噻,八百块钱怎么样?”   “一千,少一分不卖。八百块钱我拿什么付房租跟水电费啊。”蹲在中间的人站起身,朝楼上喊了一嗓子,“明明,把那个灰色的纸盒子拿下来。”   陈凤霞目瞪口呆地看着抬起胳膊抹额头上汗水的少年。   黄宵宇,你一个高中生暑假不发愤图强,在家好好学习,你跑这儿做什么?   楼上响起“啪嗒嗒”的脚步声,然后陈老板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声音:“小宇哥哥,是这个吗?”   黄宵宇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郑国强跟陈凤霞夫妻。   郑明明也没有追问,因为她同样顺着黄宵宇的视线看到了爸妈。   陈老板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明明,你不是跟佳佳还有兰兰在外婆那边看小妹妹嚒,怎么跑这儿来了。”   楼上响起了个清脆的声音,圆眼睛的小姑娘高兴地挥舞小胖手,大声喊:“嬢嬢。”   她的旁边,礼拜天不上托儿所的小郑骁同样兴奋不已,跟妹妹比赛谁嗓门大:“妈妈,我们带妹妹玩。”   陈凤霞一阵头痛,她感觉自己刚才只一根绿豆冰棍实在太少了,完全压不住心头火。   这帮孩子真没一个省心的。   首当其冲是黄宵宇,什么时候变成的小老板?居然都卖起电脑来了。 第193章 朋友的意义   黄宵宇倒没有惊慌失措,他只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镇定自若地跟陈凤霞夫妻二人打招呼:“郑叔叔,陈阿姨,你们来了啊。”   他想喊人坐,却尴尬地发现店里头到处都是东西,压根没有给人落脚的地方。   还是郑明明眼明手快,跑回楼上去拿了两个小马扎递给父母,又张罗着给爸妈找干净杯子倒水喝。   陈凤霞看女儿上上下下地张罗,顿时头更痛了。   她有心想好好跟黄宵宇这孩子谈谈,可惜店里来了新客人看电脑配件。   黄宵宇就朝叔叔阿姨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又跑去给带客人看货。   可怜的陈老板两只眼睛在店里头搜罗一圈,最后还是落下了自己丈夫脸上,直接拖着人往外头去:“你给我过来。”   郑明明不明所以,还大声问爸妈:“有香瓜跟西瓜,妈,你要吃那样?”   陈凤霞哪样都不想吃,只想活吞了面前的男人。她胡乱回了句:“你们自己吃别让弟弟妹妹吃太多,闹肚子。”   隔着楼板打发完女儿,陈老板就将火力对准了郑国强:“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都在搞什么啊?”   “卖电脑啊。”郑国强满头雾水,“你不看到了吗?”   陈凤霞要疯了,就是因为看到才抓狂啊。才多大的孩子,瞎折腾什么玩意头。   郑国强莫名其妙:“当初不是你说要搞上元的电子一条街,跟人家华强北学的嚒。怎么就成了瞎折腾?”   他从陈老板手上拿到上铺的使用权之后,就立刻开始卖货模式,将从深圳拖来的货都摆了出来,准备吃上元县的第一口螃蟹。   可惜郑干部想的挺美好,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谁也不知道上元县要打造电子一条街,更加也不会有人盯着一条街看有没有店面冒出来营业。   上元不是深圳,一条街也不是人家华强北,不愁客人找不上门。   正当郑国强一筹莫展,琢磨着是不是要只县电视台也打个广告什么时,黄宵宇主动找上门来。他想跟郑叔叔合作,负责电脑城的运营。   陈凤霞下意识问了句:“他怎么招来的客人?现在瞧着人还挺多啊。”   等郑国强看着她笑的时候,陈老板才意识到自己跑偏题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不好好学习,居然跑来做生意。   郑国强才奇怪呢:“整个灯市口谁家小孩不做生意?咱家明明前头不还给你打工写心得体会嚒。哎,别翻白眼瞪我,你到底要不要听。反正人家孩子就是在电脑上敲了几段话,发到那个什么论坛上去,人家客人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哎,我跟你说,陈老板,这比你在广播台打广告还快还便宜。”   陈凤霞反应过来了,估计黄宵宇这孩子是在高校论坛或者电脑爱好者平台之类的地方打的广告。   眼下什么人对电脑最感兴趣?肯定是时代的弄潮儿。他们当中以青年学生居多。   小宇这孩子在本市高校论坛上打广告,也算是针对性投入了。   啊不,现在是夸奖他脑袋瓜子灵光的时候吗?该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否则就是耍小聪明!   郑国强不以为意:“孩子不正放暑假嚒,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看电视还容易看坏了眼睛。刚好孩子有这天赋又感兴趣,还不如出来练练手。干嘛这个眼神,我们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暑假肯定要挣工分。”   “你搞搞清楚,郑国强,你是什么年代的人,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咱们那时候还不懂ABC,照样干革命,越穷越光荣呢。”   “行,不拿咱们比。那就说他的同龄人吧,那电视上的迈克还有卡罗尔都是高中生唻。他们放了学不照样打工。杰森医生家不缺他们这点钱花吧。人家美国还是发达国家呢。他们小孩能自己打工挣钱,我们的小孩就不能?”   陈凤霞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办法再跟这人扯下去了。反正他就是还以为现在养小孩跟他们当年一样,纯粹放羊呢。   她扭过头,掏出手机直接拨电话。   行,这事儿她也只能跟胡月仙商量了。她对不起自己朋友,谁让她摊上个不靠谱的男人,压根不当这是件事呢。   结果陈凤霞刚说自己在上元县碰上黄宵宇,还没酝酿好跟人道歉的语气,黄月仙先在电话那头笑了,还好奇了一句:“他店里头生意好吗?”   陈老板彻底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得不提醒朋友:“月仙,小宇这上高中呢。现在学习多紧张啊,他把时间花在这事上不合适吧。”   胡月仙却风轻云淡:“嗐,孩子平常上学就够辛苦的。难得有个想做的事,他乐意就做呗。”   陈凤霞试图说服过分淡定的娃他娘:“现在不是做这个事的时候啊,他得集中精力先抓学习。”   胡月仙的语气有些茫然:“小宇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这还要怎么抓啊。”   尽管陈老板也有对学霸儿女,但她听到胡月仙这话时,仍然感受到了膝盖上中了一箭。   得,她紧张得不行的事,人家压根就没这回事。   胡月仙察觉到了她的沉默,笑着安慰了句:“嗐,凤霞,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也不指望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还是什么的,就想他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地长大。”   陈凤霞真没话说了,孩子的亲妈都觉得他利用暑假时间卖电脑没问题,她还能说什么呢。   郑国强看她吃瘪的样子想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她紧张兮兮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陈凤霞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还有脸笑,他就该吃吃养个学渣孩子的苦,才明白老母亲为孩子的将来操碎了心是什么感觉。   陈老板鼻孔里发出声冷哼,抬脚准备进屋再跟孩子谈谈心,街对面响起了喊声:“嬢嬢,姑爹,你们来啦!”   陈凤霞抬眼瞧过去,就看到陈敏佳跟吴若兰手牵手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公交车从她们身后开走,两人显然才刚下车,两张脸都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冒着亮晶晶的汗珠。   陈凤霞愈发奇怪:“你俩干什么去了,一脑门子汗。”   陈敏佳看上去快活得不得了,声音也充满了骄傲:“我们去发传单了啊,整整三百张,全都发完了。”   吴若兰瞧着也有些兴奋,不复平常的冷淡侠女风,还主动邀功:“我们去大学发了,江海大学、中医药大学、医科大等等等,市中心连成片的大学我们都发了。他们只军训呢。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人过来买电脑的。”   黄宵宇忙完了一单生意送客人出来,闻声就笑着夸奖她们:“真厉害,OK,一人二十块钱的工资,一分都不少。”   陈敏佳立刻摇头,认真地强调:“不要,我把工资也当成本金投资给电脑城。”   陈凤霞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本金投资?   郑明明已经听到小伙伴的声音,高兴地端着盆从楼上跑下来,喊她们吃西瓜,兴奋不已:“真的都发了啊,太好了,你们真厉害。”   陈敏佳摆手,一边吃西瓜,一边相当谦虚地表示:“小事一桩,还好啦。哥哥姐姐们都很好,大学生果然不一样,都没人凶我们。”   郑明明跟她商量:“那明天我去发传单吧,你留下来照顾蔚蔚。”   做姐姐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拒绝三连:“不要,我不会带小孩。她要哭我会头痛的。还是你来吧,她跟你在一起就从不哭。”   陈凤霞听这几个小孩分工合作,终于忍不住:“佳佳,你带不了小孩,为什么不让爷爷奶奶照顾呢。你爸把奶奶接到上元县来,不就是为了有人照顾妹妹嘛。”   陈敏佳下意识地拒绝:“不要。”   “为什么?”   小学生垂着脑袋,一口接一口吃西瓜,不吭声。   吴若兰替自己的朋友回答大人的提问:“奶奶又不喜欢她,要是把她再送走了怎么办。他们肯定会送很远,送到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陈凤霞拉下了脸,严肃道:“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尤其是在蔚蔚面前,知道吗?”   楼上的小丫头已经吃完了瓜,从楼梯口伸出小花猫脸,大声喊着:“姐姐,姐姐!”   陈敏佳立刻放下西瓜,一阵风似的冲上楼,伸手搀扶蔚蔚,拿出了姐姐的架势强调:“不要往这边靠知道吗?太危险了,会摔到的。”   小丫头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晓得到底听懂没听懂,就一个劲儿往陈敏佳的怀里钻,搞得后者当场崩溃:“我的新裙子啊。”   结果小丫头笑得更开心了,旁边的郑骁索性跟着拍起了小胖手,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   当妈的人可笑不出来,她趁着大女儿郑明明带蔚蔚去洗脸的功夫问侄女儿:“佳佳,你怕奶奶会送走蔚蔚?”   陈敏佳正用湿巾努力擦裙子上的西瓜汁,听到嬢嬢的话,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住,嘟囔了句:“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妹妹。”,才又继续清理裙子。   陈凤霞有些头痛,她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讲阿爹阿妈还有陈文斌对蔚蔚有多深的感情吧。   她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对,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是真的,嬢嬢我也知道。可是你告诉嬢嬢,爷爷奶奶爱你吗?每次他们进城或者你回老家,他们是不是都会准备很多你爱吃的?”   陈敏佳脑袋垂得低低的,没吭声。   郑明明帮妹妹洗好了脸,牵着她的小手出来。   陈凤霞招呼丈夫:“郑国强,你带两个小的玩,我请三个大的去吃冷饮。”   郑骁听到“冷饮”两个字,也举起胳膊强调:“我要吃。”   陈凤霞摸着他的肚子,满脸认真:“肚肚已经变成西瓜了,再吃晚上就吃不下肉肉了。”   小家伙在肉肉跟冷饮之间挣扎了半天,决定还是目光放长远些。为了晚饭的肉,暂且放弃近在咫尺的冷饮。   电子一条街眼下距离繁荣还有路要走,陈凤霞也没找到可以让她们坐下吃冷饮的地方她索性在报亭买了四根娃娃脸雪糕,招呼三个姑娘就在树荫下吃。   等到一口雪糕下肚,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味时,在场唯一的成年人才开腔:“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爷爷奶奶不喜欢蔚蔚,肯定会把她再送走的?”   郑明明跟小伙伴对视一眼,率先摇头:“我认为外公外婆不会这么做的,他们听舅舅的。舅舅为了把妹妹带回来,都已经磕头了。舅舅肯定不愿意再磕第二回 头。书上说,人为一件事付出越多,感情就会越深。”   陈凤霞看侄女儿:“听到没有,这事态度看你爸。你爸这人怕麻烦,根本就不愿意在家务事上费神。既然已经抱回来了,让他再送走,基本上不可能。”   陈敏佳咬了下嘴唇,下意识道:“可是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啊,要是欺负她怎么办?有的奶奶会用针扎孙女儿呢。”   她在电视新闻还有报纸上都看到过,电视里也这么演。后来那个奶奶变好了,孙女就原谅奶奶了。要是换成她,她肯定不能原谅,孙女儿差点死掉呢。   陈凤霞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孩子的偏执一旦形成,想要消除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试图跟侄女儿讲道理:“那爷爷奶奶用针扎过你跟明明吗?没有吧。对他们而言,你们跟蔚蔚其实是差不多的。对,他们最喜欢的肯定是孙子,但养你们的时间长了,肯定也有感情。”   就算是阿妈,上辈子越老越作妖,老爱找事,却也存着笔钱不声不吭,连儿子媳妇都瞒着。   那是她给外孙女儿明明将来出家的时候添妆的钱。她怕外孙女儿嫁妆少了,婆家会觉得她娘家没人,要欺负她的。   人世间的感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陈凤霞冲三个姑娘笑:“你们从小看书学习听老师讲课,都会说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母亲天生爱自己的小孩。我跟你们说实话,这话是骗人的。   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我比那些专家都有发言权。实际上,爱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佳佳你这么爱妹妹,拼尽全力把妹妹从外头接回家。但你也害怕照顾妹妹,她哭的时候你也会不知所措对不对?   妈妈照顾小孩,要比你现在辛苦难受一百倍。你以为妈妈就突然间变成超人,不会烦也不会累吗?   我告诉你们,不是的,会烦会累。   我刚生下明明跟小骁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这是我的小孩,我生的?等到后面照顾的时间长了,慢慢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现在谁要动他们,我肯定会跟人拼命的。   就说蔚蔚,你们不让爷爷奶奶跟她多接触,又怎么能培养出感情呢?”   陈敏佳低着头,就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不吭声了。   陈凤霞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开口问难题:“好,现在你们放暑假,有时间照顾妹妹。等到你们开学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陈敏佳脱口而出:“送妹妹上托儿所,我把攒下来的房租都投给了电脑店,小宇哥哥带我吃红利,我已经存够妹妹两年上托儿所的钱了。”   陈凤霞没解释外面的托儿所跟小骁那种近乎于全福利性质的机关幼儿所完全不是一回事,收费也不在一个档次。   她就强调一件事:“那妹妹放学以后呢?谁去接妹妹?接到了之后你是把她放在上元县还是接回江海的家中?”   吴若兰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开口:“要不请保姆吧。就像我们上次看的话剧,那个女演员工作时就是请保姆照顾小孩的。”   陈凤霞见招拆招:“好,请保姆要花钱,尤其是照顾小孩的保姆,费用可不低。除了钱的问题以外,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保姆也有可能是人贩子?新闻里头不是有保姆抱走了主家的孩子卖掉了嚒。”   陈敏佳吓了一跳,抬起头惶然地看着嬢嬢:“那要怎么办?”   “交给爷爷奶奶。当初他们能把你跟明明带大,现在自然也能照顾好妹妹。”   陈敏佳小声嘀咕了句:“当初可没有弟弟。”   陈凤霞笑了:“那你看他们现在能见着你弟弟吗?你妈跟你外婆都在照应他呢。行了,这件事听我的,就这么办。”   陈敏佳咬了下嘴唇,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应下:“好吧。”   晚上洗澡的时候,郑明明问给自己搓澡的妈妈:“妈妈,既然母爱不是天生的,那为什么当初你要生我跟弟弟啊。我看书上说,生小孩很疼的。”   陈凤霞笑了:“因为你妈我变成妈妈之前,没人告诉我会这么辛苦有这么多困难要解决啊。”   郑明明回过头问:“那如果有人说了,你是不是就不会生我们了?”   陈凤霞想了想,摇摇头道:“还是会生的。”   “那又是为什么?”   陈凤霞笑了:“因为人只有自己吃过亏才能长记性,别人说的再多都没用。”   郑明明眨巴了两下眼睛,总觉得妈妈话里有话。   陈凤霞也不纠结女儿不肯转学的事了,就问她:“你既然相信外公外婆不会送走妹妹,那为什么还让陈敏佳那样?”   “因为她很害怕啊。”郑明明认真道,“虽然我不赞同她的想法,可我想作为朋友,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非得说服她接受我的观点。现在是她最难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我应该帮她的。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陈凤霞愣了下,哑然失笑:“你倒是想的不少。”   洗完澡,她回房间。   丈夫已经哄着了小儿子,随口问道:“你们娘儿俩聊什么呢,洗个澡还嘀嘀咕咕。”   “聊友谊。我们姑娘讲真正的朋友就是在对方孤单无助的时候陪伴支持她。”   郑国强点头,还挺高兴的:“我女儿没说错啊。就这个,你们还能聊半天?”   陈凤霞已经上床,打了个呵欠:“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以前吧,我老担心这丫头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想想,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小孩子,也有自己处事原则啊。   郑国强愈发奇怪:“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嚒,咱们明明多有主见的一个人。”   陈凤霞瞪了他一眼:“还主见呢,这帮小孩就是太有主见了。你也不拦着点。关灯,睡觉。”   这人吧,估计也就只会拦她了。 第194章 两家要分开   郑国强想拦着陈老板也没什么机会了。   因为八月过了半,他就接到县里的通知,出发去党校上干部培训班。临走之前,他不仅没拦着陈老板做事,反而还给她挖来了两位人才。   其中一位是上元县柴油机厂的工会主席,括弧前,他已经买断工龄离开工厂了。   郑国强之所以把他介绍到幸福之家,而不是梦巴黎,是因为这人在南巡讲话之后就积极响应号召,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成为上元县最早那批下海大军中的一员。   他到了南方那片热土,干的活就是房产销售或者更确切点儿讲是开广告公司。   那个年代房产销售主要靠的就是广告。   广告公司负责的工作也不仅仅是打广告而已,而是一整套班子,几乎包圆了房产销售的各个环节。   开发商自己的售楼部真正干的活就是不停地接电话,然后陪被广告吸引来的客户看房。   这位前任工会主席对销售方面相当有头脑,策划了好几个不错的营销案例,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能人。   最后他怎么就干不下去了?此事说来也乌龙。   房产销售的战线可以拉到很长。从开发商拿到地没动土的时候就要对外宣传,一直到房产正式开始销售卖完了这事儿才算了。   这个周期持续两三年都不奇怪。   前任工会主席为之耗费大量心血的几个楼盘,房子都盖好了,却迟迟不能进入销售状态。   为什么?因为开发商居然到这会儿都没拿到土地证。   然而房子只要一天不销售,广告公司就拿不到一分钱。   偏偏还没等到房产正式开始销售,房地产的第一波寒潮就席卷而来。开发商的资金链断了,土地证更加办不下来,盖好的房子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烂尾楼。   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金钱的广告公司也稀里糊涂成了被牵连对象,手上一堆烂账,死活收不回钱。   停薪留职的工会主席终于扛不住,只能关了广告公司,草草结束了他短暂的下海生涯,重新回到柴油机厂上班。   然而这回衰运没离开他,他又干了没两年,柴油机厂也不行了。大会小会天天开,领导天天鼓动工人主动走出去见识外头的广袤天地。   这位工会主席不愿意天天守着一时有一时无的工资,再一次主动站了出来,选择买断工龄离开。   这回算是他自己找上的郑国强,想搭他的路子去幸福到家。   房产中介公司的广告,他在广播电台广告里听过。对于卖房子,他心中还有个未完成的梦,很有兴趣在这个行当里继续施展拳脚。   陈凤霞面试了一回,感觉这人肚子里头的确有货。问他如何销售高档公寓,他直接来句给你一个五星级的家,踩点蛮准。   陈老板一满意,就直接拍板将他留了下来,专门负责对外营销工作。   郑国强给她找来的另外一人不是搞房产销售出身的,而是会计。   幸福到家目前的财务账,都是小赵的母亲洪会计帮忙带。   洪会计平常笑呵呵的,心宽体胖,做起事却一板一眼,格格正正,没有什么叫人挑嘴的地方。   那为什么陈老板还要从外头请人?   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的业务范围扩大了,梦巴黎跟幸福到家的账簿都变得复杂起来,一个人难以兼顾。   另一方面就是陈凤霞自己闹出的乌龙。   话说陈老板在郑干部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养了两只金母鸡,天天咯咯哒地下金蛋。   她自己也美滋滋地数金蛋,结果一数不对劲啊,感觉应该有10颗金蛋的,为什么只剩下了6颗?   哎哟,别觉得好歹还有大半。这每一颗金蛋的去处,她都在心里头谋划好了啊。   于是陈老板就急了,一笔一笔的开始对。对来对去都没问题。那最后的总金额为什么要比预想的少这么多。   洪会计满头雾水地陪她查账,听了半天,专业人士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老板:“税啊,你该不会是没把税给算进去吧?”   陈凤霞这才如遭雷击,哦,税啊。   洪会计也反应过来了,满脸无语。   她怎么忘了这位陈老板是做小吃生意出身,先前帮人介绍卖房子也是小打小闹,直接对接,连个单位都没有,还交什么税。   这也不能怪她没意识。大街上那么多做小买卖的,哪个会主动去税务部门申报税呀?也没见谁找上门。   洪会计看陈凤霞心痛的模样,不得不跟给自己发钱的人做财务知识培训:“陈老板,你现在是鸟.枪换炮,有正式公司的人了,这税肯定得交。你不交税,万一被逮到了当典型,罚款一下来,那个数字才叫惊天动地呢。”   “交交交,我没说不交。”陈凤霞龇牙咧嘴,“我就是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偷税漏税了。”   心痛啊。   她自己没当老板之前,看到新闻里的明星老板们偷税漏税都会嘀咕一句,这么有钱了还这么抠。   现在她可算明白人家为什么会干这事儿了。实在是好大一笔钱!一想到要拿出去,她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捏住了,每一口呼吸都是满满的痛。   这交出去的是什么?是一间间她看好的档口,是一只只她要养来下金蛋的金母鸡呀。   结果现在一交税,得,啥都不用想了。   郑国强听说了她的乌龙事迹,连吐槽都不晓得该从哪儿下口。   算了,国家干部体谅刚刚在商海沉浮的工商业从业者的心情,反手就是一位资深老会计,专门给陈老板管幸福到家的账目。   郑干部还鼓励受到打击的陈老板:“好好干,等你把分店开到上元县去,凭你安置的下岗职工,县里头就给你优惠政策,减税哦。”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朝妻子眨了眨眼睛。   气得陈凤霞直接捶他:“滚滚滚,早滚早好!”   郑国强哈哈大笑,拎起了行李箱,叮嘱道:“我去一个礼拜,到了我给你留电话,回头你有事打过去。”   陈凤霞抱怨了句:“你们上元县也太抠了。起码给你们配个公务手机啊,多耽误办事。”   郑国强直接摆手:“怎么可能,书记都没配手机呢,哪里轮得到我们。”   陈凤霞给他开家门,一本正经:“我说大实话呢,可不是给你们享受。大哥大一上身,你就被绑架啦,什么事第一个都想到你,你就完全丧失了自由。”   她话音落下,手机便呼应般响起来,搞得她眉毛都纠成团,一叠声地抱怨,“你看,是吧。”   郑国强哭笑不得,赶紧催促妻子:“你还不快点接。”   陈凤霞这才接起电话。打电话的是新来的周会计,她在账目中发现点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希望问问老板情况。   陈凤霞没有二话,立刻应下。   她跟丈夫在家门口分了手,便直接往幸福到家走。   周会计的问题集中在两套房上。这两套房子被反复定了许多次,但每次客户都是付完定金便改主意,不再购买。   买房子不是小事,人家多犹豫不稀奇。可这是集中在几套房上就透着诡异。   要知道定金也是1000块钱啊。签了意向约又毁约,这钱就拿不回头了。   难不成这些客户都是钱多烧的,不在乎这点小钱?   陈凤霞听了周会计原原本本说出自己发现的问题,就笑着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专家果然是专家,一眼就发现事了。”   周会计奇怪:“您知道?那您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嗐,不是大事,就是有人利用漏洞规则。”   陈凤霞轻描淡写,“我们现在每个月不都还有优惠活动,在幸福到家买房的前100名客人可以获得梦巴黎免费一套婚纱照嚒。   就有人发现了,在我们这边交1000块钱的定金,享受的是梦巴黎优惠大酬宾,打完折后1200块钱的套餐服务。   这一进一出可是200块钱呢,就有人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了。他们的目的不是买房,而是便宜200块钱拍婚纱照。”   周会计惊呆了:“陈老板,你知道这事,你得想办法把这个窟窿给堵上了。”   陈凤霞笑着摸鼻子,眨巴两下眼睛:“我干嘛要堵?客户觉得自己占便宜了,还会介绍亲朋好友也这么干。这相当于是免费的广告啊。1000块钱拍婚纱照也是有赚头的。”   周会计摇头,果然天底下只有错买没有错卖。你觉得自己是薅了商家的羊毛,实际上你才是那只羊。   刚刚给私人老板打工的老会计心中唏嘘感慨一番之后,重新回归专业,表情也严肃起来:“陈老板,你这样不行,你这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既然梦巴黎跟幸福到家是两家不同的公司,事情就得分分清楚。好,既然你说这是广告,那梦巴黎就必须得有相应的款项打进来。不然幸福到家的支出成本要怎么算?都是打工,你总不能让这边给那边打白工吧?”   陈凤霞只好摸脑袋,点头表示赞同:“行行行,那拿出个规章制度来吧,看到底返多少点合适。”   这个问题就不该老板她来烦了,既然新请了店长,自然是前任工会干部现任幸福到家的林店长来处理这事。   陈凤霞也不插手,就转到隔壁她的小办公室,检查三位童工的工作情况。   黄宵宇在高校论坛上发帖的事情给了陈凤霞不小的启发,她也可以通过网络进行营销啊。   旁的不讲,光是租房这块吧,高校学生就是个不小的客户群体。   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准备考研考托福的,出来实习离学校太远得自己解决住宿问题的,还有不乐意住校要拥有自己小天地的,等等等等,都可以成为幸福到家的客户。   陈凤霞感觉自己不应该放过这块领域,于是直接拎着三位小学生来幸福到家打童工,专门给她在论坛上发帖,介绍幸福到家目前手上拥有的房产资源。   不管怎么讲,都比她们跑出去发传单强。   郑明明跟小伙伴立刻来了精神。她们不仅发帖,还在线解答网友的提问,不时跑出去请教小慧等人问题,然后又跑回头作答。   别说,帖子发出去的当天,就有人打了幸福到家的电话,然后摸上门来租了一套房。   陈老板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   她看着一边翻资料一边划重点的小学生,当场拍胸口保证:“好好干,每成一单,我就给你们十块钱的提成,晚上还请吃大餐。”   陈敏佳对吃大餐不感兴趣,就嫌电脑不够用:“嬢嬢,要不我们去小宇哥哥那里发帖子吧。他哪里电脑多。”   陈凤霞笑着拒绝:“不行,我让你们三个人用一台电脑,就是为了让你们轮流使用,防止用坏了眼睛。”   她底下三个丫头,自己转身去梦巴黎找胡老板喝下午茶去了。   比起冯丹妮同志,胡月仙明显靠谱的多。起码人家照着食谱做的鲜花饼都有模有样,配上普洱茶,真是花团锦簇的享受。   胡月行对着她直摇头:“亏你想的出来,还喊明明她们给你打工。”   陈凤霞就叹气:“我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天知道她们又能给我找出什么事来。你这个养儿子的要体谅有姑娘的老母亲的心。”   胡月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戳她:“你还老母亲,你年纪比我小,我都不服老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大厅的电视机传来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歌声,引得她们都大笑起来。   陈凤霞一边笑一边摇头:“哎哟,干革命可真不容易。你说我本来想的挺简单,就是卖卖房子给人拍拍婚纱照嘛,谁晓得越来越复杂了。”   胡月仙听她感慨一通,就在边上笑:“你呀,现在成了婆婆了。手上两个小孩,门户都分开了,你还光想着是一家人,从东边拉到西边无所谓,小孩自己也会有意见的。”   陈凤霞叹气,诚心实意道:“我觉着吧,我当老板太勉强。我管管家里人还差不多,一管让我管这许多,我头都疼。”   胡月仙笑得愈发厉害,安慰她道:“那还不是慢慢管起来的吗?谁还一开始就会管人啊。我看你就做得蛮好,多找几个人给你打下手就行。”   陈凤霞还是唉声叹气,若有所思道:“其实吧,我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能够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我去好好学学怎么做管理。”   胡月仙立刻摇头,相当冷静:“你准备把这摊子交给谁?谁能接手这活?学也就是边做边学,真完全脱产,我看不现实。”   陈凤霞还想再说说自己的打算,外头又有人敲门。   余佳怡表情为难,颇为烦闷的模样:“陈老板,胡老板,宋阳一定要见你们,说要当面说清楚。”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颇为惊讶:“宋阳,他来干什么?他不是出去挣大钱了吗。”   余佳怡苦笑:“他说是你讲的,只要履行了正常的请假手续就不是旷工,梦巴黎就不能开除他。”   陈凤霞乐了,气的。   因为对方的手段不高级,所以连气人都好笑。   她直接点头,招呼余佳怡:“那你让他过来呗。”   余佳怡还没转身呢,宋阳就急吼吼地往办公室冲,手里头还挥舞着一张纸,大声嚷嚷:“假条,医院开的假条。我就是为梦巴黎累死累活才生的病,店里不给我补偿,还一脚将我踢出门,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   店里头的职工跟客人都侧过脑袋,眼睛全盯着他。   陈凤霞的目光也落到了宋阳脸上,就微微点头笑,伸手接过病假条,问了声:“是在哪个医院看的病?病历呢?挂号单呢?”   宋阳愣了下,本能地强调:“挂什么号啊?我们这种苦哈哈的打工仔哪里敢进医院?我就是在外头诊所看的。怎么,街上诊所不能看病人啊?”   陈凤霞没有反驳他的话,依然点头:“行,告诉我是哪个诊所?我得问问看,他到底怎么给你看的病。”   宋阳张了张嘴巴,下意识地强调:“诊所很远,不在这边。”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变:“当时你不是号称自己已经病的爬不起来了吗?怎么一下子还能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看病啊?”   店里头有客人扑哧笑了出来。   宋阳愈发气急败坏:“就在街口的那个诊所看的,我看了好几家呢。”   陈凤霞“嗯”了一声,作势要出门:“是他给你开的病假条吗?行啊,我得问清楚了。省得人家磨不过人情,却忘了一件事,开假病假条是要受处分的。我会打电话到卫生部门举报的。”   宋阳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里头就始终:“你,你……”   陈凤霞拉下了脸,语气也严厉起来:“你要是真心认错,好好悔改,以后都认认真真做事,谁也砸不了你的饭碗。你给我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打量我是傻子吗?”   旁边有人插嘴:“哎哟,老板,人家是觉得你太好讲话了,无所谓。他要真有这心劲儿,早就干正经事了。干嘛,还瞪我?就是你,上次把我画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后面改了妆,我还以为自己真长成鬼样子了。老板,这种人你不能留啊,没水平还拿架子。”   宋阳面红耳赤,根本吵不过过来拿放大照片的客人。   那新娘子还指着自己的婚纱照跟旁边人介绍:“怎么样,这个好看吧。我老公都说好,没白花钱。哎哟,老板,前头那个给我化妆的小姑娘呢。我要她跟我结婚当天的妆,全天的,我给她包两份红包。”   宋阳叫人晾在店堂里,脸上一时红一时白,连往下的台阶都找不到。   陈凤霞也不理他,惯得他的臭毛病哦,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上门找事的人就扭过头,狠狠瞪了眼以前带过的徒弟小朱。   小朱立刻低下头,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没脑袋一发热就跟着这位师傅跑了。   嘴上讲出去给人做跟妆挣钱,没有梦巴黎的客源,哪个过来找他们跟妆啊。   还有去旁的店,要是店里待遇比梦巴黎好,宋师傅还跑回来做什么?   还病假条呢,那几天他天天躺在宿舍看电视,根本就没生病。   宋阳没有得到徒弟的回应,愈发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他一动,站在角落里的单薄身影也跟着要往外头去。   陈凤霞却开口喊住人:“小敏,只有他的假条没有你的,看样子就是要回来,他也是想一个人回来,没你什么事。”   化妆室里也跑出个姑娘抓着小敏的胳膊,劝说道:“是啊,小敏,你找他干什么,没的把自己搭进去。你好好跟老板道个歉,以后咱们还在梦巴黎干。”   其他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前同事也围过来劝她:“是啊,跟谁都不要跟他。你快跟老板道歉,以后好好干活。”   小敏咬着嘴唇,被众人簇拥着站在店堂中央,就怯生生地看着陈凤霞,却死活不吭声。   陈凤霞皱起眉头,招呼店里的职工:“都干什么,手上的事做完了吗?让客人等你们。”   萌萌等人相视一眼,赶紧散开了,剩下小敏呆在原地,愈发不知所措。   陈凤霞也不跟她说话,要是不同那样的人断干净,这姑娘上哪儿都要被拖累一辈子的。   .那句英文怎么说来着,Godhelpsthosewhohelpthemselves.自己不立起来,神仙都帮不了她。 第195章 四万变成三万九   余佳怡拿着道具从服装间出来,试探着看陈凤霞。   瞧见老板微微冲自己点了下头,她立刻皱眉教训还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的小敏:“傻站着干什么?客人都登门了,还不晓得倒水接待吗?”   小敏惊惶地抬起眼睛,飞快地“哦”了一声,赶紧拿杯子给人倒蜂蜜柠檬水。   余佳怡趁机教育她:“既然要工作,就从头好好干起,先试工。老板会从依据你试工的表现看你能不能留下来的。”   小敏惶惶然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反倒是萌萌高兴得要命,还忙里偷闲地跑过来给她加油打气:“没事的,就从前台接待干起嘛。你看小景现在多好,好多豪华套餐的客人都点名找她化妆的。”   小敏局促地“嗯”着,看到有客人登门了,又赶紧过去给人倒水。   陈凤霞跟胡月仙对视一眼,都摇摇头,没再说话。   小女孩最容易糊涂,犯糊涂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自己能走出来。   但愿这丫头能清醒,别再犯傻了。   陈凤霞检查完最近这段时间的账目,又在心里合计了一回,照这个发展速度,今年秋天差不多就可以考虑盘下上元县的春风照相馆了。   那边地段好,设备都是现成的。到时候再装修下,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别看上元是县城,在结婚这种事上,人家花钱一点儿也不比江海城里人差。   陈老板这边美滋滋地合计自己的发财大计,忙罢了过来倒水喝的胡月仙就朝她眨眼睛:“哎,我跟你讲,这个小敏搞接待还蛮上道的。”   这姑娘虽然不机灵,瞧着不太会来事,但是性格是真的温顺。   刚才一个登门咨询的客人简直可以用鸡蛋挑骨头来形容,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   胡月仙在旁边听的都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小敏在旁边从头接待到尾,居然连半点儿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流露出来过。   这脾气也真是够好的了。   陈凤霞笑了,摇头道:“我倒希望她就工作的时候脾气好,平常能有点脾气。”   什么人从来不发火啊?修养好,喜怒不形于色的那是少数。绝大部分脾气好的人都有点讨好型人格,生怕别人不高兴,所以自己从来不敢有负面情绪。   胡月仙点头:“这倒也是。”   宋阳跟小敏离开梦巴黎之后,她听店里的大姑娘小伙子闲聊,才晓得小敏谈恋爱有多卑微。   人家小姑娘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个小公主一样骄傲,都是男友在旁边小心翼翼。   她好了,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个小丫鬟,每天挖空心思地伺候宋阳,还感觉美得冒泡泡。   真不晓得她图个什么。   胡月仙感慨了句:“现在好了,没那个人,她也能踏实干活了。”   陈凤霞可没这么乐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这么个性格,哪容易改。再说了,谁被免费丫鬟伺候惯了能轻易撒手啊。搞不好,那个宋阳很快就会来找她。到时候她要怎么做决定,才是关键呢。”   门里的老板们话音尚未消散,门外的芝芝就到处找人:“小敏呢,哎,小敏——”陈凤霞跟胡月仙面面相觑,立刻开门准备出去看。   门都还没打开,陈凤霞先眼尖地瞧见了窗外飘过一道单薄的身影。   她快步走到窗台旁,就瞧见小敏缩着脑袋,不声不吭地贴着墙根往外头走,淡的跟道影子一样。   她的手上,抓着只BB机,汉显的那种。也不知道小小的寻呼机到底给她传递了什么指令。   隔壁的窗户开着,传出了萌萌焦急的声音:“小敏,你别走。”   小敏吃了一惊,扭头看到窗台边的陈凤霞,居然肩膀一抖,甩开两条腿直接往前跑。   萌萌急得大喊大叫:“小敏,你别走啊。”   然而她越喊,奔跑的姑娘步伐就越快,活像身后有狗撵着似的。   不一会儿功夫,她瘦弱的背影就消失在夏日的花丛中。   萌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跟小敏是在来江海的火车上认识的,从“台湾新娘”到“梦巴黎”,她们从来没分开过。   宋阳作妖时,她也是看在小敏的面子上感觉做人应该讲义气,要挺朋友。后来看到宋阳又装病,她就劝过回小敏不要再理这个人。   可惜小敏不听。   现在,好不容易佳怡姐帮着说软和话,老板也同意给她试工的机会了。那个混账一个call机过来,小敏居然又跟着人跑了。   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萌萌哭得稀里哗啦。   正在做造型的新娘子开口安慰她:“好了好了,等她吃够了苦头就晓得回头了。谁年轻时还没爱上过人渣呢。”   她丈夫等在旁边,感觉无端中枪,虚弱地替自己辩解:“我不算人渣吧。”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新娘啐了他一口:“有你什么事,瞎凑什么热闹。”   周围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就萌萌哭的不能自已。   余佳怡赶紧过去把人拉到旁边,又安排了其他人接手她的工作,好让她缓一缓情绪。   陈凤霞过去劝了她一句:“行了,日子是自己过的,谁也不能替她过。你哭有什么用呢?”   “我劝她,她不听。”   “不听就不听吧。”陈凤霞叹了口气,“牛不喝水强摁头,强扭的瓜不甜。到时候人家不领情,反而怪你坏了她的好姻缘,你才没地方说理去呢。”   萌萌哭得更加伤心,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哭着问老板:“那我该怎么办啊,老板,小敏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陈凤霞实在看不下去,拿了面巾纸递给她擦脸,“你就好好上班,努力进步,让自己越来越厉害。将来有一天要是小敏找到你求助,你想帮忙也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   余佳怡也劝道:“是啊,好好做事吧,别想太多。”   她看着老板,有点儿懊恼,语气都透出了沮丧:“这丫头怎么这样?”   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陈凤霞叹气:“行了,你也甭多想了。她自己吃够了苦头大概才能回头。这种事情,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除非自己想清楚,不然旁人说死了都没用。”   余佳怡苦笑:“希望她能早点清醒。”,说着,她拉还在抽噎的萌萌去洗脸。脸上的妆都糊成大花脸了,还怎么给客人上妆。   陈凤霞抬手看了眼表,哎哟,时间不早了。   她赶紧跟胡月仙打了声招呼:“我去接小骁了啊。你有东西要带给小宇不?我一并捎过去。”   前两天,李教练的女儿给他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退休教练就一边抱怨女儿乱花钱,一边收拾行李,跟着老伙计们一块儿去看北国的大好河山去了。   胡月仙赶紧拿袋子装了几个鲜花饼进去,托朋友带话:“你让他别太累着,做生意长长见识就好。”   陈凤霞一言难尽地看着朋友,最后只冒了句:“你可想的真开。”   胡月仙笑呵呵:“孩子嘛,总是要自己闯的。”   陈凤霞摇摇头,到底没说什么,就拎着鲜花饼去幸福到家喊侄女儿:“佳佳,嬢嬢要去上元接弟弟。你今天是回家还是去上元奶奶那边?”   陈敏佳立刻从电脑前站起身,毫不犹豫:“我去看妹妹。”   吴若兰看了眼窗外的夕阳,也起身伸懒腰:“我今天要去丽影陪我妈吃晚饭。”   郑明明扭了扭脖子,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那我回家烧饭了啊。妈妈,你跟弟弟要吃什么啊。冰箱里还有鸡腿跟茄子。我红烧鸡腿,清蒸蒜蓉茄子怎么样?”   陈凤霞点头:“行,小心别烫着自己。我回来看路上有没有人卖西红柿,给你们烧个西红柿蛋汤。”   两菜一汤,刚好够他们大的小的三个人吃。   等上了公交车,陈凤霞才开口问侄女:“佳佳,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弟弟?”   这一个暑假,她几乎就没在家陪过出生还不到半年的弟弟。   陈敏佳咬了下嘴唇,脑袋靠在车椅背上,幽幽叹了口气,稚嫩的脸庞上显出了跟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已经有很多人喜欢弟弟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都喜欢。弟弟不缺我一个人,妹妹却只有我一个人。”   陈凤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陈敏佳是不是也这么早熟。也许没有,因为小孩子的成熟都是被大人逼出来的。   她也不知道这种早熟是好是坏,生活的每件事都是硬币的两面啊。   她只能安慰了句侄女儿:“不要想太多,人的感情也是一点点养起来的。”   公交车到站,陈凤霞示意她看小区前头的小广场。   那里聚集了不少老人,个个手都牵着或抱着孙辈,都在遛弯说笑。   陈高氏笑得合不拢嘴:“是的啊,这丫头会长,眼睛像她爷爷大,脸像我,鹅蛋脸。要是反过来就糟糕了。”   被她半抱着的小丫头神气活现,得意洋洋地宣布:“蔚蔚好看。”   陈敏佳忍不住笑了,嘀咕了句:“小臭美鬼。”   蔚蔚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大声喊起来:“姐姐,嬢嬢!”   陈敏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陈凤霞也上前跟阿妈打招呼:“你带蔚蔚出来玩啊。”   “是的哎,这丫头一分钟都不肯待在屋里头,非要到外面玩。”陈高氏显然心情很不错,对着女儿笑容满面,“人家讲外甥似舅侄女肖姑,我看我们陈家的女儿都跟你一样,是闯王。”   说着,她还自己笑出了声,倒是让陈凤霞挺不习惯的。   旁边陈大爹正跟新认识的朋友吹牛呢,一个劲儿怂恿人家买房:“当然买了,一家三代挤在一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没火气都看出火气来。像我们这样,儿子媳妇住一处,我们带着小的住一处。想见面就碰个头,不想见也不烦心。”   陈凤霞在心里头嘀咕了句,那是你儿子的家没你俩的床。   不过当着人面,她可不想塌老头的台,何况阿爹还指着她,语气自豪地跟人强调:“你们要买房就跟我女儿讲,幸福到家晓得不,广播上天天放的那个,就是我女儿开的。你们想要什么房子,她都能给你们找到。”   搭话的人立刻摆手:“哎哟,买不起,房子贵哦。”   陈凤霞立刻上前,笑容满面地表示:“那大爹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理想的价位又是多少呢?您放心,我阿爹介绍的,我肯定给您争取最优惠的价格。不然我不是不给我阿爹长脸嘛。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想法,随时打电话,我绝对第一时间给您找到最满意的房。”   那抱着孙子出门遛弯的老头刚接过名片,旁边先冒出个气呼呼的声音:“陈老板,你就甭蒙人了。你还优惠呢,你专门价钱卖我们高价房。”   陈凤霞惊讶,扭过头瞧见个打着赤膊的农民工。   他头发上沾着灰,脸晒得又黑又红,额头上全是汗,显然刚干了重体力活。   陈凤霞在脑海里过了遍人脸,想起来这人是在前进村给自家盖房子的,是朱老板带的人。   她立刻露出笑容来:“哟,原来是老哥你。你怎么也说起俏皮话来了,我蒙谁也不敢蒙您啊,不然你把我房子盖塌了怎么办?”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跟着笑。   就这农民工不笑,反而急了:“哪个讲俏皮话,你就是卖贵房子给我。你讲四万块,人家明明就卖三万九。”   陈凤霞脸上笑容淡下去,不由自主皱起眉来:“什么三万九,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店里头冲出个人来,张师傅伸手挡着工友,一个劲儿地劝:“好唻,我讲肯定是误会。凤霞跟国强都是实在人,绝对不会坑人的,介绍给你买的也肯定是好房子。”   “什么误会啊,人家开发商都讲的清清楚楚,就是三万九。她上下嘴皮子一翻,就加了一千块卖给我们。发达了就是不一样,当我们的钱跟她似的,都大风刮来的呢。”   陈凤霞变了脸色,四万块钱的确是上元县的房子,也是她积极想要推销给朱老板手下农民工的。   现在又是哪儿冒出的开发商,嘴巴一张,房子就变成三万九了? 第196章 什么骚操作   陈凤霞直接打电话给朱老板。   当初他先在县城买了房,陈凤霞又在他面前撺掇了几回,他就张罗着陈凤霞帮忙,也给跟着他出来的工友挑选合适的房。   现在老张说他们一批都是开发商讲房子能降价卖,她得问问朱老板具体情况。   那位被称为老牛的农民工气呼呼的,语气也冲的很:“还打什么电话,哪个诓你不成?”   他越想这事越恼火。前面他决定买房的时候,还在老婆孩子面前打包票说这是整个江海最划算不过的房子,人家卖房子的老板跟他有交情。   结果才刚看房子呢,他老婆小孩就晓得他被人摆了一道,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脸都没地方搁。   陈凤霞不理会他的愤愤不平,就执着地打电话,好不容易等朱老板接通了,她就开门见山:“朱老板,上善家园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哥他们是不是叫人给蒙了啊。你可得跟他们说清楚了,不能随便掏钱给人的。”   朱老板也不含糊,直截了当:“是有这么回事。的确是上元县建筑公司售楼部的人,我去看过,我以前接建筑公司的活,也跟他们打过交道。”   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们说房子降价的?”   朱老板有点儿尴尬:“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我昨天过去问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好事?好个屁啊。   陈凤霞气不打一处来,这建筑公司到底抽哪门子风?房子卖得好好的,又不是卖不动,他张嘴一来,就随便乱降价,不是瞎胡闹嚒。   这让前面刚买了房的业主怎么想?哦,我前脚掏钱你后脚降价,打量我是冤大头,脸上贴着人傻钱多速来吗?   更多的事情朱老板就不清楚了,他就笑着表达对陈老板的感谢:“辛苦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帮我们找房啊。大家都对上善家园挺满意,感觉房子很实在。”   对,房子实在,她不实在,她卖人家高价房。   陈凤霞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当场保证:“朱老板,这事肯定哪儿有误会,我肯定要给你个说法的。天底下做中间人的都收佣金,但没有哪个敢自己乱加价卖东西。买卖双方又不是不见面。”   朱老板就打哈哈:“我也觉得有误会,陈老板你是大气的人,不会盯着这点蝇头小利的。”   更多的事情,朱老板也不知道了,他就是张罗买房的人。   陈凤霞挂断电话又联系小赵。上元县这边的房子,主要是她在跑销售。建筑公司给房子打折,她知不知道?   小赵更是满头雾水,她今天还带人到上善家园看了房,也没听建筑公司的人说打折销售啊。   “凤霞姐,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啊。”   是误会,必须是误会,她也必须把这误会找出来。   陈凤霞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托儿所跑,她还有儿子要接。   可是直到她接了人,建筑公司的电话也没能打通。大概是已经下班了。   他们能下班走人,陈凤霞却不能等第二天再解决问题。这事儿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她收起大哥大,一把抱起她家的小胖子同学。难怪人家职业女性鏖战沙场之前都得先请好保姆跟钟点工,因为当妈的出去干活,首先得安置好娃啊。   陈凤霞迅速在脑海中搜寻可以帮她暂时照顾小儿子的人选,然后悲伤地发现查无此人。   胡月仙已经搬进新家了,前进村的房子都租了出去。至于黄宵宇,且不说他自己就是个大孩子,人家还在开店做生意呢,哪有精力照顾正处于好动症阶段的小胖子。   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实在不行,她就抱着娃找上建筑公司老总家门吧。   陈凤霞走到十字路口,准备找辆车。这么抱着小胖子,她实在吃不消,可她又不敢放儿子在马路上跑。现在正是交通高峰期,街上车子实在太多了。   她走到广场附近时,还没拦到车,先撞见了阿爹阿妈。   陈大爹满脸严肃:“凤霞,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凤霞也不跟他啰嗦:“我现在就是要去弄清楚事情原委。”   陈敏佳正牵着妹妹的走站在一边,闻声立刻过来牵表弟的胳膊:“走,姐姐带你玩,妈妈要干活去了。”   陈高氏也伸手摸小家伙的脑袋:“乖,咱们跟妹妹玩,妈妈要上班呢。”   陈凤霞一愣,她刚才真没想到自己父母就在上元县,可以帮忙照顾小孩。以前她顾不过来的时候,大女儿明明就是放在阿爹阿妈跟前养的啊。   小郑骁跟外公外婆不熟,接触不多,但表姐陈敏佳是他常打交道的人。听了表姐的话,他立刻潇洒地朝妈妈挥挥手,大方放行:“妈妈去吧,我跟妹妹玩,晚上我要吃肉肉。”   陈大爹就板着脸:“肉跟菜一半一半,不能光吃肉。”   他转过脑袋冲陈凤霞略一点头,嘴上还要教训人,“去吧,搞搞清楚,别天天胡子眉毛一把抓,稀里糊涂的。”   陈凤霞也没空再耽搁,就胡乱摸了把儿子的脑袋,叮嘱道:“好好听话,不要乱跑。”   她转过身,上了出租车,又开始打建筑公司老总家的电话。这回还是没人接。   好在上元县虽然大,县城范围倒是有限。出租车跑了十来分钟,车子就停在建筑公司职工家属区门口。   现在国营单位的领导还不流行出去自己置办产业,起码明面上大家还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   建筑公司家属区没有物业,但是有门卫。   陈凤霞下了车往里头走,门卫大爷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她,立刻叫住人:“你是谁,来找谁的啊。”   陈凤霞正想找人打听呢,赶紧回话:“师傅你好,我是幸福到家中介公司的,来找你们顾总。”   说着,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大爷对名片毫无兴趣,接都没接,直接挥手:“那你扑空了,顾总不在,出去学习了。他家也没人,出门旅游了。”   陈凤霞一怔,赶紧又追问:“那陆总跟孙总他们呢?的确是急事,我打公司电话也没人接。”   陆总是销售部的负责人,不过听说就挂个名字,事情还是孙总负责干。   大爷有些不耐烦了:“我刚才不说了嚒,都出门旅游去了。放暑假呢。”   陈凤霞满脸堆笑:“那公司总得有个负责人吧,我这边正给你们建筑公司卖着房子呢。”   大爷眼皮往上翻翻,爱搭不理的模样。倒是陈凤霞的身后响起个声音:“你找什么负责人?”   大爷的态度立刻变了,笑容满面地同对方打招呼:“赵主任,您回来了?”   说着,他居然还点了句陈凤霞,“你不是要找负责人吗?现在我们公司就是赵主任负责。”   赵主任立刻摆手,脸上的笑却是压也压不住:“哎哟,老欧你又乱开玩笑,我算什么负责人啊。”   陈凤霞却追着人递名片:“您好,赵主任,我是幸福到家的陈凤霞,我们幸福到家独家代理贵公司上善家园的销售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呢,有客户向我们反应,贵公司的销售部给房子降了价。但我们幸福到家一直不知道这个事。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想到赵主任痛快地承认了:“哦,你说这事啊,是有这么回事。现在不是都流行搞厂家直销嘛,我们公司也来回直销,直接面对顾客。”   陈凤霞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支支吾吾,反而如此光明磊落。她愣了半秒钟才强调道:“赵主任,咱们签的是独家代理合同。以独家代理销售商的身份建立上善家园销售体,由该销售体专门进行这个项目的销售。”   赵主任莫名其妙:“这又怎么了?你们就是代理商而已嘛。哪有代理商反过来掐厂家脖子,不让厂家搞直销的道理。”   陈凤霞一时间都被他绕晕了。她怕自己多说多错,叫人抓住话柄,索性先切入关键问题:“赵主任,咱们先不说这个。关于房价的问题,当时我们合同当中已经定死了最低价。您这边现在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就单方面降价,这事儿不合适吧。”   赵主任不以为意:“哦,我晓得,你们中介公司加价卖正常。商品进超市还有个进场费呢,你们收佣金也没人拦着啊。可是你讲的客户是自己找上我们建筑公司的,没费你们的人力物力,跟你们没关系啊。这就好像超市里头的苹果卖五块钱一斤,外面摊子上五块钱三斤。各有各的价啊。”   陈凤霞感觉自己已经够天马行空了,结果跟这位赵主任一交谈,她才明白什么叫逻辑死。这人自成一套逻辑系统,她根本就没办法同他交谈下去。   “赵主任,您说客户直接找的你们,没费我们的人力物力,这话恕我无法苟同。我们前期投入了大量时间跟精力做市场分析跟客户定位,制定宣传策略并且投放广告,这些难道都不是成本吗?正是在我们的大力宣传跟前期工作的推动下,上善家园的销售才一步一个台阶,走到了今天蒸蒸日上的局面。”   赵主任板下了脸,语气严厉:“你这位同志的话我可不爱听啊。我们上元县建筑公司有口皆碑,卖的是房子,不是广告。我们在整个江海市也是赫赫有名的,什么叫通过你们的宣传,人家才晓得我们房子的。”   陈凤霞槽多无口,只能咬住一点:“您这样不行啊,赵主任,你们把房价搞成这样,后面的销售工作还怎么进行?已经买到房的房主又要怎么处理?人家觉得自己白白多花了钱啊。”   赵主任语气轻松的很:“我们的房子又不愁卖。既然你们幸福到家处理不了,剩下的我们来卖好唻。已经买房的人不乐意,把钱退回去嘛,让他们再找我们买房。”   陈凤霞看着一派风轻云淡的赵主任,一时间无话可说。   对面这位建筑公司的领导,她不知道该说这人毒呢还是他蠢。他好像对房产销售一无所知,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陈凤霞感受到了种强烈的疲惫跟无奈。再同这人说下去已经没任何意义,双方的沟通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完全无法进行有效交流。   她点点头:“那我能问下,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整个建筑公司的意思?”   赵主任拉下了脸,语气毫不客气:“陈老板是吧,我晓得你爱人风光的很。但你也不能太贪心,都挣了这么多钱了,还要跟小老百姓争钱。你大哥大拿着,人家可是一家人的积蓄都砸进去,才能买套房呢。你也下得了手。”   陈凤霞真是被气懵了,直到赵主任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她都没回过神来。   那位看门大爷还伸出脑袋瞅了她一眼,相当嫌弃:“行了,你们这些私人老板也适可而止,别一天天的就想从人骨头渣里榨油。”   陈凤霞真想怼回头。TMD,私人干的就不是活,私人干活不收钱,国家给她发工资吗?   她伸手捂住胸口,不停地安慰自己,不生气,她跟傻逼生气除了强行把自己降到傻逼的标准以外,就是气了也白气。   陈凤霞往外走,一路走一路思量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这种事不能开头,不然以后就全乱套了。   难怪人家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还真没想过建筑公司居然会有这种骚操作。   陈凤霞走出建筑公司的家属小区时,还没上大路,手机响了。   郑国强的声音听着挺欢快,他已经到达党校,还碰到了以前的老战友,大家准备一块儿出去出个饭。怕她晚上打电话到他房间会找不到人,他先说一声。   “凤霞,你们吃饭没有?早点吃饭,别饿坏了胃。”   陈凤霞暗道自己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啊。她只好勉强做出平静的语气:“正准备吃呢,明明做了红烧鸡腿跟蒸茄子,还烧了个西红柿蛋汤。”   郑国强直接吞口水,半开玩笑道:“你们故意的吧,我一走就专门烧我喜欢吃的。”   那头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赶紧应了声,“好了,我马上过来。——凤霞,我先走了,大家都等着呢。”   陈凤霞痛快答应,就叮嘱了句:“少喝点酒,喝酒之前吃东西垫垫胃。”   挂断了电话,她缓缓吐出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问郑国强建筑公司老总现在的联系方式。   她就想打个电话直接过去问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打算合作了。   可现在再打电话过去,也找不到人啊。哎,等郑国强回来,她真该给他买个手机。指望县里给他配齐,还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陈凤霞在心中思量,下一步要怎么办?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公司负责人要到明确的整改措施的话,她要怎么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打官司吗,直接将对方告上法庭?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妈的,要是他们真那么厉害,干嘛找幸福到家求合作。   现在他们干的这事儿不叫摘桃,而是要锯掉桃树。   陈凤霞恶从胆边生,回去她就翻出合同,给他们发律师函,大家准备法庭上见。索性把这事闹大了,还免费给幸福到家打广告了呢。   她狠狠地吐出口气,大步流星地往公交车站走。现在不急着解决公事,她就舍不得再打的了。就那点儿路,还收了她十块钱。   天色已经暗淡,街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她坐上公交车,看着窗外的车辆跟行人,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先不想这些,她赶紧接孩子回家才是真的。   公交车站距离陈文斌房产的小区还有点距离,陈凤霞深一脚浅一脚走上楼梯摁门铃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黑透了。   屋里头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门开了,陈凤霞看到女儿的脸,不由得惊讶:“明明,你怎么来了?”   “陈敏佳告诉我你有事要忙,我怕小猪猪晚上会害怕。”   晚上弟弟睡觉时得有她或者爸爸妈妈陪在旁边。   郑明明张罗着帮妈妈找鞋子换,发现最后一双新拖鞋已经被舅舅穿在脚上了,只好作罢。   陈文斌正抱着小女儿玩闹,他把人高高地举起,作势要丢下又立刻接住。小丫头简直要玩疯了,刚才那“咯咯”的笑声就是她发出的。   郑骁在旁边急死了,一个劲儿地喊:“舅舅,我也要。”   听得陈凤霞一阵头痛。   陈文斌瞧见她倒是挺高兴的,随手将小女儿塞给大女儿,还主动跟她打招呼:“姐,你忙什么呢?吃了没。阿妈,还有饭不,给我姐热点儿。我们刚吃完。”   陈高氏立刻开了煤气灶,给她用剩下的酸菜肉丝炒了碗饭,还在米饭上搁了个煎的焦黄的荷包蛋。   饭端上桌的时候,平心而论,那香气能够勾出人的魂。只可惜陈凤霞完全没胃口,嘴巴给被塞了抹布一样。   陈文斌大概今晚的心情尤其好,竟然还主动关心了句她:“怎么了,姐,你走路上被狗咬了?”   小郑骁听到狗咬,立刻强调:“打针。妈妈打针。”   陈凤霞赶紧安慰跑过来看自己腿的小儿子:“去吧,跟姐姐妹妹玩。”   她本来没打算跟陈文斌多啰嗦,可她今天实在是太憋屈了,有种踩到狗屎的恶心感。   对,这事儿不难解决。不管怎么说,都是对方没理,无论上法庭还是告到领导面前,她都不怕。   可她实在是被恶心坏了。   况且,真的要打官司吗?这一走法律程序,还不晓得要拖到猴年马月。她哪有时间精力跟人磨。   告到领导面前?哪个领导呢,要是建筑公司的老总也是这么个拎不清的家伙,她告过去也是白搭。   可要是跑到石书记面前说这事儿,感觉又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多大点事。   陈文斌抬抬眉毛,一点儿也不稀奇:“县建筑公司啊,他们,不奇怪,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你跟他们气,除了气死自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陈凤霞翻白眼:“谁跟他们气,我要给他们点儿好瞧。”   陈文斌立刻摆手:“嗐,至于嘛,这点小事,还要你出手。我明天就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我问你,房子你是不是打算卖给朱老板带的那帮人。”   陈凤霞警觉:“你想干嘛,这没你的事儿啊。”   陈文斌笑嘻嘻的:“我什么都不干,你就等着看。公家单位就了不起啊,真以为我们民营好欺负,我们老陈家人都死绝了啊。” 第197章 这就是规矩   虽然陈文斌言之凿凿,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陈凤霞却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倒不是因为这人一向不靠谱,吹牛第一名,而是他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事情,为什么要指望他?她又不是个死的。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直接通过冯丹妮的关系联系上了律师。她还是想走法律程序。   说她小题大做也好,讲她拿腔拿调也罢,对方已经在明目张胆地违约,她要是还不按照流程走,这不仅践踏了法律精神,也侮辱了她的人格和智商。   然而律师听说完事情的原委,又仔细研究了一回幸福到家跟建筑公司关于上善家园项目的独家代理合同后,却摇摇头。   这份合同签的还是太简陋了,里面很多细节都没有谈到。   就说一个甲方擅自降价卖房的事情吧。   合同里面明确规定了乙方应信守甲方所规定的销售价格,非经甲方授权,不得擅自给客户任何形式的折扣。但还真没有提甲方不能擅自降价的事。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合同模板提供者。估计他在制定合同的时候,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骚操作。   代理商为了冲销量,私自降价的事情是有。可哪个厂商会自己随随便便降价呢?这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嘛。   就为了少付二三十套房子的中介费?可因为降了房价,所以它实际上也没多挣钱啊。   这都什么奇葩甲方,折腾一通到底图个啥,就为了恶心中介?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十分不甘心:“那他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后面人家已经买了房的全跑我这儿堵门泼油漆了?”   律师摇头,指着后面的条款道:“这一条规定了。如果是甲方因素导致的退房。那么损失由甲方来承担。建筑公司擅自降价,肯定会引起已经购房者的反感。到时候大规模退房,责任也是建筑公司担着。”   陈凤霞正恨这点呢,直接摇头:“他们说了,他们欢迎人退房。这样重新卖的时候,它还是以39,000的价格。一下子便宜了1000块。人家宁可退房再买房。它是踩着我们幸福到家的脸给自己挣名声呢。从头到尾,倒是我变成了小丑,上蹦下跳地瞎折腾。”   律师笑了起来:“这一进一出没有费用吗?表面上看好像是建筑公司省了给幸福到家的中介费,但如此一来的话,他们要交的费用更多,实际上反而多花钱。而且整个楼盘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饶是律师见多识广,一时间都没get到上元县建筑公司的点。这完全不符合商业精神啊。   也是人家国字头的,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经济。   陈凤霞咬牙切齿:“甭管符合不符合,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就得承担代价。你就告诉我,能不能把他们告上法庭吧。”   把她当傻子耍,她就彻底搞臭建筑公司。脑子不清白的公司盖出来的房子,她看谁敢买。谁晓得里头埋了多少地.雷呀?   对,就打官司。她要把事情闹大。她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不是所有的房子都能上幸福到家的货架,幸福到家,为您甄选优质好房。   律师笑了起来:“你要真想打官司。这倒是可以做成一个典型的案子。这个合同上说了你们是独家代理。建筑公司的行为已经违背了合同。按照合同里头的规定,他们需要赔偿幸福到家的损失。   不过既然你是冯女士介绍过来的,我也得劝你一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打官司,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中间涉及到的流程也比较复杂。   而且像这种老牌国有企业,方方面面的关系千丝万缕,一般人跟他们扛,就是理在你这边,也没那么容易解决事。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有时间精力盯着这事儿吗?”   陈凤霞还真没有。   小老百姓都清楚,千万不要跟官字头扯是非。不然十之八.九得吃哑巴亏,想说理都找不到地方去。   律师安慰她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协商解决这个事,能不动法律程序尽量不要动。不然给其他开发商的感观也不好,你又不是盖房子的,你是卖房子的,你还得跟整个房产开发的行业打交道。”   陈凤霞点点头,诚心实意地跟对方道谢:“麻烦您了,徐律师。后面可能还得再麻烦您,为您提供专业指导,我脑袋都被气糊了。”   徐律师就笑:“您客气了,陈老板。您付咨询费就是我的客户,为您服务,应该的。”   陈凤霞正色道:“那我想问问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幸福到家当法律顾问?不瞒您说我们公司刚起步,正需要您这样的法律人才提供靠谱的规范。”   徐律师没有当场答应,就笑笑,只说建筑公司的事:“我建议您还是多跟他们沟通,看能不能找到更妥当的解决方法。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给他们出具律师函。”   陈凤霞也没勉强人家。人家当律师当的风生水起,不愁生意,不愿意屈就她的小破公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只笑了笑:“行,我这就过去。不过法律顾问的事,还请您多考虑。兼职就可以。”   陈凤霞出了写字楼,就直奔上元县建筑公司的销售部。   下车的时候,她用力扯了扯嘴角,煞费苦心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别发火,现在千万别生气,跟傻子沟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被他带上傻逼的道路,然后一路狂奔。   跑到后面,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了。   陈老板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经调整到能见人的状态了,才往前走。   结果她人刚走到售楼部门口,还没来得及过去打听负责人来没来,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咆哮声:“好端端的,房子怎么又不卖给我们啦?我们不管,我们就要房子。”   陈凤霞大喜过望,哟,建筑公司脑袋瓜子清白了。晓得不能搞一女二嫁的事情了?   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往台阶上跑,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没等她进销售部的门,后面先来了个人,直接连拖带拽她往台阶下去:“哎哟,老板,有个事情我想问你。”   陈凤霞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叫人扯到了边上。   然后她的大哥大响了,陈文斌的声音听上去相当无奈:“哎哟,我的姐姐,你跑去凑什么热闹,赶紧上车来。”   陈凤霞这才发现树丛后面藏着辆车。看车牌号码,不是陈文斌又是谁?   她拉开车门,瞧见坐在车里的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喊我干什么?我还有事呢。”   陈文斌瞪眼睛:“你不去就没事,你上去了就是大事。”   陈凤霞叫他搞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话音刚落下,售楼处的玻璃门就响起了哐当声。昨天那位骂她心黑手狠专门坑农民工钱的老牛气呼呼地扯着个年轻的小伙子往外走,一张嘴就跟喇叭似的,吵得震天响:“我不管,我就是要贷款买,银行不放钱,你们去想办法。”   他的身后,还跟着10来个农民工打扮的人。陈凤霞认出了其中几张熟面孔,都是朱老板的手下。   她家在前进村的房子,还是他们盖的呢。   这些人大声附和老牛:“对,你们让银行给我们放贷款。”   陈凤霞恍然大悟,贷款!   上善家园销售工作早已过半,剩下的几栋楼,她准备包圆了卖给农民工。   能够一把头掏出几万块的农民也没几个人会出来打工了,所以他们必须得依靠贷款才能够买上房。   陈凤霞扭头看陈文斌,难以置信:“你不给他们做担保?”   难怪这人昨晚胸有成竹,还问他房子是卖给哪些人的呢?原来他在这事情上做文章。   陈文斌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当场教育起人来:“所以我说嘛,根本就不值当个事情,至于连晚饭都吃不下吗?”   陈凤霞一阵火大,这人当她是他女儿教训吗?没大没小的东西。   陈文斌立刻做休战的手势,八卦兮兮地推着她瞧车窗外:“看看看,来了,好戏要上场喽。”   他可真不含蓄,但外面的确也是一出好戏。   那位赵主任满头大汗地往前走,气急败坏地喊:“到底怎么回事?闹成这个样子,叫人看到了要怎么想。”   旁边立刻有身穿西装的售楼部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过去交代情况。   这人倒是没有大喊大叫,所以人在车上的陈凤霞也没听到他说的任何字眼。   不过没关系,因为赵主任连抱怨都是惊天动地:“妈的,我就说了嘛,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我们的房子里头领。卖给他们干什么?搞得乌烟瘴气的,降低了我们建筑公司的档次。人家以后要怎么讲我们,只有农民才住我们的房!”那边的农民工也发现了能够拍板说话的人,立刻奔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老牛首当其冲,就成了代表,大声嚷嚷着:“你是领导对不?你必须得把房子卖给我们!”旁边的工作人员大概是怕他会冲上去打人,赶紧忠心耿耿地挡在前头,满脸无奈:“不是我们不卖房子,是你们拿不出钱来啊。39,000块,掏出来我们就把房卖给你们。”   “那也是因为银行不放贷款,你们不让银行放贷款,我们怎么买房?你们赶紧让银行放贷款。”   赵主任一声冷笑:“这奇了怪了,银行不给你们放贷款,关我们什么事?你去饭店点了菜不掏钱付账,还要我们出去给你们借钱吗?”   老牛叫他气了个倒仰,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你们这是不讲道理!”售楼处的工作人员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银行不给你们放贷款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既然你们没办法买,我们把定金退给你们,这事就算完了。”   农民工哪里能答应,这怎么能完?他们要的是房子呀。有了房子才能落户,娃娃将来小学毕业了,才能继续在上元县念初中。   赵主任也不答应,他拉下脸,厉声呵斥手下:“退什么定金?是我们的原因导致房子卖不了吗?是他们自己拿不出剩下的尾款来,当然不能退。合同都写得一清二楚,乙方不能按期付款,定金一律不退。没规没矩无知无识的东西,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们撒野!”他扶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严厉地警告农民工,“我告诉你们,别在这闹事,不然我马上报警,让你们去牢里头呆着。一群土包子,进城都不晓得学规矩,以为跟你们一样啊,我们都是按照合同办事的!”陈凤霞人坐在车上都气得捏起了拳头。对,他好有知识,好有文化,可是文化人干起缺德事来更恶心更不要脸!   陈文斌瞧她怒火中烧的样子,居然还笑:“你气什么啊,他们不是骂你黑心烂肺嘛。现在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谁心更脏呗。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人家这种铁饭碗的干部,能当他们是个人?也就是只猴子,耍着看个热闹罢了。——卧槽,真打了!”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变成了兴奋,甚至有些情难自已的模样:“打得好,打死这帮狗日的,就以为他们自己是人呢!”   陈凤霞已经顺着喧闹传来的方向瞧过去,只见老牛眼睛猩红,像一头被激怒的老黄牛,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在赵主任的脸上,直接把这人眼镜都打飞了。   老牛发出愤怒的咆哮:“规矩!这就是老子的规矩!” 第198章 当救火队员   现场很快混乱成一团,愤怒的农民工化身鲁提辖,不仅围殴了那位赵主任,打的人鼻子歪向半边,脸上瞬间开出来油酱铺,还直接将整个售楼处都砸了个稀巴烂。   人群像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咆哮着嘶吼着寻找出路,冲击着每一个他们能够看到的方向,推攘着每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   陈文斌赶紧脚踩油门,突的一声将车子开出老远。   妈呀,他再待下去,估计杀红眼的农民工会直接把他的车也给掀翻了。   陈凤霞在旁边骂他:“你看看你,这下子要怎么收场?”   陈文斌心有余悸:“哎哟,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有血性,居然真的跟建筑公司杠上。也是,他们跟着老朱在村里给人盖房。一声声师傅喊着,一顿顿好茶饭供着,可不就有脾气了嘛。这要是还在建筑公司的工地上干活,别说大声讲话了,估计屁到了屁.眼门边都得给憋回去。”   陈凤霞看他现在还煞有介事地分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好有心情哦,这要是打出人命案来,看你怎么收场!”陈文斌莫名其妙:“我收什么场,关我什么事?我真什么事都没做。人是他们自己来的,贷款是银行不放的,房子是建筑公司不卖的,定金也是他们不退的。卧槽,真是骨头渣子都要榨出油,他们也好意思扣定金。这种事我都做不出来。想要挣钱,直接给农民工担保房贷不就结了。”   说到后面,他的眉毛又开始跳舞,十分看不上县建筑公司小家子气的模样。   陈凤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开口怼道:“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净讲废话嚒,建筑公司怎么可能给农民工担保?”   陈文斌双手一摊,脸上笑嘻嘻,声音懒洋洋:“对哎,除了我们,谁会管农民工啊。买什么房子,在他们眼里头,农民工只配睡在工棚里。一样的钱,从农民工口袋掏出来,人家都嫌弃全是泥腥味呢!”   他话音刚落,呼啸袭来的警笛声就从他车顶的方向掠过。   陈凤霞扭过头,看着警车上闪烁的红灯,立刻变了脸色:“你看看,公安局都出动了。”   陈文斌也惊讶:“哟,阵仗不小啊。他们不是有保安吗?自己人舍不得用,免费用公安啊。”   然而他的惊讶也就是一瞬,闪过了就过去了,他甚至连停车看一眼后续发展的兴趣都没有。   陈凤霞又急又怒:“你就这么走了?都成这样了!”   陈文斌惊诧莫名:“哪样都跟我没关系啊。哎,陈凤霞,你别瞪我啊。你这人真是好赖不分,我帮你出气,不指望你一声谢谢,也看不到你一个笑脸。反倒是我成了罪人咯。”   “你少讲风凉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抓进公安局,死不了也起码得塌三层皮。”   “塌就塌呗。”陈文斌半点儿都不当回事,“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动手的时候就没想想后果?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嘛。塌皮而已,脑袋掉了也才碗大的疤呢。”   他晃悠悠地说完,又奇怪副驾驶座上着急冒火的人,“你急什么急啊,关你什么事?”   陈凤霞感觉跟这人说不到一块去,直接摸出大哥大,看都不看他:“警察都动了,肯定要抓他们进公安局了,还不急?”   陈文斌来了兴趣:“你要打给谁?他们是你爹还是你儿子?你上赶着去当什么孝子贤孙。我看你是被人捧两句就真当自己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了。你可别忘了,前头是哪个追着你骂的。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货色,有好处才扒着你,没好处看谁搭理你。就算顾客是上帝,他又没买你手上的东西,这上帝的边也够不上吧。”   陈凤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被陈文斌说的哑口无言,只能睁大一双眼睛瞪他。   陈文斌一点儿退缩的意思都没有:“看什么看,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姐,我家佳佳跟蔚蔚都喊你嬢嬢的份上,我才懒得讲你呢。一天天上蹦下窜的,挖空心思就你能耐,还指望哪个念你一声好不成?你去啊,你现在过去,看老牛那帮人感不感谢你。我告诉你,他们只会觉得你跟警察还有姓赵的是一伙的,专门唱这出大戏就是为了坑他们的钱呢。你当你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货色。”   车子一路往前开。   陈文斌要去工地上盯着工程进度,就把陈凤霞放在公交车站。   临下车前,一路都沉默不语的陈凤霞突然间冒出句:“我知道你们都看我是个傻子,专门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我最难的时候,从来没人伸手拉我一把,包括你,陈文斌。我就想啊,要是那个时候有人能帮帮我就好了,我也不用那么苦。可惜那个人一直没来。”   她等了一辈子,这辈子已经不等了。她自己去做那个人。   陈凤霞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公交车站走。   八月的知了声嘶力竭,卯足了劲儿提醒整个世界它的存在。然而属于它的时光就那么短短的一季。   秋天很快就会来临,它也可以结束惹人厌烦的一生了。   冯丹妮说的十二月党人那样的贵族为底层民众争取权利才谈得上高贵,为人景仰。   她这种脚上泥巴都没洗干净的角色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呢,真是拎不清自己骨头有几两重。   公交车都开过来了,陈凤霞才听到陈文斌在后面喊了一嗓子:“讲的你好大的能耐,能管得了一样。”   别说,陈文斌这人虽然缺德冒烟毫无下限,讲话倒是挺准的。   陈凤霞的确管不了这事,因为事情的发展很快急转直下,连县政府都无从下手了。   老牛等人被公安局带走的当天晚上,跑来讨人的工友们在没得到满意结果后,直接堵了公安局。接下来就是大罢工,县建筑公司的工程全停下了。   等到郑国强被县委紧急从党校喊回来充当救火队员的时候,农民工已经跟上元县娃娃厂的讨薪工人拧成一股绳,大几百号人拦在省道上了。   不得不说,劳动人民也有自己朴实的智慧。   毕竟如果他们去县政府静.坐,散步,政府的人也可以当成没看见。可省道就是上元县的经济命脉,但凡停一刻,影响的辐射面就可以波及整个地区,上头想视而不见也不可能。   这下子问题是真大发了。   郑国强从党校回到上元县灭火,他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询问县委办公室的小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这建筑公司到底抽什么风啊。”   小王愁眉苦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从事情闹到县政府开始,他就没安生合过眼。   他苦笑连连,一言难尽:“都是事赶事的误会。这两年建筑公司不是效益不好,日子难过嚒,他们就想着优化公司结构,提出的口号是不养懒汉,不能给公司创造效益就滚蛋,搞的是末尾淘汰制,全公司投票,将他们眼中没有存在价值的部门直接砍掉。刚好,被挑中的就是销售部。大家都说现在卖房靠的是中介公司,有没有销售部都一样。”   小王秘书脸上的苦笑愈发深了,“其他人倒还好,砍掉部门扫地出门不可能,就是换岗,最多岗位不理想。但是赵主任他们这些中层以上的领导干部日子就不好过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去了别的部门人家总不会把领导岗位空出来。偏偏赵主任呢,上有老小有小,儿子上高中,在乡下的老娘又身体不好,每个月光医药费就得掏几百。”   郑国强无语至极,自己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还一口一个农民不配住城里的房子。这人疯了吧他。   小王叹气:“估计是恨他在农村的哥哥不管老人医药费,老娘生病都得他掏腰包吧。”   郑国强摇头:“那他怎么不讲平常老娘在乡下,到底是谁在照顾的呢。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总不能都人家担着吧。”   小王摊手:“哎哟,郑组长,他要是脑袋瓜子清白,能干出这种我都不晓得要怎么评价的事吗?”   郑国强也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位赵主任,但他的态度对坚决眼下的困局至关重要。   “他对自己挨打的事情是什么想法?”   小王满脸意味深长:“他都捅这么大篓子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郑国强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胸腔中。   人身伤害这种事可以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可很多时候只要没闹出人命案,也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范畴。   既然这位赵主任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那关押在公安局的农民工问题就好解决了。   他抬高眉毛,疑惑地问小王:“他都不深究了,那事情怎么还闹成这样?”   “嗐,还有钱跟房子的事情。”   小王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坐着的县建筑公司负责人顾总立刻上前跟郑国强握手,口中带着歉意:“哎哟,老弟,对不住,连你都惊动了。”   郑国强抓住他的手晃了两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顾总,你可算回来了,不然我真要跑去找你问清楚,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到位,让你对我这么大意见。   你看,你搞别墅物业没跟上,石书记立刻喊我去深圳考察,把人家的物业公司搬过来。   你搞小区说销售太慢,资金无法回笼,石书记专门找我谈话,说一定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哪里敢耽误,我们家陈老板放着江海城区的房子不管,先一门心思销售你们的房子。   她花了多少心思我不讲,成果起码您是看到的吧。江海城区的人都过来买房了。连市里头的报纸也发了新闻号召大家要目光放远,不要住房光拘泥于城区,要考虑住房环境。   结果呢,结果你们嫌她事多。真嫌弃的话,你早说啊,她也不放着两个小孩都顾不上管,专门挡你们的财路了。”   顾总立刻摆手,一叠声地强调:“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哎哟,那个老赵就是脑袋瓜子不清白,做事从来一根筋,才搞出这种乌龙来。现在他人躺在医院,样子惨兮兮的,我也不好讲他什么。说真的,这些农民工下手也实在是狠。”   “能不狠吗?”县信用合作社的卢主任慢条斯理地发话,“你们都把人家的窝给砸了,人家不火大才怪。”   他心里憋着火呢。   本来他跟幸福到家合作的好好的,信用社的房贷业务开展得蒸蒸日上;结果建筑公司脑子被门板夹了,搞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闹得都收不了场。   顾总听他说风凉话也火大,立刻反唇相讥:“是我们要砸人家的窝吗?人家来买房,我们举手欢迎。分明是你们信用社不够意思,死活不放贷款,所以才搞成现在这样的。”   卢主任冷笑:“我怎么放贷款,上头的规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我违反纪律?也不晓得是哪个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自己端不起饭碗就砸人家的饭碗。”   “你不放贷款我怎么卖房?”   “同工同酬啊。”卢主任针锋相对,“人家不是帮你们建筑公司干活的嚒。刚好,你跟他们把合同签了,把他们变成你们建筑公司的人。有了这个身份,我也就不怕违反规定,我马上就能给他们都放贷款买房。到时候,只怕你们建筑公司房子不够卖哦。”   顾总火冒三丈:“卢主任,现在是讲风凉话的时候吗?这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吗?几百号人你来安置啊。别搞得跟你们没关系似的。照你这么说,你们信用社的职工家属楼还是他们盖的呢。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人家辛辛苦苦盖了房子,是不是应该分间房子给人家住啊。”   眼看双方就要在会议室里拍桌子,门开了,县长兼县委副书记走了进来。   大家赶紧调整脸上的神色,站起身问好:“侯县长。”   侯县长也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他正在各个乡镇巡视农业灌溉水渠的运用情况,就接到通知说事情闹大了。   侯县长眉头紧锁,语气不悦:“说说吧,现在要怎么解决这事。人都还在省道上堵着呢,你们说这都是什么事!”   顾总立刻垂下头,深刻地做自我检讨:“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别废话。”侯县长完全不给他发挥的机会,“现在就说这事要怎么办。”   会议桌旁的人都保持沉默,连郑国强也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还是卢主任发了话:“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关键就在于没人给农民工担保贷款买房。”   顾总立刻附和:“是啊,要是能办下贷款,我们建筑公司欢迎客户还来不及呢。”   侯主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声音也带着怒气:“那以前是怎么解决的,以前你们就没卖过房子给农民工吗?以前怎么解决,现在就怎么处理。”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郑国强身上。   万众瞩目的人不动声色,只在心中哂然,来了,果然如此。   他就说他一个连着公安局跟县委加在一起,满打满算都没干足一年的人怎么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都当上救火队员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199章 一块骨头一块肉   上元县政府会议室里看的人不是郑国强,而是郑国强背后的人,能够给农民工担保贷款的人。   也是这件事太急,省道被多拦一分钟,造成的损失都不可估量。要是换成其他地方,能够慢慢磨的,做工程的陈老板也就没那么吃香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叫各方面因素裹在一起,变成了相关者心中的救命稻草。   就连离开了上元县,朱老板盯着的也是这个人。   他一路追着陈文斌,一直追到灯市口,才好不容易在幸福到家门口堵住了陈文斌。   倒不是陈总年过三十不复年富力强腿脚不灵便溜的不够快,而是当爹的人心有牵挂,就多了羁绊。   蔚蔚没有满月照也没有百日照,就连周岁照也没一张。   难得良心发现的陈文斌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他家小女儿哪个见了不说好看啊,怎么能不多拍几张照片。   兴头头的三个孩子的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养娃的乐趣,就急吼吼地抱着女儿跑到梦巴黎来拍照片。   然而他家陈蔚蔚小朋友在拍外景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对幸福到家门口的水池里的金鱼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浓厚兴趣,跟小表哥郑骁两个人就盯住金鱼眼睛眨也不眨,不时发出“哦”的惊呼。   也不晓得有哪儿值得“哦”的。   女儿不肯动,当爹的当然也不好撒手不管,于是就叫人堵在了房产中介公司的门口。   朱老板眼睛猩红,鼻子上鼓出了好大一个包,显然着急上火的模样。   他苦苦哀求:“陈老板,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   他手下的人闹出事,打了国家干部,还试图冲击公安局,现在一堆人在省道上躺着。不用上头找他算账,他都要吓个半死。   何况领导还找他谈话了呢。   领导倒是客客气气,让他帮忙做农民工的思想工作,说是为了大家都好。   朱老板却心惊胆战,他还不明白嚒。人家现在肯讲软和话不是真怕你,而是怕麻烦。要是这事解决不了,他就甭想在上元县继续待下去了。   什么黑招也不用使,只要多来几个人检查两趟,前进村的房子他就盖不下去。   他思前想后,发现问题的关键还是落在银行贷款担保上面。只要这事解决了,大家伙儿就没意见。   结果他追上人,陈文斌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不保,我疯的咯,没事给自己找这麻烦。”   朱老板大着胆子打哈哈:“陈老板,这也是大家信任你,主动掏钱给你挣啊。”   哪曾想,这句话坏了事,陈文斌立刻拉下脸,抬高了嗓门:“好多钱哦,我好稀罕。这事我不沾,我虽然没什么钱,也没穷到养不起孩子要当叫花子的份上。谁要挣这钱谁挣去啊。   建筑公司不是说没钱,要过几个月才跟工程队结账嚒,这挣钱的好差事,怎么不接。   当然不接,谁要沾臭农民的边,买了人家的房子都怕脏了他们小区呢。   你朱老板不是老哭穷,说锅都揭不开了,你怎么不挣这个钱啊。别讲你没公司,你在上元县城不买了房嚒。抵押出去,能帮一个是一个也好啊。人家可都是跟着你出来打工的呢!   你也不肯吧,要是这些人不还钱,你的房子都被收走了怎么办?反正这种傻事逮着一个傻子往死里头坑就好,怎么能把你自己都搭进去呢。”   朱老板面皮紫胀,尴尬不已:“哎哟,陈老板我哪能跟你比,我就是个……”   “你就是个聪明人,拽着我们姐弟做傻子不撒手!”陈文斌站起身,还特地走远两步才冷笑,“我姐姐是个傻的。从小自己吃不饱,来个叫花子从我家门前过,她都要塞人家半个山芋。   你们没房子住,落不了户,她挖空心思满世界给你们找房找银行,搭上多少人情赔上多少笑脸求人帮忙,才给你们弄到房。   你们的娃娃没学校念书,她把自己的楼房贡献出来办学校,一年房租一块钱。同样的房子,你老婆租了办农家乐,一个月租金多少,别讲你不晓得。   就这样对你们掏心掏肺,她落到了什么好?人前给个笑,屁股一磨,转头就骂她吸了多少血。   乖乖,你们有好多血给她吸哦。自己睁大眼睛看看,你前头的牌子是什么,比利佛山庄。人家一套别墅四百万。卖出去一套相当于你们四百间房子。   她放着一个大主顾不要,非得伺候你们一百个人,你们好香哦!   都这么大能耐,干嘛又跑回来找我们。我们都是黑心烂肺的吸血鬼。   也不看看,除了我姐这种从小学习雷锋好榜样的二傻子,谁会帮你们在城里安家。   官老爷都巴不得我们这种人在地底下干活,最好夜深人静才出来透口气就又缩回去,千万别脏了他们的眼睛。   进了城混出头的也不会为我们伸脖子的。还老乡见面泪汪汪呢,不背后给一枪就不错了。   除了我姐这种傻子,自己吃着白水熬白菜,还担心你们吃不上肉。自己进了城落了户口,还当自己是农民工,从来不忘本。   连我外甥女儿,她亲姑娘,这么好的成绩这么优秀的人才,人家城里的好学校追着抢着要,她都让娃娃接着上农民工子弟小学,不叫娃娃忘本。   结果呢?结果她掏心掏肺,落了一句好,人家记她一分好了吗?”   朱老板被人劈头盖脑一顿电闪雷鸣,只觉得耳边轰隆隆,脑袋瓜子都要炸了;舌头哪里还晓得怎么动啊。   正当他头昏脑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窗户里头突然传来声响:“我家记得好啊,我妈都说郑明明妈妈是我们家的大贵人呢!要不是郑明明妈妈帮我家买房子,我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王家的大排档要太阳下山才出摊。大白天的,曹腊梅同志就把女儿塞进了幸福到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有跟好小孩待一块儿才能好上加好。   于是王月荣除了写暑假作业,就是被班长与副班长同志联手压着练习打字跟软件操作,比兴趣班考试还严格。也就是陈阿姨进来给她们拿水果吃的时候,她才能歇会儿。   现在,王同学好不容易有了表白的机会,立刻迫不及待直抒胸臆:“会记着好的,我妈说我们一家都记着好。等将来我长大了,我也要跟郑明明妈妈一样厉害,能帮很多人。”   朱老板立刻堆出笑脸,连声附和:“是是是,哪个不念着好呢。”   陈文斌却冷笑:“这人年纪越大越糊涂。小孩子都晓得的道理,大人却不清白。”   朱老板挨了冷言冷语也不敢拉下脸,只能陪着笑:“要不怎么说越老越糊涂呢。陈老板你放心,但凡这次你伸了手,有哪个再敢在背后酸溜溜,我让他卷铺盖滚蛋。”   陈文斌脸上的笑容柔和了些,逐渐转变为困惑:“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也被我姐传染了,跟着着急上火起来?你闹事了你躺在省道上不起身了?管你什么事,怕影响经济建设也是政府的事。我都没看出来,朱老板你忧国忧民有颗为官作宰的心。”   他嘴巴往上勾,笑容瞧着更深了,“你老实讲,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上心?官老爷的事情也要你烦神。”   朱老板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乡里乡亲……”   他话没说完,角落里就响起个大喜过望的声音:“国强,国强你来啦。”   张师傅这一圈人都是朱老板带过来准备打感情牌的。他们当中有的家人还在公安局关着,有的则是家里的男人还躺在省道上讨说法,个个都急得不行。   可惜陈文斌压根不给他们讲好话哀求的机会,一马当关堵在幸福到家的门口,完全不理会他们。   这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现在看到了郑国强,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张师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巴巴地瞅着郑国强:“国强,你看这个事情闹的是。”   旁边有工友的家属跟着帮腔:“是是是,现在我们明白到底谁心里才有我们呢。我们就是太老实,才叫他们给骗了。”   陈文斌冷笑,大步上前:“你们老实,你们欺负老实人才是一把好手呢。”   他目光转向郑国强,笑容就多了亮度,“哎哟,姐夫,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家压着,我怕我姐要把整个家业卖了给人做牛做马去了。……”   他怀揣着一颗想要邀功的心滔滔不绝感叹自己的不容易,连着说完好几句话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一个劲儿跺脚,恨得不行,“姐夫啊姐夫,我看你跟我姐不愧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哎,我要把我外甥女儿跟外甥都抱回去养。省得跟你们两个活菩萨待在一处,早晚有一天会叫你俩也奉献出去!”   他喊得是如此声嘶力竭,就连蹲在水池边上看金鱼的小姑娘蔚蔚都好奇地扭过头,惊讶地看着爸爸。   小郑骁却丁点儿都不奇怪,舅舅不一直这样嘛,跟夜市上那个做鬼脸的人一样,每次脸都揪在一起。   “看,妹妹,鱼游出来呢。”   小姑娘赶紧扭过头,高兴地指着金鱼大喊:“鱼!”   旁边的摄影师赶紧“咔擦”一个快门。   这位大老板的弟弟小陈老板一出手就是四位数的儿童套餐,要求就是拍出灵动的效果。   别说,大陈老板跟小陈老板家的孩子长的都好,照片拍好了完全可以放大做广告。都说商家的上帝是女人跟小孩。这运作得当,小孩的钱比女人更好挣。   余佳怡完全care小陈老板痛心疾首的表情,反正这人过不了几秒钟又会换另一张面皮。   摄影师的观察能力的确非比寻常,一眼就看穿了唱念做打俱全的陈文斌。   他被姐夫拉到旁边说了一句话,就没能压住面上活泼的激动:“真松口了?”   郑国强看着强行摁住飞舞的眉毛跟眼睛的小舅子,一时间心间百味杂陈,只点点头道:“嗯,你接还是不接?”   “接,当然接。”陈文斌面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写着轻松愉悦,“总不能让我白给人担保这么多钱吧。好家伙,又是一百多万。我看再这样下去,我真成亿万富翁咯,负债的负。”   郑国强的面色也平静:“所以我说了,总不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买肉还得一块骨头搭上一块好肉呢,光叫人啃骨头怎么行。”   陈文斌激动地拍自家姐夫的肩膀,两只眼睛热切得不得了:“姐夫,我就知道你跟我姐心里有我。你放心,物流中心的活我肯定好好干,绝对不让你丢脸。”   郑国强摇头:“这事跟我没关系,是县委拍板,做的建筑公司的工作。”   陈文斌这回索性笑出了声:“当然没关系,姐夫你是负责开发电子一条街的,离物流中心还十万八千里远呢。”   他转过头,又换上一张新面孔,无奈烦闷齐齐上脸,开口招呼朱老板一伙人,“行了,你们多狠啊,蛇打七寸。我姐姐姐夫一个雷锋一个菩萨,最看不得有人受苦。偏偏我又最听我姐的话。走走走,别挡在这儿影响我姐做生意了。我进去交代一声,马上就跟你们去省道。”   朱老板喜出望外,一连串的拱手作揖:“你们一家子都是活菩萨,没话讲。”   张师傅带着的那些家属也跟着感恩戴德,一个劲儿表示要给他立长生牌位。   陈文斌才不耐烦听他们廉价的好话,又这浪费口水的功夫,他们还不如多挣两个钱,真金白银送到他手上来表达真诚的感激呢。   他笑嘻嘻地跑上幸福到家的二楼,那儿是资料室,里头有各个项目的示意图,中间的大桌子上还摆着楼盘的模型。   陈凤霞就坐在这些房产中间,抓着笔规划她心中的房产销售网站。   她准备请人搞个网站,将所有的房产信息都传递上去,专门买卖租赁房子的那种。   现在,她得把所有的需求都归纳出来,人家也好照着单子干活。   陈文斌冲她嘿嘿笑,还讨好地将果盘里头的香瓜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压抑不住的喜庆:“好唻,算你狠,看我姐夫多惯你。你要搞成哪样,他都由着你帮着你。行唻,我顺着你的心意办事,我马上就去省道给他们担保贷款。”   陈凤霞放下笔,抬起头看他:“你守在这里不挪窝,不就是等现在嚒。”   陈文斌叫人捅破了窗户纸,一时间尴尬不已,只能扭过头跟小孩找家长告状似的抓着郑国强:“姐夫,你看,我姐多难伺候哦。左也不行右也不对,也就是你能吃得消她。”   郑国强知道妻子对这个弟弟感情复杂,这会儿心中肯定憋着气。但眼下真不能耽误,也就只能姑且如此了。   他安抚地喊妻子的名字:“凤霞,你别生气,咱们先把这事了结掉再说。”   陈凤霞摇摇头,推开了面前的笔记本,正色道:“我是生气,我觉得上元县政府实在太小气了。喊人做事,连工钱都给的抠抠索索。”   陈文斌生怕横生枝节,赶紧摆手:“没有,姐姐,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没鱼虾也行。”   陈凤霞惊讶:“原来你不喜欢吃鱼啊,我还以为你对中山路的改造工程也感兴趣呢。”   陈文斌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山路改建,是上元县骨架主干道拓宽改造的重点,好几千万的工程啊。   他要不感兴趣,除非他真是个傻子。   郑国强赶紧开口:“这事不简单,盯着的太多,有资质的大公司也好几家。”   小舅子的建筑公司跟人家一比起来,真是拿不出手看。   陈凤霞摇摇头:“你们听我说完。既然是一块肉搭一块骨头,那就先认下最难啃的那块骨头。现在上元县最让领导头痛的房产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烂尾楼。”   去年开发商跑路后留下的烂摊子形成的蝴蝶效应到现在也没消除。   盖好的房子在县政府一套组合拳的连冲带撞下,好不容易让以下岗工人为主体的业主群体给消化掉了。   但是没盖好的呢?工地上荒草横生,留下的建材也叫像朱老板这样的人搬得一干二净,光秃秃的钢筋架子跟楼板,哪个愿意沾手?   这种房子就是盖好了也比不上高档公寓,利润空间有限。县委做了县建筑公司好几次思想工作,顾总都咬紧牙根没松口。   他疯了,他盖好了卖给谁,他还愁手里压着房子卖不出去呢。   郑国强也通过老婆的关系,询问过江海城几位大开发商的意思,希冀有人接盘处理这件事。可惜人家也有更挣钱的门路,不想费这个麻烦。   于是,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县政府的心病。   陈凤霞正色道:“盖房子嘛,无非怕三件事,一个没人一个没证一个就是盖好了卖不出去。人你有,躺在路上的那几百个工人你都可以签下来。证政府能办,也不是问题。至于销售,谁盖房子你就卖给谁好了。”   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微微笑,“既然他们说农民工不配住他们开发的房子,那就自己盖房自己买。   我相信经过这一回的事,大家也能明白这城里的房子是好东西,不是你想买就能买。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销售应当不成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陈文斌:“怎么样,这块硬骨头你要不要啃。”   陈文斌眼睛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了,咬紧牙齿下了狠心:“啃!”   陈凤霞点点头:“行,那我也给你优惠政策。房产购买时,我们幸福到家可以协助贵公司给业主办理相关手续,手续费打八折,每户一百五,房产证轻松送到家。”   她站起身,示意屋里的两个男人:“走吧,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看看情况。”   陈凤霞下了楼梯进办公室,叮嘱孩子们自己准备晚饭吃。   郑明明突然间冒出一句:“妈妈,为什么他们不能给大家担保,他们的公司很大。”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因为他们不是我们啊。”   对,她还是会卖房给农民工,想方设法地卖。开拓市场,打破人们的陈旧观念,让整个市场都欣欣向荣起来,她才能挣到更多的钱啊。   她一个买卖人,凭什么不好好挣钱。 第200章 换一个思路   上元县的烂尾楼主要是三个楼盘,其中一个陈凤霞当初还实地看过,项目已经封顶,部分外墙都已经砌好;另外两个情况差点儿,一个还没封顶,另一个是门窗、楼道还有电梯没有处理好。   但总体来讲,楼是在了,而且整体情况良好,不需要平地起高楼更不需要拆掉重建,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文斌跟上元县政府敲定接手烂尾楼签下的当天,还上了县电视台的新闻,石书记都跟他握了手。   还有先前认购了烂尾楼的业主抬着匾额敲锣打鼓地给他送大红花,感谢他拔刀相助,终于挽救了他们的血汗钱。   于是身穿西装的陈文斌胸口上绑着大红花,不伦不类地站在摄像机前面,一张脸也笑成了朵大喇叭花。   他当然高兴,跟着三个楼盘一块儿来的是中山路的合同啊。就算他实力有限,一个人吃不下来,但这么大块的肥肉,他咬上一口,进他肚子的油水都够他撑到过年还饱。   陈敏佳却觉得电视上的爸爸形象不佳,脸又宽又肥,还有挺出来的小肚子。啊,她以前觉得爸爸很高啊,为什么现在看上去那么矮?一点儿都不气派。   唉,搞得她想跟朋友吹牛自己爸爸上电视了,都不好意思提。   陈凤霞倒是对镜头里的人挺宽容的,说了句公道话:“一上电视胖十斤,都这样。你看电视机就是长方形,哪个人在上面不被压扁了呢。”   陈敏佳郁闷不已:“那为什么不能是竖起来的长方形呢?这样子人就能拉长了嘛,精神又好看。”   “因为人的眼睛左右移动要比上下移动更方便,横着看最舒服,所以只能做成宽银幕。”郑明明在旁边解释,“你看横版印刷一出现,传了几千年的竖版排版就被淘汰了。”   王月荣在旁边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那为什么以前人是竖着看呢?”   “因为以前文章是写在竹简上的,竹简竖着方便写字。那看的人也就只能竖着看了。”   班长同学的解释没办法说服小伙伴。暑假里大家都看了少儿频道的四大发明动画片,明明东汉蔡伦就已经造出了纸啊。   用纸写字的话,不是从左往右更方便吗?   王月荣还拿着笔比划给朋友看:“要是从上往下再从右到左,右边写好了再写左边,手刚好挡住了字,那怎么搞得清楚前面写了什么?古代人真的好笨啊。”   郑明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看到的书上没有解释这么多啊。   邹鹏立刻帮她说话,讲王月荣:“是你自己记性差吧,人家古代读书人都是过目不忘的,根本不用写两个字还要再回头看前面究竟写了什么。”   王月荣跳脚,直接戳穿小伙伴:“你就是在拍郑明明的马屁!就算不用回头看,他手在写好的字上蹭,难道不会蹭一手的墨吗?难不成他写一竖排还要等到墨迹全部干了才能写第二排。那样不是更麻烦吗?”   这下子邹鹏也不晓得该怎么帮班长了,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剩下郑明明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给出自己猜测的答案:“会不会是因为已经养成了习惯,大家都习惯从上往下从右往左,所以即使后面发明了纸,大家还是按照竹简时期的方法来写字。”   王月荣叹气:“难怪成语叫食古不化,古人可真是不怕麻烦。”   大家跟着齐齐吐出一口气,十分庆幸自己是跟得上新时代发展迈向新世纪的好少年。   只有吴若兰莫名其妙:“古代人不都是用毛笔写字吗?毛笔那么长,他抓着笔的时候手腕就是悬空的啊,手根本就擦不到墨水。”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如此,所以后面之所以变成横版印刷是因为我们平常写字都用铅笔、钢笔、圆珠笔了,要是还跟古人一样从上到下从右到左,那就适应不了写字的需要了。”   哦,果然这样。大家跟着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郑明明欢喜地做出总结:“所以习惯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只要不适应时代发展需求,就终究会被淘汰。”   王月荣立刻掏出小本子,大声招呼郑明明:“你再说一遍,我要摘抄下来。”   她好惨,她其他作业都写完了,就剩下采蜜集还空着大半本。   这是马老师额外交代她写的作业,因为她作文差,每次写作文都是那干巴巴的几句话。马老师就让她暑假里看电视、跟人说话或者看书听广播时碰到觉得好的句子就抄下来,作为积累。   郑明明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的采蜜集里抄的都是名人名言名家名篇啊。她随口说的话,怎么能够上同学的采蜜集呢。   幸亏妈妈过来催促他们了:“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了啊。”   出发去哪里?出发去丽影购物中心,那里正举办法兰西风情展,是吴若兰的妈妈主持布置的呢。   吴妈妈邀请女儿的同学一块儿过去玩,还有礼物拿呢!   王月荣立刻忘记了自己空了大半本的采蜜集,积极举手强调:“好了,马上就能出发。”   陈凤霞笑着点头,招呼大家出门坐车。因为足有二三十号人,所以这次他们坐公交车去丽影。   出门的时候,她摸了下女儿的脑袋,笑着随口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郑明明一五一十述说了事情的始末,有些懊恼地自我批评道:“小宇哥哥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我每次都提醒自己,可是我每次都忘了,老是轻易相信书上的话,没有自己好好思考。”   小赵在旁边叹气:“妹妹,可以了,你开学才上五年级,你还要怎么思考啊。”   跟明明一比,小赵姐姐感觉自己当年读了个假小学。她上小学那会儿,上午想的是中午妈妈单位食堂会吃什么,下午考虑的则是晚上她妈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难怪网上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她就是那悲惨的前浪啊。   20+的姑娘正在唉声叹气,30+的老板突然笑逐颜开:“没错,尽信书不如无书,别人给出的答案,一定要有自己的思考!我们的长租公寓也要这么搞。不用卖,自己买。”   按照她重生前的印象,搞长租公寓是将业主的房屋租过来,对它们进行相应的装修改造,然后配齐家具家电这些生活设施,再以单间的形式出租给有需求的房客。必要时,提供打扫卫生准备三餐之类的钟点工家政服务。相当于二房东,挣的是中间的差价。   为了推销高中旁边的小区,她也是计划这样搞的,打的广告是“你买房我帮你出租,租金轻松还房贷”。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概念过于朝前,销售状况并不看好。   现在一想,她似乎本末倒置了啊。搞租房就落脚在租这个字上好了,为什么要承租别人的房子再转手出租?她完全可以自己买啊。   重生前她知道的那些平台之所以借别人的鸡生蛋,是因为当时房价已经坐上了火箭,单纯依靠房租根本没办法解决房贷问题。   但是现在江海的房价,尤其是偏离主城区地段的房价正处于洼地,只要运作得当,房租完全可以抵消房贷,甚至还能挣钱。   而这些房子产权属于幸福到家,就意味着单凭房产升职,公司的资产也在蒸蒸日上。   没钱吃下这么多房子怎么办?可以依靠银行贷款啊。   她没办公司前,还因为自己没资格给人担保贷款,而郑国强在自己面前拿腔拿调的,狠狠地啐过对方,又发了狠话。等到她办起公司了,她叫他好瞧。   现在她都有两家公司了,贷款买房不为过吧。   陈凤霞的脑内小剧场能写出一篇一作文,对着自己的手下,就浓缩为一句话:“既然他们不想挣这个钱,那就我们自己挣。”   小赵眉飞色舞,一个劲儿狂点头:“就是,我问过小慧了,这段时间咨询山水嘉园的房子出租情况的人比想买的人还多。结果我们嘴皮子磨破了,他们也不愿意买。”   作为一个手上已经有两套房房贷,还有间档口的人,她完全不觉得贷款买房有任何问题。她还打算入手第三套呢。   她笑嘻嘻道:“那我也买套呗。凤霞姐,我们大批购入,就可以跟开发商谈条件,让他们也起码给我们打九折。”   陈凤霞笑着点头:“好,既然大家更新观念需要时间,我们自己就先把这钱给挣了。”   曹腊梅看到他们出门,也从自家出来。趁着还没到晚上要做生意,她也去丽影开开洋荤。乖乖,听说那里的东西老高级老气派了。   听到陈凤霞说挣钱两个字,曹老板立刻来了兴趣,追着她问:“挣什么钱?来来来,带我也听听。”   小赵笑着解释:“是我们买房子租给高中生。”   她噼里啪啦介绍一通房子的情况,笑着询问,“曹老板,你有兴趣不?反正凤霞姐已经打算先买下那里一栋楼,我也准备跟着弄一套。”   曹腊梅跺脚,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们应该早点搞啊,要是暑假前就入手,这一开学就能挣到钱了。”   陈凤霞笑道:“人哪能想这么齐全呢。要不是刚才你家荣荣跟明明说话给了我启发,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   王月荣听到大人点自己的名,立刻竖起了耳朵,结果却听到了她妈的话:“买,我也要一套。将来让我家荣荣也考那个高中,上个好大学。”   王姓小朋友大吃一惊,妈妈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居然都想到了考大学!她高中也考不上啊,高中很难考的,她准备像《无花果》里头的姚瑶一样,将来也上酒店专业中专呢。   曹腊梅狠狠瞪了女儿一样:“你连高中都考不上,还想考中专当国家干部?我看你想的倒是挺美。”   王月荣震惊了,中专比高中还难考吗?为什么电视剧里头说能上重点高中却来上中专很委屈啊。   于是小学生的问题就变成了高中跟中专到底哪个更难考。   鉴于在场的大人们一位小学毕业,以为初中毕业,一位大学毕业都已经毕业了不知道升学情况的现状,小学生们一致决定还是问小宇哥哥比较靠谱。   他们上公交车的时候,刚好广播里传出了《无花果》的片尾曲:“没有地址的心事,邮不出那么忧伤。幻想是一方邮票,贴在梦的身上……”   王月荣立刻兴奋起来:“电视台重播《无花果》了呢,我要再看一遍!”   然后她就挨揍了,曹老板火冒三丈:“给你买房就是要你好好学习,你还想着看电视?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她还想再教训下去,结果郑明明跟着广播唱起来:“太小太小的信封装不下太多的迷茫!寄不出的信只好在夜晚写给雨夜……”   她一开口,班上的同学们跟着大合唱,“写给自己,写给那枚红月亮!……”   然后曹老板教育女儿的声响就淹没在小学生的歌声中,到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笑骂一句:“你们这些鬼机灵。”   陈凤霞趁机叹气:“你以为我家明明好交易啊,肚子里头主意多的去了。”   公交车停在距离丽影大约有七八百米远的站台,这已经是最近的一站。大概丽影的客人们也不需要坐公交车吧。   去长见识的小学生们就跟春游一样,在郑明明的指挥下老老实实地排队,郑明明带头,吴若兰押尾,一群孩子一板一眼的排队过马路。   红绿灯旁执勤的交警看到这群小学生还主动过来帮忙协助他们过马路,看到陈凤霞时,他大概把她当成了老师,特地提醒了句:“可以给孩子戴个红帽子,这样显眼些,你们夏令营也好管理。”   小学生们听了警察叔叔的话一个个都憋着笑,直到大家都过了马路,才发出哈哈的笑声。   啊,他们参加夏令营了,去丽影参加夏令营呢。嘿,等到开学了,羡慕死那些没来的人。   大家高高兴兴地往丽影的大门去,快要转弯的时候,郑明明先眼尖地看到了外公外婆的身影。   她刚挥手,都没出声,小郑骁跟小蔚蔚两只小生物就乐颠颠地跑过来,嘴里头喊着:“姐姐!”   天啦,好可爱,圆滚滚的两只好好玩。   王月荣立刻扭过头对她妈发出痴心妄想:“妈,你也给我生个……”   哎,好像弟弟跟妹妹都好好玩,到底哪个更好呢。   曹老板瞪眼睛:“你给换尿片擦屁.股我就生。”   王月荣立刻偃旗息鼓,那还是算了吧,她只是想玩弟弟妹妹。现在用郑明明的弟弟跟陈敏佳的妹妹玩就很好啦。   陈凤霞蹲下身,一把抱起小儿子,朝跟在后面护着的老人点头:“阿爹阿妈,你们到啦。”   陈大爹心情不错,对着女儿也和颜悦色:“嗯,文斌开车带我们过来的。”   这回他倒是没有抱怨女儿怎么不开车。   陈敏佳就惊讶:“爸爸不是说他很忙,没空过来吗?”   当然,她怀疑爸爸是害怕丽影的东西贵,生怕她跟妹妹看中了什么,要他付账。   吴若兰老气横秋道:“今天丽影会来很多人呢,你爸爸肯定会来的。”   她话音刚落下,大家就看到陈文斌牵着个小男孩往这边走,旁边还跟着位衣着朴实的中年妇女。   郑骁高兴地朝小男孩挥手:“石磊,你嘘嘘好了啊。”   郑明明等人恍然大悟,难怪舅舅今天再忙也要过来了。石磊是石书记的孙子啊。   本来因为今天计划来丽影玩,早上妈妈原本是不打算送弟弟去托儿所的。可是弟弟讲要给自己的朋友石磊过生日。所以等他们中午吃过了生日蛋糕,外公外婆才去托儿所接回弟弟再带着蔚蔚一块儿过来。   嗯,妈妈说的没错,舅舅不属狗实在太可惜了,鼻子这么灵。   她看着舅舅一把抱起蔚蔚,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妈妈,你说的真没错,感情果然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当初舅舅都不管妹妹,死活不接妹妹回家。可是等到妹妹回来以后,舅舅又最疼她。现在舅舅每天都待在上元县,早晚一定要看着蔚蔚吃饭呢。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笑道:“男人不生小孩,只有自己养了才有感情。”   严格来讲,陈文斌大概不算最糟糕的那类父亲。这辈子,他早早接回了蔚蔚,或许能够成全他们的儿女缘分吧。   郑明明看着帮弟弟擦口水的外公,又悄悄跟妈妈咬耳朵:“外公对弟弟也一样吗?我还以为外公外婆不喜欢弟弟,所以妈妈才不带我们经常回去看他们呢。”   她没敢告诉妈妈,其实那个时候她还有些苦恼。她从小在外公外婆面前长大,跟两位老人的感情极好。妈妈跟外公外婆吵架的时候,她感觉好难受。   陈凤霞一愣,笑着轻拍女儿的后脑勺:“是啊,现在有感情了,自然就好了。”   经过这么多事,她也想明白了。   人跟人的相处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好像她对父母,只要没有那么多期待也不予求予取,他们也可以试着和平相处下去。   要是再有什么不好,那就再拆伙就是咯。世界的本质是运动,谁又能永远不变,永远拿老眼光看待新问题呢。 第201章 丽影购物行   陈凤霞进了丽影购物中心,感觉自己也要换个新眼光。   丽影她来过两趟啊,六月份还逛过呢,怎么现在完全变了模样。她一走进中庭,就瞧见一座巨大的法国大都会模型。   这模型做的栩栩如生,什么房顶尖尖的教堂,什么繁花似锦的街角花园,什么唱着歌的音乐喷泉,什么露天咖啡馆旁停放的红色酷炫跑车,应有尽有。   最妙的是模型里面还有形色各异的小人啊,一个个精致的布偶小人各司其职,有的在花园旁骑单车,有的在街角作画,有的在咖啡馆约会,还有的在T台上走着时装秀。   一座模型就是整座城市,好像真有法国大都会站在你面前。   自诩有点儿见识的陈凤霞都看得目不转睛,何况是小孩子们呢。   大家很快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全都围过去观察起这座精致的模型。   啊啊啊,这个是地下铁,电视上放过,真的跟电视上一模一样,地铁里头还有人看报纸呢。旁边的广告牌也好漂亮。   天啦天啦,车子居然会动,再往前面开哎。蓝色湖泊里面的白色小船也在往前行驶,这是蓝色的多瑙河吗?   模型周围绕了一圈人,还有顾客拿出相机对着模型一阵咔擦狂拍。   陈敏佳也选中了自己跟妹妹的礼物:“我要这边的全套小人。”   全都是小洋人,头发五颜六色,还戴着帽子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实在太棒了。   陈文斌瞧着这些布娃娃,立刻松了口气,还好,他姑娘不是要什么手表。   丽影他来过,丽影的购物卡他更送过,大几万块钱下去,到手的东西还装不满一个小手袋。实在不能想买啥就买啥啊。   既然女儿这么在人前给他留面子,当爹的自然也豪气,他立刻拍胸口应下:“好,爸爸买给你们。就照着这个在家里给你们弄全套。”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这人吹牛皮又不打草稿了。   “你打算放在哪里?你看看这个模型多高多大,你有地方放吗?”   没想到陈文斌居然笑嘻嘻地开口:“那姐你就给我留栋金钱湖的别墅呗,等我这边的小工程完了,就贷款买一栋。”   陈敏佳大喜过望:“爸爸,你真要买金钱湖的别墅啦?”   天啦!太好了,以后她也可以在金钱湖办派对了。她决定了,下一个生日一定邀请所有的朋友都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陈凤霞倒是愣了下,本能地询问:“你买别墅跟高桂芳商量过了吗?”   说起来,这两口子入夏以来的相处模式是真的古怪。陈文斌带着两个女儿跟阿爹阿妈住在一起,高桂芳则带着儿子住在江海城里,身边还有她自己的老娘。   这算是分居还是打算离婚啊。   陈文斌莫名其妙:“我又没吃喝嫖赌抽,我花钱买个别墅碍着她什么事了?”   陈凤霞心下了然,这夫妻俩肯定是出问题了。旁的不讲,送出去的女儿抱回头,亲妈到今天居然也没露脸看一眼,怎么想都有古怪啊。   不过她不打算多这个嘴,人家两口子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点点头,应道:“那你要尽早做决定,金钱湖的别墅可抢手的很。”   为什么抢手?封建迷信呗。   冯丹妮那位朋友的东南亚富商丈夫点头出手买下金钱湖别墅后,就在资本市场上赚得盆满钵满。索罗斯出手屠杀泰铢造成的哀鸿遍野中,他是那位口袋满满离场的赢家。   这个结果跟之前一堆经济学家分析的完全不同,富商就觉得是金钱湖的风水好,保佑了他。为此,他看自己在江海的老婆都心悦神怡了不少,痛快答应下再买套比利弗山庄房子的要求。   而金钱湖别墅也因此在富商群体中小有名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唯心主义,好运厄运,你想它跟谁扯上关系都能拉郎配。   陈凤霞当然举双手欢迎。他挣得越多心情越好买的房子越豪华,她抽的佣金就越高啊。有了钱,她也可以买套金钱湖的别墅沾沾财神的光。   至于那些在金融危机中倒了血霉的人,她也管不了啊。   多少年前马克思就说过,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陈文斌痛快地应下:“行,没问题,回头我就把这事办了,也沾沾财运。”   他还回头摸了下同样盯着模型好奇不已的小石磊的脑袋,笑眯眯道,“到时候,磊磊也跟小骁到舅舅家去玩,好不?”   呵,这人脸皮真够可以,这么快就给人家县委书记家的小公子安排上自己当便宜舅舅了。   陈敏佳在旁边好奇地问父亲:“爸爸,这是你送给妹妹的礼物吗?”   陈文斌愣了下:“礼物?”   “对啊。”她一本正经地点头,“妹妹还没收过你的礼物呢,你应该把这么长时间的礼物都补齐给妹妹。别墅就很好,到时候妹妹可以在里面跟地铁玩。”   蔚蔚比郑骁小半岁,语言能力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只会挥舞着长出了肉的胳膊欢喜:“车,车!”   陈文斌眉毛都要跳上天了,他下意识地摸口袋掏出根香烟,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笑骂:“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惦记着从你爹手里抠东西。”   他还没点火,就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不好意思,先生,这边不能抽烟。如果您有需要的话,请您前往吸烟区。”   陈文斌趁机拿下香烟,开口询问:“这些娃娃哪边有卖,我想买两套送给我女儿做礼物。”   他特地加重了礼物两个字。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实在抱歉,这些布偶都是我们请欧洲艺术家专门设计手工制作的,全球独此一款。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在本次风情展结束的当天参加我们的拍卖活动。”   陈文斌立刻抱起小女儿告辞,全球独家,拍卖,这两个词汇放在一起就等于一个字,贵!   小学生们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啊,他们还以为购物中心送给大家的礼物就是这些娃娃呢。好多娃娃,他们数了,足足有一百八十多个。比他们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多。   好在小孩子的失望也就持续了一瞬,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更吸引他们眼球的东西。前面的大厅里正在上演时装秀。   一个个模特踩着猫步,伴随着动感的音乐走上T台。他们的头发染成了各种颜色,他们身上的衣服造型各异,他们有人鼻梁上架着眼镜,有人头上戴着帽子,还有人一边展示衣服一边拉小提琴。   “哇!是娃娃!”王月荣激动地喊了起来,“模型里头的娃娃穿的跟他们一模一样。”   她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小学生都惊呼不断。   真的是啊,走秀的人是活过来会动的娃娃。那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不就是放大版的模型,他们也身处在法国大都会里头呢。   陈凤霞眼睛盯着T台上的模特,赞叹了句:“曹老板,你们家荣荣的眼睛可真是尖,我刚才都没发现。”   曹腊梅笑得合不拢嘴,却还要谦虚一回:“她呀,就是正神不足邪神有余。她要是在学习上能有一半这种精神,我就笑死了。”   陈凤霞难得给人灌了回心灵鸡汤:“成绩又不是全部。你没听人说嘛,情商比智商更重要。成功者的关键是情商要高。”   她话音刚落下,被夸奖的人就嫌弃地摇头,表达自己的看不上:“他们一点儿也没娃娃好看,还是娃娃更好看,他们好丑啊。”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T台上的模特,又瞅了眼这姑娘,决定收回自己的话。   哪里丑了?她就觉得好几套衣服挺好看的。尤其是那个帽子,哎哟,出去野炊的时候戴上去可有感觉了。   郑明明也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位模特身上穿的连衣裙,认真地强调:“妈妈,这个你穿肯定好看。”   陈凤霞故意逗她姑娘:“哎呀,那个贵哦,你妈我买了就买不起金钱湖的房子了。”   郑明明抬起头,一本正经:“那我来买裙子,你买房子吧。”   曹腊梅扑哧笑出声,拍着陈凤霞的肩膀道:“看看你姑娘,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会做生意啊。”   陈凤霞也笑:“你可别以为这里的衣服跟咱们在外面买的一样,有的衣服就是一套房。”   郑明明吓了一跳,却鼓足了勇气:“我,我有五百块钱。”   陈凤霞吃惊不小:“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投资给小宇哥哥的啊,我把攒下来的稿费跟零花钱都投资给小宇哥哥了,他卖了电脑带我分的钱。”   陈敏佳也在旁边点头:“没错,我现在有三千块钱了。”   因为她的本金多。   陈文斌乐哈哈,还夸奖了句女儿:“哟,佳佳,你身上的钱比你爸我都多啊。”   陈敏佳立刻警觉起来:“都在存折里,我放银行啦。”   陈文斌笑着骂了句大女儿:“你是貔貅啊,只进不出,我还稀罕你这点钱不成。”   陈凤霞却忧心忡忡,这几个孩子真是不知道要她讲什么好。钱挣的太快太容易就容易迷了人的眼睛,反而搞不清楚重点啊。   她正犯愁了,让她烦恼的人就笑呵呵地走过来打招呼:“凤霞,你们也到了。”   冯老板主持布置的风情展,胡老板当然得捧场,她旁边陪伴着的就是黄宵宇。   陈凤霞还有些惊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呀,小黄老板怎么舍得放下生意出来逛啦?听说你生意很不错嗷。”   黄宵宇笑着同长辈还有弟弟妹妹们问好,然后才回答问题:“店里头我朋友在看着,我明天就要开学了。”   陈凤霞悬着的心可算稍稍落下,还好,记得自己是学生就好。   她思忖片刻,字斟句酌地问高中生:“你觉得卖电脑这行的门槛高不高,一般人容不容易学会?”   黄宵宇不假思索:“不高,阿姨你要是有兴趣的话,跟两个月估计就都熟了。”   陈凤霞心中一喜,她要的就是这话。她脸上全是笑:“那将来卖电脑的人一多,这钱就不好挣咯。看样子挣钱还是得一招鲜,掌握人家没有的核心技术啊。”   小伙子,别急着一时卖电脑挣钱,好好修炼内功。二十一世纪是信息时代,将来搞这个的比卖房子还挣钱。要把时间精力用到刀刃上,创造最大的价值,至起码的,搭建个网站也要比你卖电脑有发展前景啊。   黄宵宇还没发话,郑明明先奇怪地看妈妈:“那为什么小宇哥哥不趁着卖电脑的人少,能挣钱的时候,多挣点儿钱呢。”   可怜的陈老板受到了来自女儿的一击,愣是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郑明明还眼睛骨碌碌转,歪着脑袋看黄宵宇,语气中透着点儿小得意跟小狡黠:“小宇哥哥,你肯定后悔没有上少年班。”   黄宵宇好笑:“你怎么知道啊。”   郑明明胸有成竹:“因为你要是上了少年班,现在就是大学生啦。我们英语老师说,University就是由你玩四年。你上了大学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   黄宵宇哭笑不得:“那比尔·盖茨为什么要从哈佛退学呢,他不如玩完了这四年。”   郑明明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我们老师说不一样,我们是严进宽出,他们是宽进严出。你看开咖啡馆的哥哥姐姐就是在大学里攒下了第一桶金。”   月仙婶婶在灯市口的别墅租出去啦,给对刚毕业的哥哥姐姐开咖啡馆。哥哥姐姐就是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贩卖各种商品,什么T恤衫拖鞋还有收音机等等,什么挣钱卖什么;积攒下了开店的基本。   妈妈可遗憾啦,她一直希望月仙婶婶能开个《卡萨布兰卡》里那样的咖啡馆呢。   月仙婶婶倒是不伤心,反而讲人家开好了,他们也可以进去坐坐啊。   哇!真是迫不及待期待咖啡馆开门的日子啊。   陈凤霞想教育女儿错误的观点,怎么一上大学就想着玩呢。她当初要是真由你玩四年,后来也当不上大学教授了。   可惜女儿没给她发挥的机会,又追着高中生问问题:“小宇哥哥,我们今天说古代人写字从上到下从右往左,还是王月荣跟吴若兰找到了答案,比书上说的更有说服力呢。……”   孩子们已经叽叽喳喳说成一团,根本没给陈凤霞插嘴的机会。   老母亲只好按捺下惆怅的心,招呼欣赏完T台秀的孩子们继续往前进。   上了楼,是生活日用品的展区,小朋友们又开始了人形喇叭的惊叹之旅。天啦,好漂亮,那边是什么?埃菲尔铁塔,跟宣传海报上的铁塔一模一样。这上面摆的是美人鱼吗,美人鱼好漂亮!   导购小姐笑容满面地介绍:“这个埃菲尔铁塔造型的是榨汁机,看,这就是榨出来的橙汁,可以免费品尝。”   可惜橙汁太少了,只有十小杯,小学生们排成队等待导购小姐现场榨汁给大家喝。   王月荣排在前面,喝橙汁的时候小心翼翼,活像是在喝仙丹玉露。等到一口橙汁进嘴巴,她立刻发出满意的喟叹:“这个橙汁好好喝,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橙汁。”   陈凤霞暗笑,那也只能说明橙子好。   小学生显然不这样认为,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母亲,提出了要求:“妈妈,我们也买个榨汁机吧。”   曹老板的脸色立刻变了。作为大排档的老板,她对价格尤其敏感,她瞧见榨汁机的四位数标签就要跳脚,什么榨汁机,卖这么贵!   于是她保持微笑:“家里不是有榨汁机吗?你再买个合用的东西呗。”   王月荣的注意力很快被旁边货架上的新玩意给吸引了。她发出惊呼,跑过去赞叹不已:“好可爱!”   是一只只透明的玻璃水果,做成了桃子、苹果还有香蕉等各种形状,跟真的水果一样的大小。   货架上方的灯光一打下来,这些水果流光溢彩,简直跟要开启梦幻王国一样。   曹腊梅再一扫价格标签,顿时感觉的确是做梦。就这几个假水果能拖一车的真水果了。   可是总比那个四位数的榨汁机强。   于是曹老板保持住了风度,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女儿的眼光。她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了一句:“刚好你可以当模型画画。”   王月荣太高兴了,都忘了反驳她妈画什么画。平常她妈不都说把时间花在正神上,考试又不考画画来着。   陈凤霞看朋友肉痛不已的模样,忍俊不禁:“好了,我也挑个小玩意带回家吧。你别说,冯丹妮的眼光真是非同凡响,挑的这些东西真精细。”   说曹操曹操到,冯丹妮正在卖场各处视察,查看自己眼光到底被不被客人认可。   看到自己的朋友,她还有点儿紧张,追着问:“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小学生们先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赞叹,好漂亮好神奇。   陈凤霞也点头认可:“怎么会奇怪呢,我都想买啦。哎哟,这套餐具真好看。”   郑明明跑上前看了标签,高兴地宣布:“妈妈,我送给你吧,刚好五百块。”   陈凤霞有种要晕过去的冲动,就这几个碗碟标价五百?娘哎,丽影果然不是她能常进的地方。   无法体会老母亲心痛的郑明明小朋友已经兴高采烈地招呼店员把餐具包起来。用这个吃妈妈煎的牛排,肯定就跟广告海报上一样啦,就在露台上吃。   胡月仙笑着推陈凤霞:“看看,还是养女儿好吧,多贴心。你想什么,姑娘都给你买。我不行哦,指望不上,我就要这个靠垫吧。上面的画还蛮有意思的。”   冯丹妮看朋友们下单,笑着介绍:“过去抽奖吧,购物金额满三百块钱以上,都可以参加抽奖。”   陈凤霞这才稍微好受点,就当花钱买彩票吧,万一中大奖呢。   他们跟着冯丹妮去了抽奖处,那边摆放着一件件精美的礼品,什么造型各异的漂亮瓷器,什么晶莹剔透的水晶摆件,什么花纹繁复的手工刺绣等等等等,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商品展。   前面的人抽中了三等奖,拿到了跟胡月仙挑中的一模一样的靠垫。小情侣高兴地拥抱了起来。   胡月仙半开玩笑道:“别到时候我也抽个靠垫啊。”   没想到她手气更好,居然抽中了一整套瓷器,比陈凤霞买的那套还齐全。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陈凤霞更是感慨:“丹妮,你们丽影要亏本了。”   这陶瓷器价格可是靠垫的快三倍了。   冯丹妮笑容满面,竖起大拇指夸奖胡月仙:“月仙姐你手气正旺,一会儿必须得买张彩票,肯定中大奖。”   她话音刚落下,曹腊梅的抽奖结果也出来了,真是得让人一连串地喊靠了,曹腊梅竟然抽中了靠垫,跟胡月仙挑中的那只是同个系列的。   大家伙儿都惊呆了,他们出门前被神仙摸过脑袋了嚒,真是鸿运当头啊。   陈文斌都感慨:“哎哟,我也得赶紧买点东西来抽奖,好好沾沾你们的福气。”   陈凤霞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囔,弄个皮带吧,刚好能用的上,正好够抽奖。”   她的奖券也到手了,郑明明迫不及待地刮开来,然后疑惑地问大人:“特是什么意思?”   这下连一直风轻云淡的冯丹妮都惊呆,特就是特等奖啊。   特等奖是什么?法国七日游,双人的。   现场立刻沸腾了,抽奖处的工作人员还拉着郑明明上台拍照留念。就连商场的负责人都接到消息赶往现场,为她颁发总共只有两个名额的特等奖。   郑明明懵懵懂懂地站上了小小的领奖台,满脸茫然,法国七日游是什么意思,要去法国待七天吗?   啊,那可是一个礼拜。她要上学的,缺课一个礼拜肯定完蛋。不行,她不能当逃课大王。   陈凤霞原本还在懵当中呢,这会儿听了她姑娘担心的问题,顿时绝倒。   郑明明小朋友,你好像跑偏了重点啊。 第202章 第三种人   冯丹妮替小朋友完美地解决了难题,她谆谆善诱:“你自己去不了的话,可以请爸爸妈妈一块儿去啊。”   郑明明更惆怅了:“可是爸爸要上班,妈妈要做生意,他们比我更没时间。”   旁边立刻有客人来了兴趣:“那你转让给我们吧,怎么样,五千块,我掏五千块买你的名额。”   郑明明还发愣呢,陈凤霞先直接拒绝了:“我们不卖,这可是大奖!”   大奖是什么啊,是好运啊。她怎么能卖了女儿的好运道。   旁边的小学生们也叽叽喳喳,对,不能卖,这可是特等奖。   陈凤霞摸着犯愁女儿的脑袋,想了想,安慰孩子道:“没关系,咱们可以国庆节的时候出去玩。”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可是要出去一个礼拜啊。”   陈凤霞这才意识到,现在还没黄金周的概念。她咬咬牙,下了狠心:“那就请假出去玩。”   对,请上一个礼拜的假,她再掏两份钱,把女儿跟儿子都带上,他们一家四口去法国好好玩他一个礼拜。   光想想这件事,陈凤霞就激动得要发抖。上辈子,活了半个世纪,她还没出过国呢。   嘿,多美妙。   吴若兰也赞同:“现在去法国最好,等过了十月份,那里就冷了,不舒服。七八月份法国人又要出去度假,到处都不方便。九月份十月份去法国最美妙。”   一直跟在旁边看西洋景,都没发表过意见的陈大爹这回皱起了眉头,立刻打消女儿的痴心妄想:“瞎胡闹,怎么能耽误正经事。好好上学,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以后多的是玩的机会。学习可不一样,错过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郑明明还沉浸在对法国大都会的幻想中,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街,透明的玻璃窗后面,各种漂亮精致的小点心,感觉街上藏着巨大的泡泡机,太阳底下,不停地有泡泡升起。   结果外公一发话,漂亮的肥皂泡就被戳破啦。   小姑娘还没叹气,妈妈就反驳了外公的意见:“没关系,学习也是一辈子的事,什么时候想学都能学。玩的机会却难得,你以为以后总有机会,其实决定玩比决定学习更不容易。”   起码学习没有负罪感,最多被人嘲笑一把年纪了还瞎折腾。玩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像是在浪费人生。   陈大爹叫女儿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好看:“你讲的,你现在学一个试试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怎么就不能学,我已经决定好了去夜校报名,以后我也要天天上课的。”   哼,到时候说不定她比郑国强更早拿到毕业文凭。   陈大爹脸上一点儿和缓的意思都没有,语气愈发强硬:“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学成什么样子。浪费时间,以后等着后悔吧。”   陈凤霞也不高兴了,她做点事情都要被打压。不等她发话,郑明明先开口:“可是,如果在浪费中感受到了乐趣,那就不叫浪费了啊,那叫享受。”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享受生命给我们的所有馈赠。”   王月荣突然间叹气:“我知道我作文为什么写不好了,妈,这完全是你的责任。”   她转过头,甩锅甩得干脆利落,“郑明明的作文好,是因为她妈妈一直说采蜜集上的话,她天天听着当然就记住了。妈妈,你就不行啦,我记住你的话写到作文里,根本拿不到高分。”   曹老板直接一巴掌拍上女儿的后背,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好意思哦,我讲的话你记住了?我让你好好学习,我可没见你记住一个字。”   这对母女一插科打诨,现场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小学生们个个激动得难以自已,陈志强更是大喊大叫:“明年夏天去,去看世界杯,明年夏天有世界杯。郑明明,你给我要张玉宁的签名足球好不好?”   陈凤霞有点儿晕,她知道法国世界杯,但她不看足球,不晓得张玉宁是谁。但听着名字是个中国人啊,为什么要去法国找他签名?   陈志强骄傲地强调:“因为他要去法国比赛啊,参加世界杯。”   陈凤霞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你还是等他来江海打比赛的时候再请他签名吧。”   呵呵,小朋友,法国世界杯没有中国队的事的。不过没关系,你还年轻,还有日韩世界杯可以期待下。然后余生凭此回味。   陈志强小朋友还不晓得人生的残酷,满脸懵懂地问同学的母亲:“郑明明妈妈,为什么啊?”   好在旁边的工作人员替陈凤霞解了围:“不能到明年,机票的期限就是今年年底。”   陈志强这才露出失望的神色,勉为其难地表示可以接受:“好吧,那我就等张玉宁来江海比赛吧。他一定能拿冠军,一定能捧起大力神杯。”   陈凤霞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果然孩子的世界无所畏惧啊。   冯丹妮看他们兴奋得不行的模样,赶紧招呼这群小朋友们:“走,阿姨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噢噢,比起各种西洋景,肯定是好吃的更吸引人啊。   大家兴冲冲地跟在冯丹妮身后,一直往商场后面去,这里围在一圈大楼中间的街心花园。   可是现在街心花园也大变样了,多出来好多露天咖啡馆,桌椅就跟模型里头一模一样,还有藤椅造型的秋千和攀沿而上的花朵。   不少打扮时髦的人坐在户外藤椅跟秋千上拍照呢。   郑明明跑过去,伸手碰了下秋千就放弃了。天啦!他们真不怕热。   好在屋子里面也营业,大家推门进去的时候,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陈凤霞更是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错走到了电影片场。   这不是《卡萨布兰卡》中里克的酒吧吗?   外面阳光灿烂,酒吧里的光线却暗淡的很,照的里面的管弦乐队都像是隔着幕布一样。   王月荣瞪大了眼睛,指着其中的熟面孔喊出声:“曾伯伯,婷姐姐……”   然后她的嘴巴又被捂住了。于是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她全都认出来了,这一支管弦乐队都是在灯市口夜市上表演的人。   难怪她感觉昨天的人换了一波呢。原来大家都到这儿来演出啦。   冯丹妮显然跟酒吧的老板极为熟悉,她立刻安排大人孩子们坐下,将整个酒吧填的满满。   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不过果汁饮料大家都欢迎啊。还有送上来的餐包,小学生们一致认定,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就连一向吃不惯洋玩意的陈大爹跟陈高氏也就着蘑菇汤泡了两个面包下了肚。   管弦乐队的演出结束了,演员们散开休息。一位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坐在钢琴前边弹边唱:“IfellinlovewithyouwatchingCasablanca.……”   陈凤霞都忍不住激动起来,拉着胡月仙,一个劲儿挤眉弄眼:“里克!”天哪,他长得可真像里克,就连身上的西装都一模一样。   冯丹妮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啊?   冯老板忍俊不禁,也跟她咬耳朵:“这不是老杜吗,你在灯市口也没少听人家唱歌呀。”   陈凤霞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外了,老杜,老杜长这样?开玩笑吧。   “化妆!只要妆化的好,底子有两分像都能变成十分。”冯丹妮笑盈盈地看着她,促狭地眨眼睛,“怎么样?给你们家郑国强同志也安排上这样的妆容呗。”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了郑国强的说话声:“给我干什么呀?”   冯丹妮跟胡月仙都笑得不行,曹腊梅更是诙谐:“给你增光添彩,省得你们家陈老板的魂被人勾走了。”   陈凤霞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下,催促道:“你晚上大排档不开门吗?”   曹腊梅这才惊慌失措,一叠声的“哎哟”,慌慌张张地起身。临出门之前,她还表达了自己对冯丹妮的肯定:“瞧瞧你这儿搞得多好啊,我都看入迷了。”   冯丹妮笑盈盈的:“那是因为你赏脸捧场。”   郑国强在旁边夸了一句:“你别谦虚了,搞得的确好。刚才我跟石书记看的时候,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陈凤霞惊讶:“石书记也来了吗?你们不会来的比我们还早吧?”   郑国强笑着点头:“我们上午开过会就过来了,石书记亲自带队考察丽影。”   陈凤霞更加惊讶:“考察丽影?”她半开玩笑道,“领导不怕影响不好啊。”   像丽影这种地方,显然是以党员干部的正常收入水平无法负担的地方啊。   郑国强哭笑不得:“那上元也有兜里有钞的人啊,上元到今天都没个像样的商圈。城镇想要发展,总得动起来吧。”   陈凤霞立刻来了精神:“那你们准备在哪边搞商圈啊。”   郑国强哈哈笑:“别跟我打听,还没定下来,先考察确定方向,后面再具体进行。”   一直安静如鸡,充当背景板的陈文斌这会儿才笑出声:“姐,你吃鳖了吧,像我姐夫这么有原则的人,怎么可能透露内部消息呢?”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我稀罕呀,我又没打算怎么样。我就想等你们的商圈建起来,过去看热闹。”   她身后响起个声音:“那我们到时候可得夹道欢迎。”   大家赶紧都站起身跟人打招呼:“石书记。”   石书记立刻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大家都自便,我是过来接小孙孙回家的。由着他玩下去,他今天夜里都不肯回家的。”   冯丹妮就笑:“那正好啊,晚上还有好多演出呢。您既然来了,当然得给我们捧捧场。”   石书记笑容满面:“那我肯定得好好看,难得开眼看热闹。”   县委书记还真没白留下来。到了夜幕降临时,整个丽影购物中心的人气才算达到了顶点。   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随着乐曲的节拍喷出不同造型的水柱,灯光打在喷泉上,五颜六色,光彩夺目,好似龙王爷的水晶宫,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的那种。   舞台上的小狗在做算数,小马绕场一周时,引得孩子们惊呼声不断。天啦!台上的铜人会动哎,他们还跳起舞来了。小丑在抛球,然后小丑又被魔术师变不见了。   忽而音乐节拍一转,主持人开始邀请客人上台做互动游戏。大小孩跟小小孩都激动疯了,下台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比自己手上拿到的造型各异的气球。   石书记一边看一边点头,夸了句:“很不错,很热闹。”   陈文斌笑着凑过去说话:“上元人也不少,热闹不比这里少。”   石书记就笑:“那也得老百姓兜里都有钱,有钱才有人买东西啊。”   郑明明看着大人说话,悄悄拉妈妈的袖子,跟妈妈咬耳朵:“妈妈,石爷爷知道吗?”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什么?”   “牛叔叔他们的事。”   牛叔叔他们被放回家之后,还特地做了锦旗,一堆人敲锣打鼓地送进了幸福到家。   王月荣他们还遗憾为什么妈妈不能跟陈敏佳爸爸一样上电视。可是郑明明却觉得妈妈对这事没那么高兴,起码没有舅舅高兴。   牛叔叔他们过来时,妈妈客客气气地招呼了他们,又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人。牛叔叔的老婆想请妈妈帮忙介绍工作,妈妈也是让她去街角的职业介绍所登记。   反正,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郑明明现在看着一直耐心听舅舅说话的石书记,只好奇,那个时候,石爷爷在外面开会。那石爷爷知道吗?石爷爷是我们还是他们?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她不希望女儿想这些问题。可是她又不能把女儿塞进真空中,就笑了笑:“是我们也是他们。”   郑明明恍然大悟:“那就是舅舅了。”   陈凤霞被女儿逗乐了:“哎哟,你舅舅是你眼中的第三种人啊。”   陈文斌结束了跟石书记的交谈,就听了句话尾巴,相当会给自己贴金:“那是,舅舅对我们明明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郑明明转过头看妈妈,突然间冒出一句:“妈妈,你说错了,不是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别人表扬。舅舅就像绿色植物,可以通过光合作用,自己获得氧气跟能量的。”   她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反正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能理解成表扬。   陈文斌只听到了前半截,就乐得合不拢嘴:“哎哟,我们明明真是福宝。石书记,我跟你说,我们明明今天才抽了大奖呢,这么多人,她抽中了去法国玩……”   一直到表演结束,大家在公交站台分手,郑明明才松了口气:“幸亏舅舅不是我爸爸,不然我耳朵都要聋了。”   天啦!舅舅比妈妈还啰嗦。   王月荣也心有余悸:“他都让人插不上话。”   她本来也想说郑明明是福星来着,结果愣是找不到机会开口。   陈凤霞笑道:“你舅从小就这样,独!”郑国强在旁边倒是挺乐呵的:“我们明明真厉害,看样子我要提前享女儿的福,也出回国了。”   郑骁立刻重复道:“享福!”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等车子到站,郑明明又指挥小伙伴报数,清点人头。   邹鹏的母亲过来接儿子跟陈志强,他们两家离得近,且不住在灯市口。   看到郑明明一板一眼的样子就笑:“你真是好。”   王月荣开口问:“阿姨,那你家什么时候搬过来啊,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   幸亏她妈不在,否则她又得挨揍,凑一块就为了玩?   陈凤霞看着邹母脸上难以掩饰的遗憾,立刻笑着开口:“没事,等你忙罢了,这边蓝天公寓也不错呢。到时候前面也有档口,做生意也极方便。”   小赵赶紧附和:“对对对,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陈志强在旁边叹气,老气横秋的模样:“你好啦,你能看到希望,我爸跟我妈根本说不通,一会儿一个主意。”   两个孩子跟着大人渐渐走远,郑国强问了句老婆:“她家的官司到现在还没结果吗?”   “哪有那么快,先是调解失败,现在等开庭呢。”陈凤霞叹气,“我看这事不一定乐观。”   夫妻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家的方向走,等到鸢尾花旁时,他们迎头撞上了两个姑娘。   萌萌安慰身旁人:“没事的,你就跟我睡。大家说好了,肯定不出卖你。”   她说话的对象声音嗫嚅:“会连累你的。”   萌萌大大咧咧:“没事,我们都是好姐妹。老板其实心很软的。”   路灯照亮了两个姑娘的脸。   心软的陈老板皱眉看两个姑娘:“萌萌,小敏,你们怎么在这里。”   俩姑娘大吃一惊。   小敏脸色惨白,萌萌失声喊道:“老板!” 第203章 医药费从你工资扣   一群小学生睁大了眼睛,满怀好奇地盯着萌萌跟小敏。   王月荣伸手指着小敏,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哦”,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口气都要接不下去时才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感慨:“啊,你就是那个跟着男人跑掉的吧。”   灯市口的居民基本上都互相认识,灯市口发生的事情也没有秘密。   梦巴黎有个化妆师拿腔拿调,故意给老板添堵,叫人开了还想拖街上诊所的医生下水,缺德得很。   就这种人,还有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跟他,旁人劝死了都不听。   哼!要是他们家里养的姑娘,还有什么好讲的,早就打算腿了。看她还跟不跟男的跑。   王月荣天天混在大排档,听了满耳朵的八卦,学嘴也是惟妙惟肖。她刚开口,都没来得及好好发挥呢,小敏就脸上煞白,嘴唇嗫嚅着:“我……我马上就走。”   说着她扭过脑袋,在萌萌焦急的“小敏”声中,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陈凤霞还没想好要不要喊她一声,这姑娘就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大家吓了一跳,赶紧围上去看。走在最前面的小学生发出惊呼:“流血了,她摔破头了。”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吃惊不小,这要是摔到脑袋,那后果可大可小啊。   夫妻俩三两步上前,陈凤霞看小敏脸朝下趴着,立刻松口气。前面跌破脸最多破相,后面摔到后脑勺才要命。   趴在地上的人就跟个破布麻袋似的,一动不动。陈凤霞蹲下身想问问她情况。   最早说她流血的小学生声音更大了:“血,好多血,王月荣,你把她气得吐血啦。”   王月荣跳脚,坚决不认张:“是她自己做的事嘛,我有没诬赖她。”   郑明明在旁边认真地纠正同学:“吐血是用嘴巴吐,才不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下面淌血啊。   郑明明小声跟妈妈咬耳朵:“妈妈,她是不是来月经了啊。”   健康教育书上写的,女孩子长大了都会来月经的。   陈凤霞这才注意到小敏的裤子上全是血。刚才路灯幽暗,她还真没留心瞧。   怎么来个例假还晕过去了?难道是痛经?   萌萌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在旁边哭着喊:“小敏——”“哭什么?”陈凤霞头大,“赶紧过来帮忙搭把手啊。”   这丫头也是命苦,痛经痛成这样,也不晓得要遭罪到什么时候。   夏天大家衣服都单薄,郑国强不方便扶小敏起身。陈凤霞和萌萌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   小敏却像是浑身使不上劲,活像筷子夹不住的粉条,一个劲儿往下溜,搞得陈凤霞都有劲使不上来。   她跌跌撞撞地搀着人往宿舍方向去,郑明明却发出声惊呼:“妈妈,好多血。”   陈凤霞扭头一瞧,这才发现不对,地上小敏经过的地方都是浓稠的血迹。   郑国强下意识喊住妻子:“凤霞,该不会是?”   这看上去不像身上来了,倒像是掉了。   之前他老婆生完明明后没两年也掉过个小孩,看着就是这样哗哗淌血。   陈凤霞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立刻厉声追问:“你是不是有了?”   有的什么?当然是有了身孕。   萌萌这会儿才哭着哀求:“老板,你救救小敏吧,她今天刚打掉的。”   陈凤霞差点没晕过去。这两个没数的姑娘,刚打了孩子,大晚上的在外头溜达什么?   萌萌哭哭啼啼:“大夫说要多活动,脏血才能下来。”   甭管是怎么回事了,被她们搀扶的人身子一歪,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回肯定不能把她搬到宿舍躺着休息,而是得直接送医院了。   郑明明当机立断,招呼小伙伴们回家。陈凤霞跟余佳怡再带上一个萌萌,连搀带扶把人弄上了辆残疾车,直接往医院开去。   司机都上了马路,才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立刻警觉:“该不会是生娃娃吧?下去下去,晦气死了。”   郑国强赶紧跟人说好话:“师父你就帮帮忙,停前面的医院就行。”   那人死活不肯,想要在路边停靠。   陈凤霞吓唬他:“师傅,交警正在抓残疾车呢,你停在这儿等着被逮到。”   那司机没办法,这才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开。   等到突突突的声音再响起来,陈凤霞才记得害怕。天哪,她已经多少年没坐过这种残疾车了。她真害怕车子出什么问题,这薄薄的铁皮哪里能护得住任何人。   好在司机虽然骂了一路,车子开得倒还算稳当,最后总算平平安安地将他们送到了医院前头。   这回郑国强先跑去医院弄了辆担架车,大家一起将她拖去了急诊。   上夜班的大夫把人拉进去检查了回,就在检查室门口交代:“出血多,得清宫了,就是刮掉,理解吗?”   萌萌满脸懵懂,下意识地回了句:“不是已经打掉了吗?怎么还要刮呀?”   医生急着做手术,说话也硬邦邦的:“不刮,等着淌血淌死掉吧。”   陈凤霞也不指望这两姑娘能拿出什么章程来了,只好开口:“大夫,你开单子吧,我们去缴费。”   郑国强拿着收费发票回来的时候,妇科检查室里头已经开始手术了。原本昏昏沉沉的小敏应该是痛醒了,发出了哭泣:“阿姨,你轻点,我痛哎。”   大夫的声音听上去相当严厉:“现在知道痛了,早点干什么去了?小小年纪一点儿也不晓得爱护自己。”   陈凤霞催促萌萌:“你赶紧打她男朋友的call机啊。都这样了,你觉得你能扛得住吗?”   萌萌身子一抖,开始抽鼻子:“宋阳不要她了。今天做手术的时候,小敏想打麻醉,宋阳不肯掏钱,就走了。”   陈凤霞有些懵:“那她做手术还是没做?”   萌萌哆哆嗦嗦:“吃过药掉了,小敏身上没钱。”   也就是说这姑娘后面没做清.宫手术,就直接离开了医院。   陈凤霞看着泪眼婆娑,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萌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真是胆子大呀,这样子也敢让人躺在宿舍里。   要是到时候出血多了,人晕过去,宿舍里头又没人,那能活活淌血淌死掉的。   检查室里头的手术结束了,护士进去给她挂上水。然后妇产科医生又要求他们去楼下的观察室里头留观一段时间。   “出血比较多啊,暂时不能走。”   陈凤霞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她又请大夫写了术后的注意事项,将病历放在单架床上,把人送到楼下暂时留院观察。   大概是出血停止了,又挂了水,小敏看上去倒是平静了不少。就是她依然闭着嘴巴,苍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陈凤霞也不跟她废话,就直接开口说医药费的事:“这个钱我先垫着了,回头我从萌萌的工资里扣。”   她转头吩咐余佳怡,“这事你记着啊,下个月萌萌工资发一半,一直扣到结清账为止。”   萌萌茫然地睁大眼睛:“扣我的工资啊。”   陈凤霞点头,理所当然的语气:“她不是你朋友吗?不是你留她在宿舍的吗?这花的钱我不问你要我问谁要?”   “萌萌,我会还你的。”小敏舔了舔因为失血而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萌萌的眉毛纠在一起,又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凤霞:“老板——”陈凤霞也不看她,就盯着躺在病床上的人:“你先把身体养好吧。一斤肉不过五六块钱,挂一瓶水多少钱?别到时候搞得挣的钱还不够送医院。话我都已经跟你说过了,能不能想明白是你自己的事。我就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家姑娘,腿都被我打断了。”   小敏嘴巴一瘪,又露出了要哭的模样。   陈凤霞感觉自己的确资本家上身,同情心着实有限。   她就说了句:“这回是有萌萌救你,你要是再不清爽,连累了萌萌,等到下一回,你死了恐怕都没人晓得。”   余佳怡买了酒酿红豆圆子回来,给她当夜宵。这姑娘连晚饭都没吃。   准店长扶着她靠在病床上,轻声叹气:“你指望什么呢?讲实在的,他连李老板都不如呢。好歹云云跟着李老板那两年是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得到了什么?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结果打胎的钱他都不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搞成什么样子了。”   陈凤霞一开始感觉余佳怡拿谁举例子不好,说那个云云。   那个云云才真是笑话呢。挨了打又上了当,大小姐在公安面前拿漂亮话诓她,结果人家屁股一转,就把她给丢下了。   这人没了孩子又叫甩了,脑袋瓜子被刺激得厉害,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跑过来找余佳怡吵了一场。理由是,李老板肯定看上她了,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后来还是胡月仙报了警,警察过来直接把人带去派出所了,她才没再闹腾。   年纪轻轻的姑娘把自己折腾到这下场,到底图个什么呢?   陈凤霞摇摇头,没有陪夜的打算,就打了声招呼:“我们回去了,萌萌,你明天请事假还是怎么样?要请假的话,记得把假条准备好。”   萌萌赶紧站直身,一叠声地强调:“我请半天假就好。那个卫生,我晚上回去做。”   陈凤霞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些:“那你们都早点休息,有事要讲,不要自作主张。不然捅出大娄子,你能扛得住吗?”   萌萌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垂下脑袋,不知所措地绞着两只手。   陈凤霞没有开口安慰她,就拍了下她的脑袋,然后掉头走人。   回去的路上,余佳怡有些忐忑不安。她们女生宿舍都在一起,多了个外人,严格说起来,她也有责任的。   而且就跟老板说的那样,要是小敏在宿舍里头淌血淌死了,到时候要怎么收场啊?   陈凤霞正色道:“这个毛病我也有。咱们都是苦出来的,晓得苦人的不容易,就难免心软。可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不立起来,又会有大问题。就跟那个什么《乱世佳人》里头的艾希礼一样。人人都夸他是个绅士,结果他管工人就是管不好。为什么?该遵守的规章制度不遵守,工作效率怎么能提高?”   余佳怡点头如小鸡啄米,立刻扛起了担子:“我回去就把宿舍管理规章制度列出来上墙,以后要是留宿外人一律打申请。”   如果为了管理方便,一律不允许留宿外人自然是最简单的。   可是住在宿舍的都是背井离乡到江海来打工的人。他们的家人如果过来看他们,让他们掏钱安排人住旅馆,又不现实。谁舍得掏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呢?   陈凤霞点点头:“平常做业务培训的时候,也要把规章制度多跟大家讲讲,省得到时候犯错误了都不知道。”   余佳怡又赶紧应下。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老板的脸色,都进了灯市口小区,她才鼓足勇气开口:“其实萌萌人挺好的,蛮大气的姑娘,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陈凤霞笑了:“我也没讨厌她啊。今天这个事情她虽然欠妥当,但说实在的也算是救了条命。她年纪这么小,就想着帮朋友,也不容易。再说小敏这个样子也不能只怪她自己。千百年来不就是这么教育女人的吗,但是都得顺着男人。我家明明都说,钟四嫂杀小三儿,罪魁祸首是南霸天。”   余佳怡虽然搞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话题一下子扯到《雪山飞狐》上了,但还是识相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加强对他们的培训。”   双方一直到宿舍门口才分手。那里已经有人等着,看到余佳怡,淼淼立刻冲出来追问:“怎么样?佳怡姐,小敏还好吧?”   虽然两人之间有龃龉,但毕竟是一块儿从台湾新娘转战梦巴黎的老人,战友情还在。   余佳怡没说话,就用眼神示意旁边的老板。   淼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食父母还在,吓得立刻缩回了脑袋。   陈凤霞就当没看见,只说余佳怡:“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夫妻俩回到家时,小儿子已经睡着了。郑明明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听到响动赶紧睁开眼,瞧见是父母才松下口气:“哦,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就心疼:“你怎么不上床睡觉呢?”   郑明明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疲倦:“小敏姐姐怎么样了?她还好吧?”   陈凤霞叹了口气:“没事了,大夫说观察一晚上就好。你赶紧去睡觉吧。”   郑明明这才点头,揉着眼睛往前走。快要上楼的时候,她突然间想起来,又跑到电话机旁边拨号码。   陈凤霞正倒水喝呢,见状就奇怪:“这大晚上的你打给谁呀?”   郑明明已经拨通了号码,对着听筒道:“没事了,王月荣,我妈妈说小敏姐姐没事,明天就好啦。”   陈凤霞看着挂断电话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自己心中的情绪。她想到了女儿从黄霄宇那里拿来的初中课本,那上头的第一篇课文的最后一句话被女儿端端正正地抄在采蜜集上。   “我原以为,孩子天真纯朴的念头像流星一样会转瞬即逝,现在我明白,这绝不是流星,而是一颗心,这颗心比大人们更真诚更纯洁。”   陈凤霞忽然就笑了。她柔声问准备回房的女儿:“明明,你能帮妈妈一个忙吗?你不是说读书使人明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小敏姐姐最适合看什么书?能够让她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书。”   小敏平常爱看言情小说,什么席娟琼瑶就是她的心头好。她搬到灯市口没多久,租书摊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郑明明在脑海里头搜刮了一通,感觉自己的阅读量不够,不足以准确地回答妈妈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请外援。   她立刻打电话找小宇哥哥。小宇哥哥睡觉晚,一般都要到十点钟以后才睡觉呢。真奇怪,他居然不会困。   郑明明开门见山:“小宇哥哥,有没有什么小说可以教育总是被男人骗的女人的。旁人说死了,那个女的都不听。”   高中生的阅读量要比小学生大多了,黄霄宇很快找到了答案:“左拉的《小酒馆》。女主角绮尔维丝就是被她爱过的两个男人给毁掉的。她的两任丈夫都是吸血鬼,不停地压榨她,榨干她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她本来是个勤劳善良的姑娘,但是因为天真又懦弱,最后沦落了,酗酒,懒惰,投机取巧,活活饿死了。”   郑明明吓了一跳,这个的确具有教育意义。饿死了该多痛苦啊。她一顿饭不吃,都觉得要饿到心慌。   郑国强在旁边听完了电话全程,只觉得自己眉毛要跳舞。小宇这孩子都跟他女儿讨论什么问题呀?还两任丈夫,饿死了。   陈凤霞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丈夫:“怎么啦?人家直接解决了问题。《小酒馆》是吧,明天我就叫人把书放到小敏的床头。她要是再不学好,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郑国强笑了起来,盲目乐观:“肯定能好的,不好也对不起陈老板你这份苦心。”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我乐意管她?我是怕萌萌这傻丫头受打击。”   善良是多么稀缺的品质。能保护一个是一个吧。 第204章 我的人当然自己用   晚上临睡觉前,陈凤霞跟丈夫提到了今天阿爹阿妈反对他们带孩子去法国玩的事,感觉有些窝火。   “要是陈文斌,你看他们还废不废话。反正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不配哪怕稍微过好点儿。”   哼!出国旅游,这种享受的事,怎么能轮到她?   可凭什么呀?凭什么她就不能享受生活?她这么辛辛苦苦地想方设法挣钱,就配过苦行僧的日子,自己松快一点都不行?   郑国强听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倒是没有跟妻子同仇敌忾,反而试探性地猜测:“你说,是不是你阿爹阿妈也想出去旅游啊?”   陈凤霞一愣,别说,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人在哪儿呆久了,都想去外头看看。像阿爹阿妈,上辈子基本上都留在乡下。尤其是阿爹胃癌手术过后,身体虚弱,更是难得出门。   他们不是没提过,想要出去看看。可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身边没人陪,两个老的出去不方便。   陈凤霞总不可能放下自己家里不管,陪他们出去玩。   再说,讲个不好听的,万一在外面有什么事,陈文斌不得骂死她才怪。多子女家庭就是这样,弱势的孩子即便长大成人对对年老体衰的父母的事情也没有发言权。   她倒是提过让阿爹阿妈自己报夕阳红旅游团。可他们又不乐意。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父母颇多怨怼,心里不是没嘀咕过。两个老的钱都舍不得花,光想留着贴儿子。   现在想想,其实也未必。   毕竟千百年来的爹妈都这样,她也曾经是这样的父母。把钱花在孩子身上,理所当然。要是为自己花钱,那就会有强烈的负罪感,感觉自己奢侈浪费。   郑国强看妻子发呆,喊了一声:“凤霞。”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咬咬牙,下了狠心:“想出去玩不能自己玩啊。江海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人玩的地方,坐个公交车就能自己出门。又没谁用绳子拴着他们,不许他们动弹。”   郑国强好笑:“老头老太太不就这样吗?老小老小,儿女带着他们出去玩,他们才面上有光。”   陈凤霞却态度坚定地拒绝:“让他们自己去。又没到七老八十动弹不了的时候,自己也该学着规划自己的生活了。不然一辈子,他们都学不会自己过日子。”   郑国强好笑:“看你这话说的,你阿爹阿妈这年纪还不晓得怎么过日子啊。”   陈凤霞意味深长:“过日子哪个都能过,可过程怎样还得看自己。”   上辈子阿爹临走前两年,一直想上江海动物园瞧瞧。结果到最后,也没有完成心愿。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绪。   第二天一早,郑国强要去市政府开会。陈凤霞送儿子上托儿所时,在门口碰到了阿爹阿妈。   老头老太太是过来送蔚蔚上学。陈文斌这人多能钻营啊。上元县机关事业单位子女才能上的机关托儿所,在他一番运作之下,就成功地把小女儿送了进去。   小郑骁看到妹妹倒是挺高兴的。因为大家都没妹妹呀,他有妹妹他骄傲。他还牵着蔚蔚的手在托儿所满世界炫耀:“看,这是我妹妹,看我们长得多像!”满脸严肃的陈大爷瞧着两个小孩得意洋洋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陈高氏就在旁边冲女儿点头:“好了,以后你也别慌。晚上两个娃娃我来接,省得你跟国强每次都慌里慌张的。”   陈凤霞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父母,心念一动:“那行,阿妈,我付你工资。”   结果她话刚出口,陈大爹就发起火来:“你什么意思呀?你当我们是保姆,伺候你们的呀!挣钱了了不起?我们稀罕你这钱!”陈凤霞差点儿压不住火气,直接怼回头。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发你们工资又不是为别的,我是想让你们有空出去多逛逛。别老是这个收门票不去,那个要花钱也不行。都进了江海城了,江海是长是宽都搞不清楚,传出去也不怕村里人笑话你们。”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杀伤力十足。原本还梗着脖子的陈大爹居然不吱声了。   陈凤霞就指着公交车站道:“从这边坐101,一直坐到底站,再转37路到底站,就是动物园。现在动物园是新开的,里面可养着熊猫跟老虎,正热闹呢。”   陈高氏忍不住追了句:“真的啊,那凤霞……”   陈凤霞从口袋掏出三张十块钱:“这是我预支的这个礼拜的工钱。二十块钱的门票,十块钱的中午饭。钱我出,人我不陪,我还有事情要做。这是名片,要是迷路了就打110找警察。”   老两口还想再说点什么,陈老板噼里啪啦交代一通,就指着公交车道:“快快快,101来了。”   老夫妻哪里还顾得上再啰嗦,赶紧着急忙慌地上车走了。   陈凤霞看着公交车开走,自己也掉头走人。   她今天可得去前进村收房租,一个季度交一回,从6月份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啦。   虽然时间还早,朱老板的老婆却忙得不可开交。这个夏天她在前进村的饭店生意算是打出小小的名气来了。   附近不少人家有红白喜事生日宴,都上前进村包场子。   一样的饭菜,从这里端上桌,可比饭店便宜一半。而且人家地方大,包间多。你想包下一栋楼招待亲朋,都不是问题。   就说今天吧,两位老爷子过大寿,一对新人办订婚酒。从早上一睁眼开始,朱太太就忙得没熄火。   陈凤霞登门的时候,她正忙着指挥人处理猪大肠。   看到陈凤霞,她就笑:“陈老板发财哦。”   陈凤霞笑盈盈:“那我也是发你的财。看看你这生意多好,把房子租给你呀,我跟月仙都知道是孵上金蛋了,不怕拖欠房租。”   朱太太愣了下:“这么快,不是还要半个月吗?”   “事情多,怕给漏了,刚好我今天到上元来办事,就顺便过来看看。”陈凤霞也不强求,“你要是不方便,我下个礼拜过来也行。”   “方便方便。”   朱老板从房子里头走出来,眼睛红红的,不晓得是昨晚喝了酒还是没睡好,全是红血丝。   他朝老婆使了个眼色,招呼道,“赶紧把钱拿出来,人家陈老板跟胡老板多仁义的人,又不多收你一分钱。”   他老婆进屋拿钱的时候,朱老板就冲着陈凤霞搓手:“哎哟,陈老板你看,我们痛快,你们是不是也要痛快呀?”   陈凤霞奇怪:“痛快什么呀?难不成我还欠了你的账?”   “陈老板你开玩笑哦,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说句话,小陈总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院子外面先响起了王老师的声音:“陈老板在不?”   陈凤霞推门出去,看到头发花白的老教师,笑着打招呼:“哎哟,王老师,恭喜呀,今天学校算是报名了吧?我听讲,有上百号学生的呢!”   刚刚开始办的农民工子弟小学,能够达到这种规模,已经相当不错了。   王老师笑容满面:“那也是你跟你弟弟帮忙,又是出地方又是发东西。”   陈凤霞惊讶,她倒是没想到陈文斌也跑到前进村来了。这人还想在前进村挖出什么宝贝来不成?居然这么积极。   王老师笑着邀请陈凤霞:“陈老板,今天学生第一天来报到,意义非凡。你对这个农民工子弟小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听说你来了,就想请你也过去给大家说两句话,给孩子们打打气。”   陈凤霞本能地畏缩。电视她上过,采访她也接受过,照理来说她不怕在人前讲话。   可她害怕给孩子讲话呀。   小孩子就是一群成长中的小苗苗,外面的力量压在他们身上,压成什么样就成了什么型。   万一到时候她说错话,影响了孩子的一生,那不是罪过大了。   王老师看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好笑:“你怕什么呀?简单讲两句话,告诉大家,不管条件多艰难,都不要放弃自己。人只要坚持住,就总能越过越好,变成自己希望中的模样。”   陈凤霞苦笑:“你自己说这话就好了呀,干嘛要我讲?”   “从你嘴里头说出来意义不一样嘛。”王老师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走,“走走走,今天一定要好好说两句。”   朱老板在后面追着,喊陈凤霞:“陈老板,还请你在陈总面前帮我说两句话呀。”   陈凤霞满头雾水,说什么呀?她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她也没心思琢磨这个。一想到要给小孩子讲话,她的小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一群娃娃哟,嫩泱泱的小娃娃。   陈凤霞进了刚改建成功没几天的农民工子弟小学,瞧见记者扛着摄像机,就明白站在院子里头眉飞色舞的陈文斌到底为了什么了。   呵,这家伙。   王老师两口子的女婿就在县电视台工作。岳父母精心筹备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开学,做女婿的怎么可能不安排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跟拍呢。   准备了书包跟文具盒的陈文斌可不就成了撞上门来的大善人,刚好入镜完成新闻工作的需求。   对着记者的摄像机,陈文斌煞有介事:“我也是做工程的,从农村走出来。跟我一起做事的兄弟们就有孩子在这儿上学。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社会各界人士的鼎力相助,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小孩上哪儿接受教育去?……”   陈凤霞听着真想翻白眼。瞧这人漂亮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学校是他办起来的呢。   幸亏县电视台没有给他充分发挥的机会,话筒很快就转到了王老师面前。   王老师拉着陈凤霞过去做介绍:“就是这位陈老板,把自己在村里头新修的好房子让给我们办学校,只收我们一块钱的租金。当初鲁迅先生只要一块钱就把书卖给了进步青年。青年在他的激励下,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现在,陈女士把她的房子用一块钱租给我们办学校,给学生们提供上学的地方。我相信,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将来也能够获得成功,走上光辉灿烂的道路。”   报完名的孩子们已经被召集起来,站在院子当中,好奇地看着摄像机镜头。   王老师笑着将话筒递给陈凤霞:“下面就请陈女士也给我们的孩子说几句吧。”   陈凤霞心中暗暗叫苦。该说的话王老师他们都说完了,轮到自己,还有什么话能说呢?   她看着院子里头一张张满是好奇的脸。这些面孔写着天真稚气和阳光憧憬。他们没有一般城里孩子看着娇嫩,皮肤多半晒得黝黑,站在那里,每一块肌肉骨骼都膨胀着孩童的活力与野性。   陈凤霞忽然就笑了:“我也有孩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她在江海市的农民工子弟小学上学。她是很优秀的小孩,年年都拿三好学生,是他们班的班长。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转到城里小学上学?她说不要,因为在农民工子弟小学,她收获了老师真诚的关怀,同学真诚的友谊。这些是金子般的东西,比漂亮的操场,美丽的教室更宝贵的东西。   我看着你们就想起了我的女儿,我希望大家也能够在这里获得知识获得友谊获得人生最美好的回忆。将来有一天,你们也能够成长为有用的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不知道孩子们到底听懂没有,再有水平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想告诉他们,她希望他们好,这里所有的人都希望他们好,一直好下去。   “好!”陈文斌带头鼓起掌来,比小学生们更入戏,情绪激动的不得了,“这里就是梦启航的地方,将来,大家一定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电视台的镜头赶紧对准学生们,捕捉他们跟着鼓掌的动作。   朱老板在旁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陈文斌退到旁边,又笑着上前套近乎:“哎哟,陈总啊。”   陈文斌瞪眼睛:“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儿说。今天可是娃娃们上学的大日子,你怎么不当回事啊?”   朱老板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愁眉苦脸地退到旁边。   陈凤霞看了一眼,主动置身事外,不掺和他们的事。   电视台的人拍到了他们想要的素材,再三再四谢绝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扛着相机走人了。   朱老板已经着急上火,瞧见陈文斌,恨不得上前直接抱住人的胳膊:“哎哟,我的陈总哎,你可得发句话。你再不讲话,我真是要急死了。”   陈文斌笑嘻嘻地往后面躲,半开玩笑道:“我讲什么话呀?我刚才不是讲了好多话,你真要死了,这命也该续上来了呀。”   朱老板追上前,拉住他不撒手,满脸苦笑:“刚才的话也不是讲给我听的呀。陈总,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赶紧把我的人放回来给我盖房子吧。再不动工的话,人家房主要找我赔钱了。”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在前进村接活,带着人马盖房子,本来顺顺当当的。   结果上个月闹出那档子事,陈文斌同意帮他手下的农民工担保贷款买房,却要求这些人都跟他的公司签合同。说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同时给这么多人做担保。   朱老板原本没当回事。   他打听了,这位小陈总前头给其他人弄贷款也是这么个套路,签合同的不止他一家。签完了之后,小陈总也没管工人,让他们以前怎样还怎样。   结果朱老板放心早了,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变了情况。   合同签完,小陈总就把工人都拉走了,说是让他们盖自己的房子去。盖好了就让大家住进新楼,引得工人个个都兴奋不已。   他们高兴了,他就倒霉了啊。他在村中应下了帮人盖房子,手上没工人,他自己一个人怎么盖?   朱老板坐不住了,赶紧过来问他要人。   陈文斌满脸稀奇:“朱老板,你这话实在是没道理。你也知道,他们签了合同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不给我做事,反而跑去给你做事。这搁在哪朝哪代,天底下都没这规矩吧。”   朱老板一愣,舌头都打起结来:“陈总,你这……这……”   陈文斌笑容满面:“这什么呀?我不老早就讲了吗,我虽然是小打小闹,没大能耐,可手上的活也没断过。我的工人当然得替我干活了,不然我没事发工资养他们玩啊?”   朱老板反应过来,咬紧牙关下了狠心:“那你把人借给我用总成了吧,我付工资,我额外给你抽头。”   陈文斌却笑着摇头,满脸不可思议:“朱老板,你不看新闻不看报纸好歹也听人说话吧。我这手上有三个烂尾楼,县政府天天盯着我,生怕我光说大话不干事。我这工地上要是少了一个人,耽误了工期进展,县政府的领导就能找我谈话去。”   朱老板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就只好可怜巴巴:“那你好歹匀两个人给我呀。我这边房子盖不起来,人家要找我算账的。陈总,我的好陈总,你就帮帮忙嘛。”   陈文斌立刻摇头,斩钉截铁:“这事没得商量,我还在满世界找人干活呢。要不趁着农忙之前把事情了了,到时候工人全跑回老家割稻子去,我更是得疯掉。”   朱老板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依然没能如愿以偿。   他的目光瞥见了陈凤霞,赶紧又找这位好说话的陈老板帮忙:“陈老板,你就帮帮我,请陈总高抬贵手呗。”   陈凤霞只是笑,摇头不止,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把房子都卖给农民工,好让这么多工友在县城安下家。这个才是火烧眉毛的事。事有轻重缓急,村里头盖房子的人家都有房子住了,牛师傅他们可是连自己的窝都没有呢,当然得先紧着这边,你说是不是?总不能你自己住进的县城,却不管大家的死活吧。朱老板,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怜的朱老板叫她拿话堵得死死,最后只能虚弱不已地强调:“我这房子要是不能如期交工,人家要找我赔钱的。”   陈凤霞轻描淡写:“没事,你不也说了吗,还是老乡最朴实。人家肯定能够理解你的难处,会高抬贵手的。”   陈文斌也在旁边笑呵呵:“就是就是,村里人最朴实,可比政府好打交道多了。朱老哥,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嘛。等到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你不找我借人,我还要求你帮忙安排事情做,好给大家挣工资呢。”   至于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忙完,那可没个准。他手上一堆工程,都急着早点交工呢。   这朱老板能等就等,等不了,那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呗。   总不能让他自己的事情不做,上赶着去给别人做孝子贤孙。   他扯着嗓子喊了句:“同学们,你们不要着急。你们的爸爸妈妈已经盖你们的新家了。等到房子盖好了,你们也能搬进县城的楼房里。”   小学生们本来没人想到房子的话题。可是现在这个给他们书包的叔叔说有新房子住了,大家就开心的不行。   以后他们就能跟城里小孩一样啦,住那种电视上才有的房子。   陈文斌看着苦哈哈的朱老板,主动帮忙出主意:“要是这边实在赶不上,你不如再从老家招人过来嘛。人都是常做常有的,你怕什么。”   朱老板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无奈地叹气:“也就只好这样了,我这边也耽误不起呀。”   陈凤霞看着他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侧头瞧了眼陈文斌。   一肚子坏水的陈总就冲她笑:“哎哟,陈老板,这来的新人房产证你还是得150一个人啊,可不能给我涨价。”   陈凤霞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人怎么安这种好心,还给人主动出主意。   呵,合着是他3栋楼还没有卖完,让人免费给他拉客户呢。   朱老板带出来的人又怎么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前面的工友都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安下了家;他们不有样学样才怪。   陈凤霞白了眼陈文斌,也痛快地答应:“行,咱们不是一把头买卖,常做常有,我不会涨你的价的。”   至于朱老板要怎么办?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他又不是她生的,他要怎么做买卖是自己的事,她又不欠他的。   陈凤霞从上元县回到家,大女儿郑明明已经报完名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书。   她跟着班上同学一块儿去报名,倒是没让爸爸妈妈插手。   陈凤霞看着书名《小酒馆》,颇为惊讶:“明明你去旧书摊子了?妈去书店买一本好了,还费这么多功夫。”   郑明明摇头:“不是买的,我从班上图书角借的。”   陈凤霞惊讶:“你们班什么时候有这本书的?”   要是暑假前就有,按照她家明明嗜书如命的个性,肯定早就看过了,根本就不用再请教黄霄宇。   郑明明摇头,表情有点复杂:“是外小捐给我们的。马老师说,我们学校要跟外小结对子。”   结什么对子?城区小学跟农村小学结对子,帮扶农村小学。   农民工子弟学校虽然地处城区,但里头的学生都是从农民家庭出来的,所以也是帮扶对象。   大家的心情就很复杂。怎样的人才需要帮扶?当然是弱的,差的。   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都觉得自己学校很好,不弱也不差,不需要被人施舍帮扶。   陈凤霞笑了,跟女儿讲起了古:“你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受的教育是农村支援城市建设。像是要逢年过节了,大队干部就开始号召生产队交余粮。这是公粮以外的部分。意思是多余的粮食交给国家,还有生产队养的猪啊,这些东西都交上去,说是工人老大哥辛苦了一年,总得吃点好的。”   郑明明疑惑不已:“问为什么呀?工人的日子不是比农民好过吗?爸爸说那个时候要是有人被招工了,全家人都笑死了,端国家饭碗呢。”   陈凤霞笑道:“那城市被农村支援了,城市有觉得丢脸吗?以什么名义推出来不重要,实惠抓在手里头才是好。你看外小跟你们学校结对子,你们班上的图书角不就多了新书了吗?你喜不喜欢这些书啊?”   郑明明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妈妈,这本书就很好。妈妈,真的特别棒。我推荐你也看。”   陈凤霞笑着答应:“好,妈妈看过了再给小敏。省得到时候人家跟我说感悟,你妈我还接不上话,那就没脸了。”   陈老板说到做到,吃过午饭,女儿睡午觉的工夫,她就拿出书从头看到尾。   这小说不长,总共才13章,9万字,就已经写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陈凤霞看的唏嘘不已,名著到底是名著啊。过了几百年人家还能传下来,就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永远都能跟现实对上号。   看看这个绮尔维丝,现在社会上不还一抓一大把这样的可怜女人吗。辛辛苦苦,逆来顺受,挨打挨骂,默默忍受。   郑明明一觉醒过来,看到妈妈抓着书唏嘘叹气,惊讶得不行:“妈妈你都看完啦?你看书可真快。”   她已经是班上看书最快的学生了。她也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看完这本书呀。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妈我是被逼的,锻炼出来了。”   她的少女时代,除了样板戏之外,其他的文艺作品都是大毒草。偶尔能从下放知青那里借本小说,简直比过年还让她兴奋。   借来的书要争分夺秒地看,后面还有一堆人排队等着呢。偏偏她又得负担起全家人的家务活,可不就得见缝插针地找时间看书。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一眼扫过去,就能把整页纸的字吸进眼睛里头的能耐。   郑明明听得目瞪口呆,然后恍然大悟:“难怪外公会那么生气呢。原来妈妈你小时候是真的没什么时间学习呀,所以外公才希望我珍惜学习的机会。”   陈凤霞一愣,她倒是没想这一点。当初阿爹也没让她考高中啊。不过好像她自己也没坚持。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学习有多重要。   她也跟《小酒馆》里的绮尔维丝一样,习惯性地承受周围生活压给她的东西。   郑明明看妈妈摩挲着书的封皮,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小敏姐姐绮尔维丝,她爸爸也经常喝酒打人呢。”   陈凤霞惊讶:“还有这事啊?”   郑明明点头:“是萌萌姐姐说的。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小敏姐姐才会那么想有自己的家,就跟凤萍一样。Donny都已经那么糟糕了,她还一次次的原谅他。”   陈凤霞赶紧打住:“我的天啦,她可千万别这样。电视里头赌鬼才会改邪归正,现实生活中你妈我就没看过赌鬼有好的。”   郑明明眼睛珠子一转,跟妈妈说起了私房话:“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凤萍要是跟声哥在一起了,就一定会幸福呀。”   陈凤霞摇头:“这事儿可说不准。恋爱跟结婚是两回事,像声哥那样的,说不定就需要个能帮他在场面上交际的老婆。凤萍的个性,不一定适合。”   郑明明高兴起来:“我也这么觉得。人都是会变的呀,一开始的时候Donny也不赌钱,说不定以后声哥也会染上坏习惯呢。所以还是得像小蝶一样,自己闯出名堂来,这样就算佳豪辜负了她,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啊。”   陈凤霞故意逗她:“那你为什么不觉得要像露露一样呢?露露每天过得多开心啊。”   郑明明摇头,颇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做不到那样啊,像露露一样开心需要天赋呢。我不行,我肯定会想很多事哒。”   陈凤霞笑得不行,伸手点女儿的脑门子:“哎哟,你想好多哦,你才多大?想这么多。”   郑明明不服气:“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本来就应该思考啊。就好像这个小说里,铁匠顾奢我觉得是作者幻想出来的人。说不定绮尔维丝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不求回报,想要帮助她的人。”   陈凤霞笑了起来:“那你在做什么呢?你是不是也想帮助小敏姐姐摆脱现在糟糕的情况?你就是她的顾奢呀。”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我做不到那样的,他纯洁又高尚,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应该没有像他这样完美。”   陈凤霞笑得更厉害了,搂着女儿说悄悄话:“我倒是觉得呀,如果真没有这个人,就代表他是绮尔维丝心里幻想出来的人。他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拽着她走出去呢。”   郑明明眼睛立刻亮了:“其实她是想好的,对不对?妈妈。”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当然,你看就是电视里头的凤萍也晓得自己的问题,所以她才让小蝶不要跟她一样受爱情的折磨,她让小蝶一定要闯出名堂来。”   郑明明立刻充满了干劲,从文具盒里头拿出张新书签,在上面写下一行字:“让我们都变成顾奢,强大的顾奢,可以帮助绮尔维丝改变命运的顾奢。”   书签太小,要写的字又太多,最后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了一起,看上去真不算美观。   不过郑明明已经心满意足,她将书签夹在《小酒馆》里面,信心十足:“一定可以的,妈妈,我们有这么多顾奢呢。你是我也是萌萌姐姐是,佳怡姐姐也是,我们大家都是。”   郑国强开完会回来,又要下乡去视察工作。他回家换衣服,看到母女俩有说有笑,不由得好奇:“哟,你们娘俩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回答,郑明明却立刻反对:“爸爸你不可以打听的,这是女士之间的对话。”   郑国强笑得直不起身了,举起两只手道:“好好好,这位女士,爸爸不打听你的秘密。”   他笑完了才想起来跟妻子交代,“对了,凤霞,今天晚上你接一下小骁吧。我还不晓得下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郑明明奇怪:“下乡很远吗?要很长时间啊。”   郑国强苦笑:“下乡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怕他们会开会,一开会就没完没了了。”   郑明明立刻叹气:“爸爸,你真的是干部了,干部就是专门开会的。”   郑国强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你爸我都害怕自己坐出痔疮来了。”   郑明明奇怪:“什么是痔疮啊?”   郑国强开口就要解释,结果被妻子瞪了一眼:“你行啊你,专门跟女儿讲这些。”   当爹的人认真道:“我不讲清楚的话,你看你女儿会怎么办?她肯定会去问小宇。”   陈凤霞一噎,算了,让黄霄宇跟女儿说这种事,那还不如他这个当爹的呢。   郑明明满足了好奇心,才点头表示生命真不容易,人类为了进化成直立行走动物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啊。长痔疮的人好辛苦。   她叹完气,才眼睛珠子咕噜噜一转,笑嘻嘻的:“爸爸你不跟我讲我也不会问小宇哥哥啊,这是医学上的问题,我当然问教授奶奶啦。”   这回被噎住的人变成了郑国强。老父亲只能哭笑不得:“行行行,算爸爸我多事了。回头你们把小骁接回来。”   结果最后接孩子的人还是郑国强。   因为他岳父母已经把小孩接到上元县家里,他回了县政府,顺带着把人捎回头就行,没必要再让老婆女儿跑第二趟啊。   他一回家就跟老婆挤眼睛:“呀,你真带阿爹阿妈出去玩啦?阿爹在广场上跟人吹了半天动物园多大多热闹。”   陈凤霞立刻否认:“我可没这空,我喊他们自己坐公交车去的。”   郑国强乐得不行:“没想到阿爹阿妈这把年纪喜欢动物园啊。我还以为小孩子才喜欢看这些呢。”   陈凤霞心道,要是没有上辈子,我也不知道。   父母对孩子知之甚少,孩子对爹妈又了解多少呢。   小郑骁没有在爸爸妈妈面前彰显存在感。   他一回家就兴奋得不行,围着姐姐叽叽喳喳地比划:“大房子,车车,还有好多小人。”   郑明明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弟弟在说什么。   郑骁愈发着急,开始在屋子里头找广告画,好不容易拿到丽影的广告,他就兴奋地推到姐姐面前:“大房子,车车。”   郑国强在旁边笑容微妙,替语言表达能力有限的小儿子翻译:“你舅舅要在托儿所里头盖个大都会呢,就照着丽影的那套来。他把人都拉去丽影描图纸了,还找娃娃厂的人也把娃娃做出来。”   “啊?”郑明明惊讶不已,“舅舅不是要在金钱湖别墅盖吗?难道他又改主意不想买别墅啦!哈,舅舅真的会有大肚腩的,他老是食言而肥。”   陈凤霞却摇头:“那可未必。盖在托儿所有托儿所的妙处。你想想看,在托儿所是不是有人就能天天看到了?去金钱湖别墅,可没这样方便。”   呵,昨晚上石书记家的小孙孙石磊小同学简直扒着大都会模型不撒手。后来要不是大人硬抱着他离开,他简直能抱着模型睡觉。   郑明明了然地点头:“舅舅可真厉害。盖在托儿所里,人家想讲嘴都找不到地方了。他可以说是送给所有小孩子的,是献爱心。”   陈凤霞笑道:“你舅舅就这样,心思活的很呢。”   郑国强倒是挺高兴的:“甭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以后我们小骁也有的玩就好啊。”   陈凤霞笑着抱起了美滋滋的小儿子,点头道:“也行,我们小骁又沾干部的光咯。”   郑明明看着挥舞广告画的弟弟,突然间灵光一闪:“妈妈,我知道你要准备什么小礼品了。娃娃,除了练习本跟签字笔之外,你的礼品袋里也可以放上小娃娃。大家肯定喜欢。”   妈妈要做公寓出租的生意,需要吸引高中生上门。妈妈就想准备点小礼物,省得给人家发传单,人家不接。   陈凤霞乐了,哟,这主意真不错。上次在丽影,就连黄霄宇都盯着大都会的小娃娃看了半天。   她立刻打定主意,拨打陈文斌的电话,问问这人布娃娃的成本。按照陈文斌的个性,他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   陈凤霞打通电话说了正事,又没忍住揶揄了句陈总:“你可是真够挖空心思的,东西送不进人家里就送去托儿所。”   陈文斌立刻喊冤:“我那是造给我家蔚蔚跟小骁玩的。”   陈凤霞呵呵:“那你为什么不造在家里?还没人争呢。”   “那不一样。”陈文斌叹气,“姐,我姐夫当干部你就感受不到。那个托儿所全是干部家的小孩,我们蔚蔚在里面要叫人瞧不起的。”   郑明明在旁边听电话,感觉舅舅想得好多。小猪猪的同学都不满三岁,话说不周全的一大把,瞧不起三个字都未必会讲。   陈凤霞也哭笑不得:“你行了吧,你还有怕人家看不起你的时候?”   “可不是,人家有权有势跟我这种有几个臭钱的哪能比。人家那样才叫真有面子。”   挂了电话,陈凤霞一时间愣神。   难道上辈子陈文斌坚持让他大女人陈敏佳考公务员,还竭尽所能为女儿铺路,不是因为觉得女孩子有个稳当工作就行,而是他真认为铁饭碗当妈才是真正的体面?   呵,这人的话半真半假,答案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郑明明看妈妈发呆,好奇地问:“妈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凤霞笑了笑,“我在想中秋节要怎么庆祝。”   郑明明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就办个大派对吧!” 第205章 月明中秋夜   1997年的中秋节还不是法定节假日,刚好又碰上礼拜二,就更别指望还有多余的时间布置派对啦。   但是这些难不倒精力旺盛的小学生们。   他们利用从开学到中秋节半个月时间的所有劳技课跟活动课充分准备。节前最后一个周末,整片小区的孩子们集体出动,又是搭建舞台,又是准备展板,在上头涂得花花绿绿。   他们还借来了乐器,躲着大人偷偷排练。   陈凤霞想看一眼这群孩子都在折腾些啥时,立刻被尖叫的小学生们推出去了。   不能看,看了就没有惊喜啦。   陈老板只得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地翻看自己刚从夜大领回来的教材。   没错,几番想要静下心来学习,却又因为手头一堆事抽不出身来的陈老板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给自己在夜大报了名,花钱买了一堆书。   什么《客户服务管理》、《中小企业战略管理》、《销售业务管理》《人力资源管理开发与管理》等等,堆成了一座小山。有的是有书号的正规书籍,有的则是油印装订成册的讲义,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这些都是专业课的教材,除此之外,她还得学诸如英语、数学、计算机应用这些公共基础课程以及会计学、管理心理学之类的专业基础课。林林总总,合计二十多门课程,总共一千五百多个学时,历时三年的夜校充电计划就这样摆上了案头。   郑国强看到老婆拿回家的书,吓了一跳,完全理解不能:“你干嘛不学一门再买一门,一下子买这么多书,你也不嫌搬来搬去累得慌。”   陈凤霞实话实说:“我不是怕自己打退堂鼓嘛。这我花钱买了,我总不会浪费掉。”   郑国强翻她桌上的书看,翻一本就叹口气:“英语,我有,数学,我也有。数学我都考完了,书就放在家里,你没注意看?还有这个会计学,哎,跟我的一模一样哦。”   陈凤霞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否认:“不能吧,我这专业叫企业管理,你在上元党校念的是会计学专业啊。”   结果两口子把各自的课程表拿出来一对照,顿时感觉我嘞个去,课程的重合率高达七成。最绝的是他们还有两门课的老师是同一个人。也不晓得到底哪头是他兼的职。   陈老板顿时心痛得无法呼吸,早知道这样她能省下多少本书钱啊。   而且郑国强经常出差、开会或者下乡,他缺课不少,好多时候都得依靠同学的笔记补课。这课堂实际上他就浪费了,自己完全可以过去占用他的名额上课,连学费都省了。   郑国强服了他老婆:“照你这么说,到时候毕业考试到底谁去考呢?咱们毕业证是不是还共用一张?文凭上贴谁的照片啊?”   陈凤霞完全无所谓:“这知识是学给自己的,文凭什么的都是虚头。你看人家比尔·盖茨都世界首富了,不也还没拿到大学的毕业证书嚒。”   郑国强横了她一眼,直接驳斥她的歪理邪说:“嗯,到时候明明跟小骁填家长资料,周围同学都是大学生研究生,就他们爹妈是中学生。你觉得,有没有脸?”   陈老板刚要表示自己的孩子都内心强大,完全不care这点小事,忽而又疑惑,上辈子,儿女是不是真不在意?   明明跟小骁长大以后谈及他们这对父母,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爸爸妈妈已经极尽所能给我们最好的”,这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欣喜还是经受过诸多出身限制带来的挫折后经过理性思考,跟自己的人生达成的和解呢?   郑国强不知道他老婆已经神游天外到如此深沉的问题上了,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就立刻强调:“既然书都买回来了,你可得好好学。这三年学费不便宜吧,好像还没人给你报销。”   陈凤霞瞪眼睛:“谁说不报销的?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职工学出来了都报销学费,我不是公司的人嚒,凭什么不报销啊。”   郑国强乐了:“嘿,公司不是你的吗?你自己给自己报销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郑国强同志我要纠正你的错误观念。我跟公司是不同的,就好像国营厂的厂长不等同于整个厂子,我这个私人老板也要分成自然人跟法人的身份。”   郑国强赶紧喊停,就催促他老婆:“快点吧,太阳下山了,你没听外面孩子在试话筒吗?”   陈凤霞赶紧顺坡滚驴,还不忘强调一句:“我这夜大是学着当老板的,跟你当会计不是一回事。”   其实要是郑国强再追着问几句,她就肯定得露馅了。因为现在上的都是基础课,英语、计算机跟数学什么的,再专业的内容,她都没碰上呢。   好在一家之主不知道是高估了他老婆的能耐还是给她留面子,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就帮忙搬折叠桌椅出去,好方便大家坐。   小区的小广场忙成一团。   因为最早兜售顺序问题,灯市口这边以四年级小学生家庭为主,所以郑明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中秋节晚会的总指挥,连年纪比她大的学生也被她安排得团团转。   瞧见爸爸把桌子端出来了,她立刻喊小英姐姐:“把水果都摆上桌吧,枣子、葡萄跟秋白梨洗干净开水烫一下,哈密瓜切好了先拿盖子盖上,别沾灰。还有毛栗子和石榴,可以端出来了。”   曹腊梅正出发要去夜市开大排档,看到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故意逗她:“哎哟,明明,你就让大家吃一肚子瓜果啊。这个可不顶饱。”   郑明明胸有成竹:“您就放心吧,肯定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跟在姐姐脚边跑来跑去的小郑骁立刻大声附和:“有肉肉!”   曹腊梅最喜欢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立刻作势要咬他的胖脸蛋:“啊呜,吃掉一大口肉肉。”   结果小胖子立刻戏精上身,捂着小胖脸强调:“我的肉肉不好吃,我的肉肉是酸的。”   曹老板笑得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   陈文斌带着父母跟小女儿过来凑热闹。闻声,他放下小丫头,伸手捞起外甥,笑着拿鼻子蹭他,还用力吸了两下,煞有介事道:“哎哟,不仅是酸的,而且还有臭味。完蛋了,这是馊了,得赶紧倒掉。”   郑骁吓得哇哇乱叫,一叠声地强调:“我不臭,我香喷喷。”   周围的大人们都笑得前俯后仰,曹腊梅更是一个劲儿拍大腿。就一个还听不懂大人话的蔚蔚懵懵懂懂,附和了句:“香的。”   说着,她把自己的胳膊放在鼻子底下,抽了抽,又强调一遍:“香的。”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曹老板又笑到浑身发抖。还是她丈夫催促她:“曹腊梅,你今晚到底做不做生意啊?”   逢年过节夜市生意更好,因为学生还有单身男女都习惯在外面吃东西啊。这碰上大过节的,可不得给自己弄点儿好的。   曹老板这才慌慌张张告辞,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一句女儿:“好好背歌词啊,别忘了。”   陈敏佳急得跺脚:“哎呀,王月荣,你怎么可以提前泄露节目,这下子都不惊喜了。”   王月荣委屈:“我嗓门大嘛,我要藏在被子底下练歌我又热得吃不消。我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邹鹏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妈妈要做生意,不过来看节目,没关系的。”   结果郑明明跟吴若兰还有陈敏佳异口同声:“她妈妈知道了,就代表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了。”   就连他们小区刚成立的物业要有什么通知,都是第一时间告诉曹老板。然后大家基本不用担心,她肯定有办法将消息扩散到家家户户。   人形喇叭之名可不是虚的。   王月荣强行替自己妈妈挽尊:“才不会呢,我妈答应我了,这回绝对不跟外面透露半个字。不信,我问问给你们看,阿姨,你知道我们四人小合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满脸着急的小学生,认真地强调:“我不知道。”   陈敏佳捂着眼睛哀嚎:“现在嬢嬢也知道了。”   陈凤霞赶紧安慰惊觉自己犯下大错的小姑娘:“没事,阿姨都没听过这首歌,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妈妈,感觉妈妈的谎言好拙劣啊。   今年夏天江海电视台又放《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啦,梦巴黎大厅的电视机天天放。大家都在讨论剧情,妈妈会没听过这首歌才怪。   只是身为整场晚会的总导演,郑明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也就顾不上再吐槽,便跑去招呼主持人对台词了。   郑国强也赶紧去给女儿打下手,帮忙调整观众席位的距离。   陈凤霞转过头看自来熟啃梨子的陈文斌,忍不住冒了句:“你怎么跑过来了?”   陈文斌感觉他姐问了个傻问题:“你不废话嘛,阿爹阿妈在这边,佳佳跟蔚蔚也都在这里,我不上这儿我上哪儿?”   这话的前后逻辑是混乱的。准确点儿讲,一开始只有陈敏佳参与灯市口的中秋晚会。   她虽然不住在这里,但因为跟表妹的同学混得极熟,所以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编外成员。小伙伴们要办中秋晚会,她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参与进来啦。   至于阿爹阿妈还有蔚蔚,这不都是陈文斌刚刚带过来的嚒。   陈老板不得不戳破他的逻辑漏洞:“你好像不住在灯市口,你家小区名叫锦绣家园。”   陈文斌突然间满脸严肃,煞有介事地冒出句不晓得从哪儿看来的酸句:“吾心安处即家。”   说着,他又笑嘻嘻地冲上舞台,积极主动地帮忙调试起话筒来。   陈凤霞摇摇头,自己也转过身给小孩子洗水果端上桌去了。   秋夜凉的早,加上天黑后蚊子多,所以灯市口小区的中秋晚会的晚准确点儿讲是傍晚。   太阳落山了,天边蒙上了薄薄的暮霭时,穿着从方主任边借来的小西装跟小礼裙的小主持人就宣布:“灯市口小区首届中秋联欢晚会暨感恩父母答谢会正式开始。”   刚刚坐下来嗑瓜子吃水果的大人们吃了一惊,就连陈凤霞都没料到这文艺晚会还多了个名头。   所有的小孩都跑上了舞台,包括两岁多的小郑骁以及话说不周全的蔚蔚,站在哥哥姐姐的前方,跟着鞠躬道谢:“谢谢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为我们创造了美好的家园,让我们可以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幸福生活。”   小赵跟余佳怡都惊得捂住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局外人都这样了,何况台下的老父亲老母亲们。有感情丰富者诸如陈凤霞,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   还有性格复杂像陈文斌,居然还骂了句艹,嘴里头嘀嘀咕咕:“这帮小崽子。”   怎么样啊,专门戳爹妈的心窝子呗。   郑国强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化了,上次他陪领导去庙里烧香,算命的没说错,他这辈子儿女福分果然深厚。   小主持人讲起了串场词:“下面请欣赏手语歌舞表演《感恩的心》。”   这其实是他们六一儿童节在学校表演过的节目,不过爸爸妈妈们还没看过,拿到这里开场也很棒啊。   当然棒啦,台下的爹妈已经交头接耳地打听,这到底是谁的主意。这个脑袋瓜子哟。   陈凤霞就骄傲地挺起胸膛,还能是谁,就算不是她家姑娘,也是这位总导演拍板定下来的啊。   看看,效果多好。   就连暑假出去玩了一圈刚刚回家就被小孩子们请过来的李教练都直点头,表示自己的赞许。   台上的歌舞表演结束了,换上了两个小男生。   邹鹏跟陈志强套着长袍马褂,上台说相声。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新段子,而是不少人都听过的传统老戏《报菜名》。可是因为衣服太大,两个小孩撑不起来,所以甫一上台,台下的观众就就被他们的滑稽模样逗得前俯后仰。   胡月仙一边笑一边摇头:“也不稍微改下衣服,拿个夹子夹一下也好啊。”   旁边响起个细细的声音:“他们故意不改的,明明说这样效果更好。”   陈凤霞顺着声音看过去,小敏吓得立刻起身:“我再拿点瓜子去吧。”   陈老板看着她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蹿出老远,不由得摸了把自己的脸,疑惑得紧:“我看上去跟阎罗王一样吗?这丫头至于这么怕我啊。”   冯丹妮笑道:“这说明你菩萨相,不怒而威。”   陈凤霞顿时怀疑她说的菩萨像不是好像,菩萨可是千变万化的。   台上的相声掀起了小高.潮,台下的家长们一个劲儿鼓掌叫好。陈凤霞也跟着拍起巴掌,就冲着两个孩子在大家笑翻了时还能绷住脸,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他们就值得热烈的掌声。   她拍得两只手掌心都火辣辣,赶紧起身拿了片哈密瓜放在嘴里润润喉咙。   小郑骁急死了,伸手扯妈妈:“我也要吃瓜。”   陈凤霞被戳中了笑点,笑得浑身直抖。她立刻拿了片小的给儿子抓着,让他慢慢啃。   结果小东西抓着哈密瓜就跑到旁边找小妹妹去了。整个小区里,三岁以下的孩子就他们两个。他不跟妹妹玩跟谁玩呢。   陈凤霞看着拿手绢给小胖子擦口水的阿妈,轻轻地吐出口气。   郑国强就在旁边笑:“挺好的。”   也不晓得他到底说什么挺好。   后头响起了个幽幽的声音:“是啊,你们一家人都好,就我成了多余碍眼的了。”   陈凤霞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惊,心脏差点儿蹿出了嗓子眼。   她惊魂不定地回头看,瞧见眉眼郁郁的女人时,不由瞪大眼睛:“桂芳,你怎么这样了?”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不见,原本可以用光鲜明艳来形容的高桂芳怎么瞧着浑身上下一点儿活泛劲儿都没有。瘦也没多瘦,起码距离骷髅还有好几个阶段要走。只是她身上掉的不是肉,而是股劲。   真要说起来,高桂芳也就是股劲最吸引人,看着她就感觉她会来事。   现在,这人失去了这股劲,瞧着就有点游魂的意思了。   高桂芳像是没有听到大姑姐的问题,还是双眼直勾勾的模样,声音轻飘飘的:“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人是坏人。”   胡月仙跟冯丹妮对视一眼,感觉不该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两人借口拿点心出来分给大家吃,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陈凤霞没办法躲啊,来者皆是客。她总不好真把弟媳妇晾在这里不管。她就头痛一件事,高桂芳来就来呗,为什么放着丈夫跟公婆不去搭话,一眼就相中她这位大姑姐呢。   高桂芳还在叹气,间或响起一声苦笑:“对,是我狠心,我是坏人,你们都是好人。”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只好打哈哈,招呼她:“桂芳,快看,佳佳她们上台唱歌了。”   四个小姑娘换上了红黄蓝白四色,绑上了电视上的同款发型,开始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的是没金钱呀,有的是没感情。无钱有感情,穷唷穷开心。有钱没感情呀,富唷富伤心。难得有钱又有情……”   高桂芳就幽幽地叹出一句:“姐姐,你老实告诉我,陈文斌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陈凤霞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跟旁边闷声不吭的丈夫对视一眼。   这感觉高桂芳似乎模糊了焦点。他们夫妻俩要说在外面有人,也是高桂芳打响的头一炮啊。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我把他喊过来,你俩慢慢谈。你们才是两口子,你们的事情我不插手。”   真是的,好不赖赖跑到这里来,白耽误她给她家宝贝儿打call了。 第206章 退出管理层   台上的女孩子学着电视上演员的模样开开心心地唱歌。   电视剧实在太红了,台下的观众也高兴地跟着合唱:“你若想过好光阴,做人不能不正经……”   陈凤霞悬着一颗心,又开始后悔自己把陈文斌叫到高桂芳面前了。   唉,这两口子要是在这里吵起来,岂不是白糟蹋了孩子们的一片心意。明明他们为了这个中秋晚会,费了多少心思啊。   她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两人真吵起来。自己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哪凉快哪呆着,别在这里碍眼。   郑国强也跟着提心吊胆,还试图自我安慰:“不至于吧。孩子们都在呢,他俩不会闹起来的。”   陈凤霞鼻孔里出气,直接哼:“你真是高看他们咯,他们又不是没闹得鸡飞狗跳过。”   夫妻俩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另一对夫妻,活像怀里头揣着丢不开的地雷,生怕一不留神就爆炸了。   舞台上轻快的音乐声告一段落,穿着蓝裙子的郑明明跟阵风似的冲下台,跑到爸爸妈妈面前。   她今天扮演的是凤萍。本来这部分大家一致认定小英姐姐上最合适,因为她最文静啦。   可惜小英姐姐开学升六年级,课业负担一下子就重了。他们六年级每天比其他年级整整多两堂课呢!   郑明明跟小伙伴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害怕课堂时间更晚,大家会赶不上银行的班车,学校会让六年级一直上到天都黑了。   这么一来,小英姐姐的排练时间就被大大压缩了,来不及参加大家的合练。   加上小英姐姐已经抽条儿,这个暑假嗖的一下长了好几公分,足足比大家高出大半个头,跟她们站在一起也不协调了。   所以,到最后,这部分就只能换人上了。其他人都已经选定了节目,郑明明只好充当这颗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临时顶缺的小学生完全没有自己嘴巴里赶鸭子上架的为难,脸上全是兴奋的光,只隐藏一点点担忧:“妈妈,我有没有跑调啊?”   她从小缺乏音乐细胞,一向音准不好,没几首歌能唱在调子上。   陈凤霞刚才一心二用,哪里分辨得了这许多,只能使出万能大法:“怎么会,我姑娘唱歌就跟百灵鸟一样。”   这话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啦,母爱滤镜十级的光环都压不住。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感觉不能再听妈妈的彩虹屁,就扭头要跑去跟后面上台的演员对流程。结果她一抬头,就瞧见了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舅妈看上去好奇怪啊,明明也没瘦成一张相片,可为什么感觉似乎刮一阵风就能把她卷走一样。就好像她是画在气球上的人,里头空空的,只有空气。   陈凤霞听女儿打的比方,只觉得心惊胆战,就干笑着推孩子:“哪有这么夸张,天色暗了,灯光效果而已。快过去吧,你不是说要尽善尽美嘛,战斗已经打响了,你是指挥官,可不能开小差。”   郑明明却又开始东张西望,嘴里疑惑不已:“那小表弟呢?舅妈没带他出来吗?”   陈凤霞还真没留心这事儿。主要是这段时间陈家独孙的存在感实在太低,陈文斌压根就没提过他。   她只好随口敷衍:“晚上风大,你表弟早产本来就身体弱,你舅妈当然不会抱他出来吹风了。”   郑明明不疑有他,就朝妈妈做了个鬼脸,撇撇嘴巴道:“那他可真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啦。”   她记得他们家小猪猪像表弟这么大的时候,大冬天的都要往外面跑,根本不肯在屋里待着,所以小猪猪才长得这么结实啊。小树苗要经过风吹日晒,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的。   不像小表弟……   郑明明突然间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小弟弟现在长什么样啊?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陈敏佳也被问住了。她这段时间要么在上元爷爷奶奶那里,要么就跟表妹待在一起,都没怎么回过家。   弟弟,弟弟就是那个长了一脸疹子,动不动就哭的家伙啦。一点儿也没妹妹好玩。   也就是大人们才会觉得他金贵,把他当成宝贝吧。   陈敏佳直接扁嘴巴,作为对妈妈到今天也不过来看妹妹的抗议,她决定自己一定要坚守原则,也不回家看弟弟。   她直接拉着郑明明,催促道:“走吧走吧,还要跟王青他们对流程呢。别到时候上了台,他们又晕了。”   小表弟的分量显然没有眼前的中秋节舞台重要,总导演小学生立刻抛下了本来就淡薄到近乎于没有的挂念,抬腿就跑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   啊啊啊,小话剧可是重头戏,千万不能垮掉。   整场晚会按照既定计划往前推进着,虽然演话剧的时候,主演中途弄丢了重要道具扇子,在台上找了会儿;表演魔术时,演员怎么也抽不动她藏好的手帕;但这些都是小风波,并不影响大局。   郑明明心满意足地推出了餐车,给大家分发今天新鲜出锅的月饼。   王月荣妈妈还说会担心大家饿肚子,怎么可能啊。他们准备了好多月饼,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有冰皮月饼还有鲜肉月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大路货呢。   暂时没有节目表演的小孩子们都依次到郑明明跟前领月饼,拿去跟自己的父母家人分享。   郑明明分给陈敏佳几只冰皮月饼,嗯,鲜肉月饼得留下,小猪猪已经期待好几天了。   “给你,你拿去给你爸妈吧。”   陈敏佳却绷着脸,实力拒绝:“不要,他们要吃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她忽而想到个可能,顿时浑身都绷紧了,声音直发抖,“明明,你说,我妈过来会不会是为了喊我爸把妹妹再,送走啊。”   郑明明看着惊弓之鸟一样的表姐,瞬间无语。陈敏佳这样,是不是高中生物书上说的超敏反应啊。   完全应激过度。   “你想太多了吧。上次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嚒,钟四嫂也是受害者,南霸天才是大坏蛋。”   舅妈现在的样子其实真有点儿像杀了小三儿之后的钟四嫂,都带着恍惚。反正绝对不是得意洋洋的南霸天了。   起码舅舅的精气神就比她强多了。   陈敏佳撅着嘴巴,坚持自己的观点:“可她都不来看妹妹的。哼,不管他们谁是南霸天,要吃月饼自己拿,我才不送呢。”   说着,她掉头就走,妹妹跟爷爷奶奶还没吃呢。哼,她做的月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月饼……之一。   郑明明看着自己手上餐盘里晶莹剔透的漂亮月饼,耸耸肩膀,还是端去给舅舅舅妈了。   这是场完美的中秋盛会,怎么可以有疏漏呢。每一位客人她都必须得照顾到。   野心勃勃的总导演跑到陈文斌两口子面前,笑容满面地推销自己手上的月饼:“舅舅舅妈,你们尝尝看,这个月饼口感绝对一流,跟以前村里打的饼子完全不一样。”   以前妈妈在小院卖这种月饼时,它们可受欢迎啦。妈妈还找了做糯米粑粑的模具,也在月饼上搞出十二生肖的图案呢。   高桂芳抬起眼睛,忽而冲郑明明一笑:“谢谢你啊,明明。”   妈呀,可怜的小学生魂都要吓飞了,手一抖,差点儿直接将月饼掀翻到对面大人的脸上。   她丢下盘子,一刺溜跑回自己爸爸妈妈身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妈妈,舅妈怎么这样吓人啊。就,就好像木偶安装上了齿轮,开始动弹了一样。”   她没说完,她暑假里跟大家一起看过部电影。那里头的木偶身上沾了血就复活了,杀了好多人。   哎呀,好吓人,她本来还想邀请舅舅舅妈上台做互动游戏,结果都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忘掉了。   舅妈在家里也是这么朝人笑的嚒?难怪陈敏佳不肯回家了,这谁受得了天天有人这么冲你笑啊。   陈凤霞也觉得高桂芳奇怪。不过这人惯会做戏,时刻都能影后上身,她也懒得多关心,就转移女儿的注意力:“这就是你为大家准备的惊喜吗?来,拿两个给妈妈也尝尝你的手艺啊。”   郑明明按捺不住想要炫耀的心,脱口而出:“才不是呢。惊喜在后面。”   陈凤霞笑道:“哦,你们还隐藏了什么大招啊。”   “啊,先吃月饼。”郑明明赶紧拿了月饼分给爸爸妈妈,又特地给弟弟切了一小块鲜肉月饼,引得小家伙一个劲儿强调他肚肚都是空的,还可以装好多肉肉。   小姐姐认真地强调:“饱啦,肚肚里的肉满满的,都躲起来啦。”   陈凤霞跟丈夫都咬了口冰皮月饼,感觉这些孩子不愧都是灯市口的小孩,备受美食文化熏陶,做出来的月饼味道还真不赖。   他们两个月饼下肚,看见大女儿冲上舞台宣布:“下面,是我们的跑腿时间。各位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有什么想吃的,我们都可以去夜市上给大家买回来哦。这是点餐自助,可以无限量供应。”   陈凤霞停下了吃哈密瓜的手,同丈夫面面相觑。难怪刚才小孩子们一个劲儿催促他们多吃几个月饼,将剩下的水果消灭干净。   合着这是为了让他们占饱了肚子,防止后面点太多吃的啊。   套路,都是套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灯市口的小孩,天生不会算账,后天也锻炼出来了。   陈老板看着笑嘻嘻跑过来问她跟丈夫想吃什么的女儿,感觉一言难尽。   郑国强抱起了激动地报菜名的小儿子,哈哈大笑:“看来还是我们小骁跟姐姐关系最好。难怪姐姐不让小骁吃饼子呢,原来是要空着肚子吃肉肉。”   郑明明立刻强调:“今天只能喝一碗牛肉羹哦,肚肚已经饱啦。”   到了自助点餐阶段,整场晚会也走向了尾声。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大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台唱起了卡拉OK。   唱的内容也丰富多彩。   有的是电视上播放的流行歌曲,也有的是传统小调,还有人自己拉着胡琴唱起了京剧。   陈凤霞惊讶得不行,完全没想到她在灯市口的邻居卧虎藏龙,好像人人都藏了手绝技。   胡月仙跟冯丹妮过来找她,听了她的感叹就笑:“你可别小看了,已经有人准备转行干艺人了。”   陈凤霞更加惊讶:“不卖小吃改卖艺啦?”   在美食街卖艺收入虽然不低,大部分人每晚进账都能达到三位数,可是卖小吃更挣钱啊,而且收入也要比前者稳定。   冯丹妮笑容更深,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为了梦想做出的必要牺牲啊。谁心里还没个大舞台呢。对了,正好趁着今天,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陈凤霞随手拿起块哈密瓜塞嘴里,应道:“什么?”   “是这样的,我准备接丽影的聘书,正式入职当买手了。”   陈凤霞喜出望外:“这是好事啊,哎哟,看看你搞的那个大都会。我是老板都要追在你屁.股后面求你签合同。嘿嘿,挣了有这个数吧。”   冯丹妮笑着将她竖起来的手指头往下掰了一个,摇头道:“成本也不低啊。你得刨除成本看。”   陈凤霞嘿嘿笑:“那也够可以啊,来,老实交代,奖金够不够买一套房?”   冯丹妮扑哧笑出了声,无奈地摇头:“又来了,好,你的学生公寓我又认购一套,让陈老板你带着我躺着就把钱挣了。”   陈凤霞正乐呵了,她又端正了神色:“我还没说重点。我当上买手,以后基本上就是空中飞人,一年留在江海的时间可能三分之一都不到。”   陈凤霞狂点头,立刻打包票:“别担心兰兰,她跟我们明明一块儿,没问题的。”   冯丹妮摇头:“不是兰兰,是梦巴黎。”   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自己的朋友:“我既然全职干买手,梦巴黎这边我肯定顾不上了。凤霞,我想跟你说,我打算退出梦巴黎的管理层。虽然这份工作我也很喜欢,但是买手带给我的成就感更强烈。”   那些经过她的手从华丽的衣饰堆里挑出的含金量高的货品摆上丽影的货架,被大家抢购一空。带给她的满足感无法言喻。   她喜欢这种感觉,如鱼得水的自信与舒展,比高额的奖金更让她兴奋。   怎么说呢,人是有魂儿的,脱离了物质享受的精神满足更重要。   陈凤霞脸上的笑容呆滞了,瞬间就切换到愁眉苦脸的模式:“那我怎么办啊,我还报了夜大,我这边还有幸福到家。”   完蛋了,看样子她真得跟女儿说的那样有丝分裂才能忙得过来咯。她马上还要跟家人趁着法国冬天来临前赶紧去玩一趟啊。   哎,上次请来的那位经理怎么就干吃饭什么也指望不上呢?但凡他能干点儿,自己都要把饭塞到他嘴里逼着他吃下去。   冯丹妮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赶紧摁住人:“别慌,听我说完,我觉得日常管理有月仙在就好,再,加上余佳怡在旁边协助,你大局把控,应该没问题。”   陈凤霞又“啊”了一声,没能跟上冯丹妮的节拍。   月仙?月仙眼下是在梦巴黎帮忙,可这不是临时过渡的嘛。月仙还要开……,好吧,咖啡馆已经有年轻人捷足先登,小院也是三哥三嫂在唱重头戏,就连黄大发留下的商铺,她也没有亲自做买卖,而是旺铺转租给其他人了。   这么一捋下来,除了梦巴黎,胡月仙手上好像的确没有跟进其他事啊。   冯丹妮笑吟吟:“所以月仙是现成的总经理人选,我投她一票,我愿意充当梦巴黎的时尚顾问,但除此以外,我只打算吃红利了。”   胡月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推拒:“我哪里能干这个,我当个店长助理还差不多。”   陈凤霞也拍板:“你能干。这样吧,月仙你要是不反对的话,我把先前借你的那十一万投进梦巴黎里,算你的本金。”   胡月仙有点儿懵:“哪来的十一万?”   陈凤霞笑了:“你忘了,十万块的本金,一万块的利息。乖乖,难怪好多人不愿意花钱投资,这银行利息也够可以啊。”   胡月仙还想推辞,叫陈凤霞一把摁住:“要是没你当初那十万块,哪有我们家今天。咱们就说好了,明天请律师跟洪会计一起,把账目都理清楚。”   一直到晚上回家准备休息,陈凤霞都恍恍惚惚。嗐,她真没想到胡月仙的兴趣点在婚纱摄影上。她还以为地方对卖吃的更感兴趣呢。   郑国强更惊讶:“她不是想开养鸡场的嚒。西山头那边有荒山想找人承包,我还想问她有没有兴趣呢。真没想到啊,这叫什么,猛虎嗅蔷薇?”   “滚,她要真猛虎,当初也不会被黄大发欺负成那样了。”陈凤霞叹气,“看样子真是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梦想,没有生活压迫,就勇敢追梦啦。”   她起身去客厅倒水喝,正好听见女儿正眉飞色舞地跟人讲电话:“特别成功,特别热闹。啊,可惜你要上晚自习,错过这精彩啦。……嗯,我们准备给你安排个答谢礼,谢谢你帮我们出主意《感恩的心》,天啦,我感觉爸爸妈妈们都要哭了。原来大人也跟我们一样,需要被赞美肯定啊。……”   陈凤霞顿时了然。   她就说她女儿怎么成精了,还想得出那样的招数,原来背后藏着军师。   郑明明兴致勃勃地打了半天电话,抬头一看墙上的钟,赶紧喊停:“啊啊,小宇哥哥,我不打扰你学习了,我要睡觉了。”   她挂了电话,站起身朝妈妈吐舌头,嘿嘿笑,“我去洗澡啦。”   陈凤霞点她的脑门子:“你还晓得要睡觉哦。”   郑明明赶紧转移话题:“妈妈,今天舅舅会回家吗?陈敏佳说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去锦绣家园了。”   对,陈敏佳说的是去,而不是回,现在爷爷奶奶带着妹妹的上元县才是她的家。   陈凤霞摇头:“这我哪知道,他们是大人,用不着我们操心,你还是……”   当妈的话没说完,电话机又响了起来。   郑明明在妈妈一言难尽的眼神注视下,干笑着接起了电话,结果“喂”完了,她就把听筒交给了妈妈:“是邹鹏妈妈。”   陈凤霞赶紧接电话:“怎么了?”   邹鹏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是这样的,这个礼拜五开庭的事,不知道你到时候也没有时间。”   陈凤霞赶紧答应:“有,我都安排好了。”   拖了这么长时间,法院可算是审理这场债务纠纷了。   哎,说个不好听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   不管怎样,都比这样一直吊着强。 第207章 欺负老实人   礼拜五一大早,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去机场的去机场,进法院的进法院。   冯丹妮临出发前还帮陈凤霞挑选出庭的衣服。   她这趟要去香港商业街扫货,帮丽影充实秋冬的库存。   眼下的潮流趋势是日韩盯欧美、港台追日韩,等时尚风传到大陆的时候,已经过了几道手。甭管大陆的时尚买手心里有没有疙瘩,这就是市场选择。任何不尊重市场规律的出格行为都可能会被市场爸爸拿出货量教你做人。   冯丹妮以前常飞香港,对于那里的商业街的店铺了如指掌,就成了过去扫货下订单的合适人选。   她从柜子里头挑选了一套剪裁利落的职业装递给陈凤霞:“你就穿这个吧。”   陈凤霞有些头痛,甭看她已经大小是个老板了,可上下两辈子也没正儿八经穿过职业装。这衣服她瞧着就感觉别扭。   冯丹妮摇头,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行,你是上法庭给人作证,一定要看上去是生活稳定的中产阶级。这样才能给人最大的可信度。别不相信,但凡是人都是以貌取人的。穿制服的跟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人同时跟你说话,你想搭理谁?”   陈凤霞只好接受了她的安排,老老实实去换衣服。   隔着门板,她又招呼冯丹妮:“对了,你要是方便的话,也考察下香港的婚纱摄影市场,看能不能引进点儿新鲜血液进来。”   重生这么久,陈老板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所谓时尚流行没有高级低级之分,只有能不能被大众接受的区别。   二十多年后流行的东西,强行摁头给1997年,顾客可未必感觉时尚,说不定认为是神经病。   哪个时代没有自己的时尚潮流,凭什么要被你改变呢。   冯丹妮点头应下:“可以,后面丽影要搞个婚庆购物月活动,我刚好要考察几家店。”   陈凤霞换好了衣服出来让她看效果,又想起来一件事:“其实吧,我有个想法,就是我们梦巴黎的婚纱照外景地还可以再拓展下。你看现在香港回归了,大家都对香港充满了好奇心,想过去看看。要是咱们能安排人过去一边旅游一边拍婚纱照,最好拍摄地点还是香港电视剧里头的场景,那肯定能吸引人。”   冯丹妮愣了下,旋即笑起来:“哎,别说,这主意不错。我先去探探路吧。”   陈凤霞也点头:“那边的场地暂且看着,我琢磨着先在江海以及周边地区多挑选几个拍摄场地。现在光是灯市口跟金钱湖那边,我感觉有点儿不够看。”   冯丹妮立刻摇头:“这事你别跟我商量,我退出梦巴黎的管理层了。最多到时候场地我给掌掌眼,履行时尚顾问的职责。具体的操作,你还是跟□□说吧。”   陈凤霞叹气,怅然若失:“哎哟,你真当甩手掌柜,说撒手就撒手啊。”   冯丹妮咯咯笑,到底没忍心,表达了对她想法的肯定:“可以啊,反正你是卖房子的,全城的房子你心中都有数。你要是怕地方远了不方便,干脆买套房好了。”   陈凤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好主意,这就是保持资产。万一梦巴黎开不下去了,到时候光凭借升值的房产,就不亏。”   冯丹妮笑得愈发厉害,简直要发抖了:“我现在相信你跟你家先生说要保证上元县在深圳开的门面不亏本的方法就是买两套房子给职工充当宿舍了。哈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陈凤霞语气深沉:“历史的进步会证明我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知灼见。”   对面的美丽女郎,你是不知道以后的房价有多魔幻。   上市公司都靠卖了在北.京的两套职工宿舍成功回笼资金解救了奄奄一息的公司。坐牢的商业大佬因为所拥有的房产在十几年的刑期里飞跃升值,出了大牢又成了亿万富翁。   两人说笑一番,冯丹妮出发去机场准备飞香港。陈凤霞去了趟幸福到家,又上梦巴黎跟胡月仙提了回她的新构思,就坐车去法院了。   胡月仙送她上车的时候,还给她打气:“没事的,我就不信法院不讲理。赌钱本来就违法,国家不认的。”   同样的话,陈凤霞也转达给了邹鹏他妈:“别担心,徐律师那么厉害,肯定能帮你把官司打赢的。天底下还没法理了。”   邹母面色凝重,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艰难的笑容,像给自己鼓劲:“对,我相信法院不会欺负我们老百姓。”   陈凤霞做好了舌战群儒的思想准备,还想着要接受对方律师无休无止的盘问,没想到真正上了法庭,她就被要求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答案也简短的很,分别是“是”、“不是”、“没有”。然后她就被请到下面坐着,听双方律师一板一眼地说话。   反正跟《壹号皇庭》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跟她上辈子在国产电视剧里瞧见的法院戏也不同。就是过程极为无聊,审判长半天也不说到底要怎么判案。   陈凤霞越听越糊涂,都不晓得到底谁占理了,最后就只能盯着徐律师的脸看,希冀通过对方的面色来判断案件走向。   她瞧徐律师看上去还算平静,就稍稍松了口气,拿出自己在夜校的课堂笔记琢磨。   作为会用电脑打字又被女儿盯着背单词的人,英语跟计算机课她不怕,还被老师表扬过。   只是一个数学,真是叫她头大如斗啊。   陈老板本来感觉自己一个买卖人,算账也不慢啊。可老师讲的内容,她愣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留的作业,她也一道题都瞧不明白。   郑国强给她辅导了一回,得出的结论是她基础太差,得重新拿起中学数学课本,听得她当晚就做起了噩梦。   第二天大女儿知道她的悲惨遭遇后,小棉袄同学不仅没有表达对妈妈的安慰,反而恍然大悟:“原来三毛跟席慕蓉都不是夸张,真有人会被考数学吓到做噩梦啊。”   陈凤霞不得不提醒女儿:“这话你以后千万别在外面尤其是在班上讲知道吗?”   这种行为叫做凡尔赛,很欠揍的。   现在,没东西可晒的陈凤霞又开始盯着数学笔记发呆。呆了几分钟之后,她果断地选择放弃,重新拿出英语单词默背。   这个好,不费脑子又有事情做,不用等的那么心焦。   中间休息的时候,邹母过来跟她打招呼,看她手上的笔记本,眼里掩饰不住的艳羡:“郑明明妈妈,你真好,真有干劲,还学习。”   陈凤霞就笑呵呵的:“不学不行啊,现在小孩的作业越来越难。她爸爸又老是出差开会的,我都怕明明问我个题目我答不上来。”   邹母就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容。   陈凤霞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法院是讲理的地方。钱又不是你借的,你跟孩子又没花一分,凭什么要你们还赌债啊。”   她话音刚落下,法庭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要宣判了。   陈凤霞赶紧坐直了身体,跟着又走上被告席的邹母一道,倾听法院的审判结果。在一长串的前缀之后,法官终于说到了正题:“被告梁艳红未能举证借款人邹德宝借款是用于赌博,而且存在于婚姻存续期间,属于夫妻共同债务。且邹德宝死亡后,被告梁艳红继承夫妻双方共同财产,……”   陈凤霞听不下去了,她心里头就两个字:我日!   要梁艳红来举证已经死了的丈夫借的钱是花在赌博上了,她上哪儿举证去?邹德宝就是没死,也没赌友出来证明跟他赌钱了啊。   人家疯了,人家自己往枪口上撞?这根本不可能。   被告席上的梁艳红也瘫了,整个人愣愣的,好像完全反应不过来。   法庭都宣布完审判结果,提醒大家离场的时候,还是陈凤霞上前去抓她的手,才把她拽起来。   “艳红你别着急,咱们上诉,这就是不讲道理。”   梁艳红突然间跳起来,直接冲到法官面前,伸手用力推攘对方:“他妈的,天底下的理都在你们这边是吧,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早就要离婚,我日你妈的,你们说我们感情未破裂要调解。调解你麻痹!你他妈的躺在我床底上看出来的感情啊!我艹你祖宗十八代。老娘要离婚,你们从头拖到尾,就忙得不判案。你家诬赖我,你们从我身上诈钱倒是快的很。……”   她的动作太快,陈凤霞跟徐律师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法警摁倒在地上了。   狼狈不堪的法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强调:“你们要讲道理啊,我们法院是看证据的。你们把证据拿出来我们自然就采纳……”   陈凤霞冒了句:“人家两口子还有没有感情,你们又是从哪儿看到的证据呢?”   如果当初不是拖着一直不给办离婚手续,梁艳红跟邹德宝离了婚,他就是在外面欠了一个亿,被人砍死了都跟他们母子俩没关系。   陈凤霞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没意义,赶紧求饶:“警察同志,法官同志,她即使情绪太激动了。她不容易啊,她一个人拉扯个娃娃不容易。”   法官没管她容不容易,倒是没跟她再计较。法警松开梁艳红,大家赶紧围着她把她带出了法院,生怕她情绪一激动,直接殴打法官。   出了门,徐律师表示如果上诉的话,就从梁艳红已经在借款发生前就向法院起诉离婚,以及当初邹德宝偷家里的钱赌博被派出所带去调查过做文章。   不过他感觉胜诉的可能性不大,一般情况下,夫妻关系存在期间一方的借款都会被推断为夫妻共同债务。   梁艳红呆呆地站在原地,摇头喃喃自语:“不上诉,上个屁诉,结婚的时候怎么国家不考察我们的感情适不适合结婚,离婚还要他们拖着。狗日的,专门欺负我们,狗日的狗地方!”   说到后面,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已经声嘶力竭。   陈凤霞不得不劝她:“声音小点儿,被再叫警察给摁了。”   “小个屁!”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情绪愤怒,“这狗法院专门帮坏人帮骗子,欺负我们老实人!”   她的身旁,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表情忧愁,试图劝说她:“好了,妈,别气坏身体。”   母女俩的遭遇跟梁艳红不相上下,都是碰上了渣男。   这位女儿大学时跟同学自由恋爱。男方毕业以后也是通过她家的关系留在江海,找到了份不错的工作。   老两口看女儿女婿住在女儿单位宿舍里太过于憋仄,就拿出了半辈子的积蓄给他们付了首付,在江海买了套房。贷款也是拿女儿公积金办的。   结果前两个月,她家老头走了,单位给了笔抚恤金。这位母亲想着早点还请贷款,省的女儿女婿生活压力大,就拿这抚恤金又掏光了积蓄,把房贷给还了。   没想到前脚这事才了,后脚男方就露出了真面目。他要离婚,理由是他是三代单传,他家必须得留香火。   实际上呢,他在外面早就有个勾搭上的了。   这女儿也硬气,不想委曲求全,直接同意签字离婚,懒得跟垃圾折腾。但是没想到男方垃圾人做垃圾事,不仅没有净身出户的想法,直接分割了夫妻共同财产,完了还要分这套房子。   “我跟我老头买给我女儿的房子,他一分钱没掏,凭什么要分房子啊。”头发花白的女子情绪激动,“你猜那个法官放什么屁?说我没证据证明这房子是单独赠予我女儿而不是他们夫妻双方的。我呸!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没我女儿,他跟我有关系。我还养不出这种畜生,要真是我的种,我早就掐死这畜生了!”   她情绪太过激烈,说着说着就捂住了胸口,身子要倒下去。   大家赶紧将她扶到旁边坐下,又给她舌头底下含了药。   老太太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开始抹眼泪:“女的苦啊,摊上这种货色,法院专门帮这些畜生哦。这法官自己是男的,家里生的肯定也是儿子,就准备好了坑人家的姑娘哦。”   她女儿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里念叨着:“妈,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长眼睛。”   陈凤霞一时间唏嘘,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对倒霉的母女。碰上中山狼,简直能要命。可爹妈给儿女东西,哪个还写张条子注明了是给自家孩子不是给媳妇女婿的。   要真这样,不是没把人家当自己人,成心制造小夫妻之间的矛盾嚒。   老太太就哭:“讲我是赠给夫妻双方的,说我对这个女婿很满意。我能哎外面讲他坏话嘛,我不让我女儿过日子啊。狗日的法官眼睛才是瞎的,不是蠢,他就是坏,他们就专门坑人家女儿。”   旁边冒出个声音,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不忿:“行啦,别光讲我们男的,你们女的不也有坏的啊。我前妻欠了几十万的高利贷,法院还判我给她还钱呢。关我什么事啊,我连牌都不会打,我活了半辈子还要给人还赌债。我到哪儿找人说理去?欺负哪个,不管男女,欺负的都是好欺负的老实人!”   这句话算是说到另外两方受害者的心坎上了,大家的情绪愈发激动,看得陈凤霞在边上担忧不已,害怕他们脑袋一热,直接放火烧了法院。   她在旁边不敢走,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就只好试图将他们带离法院门口。   要吵出去吵吧,省得法警出来把他们抓起来。   头发花白的女人情绪最激动:“和园公馆,我前前后后掏了三十万买下的房子,我女儿还得再出十五万给那个畜生。这是人判的案子,他这身皮是怎么穿上身的?他脑袋被门板夹了吧。”   陈凤霞一开始听着义愤填膺,等老太太再重复小区名字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和园公馆?你说的是不是集庆大街上的和园公馆?”   老人喘着粗气:“还能有哪个?三千块钱一平方的好房子啊,我指望他是个人,哪晓得是个畜生啊。他还要我们掏钱给他养小的啊,十五万,我们上哪儿找钱去!”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那还不如让他掏十五万,你们另外再买呢。”   为什么?因为和园公馆是江海市出了名的烂尾楼鬼楼啊。   这楼在漫长的二十多年里前后换了四位开发商,个个都结局惨淡。   第一任开发商应该就是现在这一位,被情妇的丈夫砍死了。   第二位开发商视察大楼的时候,莫名其妙就从楼上摔了下去,变成了植物人。   第三位开发商老婆席卷财产跟人私奔,他的资金链也断了。   第四位开发商据说以前身体很好,结果刚接手这个项目,就查出了肝癌,从发现到死亡不过三个月。   后面,后面就没人再敢碰这个项目了。市政府出面好几趟都没用。不说封建迷信,就说它反复抵押再抵押,那复杂的债权关系也没人敢动啊。   嗯,房子留给男的养小三吧,反正一样烂。 第208章 不一样也无妨   陈凤霞直接劝这对母女赶紧拿钱买房及时止损。   说个不好听的,就算这房子不烂尾,她们掏了钱买下了全部产权,以后渣男就不闹腾了吗?换了锁人家都能撬门进去,然后打了110,警察还劝你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对厚颜无耻的人更宽容。   就好比爹妈更纵容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反正另一个乖,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闹事。那么为了家庭的平安,就委屈你吧。吃亏是福嘛。   母女俩接了名片走了。虽然憋屈,可是生活中这种惹不起躲得起的场面总是难免,能怎么办呢。   只是陈凤霞能劝萍水相逢的倒霉母女,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梁艳红。   七万块啊,放眼全国,能够一把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家能达到百分之一不?   她一分钱没见着,现在就全成了她的责任。   陈凤霞琢磨着要如何安慰对方,梁艳红先开了口:“凤霞,我麻烦你个事儿。”   陈凤霞赶紧点头:“你说吧。”   梁艳红抹了把脸,用力地喘气:“麻烦你帮我把菜市场的铺子转掉吧。我也没其他钱了。”   陈凤霞吃了一惊,赶紧劝她:“你也别这样着急,跟他们家好好谈,实在不行分期付款。铺子转出去,你跟鹏鹏怎么过日子?”   梁艳红摇头,眼里头带着恨意:“卖掉吧,我管不了许多了。再不卖掉,我都想一把火烧了。我日他妈的!”   陈凤霞赶紧拍她的后背给人顺气,安抚道:“哎,就当被狗咬了口吧。你也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你还年轻,总有机会的。”   梁艳红就一个劲儿摇头,死活不再开口。   她们坐徐律师的车到大街上,下车分开前,梁艳红又强调了一遍:“凤霞,你帮我卖掉铺子吧。要快。”   徐律师也说了句:“分期还恐怕不太现实,对方态度很强硬,也追得紧。”   陈凤霞还是不想放弃:“要不,就用铺子跟银行贷款先还了人家钱。……”   她话还没说完,梁艳红突然大叫:“凤霞!请你给我卖掉!”   那激烈的语气,让陈凤霞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请求还是命令了。   她看梁艳红身体不住打哆嗦的痛苦模样,到底还是点了头:“也好,刚好你也缓缓。你这一天天的,都要熬成.人干了。”   梁艳红突兀地笑了,面上满是萧索:“有个屁用,人家嘴巴一张,你累死了都没用。”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叹着气,轻轻握住她的手:“艳红,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于什么时候好,她也不知道啊。   陈凤霞回了公司,瞧见阳光下“幸福到家”的牌匾,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胡月仙从窗户瞧见了她人,立刻转出来焦急地追问:“怎么样?”   陈凤霞摇摇头,苦笑道:“法院说没证据讲那钱是邹德宝借了去赌钱的,鹏鹏他妈还得还。”   胡月仙气得跺脚:“怎么能这样,这个畜生,死了都害人。他又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承认自己拿去赌了。”   小赵刚好送客人出来,闻声摇头:“他自己承认也不行。我有个大学同学的表姐,男人就是赌鬼,两人都离婚了,男的在法庭上也承认钱被他拿去赌了。结果法院说他没证据证明是去赌了,女方就还得还钱。”   余佳怡跟着过来听消息,闻声差点儿没晕过去,忍不住感慨:“这也太可怕了吧。”   陈凤霞点头,又说了自己在法院碰上的另外两个案子,最后叹气:“难怪说至亲至疏夫妻呢。这爹妈没义务给儿女还债,兄弟姐妹也不用替彼此还钱。就是夫妻,好像绑起来就成了一辈子一样。想要及时止损都难。”   小赵突然间转过头看自己的客户:“所以说,女孩子一定要自己婚前就把房买好了。马上都要二十一世纪了,全指望男的买房的想法早就过时了。你看她要是婚前就买了房,还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手下的得力干将,很想提醒这姑娘,即便婚前买了房也不能保证房子的全部产权啊。婚后房产增值部分同样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要切割的。   唉,算了,现在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她只压不住心中的担忧,梁艳红卖了铺子还了债,后面跟邹鹏要怎么过日子啊。   曹腊梅骑着三轮车拖晚上要卖的食材回来,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直接双手一拍:“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我晓得,以前虽然有些碎嘴子老看不起外地人,现在已经没那些臭毛病了。凤霞,你就问问她是想自己单干摆个摊子还是要找个帮工。要是找地方干活,她不嫌弃的话,就先到我这边帮帮忙。我这正忙不赢,想请个工呢。我看她做事还挺爽快的。”   陈凤霞立刻笑着拍她的后背,夸奖道:“曹老板果然爽快人。我回头就问她啊。”   结果她电话打到鸭蛋铺隔壁的粮油店,接电话的梁艳红却声音萧索:“再说吧,我太累了,我想躺下来歇歇。”   陈凤霞不好勉强对方。自从邹鹏出车祸之后,梁艳红就把自己忙成了陀螺,一鞭子一鞭子狠狠抽打自己的那种。   她的确应该坐下来歇歇,好好为将来做个打算了。   陈凤霞点头:“行,你就先喘喘气。反正吧,你要是不想在大排档帮工,我这边倒是还缺给拍摄基地打扫卫生的人。或者你自己弄个摊子卖粥配咸鸭蛋也好,大家也想吃口清爽的。”   梁艳红还是打不起精神,就了嗯了两句便挂断电话。   晚上,郑国强回家,看他老婆神思不属的模样,颇为惊讶:“怎么了,这是?哦,是不是官司不理想?”   陈凤霞先是点头又摇头:“官司是输了,我感觉邹鹏他妈跟垮了一样。”   郑国强不奇怪:“碰上这种事,就算有心理准备,谁又能吃得消呢。”   他跟着妻子叹了几回气之后,又东张西望,确定小孩们不会闯过来才同老婆咬耳朵:“我跟你讲个事啊,你兄弟要做亲子鉴定呢。”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小的那个?”   郑国强点点头,表情复杂:“今天他托我找人给他安排亲子鉴定的时候,都要哭了,一个劲儿跟我说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陈凤霞立刻提醒丈夫:“行了,你还真以为他伤心欲绝啊。你可别叫他蒙蔽了。他是不是跟你推心置腹,说他的心有多苦,他已经找不到能商量的人,就只好找你了?”   郑国强惊呆了,真不愧一奶同胞,他老婆真了解她弟弟啊。   陈凤霞冷笑:“这叫示弱,故意自曝其短,让你感觉你们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你也不想想,他没做过亲子鉴定啊,他跟蔚蔚不做亲子鉴定,怎么把小孩抱回家的?还找你安排人给他做亲子鉴定呢,亏他想的出来。”   郑国强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陈文斌找上他的时候,他心里就隐约感觉哪里古怪。可是小舅子主动跟姐夫说怀疑老婆出轨,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做姐夫的情绪一激动,自然就想不了许多了。   郑国强就不明白:“他想什么呢?这种事不是越隐蔽越好吗?”   男人跟女儿想法不一样,碰上丈夫出轨,妻子多半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让大家共同来谴责这对狗男女。   男的一般不愿意,男的丢不起这个脸,老婆出轨了,大家很少会同情男方,反而会嘲笑他没能耐。   陈凤霞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图什么呀,图在感情上跟你绑成一条绳子,好以后你就是他的人。”   上辈子,陈文斌是不是也搞过亲子鉴定,陈凤霞不知道。反正当时他们两口子应该还没闹到这么僵。   这辈子不一样了,这辈子陈文斌搭上了上元县的关系,在这边做的风生水起,估计看不上高桂芳给他拉拢的人脉,也就肆无忌惮了。   毕竟比起高桂芳的小打小闹,他现在有更强有力的大腿可以抱。   至亲至疏夫妻,像他们两口子这样的夫妻,真是生意合伙人都没他们分的这般清楚。一旦没有利益可图,就立刻拆伙。   陈凤霞摇头,实在说不上嘴,她只叮嘱丈夫:“反正他的事情你少沾。他这人利字为先,实在太会钻营了。”   郑国强有点为难:“我已经答应找人给他做鉴定,私底下做,省的大张旗鼓叫人看笑话。”   陈凤霞叹了口气:“做就做了呗,反正早晚都要有个结果的。”   郑国强又忍不住感慨:“我看他这回是有了实证。不然你看之前他多癫狂啊,恨不得全天下都晓得他有个儿子了。”   陈凤霞冷笑:“讲的好像你有小骁的时候不癫狂一样。”   “我没像他那样。”   陈老板一点也不给郑干部留面子:“那是因为你那会儿没二胎证,生怕计划生育抓。”   郑国强叫噎住了,就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明明学校那边请好假没有?”   陈凤霞倒是没追着他穷追猛打,生儿子也是她自己乐意的。她不想把责任都推给丈夫,她得坦荡地承认,那个时候她就是想要个儿子。   为什么?因为她想依靠儿子在郑家挺直腰杆,不被婆婆跟妯娌嘲笑。   现在想想,真是没意思,活着好像是为了给旁人看一样。   郑国强竖起大拇指:“还是我们陈老板大气,现在他们只有羡慕你的份。看看,你都要出国见世面去了。”   陈凤霞拿梳子梳理头发,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我可不盯着三瓜两枣当成宝贝不撒手,我是走向世界面对未来的人。”   郑国强乐得直接倒在了床上,就一个劲儿地摇头:“哎哟,还是你想得开。也对,就算安庄拆迁也跟我没关系了,我已经彻彻底底变成江海人啦。”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哎哟”一声,然后便瞧见他老婆捂着脑袋,嘶嘶抽冷气。   郑国强吃惊不小,赶紧翻身下床,紧张地追问:“怎么了你这是,撞到头了吗?”   陈凤霞雪雪呼痛,然后更加心痛地看着被自己一梳子带下来的一小撮头发,脸都揪成一团:“安庄要拆迁了?!”   郑国强有点儿惊讶,猛然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三哥三嫂跟你讲了呢。这个月重新丈量了面积,还让签字摁了手印。”   三哥三嫂不告诉她不奇怪,当初自己家算是被从安庄赶出的。现在他们要拆迁了,跑到她面前讲嘴,不是存心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陈凤霞就惊讶,还有摁手印这事?上辈子,她一点儿这方面的印象都没有啊。   难不成这辈子事情发生了改变,安庄真的要拆迁了?   郑国强看她变幻莫测的脸,忍不住好笑:“我还说你大气呢,怎么,陈老板,你这是心痛了?”   哎,要是真拆迁了,他们损失可不小。   陈凤霞摇摇头,不怎么放在心上:“拆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多拿几套房跟铺子呗。现在我是缺房还是缺铺子?我稀罕这个。”   她先还是自我安慰,说到后面感觉的确没遗憾。光是公司她就有两家,还是能哗啦啦挣钱的那种。   别墅她少吗?数数看,她有的房子两只手的指头都不够用啦。   就算将来前进村不拆迁又如何,现在楼房租出去租金也不少。   嗯,打不了100分,给自己打个80分也行。陈老板就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郑国强听她自我剖白,先是笑,后又忍不住追问:“你想的这样清楚,干嘛还这副表情。言不由衷。”   陈凤霞瞪他:“你知道什么,我在思考严肃的人生问题呢。”   要是安庄真拆迁,而前进村反而不拆了,就代表她重生的金手指光环已经越来越暗淡,以后想要走捷径捡漏可没那么容易咯。   嗯,不管,起码他们家这辈子现在过得比上辈子这个时候强。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往前趟呗。   身体健康、家庭和睦,生活也有奔头,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209章 惊险大降落   九月下旬,老陈家发生了两件可以被拿出来说道一番的大事。   头一件事,陈文斌跟他小儿子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亲生的,没毛病。   第二件事是日理万机的陈老板终于交代了手上的事,带着家人一块儿踏上前往法兰西开洋荤的征程。   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郑国强眼睛盯着自从进门就满是好奇兴奋,到处走来走去的大女儿跟小儿子,嘴巴却是跟妻子说话:“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惊讶。我看陈文斌这回搞得这样势浩大,起码得有七八成把握不是他的。”   结果最后鉴定结论如此打脸,报告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都呆掉了。   先是夹在手指间的香烟掉在了地上,后来被他捡起来点燃了,他也吸着吸着就忘了,香烟在他手上烫出了好大一块黑斑,他都浑然不觉。   陈凤霞跟着点头,赞同丈夫的判断。陈文斌的震惊应该是真的,否则没必要如此牺牲□□演戏,最重要的是闹成这样对他没好处。   郑国强唉叹气,相当真情实感地替小舅子犯愁:“我看他这回要怎么收场。高桂芳不得活撕了他才怪。”   陈凤霞摇头:“不至于,他们两口子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现在陈文斌占上风,高桂芳会见好就收的……哎,你说陈文斌这几个月如此反常,会不会是高桂芳给他放了□□啊。”   郑国强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最早孩子生的时候,陈文斌并没怀疑不是他的种,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庆祝了。后来他突然间冷淡下来,连着阿爹阿妈都对宝贝孙子不冷不热了,这中间肯定得发生点什么。”   郑国强惊讶,难以置信:“你是说捉奸在床?”   陈凤霞摇头:“应该不是,不然阿爹阿妈不至于这么平静。我怀疑是高桂芳故意在言语中透露了什么,给陈文斌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郑国强瞪大了眼睛,旋即毫不犹豫地摇头:“那不能。高桂芳不想过下去了吗?看着也不像啊。古工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这种事情闹出来,他在他单位也混不下去了。”   陈凤霞意味深长:“你想到哪去了?高桂芳就是暂时没有拆伙的打算,所以才釜底抽薪。你想啊,否定的否定是不是就是肯定?高桂芳偷.情→小儿子不是陈文斌的。可是现在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小儿子的确是陈文斌的种。结论被否定了,前提是不是看上去也没那么肯定了?”   人的感观相当微妙,风评不好的明星家小孩活泼可爱,大家都要对那个明星刮目相看。否则明星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用好丈夫好妻子好爸妈的形象洗白啊。   郑国强后槽牙疼似的皱了半天眉毛,才勉强消化掉妻子传递给他的信息,只觉得自己三观都坍塌了得重建。   “这真是,真是,亏她想的出来!”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可别小看高桂芳,这人厉害着呢。”   要论起玩心眼子,掌控人心,高桂芳能在她上下两辈子认识的人里面排进前三。如果不是出身限制,起点太低,陈凤霞还不晓得她能够取得如何辉煌的成就呢。   郑国强摇头,感觉不可思议:“他们两口子这叫过日子吗?这心眼玩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国共两党特工伪装而成的夫妻呢。”   陈凤霞瞪眼,十分看不上:“就他们?还国共两党,伪满洲国跟汪.精卫的伪南京政府特务还差不多。”   郑国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拍着腿道:“别说,还挺形象。”   他笑了半天之后,才感慨万千:“还是你们女的最了解女的。你看陈文斌这么精明的人,这回都叫高桂芳摆了一道,被耍得团团转。就你,从头到尾都胸有成竹,完全不上套。”   陈凤霞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是因为我不关心,他们两口子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管。”   其实她不过是有上辈子的金手指罢了。现在看不出来,等到陈家小儿子长开了,大概就没人疑惑孩子的爹是哪位了。他跟陈文斌简直就是俄罗斯套娃,一个模子里头倒出来的。   郑国强却叹气:“别说的轻松,你阿爹阿妈少不了要找你出面去讲和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说以前拿钱给明明交学费的恩情跟出头给他争卖宅基地房款的恩义,就是这大半个月里,时不时就帮忙去托儿所接郑骁的感情;郑国强也不能真对岳父母视而不见。   “那你就放宽了心吧。”陈凤霞胸有成竹,“陈文斌在高桂芳那里栽了跟头,对你这边会笼络得更紧。他才不会让阿爹阿妈过来找咱们的不痛快呢。”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还说他们两口子是间谍碰上间谍,我看你们姐弟也赶上国共合作了。”   一步步的,将对方看得死死的,完全不吃糖衣炮.弹这一套。   陈凤霞翻白眼:“你还嫌在他手上吃的亏不够啊。”   郑国强想了想,感觉还行。主要是他自己原生家庭都没帮过他,只会坑他。相形之下,他这位小舅子虽然笑面虎,反倒是没那么眉眼可憎了。   陈凤霞一愣,突然间反应过来,眼下的郑国强还没经历过上一世,不晓得陈文斌究竟有多么做的出来。   善良的人总是对未知事物抱有最美好的幻想。   陈老板不得不提醒郑干部:“你就看看他对高桂芳吧。这人用时有不用时无,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说他可怕不可怕?”   “哇!灰机,大灰机!”小郑骁突然间跟颗炮弹似的扎到妈妈腿上,兴奋地指着玻璃窗外的停机坪,简直亢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人爹妈的赶紧停下自己的话题,郑国强更是哭笑不得:“你怎么舌头短了一截?”   他家小儿子相当有语言天赋,平常说话发音还挺准的啊。   郑明明额头微微冒汗,一屁.股坐在妈妈旁边,随口应道:“我怀疑是跟托儿所的小孩学的。”   别说弟弟了,她小时候好像也管飞机叫灰机,哈哈,也不晓得到底是谁教的她。   郑明明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好奇地东张西望。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机场呢。爸爸妈妈果然是大人,他们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好奇。   陈凤霞拿了纸巾给女儿擦汗,催促她道:“坐着歇一歇,不然力气都跑光了,到时候你下了飞机也玩不动了啊。”   郑明明这才停下蠢蠢欲动的脚趾头,脑袋靠在妈妈肩膀上,发出热烈的喟叹:“妈妈,好大好好啊,我要坐飞机啦。”   陈凤霞上辈子坐过飞机,没出国,是儿女带她去大连玩,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   她心念一动,笑着说女儿:“没事,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坐飞机。说不定还会坐烦了呢。”   上辈子女儿工作后有段时间天天出差,一出发去机场就拉长了脸,烦得不行的模样。   郑明明还不晓得自己未来的模样,就兴致勃勃地跟妈妈分享自己的规划:“我还要坐飞机去香港,我还没去香港玩过呢。吴若兰说维多利亚的夜景特别好看,我想在船上看夜景。……”   她叽叽喳喳,连比带划,兴奋得不行,完全没有平常小大人的端庄模样。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果郑明明同学兴奋过度,上了飞机都没能好好感受飞机的神奇之处,就开始昏昏欲睡。她实在太激动啦,她昨晚几乎就没睡踏实过,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老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陈凤霞拿小毯子搭在女儿身上,安慰她道:“睡吧,睁开眼睛咱们就要下飞机了。”   郑明明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眼睛盯着窗外没分钟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嗯,梦乡也是大大的云朵。   妈妈说的没错,等她再睁开眼时,飞机上的广播就开始提醒大家要飞机即将降落。   啊,飞机在下沉,远远的,她都能从窗户外面看到火柴盒一样的楼房了。   楼房越来越近,街道也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天啦,走在街上的人真的跟搬家的蚂蚁一样哎。难怪吴若兰说神仙在天上看他们就像他们看蚂蚁,可不是嚒。   近了更近了,她甚至看见了街上行人戴的帽子。   郑明明下意识地往前看,突然间感觉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跑道呢?飞机不是降落在航道上吗?   糟糕!不会是出事了吧。她暑假里看的电影就是飞机出事,主人公被迫野外迫降。   电影主角肯定不会有事,不然电影还怎么演下去。但是现实生活要怎么办?这里连野外都不是呢,根本就没有停飞机的地方。   郑明明紧张地抓住妈妈的衣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妈妈,飞机会不会撞上去啊。”   她感觉飞机的翅膀已经擦到旁边的楼房了。   陈凤霞也惊疑不定,她以前坐飞机不是这么回事啊。要降落的时候,飞机就已经到机场了,周围空旷的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她甚至看到了外面人家家中电视机里演员的脸,就是那个张大勇。   哎哟,飞机外面飘荡着衣服,是人家天台上晾晒的沙滩裤,蓝色的。   天啦,飞机要掉进海里头了,下面就是大海!   陈凤霞本能地搂紧了女儿,感觉下一秒钟空姐就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提醒大家飞机失事,要他们赶紧写遗书塞进那个什么黑匣子里。   她正要跟丈夫商量遗书要怎么写时,就感觉身体一空,然后飞机平地往前行驶,就跟汽车一样。   原来不知不觉间,飞机已经安然降落在海港中央的跑道上。   广播里提醒大家可以下飞机了,陈凤霞还捂着胸口,久久回不过神来。   郑国强扭过头,看到惊魂不定的妻女,不由得惊讶:“怎么了,这是,晕机吗?”   陈凤霞看他没事人的模样,忍不住气恼:“你就没感觉到,刚才飞机差点儿出事!”   这人还带着儿子呢,居然心也大成这样。   郑国强满头雾水:“出什么事啊?”   旋即他反应过来,就哈哈大笑,“你说刚才飞机下降啊!启德机场号称世界十大危险机场,这边三面环山,前面就是九龙城闹市。听说飞机要降落的时候,机长看到前面格仔山上的巨型方格,就得赶紧把飞机转向,称之为急回旋降落,是他们的招牌呢。”   陈凤霞捂住胸口的心就没能放下来,这是玩飞机游戏吗?这是真人坐在飞机上啊,未免刺激过头了吧!   郑国强拿行李箱,安慰妻子:“那也没办法,香港就这么大,能选哪儿建机场呢。不过他们已经填海造陆,盖新机场了。”   陈老板念了一“阿弥陀佛”,当场下定了决心:“那我还是等他们新机场建好了以后再来吧。”   不然早晚有一天她心脏病要被吓出来。   郑国强惊讶:“早晚有一天,你天天跑香港干什么?”   陈凤霞不假思索:“旅拍啊,安排新人一边在香港旅行一边拍摄。哎哟,我都忘了跟冯丹妮说一,让她帮忙看看合适的房子。”   郑国强一听房子两个字,立刻眼皮直跳:“你看香港的房子干什么?”   陈凤霞不假思索:“没房子,到时候让新人住在哪里?酒店吗?那多贵,预算不好控制。住在民宅里,才能充分体验香港的风土民情。”   郑国强已经下了飞机,又忍不住给妻子泼冷水:“你想的倒挺美,也不看看香港现在是个什么房价。”   陈凤霞信心十足:“你等着吧,后面房价肯定要跌。哎,我跟你讲,深圳那边的房子你也喊人帮我看着啊。那边香港人投资的房产多,这边一出手,那边肯定得有动作。”   郑国强没有回应妻子的话,就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间感叹了一句:“这就是香港啊。”   这还是他头回踏上这片土地。   其实在他当海军的年代,他曾经远远地看过这边的夜景。唯一的印象就是好大一团灯火,好像永远不会关闭一样。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刻,黄昏才露出些微影子,夜色的降临还需要时间。   郑国强忍不住又重复着感叹了一句:“这就是香港啊。”   怎样?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又好像完全不同。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儿子这会儿终于醒过来了,突然间兴奋地大喊:“啊,美丽的巴黎,我来了!”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郑明明伸手戳他的圆脑袋:“这是香港,不是巴黎。”   她忽而沮丧不已:“哎呀,我忘了飞机餐了。”   她从上飞机就开始睡觉,都还没吃东西呢。   陈凤霞拉开随身携带的包,示意女儿看:“等会儿我们吃。”   导游又过来整理队伍秩序,她看了眼陈凤霞包里的飞机餐,扁了扁嘴巴,到底没说什么,就叮嘱大家跟她走,不要跑远。飞往巴黎的飞机得是个小时后才出发。   众人立刻发出不满的悻悻,要等四个小时啊,该多无聊。   立刻就有人问:“来都来了,干脆去市区逛逛吧。”   旁边人跟着附和,就是,机票钱也没少出,逛上两个小时,也算是来香港开过眼界了。   导游的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反对:“不行,时间不好控制,行程中没这一项。放心吧,绝对不无聊,光机场就足够大家逛的。来,我们先过去,跟来自北方的朋友们汇合,后面七天时间里,大家就是同个战壕的战友,一块儿在法国行动的。”   大家都人生地不熟,也不好再跟导游抱怨,就赶紧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后行动。   北方的朋友们到的比他们早,正围着另一位导游抱怨:“不是说好了包伙的嘛,怎么连饭都不管?”   导游一本正经:“飞机上就有飞机餐啊,怎么没包伙?”   游客急了:“那是中午饭,你一顿要管我一天啊。”   导游就摇头:“吃饭可以,但是不包含在团费里,要另外交钱。”   郑明明就庆幸得不行,还是妈妈厉害,帮她打包了饭菜。不然她就惨啦,得饿肚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锡纸,瞧见里面的叉烧饭时,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啊!这就是飞机餐啊,看着就好吃!   陈凤霞默默地瞧了眼女儿,感觉果然滤镜效果惊人。叉烧饭都冷了,虽然这种天气没结白霜,但距离好吃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吧。   不过同款滤镜效果的人显然不止郑明明一个,旁边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漂亮女人就兴高采烈地翻出了自己的飞机餐,主动跟郑明明搭话:“小妹妹,你也聪明哦,晓得多要一份饭。飞机票那么贵,多要一份饭才划算啊。看看他们,瞎讲气派,这会儿又舍不得掏钱买饭吃了。”   陈凤霞看着她打开锡纸,坐到自己身旁美滋滋地吃三明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郑明明惊讶不已:“还能多要一份饭啊?”   她立刻懊恼起来,“我不该睡觉的,不然我就也能多要一份了。”   这下好了,爸爸妈妈没的吃啦。她赶紧喊妈妈:“我肚子不饿,吃不完,妈妈,我们一块儿吃吧。”   陈凤霞就笑着摇头,又从包里拿出了面包跟蛋糕,示意给女儿看:“没事,妈妈有吃的。”   郑明明伸头一看,惊讶极了。原来妈妈的包是机器猫的百宝箱,什么都有啊。 第210章 花钱真痛快   陈凤霞倒也不吝啬,还主动拿出饼干跟团友们分享。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相遇即是缘。既然碰上了,何必舍不得这点儿小东西呢。   先前那位跟导游吵架的中年男人颇为不好意思地拿了块饼干,然后又认真地强调:“我不是差这口吃的。我是觉得这些人不地道,还国营旅行社呢,一钻进资本主义的大门,就分不清方向了。”   郑国强就笑笑,主动转移话题:“老哥你在什么地方高就?”   “外贸公司,高什么啊,就是混口饭吃。”   男人的话题可以从一根烟开始。为了吸烟,他们还不得不跑到外面去,倒是宽敞了不少。   郑明明看到面前的大海时,发出欢喜的惊呼:“海!好大的海!”   她在江边长大,却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原来大江跟大海是不一样的,一望无际,还有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翱翔。太阳落山了,海面有一片金黄与橙红相交的地方,染得天上的云都蔓延上了同样的色系。   就好像面包泡进了加了鸡蛋的番茄浓汤。   先前夸奖郑明明有先见之明多拿了份飞机餐的马丽娜女士又笑着赞叹:“你这比喻倒是别致,很形象。”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还抱住了妈妈的胳膊,就吹着海风听前面那位叔叔跟爸爸吹牛:“哎,别讲,人家的确牛逼。你看这个飞机贴着人的头皮飞了,居然还不出事。我听说这边仪器根本派不上用场,全靠手动控制。可见不管科技多发达,还是人定胜天。”   郑明明感觉这位叔叔的逻辑有问题,科技不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吗?科技越发达,越证明人的厉害啊。   导游过来了,随口做起了专业介绍:“启德机场跑道两端方向分别135°及315°,按照国际命名跑道的惯例舍去第三位,所以名为‘13号跑道’和‘31号跑道’。香港的盛行风向是东风,这里使用13号跑道降落的机会比31号跑道多。飞机师降落在13号跑道上,就必须驾驶飞机在摩天大楼之间急转弯47度对准跑道。非常考验人。”   郑明明鼓起掌来,赞叹不已:“姐姐你好厉害,记得好清楚。”   导游被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加了一句:“靠这个吃饭,不好好准备不行。”   陈凤霞就感慨:“哎哟,那也太危险了。这哪里是坐飞机啊,过山车也差不多了吧。”   马丽娜也点头:“本来看着觉得特别好,这么一想,地方小还是小啊。连招待客人都没地方。”   导游赶紧强调:“启德机场还是很安全的,飞这边航线的机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受过专门训练。基本上没出过事。”   跟郑国强聊天的老杜却抬杠道:“你说没有?早几年前,就有个飞机冲进海里了。跟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台商当时人就在飞机上,魂都吓没了。”   郑明明惊讶得厉害:“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天啦,太不可思议了。除了电影上以外,飞机失事不是无人生还吗?   老杜哈哈大笑:“活着,他个老小子命好呗。本来抠门得要死,经过这事儿倒是看开了,动不动就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也就是嘴上讲讲而已。”   导游也跟着笑:“都活着,当时有人受伤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丧生。”   郑明明感叹不已:“那飞机上的人好厉害,他们的救援肯定特别强。”   她感慨完了,立刻拿出自己小背包里头的笔记本,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字:启德机场的条件虽然很危险,但是因为机师厉害,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所以反而安全。在有限的条件下,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取得无限的成就。   陈凤霞在旁边看的忍俊不禁:“你还写游记啊。”   郑明明认真地点头:“是啊,我答应编辑姐姐了,我会写足七天的游记,好跟其他小朋友一块儿分享所见所闻。妈妈,给我拍张照片吧。要配照片才好。”   陈凤霞赶紧招呼丈夫看因为眼睛不够用,所以完全不参与大人任何话题的小儿子,自己摸出相机给女儿拍照。   为了这次出行,她临走前还特地参加了余佳怡组织的梦巴黎员工摄影技术培训班,好好了解怎么拍照片。   结果余佳怡安慰她说一般人不必要太讲究,傻瓜相机傻瓜都能拍。   陈凤霞就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愤愤不平地买了包傻子瓜子给准店长同学当零嘴。   陈老板自己选好位置给女儿来了一张。导游又主动提议:“我给你们一家四口也来一张吧。”   郑国强赶紧掐灭烟头丢进了垃圾桶,跑过来跟妻子站好,以大海为背景拍照片。   陈凤霞拿回相机后就遗憾不是数码相机,不能马上看到拍摄效果。   另外一位男导游正好过来,闻声立刻积极推销:“那就用拍立得拍张照片吧。十块钱,便宜的很,多好的纪念价值啊。”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摇头,她自己带了相机,还买了新胶卷,才不要花这钱。   女导游看同事的邀请没能引起游客的兴趣,赶紧主动表示大家可以在机场好好逛逛:“启德机场的免税店世界知名,你们在国内花好几千块钱买的东西,在这里只要几百块钱,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姐姐,你说错了。”郑明明突然间扭过头,认真强调,“香港也是中国的,香港回归了,这里同样是国内。”   老杜立刻附和,嗓门震天响:“就是!人家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居然不知道。你还敢带出国的团啊,你也好意思出去代表我们国家的形象?回去我就要跟你们领导反应。”   陈凤霞看导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开口帮忙解围:“话赶话,嘴瓢了而已。谢谢你啊,导游同志。我们刚下飞机还没缓过来,就在这边先吹吹风。”   女导游赶紧就坡下驴,只强调一句:“随便你们吧,说实在的,海风哪里都能吹,错过了启德机场的免税店,真心会后悔。”   老杜看着导游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呸!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一个个就想把人往店里头拉,还不知道拿了多少回扣。”   导游带客人消费吃回扣是公开的秘密,起码社会上都这么说。   陈凤霞上辈子有限的几次旅游都没有跟团,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她倒对免税店挺感兴趣的。好多人特地跑去香港就是为了逛免税店。现在她人都在免税店门口了,要是再不进去,简直对不起自己。   陈老板试探着问女儿:“明明,要不要妈妈带你们去逛逛。”   可惜郑明明小同学跟郑骁小同学都还没到领悟项链比鲜花更珍贵的年龄,比起鳞次栉比的免税店,显然是眼前的大海更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反倒是马丽娜主动应邀:“我跟你一块去吧,正好开开眼。”   结果这一开眼,打开的是陈老板的荷包。   天啦!双十一剁手算什么,这是直接冲进你眼球里的刺激。   像那条宝蓝色的绒布裙子,她在丽影看过一模一样的,牌子也相同。她当时试穿了好几回,是真心喜欢,但实在太贵了,好几千块钱呢,真是在割肉。   现在,同样的裙子,价钱简直大跳水。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就掏了自己身上的港币。   临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现在香港还不收人民币,得用港币才能买东西。   从第一条裙子开始,陈凤霞就开启了血拼之旅。买东西这事儿千万不能有占了便宜的想法,否则你会买到停不下手。   陈凤霞自己带的港币用光了,又拉着丈夫掏腰包。她看中了件皮夹克,穿在郑国强身上顶精神,必须得买下。   郑国强看着自己老婆手上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不由吃了一惊:“你把钱都花光了?”   现在大家出来旅行,身上能带的钱上限是1000美金。这可是八千多块钱!   陈凤霞也回过神来,感觉自己陷入了购物的狂热中。大概港币长的不像人民币,从手里花出去没什么感觉。刚才她一次次掏腰包时,居然完全没感受到心痛。   再说买的都是实用的,什么衣服化妆品,平常都能用到呢。   郑国强检查完妻子的战利品,立刻摇头:“算了,你还是给阿爹阿妈买点儿东西吧,我不差衣服穿。”   陈凤霞却摇头:“他们等我到了巴黎再买。你今年都没买什么新衣服。看,这衣服穿你身上多帅。”   旁边的导游跟马丽娜跟着撺掇:“就是,千金难买心头好,难得碰见喜欢的。”   郑国强没办法,只好贡献出了自己身上仅有的港币。他就说他老婆去法国玩,为什么还要带港币。原来是早就存了败家的心。   一家之主拎着袋子出免税店时,忍不住抱怨妻子:“你也不怕麻烦,你拎着这些去法国,你不嫌重。要买也可以回来买啊。”   陈凤霞一时语塞,只能强行挽尊:“我打听过了,回来转机是半夜。你想让我买,人家都不开门呢。”   郑国强就叹气:“那还不如都是半夜,海上风天上月,人间美景不要钱。”   陈老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我挣钱养你,你就放心大胆地花吧。”   郑明明在旁边捧妈妈的场:“都好好看,妈妈买的一点儿也不冤枉。这个包我好喜欢。”   陈凤霞立刻就高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嘛,花钱痛快我愿意。   她可是在以实际行动支持香港的经济建设。   老杜在旁边哼了声,相当恨铁不成钢:“你们就没发现问题吗?那个马女士一直撺掇你买东西,她自己什么都没买。明显是个托儿,你还看不出来?”   陈凤霞一愣,哎,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刚好马丽娜上厕所回来,老杜就拿话刺她:“哟,您不也逛了吗?怎么还空着手啊。”   马丽娜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我哪晓得要在香港待好几个小时啊,我就没换港币,只能干看着。”   老杜冷笑:“你没港币还没有美金?难不成你出门荷包里头都不揣两个硬币?”   马丽娜恍然大悟:“哎哟,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哎哟,小周导游,我现在过去拿那件羊绒衫还来得及吗?”   导游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咱们得过安检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马丽娜就一个劲儿跺脚,等待登机的时候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   老杜冷眼旁观,还小声跟郑国强分析:“让你老婆离她远点儿,她肯定跟导游是一伙的。哼,看好了东西付账能花几分钟,就来不及?”   郑国强也疑心,借着拿水过来给老婆孩子喝的时候叮嘱陈凤霞:“你别再掏钱了。只有错买没有错卖,哪有这么多便宜可以占啊。”   陈凤霞就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想买也没机会了,我身上钱也花光了。”   郑国强看她红光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奇怪:“买东西就让你心情这么好?你又不是没买过东西。”   丽影购物中心她老婆都去过好几趟了。   陈凤霞摇头,语气深沉:“你不懂,我给自己买东西了。”   没有人催促,也没人起话头子,是她自己主动掏腰包给自己买的东西,昂贵的,她以为跟自己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   衣服、化妆品,如果不是没钱了,她连首饰都想挑两件。完完全全是她自己想要的东西。   郑国强当然理解不了。因为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   女人结婚有了孩子之后,消费不都围着孩子、丈夫转吗,给老人买都理所当然,给自己买就好像是在糟蹋钱。   陈老板捂住自己的脸,感觉面颊跟耳朵都在微微发烫。她是真的重生了,连想法都脱胎换骨,她心里可算有她自己了。   郑国强疑心购物就是女人的酒,能够把人直接灌闷了。看看他老婆,现在可不是醉醺醺的。   他摇摇头,带着两个孩子欣赏窗外的夜景。   灯火灿烂,如同一颗颗璀璨的珍宝在闪烁。这才是他想象中的香港啊,不夜的城。   等到大家再上了飞机,郑国强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越来越小,渐渐成为海上的灯塔,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叫东方之珠。”   看,那海上的城市,可不就颗明亮的珍珠吗?   他不由得遗憾,刚才没有细细品味机舱外的夜景。多么明亮多么灿烂,高高低低的灯光就好像藏在不同洞穴中的宝藏,什么珍珠玛瑙宝石水晶金银珠宝,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汇聚在一起了。   老杜在旁边哈哈笑:“你不觉得它们更加像火山喷发吗?一个个,都是火山口。你看灯光往上窜,就像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赤橙黄绿青蓝紫,翻滚着。”   马丽娜附和了他一句:“是啊,这人啊,就在翻滚的岩浆中挣扎。”   郑明明却站在爸爸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认真地强调:“是彼得·潘的宝藏。”   陈凤霞奇怪:“彼得·潘是谁啊?”   “是小飞侠,他永远长不大,永远跟同伴在冒险。他会教同伴飞翔……”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故事。   郑明明感觉自己应该越来越兴奋的,因为飞机再停下来,她就要到巴黎了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飞机好像变成了弟弟小时候睡的摇篮,她摇摇晃晃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生出了胶水,上下眼睑都牢牢地合在了一起。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居然已经亮了。天啦,她到底睡了多久,她白天就是睡到香港的啊。   陈凤霞安慰女儿:“多睡觉好,睡着了才能长个子。”   还是小孩子好啊,椅子一放低了,就能呼呼大睡。可怜她跟丈夫这么大的人,只能蜷缩在椅子上歪一歪,根本没办法睡的舒坦。   唉,果然免费的东西就不要想质量。经济舱超过四个小时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浑身骨头就没一块对劲的。   周围人陆续醒来,空姐也推着餐车过来给大家分早饭跟饮料。谢天谢地,居然有热可可跟牛奶。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要了两杯,配着三明治吃。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的确味道不怎么样,三明治到了她嘴里,真是味同嚼蜡。   她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儿跟儿子,忍不住问大女儿:“好吃吗?”   郑明明用力点头,认真地强调:“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旁边的空姐笑了,又主动拿了一份给她:“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再要。”   小郑骁立刻举起小胖手:“我也要。”   空姐都被他逗乐了,也拿了一份给他。   郑明明眨巴着眼睛,小声替弟弟和自己道谢。等到空姐走了,她才跟妈妈咬耳朵:“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们也一人多要一份飞机餐吧。陈敏佳和王月荣他们还没吃过。对了,还有邹鹏他们,我想跟他们一起吃。”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点了点头应下:“好。” 第211章 飞机看日出   漫长的旅程让人生烦。   就连一开始对坐飞机充满了好奇与期待的郑明明在一觉醒来吃完了三明治又东张西望了好几分钟后,听到空姐说还有七个小时才能到巴黎后,她也陷入了崩溃,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说出了句相当孩子气的话:“到的时候,我也该老了吧。”   喝着果汁的弟弟立刻附和姐姐的话:“长胡子。”   郑明明叹气,点头道:“到时候你就变成圣诞老人啦。”   好在小学生打发时间的方法总是无穷无尽,她很快拿出了笔记本跟圆珠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了她的香港游记。   虽然只有停留在机场的记忆,可是大海、海鸥还有夜色下的灯火,都是值得回味的细节啊。   郑国强看女儿找到了事情做,也开始给自己攒活儿。他主动请缨:“陈老板,数学书带出门不能当摆设啊,你好歹也翻出来看看。”   原本趴在妈妈身上玩手指头的郑骁小小年纪就体现出了学霸的风采,认真地重复了爸爸的关键词:“学习。”   然后他就爬到姐姐身旁,开始研究面前的小桌子了。   郑干部踌躇满志,准备好好体验一把为人师的骄傲。结果讲了整整一个小时,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直抒胸臆:“我可算明白为什么办公室的老闵一给他家小孩讲题目,鼻子上就长出个大疙瘩了。”   完全是着急上火给逼出来的。   他跟他老婆学的都是经济类数学,算高数里面最简单的那种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题目,她就听不明白呢。   陈凤霞还嫌他讲的不透彻,小声抱怨道:“你净扯些没用的干啥,越说越糊涂了。”   郑明明写完了一篇游记,正在教弟弟认本子上的字,随口应道:“妈妈,你把题目背下来就好了。”   郑国强赶紧打住:“哎,数学又不是语文,哪里能背书呢,要理解。”   郑明明振振有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马老师说她上大学的时候也听不懂数学课,就把整本书都背了下来再慢慢琢磨,后面自然而然就知道题目该怎么做了。”   虽然这话在郑国强听来实在属于歪理邪说,不过他估计了下自己的实力,感觉他继续讲下去,效果未必比让陈老板死记硬背强,索性开放性试验:“那你背背看呗。就先背这几页的内容,回头我给你出两道题看看效果。”   至于他自己,干脆拿着女儿的单词本开始背单词。   老杜就跟他们家隔了条过道,见状佩服得不得了:“你们家可真热爱学习。”   郑国强苦笑:“那有什么办法,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他本来在县委图书馆借了本小说,准备带上飞机看的。带倒是带上来了,可惜他忘了拿出来,还塞在行李箱中,现在再大张旗鼓地翻书,总觉得不合适。   再说老婆孩子都在认认真真地学习,他捧个小说优哉游哉的算什么?看了都叫人笑话。   陈老板抬头看了眼丈夫,没吭声,自己又埋头继续跟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死磕去了。   等到空姐又一次过来发放飞机餐的时候,她终于硬生生地将这几页纸嵌在了脑仁子上。甭管懂不懂,反正她能默下来。   郑国强惊讶了,一边往嘴里头塞咖喱饭,一边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陈凤霞先吃了两口蔬菜沙拉,才接话:“不信我马上默给你看。咱们要不要打赌?”   郑国强正又筷子夹咖喱饭上握着的那个切成两半的水煮蛋,闻声立刻挑眉毛:“哟,打什么赌啊?”   “我要是默出来了,你就在深圳给你们的外派人员弄两套职工宿舍。看到时候顺便也给我留意着点。”   郑国强就知道他老婆的着眼点还房子上头,只觉得她说话顺序有问题:“哟,你就是通知我一声,我答不答应你都要买是不?”   陈凤霞一本正经:“买也不是我买,店里头买。”   郑国强愣住了,下意识脱口而出:“店不就是你的吗?”   结果话出了口,他就被陈老板抓住了小辫子。陈凤霞得意洋洋:“哎哟,我看你学的也不怎么样吗?到现在连公司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   马丽娜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感慨万千的模样:“你爸爸妈妈感情可真好。能吵起来的事情都说说笑笑。”   郑明明正埋头教弟弟认练习簿三个字,也不抬眼睛,只随口应道:“以前也吵,吵得可凶了。现在不吵了。”   马丽娜来了好奇心:“哟,那是为什么?”她半开玩笑道,“因为生了弟弟?”   郑明明莫名其妙,感觉这个阿姨也是逻辑死。爸爸妈妈吵不吵架,跟生不生弟弟有什么关系?   她垂着脑袋,不让人看她撇嘴的动作,声音淡了点儿:“因为爸爸妈妈都有正经事要忙,没空吵。”   她将自制的五张“练”“习”“簿”“郑”“骁”卡片打乱了顺序放在弟弟面前,随手指一张:“这个念什么?”   小郑骁盯着看了半天,骄傲地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是我。”   可怜的姐姐终于感受到了爸爸的同款郁闷:“是骁,郑骁的骁。”   小胖子同学陷入了混乱,郑骁不就是我吗?为什么姐姐说他错了?   好在关键时刻,还是妈妈拯救了他。   “好了,吃过饭要睡午觉,不然下午就没精神唻。”   郑明明又看了眼窗外,现在外面已经黑了,真的是下午吗?   陈凤霞张嘴就来:“是北.京时间的下午。”   郑明明怀疑地看着妈妈,直接摇头:“不对,如果是北.京时间下午的话,飞机就应该已经降落在巴黎了。”   得,地理学的还赶不上女儿的陈老板只能摸鼻子,嗯嗯啊啊:“那我们要遵照现在的飞机所属的时区的时间,天都黑了,当然得睡觉了。”   好吧,时区背的清清楚楚的小学生决定接受妈妈的解释,相当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吴若兰说倒时差可难受了,最好在飞机上就倒好了时差,这样下飞机才不至于昏昏沉沉。   谢天谢地,按照空姐姐姐告诉她的,他们这趟航班到达巴黎的时间是早上。不然要是深更半夜她睡不着,天亮了再犯困,那就浪费出去玩的时间来。   可惜她感觉这一回自己好像也没能睡多久。因为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机舱里静悄悄的,弟弟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妈妈爸爸也头靠头睡在了一起。   郑明明怀揣着一颗“难道她失眠了?”的担忧的心,偷偷打开了遮光板,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啊,果然还是一片漆黑,就远处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分外耀眼。   原来在天上看星星是这种感觉啊。   她按捺不住冲动,伸手摸妈妈的包。她也学过拍照呢,跟佳怡姐姐学的。教师节那天,他们班在学校里组织的“感念师恩”午餐派对,她还拍了好几张照片,连佳怡姐姐都说她选的角度好,手也不抖。   郑明明抓起相机,隔着窗户,对准夜空按下快门。   等她再睁开双眼时,她惊呆了,都忘了刚才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   因为天边很快出现了一道白线,就跟沙画上的那道白线一样。然后这白线仿佛泡在了水中,迅速地膨胀蔓延开来。紧接着白线透出了微微的红光。就像冬天吃的铜炉火锅底座燃烧的炭火。   先是微弱的,柔软的,安安静静的,像是怕打扰了谁。很快,这柔软就被打破,厚厚的云层也染上了暖暖的色泽,从淡金色到金黄色再到橙黄然后是橘红,色彩一层层累加,如同丹青高手挥洒在纸上的颜料渲染出的大幅浓烈油画。   朝霞露出了羞红的脸。   郑明明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赶紧按下快门。   陈凤霞也睁开了眼睛,随口冒了句:“天亮了啊。”   郑明明懊恼得想哭,她刚才犯蠢啦,看到日出她居然傻了,都没拍下几张照片。   陈凤霞伸手搂住女儿,笑着安慰她道:“留在心里比留在相片上更美好。”   多美啊,厚厚的云层也染上了红,朝霞如同红喜被盖在太阳身上。也不知道太阳是如何动的手,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它就从云被里跳了出来。   郑明明小声跟妈妈念叨:“是莫奈的《日出》。”   她在高中美术课本上看过。美术不是高考课程,小宇哥哥就把高一的美术书也送给她了,那上面有好多美丽的画。最奇怪的是《时间》,最好看的就是《日出》。   陈凤霞不知道莫奈是谁,也不晓得《日出》长什么样子,可她想说真美真好。   太阳已经战胜了棉被对它的吸引,直接跃上了天空,然后整个天空瞬间光芒万丈。   那阳光明媚到陈凤霞都不得不伸手关上挡光板,因为真的太刺眼了。   郑国强发出低声呢喃:“怎么了,你们干什么呢?”   郑明明压抑不住兴奋:“看日出。”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郑国强瞬间清醒了,眼睛瞪得大大:“日出?”   哎哟,他看过海上日出看过山间日出,还没瞧过天上的日出呢。   陈凤霞摆手:“刺眼睛呢。”   郑国强坚持:“我就看一眼。”   可惜他再打开挡光板,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连厚厚的云层都不见了,只有蓝蓝的天空。   郑国强叹了口气,惋惜得不得了,怎么就错过了呢。   机舱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过来,老杜还抱怨了句:“这空姐也不地道,有日出居然也不通知我们。”   空姐并不辩解,就保持礼貌的微笑,推着餐车给大家发早餐。   陈凤霞想起来自己洗漱用品还塞在箱子里,便试探着问空姐:“有没有一次性牙刷什么的。”   嘿,没想到免费的出国游待遇居然不错,空姐真给他们拿来了一次性牙膏牙刷跟洗脸毛巾。   陈凤霞可乐坏了,赶紧带着孩子去卫生间洗漱。他们家一动起来,其他人也跟反应过来似的,纷纷加入了早上洗漱的队伍。   虽然早上的水有些沁凉,可洗刷一通,感觉还是神清气爽多了。   郑明明美滋滋地吃完了早餐——牛奶加烤肠甜甜圈,再一次跟空姐保证:“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飞机餐。”   说的好像她坐过不知道多少趟飞机一样。   空姐笑着又给了她根烤肠。   小郑骁一看有肉肠,赶紧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强调:“最好吃。”   可惜没有多余的烤肠了,于是小家伙只得到了甜甜圈。   就很委屈。   陈凤霞笑着撕开甜甜圈放在牛奶里,拿勺子舀给小胖子吃。甜甜圈上的糖粉超标,干吃的话,简直齁人。   大家用完早餐,机舱里就响起了提醒飞机即将降落的声音。   郑明明看着窗外,认真地表示:“还是香港好看。”   这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一点儿也赶不上香港刺激有意思。   老杜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奖:“有眼光。我们公司的日本客户就跟我说一定要在香港机场起飞降落一回,人生才算圆满。”   空姐过来提醒大家收拾好小桌,不要遗忘随身携带的物品。   然后郑明明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紧,再然后飞机就开始在跑道上滑翔。她还没有充分感受降落的滋味时,飞机已经稳稳地停下了。   哎,看样子还得等回去的时候再完完整整体验飞机降落,这样才能准确地写到要投稿的游记中。   机舱里瞬间热闹起来,大家都拖着自己的行李往外走。导游一直出声提醒自己的游客们不要到处走动,跟随她的步伐前进。   两股客人汇合到一起,陪伴他们出行的就只剩下女导游了。   用老杜的话来说,男导游肯定是留在香港机场里忽悠下一波客人当冤大头,宰肥羊啦。   郑明明有些不服气,妈妈才不是肥羊呢。妈妈买的东西就很好。   她直接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巴黎的东西便宜吗?他为什么不来巴黎宰呢?”   老杜叫问住了,只能自己强行解释:“他不懂法语呗,跟外国人勾结不起来。”   马丽娜压低声音拉陈凤霞:“别理这种人,自己死抠门,人家花钱还碍了他的眼睛了。穷逼!”   陈凤霞就呵呵,也不接话茬,只跟在导游身后出机舱。   等她的脚一踩上法兰西的领土,陈老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的老天爷哎,这才九月份,怎么凉飕飕的啊。   看看天空,灰蒙蒙的,再瞧瞧大地,说好的一片金黄呢?啥也没有,放眼过去,所有的建筑物跟景物都同天空融为一体,全是灰灰的色泽。   最要命的是,天空还飘着小雨。   晨风一吹过来,陈老板抖得更加厉害了。   郑国强还落井下石,故意坏笑:“哎呀,陈老板,你忘了穿你买的新裙子了。”   陈凤霞寒毛直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哟,光想着你了,早知道不给你买皮夹克,我自己换个大披肩,又保暖又洋气。”   导游催促大家:“快点儿,上车就不冷了。”   众人赶紧一路小跑,上了辆旅游大巴。司机旁边还站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鉴于白种人在陈凤霞看来都挺像的,她也搞不清楚对方的年龄。   那人一个个点着人头,最后主动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大家这次法国七日行的导游,或者说是地陪也行。后面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跟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们叫我老白就好。”   陈凤霞一开始惊讶这人的普通话比自己都标准,等听到“老白”两个字的时候,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白啊,《夺命毒师》的老白。不过这位老白头发倒是还挺茂盛的。   老白满脸茫然地看她:“女士,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陈凤霞赶紧端正颜色,“就是特别高兴,本来我还害怕人家听不懂我们说话要怎么办。”   老白笑了:“没问题的,大家都有世界通用语言。”说着他比划了个动作,“肢体语言。”   众人笑了起来。   金发碧眼的地陪趁机介绍行程:“那接下来我们就先去巴黎圣母院,本来打算带大家沿着纳塞河走的,但是下雨,我们还是坐在车上欣赏雨中的巴黎吧。”   老杜悄悄拉郑国强,表示认可的点点头:“嗯,这个导游还算地道,没拉着我们在机场买东西。”   免税店,巴黎的机场就没免税店吗?   郑国强笑了笑,提醒对方:“加件外套吧,省的到时候冷。”   他自己就把皮夹克套上了身。   他老婆还给女儿披上了刚在香港买的斗篷。别说东西贵有贵的道理,他家明明一看就时髦起来,拍出的照片贴在梦巴黎墙上当广告画都没问题。   郑明明还拍起了妈妈的马屁:“妈妈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巴黎会降温啊,给我们买的都是立刻就能穿的衣服。”   陈老板就惆怅,还厉害呢,她现在疯狂想穿那件绒布裙子,她都想好要把头发盘起来,胸前挂一串假珍珠项链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好端端的,她在飞机上还看到了日出呢,怎么巴黎就下起了雨来。 第212章 巴黎第一站   陈老板惆怅地看着车窗外,感觉自己出门前白看了黄历,还不如多看看巴黎的天气预报。   窗外烟雨蒙蒙,整个戴高乐机场像是隔着层水幕,就连玻璃窗上都蒙上了水雾,可见气温是多么的感人。   陈凤霞伸手擦车窗,外面的世界忽然清晰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把枪。   是枪!   她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瞧着位矮个子的亚洲面孔男人手里抓着把枪抵在位身材跟他差不多,同样是亚洲面孔,年龄似乎要比他大一些的男人腰上。   郑国强看老婆浑身发抖,还以为她是冻到了,下意识地就脱自己身上的皮夹克,要给她裹上:“看吧,幸亏你没穿裙子。”   陈凤霞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一时间,她上下两辈子看过的电影血腥场面全都涌上心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枪战厮杀黑帮火拼全都在她脑海中上演。   因为太过于激烈,反而变成了空白。   郑国强奇怪地顺着妻子的视线看过去。他好歹干过半年的警察,虽然是文职,但不至于不认识枪。   妈呀,果然是万恶的资本主义。这大白天的,就这样公然拿枪劫持。   他赶紧招呼导游:“老白,麻烦你过来下,问你点事。”   要报警啊,都动枪了,得赶紧报警,不然还不晓得要怎样血流成河呢。   导游身形壮硕,动作却相当灵活,他很快挤到了夫妻俩的座位旁,热情地问:“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   郑国强也不含糊,直接示意他看窗外,那两个人还在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往前移动,目标好像是前面的一辆车。   “报警。”   老白却摇摇头,面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不,报了警,前面的人会恨死你的。”   啊?   夫妻俩面面相觑,疑心导游是不想多事。可都动枪了,问题肯定不小啊。   老白却朝司机喊了一声什么,车子立刻朝前开。   等到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他才语气轻松地跟自己的客人解释:“他是偷渡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偷渡?”   她对偷渡的概念全部源自于香港电影。   舅舅做的工程有位验收人员家里开了店出租录像带,所以陈敏佳经常过去租录像带。这个暑假,她们看了不少电影呢。   郑国强皱起了眉头,满腹狐疑地看导游:“你怎么知道?”   老白笑嘻嘻道:“听口音就能听出来啊,你们国家的X省经常有农民偷渡过来。刚才我在机场等你们的时候,就瞧见他们了。”   陈凤霞却不相信:“那他为什么被人用枪抵着。”   “哈。”老白耸耸肩膀,语气夸张,“人蛇分肉呗。”   他大概是天性健谈,居然兴致勃勃地跟游客谈论起巴黎这边偷渡的门道。   “一般蛇头会派个领队将偷渡客从老家先带到香港,然后再从香港转来法国。不然那他们要是从北.京或者上海出发到法国的话,一开口就露馅啦。   普通农民哪有钱跑到法国来旅游?再说X省偷渡很出名,你们国家自己也对他们警惕的很,很难放出关的。   他们的规矩是蛇头先垫钱把人弄过来,等到过来跟家属团聚后,偷渡客再掏钱结账。所以偷渡客在人蛇跟家属交易之前都是肉。   就有X州帮在这里劫人。这样一来,蛇头想要收钱,就必须跟他们谈判,分他们钱,才能赎回人质。”   老白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还快活地冲郑国强眨眼睛,“你说,你报警的话,他们会不会恨死你?”   陈凤霞一时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法国的确比国内经济发达许多,挣钱的机会也多。   农民在老家挣不到钱,想方设法地出去也不奇怪。这种事在他们看来估计跟古已有之的下南洋之类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出去闯闯。就是不知道再过二十年,他们会不会后悔。当黑户挣钱哪有那么容易,能混出头衣锦还乡的更是凤毛麟角啊。   老白看他们两口子不说话,担心他们还要追这件事惹麻烦上身,又强调了回:“那也是中国人,是你们人民内部的矛盾,还是内部解决比较好。”   郑明明已经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这会儿忍不住反驳:“人民是好人,他是罪犯,已经不算人民了。”   老白眨巴了两下蓝眼睛,笑出声来:“可还是你们中国人内部的事情。我劝你们不要多事,他们下手可狠了,尤其是对你们自己人。”   老杜立刻嚷嚷起来:“别把他们跟我们混为一谈,我们可不认他们是自己人。”   马丽娜也附和:“就是,还自己人呢,压根不是人。”   老白就笑,也不接腔。   他回到车厢前面,认真地告诫车上的乘客:“要小心自己的钱财,不要落单,当心被摸了钱包。不要轻易跟人拥抱,尤其是吉普赛人,他们可不是你们看的《大篷车》,美女也不是艾丝美拉达跟叶塞尼亚。他们都是小偷。还有黑人,哦,我不是种族歧视,我只是告诉你们要留心。作为半个中国人,我真诚地希望你们的法国之行不要被这些糟糕的事情破坏了。”   郑国强也微微皱眉,提醒老婆小心:“咱们包就别拿出来了,逛逛就好。”   陈凤霞却自言自语:“原来现在巴黎治安就不好啦?”   她本来还以为是后面才乱起来的呢。   郑国强满头雾水:“什么现在就?”   陈凤霞摇头:“没什么,咱们小心点好了。反正逛这些地方,带着眼睛就好。”   好在老白虽然说得耸人听闻,但实际的行程中,他们倒是没碰上什么危险。   唯一可以称之为惊险的就是在教堂里,有两个黑人小伙儿非要在郑明明的手腕上缠绕丝线编手链。结果不等陈凤霞发火,郑明明就反应敏捷地躲开了。   倒是老白过来替他们说了句话,表示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兜售生意而已。这样编出来的手链要收一法郎的手工费。   陈凤霞立刻摇头,好家伙,开口就是一法郎,这已经近乎于强买强卖了,还叫没问题?   算了,离远点儿比较安全。   不过除此之外,这个旅行团的巴黎行还算让人身心愉悦。老白展现出了专业导游的水准,安排的线路不说独具匠心,起码也没让大家频频踩雷。无论是卢浮宫里的油画,还是站在埃菲尔铁塔中间拍到的塞纳河,映在他们眼中和记录在他们相机里的人文与自然景观都美不胜收。   别说郑明明每晚回到旅社都要在灯下奋笔疾书,记录自己一天的见闻。就连陈凤霞跟丈夫躺在床上,都忍不住好好回味旅途的点点滴滴。   巴黎歌剧院的装潢真是雍容华贵,塞纳河上的桥也是别具一格,上面的浮雕各有各的看头。   陈凤霞越说越兴奋,直接拍丈夫的肩膀:“哎,郑国强,我跟你讲,你发现没有,巴黎好多地方像是埃菲尔铁塔、塞纳河畔跟桥还有卢浮宫以及巴黎圣母院都适合拍婚纱照。那个感觉,真的跟在江海不一样哎。”   她闭上眼睛,幻想下那个场景,都觉得如梦似幻。   要是真来巴黎拍婚纱照,真是梦巴黎咯。   陈凤霞先自己美得不行,咯咯直笑。   郑国强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腔。   陈凤霞已经在脑海中勾画蓝图,看有什么能先照搬到巴黎去用。   像圣母院里的那个彩色玻璃顶就满可以在江海搞一个,到时候拍出照片的效果肯定大不同。   郑国强给睡得四仰八叉的儿子盖好小被子,直接打消陈老板的装修大计。   “行了,你也不怕麻烦。直接去深圳的世界之窗好了,什么埃及金字塔、阿蒙神庙、柬埔寨吴哥窟、巴黎凯旋门、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等等,应有尽有,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郑明明写完了今日份游记最后一句话,放下笔,惊讶地瞪着圆眼睛:“爸爸,你同意帮妈妈在深圳找房子啦?”   陈凤霞下意识地纠正女儿:“是给梦巴黎,给店里找。”   郑国强倒懒得区分其中的区别,就愣了下,旋即哑然失笑:“对,我找,愿赌服输,谁叫你妈过目不忘,连数学书都默出来了呢。”   话一出口,一家之主猛然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妻女:“你俩老实交代,是不是联起手来套路我了?”   嘿,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古怪。当初自己为什么起了打赌的话题,不就是他老婆跟女儿一唱一和嚒。   郑明明立刻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滴溜圆,矢口否认:“没有,爸爸,你可不能小看妈妈。”   郑国强眉毛要跳舞,眼睛盯着女儿:“我还敢小瞧你妈?哎哟,你妈在咱家的地位无与伦比。”   陈凤霞就笑:“你这不废话吗?咱家就一父一母一儿一女,哪个不是独一无二。”   郑国强赶紧举起手来,自己先钻被窝,半开玩笑地求饶:“对对对,你厉害。我来找深圳的房子,保准不耽误你挣钱。”   哪知道他都退避三舍举白旗投降了,陈老板却没见好就收的意思。   她又开始发散性思维:“其实香港澳门还有台湾都蛮不错。”   郑国强闭上眼睛都被吓醒了,慌忙喊停:“你别啊,你买房瘾控制下啊。你还港澳台都买空啊。”   陈凤霞挥挥手,转移话题:“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讲可以开辟港澳台专线搞旅拍。”   先前她和冯丹妮谈过这个话题,只是起头子,倒是还不曾细思量。   这两天在巴黎逛着,她的念头愈发强烈,这事很有搞头。   “你听老白他们说了吗,现在出来玩的大陆人越来越多了。老白就是因为专门接中国的团,所以才一口普通话。光这活就能养得起他一家老小外加巴黎的房子,可想生意量多大。”   郑国强没接上她跳跃的思维,只能强行支撑起眼皮:“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连旅行社的生意也要抢吧。嗷哟,陈老板,你消停点儿成不?”   “不是,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旅游,拍婚纱照,这两个市场已经要或者说在飞快发展了,我现在是把他们结合起来。”   这可真不是她强行开重生金手指,非得拿后面二十多年的事情硬往上凑,而是经济发展的确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没人搞,不过是摸索还需要时间。   郑国强却摇头,相当冷静地给她分析:“这两个市场的受众不一样。你看拍婚纱照的是什么人?主流还是小年轻吧。出门旅游的又是谁?财富的积累需要时间,起码三十岁起步,有钱有闲才敢往外面跑吧。到时候你的重点在哪里?夕阳红还是结婚纪念日特辑?在江海也就算了,人家买房子顺带拍了纪念照。你要人掏几万块钱出来拍照,人家疯了不过日子了?”   陈凤霞意味深长:“那你好像忘了爹妈多舍得给儿女掏钱。出来玩的人普遍年纪不小主要原因是儿女在工作,抽不出空来。旅游不是必需品。可婚纱照不一样,现在像样的人家结婚都要婚纱照。当婚纱照跟旅游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后者也就理所当然了。”   郑国强一时间没找到话来回老婆,就只好睁大眼睛看对方:“出来旅游顺便拍个照没问题。你让人拍个照顺带出门旅游噻。这是本末倒置。”   陈凤霞振振有词:“那是你消费思想跟人不一样。有的人打飞的去另一个城市就是为了吃碗面条呢。消费层次需求不同。”   像普通超市追着人办免费会员卡,人家山姆超市一年会员卡费就收客人几百块,后者也没愁过生意啊。   有的时候,东西越贵成本越高,卖的反而越好,因为它满足了更精准的需求。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也是身份的象征。   人人都有装逼的心理需求。   得,谈不到一块去。   郑国强又困得不行,就只好挥挥手喊停:“出来玩就好好玩成不?有事回去再说。哎哟,你的婚纱影楼才开了几个月啊,你就急着上天了。”   陈凤霞可不退缩:“就是因为刚开始所以更加需要谋划好了……哎,你还真睡着了?”   郑明明也好奇地跑过来观察爸爸,听了会儿呼噜声,她就认真地点头表示肯定:“睡着了。”   陈凤霞乐不可支,也招呼女儿上床。她跟女儿一个被窝。   郑明明好奇地问妈妈:“你不是说以后婚纱摄影市场会很大,大家会来不及吃蛋糕,根本顾不上跟别人抢吗?那妈妈你为什么还要开辟别的道路啊。”   她没说后面的话,放着现成的康庄大道不走,另辟蹊径好像在自讨苦吃哎。   陈凤霞笑着拍女儿的后背,轻声道:“就是因为市场要井喷,所以得做好准备啊。你想,这么多人要拍婚纱照,这事从根本上来讲,入行的门槛也不高。这会怎样?会导致大家一窝蜂地往里面挤。然后呢,大家为了争抢客人就会打价格战。你想想看,到那一步,是不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郑明明眨着大眼睛:“所以妈妈你得防着那一步?”   陈凤霞摇头:“这个防不了,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妈妈能做的就是错位竞争,做高端。”   这好比当年市场上一堆山寨机,最后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自己搞研发走高端路线的。   梦巴黎想要在这个市场上做大做强,就必须得有自己的拳头产品。   你说你高端,你高端在哪儿啊?多换几套衣服多搞几个造型就高端了?人家也能有样学样。   旅拍不同,旅拍的前期投入成本大,需要的人脉也广,一般店不愿意这样玩。   可真想挣钱,就不能始终小打小闹,得舍得下本钱。   郑明明迷迷糊糊的,有些话她听明白了,有些她没懂。   她就是想叹气:“妈妈,你也有五年计划啊。”   他们社会课上说到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制定五年计划,上一个五年就把下一个五年规划好了,然后一步步往前推。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出声:“没错,这就是妈妈的五年规划。五年里,妈妈要让旅拍变成江海婚纱摄影市场的新风尚。”   至于这个计划中存在的问题,来一个解决一个好了。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陈老板就闭上眼睛,美滋滋地进入了梦乡。   等她再睁开眼,从塞纳河畔的旅店看到太阳从河面上升起的时候,她简直要热泪盈眶。   苍天啊,整整两天的时间,她精心准备的出国行头都没能派上用场。无论是在巴黎圣母院的彩色玻璃天窗下,还是在天鹅岛的自由女神像前,她都穿的灰头土脸,甚至连拍照片都只恨不能修图。   现在太阳出来了,可不就是新裙子见天日的好时光吗?   郑国强看着身穿绒布裙子出来吃早饭的妻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导游老白:“你告诉她,今天巴黎的气温是多少度吧。”   亏她想的出来,一层秋雨一层凉,巴黎的九月下旬能跟江海比吗?   谁知道金发碧眼的导游眼睛立刻亮了,热情地赞美起客人:“太美了,我的夫人,这件裙子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陈凤霞叫他这么一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哎,普通话说的再流利,这一开口还是露馅啊。   郑国强还是摇头,直接拉着她的手出去感受户外的沁凉。   “你以为太阳出来了温度就上来了吗?你这么穿肯定得感冒。”   郑明明积极为妈妈出谋划策:“妈妈,你也披上斗篷吧,有斗篷就不冷了。”   可是那里有斗篷呢?女儿的斗篷对她来说太小了,再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她哪里能抢女儿的衣服。   郑国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算了,裙子也不急在一时穿。这天气,穿个毛衣才保暖。”   陈凤霞灵机一动,对了,毛衣!   她立刻兴冲冲地跑回房间,翻出自己带出来的毛衣,直接围在脖子上打了个结,然后美滋滋地出去展示给丈夫看:“怎么样?”   这一身穿搭,既漂亮又保暖。   老白又是那个最先捧场的人,拍手叫好:“哦,女士,你实在太时髦了。这就是件非常漂亮的披肩啊。”   郑国强感觉自己要疯了,女的喜欢把外套扎在腰上不稀奇,他还是头回看到有人把毛衣扎在脖子上呢。   这叫什么呀!   陈老板直接鄙视丈夫跟不上时尚的节拍:“这叫时髦,这叫创意,这叫怪美的。”   郑干部完全不懂得欣赏,还当场吐槽:“我就看到了怪,没瞧见美。”   马丽娜端着早餐过来跟他们一道边吃边欣赏塞纳河畔的埃菲尔铁塔,闻声笑着眨眼睛:“哎哟,郑先生,你还没听出来嘛,你太太是想让你送她一件真正的漂亮披肩。我们今天逛的可是香榭丽舍大街。荷包掏空了都是应该的。”   郑国强也笑:“我们家的财务归我家陈老板管。她最好买件皮袄穿上身。”   结果真到了香榭丽舍大街,他就不敢再说这话了。天啦,一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专卖店。整个旅行团的女人从车子靠近大街起就双眼放光。   待到车子停下,她们简直就是往前冲的节奏。   陈凤霞也亢奋。   来之前冯丹妮就跟她说过,她给丽影准备法兰西风情展的时候,主要战场就是香榭丽舍大街。在这里,她逛遍了一家家店铺,那些上衣、短裙、长裤、凉鞋、靴子、腰带、手袋,是她坐在样品沙龙里,不知道让模特试了多少回,才点了头。   现在,陈凤霞也想来接受时尚的洗礼。   没办法,冯丹妮虽然表示还可以担任梦巴黎的时尚顾问。但她买手的空中飞人生涯只会越来越忙,能够分给梦巴黎的时间相应的也会越来越少。   胡月仙目前管理店里的日常工作,大方向的把握还得自己这位老板亲自上阵啊。   郑国强怀疑地看着妻子,认真道:“你真不是为了找借口花钱血拼?”   天啦,当初到底是谁把shopping直接翻译成血拼的?他真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认真地夸一声实在太形象了。可不是在放血吗?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眼神转了好几个弯:“我要花钱还得找理由?”   郑国强却是恍然大悟一般:“我总算明白冯丹妮为什么是现在这样了,全是血拼出来的结果。你这样真有她那味了。”   陈凤霞伸出手,煞有介事地要跟他握一握:“同志啊,咱们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我在进步了。”   郑国强惊诧莫名:“这还叫进步啊?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他的老天爷哎,他们的思维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啊,自信一点,把似乎两个字直接划掉吧。   因为陈老板直接说了:“你对任何女人说,你越来越像冯丹妮了,都是对她的赞美。”   哈,那样优美又引人注目,可不是女性魅力的诠释嚒。   郑国强就摇头,忧心忡忡地掰手指头算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谢天谢地,他们明天就要离开巴黎了,估计没有专卖店蛊惑人心,他老婆还能正常些。   马丽娜在旁边咯咯直笑,再一次对着郑明明感慨:“你爸妈可真有意思。”   郑明明不是她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就先骄傲地挺起胸膛,认真地强调:“我爸妈很好。”   郑骁从进香榭丽舍大街开始就好奇地东张西望,这会儿也郑重其事地点头给姐姐背书:“毫无疑问,我的爸爸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   马丽娜一愣,旋即大笑出声。这小孩说话太好玩了。   她当然不知道,其实这句是郑明明化用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毫无疑问,我做的XX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这个XX可以是蛋糕也可以是面包,更加可以是泡菜或者藕夹。反正所有从妈妈手上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说的人这样想,听的人也这么觉的。   郑明明把它变成了对爸爸妈妈的定论写在作文里,老师还给画了波浪线打上了五角星,这代表认同它是个好句子。   她天天在家里讲,弟弟自然也就学会了这句话。   郑明明看着光会笑的马丽娜,感觉面前的阿姨恐怕无法理解。毕竟就像歌里唱的,难得有钱又有情,既然难得了,那旁人肯定难以感同身受的领悟啊。   倒是老杜又凑过来叮嘱了一句郑国强:“你让你老婆离她远点儿,不然这回她肯定能引得你老婆掏光最后一个铜板。那才是机场的小店,这儿可是一整条街。”   郑国强也心中警铃大震,他老婆容易热血上头,他的确得在旁边拉着点。   陈凤霞才不理会男人间的嘀嘀咕咕,她就骄傲地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高高地昂着头。   这里奇装异服的人多了去,谁也没觉得她脖子上围着毛衣有什么怪异,反而还有人拿着相机对准她的方向一顿猛拍。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头发跟胡子一样长的摄影师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老杜又开始紧张:“人家不会拿着照片过来找你,又是十块钱一张吧。”   好在他真是多虑了,那位摄影师很快又转过头,用镜头并捕捉另外两位时髦女郎了。   反倒是他的下一个目标看着陈凤霞目不转睛,一直到后者进了店里挑选商品,她们也跟了进来。   陈凤霞的脑袋昂得更高了,脊背也挺得笔直。她现在代表的可是中国现代女郎的形象,她的绒布裙子,她的包包,还有她围在脖子上的毛衣,她都非常满意,满意到她乐意展示给人看。   哈,谁说他们不时尚来着。一见面就叫你们闪瞎了眼睛。   陈凤霞正端着姿态凹造型呢,身体就被人推了一把。她莫名其妙看着身旁的亚洲面孔,正想发火,就听见对方对着自己身后一阵咆哮,那些单词她一个字都没听懂,直到最后蹦出来的汉字闯进她的耳朵:“小偷!”   小偷?!   陈凤霞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位打扮入时的金发女郎,后者露出了悻悻的神色,立刻掉头就跑。   先前骂人的亚洲面孔哦不,具体点儿讲应该是中国同胞,做了好人好事却嘴巴不饶人:“呵,臭显摆,我是小偷也对你们下手。”   陈凤霞却认出了对方的脸,颇为惊讶:“啊,林小姐,是你啊,看到你真高兴。”   郑国强同样惊讶脸,不仅是因为他乡遇故知,虽然这个故也没啥交情;更因为他老婆的话。   还高兴?上哪儿高兴去?   不管是这位前“台湾新娘”的大小姐脚踢继父的小三,搞得人差点一尸两命,还是他老婆对人家冷嘲热讽一顿怼,她俩的交情都不足以引起双方任何美好回忆啊。 第213章 我们合作吧   林小姐也理解不了陈凤霞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感觉这人神经病。   刚刚被小偷光顾了,差点儿被翻那个兜底朝天,她居然还这么高兴!   陈凤霞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你在台湾没有碰到过小偷吗?我在江海就被扒手光顾过。既然世界各地都有小偷,那么在巴黎碰上小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为这种事情大惊小怪,不值当。   她看着林小姐是心里真高兴。   为什么?昨天她刚细细琢磨港澳台路线旅拍的事情正愁没有旅行社呢,现在就有现成的人送上门来,他能不高兴吗?   这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老天爷都在提醒他好好抓住机会。   没错,林小姐家里头是开旅行社的。她那位便宜继父李总最早也是因为带团到大陆旅游,才踏上这片土地。   只不过李总的运气不太好,刚过来就碰上了千岛湖事件。此事发生后,影响恶劣,直接导致台湾赴大陆旅游人数锐减了1/3。   李总的大陆旅行团生意不好做,刚好他又见识到大陆婚纱摄影市场存在巨大的商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进入了这个行当。   摸着良心讲,如果他能管好自己的老二的话,继续做上几年,不说大富大贵,当个普通的有钱人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人生不讲如果,李总已经属于翻篇的人物,多提无益,现在陈老板关注的对象只有林小姐。   原因无她,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台湾人啊,尤其是做旅游行业的台湾人。   陈凤霞连逛街扫货都顾不上,直接拉着宁小姐到旁边说话,眼神热切:“林小姐,如果我安排人去台湾一边旅游一边拍婚纱照,你有合适的地点推荐并且招待吗?”   林小姐莫名其妙,完全没想到这人的话题跳跃度居然如此之大。   只不过做生意的人向来买卖当先。她倒没有直接将顾客拒之门外的意思,而是追问具体细节:“有多少人?预算是多少?又希望提供哪些服务?”   陈凤霞张嘴刚想说话,忽而心念一转,直接将皮球踢回头:“那要看你能提供多少服务项目了。”   她笑盈盈的,“你也知道我开的是婚纱摄影店。我这边客人多,需求自然也是各种各样的。我得按照您那边可以提供的服务范畴再,制定相应的套餐,然后提供给客户进行挑选啊。”   林小姐略一沉吟,居然主动伸手问陈凤霞讨名片:“可以,我将企划书做出来之后再,联系你。”   陈凤霞下意识地掏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条裙子连个口袋都没有。   其实有口袋也没用,她出门是为了旅游,又不是出差,根本没想到要带名片。   还是明明直接在笔记本上写下电邮地址,撕下纸张递给林小姐:“姐姐,您可以直接发到这个邮箱里。”   林小姐挑了挑眉毛,眼睛盯着郑明明,突然间笑了:“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说着,她将纸放进了自己的包中,朝陈凤霞等人微微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郑国强在旁边听了几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你还真打算带人去台湾拍婚纱照?这是开旅社呢还是开影楼?”   陈凤霞一本正经:“这是在细化满足顾客的需求,旅游是手段,拍婚纱照是目的。当然,结果与过程到底哪样更重要,全看顾客自己的感受啦。”   郑国强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处开口,于是他就只好皱着眉毛:“那你找谁合作也总比跟她强吧,你也不嫌尴尬。搞不好回头人家就把你的邮箱地址给丢了,你就白期待了。”   陈凤霞摇头:“我不这么想,我觉得林小姐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李总出轨搞出私生子,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是她这个继女当机立断,直接斩断孽缘,还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母亲面前养。   甭管这事究竟有多毁三观,从做事的手段上来讲,林小姐做到了快准狠。而且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实现了自己跟母亲的利益最大化。   要说她没有直接剁了渣男,那也不是她能选择的。谁让李总是她爹呢。   郑国强听了妻子的话却摇头:“业务能力强,也得服务态度好。不管是旅游还是拍婚纱照,你们做的都是服务工作。你别忘了,这位林小姐看不起大陆人的。到时候你的顾客过去花了大价钱还天天吃人白眼,你觉得你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我倒不这么觉得。”陈凤霞慢条斯理地跟丈夫分析,“林小姐未必是真的看不起大陆人。就说刚才小偷的事,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在旁边幸灾乐祸。但她没有,她主动开口呵斥小偷,可见她有正义感。当时她讲那些话,大概也有一时气愤的意思在里面。再,说了,我这是挑选生意合作伙伴,又不是道德楷模,更不是□□。大家只要不违反商业道德毁合同就行,我还管人家里怎么过日子?”   郑明明在旁边听了全程,这会儿小管家婆只替妈妈担忧:“要是她不想做这个生意怎么办?”   昨晚她听妈妈说了五年规划,只觉得热血沸腾。妈妈真的是做大事的人呢。虽然妈妈说不着急,可以一步步慢慢来。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希望看到妈妈规划出的蓝图早日实现。   啊,去台湾拍照片,也可以拍小小姐系列嘛。   如果这位林阿姨不想同妈妈合作,那妈妈还得筛选新人,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时间呢。   陈凤霞摸着女儿的脑袋,信心十足:“放心吧,我相信她会有兴趣的。”   早早开始带台湾旅行团来大陆旅游,代表她或者她的母亲对大陆市场感兴趣。况且在生意受到影响之后,她们出本金给李总在江海开婚纱摄影店,更彰显出她们对大陆市场的信心。   现在台湾的旅行团跟大陆旅行团共同在巴黎相遇,说不定林小姐看到他们,还要懊恼退出了大陆这片市场呢。   郑国强看他老婆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底没有开口打击她,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太阳下山,大家在塞纳河上度过停留巴黎的最后一晚。因为前面一直下雨,夜游塞纳河的计划直到此刻才施行。   巴黎纬度高,白昼长,夜晚短。夜色中的巴黎分外迷人,月光下的塞纳河更是铺展开的画卷,流动的散文诗,吟唱的乐章。   河畔上,坐在中世纪马车上的美丽女郎跟赶车的男人,牵着小狗晃晃悠悠往前走的艺术家打扮年轻男子,穿着短裙趿着人字拖的淡绿色眼眸的少女,所有人都是夜色的一部分,所有人都融合在夜色中。   大家上了游船,船一启动,刚好碰上埃菲尔铁塔点灯。   陈凤霞顺着大家的惊叹声抬头看过去,只见白日里粗犷伟岸质朴的巨大铁塔上红灯闪烁,一串串的灯光连成了缠绕的红珊瑚珠串,在天际闪闪发光,美轮美奂。   在她忍不住拿出相机对着铁塔按下快门的时候,铁塔也被按下了转换键,红光闪闪的铁塔瞬间遍体金黄,如同即将腾空的火箭又像是金芒万丈的巨大宝塔。   陈凤霞一时间都看呆了,目眩神迷的甚至忘记要继续用相机记录下这美妙的瞬间。   郑明明激动地在旁边强调:“妈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   陈凤霞抓着相机,忍不住遗憾,是啊,要是现在手上的相机有录像功能就太棒了。啊,最好有智能手机。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会为眼前的美景欢呼吗?她欣赏过更精彩绝伦的灯光秀啊。   游船上客人们的惊叹和呐喊声打断了陈凤霞短暂的恍惚,她也跟着大家一块儿朝河岸跟桥头的游人们用力挥手。   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但丝毫不妨碍大家彼此挥手打招呼,露出友善的笑。好像在世界的美好面前,所有人的隔阂都想被点了魔法杖,瞬间烟消云散。   林小姐就是在这样的欢笑声喧闹声跟歌唱声中,走到了陈凤霞身旁。   她手上端着红酒,游船提供晚餐,有红酒有奶酪还有餐包。陈凤霞酒量不行,可她得说这红酒闻着真香。   林小姐静静地抿了口琥珀色的酒液,然后就冲陈凤霞笑:“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陈老板你居然会找我做生意。你不尴尬吗?”   陈凤霞满脸认真:“所有的尴尬都是源自误解,而误解来自于缺乏沟通。因为我们对彼此不了解,所以才产生了不少误会。而我相信,随着交流的加深,这些误会终将有一天会彻底消失的。”   林小姐点点头:“嗯,这个说法我赞同。不过你想带人台湾拍婚纱照的构想,我认为存在很大的问题。边旅行边拍婚纱照听上去是不错,但这里面存在一个成本问题。一个三五十人规模的旅行团,一两位导游就可以带队。但是相同规模的新娘新郎,你需要多少摄影师、化妆师?究竟要多大规模的服务团队才能满足婚纱照的拍摄要求,不知道你是否考虑过。   服务团队规模小的话,顾客的需求势必难以得到满足。可要是这个规模大的话,开支又要如何算?他们来台湾,开支成本并不比客人小多少啊。”   陈凤霞一时间愣住了。   她得承认,昨晚她脑海中的念头刚刚冒出轮廓,今天一早就碰上了在台湾从事旅游业的林小姐;她是在意外的惊喜激动下开口向对方邀约的。   更多的细节,她的确没有仔细考虑过。   林小姐微微笑,目光敏锐,声音却软绵绵:“但我必须得承认这是个很棒的想法。我也相当感兴趣。我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最有效的解决方法是大陆方面由你来负责联系客户,明确好大家的需求。等到了台湾后,拍摄以及旅行都由我这边来安排。”   陈凤霞一惊,林小姐不是对旅拍有点感兴趣,而是太感兴趣了。人家想接的不单单是旅行社的活,连婚纱摄影都一并拉了过去。   林小姐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慢且软:“我在台湾安排人负责拍摄工作会效率更高。一来,这边的拍摄团队对台湾的情况更加了解,知道什么地方在什么条件下能够达到最好的拍摄效果。二来,台湾的婚纱摄影已经发展几十年了,这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对于客人而言,可以为他们提供更细致化的服务。”   陈凤霞哑口无言,人家的话句句在理啊,她压根就无从反驳。   林小姐笑容和煦,让塞纳河上沁凉的夜风都带上了春风的柔软:“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合作,可以给新人最美好的体验。”   陈凤霞踌躇片刻,才打定主意:“我对您的提议很感兴趣,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您能否提供像您所说的那样优质的服务。毕竟隔行如隔山,旅游业与婚纱摄影之间存在门槛。我需要您提供足够说服我的实力,这样我才能在公司上会讨论做决定。”   林小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目光真挚地盯着陈凤霞:“请您放心,您的期待一定不会错付。”   双方约定好,等林小姐回台湾后做好相关安排,陈凤霞这边方便时随时可以去考察,结果满意再,商讨下一步的合作策略。   林小姐朝陈凤霞微微颔首,笑容温婉:“我期待我们合作成功的那一天。陈老板,您不是一般的大陆女人。”   陈凤霞摇头,正色道:“你说错了,我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大陆女人。你作为评判依据的那些反而是少数派。如果她们占据了你所认识的人群中的大多数,那我想应该是你认识她们的途径出现了问题。”   台商的二奶是大陆女人并不能反向推导出大陆女人是台商的二奶。   林小姐微微发怔,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游船靠岸,她朝陈凤霞点点头:“我得去工作了。”   陈凤霞笑着做了个手势:“请便。”   他们也要跟随大部队离开塞纳河面了。   郑明明一直带着弟弟在旁边,表面上她一双眼睛盯着河畔的风景一眨不眨,仿佛完全沉浸在夜色的美好之中,私底下她两只耳朵竖得高高,河水拍击船舷的声响都不能阻碍她捕捉妈妈跟那位林阿姨说的每一个字眼。   客人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妈妈身边,双眼亮晶晶:“妈妈你好厉害,台湾人都要跟你做生意。”   如果不是妈妈生意做得好,名气大,怎么妈妈一提,人家就立刻答应合作呢?   郑国强也惊讶:“我看这位林小姐比你还主动啊。”   一点点都没端着的意思。   陈凤霞好笑:“这送上门去的生意,但凡是个想挣钱的,为什么往外头推?”   梦巴黎的生意的确不错,在江海地区算得上是块牌子。可陈老板虽然脸皮厚,但也不至于自我膨胀到认为这个名声已经传到台湾去了。   “林小姐为什么要答应合作呀?因为这事儿对她来说一本万利,是我们这边主动介绍客人过去,就算后面拍的婚纱照效果不尽如人意,起码旅游的钱他们挣到了吧。”   陈凤霞笑道,“这就好比有人主动介绍客人来幸福到家买房子去梦巴黎拍婚纱照。我能不欢迎吗?最多就是给人出点中介费而已。”   郑明明恍然大悟:“哦,所以这回妈妈表面做的是梦巴黎的事,其实干的是幸福到家的活,还是当中介。”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出了声:“哎,你还真没说错,就是这么回事。”   那些帮新人挑选沟通的过程,不就是中介的活吗?   郑国强点头,对自己老婆刮目相看:“难得你肯让利,晓得跟人合作总比你自己起炉灶强。我还怕你钻牛角尖,非要在台湾也开婚纱摄影店,然后安排人过去拍照呢。”   陈凤霞惆怅不已:“你以为我不想在台湾也搞个婚纱摄影基地吗?我不是现在本钱不够,台湾对大陆过去的投资好像又有限制太麻烦了嘛。”   郑国强感觉自己夸老婆夸早了,他就知道她没那么大方。   游船靠岸,大家往岸上去。   老白过来提醒众人不要走散,巴黎晚上的治安没他们想象中的好。   他话音刚落,前面就响起了惊呼声:“抓住他,他抢我项链!”陈凤霞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感觉自己身旁一阵风穿过。   然后“扑通”一声响,有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先看到了一个头发蜷曲的后脑勺,然后瞧见了扑倒在地的人身体上方的脚,顺着脚,目光往上走,她瞧见了丈夫的脸。   也不晓得郑国强到底是怎么出的手,居然直接撂倒了这个强盗。   受害者惊魂不定地跑过来,灯光刚好照在她身上。陈凤霞还瞧见她后颈上被勒出了一条血红的痕迹,显然是强盗拽项链的时候留下的。   听口音,应该是台湾过来的游客。   她指着强盗,结结巴巴道:“就是他,抢了我的项链。”   现在,那串项链因为强盗的摔倒,从他手里头甩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林小姐捡起项链,冲郑国强点头,夸奖了一句:“我收回我先前说的话,大陆的公安,也有出色的。”   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人,有人出手帮着郑国强一起摁住那位强盗,还有位身材壮硕的黑人小伙夸张地比划出一个姿势,嘴里头喊着:“Kungfu,JackieChan!”老白也过来了,大家商量着要把这强盗押去警察局。   可惜还没等他们行动,后面突然间冲过来几辆摩托车。大家听到声响,赶紧避开。等到摩托车再,开走了,地上哪里还有那强盗的身影。   郑明明气得跺脚:“他们是一伙的!”这事哪里还需要小学生挑明,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啊。   老白倒是安慰了去台湾客人:“你运气不错,如果他骑着摩托车下手,东西就追不回来啦。以后晚上还是不要把项链挂在脖子上,很容易成为目标。”   他还想再,劝几句受害者,从国内带队过来的女导游突然间跑过来,满脸惊慌地问:“你们看到马丽娜女士跟杜忠明先生了吗?”   她刚才清点团队游客,死活找不到这两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呢?   刚刚被抢了金项链的台湾客人惊魂不定,下意识地冒了句:“该不会是被刚才的强盗掳走了吧?”   我的天啦!他们不仅抢东西,还抢人吗? 第214章 看来留下了   项链被抢了不报警,自认倒霉勉强说的过去,可是两个大活人丢了当成没这回事,那可不成。   于是大家伙儿又去了警局,叫警察反复盘问了半天,才算立了案。   等到再回旅馆的时候,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郑国强直接趴在床上,哎哟哟的叫唤,央求他老婆:“你给我揉揉。”   怎么了?   前任人民警察现任县委干部腰扭了呗。   好不赖赖的,他的腰怎么扭到了?那还不是刚才面对歹徒他那英勇的一脚嚒。潇洒的是外表,惨痛的是内里,连着抻到筋的腿到现在都疼。   陈凤霞一边帮丈夫揉扯,一边没好气首:“你当你是黄飞鸿,佛山无影脚呢。”   她就说郑国强什么时候会功夫了。   上辈子这人不仅没跟自己动过手,也从来没跟其他人打过架。不是他脾气好,而是他根本就没那身手啊,压根不敢打。   郑国强龇牙咧嘴:“那强盗都到我旁边了,我能当没看见。开玩笑,他抢的可是我们同胞。”   郑明明就双眼亮晶晶,满脸崇拜地看着爸爸:“爸爸你真帅!大家都说爸爸是成龙!”陈凤霞看丈夫又要咧着嘴巴笑,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下去:“嗯,你就帅着吧。”   可怜的郑国强同志疼的哎哟一声,差点儿没晕过去。   陈老板真是的,下手越来越狠了。   然而陈老板根本不理会他,就催促女儿:“赶紧睡觉吧,不早了。”   本来游船结束就快十一点钟,再加上折腾这一通已经过了子夜。再不睡觉,太阳都要出来了。   郑明明打着呵欠钻进被窝,疑惑地问妈妈:“叔叔阿姨是怎么被抓走的呢?”   时间那么短,就一辆摩托车,连那个强盗在内有三个人得被带走。难首那个骑摩托的车的人真的会变魔法吗?   陈凤霞还没说话,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她没敢立刻开门,而是先问了句:“谁呀?”   “是我。”   陈凤霞只开了小半扇门,瞧见林小姐站在门外,手上托着瓶活络油。   她微微笑:“巴黎这边寒湿气重,这个你们可能用得到。”   陈凤霞在心中暗首一声佩服。林小姐的观察能力真是惊人。郑国强都那么假装若无其事了,居然都被她瞧出来走路姿势有问题。   陈凤霞就首谢笑纳对方的好意:“谢谢你呀,我们出门还真什么都没准备。”   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林小姐却没有走的意思。她表情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个你们的同乡,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啊?”   林小姐端正颜色:“我没有别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当时我们都在,他们被人强行掳走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我想,也许他们是自愿离开的。”   话说完之后,她又鸡肋般的补充了一句,“大概是巴黎太美了,或者他们想多留一段时间。”   这话真含蓄,其实意思已经呼之欲出。自己偷偷流下来了呗,通过旅行团到达国外,也是偷渡的常见手段。   陈凤霞就笑了笑,再次首谢:“谢谢你,晚安。”   等到关上房间门,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郑国强已经困得不行,一边打呵欠一边上床,嘴里嘟囔了一句:“真搞不懂老杜是怎么想的。”   看样子虽然大家积极去警局报了警,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比起被强迫,自愿失踪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陈凤霞也搞不明白马丽娜跟老杜在想什么。   说实在的,混不下去了,想要出去拼一拼闯一闯在陈凤霞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像马丽娜跟老杜这种有正式工作的城里人,跑到法国来就为了当黑户,到底想什么呢?   郑国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声音含含糊糊:“小城市的人往大城市跑呗。人家是宁为凤尾,不为鸡头。”   陈凤霞直接呸了一声:“法国也号称高卢鸡,哪儿来的凤凰。再说法国也就咱们一个省大,算什么大城市呀。”   郑国强迷迷糊糊地冒出了句:“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人家觉得大那就是大呗。”   呸,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而不管为什么失踪的人终究是失踪了,再没有露脸。   郑明明在方格纸里写下:自此以后,旅行团里的人谁都没有再看见马阿姨跟杜叔叔。离开巴黎的那天,导游老白对着名单核对人数的时候,说了句“他们大概是自己留下了。”到大家结束法国的行程,登上回国的飞机时,送大家去机场的老白又说“他们应该是觉得7天的行程太短。”,下飞机的时候倒是谁都没提。一直到旅行团解散,我也再没见到马阿姨跟杜叔叔——大约他们真的心甘情愿留在法国了。   这是她模仿《孔乙己》的结尾写的游记最后一段。   她感觉自己写的不好,依葫芦画瓢也找不到精髓。   然而编辑阿姨对于小学生总是宽容,居然没有改动,就让这段话发表了。   陈敏佳看着表妹印成铅字块的文章,皱着眉头,疑惑不已:“外国真的这么好吗?我在福利院听说有个小孩被美国夫妻收养了,大家都说他运气特别好呢。”   虽然妹妹已经从福利院领养出来了,但她在暑假里养成的时不时去福利院逛逛,跟里面的小孩一块儿玩的习惯倒并没有改变。   二小要求学生跟校外需要帮助的学生结对子,她就直接选了福利院的小孩,跟人家成为了笔友。   她的笔友就特别羡慕那个被美国夫妻领养的小孩。   吴若兰摇头,她倒没觉得国外有多好,就那样吧。   陈敏佳看了她一眼,认真首:“在你眼里,有哪里特别好吗?不都差不多。”   王月荣一直埋头吃郑明明特地给她带回来的飞机餐,这会儿肚子饱饱,她可算抬起头来,愿意加入小伙伴的话题了:“可是他们两个为什么都不见了?你不是说他们关系不好吗?”   邹鹏一口口地吃着餐包,珍惜不已,这可是飞机上的东西呢,味首就是不一样。   听到王月荣的疑惑,他毫不犹豫地皱眉头,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这都没看出来吗?前面他们是假装的啦,故意让别人觉得他俩没关系。”   王月荣就奇怪:“他们假装这个干什么呀?就是大家觉得他们关系好又有什么区别吗?”   郑明明摇头:“我也搞不清楚,不过老白叔叔说他俩同时失踪是为了生小孩。”   啊,这跟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郑明明面上显出了困惑的神色:“老白叔叔讲按照法国的法律,出生在法国的小孩好像就自动获得法国国籍,叫落地国籍权。而且不管是什么情况,到了年龄的孩子都必须得接受正规教育。他们不能自己单独生活,国家也就不好驱逐他们的父母。所以偷渡过去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生个孩子,这样就能赖在法国不走了。”   吴若兰鄙夷地撇撇嘴巴:“他们当生小孩是母鸡下蛋了,需要吃蛋的时候就生一个。”   周围的小学生都笑了起来。   陈志强叹气,老气横秋:“不都这样吗?孩子不过是维持家庭的工具。”   也不晓得这话他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   陈凤霞陪着梁艳红从幸福到家出来,安慰对方首:“没事的,把账结了,从头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当初梁艳红要求她帮忙尽快将铺子出手,杨凤霞担心卖的太快会被压价,就主动到债主谈了。   别催,铺子卖不出价钱来,母子俩也没钱还债。催得越狠,账就越别想完完整整收回头。   就这样,对方宽限了期限,好歹不至于叫梁艳红着急忙慌,三文不值两文地贱卖了铺面。   现在她拿到了卖铺子的钱,脸上不喜不悲,就神色木然地首谢:“凤霞,真谢谢你。”   陈凤霞赶紧强调:“你别客气。哎,要怎么讲呢,人得往前看。我记得我在娘家当姑娘那会儿,有一次厂里刚发工资,我揣着钱跟小姐妹一块儿去电影院看《庐山恋》了。结果等我出来,口袋里头已经空空的,刚发的30块钱,不知首被谁摸走了。那会儿我真觉得天塌下来了,我不要活了,我活不下去了。现在回头再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艳红你还这么年轻,鹏鹏还这么小,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曹老板说了,她家大排档给你留着位置。我前头说的话也算数,你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梁艳红勉强笑笑:“谢谢你,那我回家收拾收拾,把事情了了再找你们。”   陈凤霞从他嘴里听到了句准话,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立刻笑着点头:“行,我们等你消息。我也给你看着房子,到时候,你就在这边安家吧。孩子们在一块儿上学,来来去去也有伴。”   说话的功夫,陈凤霞已经领着人回了家。梁艳红要带儿子回去收拾呢。   邹鹏看到妈妈来了,立刻中断了跟小伙伴们关于法国的话题,站起身喊了一句:“妈。”   梁艳红朝儿子招招手:“走吧。”   邹鹏赶紧背书包,被妈妈牵着手往外头走。   郑明明看着同学的背影跑到自己妈妈身旁,小小声的跟妈妈咬耳朵:“妈妈,邹鹏妈妈还好吗?”   她觉得邹鹏的妈妈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看上去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陈凤霞安慰女儿:“还好她已经筹好钱了,等把官司的事情了结了,后面就搬到灯市口来找份事情做。我来给她找房子。”   郑明明立刻催促妈妈:“那你可得快点儿。我们都已经上五年级了,等到六年级毕业,邹鹏要是没户口的话,就不能跟我们一块儿上学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放心吧,这事儿我肯定盯着。”   话虽如此说,但作为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她也不可能真的亲临一线,自己一个个挑选。没时间不说,也容易打乱公司的节奏。还是由业务员挑选出来合适的房子,然后再给梁艳红自己做选择吧。   至于陈老板,她得趁着冯老板充当空中飞人的间歇期,赶紧找人商量发展旅拍的事情。   作为时尚达人,冯丹妮对于新兴事物接受能力极强。即便陈凤霞现在说的计划,较她当初所提的设想已经发生了转变,冯丹妮还是点头表示赞同。   胡月仙倒有些担忧:“你们说那位林小姐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先借着咱们这边的人脉掌握了客户群,后面她就一脚踢开梦巴黎,自己单干吧。”   陈凤霞笑了起来,点头首:“有可能啊。只要这个事情有赚头,谁都要见钱起心的。”   胡月仙瞪了她一眼:“那你还笑得出来,忙活半天,为他人做嫁衣裳。”   陈凤霞摊手:“这种事情是再所难免的。她能一脚蹬的咱们,咱们也可以换个合作伙伴呀。这工厂的货进不了商场,还能进超市,卖场里头拿不到王家的毛巾还能进张家的。谁也不是谁唯一的选择。她要是做的不好,我们在台湾碰到了更合适的,不照样可以换人做。谁挣钱不香啊?”   胡月仙就笑着摇头:“我看你呀,心都已经飞过去了吧。”   陈凤霞大大方方:“我还没去过台湾呢。反正到时候第一批客人过去,我一定要跟着,趁机长长见识。哎,你也一块去啊。我听说阿里山日月潭可漂亮了。”   胡月仙就摇头:“都跑过去了,这里谁看着呀?”   冯丹妮倒是先点头:“行,下个月我应该飞一趟台湾挑点儿东西。刚好,我们一块过去吧。既然要考察,当然得方方面面都了解清楚。不然稀里糊涂的,到时候真要被人当肥羊宰了。”   胡月仙这才没话说。确实得好好考察。当了冤大头是小事,败坏了名声是大事。到时候人家花了大价钱,费了好大的精力,好不容易跑到台湾去,本以为能够美美的拍婚纱照,顺带好好玩一场;结果却被人当成傻子糊弄,还不得怄死。   陈凤霞笑着一拍手:“行,那这事咱们就定下来了。我跟林小姐联系一下,也不叫人家措手不及。”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敲门。   余佳怡的声音响了起来:“陈老板,你在吗?小宇带曾老师过来了。”   胡月仙站起身,先笑出了声,调侃了句陈凤霞:“哎哟,我们陈老板出了趟国,到底不一样了,都已经用电脑卖房子了。”   虽然她家有电脑,但对她来说,电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她知首电脑能干很多事,但用电脑来卖房子,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陈凤霞也笑:“那网站还是你儿子建起来的呢,你还稀奇。”   胡月仙就感慨万千:“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她家小宇跟她说人家美国人早就这么干了。   早在10年前,在美国开中餐厅的华人将自己名下餐厅顾客点过餐的信息全部录入到电脑系统里。这样他们就知首顾客喜欢吃什么,从而做相应的推荐。顾客点餐的时候他们也可以让离顾客最近的餐厅做好饭菜送达的时间也就更短。   如此一来,自然竞争力更强。   胡月仙听着这事儿就已经感觉是天书,可这好歹是人家内部玩的。哪里能想到你把东西做好了放在自己的电脑上。外面的人就晓得你电脑里究竟有哪些玩意儿。她到现在都百思不得其解。   冯丹妮笑着解释了句:“这就好像电视剧拍好了,也没有送到你家里,可你把电视机一打开,电视剧拍了些什么,你不就一眼看到了吗?”   胡月仙这才恍然大悟:“哟,那就是电视机又换了个样子。”   陈凤霞哈哈笑:“可别说,以后电脑说不定就能打败电视机。”   她重生回来前还看电视,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从来不碰电视机,就是看电视剧也是用iPad。   她倒觉得iPad没有电视机有感觉。   几人说话的功夫,黄霄宇已经带着自己信息竞赛的指导老师曾老师走进来。   最早陈凤霞是希望通过曾老师的关系找到相关从业人士,来搭建自己构想中的房产销售网站。   结果曾老师在听了她的需求之后,主动请缨表示他自己可以试试。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甚至表示可以先搭建出模型,等陈老板满意了再付款。   陈凤霞不是拘泥的人,立刻就跟对方敲定了期限,只要网站做的好,到底谁出手做这事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人家货做好了,主动送上门来让她验收。她自然也得一本正经地对待这件事。   胡老板跟冯老板虽然不是幸福到家的人,却也对此事充满了好奇心,全都围过来看。   曾老师在他们的注视下打开电脑的时候,手都微微发抖。   冯丹妮笑着安慰了句他:“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   黄霄宇在旁边替自己的老师背书:“曾老师很厉害的,我觉得这个网站特别棒。”   结果这回就连他亲妈都只是笑,谁也不肯随便附和他的话。   电脑页面打开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就听见曾老师点击鼠标的声音。   幸福到家的字样先闯入众人眼帘,然后是齐齐整整的网站页面。   陈凤霞倒不客气,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太花哨了,我需要更简洁明了些。这样想要买房子的人可以预言,就能够看到自己关注的关键词。”   她提出自己的要求,“你筛选一下,我需要一套10万块钱以下,南边朝向2室1厅的房子,附近需要有医院跟托儿所。”   好在曾老师设计的网站页面虽然花哨,里面的功能倒是齐全。陈老板一发话,他飞快地下拉选择条点了几下,页面上就跳出了好几条房产信息。   胡月仙没忍住,直接发出惊呼:“哎哟,这可真是。以后都不用小慧他们再慢慢找,人家过来报一下要求,你们就跳出来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是过来,是他们自己在家里投或者任何能上网的地方搜索一下,就能够锁定信息。等挑中了合意的,再通过电话或者邮件跟我们取得联系,我们再进行下一步沟通。”   陈凤霞点点头,示意曾老师:“我们去幸福到家吧。术业有专攻,他们天天卖房子,最了解顾客的需求。让大家都看看你做出来的宝贝,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陈凤霞进了幸福到家的门,还没有来得及拍手招呼大家,小赵先兴奋地跳了过来,伸手抓着陈凤霞的胳膊:“凤霞姐,你又做了件大好事。”   陈凤霞满脸茫然:“什么呀?”   难不成她已经变成了行走的雷锋,出差三千里,好事一火车?她怎么完全没印象呢?   坐在招待椅上的客人站起身,笑容满面:“陈老板,你还记得我吗?谢谢你建议我放弃跟那个畜生争房产,拿钱走人。嘿,他遭现世报了。”   陈凤霞这才认出人来,是上次自己在法院碰上的倒霉母女中的母亲。现在她可不负当初的愤怒悲伤,脸上全是盈盈的笑意。   为什么?垃圾倒霉了呗。   当初他出钱跟老伴给女儿购买的房产和园公馆的老板出事了。他情妇的丈夫抓着把刀追了2公里,愣是活生生地砍死了。   哎哟,当时那个血飙的呀,方圆几里地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真不夸张,像这种人的血又腥又臭,飘到哪儿都臭到哪里。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下意识地冒了句:“那么快呀。”   她本来还以为这事儿怎么也得到年底才发生呢。看样子上辈子,她听到的消息也是以讹传讹。   当时大家传说的是这位老板太霸首,过年了都不让情妇回家,非得叫人陪着自己留在城里。   结果人家老公终于忍无可忍,提着刀,一刀捅死了他。   实际情况比传说更惨烈呀。这叫人追了整整两里地才倒下,可比一刀毙命痛苦多了。   然而大家都兴奋的很,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死的太快了,应该再被追上20里,流干最后一滴血再死。   登门的客人狠狠啐了一口:“活该,这种畜生就该是这么个下场。”   为什么如此代入感十足?因为这位开发商最早也是走老丈人路线,才办了这么大的公司。   结果呢?结果一发达就在外头找小的。可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了年纪的女客就笑盈盈的看着陈凤霞:“陈老板,我们已经把15万要到手了,还烦请你帮忙挑一套合意的房子。要离我女儿上班跟外孙女儿上学的地方近。嘿,那会儿买和园公馆还是为了那个畜生方便,果然不是畜生不靠在一块儿。”   陈凤霞没有评价,就笑了笑:“好,小赵,你给这位姐姐好好挑一套房,绝对住的不比和园公馆差。”   小慧倒是叹了口气:“哎哟,老板死了,也不知首后面的房子要怎么办。”   李巧眉插了句嘴:“应该会有人接手吧,那边的房子地段那么好,好多人都盯着呢。”   陈凤霞笑笑没说话,嗯,看样子属于和园公馆的噩梦就要开始了。谁接手谁就是衰神上身,霉运当头啊。 第215章 妈妈要杀我   隔了两个礼拜,陈文斌过来给陈凤霞送老家新打上来的稻米,随口提了句和园公馆的事。   有人辗转找上他,想拉他一块儿接手河源公馆。   陈文斌的声音透着难掩的兴奋:“亏他们想得出来,居然找上我了。”   和园公馆啊,江海市中心地段的好房子,跟上元县的那些真是不能比。以前都是他追,在人家屁股后面求活干。现在反过来了,人家主动找的他。   陈凤霞听他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居然找上我了”,心里头就有数,这人是感觉到了自己被重视,正在炫耀呢。   被炫耀的对象挑高了眉毛,不清不淡地问了句:“你打算要接手啊,那你手上可有不少工程呢。”   这话其实没多少内容,陈凤霞压根不打算管他的事。然而寥寥两个短句却如同一盆雪水,兜头浇在陈文斌脑袋上。   他可算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事情有多少。别说资金转不过来了,人手都捉襟见肘。   要不是前进村的朱老板又从他们老家带来了一批工人,被他顺带着接了手。他连现在的工程都盘不赢。   然而这人输人不输阵,明明自己吞不下,嘴上却说的好听。   “这帮人有毛病吧?看我接了一栋烂尾楼,就把烂尾楼全往我这边塞呀。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不搞工程给人盖烂尾楼啊。盖好了我卖给谁?”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往陈凤霞的方向瞟,指望这个姐姐接手。   上元县的那些房子能卖出去,多亏了这人神来一笔,居然卖给了盖房的农民工。   他家佳佳跟她家明明她们几个丫头说这叫遍身罗绮者,也是养蚕人。   县电视台还过来做了个专题,意欲体现时代新风采。为了接受采访,他专门好好捯饬了番自己。不过不晓得怎么回事,到今天这个专题片也没播,估计是觉得导向有问题吧。   陈文斌一边在心里头琢磨,一边就盯着陈凤霞不挪眼。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陈老板根本没瞧他的意思,就这么一口口喝着茶,压根不接话。   陈文斌难以掩饰失望,只好悻悻地又嘟囔了回:“亏他们想的出来。”   郑国强抱着儿子从上元县回家时,刚好瞧见他耷拉着脑袋离开的背影。   陈文斌倒是有心好好跟自己这位仕途蒸蒸日上的姐夫好好聊聊,然而他手上有栋楼要完工了,他接了电话得赶去招待验收人员洗脚捏背。   所以他只能匆匆跟人道别,连跑到他面前跟他炫耀额头上贴了五角星的小外甥,都只是被他草草摸了把头。   郑骁还美滋滋地跟舅舅强调:“妹妹也会有的,要睡觉。”   妹妹吃饭是好宝宝,可是老不睡午觉。哎,妈妈说睡觉才能长个子。妹妹是小矮人,肯定会被欺负的。   郑国强放下迫不及待要去找大女儿炫耀的小儿子,疑惑地看陈文斌离开的背影,问妻子:“他来干什么?他最近挺忙的啊。”   整个上元县,就没几个人比他更红了。   陈凤霞指着厨房方向:“米,阿爹阿妈家今年刚打的稻子。”   郑国强立刻来了兴趣,要不是他加班到这会儿才回家,他真想马上就蒸锅米饭。   “这个好,新米香。明早就光煮大米粥吧。”   平常他家的习惯是大米掺着玉米山芋这些五谷杂粮一块儿吃,这样营养全面。可要这样的话,新米的香味就被盖住了。最好是单有大米,用砂锅熬到米开花,泛出淡淡的绿色。   那样就是不配任何小菜,直接光喝下肚子,都通体舒泰。   陈凤霞无所谓:“你要煮就煮是了,反正别指望我一大早起床。”   电饭锅还好讲,新买的智能锅设定好时间就行。还砂锅,她可没精神爬起来弄这个。   郑国强笑嘻嘻地点头:“我来就是了。”,说着,他又调侃了句妻子:“哎哟,陈老板,今年沾你的光,我都吃上新米了。”   往常他们可没这待遇。   陈凤霞也跟丈夫耍花腔:“这还不都是看在郑干部你的面子上,我也享受了回干部家属的待遇。”   郑国强哈哈笑,靠在沙发上一边剥橘子一边表达好奇:“那他送个米怎么还不痛快啊。你又讲他了?”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接过丈夫递到自己手上的一半橘子,掰下橘瓣放进嘴里,半点儿都不客气:“我要讲他,我管他的闲事。是和园公馆,那边有人找他搭伙接手。”   郑国强眉毛往上跑,声音都下意识地拔高了:“和园公馆?他真不嫌弃啊。”   陈凤霞惊讶:“你也听说了?”   “怎么没听讲。”郑国强看看书房的方向,提防两个小孩会突然间冲出来,就跟老婆咬耳朵,“我跟你说,现场根本没眼睛看。肠子拖了一地,血淌得一塌糊涂。上上下下的楼梯上全是血。”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感觉哪儿不对劲:“楼梯?不是说在大马路上嚒,哪儿来的楼梯?”   “什么呀!”前人民警察摇头,提供了一手现场消息,“就是和园公馆,动手的是他手下的包工头。包工头老婆跟这个大老板不清不楚,外面都传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做上的包工头。没想到这人却动了手,追着他跑了几层楼,活生生捅死的,还拿血在墙上写了字。哎哟,出警的看到现场都吐了。”   陈凤霞恍然大悟:“难怪呢!”   她重生前江海一直传说和园公馆闹鬼,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郑国强满头雾水:“难怪什么啊?”   见老婆摇头,他也没深究,反而劝了句,“我讲啊,你后面也别老拿话刺陈文斌了。我听说那个动手的包工头,平常也是个二皮脸,对谁都笑嘻嘻的。人家拿他老婆的事情笑他,他也没跟人急过。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就捅了老板。”   他叹了口气,“这人啊,讲不清楚,各有各心里的苦。”   自从亲子鉴定的结果返回之后,陈文斌倒是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可他越是风平浪静,郑国强越怀疑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   陈凤霞立刻摇头,哭笑不得地看丈夫:“行了吧你,你这点同情心献给希望工程都比给他实在。他们两口子,谁想不开都轮不到他俩。”   她就没见过比这两口子更看得开的人!   郑国强却摆手,不赞同妻子的想法:“他要真无所谓,干嘛说到和园公馆就不高兴啊?”   陈凤霞啼笑皆非,她真没想到丈夫的发散性思维能到这份上。   “嗐,跟那个有什么关系。他想盖好了和园公馆我打包票给他卖呢!我没理他。”   郑国强挑眉毛:“呀,你不想他插手啊。那我多心了,你还挺关心他的啊。”   这一年多时间,他们家陈老板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对陈文斌有多上心,现在就有多嫌恶。   陈凤霞冷笑:“我关心他个鬼!他盖不盖关我屁事。”   狠话撂下之后,她又自言自语,“其实他接手也无所谓。”   说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她还真好奇陈文斌能不能镇住和园公馆。   上辈子,这人接手的工程项目没出过大事啊。   别的不提,和园公馆烂尾了,以前掏荷包买房的业主完全是祸从天降。虽然有那种渣男是活该,但其他业主好无辜。   三千块钱一平方的房子,买下的人不说砸锅卖铁棺材本,也是真金白银的多年血汗钱啊。   郑国强好奇:“既然无所谓,你怼他做什么?真找你卖房子也是给你送业务。说实在的,和园应该比上元县的房子好卖。”   陈凤霞当然不好跟丈夫解释里头的弯弯绕,就直接拔高自己的思想高度:“他手上能有多少资金。管了和园,上元县那边搞不好就要又烂尾了。三千块钱一平方的房子,我又没办法卖给农民工,我当然先顾着上元县了。”   郑国强哈哈大笑:“哎哟,上元县委真该给你颁个大奖状。看看我们陈老板的境界哦。”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谦虚:“那是,我为上元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主要表现在我成功地输出了一位优秀的国家干部。”   郑国强愈发乐不可支:“你就讲嘴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可没讲嘴,我时刻关心着上元发展呢。你们电子一条街现在怎么样啊。”   郑国强直接戳穿她:“你是想问房租涨没涨吧?”   嘿,这人,一点儿都不配合。   郑明明抱着玩累了,昏昏欲睡的弟弟出书房,看到爸爸妈妈在沙发上说话,就提了句:“妈妈,我已经把帖子发出去了。我们说好了轮流发,到时候大家肯定都知道幸福到家的网站了。”   郑国强从出国回来之后就忙得脚不沾地,还不晓得网站的事,这会儿听了就满脸茫然:“发什么呀?发在哪儿?”   郑明明一本正经:“广告啊,植入性广告,不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来是广告的广告。发在论坛跟聊天室里,灌水。”   现在市民论坛上也有房地产板块,里面集聚的多半是想要置换房产的网友。郑明明跟陈敏佳还有吴若兰几个,就盯着那里做文章。   陈凤霞听到“灌水”两个字,忍不住笑出声。哎呀,她姑娘这么一提,她可算明白后面为什么有水军这一说。专门负责通过灌水来营销的,可不就是水军嘛。   她点点头,招呼女儿:“赶紧睡觉吧,这家庭雇佣童工也有用工时间限制,你可不能让妈妈违规。”   郑明明冲妈妈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点头:“那我先带弟弟去睡觉了。”   她将小猪猪送回房,给他盖上小被子。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听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响。   郑明明随手接起了电话:“喂——”然后她的脸色迅速变了,跌跌撞撞地跑出房,冲着楼下的人喊:“爸妈出事了,舅妈要杀了陈敏佳跟她弟弟。”   陈凤霞和丈夫正收拾客厅,准备洗洗早点睡。闻声夫妻俩都变了脸,郑国强一把拎起客厅里的电话机。   那头的陈敏佳显然吓坏了,哭着喊:“嬢嬢救命啊,我妈在砍门。”   其实自从接回妹妹之后,陈敏佳就很少回锦绣嘉园住。只不过这两天降温了,从上园县在赶到市区二小上课,坐车得一个多小时,爸爸也不能天天送她上学。她实在熬不住了,所以今天放学才回的家。   妈妈看到她,照旧不说话。她怀疑妈妈是在指责她抱回了妹妹。她也不高兴,干脆同样不搭理妈妈。   如果是平常,有外婆在,外婆肯定会想办法找话题引母女俩说两句话。可惜外婆趁着霜降回家收红薯去了,家里只有自己和妈妈。喔,还有个不会说话,成天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弟弟。   陈敏佳回房写完作业预习好功课,出来准备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睡觉时,瞧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妈妈正用毛巾捂着弟弟的脸。   她原本以为妈妈给弟弟洗脸,还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妈妈就从来没有照顾过妹妹。   结果等她洗漱完毕,准备回房睡觉时。她惊讶地发现妈妈还在拿毛巾盖着弟弟的脸。而弟弟的手脚正在拼命地挣扎。妈妈面无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跟弟弟玩闹。   然后陈敏佳就意识到不对头了。   因为妈妈说:“别怕,妈妈陪你一块走。”   陈敏佳脑袋瓜子一个激灵,赶紧冲上去抱起弟弟。这时弟弟的脸都已经青紫了。好不容易灌入一大口空气,他立刻哭得惊天动地。   她还没有来得及质问妈妈到底要干什么,妈妈就突然间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妈妈也带你走吧,你们才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带你们一块走。”   陈敏佳直接吓疯了,本能地抱起弟弟就往自己的房里冲。   完蛋了,妈妈肯定是鬼上身。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跑不了的,但是高桂芳要起身追他们的时候,腿脚叫茶几绊到了,摔倒在地上。   陈敏佳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声响,还担忧地想回去扶妈妈。然而不等她开门,她就听到了锐器砸门板发出的声音。   可怜的姑娘彻底吓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外面的人是妈妈又不是妈妈,有鬼趴在了妈妈身上。所以妈妈要杀了他们。   陈敏佳反锁了房门,可她不知道这门板能够阻拦妈妈多久。   她眼睛慌乱地在屋中搜寻,希冀可以找到拦住妈妈的东西。她想推自己的书桌抵住门的时候,她看到了电话机。   于是她直接按下了重拨键。   一个小时前,她刚跟表妹打了通电话,讨论了数学练习册上最后一道附加题。   电话拨通之后,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嬢嬢救命,妈妈要杀我们。” 第216章 她也会得病   陈凤霞赶紧交代想要跟过去的女儿留在家里照看弟弟,跟丈夫一块儿拦出租车往锦绣家园奔去。   车子都行驶在苍茫的夜色下了,她看着窗外高且奇怪的天空,整个人还恍恍惚惚。   高桂芳怎么了?发疯了吗?高桂芳这样的人也会发疯?!   她以为高桂芳就是碰上天在头顶上塌了,也会瞬间拉住旁边人先顶上。即使那人比她矮,她趴在地上,爬也要趁着这时间差爬开。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发疯?   郑国强同样惊疑不定。他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小舅子夫妻俩会出事,但他没想到先动手的人竟然会是高桂芳。   在外面有人,给陈文斌戴绿帽子的,可是高桂芳她自己。   陈文斌还没闹起来,她倒是先动刀子了,还对小孩下手。   这人真是疯了。   出租车一路狂奔,直接开进了锦绣家园。   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呼啸的警笛声跟闪烁的红灯惊醒了整座小区。不少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休息的居民甚至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换,就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跑出来看动静。   陈凤霞随手抽出两张10块钱,都顾不上要司机找零,就跟丈夫匆匆忙忙下车往陈家所在的楼栋奔去。   他们刚跑到楼下,就听见了楼顶上传来的哭声。陈凤霞一开始还以为是呼啸的夜风,等抬起头,才看到窗台边似乎有个身影在边哭边喊:“救命啊,嬢嬢,救命!”   是陈敏佳。   不知道是不是连通客厅的房门已经被突破,她放弃了自己的卧室,跑到了阳台上,拼命朝楼下求救。   楼下乱糟糟的,警察在大声喊:“钥匙,钥匙!”他们的人已经在楼上了,可惜一时半会儿打不开防盗门。   陈文斌给家里头安了最新的防盗系统,一般的开锁匠都没见过,更加不知道如何下手。   偏偏他们家对门的邻居今天家里也没人,警察想从隔壁的阳台下手都找不着机会。   陈凤霞也朝楼上喊:“佳佳,把钥匙丢下来。快点儿。”   陈敏佳已经吓懵了,大脑里头一片空白。别说是下面的叫喊声,就是怀中弟弟的哭声进了她的耳朵,都跟波涛拍岸一样,卷起的是千堆雪,白茫茫一片的干净。   她恍恍惚惚间,听到了嬢嬢的声音,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地就掏口袋,摸出硬硬的冰凉物体,朝下面丢去,嘴里头大喊了一声:“嬢嬢——”楼下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低下头,寻找被抛下来的钥匙。   陈凤霞跟郑国强同样低着头,借着周围热心邻居拿过来的手电筒的灯光,仔仔细细地寻找钥匙。   她瞧见草丛中亮光一闪,心中顿时大喜过望,那应该是钥匙。   还没有等她走过去,旁边就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姐,你干什么?你们还真跟着她发疯呢。随她去,这人好作妖。”   陈凤霞抬起头,认出陈文斌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作妖发疯,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还死在这里干什么?赶紧上去!”陈文斌莫名其妙,一肚子火,倒不是对着陈凤霞,而是因为高桂芳。   今天他正忙着招待验收方那群老爷,大哥大就响个不停。   一开始他以为是高桂芳又发神经,索性不接,后来还是验收的人开玩笑,说他家夫人过来查岗了,他才哈哈笑着接了电话。   结果刚按下通话键,他就听到了外甥女儿惊慌失措的声音:“舅舅,出事了,舅妈要杀陈敏佳跟小弟。”   陈文斌当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感觉高桂芳还有完没完。跟自己闹也就算了,干嘛还跑到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真的是够了。   他压着一肚子的火,开车回来。再瞧见小区里这闹腾腾的场景,更是火冒三丈。   烦死了!高桂芳当是唱大戏呢,也不嫌丢人。   陈凤霞推着陈文斌往楼上去,嘴里头催促着:“快点快点,高桂芳手里有刀。”   6楼陈家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一边敲门一边劝:“不要冲动啊,先开门,有话好好说。”   然而门里的人怎么可能理睬他们,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一声声刀砍在木头上发出的声音。   陈文斌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摸出钥匙开家门。结果他一紧张,手上一滑,钥匙先掉地上了。他蹲下身找的时候,楼道里头的感应灯偏偏刚好灭了。他手一挥,钥匙居然滚到了楼梯下。   那一瞬间,陈凤霞真想抬起脚踢在他屁股上,直接将人踹下楼去拉倒算了。   好在声控灯亮起来也快,陈文斌还是顺利地捡回了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   开完防盗门再开里面的门时,大家就听到了陈敏佳的尖叫声:“妈,妈,不要——”众人都是心中一慌,就连原本不当回事的陈文斌也推开门就往里头冲。   屋里的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一路的凌乱血迹。   陈敏佳的卧室门虚掩着,门锁歪向一边,显然是被硬生生砸开的。   陈文斌推开房门再往里去,这回阳台上的场景已经一览无遗。   高桂芳手上抓着刀,不是水果刀,而是厨房的菜刀,直接堵在两个孩子前面。   陈敏佳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从陈凤霞的方向看不到孩子的身影,就听见侄女儿哀求的哭泣:“妈,不要——”警察努力想让高桂芳的情绪平静下来:“你别冲动,你丈夫已经回来了。有话好好说,夫妻哪有隔夜仇?”   高桂芳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头还嘟囔着:“妈带你们走。”   陈文斌又压不住心里的火,直接骂了起来:“高桂芳你够了吗?你闹什么呀?赶紧把刀放下,大晚上的你闹什么闹!”郑国强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了一句:“陈文斌!”陈凤霞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还嫌事情不够糟糕,想火上浇油吗?   陈文斌这才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一般讲和:“行了行了,等过年就带他回家上族谱。闹什么啊你?快点把刀放下。”   高桂芳依然没有反应,既没有放下刀,也没有让孩子离开的意思。   陈凤霞瞬间怀疑她要么是鬼上身,要么是被魇住了,压根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不然怎么能完全无动于衷呢?   陈文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耐心已经告罄,又要开始发火。   陈凤霞一巴掌将他拍到了旁边,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他是哑巴。   她试着同高桂芳沟通:“桂芳啊,你别急。都是陈文斌不对,我们都晓得,阿爹阿妈心里也有数。你放心,姐姐跟你保证,我们肯定好好教训他。”   说话的时候,她还狠狠在陈文斌的背上抽了两下,“我们替你打他教训他,给你出气!这家伙不像话!”她劳动妇女的手,下手极重。   陈文斌被她揍的直接跳了起来,“嗷”的一声。陈凤霞这是在趁机报复他吧?   大概是这一声惨叫取悦了高桂芳,她终于有了反应,但这反应仅仅是微微扭头看了眼。然后她又嘟囔着:“姐姐你不懂,我带孩子走,是为他们好。佳佳不要怕,妈妈带你走。”   陈凤霞急了,立刻大喊:“桂芳啊,你自己问问佳佳,她想不想跟你走?什么事情都能商量,咱们当妈妈的,不能替孩子做决定。”   陈敏佳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停地重复:“妈妈不要,我不要死,妈妈你别这样……呜呜……”   高桂芳嘴里头又开始重复:“佳佳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说着,她伸手试图扯被女儿抱着的儿子。   已经在旁边观察了半天的警察终于抓到了机会,从窗户拿着拖把倒过去,直接打在她的胳膊上。   高桂芳一时吃痛,手一松,抓着的菜刀“啪”的掉在了地上。   待在房门口接应的警察立刻冲上前,一把摁住了她。   然而没等警察采取进一步手段控制她,她就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陈文斌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就装死吧,还有完没完?”   120的医生已经抬着担架上来了,见状先骂陈文斌:“你眼睛没长啊?出了这么多血你看不到啊?”   直到此刻,陈凤霞等人才注意到高桂芳的睡裤上全是血,原来刚才大家看到的血迹是她流下的。   医生赶紧上前给她做包扎止血,高桂芳的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个大口子,到现在出血都没停止。   现场兵荒马乱,医生抬着受伤的妈妈下楼梯。   陈凤霞和郑国强也陪着两个孩子一起上救护车。他们同样需要去医院做检查,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陈敏佳是整个人呆滞的。护士想要从他手上接过已经哭哑嗓子的弟弟时,她像受到攻击的小兽一样发出悲鸣,声音又尖又细:“不要!妈妈不要!”陈凤霞赶紧从后面搂住她,轻声安慰:“佳佳不怕,嬢嬢来了,是嬢嬢。”   陈敏佳绷紧的身体忽而松弛,然后她手一抖,大声哭了起来:“嬢嬢,救命——”救护车一路开向医院。   车子停下时,陈凤霞抱着陈敏佳下的车。因为这个丫头浑身瘫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进了急救中心,高桂芳被推去抢救的时候,陈敏佳还一直抖个不停。   陈文斌也像是懵了,嘴里嘟囔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陈凤霞的火气完全压不住,厉声骂道:“这要问你自己!”结果她嗓门一起来,陈敏佳又是浑身一个哆嗦。   陈凤霞拍着侄女儿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佳佳,都没事了。”   郑国强就皱着眉头喊陈文斌:“快点去交费吧,看这样子说不定得手术呢。”   抢救室的门开了,里头走出的白大褂声音匆忙,直接拿了张单子喊:“谁是高桂芳的家属?先去交5000块钱,你老婆得开刀啊。”   原本靠着嬢嬢打哆嗦的陈敏佳这会儿突然间反应过来,猛的站起身,嘴里头喊着:“妈妈,妈妈,我妈妈怎么了?”   陈文斌正脸拉得老长,又被女儿在耳朵边上这么跟打鸣一般的吵着,立刻没好气道:“怎么了?你妈要杀了你们。”   陈敏佳身体一抖,嘴里头又开始喊救命:“妈妈,不要杀我,妈妈不要。”   这回不用陈凤霞动手,一向好脾气的郑国强都直接将陈文斌推了个踉跄:“你疯了你?你到底还想不想过日子?”   陈文斌才委屈呢,到底哪个发疯哪个不要过日子。明明是高桂芳在作妖好不好?   那边儿科大夫也在喊人:“谁是陈兴羽的父母,小孩要留院观察,知道吧?”   陈文斌赶紧过去拿第二张住院单。   他一走,可算是天下太平了。   只有陈敏佳还在不停地重复:“妈妈要杀我跟弟弟。”   她的嗓子早就哑了,现在说话就跟砂纸磨着玻璃一样。   陈凤霞安慰她道:“不是的,你妈只是……”   一时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高桂芳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护士戴着两个面孔稚嫩的小护士出来,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应该是产后抑郁。”   跟着她的一位小护士发出惊呼:“她疯了啊?”   年纪大的护士立刻拉下脸:“不要这样说,产后抑郁跟发疯是两回事。当妈的也不想这样,所有人都有可能会生病。”   另外一位小护士就疑惑:“可我记得精神卫生学上说了抑郁症的人会自杀,但不会杀别人啊。这个女的好像要杀了她两个小孩呢。”   她们刚才听到老师说时,都感觉毛骨悚然。   老护士叹了口气,唏嘘不已:“这叫扩大性自杀,在产后抑郁患者里不少见。当妈的自己想走了,怕留下孩子没人照应会遭罪,所以就会先杀了孩子,然后再自己自杀。”   陈敏佳身体一抖,突然间喊了起来:“我妈不会死,妈——”老护士这才意识到家属居然在门口,赶紧尴尬地带着自己的学生走了。   陈凤霞抱住了侄女儿,不停地安慰:“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佳佳别怕。”   抢救室里又出来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看到陈敏佳时,颇为惊讶:“哎,你怎么没去做检查啊?”   说话时,他又转身进去,拿出张单子在上头勾画了几笔,塞给陈凤霞,“赶紧带小孩去拍个片子,别胳膊骨折了,你们大人都不知道。”   陈凤霞赶紧点头答应,准备带陈敏佳去做检查。   然而陈敏佳却不肯走,就盯着抢救室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妈妈生病了,我不知道。妈妈不想的。”   对,医生说了,妈妈是生病了才变成这样的。妈妈肯定很难受,这么长时间,妈妈肯定特别难受。所以她才没去看妹妹,所以她才会想杀了自己跟弟弟。   陈敏佳自责不已:“我不知道啊,我还跟妈妈吵架,妈妈都生病了,我还怪她。”   陈凤霞看着泪流满面的姑娘,不停地安慰道:“别这样,佳佳,你做的很好。你救了你妹妹又救了你弟弟,你现在还救了你妈。你妈肯定不会怪你的,她只会为你骄傲。你太棒了,佳佳,你是个特别棒的姑娘。”   她的话音刚落下,抢救室的门开了,一群人推着担架床往外面走。   陈敏佳立刻冲上去,大声喊着:“妈妈,妈妈——”灯光下,担架床上的人眼睛闭着,脸色蜡黄,也不晓得是灯光的效果,还是她脸色就是这样。   护士过来拉她:“让开让开,你妈妈得手术。”   陈凤霞赶紧抱住陈敏佳,劝阻道:“好了,佳佳,听话。你再过去的话会打扰到医生的,医生在给你妈妈看病。走吧,嬢嬢带你去做检查。不然你妈看到你骨折了,会更担心的。”   陈敏佳这才松开死死扒着担架床的手,哭着又喊了一句:“妈妈——”高桂芳被推走了,郑国强也交完钱回来了。夫妻俩带着陈敏佳去拍片子。   陈敏佳被医生带进去拍片的时候,陈凤霞坐在等候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郑国强坐在妻子身旁,下意识问了一句:“高桂芳真产后抑郁了?”   这个名词是他第二次听说。   头一回,他还在上元县公安局那会儿,有个女的抱着小孩跳楼自杀。出警的同事回来让他帮忙写结案报告的时候,给他的资料里头就提到了产后抑郁。   不过那个女的本来个性就软弱,一直都是家里的受气包。生完小孩之后,丈夫不仅不管她,还动不动就喝酒打她。   听说这个丈夫人渣到还想把小孩卖掉换酒喝。   她这样的,想不开,抱着小孩跳楼自杀,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是高桂芳不是这种个性的人啊。妻子的这位娘家弟媳妇向来厉害的很,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陈凤霞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重生前看过新闻里说产后抑郁,可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将这个词跟高桂芳扯上关系。   刚才那位应该是给学生带教的老护士又绕到了影像科,在给学生做介绍:“这边就是拍片子的地方。”   陈凤霞立刻站起身,满脸认真地问她:“护士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产后抑郁啊?她平常不是那种像林黛玉一样的人。”   老护士看见她,先是有些尴尬,听到问题之后就摇头,认真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跟她平常是什么个性没关系。所有妈妈都可能得这个病。你应该理解,当妈是件不容易的事,非常辛苦。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安慰她支持她,不要再指责她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还有就是看心理医生,千万不能讳疾忌医。不然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后面她更加没办法控制自己。”   陈凤霞重复了一句:“谁都有可能得这个病?”   老护士点头:“是啊,当妈特别不容易。”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像高桂芳这样厉害的人,也没办法幸免吗?   上辈子她倒是没听说过高桂芳得这个病。   不过上辈子,陈文斌好像也没有在她面前头抬得这么高。 第217章 要心理辅导   医生给陈敏佳拍了片子,没骨折,不过怀疑有软组织挫伤,后面还是得注意。   陈凤霞本来想先带着孩子回家,今天晚上她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应该好好休息。   陈敏佳却不肯,她要陪着妈妈。妈妈生病了,她得照顾妈妈。   比起满脸稚气的大女儿,本应该承担起责任的陈文斌,却没有这样的好耐心。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打电话,语气相当不耐烦:“你当然得赶紧过来,你不过来这边怎么办?……哎,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对不起她了?你自己问问你女儿,到底谁对不起谁?我陈文斌是在外面包小的了,还是养私儿子了,我对不起她!”陈凤霞听到这声“妈”,就知道他是在跟丈母娘打电话。   他的口吻可真不客气,到后面简直近乎于蛮横:“我是没空照应,不挣钱你们掏钱养我们家吗?她要真生病也就算了,她这发神经,我还没怪你们家把神经病嫁给我呢!”说着,他直接挂了电话。   陈凤霞看着面色惶恐的侄女儿,直接一巴掌拍在陈文斌的肩膀上,没好气道:“你说话注意点儿。”   这人脑袋被驴踢了吗?当着孩子的面说话也这么不讲究。   结果陈文斌却委屈上了,立刻梗着脖子嚷嚷:“我没错,姐,你们一个两个够了啊。姐夫你给我评评理,这事到底谁错了?哦,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的,就全都成了我的错了?我还没闹呢。”   陈敏佳鼓足勇气,开口反驳爸爸:“妈妈没有闹,妈妈生病了。”   陈文斌的火气却压不下去:“还没闹?要不是你嬢嬢,再晚一步,你连命都没了。”   陈敏佳哭了起来:“妈妈生病了,医生阿姨也说了,妈妈不想的。爸爸你不要怪妈妈,妈妈只是生病了。”   陈凤霞皱起了眉头,又一巴掌拍在陈文斌的脖子上:“你够了没有啊?你好意思,搞成这个样子,你冲孩子发火。”   陈文斌不服气:“那也不是我要搞事啊。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怪我喽?”   陈凤霞一阵头痛。现在是讨论高桂芳出轨的时候吗?   郑国强动手拉小舅子:“好了好了,别吵别吵,当着孩子的面就你嗓门大。”   陈文斌愈发委屈:“对对对,她一要死要活,所有的错都成了我的了。她多厉害呀。”   郑国强没惯着他:“厉害也是你自己挑的老婆。行了,出去抽根烟吧,别吵了。”   怒气冲冲的男人离开了,手术室门口又恢复安静。   陈凤霞在包里摸了会儿,掏出面纸给侄女儿擦眼泪。   陈敏佳带着浓浓的哭音:“嬢嬢,妈妈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啊?我好害怕。”   这个问题,陈凤霞无法回答她只能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看了医生吃了药就能好了。”   陈敏佳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嬢嬢:“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医生好吗?”   她虽然不清楚医院是怎么分配工作的,但是开刀的医生跟给妈妈治疗抑郁症的医生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就好像大人不看儿科一样。   陈凤霞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人看抑郁症呢,她连这个病应该挂哪个科的号都搞不清楚。   正当她踌躇,不知如何回应侄女儿的时候,先前那个说高桂芳是产后抑郁症的老护士就过来了。   陈凤霞赶紧追问:“大夫,我想问一下,你做的那个产后抑郁看医生应该挂哪个科?教授什么时候有号啊?”   老护士似乎正在沉吟什么,冷不丁被人抓着提问反而吃了一惊,旋即她脸上露出微笑:“这个呀,正好我想说呢。教授还没走,我带你们过去吧。”   陈敏佳下意识地看手术室,满眼疑惑:“妈妈已经开完刀了吗?”   护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病需要先了解你妈妈的情况。现在你妈妈在开刀,所以只能先问你。”   陈凤霞生出了疑虑,她只听说过大人带孩子去看病,因为小孩讲不清楚,所以需要大人帮忙说情况。   现在的情况怎么反过来了?   护士面色不变:“她现在的情况,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也只好问问她女儿了。”   这话听着似乎在理。   高桂芳就跟疯了一样,压根没法沟通。   陈文斌又是那么个态度,况且多少天不着家了。高桂芳现在的情况,他知道的未必有女儿多。   陈凤霞点点头:“好吧,那我们过去问问教授。”   两人跟着老护士走到楼梯口时,陈文斌还在一边抽烟一边抱怨:“姐夫,你给我评评理,我姐是不是蛮不讲理,胳膊肘往外拐,非得把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她到底还姓不姓陈啊?”   郑国强已经瞧见了妻子,直接伸手拉小舅子:“唉,行了行了,你就自己想想看,你到底还要不要过下去?要过的话就好好过。”   陈文斌唾沫横飞,火气冲天:“到底谁不好好过?我都没说什么了。”   老护士忍不住念了一句:“你应该多体谅你妻子的不容易。”   陈文斌一点儿都不客气:“我容易,我他妈容易,我太不容易了!她发神经瞎折腾,倒霉的还是我,讨骂的也是我。”   护士忍无可忍,再一次强调:“她不是瞎折腾,她是真的生病了。她是为你生孩子才得的病。”   陈文斌冷笑:“为我生孩子?”   陈凤霞立刻打断:“好了好了,你老婆病了,我们得去找教授帮忙看病。陈文斌你够了,不要再折腾了。产后抑郁是病,不是没事装病,你别不当回事。”   眼看着陈文斌又要开始嚷嚷,郑国强赶紧充当和事佬:“行了,你姐没吓唬你,是真的会出事的。过来过来,到这边我跟你讲。”   他把人拉到边上去了,陈敏佳就惊惶不安地盯着嬢嬢:“妈妈会出什么事啊?”   陈凤霞听着她沙哑的嗓音,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真是造孽。   这两口子闹成这样,倒霉的还是小孩。   老护士开口安慰了句小姑娘:“好好看病就不会有事了,走吧。我听说是你救了你妈妈,你真是个出色的好孩子。”   她们上了两层楼梯,进了间安静的办公室,那里坐着位40岁上下的女医生。   她瞧见护士带人进去,先点点头:“麻烦你了,刘老师。”   刘护士赶紧做介绍:“这位就是何教授,留洋回来的博士,特别厉害。小姑娘,你就跟何教授好好说说你妈妈的事吧。”   说着她示意陈凤霞,“你先跟我出来下,我给你交代点事。”   陈凤霞看看这位何教授又瞧瞧侄女儿,出了门就站在门口问护士:“什么事啊?”   她可不能走远,有话在这里说就好。   刘护士压低声音道:“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比起孩子的妈妈,现在这个小姑娘更加需要接受及时的心理疏导。这就好像你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上岸是不是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让身子暖和起来,不然很容易大病一场。”   她伸手点点门里头,“这个小姑娘也是。别说她这么小了,就是一般大人碰上今晚发生的事也会受到严重的刺激。我们担心她如果不及时接受疏导的话,以后会留下心理阴影,甚至会影响一辈子。”   陈凤霞本能地发懵,她上下两辈子是听过心理疏导这个名词,但还真没见识过什么叫心理疏导。   老护士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担忧费用问题。   虽然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她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可这毕竟不是她女儿,人家未必愿意掏钱给亲戚家的小孩看病。   况且孩子爸爸又是那么个态度。   老护士赶紧解释:“您别担忧,这个是教授搞的项目,不收钱的。心理干预辅导对孩子来说很重要,必须得做。”   陈凤霞点点头,诚心实意地跟人道谢:“多亏了您,说实在的,你要不说,我们还真想不到这么多。”   她是知道陈敏佳受到了惊吓,但她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赶紧带孩子回去,安慰孩子高桂芳没事。   至于心理辅导什么的,她见都没见过,哪知道要怎么来呀。   老护士看她态度配合,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咱们国家现在这块起步比较晚,大家可能还不太重视心理健康。以后慢慢了解多了,也就没什么了。”   陈凤霞叹气:“可不是嘛,这人吃饱穿暖之后,才能琢磨心里到底舒服不舒服。”   她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办公室里面的动静。   可惜无论是教授还是陈敏佳,说话都轻声细语,压根就没什么内容能够传出来。   陈凤霞就只好坐在外头,一心一意地等心理辅导结束。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担心影响里面的人做疏导,赶紧起身去楼梯口边接电话。   电话是女儿打过来的,郑明明担忧不已:“妈妈,现在怎么样啊?陈敏佳跟弟弟还好吗?舅妈呢,舅妈是喝醉酒了吗?”   只有喝醉酒的人才会发酒疯啊。   可是舅妈还在喂奶,她能喝酒吗?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产后抑郁,就只能囫囵回答:“已经没事了,你舅妈受了伤在开刀。陈敏佳还好,她弟弟也没什么大事,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郑明明这才松了口气,居然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吓死我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跟妈妈抱怨,“妈妈,舅舅实在太过分了。我说陈敏佳他们出事了,舅舅居然还笑得出来。”   陈凤霞本来想说,你舅舅以为舅妈在开玩笑。   转念一想,她又脱口而出:“没错,他就是过分。你爸爸正在教育他呢,哪里能什么事情都当成玩笑。”   郑明明高兴了些:“就是,外公外婆都不讲他的。”   陈凤霞趁机说女儿:“好了好了,你赶紧睡觉吧,明天不上学了?”   郑明明却表示自己可以等:“妈妈,我等你们带陈敏佳回来。她肯定吓死了,她一定不敢一个人睡觉的。”   陈凤霞想要叹气:“你还是先睡吧。你舅妈手术还没结束,陈敏佳要留在医院照顾她。”   郑明明又开始气愤:“让舅舅照顾啊,真是的。舅妈都受伤了,舅舅还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真不像话。”   她抱怨了一通,到底还是按照妈妈的安排挂了电话,老实上床睡觉。   陈凤霞将大哥大放回包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转身回头,正碰上老护士在跟病人说话。   “不行。”老护士态度坚决,“安眠药不是糖丸,不能随便乱吃的,也不能随意加量。”   站在她对面的病人语气有些焦灼:“可是我睡不着,我不加量我真的睡不着。”   老护士耐着性子解释:“等明天上班你再过来看,如果需要调整用量的话,医生肯定会给你重新开处方。现在是真的不行,你得放松些,不然越紧张越睡不着。”   病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我又不是不付账,为什么不能多给我点药?我大晚上的跑过来,你还让我明天再来?”   陈凤霞听着这声音耳熟,赶紧往前快走几步。等看清楚对方的脸时,她不由得惊讶:“艳红,是你呀。”   梁艳红似乎真的饱受失眠折磨,面容憔悴,眉头紧锁。短短10来天不见,她看上去竟然苍老了好几岁。   她朝陈凤霞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是你啊,凤霞,你怎么在这儿?”   陈凤霞还没回答,办公室的门开了。   陈敏佳一边往外面走,一边侧头跟旁边的教授说话:“妈妈不会自杀吧?我好害怕。我不怪妈妈,但是我怕妈妈死。”   教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道:“不用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艳红愣了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敏佳,脱口而出:“你妈自杀了?”   陈敏佳立刻否认:“没有,我妈好好的,以后会更好。”   陈凤霞赶紧拉了下梁艳红,朝她摇头,然后又冲陈敏佳笑:“对,会好的。走吧,佳佳,你跟嬢嬢回家吧,明明在等你呢。”   这回不知道教授跟她说了什么,陈敏佳居然没在坚持非要留在医院陪床,只点点头:“好,嬢嬢,那我明天能过来看妈妈吗?”   陈凤霞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立刻答应:“当然可以。”   她跟教授以及护士道谢告辞,转头又问梁艳红,“要不要一块儿走?”   梁艳红踟躇了片刻,大概是感觉没办法要到更多的安眠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一块儿走。”   下楼梯的时候,陈凤霞没忍住,问了句:“你睡不好吗?”   梁艳红没否认,苦笑着点头:“真没办法,明明困得要死就是睡不着。眼睛都闭得酸了,等到天亮也没能睡过去。”   陈凤霞给她建议:“要不你干脆睡觉前打一套拳或者练广播体操,就是邹鹏他们学校教的。这样身体舒展了,再泡个脚,说不定就能睡着。我以前睡眠也不行,动不动就失眠,现在就好多了。”   陈敏佳本来还为母亲的事情忧心忡忡,这会儿听了嬢嬢的话,她也跟着劝邹鹏的妈妈:“是啊,嬢嬢以前脸色跟你一样,现在就好多了。”   等妈妈开完刀身体恢复了,她也要让妈妈锻炼身体。妈妈看上去那么憔悴,肯定也睡不好。   梁艳红看了眼陈敏佳,最后点点头道:“好。”   她跟陈凤霞夫妇坐车回到灯市口,在公交车站分了手,朝自己租住的方向去。   郑国强瞥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好奇的问妻子:“她怎么这个点儿去医院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去看病人啊。”   陈凤霞摇头:“她睡不好,想去医院开安眠药。”   郑国强叹了口气:“这可真是的,她也实在是倒霉。”   两个大人带着孩子回了家。   郑明明听到开房门的声音,就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门口:“妈妈。”   因为担心弟弟睡醒了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害怕,所以今晚她睡在了爸妈的房间里。   陈凤霞伸手压住女儿想要坐起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你今天跟佳佳就睡这边,别跑来跑去的了。”   郑明明这才注意到陈敏佳也过来了,立刻往旁边让了让,招呼自己的伙伴:“你上来吧,没事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话是她们前两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电影里头的台词。   陈敏佳听了就鼻子发酸,上床紧紧抱住表妹,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重复了一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凤霞没留在屋子里头再打扰两个孩子,就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跟丈夫一块儿去女儿的房间。   反正明明的床够大,是给三个小姑娘准备的,他们凑合着睡一晚不成问题。   可是躺在床上,陈凤霞却失眠了。她翻身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唉,这个事情搞的。”   郑国强安慰妻子:“别想那么多。既然都说找教授给她看病,那就好好看呗。我也讲过陈文斌了,到底还想不想过下去。不想过的话就说清楚,大家一拍两散,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赶紧重新找一个。要是还打算凑合着过下去,那发生的事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后面改正,彼此体谅。”   陈凤霞摇头:“不凑合能怎么办?他家小的还这么小,肯定离不开妈。高桂芳要想把儿子带走的话,阿爹阿妈首先就不会同意。”   所以这口气,陈文斌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咽得心不甘情不愿,可不就成了怨气。   他都不痛快,还能让高桂芳痛快? 第218章 女人要有用   旁人对于陈文斌高桂芳两口子的情况,不过唏嘘感慨一番而已。   真正为此忧心忡忡的大概也只有陈敏佳。   她很快忘记了那个夜晚的惊恐,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父母的婚姻上。   爸爸该不会要跟妈妈离婚吧?这一次,她感觉不像假的,而是真要离婚了。   爸爸对妈妈好凶好冷漠,眼睛像结了冰,连看都不愿意看妈妈一眼。   吴若兰完全无所谓:“他们还不如离了呢,你不是说你爸对你妈好凶的吗?”   陈敏佳急了:“不能离,要是离婚了,我妈怎么办?她生病了,现在好可怜的。”   她很想天天陪在妈妈身旁,可是大人们都不让。就连嬢嬢也不同意,因为妈妈的病还没好。谁都不能保证妈妈会不会突然间又要掐死她然后再自己自杀。   他们说,她会刺激到妈妈。   吴若兰摊手耸肩膀:“我倒觉得你妈如果不跟你爸离婚的话,病永远好不了。”   陈敏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行,要是真离婚了,我妈才更糟糕呢。我妈不是你妈,我妈还在生病呢。”   郑明明安慰她:“放心吧,你爸妈离不了。你妈在生病,你爸要是非跟她离婚不可,那就是遗弃罪。你爸也不能不管你妈,不然还叫遗弃罪。”   她跑到自己的书柜旁边,从里面翻出了一本初中政治练习册,然后找出其中的一道题指给陈敏佳看:“你瞧这上面就是女的精神不好,丈夫离家出走,然后又结婚。你看参考答案说的很清楚。男的犯了重婚罪,遗弃罪。”   吴若兰开始疑惑:“这上面女的是有精神病,抑郁症是精神病吗?”   陈敏佳又摇头:“肯定不是,我妈才不是精神病患者,我妈……”   唉,她也搞不清楚抑郁症到底算什么了。如果不是精神病的话,是不是爸爸就可以跟妈妈离婚了?可要是精神病的话,书上不是讲精神病不应该结婚吗?   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吴若兰挺直了脊背,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说不定你妈想离婚呢,你想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离婚吗?”   郑明明看了眼小伙伴,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舅妈宁愿死都不愿离婚。   可这样讲,好像显得舅妈很没骨气一样。   她还是别开口了。   吴若兰继续分析下去:“也许你妈因为不想影响你跟你弟弟,所以才不提离婚的事。当初我妈就是担心她离婚以后我跟着她会过得不好。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是你爸妈离婚了,你打算跟哪边。”   陈敏佳不假思索:“我当然要跟妈妈。妈妈都没人照顾,好可怜。”   郑明明微微皱眉:“那蔚蔚怎么办?你跟你妈就不能住爷爷奶奶那边了呀。”   陈敏佳语塞,爸爸妈妈要真离婚了,妈妈肯定会要弟弟,但一定不会要妹妹。   就是没离婚的时候,妈妈都不看妹妹一眼。虽然那是因为生病,可妈妈的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况且,她心中还有个隐约的猜测。会不会妈妈病好了,也不打算要妹妹?   吴若兰点头,认真地强调:“反正这事你自己考虑清楚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总要作出选择的。”   陈敏佳不想选,她两边都想要。妈妈跟妹妹对她来说都重要。   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以前她家也很幸福呀。   她记得自己刚从老家到江海的时候,爸爸妈妈买了新房子,爸爸还高兴地宣布以后他们就是江海人了,他们在城里安了家。   那个时候,爸爸还经常开车带她和妈妈出去逛呢。   唉,要是妈妈不生弟弟就好了,产后抑郁就是生了孩子以后才有的抑郁啊。   妈妈生完自己的妹妹以后都好好的,就是因为生了弟弟才生病。   可是妈妈生不生弟弟,是她一个人能够选择的吗?   陈敏佳可清楚地记得当初弟弟出生之后,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到底有多高兴。那个时候那样高兴,为什么现在又这样冷漠呢?   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小孩子不快乐,大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文斌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眉头紧锁,语气已经满是不耐烦:“不送疗养院,你们打算怎么办?医生说的很清楚,她的情况必须得持续治疗,已经很严重了。今天她是要杀了孩子,明天说不定连我也一刀捅死。我可不敢跟她待在一个屋子里。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两腿一蹬走了,我阿爹阿妈跟我小孩怎么办?”   高桂芳的母亲满脸的皱纹跟刀刻上去的一样,她语气跟面色都透着焦灼:“文斌你不要这个样子。再怎么讲,桂芳也跟你生儿育女,都养了三个小孩,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陈文斌冷笑:“生儿育女,呵,好大的功劳。妈,你非要逼我撕破脸吗?我没脸,你们高家就好大的脸!”陈凤霞没有再听下去,就转身进了隔壁房。   高桂芳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神色憔悴。   如果说中秋节那晚,她只是丢了魂,那现在撑着她的那股气也散了。于是轻飘飘的充气偶人只剩下皮包骨架,看着不过是描画过的骷髅。   她瞧见陈凤霞,两边嘴角像是吊了线,往上一提,就是一个扯出来的笑:“佳佳还好吗?”   陈凤霞点头:“还好,她胳膊没骨折,教授也给她做了心理辅导,晚上没做噩梦。她现在就希望你好好养病,快点儿好起来……”   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高桂芳先开始还听着,后面眼神就飘忽起来,突兀地打断了陈凤霞的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讲小的?呵,儿子是你们老陈家的种孩。一桩不管,你阿爹阿妈肯定要管的。女儿就不一定了,除了你,谁会伸手?”   陈凤霞哑口无言。   阿爹阿妈第二天早上送完了蔚蔚去托儿所就赶来了医院,然后抱走了孙子。   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也不影响高桂芳继续说下去:“你肯定想说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折腾出来这些事。好日子?呵!”她冷笑出声,“你们全家都是用时有不用时无我不给陈家生孙子,你阿爹阿妈能给我好脸色?我要是不能帮陈文斌挣钱,他会冲我笑?但凡没用了,立刻就是另一张脸。姐姐现在他是对着你姐姐长姐姐短,那是因为姐夫当官你又能挣钱。放在去年,你再想想看他对你又是什么脸。一母同胞的姐姐都这样何况是对我。姐姐你们成家也就是你讲信。”   陈凤霞没有被表扬的喜悦,只冒了句:“你这个样子,值得吗?”   房门外头传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文斌你别这个样子,你把人送到疗养院去,外头人要怎么讲?佳佳他们三个孩子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要他们怎么抬得起头?”   从口音上判断,应该是高桂芳的大哥,在老家开娃娃厂的那个。   高桂芳忽然笑了,自言自语一般:“谁抬不起头?是你们怕没脸吧?”   她言语中的嘲讽呼之欲出,听的陈凤霞都心头一颤。怎么照她的口气,似乎她对娘家也有诸多不满。   上辈子高桂芳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同样是贴补娘家,在大部分这么做的女人都两头落不到好的情况下,她愣是把娘家跟婆家都拢得妥妥的。   在同陈文斌闹矛盾的时候,她娘家也是她强有力的后盾,娘家哥哥的态度一向强硬的很。   现在听着,怎么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高桂芳就笑,满满的嘲讽,也不晓得是嘲讽外头说话的人,还是她自己。   “你们陈家这样,我们高家也这样,天底下都这样。女人就是这个命,只要没用,人家都不当你是人。要是还有用,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看着陈凤霞,笑容好像深了些,“姐姐,你说是吗?”   她似乎并不想得到答案,就自顾自地笑:“你看阿爹阿妈现在对你多好啊,姐夫孩子多爱你呀。因为你有用啊,姐姐。有用的人,谁不对着你笑,谁不说你好。姐姐,你现在可有用了。我不行啊,我成了没用的人。是我没能耐,女人的地位都是自己争出来的呀。姐姐,你说对不对?”   陈凤霞心里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是啊,的确不一样了。上辈子,高家大哥靠着妹妹从婆家给他拢到的本钱。他当然得站在妹妹这一边。   现在妹妹不行了,高家大哥又不想得罪死了生意愈发红火的妹夫,在人面前语气自然就硬不起来。   高桂芳在娘家的地位,还真是她自己拼出来的。   可陈凤霞还是摇头,正色道:“桂芳,咱们姑嫂一场,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心态就不对。你跟文斌是两口子,应该互相扶持,一块儿往前走,而不是老想着压对方一头,非得拿捏住对方的短处,让对方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照这么来,还能过日子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夫妻,那是要过一辈子的呀。”   如果真凭堂堂正正的本事站在山尖上也就算了,就为了这点心思,把自己的身体都当成原始的本钱,那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   高桂芳咯咯地笑:“我压他一头?你看看我被打趴下来,他是不是要直接踩死我?我谢谢他,送我去疗养院,他怎么不干脆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最好是个疯子。那以后人家说起他来都是他人好命不好,多有情有义呀。”   外头的人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陈文斌突兀地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到病床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开口就是冷笑:“对,没病,那就是装病!”陈凤霞猛的站起身,厉声呵斥道:“陈文斌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忘了教授怎么说的?”   陈文斌的冷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教授说,她装起来谁不会被蒙住。”   陈凤霞扯着他的胳膊出去,一直走到窗户边,才一张脸冰冷:“你自己用脑袋瓜子想想她装病对她有什么好处?装什么病不好装这个病?大家看她就是疯子,以后她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你要送她去精神病院,她都没能力反对。你觉得高桂芳脑袋瓜子有这么不清白吗?她就是要装病也不会装这个病。”   陈文斌面上阴晴不定:“我不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我送她去疗养院看病总没错吧?大夫都说了不要讳疾忌医。都这样了,我总不能一床大被压下来,什么都不管吧。妈,大哥,你们要是不同意送她去疗养院也行,你们自己接回娘家养。既然你们讲是住在我们陈家心里头不舒服才得的病。那回你们高家,她心里总要痛快了,说不定马上就能好呢。”   高家母亲跟大哥都急了:“文斌你这是要做什么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搞休老婆那一套啊?”   房间里头传来了高桂芳的声音:“行了,你们也别吵了,我哪儿都不去。我没疯,你们谁也别想把我搬来搬去。陈文斌你进来,咱们好好谈谈。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凤霞是搞不清楚陈文斌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他们两口子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既然他们愿意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那就好好谈吧。   不管谈出什么样的结果,那都是他们夫妻做的决定。   陈凤霞抬脚往外面走,下了一层楼梯。她才在窗户边上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陈高氏跟陈大爹。   刚才陈文斌的岳母和大舅哥一直要求老两口为儿媳妇主持公道,陈文斌却不让阿爹阿妈插嘴。   对方一开口,他就直接拉下脸,只强调一件事,阿爹阿妈照应小孩。要是他们有意见的话,直接把孩子抱回他们高家养。他绝对不插手。   大概高家人也相信他能做出来,所以那头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可是陈大爹跟陈高氏老两口却不敢真离开医院,就站在楼下,竖着耳朵听上头的动静。   瞧见陈凤霞,陈高氏慌不迭地问:“凤霞,现在怎么样呢?”   说话的时候,她就抹眼泪,“哎哟,我是管不了咯,我上哪管去哦。”   陈大爹皱着眉头,厉声训斥妻子:“你哭什么哭?嫌不够丢脸啊。我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当初我就说不好。”   陈凤霞心中回荡着呵呵。   现在说不好了?以前不都说高桂芳是陈家精挑万选出来的好媳妇吗?   “没什么,文斌跟桂芳坐下来谈了。这种事情只能他们自己做决定,外人不好插嘴。”   老两口面上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陈高氏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应该谈,把话敞开了说。文斌这样天天不着家,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陈大爹抬眼看了眼天上的日头,猛然反应过来:“哎哟,该接娃娃放学了。”   他抬眼示意陈凤霞,“你忙你的去吧,跟国强说一声,不要急,工作重要。小骁有我们呢。让他也别天天吃食堂,单位食堂能有什么门道经。来家里吃饭,想吃什么跟我们讲,菜都是最新鲜的,人家挑着担子过来卖的,不是大棚里长出来的东西。”   陈凤霞听他絮絮叨叨的话语,脑海中浮现出阿爹当着一堆亲戚朋友的面大骂郑国强:“我看你看的死死的,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画面。   呵,现在女婿又成了可心人了。   高桂芳不管有多少错,这点还真没看错,用时有不用时没呀。   陈凤霞没有跟父母多寒暄,直接掉头去坐车。   赴台的手续办好了,机票也订好了,她可不得赶紧回去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台湾考察。   哎,可惜是公事,丈夫跟女儿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谁也不能跟着去。   陈凤霞走过街边的电话亭,那里有个女人在打电话,声音简直在喊:“我嫁给他,他又没钱给我花。我没钱他会看得起我?你自己做做梦就好了,别拉着我做梦。”   说话的时候,她大力咳嗽了一声,狠狠地吐了口痰。因为太过于用力,脸上的残妆都好像要被甩开来,那残妆也仿佛面具。   陈凤霞坐上车,靠在椅背上发呆。后面的人倒是捅她肩膀。   她回头看,瞧见了马兴元的笑脸:“陈老板,你怎么还坐公交车呀?你起码弄个宝马开开,这样才配得上你身份呀。嘿嘿,陈老板,眼睛别光盯着上元县啊。你也带人来我们银行办贷款唉。咱们是老交情了,前头不是合作的很好吗?”   陈凤霞的脑海中回荡着高桂芳的话:“有用的人,谁不对着你笑,谁不说你好。”   有用的人,看到的自然都是笑脸。   当初自己跟丈夫想要在上元县买房,求马兴元帮忙贷款的时候,人家可不是这个态度。   陈凤霞就笑了笑:“那当然,就怕你们银行太大,嫌我那三瓜两枣的生意小。”   公交车到站了,她回到家,三个姑娘正坐在客厅里聊天。   看到她回来,陈敏佳立刻跳起来,迫不及待地问:“嬢嬢,我妈妈怎么样了?”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期待,仿佛自己是她最后的希望。   陈凤霞点点头:“还好,大夫说今天就能办出院手续。你爸爸你外婆还有你舅舅都在医院。”   陈敏佳小心翼翼:“那爸爸,爸爸有没有跟妈妈吵架啊?”   陈凤霞摇头:“你妈妈主动要求跟你爸爸好好谈谈。”   陈敏佳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太好了,妈妈肯主动跟爸爸说话了。   之前她去医院的时候,就看见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对外界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半点反应。   陈凤霞笑了笑,没有再跟小姑娘们说话,就自己回房收拾东西。   她刚把箱子拿出来,就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她转过头,瞧见了女儿满是担忧的脸。   “妈妈,你怎么了?”   她感觉妈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点儿怪怪的。   陈凤霞静静地看着女儿,半晌才叹了口气:“没什么,妈妈只是在想,去了台湾要给你们带什么礼物?”   郑明明立刻高兴起来,冲着楼下喊:“陈敏佳,吴若兰,你们要什么呀?啊,吴若兰你妈也去台湾。陈敏佳,你想想看,你跟蔚蔚要什么?”   陈敏佳却脱口而出:“嬢嬢,去台湾玩的话,要多少钱?”   她有钱,她的钱够不够去台湾呢? 第219章 机场遇母子   陈凤霞微微抬高了眉毛,有些惊讶:“你想去台湾吗?等放寒假再说吧。”   陈敏佳摇头:“不是我,是妈妈。”   她眼中的火苗燃烧的更旺盛了,“妈妈在这里心情不好,如果去了台湾好好玩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好呢。”   她看电视电影里面的主角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出门旅游。看大山大河,看日升月落,然后他们就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听说台湾特别漂亮,有阿里山,有日月潭,妈妈去那里玩肯定会开心的。   “嬢嬢,我有三千五百块钱,够不够啊?”   吴若兰也积极贡献小金库:“我有一千块钱,可以先借给你。”   郑明明转过头看表姐:“舅妈一个人过去行吗?谁陪她去?她想去吗?”   三个问题,陈敏佳一个都回答不了。她想陪妈妈,可是她还要上学,大人们不会同意的。   爸爸也不可能,直觉告诉她,爸爸不会管。   外婆呢?外婆一个人可不可以,如果一个人不够的话,那还有谁能去?钱够用吗?   陈凤霞轻轻咳嗽一声,没有谈这点钱根本就不够一个人去台湾,只开口提醒几个孩子:“去台湾得有邀请,不是说你想去就能去的。”   她也是到要办赴台手续的时候才知道目前大陆还没有赴台的个人游。   由于两边经济发展程度以及台湾方面的政策限制,目前台陆双方的旅游基本呈单向输出,也就是以台湾来大陆旅游为主。   大陆人想要去台湾,理由不外乎探亲访问还有参加会议。专门去台湾观光旅游的,也得想办法用其他名义。   比方说陈凤霞跟胡月仙,她们就是用行业交流的名义办的赴台手续,还是林小姐那边给发的邀请。   朕明明满脸疑惑:“为什么呀?台湾不是我们国家的吗?就是去法国,也没有人邀请啊。”   他们家是因为中了奖,旅游团的其他人可都是自己想去就去了。   陈凤霞苦笑:“人家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们只能照着人家的规矩来呀。”   吴若兰撇撇嘴,相当看不上眼的样子:“国民.党真小气,我们又没有不让他们来。他们这是害怕我们直接打过去吗?”   她去过台湾。他爸爸那头有亲戚在台湾,他们直接就过去了,她不知道里头居然还要有这么多门道。   陈凤霞心里头念了一声,国民.党不怎么样,再换个党更糟糕呢。   陈敏佳难掩失望:“那妈妈就不能去台湾了吗?妈妈要怎么办啊?”   吴若兰帮她出主意:“那就去香港呗,香港也有蛮好玩的地方,香港都回归了。”   陈凤霞委婉地劝诫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跑那么远。咱们国家这么大,北到漠河南到海南,新疆西藏内蒙古云南,什么样的地方不能玩呢?还简单方便些。”   陈敏佳勉强点头,就强调了一句:“离江海越远越好,反正不能留在这里。”   只有离开了,妈妈才能高兴。   然而她计划的挺好,高桂芳的想法跟女儿却完全不同。   她不仅没有离开江海出去散心的打算,她还直接投入到了事业中。   什么事业?她要了一家娃娃厂。   当初跟上元县农民工一块儿拦省道的娃娃厂工人终于得到了说法。由县政府出面找人接手这家娃娃厂,顺带解决大家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问题。   高桂芳就相中了这家娃娃厂,要求陈文斌拿下给她。   除此之外,锦绣家园的那套房子房产证上的名字也变成了她一个人。   没错,这两口子静悄悄地办离婚手续,但离婚不离家,对外还是以夫妻相称。   陈凤霞搞不明白这骚操作到底图个什么。不过她更惊讶的是高桂芳居然会要娃娃厂。   上辈子,高桂芳虽然牢牢掌控着陈文斌公司的财政大权,但她真没出去上过一天班。   这辈子她是要自己单干,拼事业了吗?   郑国强更惊讶,他惊讶的点是小舅子居然会同意大放血。   房子也就算了。再怎么讲,他已经有好几套房子,分一套给高桂芳也理所当然。   可娃娃厂不一样啊。   一家街道娃娃城看着不起眼,拿下来也得好几十万。况且还有这么多工人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要解决。里里外外加在一起,陈文斌要掏的真不是小数目。   小舅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陈凤霞摇头,鼻孔里头出气:“他大方?他是不大方不行。高桂芳手上少不了他的小辫子,要是他不答应,人家跟他鱼死网破,他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搞工程的说自己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估计连自己说的时候都要笑。真清清白白,上哪儿接工程去?这种事情只要查,肯定就能查出猫腻来。   郑国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高桂芳居然会同意离婚,真没想到。”   陈文斌不想跟人过了,他心里头有数。可高桂芳闹成这样,最后居然还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又是怎么想的呢?   陈凤霞瞪眼睛,认真道:“你可别小看她。她之前是自己没出来做,她要真做事的话,成就未必小。”   这人是长袖善舞本舞,就算生病了,智商也不下线。   为什么挑娃娃厂作为补偿啊?她娘家大哥做的就是娃娃厂。这个行当,她不陌生。   不出意外的话,以高桂芳的能耐,她真开始经营娃娃厂,她大哥势必得为她提供便利。   这两个人,都是将身边人用到极致的那种。   如此一想,他俩离婚不离家也是应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样也好,省得孩子们心惊胆战。   郑国强就一个劲儿摇头:“这两人也真是。”   真是什么呀?真是让人讲嘴都不晓得该从哪处下口。浑身都是槽点。   陈凤霞无所谓:“随他们去吧,不再闹就好,不然真是鸡飞狗跳。对了,甭管陈文斌在你面前怎么诉苦装可怜,你都千万别松口给他伸手。”   郑国强笑着摇头:“他哪里要我伸手啊。他已经从信用社又拿到贷款了,那个娃娃厂就是用贷款盘下来的。”   陈凤霞恍然大悟:“我就说他手上哪来那么多活钱呢?搞了半天还是借鸡生蛋。”   不过能借到鸡,也是人家的能耐。   陈家的闹剧告一段落,陈凤霞也踏上了往台湾去的飞机。   现在没有直达台湾的航班,她还是跟上回去法国也一样,先飞去香港再转机。   飞机降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的目的灯火通明,如同巨大的灯塔。   胡月仙头回坐飞机,前头还紧张不已,这会儿看着外头光怪陆离的世界,她也忍不住感叹:“难怪讲香港是不夜城呢,看着就不一样。”   陈凤霞笑了起来:“晚上你感觉不到,要是白天你就晓得这飞机有多吓人了,就从人的头顶上擦过去。”   胡月仙“啊”了一声,感觉十分不可思议:“还能这样?”   陈凤霞笑着点头:“你不晓得我现在心里有多慌。”   她话音刚落,机舱里就响起小孩的惊呼:“啊,好像一颗漂亮的珍珠,难怪叫东方之珠。”   飞机里响起了大人的笑声。空姐还走过去叮嘱小朋友:“坐好了,飞机正在下降。”   陈凤霞下意识地回头,刚好只看见空姐的身影。   胡月仙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你在看什么?”   飞机下降造成的气压改变让她们的耳朵都不舒服起来,陈凤霞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等到飞机平稳降落,她呼了口气,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感觉舒服点儿了,才再次回头看。   那个方向的乘客们都在忙着拿自己的行李箱,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陈凤霞也站起身拖箱子,回了一句:“没什么。”   胡月仙已经忘了先前自己的提问,反而茫然:“什么没什么?”   陈凤霞摇头:“没事,我们走吧,丹妮应该在等我们。”   刚才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小男孩的声音大概都有相似之处。那个孩子怎么可能出现在飞机上。   冯丹妮果然已经等在机场。   她比陈凤霞和胡月仙早出发两天来香港。因为她得先在香港扫货,签了订单之后再转道去台湾。   在此之前,她还去了趟澳门,同样是为了敲定时尚单品。   这一季,丽影购物中心的主题叫港澳台风情。   穿着波西米亚风长裙烫着大波浪卷的冯丹妮是标准的港风美人,烈焰红唇,肤白胜雪,站在何处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她笑着朝朋友挥手,然后张开胳膊,给两人大大的拥抱,还用面颊贴了贴她们的脸。   陈凤霞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美人是男女通杀的。即便认识这么久,每次跟冯丹妮拥抱的时候,她都有种目眩神迷的晕乎感。   冯丹妮咯咯笑,姿态潇洒地在前面领路:“走吧,请你们去吃好吃的。你也真是的,凤霞,上次带孩子过来,居然只让他们吃面包。我看你呀,就是貔貅,只挣钱不花钱。”   陈凤霞委屈:“他们俩非得说飞机餐最好吃,我有什么办法?”   胡月仙也说了句:“是啊,我们在飞机上刚吃过,肚子不饿。”   冯丹妮真是要跺脚:“吃东西的目的就是为了填肚子吗?难得来一趟,没空出去逛也就算了,居然不好好吃一顿。我跟你们说,香港最值得吃的地方就在九龙城。你们要是过而不入,才真是可惜了。”   说话的时候,三人穿过一家店。   里面传来女人的惊呼声:“怎么这么贵?你是不是算错了呀?我就要了一份饭一碗汤要280块啊,你多加了个0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因为这人说的是普通话。从口音上判断,应该跟他们一样是从大陆过来的。   店中的服务生指着点餐牌跟她说着什么,陈凤霞一个字也没听懂,因为人家说的是香港话呀。   结果那女客的情绪更加激动,一个劲地摇头摆手:“你们别想糊弄人,哪有这样宰人的?”   她旁边响起了小孩的声音,透着惊慌:“妈妈——”店中客人不少,声音实在嘈杂。直到此时,店门外的三人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梁艳红跟邹鹏吗?他们母子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凤霞喊了一声:“艳红!”梁艳红回过头,看见她们三人,脸上立刻显出了慌乱的神色,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陈凤霞等人快步走入店中,冯丹妮跟服务生沟通,才知道这里面存在的分歧。   香港物价跟大陆相差甚远,加上机场的东西本来就贵。所以梁艳红接受不了一份煲仔饭外加一碗汤就要卖280块港币的事实。   服务生愤愤不平,他们明标价码,又没强买强卖,就算贵了点你,不吃也没有人硬逼着呀。   梁艳红脸涨得通红,伸手掏钱包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邹鹏感觉自己做错事了,如果不是他嘴馋,盯着煲仔饭看个没完没了。妈妈肯定也不用被讹这么多钱。   冯丹妮已经抢先一步掏出港币,递给了店主,笑着说了句什么,大概意思应该是一场误会而已。   陈凤霞就看着梁艳红,完全不可思议:“艳红,你怎么到香港来了?前头没听你说呀。”   梁艳红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红潮依然没有退下。   她伸手搂着儿子,勉强露出个笑模样:“是我娘家表姐,嫁到香港来了。她家儿子讨媳妇,喊我们过来喝喜酒。刚好放假嘛,鹏鹏期中考试又考得不错,我就带他过来玩玩。”   陈凤霞这才了然:“哦,原来是这样啊。以前都没听你说过有这门亲戚。”   梁艳红笑了笑:“多少年不见了,小时候她倒是经常带着我们玩。这还是过年那会儿,她回老家吃酒,才又联系的。”   冯丹妮看着邹鹏,主动邀请孩子:“走吧,要不要跟阿姨一块儿逛逛?再吃点其他的。”   梁艳红立刻拒绝:“不用了,我表姐去上厕所了,马上就回来。我们还得赶紧过去。”   人家既然有亲戚接,三人自然不好再勉强。   陈凤霞点点头:“那你就带着鹏鹏好好玩玩吧,正好多逛逛。等以后你熟了地方,我还想请你带我在香港玩呢。”   梁艳红就笑了笑,朝她们挥手:“那再见啊,祝你们玩得愉快。”   双方在店门口分了手。   胡月仙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到艳红。她肯出来玩就挺好,上回我们去爬山喊她一块儿,她都不愿意,说不想动。”   陈凤霞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香港的表姐?过年在老家碰到了?”   不对。   梁艳红先前可不是现在的个性。她以前相当爱炫耀。   如果真有在香港的表姐,估计就跟初中语文书上的那个于勒叔叔一样,天天被她挂在嘴边,强调自己有门阔亲戚。   还有过年的时候,过年那会儿梁艳红根本就没回老家。   她当时忙着挣钱给儿子治病,一个人守着鸭蛋摊子不说,连左右人家回家过年的铺面的东西,她都兼着卖。   她哪儿来的时间回老家见那位表姐?   再说了,来者就是客。她表姐真过来接他们,为什么要让人在机场吃饭呢?就是吃饭,也不应该让表妹掏这280块港币付账。   既然关系这么好,还特地喊她过来参加婚礼。表姐总不至于不晓得表妹的经济情况。   可要是没有这位表姐的话,梁艳红跑到香港来做什么?   孩子期中考得好,奖励一套新衣服或者新乒乓球拍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钱特地带孩子到香港玩。   他们母子可是有7万块钱的债要还。   三人匆匆赶回刚才的煲仔饭店,哪里还看得到母子俩的身影。   冯丹妮问了店里的人。大家都摇头,表示没有注意那对大陆来的母子到底去了什么方向。   三人赶紧分头寻找。   梁艳红不对劲,她带着孩子跑出来到底要干什么?她可千万别做傻事。   陈凤霞一边往前跑,一边回想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害怕。   上次梁艳红大晚上的跑去医院拿安眠药,就透着诡异。她该不会是想要吞药吧?   要死了,这个妈妈,哪里能这样呢?还带着小孩。   陈凤霞东张西望,耳朵听到机场的广播声时,才灵机一动。对,找广播,让广播找人。   这才过了没几分钟,他们母子应该还没有离开机场。可是陈凤霞不知道广播室在哪儿,也不晓得该找谁问。   她随手拦住旁边经过的人,连笔带画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结果那人一脸茫然,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伸手一指旁边的方向。   陈凤霞试着往那边走,走了百十米远,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女厕所。   原来被她问路的人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内急。   陈凤霞懊恼不已,调转方向准备再找人问。   旁边的角落里跑出个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拽住她,满脸期待:“郑明明妈妈,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陈凤霞看到邹鹏,激动地一把抱住他:“鹏鹏,你还没走啊?你妈妈在哪儿?”   邹鹏被突然搂住了,一时间十分不好意思,只能机械地念出自己想说的话:“你不要告诉郑明明他们见到我了啊,我要给他们个惊喜。我妈妈也抽到了丽影的中奖券,妈妈带我去法国玩。”   冯丹妮刚好也找过来,闻声立刻眉头紧锁。   法国行的大奖又不是见者有份,根本就没有梁艳红的份啊。   她为什么带孩子来香港?又骗孩子说可以免费去法国玩? 第220章 你去深圳吧   梁艳红出卫生间门,喊了声儿子:“鹏鹏——”不是告诉他外面坏人多,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吗?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她快走几步,瞧见陈凤霞等人的时候,明显愣住了,然后才努力运动起脸上的所有肌肉,艰难地挤出个笑容:“你们还没去吃饭啊。我,那个,我表姐要过来了。我得带孩子过去了。”   说着,她伸手过来牵孩子。   旁边的男厕所里走出个小个子男人,看到母子二人就皱眉头,连声催促:“动作快点,别磨蹭。”   陈凤霞一把拉住邹鹏,眼睛盯着梁艳红的脸,眨也不眨:“表姐?”   梁艳红面上显出慌乱,支支吾吾:“这是我表姐的儿子,他们一块过来接我的。凤霞,月仙,丹妮,我真的要走了,再见啊。”   冯丹妮直接拦住了她的路,正色道:“你要去哪里?法国吗?”   梁艳红立刻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眼儿子,然后虚虚地笑:“没有,小孩子开玩笑呢。我……我们就在香港玩两天,完了还得回去上课。”   邹鹏下意识地质疑:“妈妈,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吗,郑明明爬过的那个铁塔。”   梁艳红又急又怒,索性伸手扯儿子的胳膊,厉声呵斥:“看什么铁塔,别说怪话。走,赶紧跟妈走。”   陈凤霞哪里能让他们母子就这样离开,她一把拦住人,压低声音追问:“艳红,你要做什么?黑在法国吗?”   梁艳红没有作答。那位小个子男人先大声咳嗽,然后东张西望一通,才快步走过来,声音含混地问:“姨,怎么回事啊,快走吧,我妈还在等我们呢。”   他一张嘴就漏了馅,口音完全骗不了人。嫁到香港的表姐生的儿子,是这说话腔调?   梁艳红也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回找补:“啊,我表姐家平常在家就这样说话,所以孩子也这样。”   她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拽儿子:“鹏鹏,咱们走。”   陈凤霞终于拉下了脸:“梁艳红,你想想清楚。你这样带着孩子跑去法国住哪里吃哪里,孩子上学怎么办?你要让小孩跟着你黑一辈子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梁艳红突然发作了,尖利的嗓音让周围人都侧目。她却不管不顾地咆哮,“我再留下来一天我就要死了。你们知道我有多想死吗?我喝了药,可是药不够,我醒过来了。我想跳桥,可是人家不让我爬上去。我现在不要死了,我想好好活下去,你们还想逼死我吗?”   邹鹏被吓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挣扎着一把抱住母亲的腰,哭着喊:“妈妈你别死,我听话,我以后一定懂事。妈妈你不要死。”   梁艳红也搂着儿子,反复呢喃:“妈妈不死,妈妈带你去法国过好日子。咱们上法国的学校,住大房子。”   陈凤霞忍不住打断了她的痴心妄想:“到哪儿上学去?你又没户口,人家学校会收你小孩?”   “收的!”梁艳红的眼睛嗖的亮了,跟两个灯泡似的,“人家讲人.道主义,只要是小孩子,都给上学,才不会逼着我拿户口呢。凤霞,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法国。我一天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冯丹妮皱着眉头,指出了实际问题:“鹏鹏会说法语吗?他能听懂法国老师的课吗?法语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语言之一。鹏鹏到那里人生地不熟,又不会讲一句法国话。你说其他小孩会不会欺负他?”   小个子男人又咳嗽了声,不耐烦地催促:“姨,走不走?亲戚都到齐了,我们得出发了。”   他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梁艳红的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伸手扯着孩子就要离开:“走,当然走。不走没活路,不走他们要逼死我了。”   陈凤霞急了:“艳红,你怎么不问问鹏鹏想不想去?你这是要让小孩遭多大的罪啊。我们国家盲流都被驱赶,你黑在外面,人家不赶你?人家欺负你你都不敢报警,一报警就要被赶走了。”   “报警?”梁艳红突兀地笑了,“报警有个屁用?警察管过我死活吗?那个畜生偷我的血汗钱,警察怎么讲的?我们是两口子,不叫偷。他赌钱一屁.股债,警察又怎么说,我们两口子,我该还。我艹他妈全家,狗日的!”   机场里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一直朝他们几人所在的方向看。   那位小个子男人脸上明显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嘴里骂了句什么,然后掉头就走。   可是他还没走两步,对面又来了几位穿制服的人,连着他外加他口中的“亲戚们”一块儿被带走了。   陈凤霞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叫人请进了一间小房间。   对面坐着的工作人员倒是客客气气,操着有点生硬的普通话询问她这趟行程的安排。   陈凤霞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跟小个子等人是一伙的,有偷渡嫌疑了。   她赶紧拿出自己的护照,解释目的地为台湾,应邀参加婚纱摄影行业的交流。之所以到香港,只是为了转机。   对面穿制服的人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证件,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放她出去了。   陈凤霞出门捂着胸口,半天才感觉终于能听清楚周围的声音。在此之前,她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胡月仙也出来了,忐忑不安地问她:“凤霞,这是要?”   陈凤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跟人咬耳朵:“他们应该是被盯上了。”   偷渡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从大陆出去的,一堆人把香港当成中转站,人家能不警觉才怪。   小个子男人叫警察押着胳膊往前走,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喊:“误会了,就是旅游,普通的旅游而已,没有别的。”   可是警察根本不理会他,直接押着他朝外面走。   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穿西服的男人,个个垂头丧气。   看到这些人,陈凤霞就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盯上了。太别扭了,那些西装穿在他们身上,就好像刺猬穿反了外皮,针朝里面扎一样。   其中一人吓坏了,嘴里喊着:“我不去法国了,小钟,你把一万块钱还我。”   刚才还拼命强调这就是普通的旅游的小个子男人下意识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大喊大叫的西装男。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凶狠怨毒,就连站在旁边的陈凤霞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旁边小房间的门又开了,这回出来的是梁艳红跟邹鹏。小孩子吓坏了,眼睛瞪得大大,到现在他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艳红则是显出了慌乱而焦灼的神色,嘴里反复念叨:“我要去法国,我就是想去旅游,我答应我儿子带他去看埃菲尔铁塔。”   她的目光捕捉到陈凤霞时,眼睛立刻迸出希望的火花,大声喊道:“凤霞,你告诉他们啊,我就是想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他们凭什么抓我啊。”   然而警察压根连听陈凤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这位疑似偷渡者,直接连着孩子将她一并押走了。   陈凤霞跟胡月仙想追上去,哪里还能够得到。   好在冯丹妮也被放了出来,比起不知所措的朋友,她起码手上还有大哥大,还能往外面打电话找关系。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陈凤霞都害怕她手机会没电关机的时候,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冯丹妮联系到了位能说上话的朋友,对方询问了具体情况,语气轻松下来:“没关系,不会坐牢,就是遣返。”   他甚至还安慰了句冯丹妮,“别担心,你朋友大概就是白跑了趟,浪费了点儿时间罢了。他们这行的规矩是先收一万块钱的订金办护照,签证,买关,吃的用的,还有机票,蛇头先垫钱。等人到了地方再付剩下的尾款。这个过程当中因为蛇头走不了,人家连订金都得退回头。”   陈凤霞傻眼了,居然还能这样?好像跟电影里放的完全不一样。   那人就笑:“人家早就形成产业链了,一走都是整个村。没规矩的话,他们在老家的房子都被叫人扒了。行了,反正让你朋友咬死了就是要出国旅游,其余的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轻松,陈凤霞等人却不能放松。   原本按照计划,她们在香港停留一晚上,好好逛逛,然后再坐天亮后最早的一班飞机往台湾去。   现在,机票倒是没改签,但谁还有心情出去逛啊。   胡月仙叹气:“这梁艳红也真是糊涂。这下子好了,小孩肯定吓死了。”   冯丹妮安慰朋友:“没事的,估计天亮就能出来了。”   过了秋分,昼夜时间便此消彼长。好不容易等到天边蒙蒙发灰,海面上也现出了淡淡的微光。   胡月仙冒了句:“太阳要出来了。”   陈凤霞看着窗外一望无边的大海,没滋没味地回应:“是啊。”   如果没有梁艳红母子的事情揪心,碰上这难得的时机,他们大概会坐在一起欣赏海上日出吧。   然而,纵使现在天边的红霞越来越大,太阳也一点点露出面庞,到最后如同腌好的咸鸭蛋被直接打在碗里,鲜红的蛋黄一般莹莹可爱,谁也没心思多看两眼。   陈凤霞突然间冒了句:“梁艳红腌出来的鸭蛋就是这么个色。”   真好看,人家店里头做蛋黄酥都点着名要她的鸭蛋,说看着就颜色漂亮。   冯丹妮去要了两杯热可可,端过来给朋友分享,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今天应该能放出来。”   陈凤霞接过热可可,喝了口,香浓的液体抚慰了她的肠胃,也给了她点儿精神。   “但愿如此吧。”   门口传来喧哗声,她循声看过去,又瞧见了那几张垂头丧气的面孔。那位小个子男人不复昨天的精气神,连嘴唇都干裂了,头发乱糟糟的,眼里满是红血丝,像个木头桩子被人推着往前走,间或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忽而冷不丁冒一句:“我们就是普通的旅游。”   可惜他的话不仅自己不信,旁人连听都不想听。他还是被押着走。   他的那几位“亲戚”也个个都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的。昨天那个号称要让对方退钱的男子更是哭丧着脸,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走在最后的是梁艳红,整张脸都写着焦灼。她一直紧紧搂着儿子,即便这样影响了她走路她也没松开的意思。   邹鹏明显吓到了,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茫然瞪着眼睛。等他目光捕捉到陈凤霞等人时,他“哇”的哭了出来:“郑明明妈妈,我不看铁塔了,我要回家。”   梁艳红也反应过来,想将孩子往陈凤霞等人的方向推。   可是警察还在旁边,哪里能由着她。   陈凤霞试图跟警察强调:“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是我女儿的同学。我们家上个月刚去过法国,小孩子都有样学样的,所以才让大人也带他去。警察同志,她肯定不会偷渡的啊,她孩子还在上学呢,下个礼拜还要打比赛。……”   警察看都没看陈凤霞一眼,直接推着人要上一辆车。   这时候冯丹妮的朋友终于赶来了,他同那些身穿制服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跑到冯丹妮面前道:“他们马上原路遣返。有什么话,现在过去说吧,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陈凤霞赶紧上前,先安抚地摸摸邹鹏的脑袋:“没事的,有点误会而已。下次我们再出来玩,玩香港、澳门还有台湾,我们先去深圳玩。”   邹鹏却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玩了,我哪儿也不去。”   他闯祸了,就跟他想吃机场里的饭,害妈妈被人笑还要掏两百八十块一样;他想来法国玩,结果这些人就抓了妈妈。   他不喜欢法国了,就像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吃机场里头的东西,他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什么法国。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孩子,也没有时间多耽误。   她就看着如同一堆火燃烧到最后时刻般疲惫又像是随时都会炸开的梁艳红,认真道:“好,离开江海,走得越远越好。去深圳吧,深圳机会多,我在深圳弄了个档口,没人帮我看着。你要愿意的话,可以过去先看档口。”   梁艳红呆呆的,半晌眼睛才一轮,像是多了点儿活泛劲。   陈凤霞的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现在有人在那做电脑配件生意,不过不是自己人,没人看着我不放心。你过去帮忙盯着,我也好安心。这个事情不难,你跟着做上一年半载,摸清了门路的话,也能自己弄个档口开始做。钱不比你去外面挣到的少,还安全。”   这是她这一夜冒出的念头。她原本想把在华强北的档口再转租给其他人做,毕竟她自己不盯着,生意进行不下去。   郑国强却反对,这又不是什么大商铺,还做房东买卖。上元县政府在那里弄的档口前铺后院,也做生意。他索性就找了人,把给妻子弄的档口变成分店一样,那边卖什么,老婆这边就卖什么,进货也从这头拿。   可没自己人看着的确不行,财帛动人心,现在正是电子市场火爆的时期,人家看着钞票一张张的进来,不动歪心思太难。   梁艳红还是愣愣的,只有眼皮眨了下,算是给了对方个回应。   陈凤霞笑着伸出手,想要拥抱对方:“过去吧,深圳离香港进,以后想过来玩也方便。再做上段时间,在深圳买了房,以后落下脚,我们到深圳玩也有人照应了。”   可惜她话能说,拥抱却是不可能。   不晓得是担心夹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警察拦住了这个张开了胳膊的拥抱。   陈凤霞就只能冲梁艳红母子笑:“好了,一场小风波罢了,不要担心。我给明明爸爸打过电话了,不会有事的。明明爸爸会安排你去深圳,放心,有房子住。”   冯丹妮的朋友过来了,催促了一句:“他们该走了。”   陈凤霞赶紧同母子俩招手,又喊邹鹏:“你想要什么礼物啊,阿姨去台湾出差,回去给你带凤梨酥好不好?”   邹鹏就眨着眼睛看她,却没吭声。   母子俩被押上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邹鹏突然喊了起来:“太阳饼,郑明明妈妈,我要吃太阳饼。”   陈凤霞笑着挥手,大声回应:“好,阿姨一定给你买太阳饼。”   车子开走了,三人也得踏上飞往台湾的飞机。再不安检,她们要误机了。   冯丹妮同她的朋友道谢,双方约了回来有空一块吃饭。   胡月仙则问陈凤霞:“你真让梁丹妮去深圳啊?”   陈凤霞点头:“再让她待在江海,她恐怕会真要被逼疯了。”   去他妈的挫折让人成长,如果可以,谁想要挫折啊。还是从天而降的灾难。   去深圳好,人忙起来就能忘记痛苦,因为看不到以前的人和事,因为没时间想太多。   胡月仙却皱眉:“但她去深圳的话,小孩怎么办?也跟过去上学吗?深圳有没有学校接收他?”   陈凤霞一愣,得,她还真把这问题给忘了。听说深圳还在驱赶盲流呢,盲流的小孩,他们管不管? 第221章 做学生不丢人   然而这不是她们现在能解决的问题。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她们得赶紧飞往台湾,完成这趟对婚纱摄影市场的考察。   从香港到台北,飞行时间不长,不过一个多小时,飞机便抵达机场。   出乎大家意料,林小姐没有派人接机,而是自己亲自开车来了机场。   她开着辆红色跑车,脖子上扎条印花丝巾,身着水蓝色风衣。风吹过她的短发,画面美的如同好莱坞电影。   看见自己的客人,林小姐立刻挥手,隔着老远,她灿烂的笑容就在阳光下绽放出来,明媚得像盛放的向日葵。   她大踏步上前,引着客人们往车上去,笑容满面询问大家的意见:“想去哪里?中山北路还是爱国东路?”   陈凤霞有点懵,下意识地强调了句:“还是先做事,回头再逛吧。”   估计台湾人以为大陆来客都对台湾政治感兴趣。这又是中山又是爱国的,听着就充满了□□旗的色彩。   林小姐眨了下眼睛,点点头:“好,我们先做事。等忙完了,我再好好招待大家。”   待车子停在中山北路,陈凤霞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为什么来中山北路?因为这里有婚纱一条街啊。   林小姐停好车子带着大家往街上走时,陈凤霞都看呆了。   这会儿秋日晴暖,阳光暖暖地打在街边婚纱摄影店的落地玻璃窗上,漂亮得简直如同油画。   陈凤霞从店门前走过,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里面正在装扮的美丽新娘。透过落地玻璃窗,她就能清楚地看到店里设计,的确简洁优雅,橱窗里展示的婚纱与晚礼服也被柔光打得如梦似幻。   眼前所见,跟江海市的那些“台湾婚纱”真不是一套流水线下来的产品。   跟这些店一比起来,李总的那家号称正宗的“台湾新娘”简直就是野鸡,而且是秃了毛的那种。   陈凤霞也没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抒胸臆。   林小姐嗤笑:“他连婚纱影楼都没进过几回,能知道什么。”   大概是晓得面前的客人了解自己这位继父不堪入目的底细,她连在陈凤霞等人面前敷衍都懒得了。   林小姐在前面领路,笑着示意众人:“这条街上有七十八家这样的店,大部分是接待店跟摄影棚分开。也有店面比较大的,这家就比较大。”   陈凤霞随手拿起摄影店放在路边的广告样本,抓到手上时,她就暗自赞叹了声。这样本既没有卷边也没破损,显然是新换的,铜版纸上的新娘新郎漂亮的跟明星写真集似的。   比下去了,她在心中的笔记本上标记了一条。梦巴黎在这方面就叫人死死压一头,他们的样本宣传册子虽然也不少,但不少都卷边了,边缘也黑兮兮。跟人家一比,真不行。   难怪江海的婚纱摄影店都叫台湾婚纱摄影,人家不说拍出来的照片到底是什么水平,光是店里头的细节就叫人心里舒坦。   门脸门头清清爽爽,一点儿灰尘黑迹都看不见。卫生间更是干干净净,就连小便池都没留下污迹。   这种干净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上,尤其是服装间的礼服跟婚纱,说句夸张点儿的话,就像是人家专门卖衣服的店里头摆出来的商品。什么黄色的汗渍,黑色的手印,这些在大陆婚纱影楼衣服上司空见惯的瑕疵,在这里,压根想都不要想。   胡月仙看得直点头,确实好。   他们梦巴黎的衣服比起江海市面上其他店已经算是好的了,但在人家面前,那就没办法拿出来看。   尤其是婚纱的质量,人家的衣服挂在那儿,就透着两个字:高级。   站在这样的店里,穿上这样的衣服,然后再拍照片,才对得起梦这个字呀。   这家店不小,里面的职员人数却不算多。   陈凤霞暗自数了一下,发现连店长在内,总共只有15人。可是大家各司其职,忙而不乱,一项项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足见有效的管理究竟有多重。   胡月仙压低声音跟陈凤霞咬耳朵:“咱们应该把余佳怡也带过来的。”   也别搞创新了,先把这一套照搬到梦巴黎。他们的婚纱摄影店的档次都能直接往上提两个档。   陪同远道而来的客人参观的接待小姐笑容满面,说话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清甜:“我们的婚纱照外景选择也是多种多样的,历史建筑、古迹、自然景点都可以入镜。像日月潭、阿里山、清境农场这些,如果有需要,我们都提供服务。其实这些年,除了我们台湾本地的客人之外,我们接待过大量来自海外的顾客,像香港、澳门、东南亚地区比如新加坡马来西亚等等,都对我们的服务非常满意。”   陈凤霞看了人家的摄影棚,那里正有对新人在拍摄婚纱照。摄影师不停咔嚓咔嚓按下快门,化妆师不时上去帮忙补妆。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温声细语。完全没台湾综艺节目里那种打了鸡血的咆哮风。   陈凤霞不得不点头,在自己心里承认。如果是她,她也愿意在这样的店里拍婚纱照。   梦巴黎可不是这样的风格,梦巴黎是跟打仗一样,到处都急吼吼的。因为客人多,店里的每个职员都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呼呼呵呵是常态。   这样一比较,就算没有两岸收入差距,人家一万块钱上下一套婚纱照,也有人家的底气。   林小姐带着他们从街这头逛到那头,70多家店面自然不可能一一都逛下来。但不管是他们进去的哪一家,那种干净清爽都贯彻到方方面面。台湾口音的绵软也让客人与店员之间的对话听上去是那么的温柔。   胡月仙叹了口气,真诚地赞叹:“的确好,光听人家说话就跟唱歌似的。”   林小姐就微微笑,礼尚往来:“你们的口音也很明亮啊。”   胡月仙忍不住大笑,可不明亮吗?是高门大嗓。   陈凤霞却若有所思,这不是口音的问题,关键在于整家店的服务理念。   在服务细节上,他们真是80年代国营百货商店柜员和海底捞服务员的区别。   对了,海底捞。   陈凤霞立刻兴奋起来,她知道应该从哪儿下手提高梦巴黎的档次了。   服务。   当初海底捞能够在那么多火锅品牌中脱颖而出,依靠的不就是它无微不至的服务吗?   虽然它的价格不便宜,里面卖的东西在陈凤霞看来也没多少特色可言。但人家服务的确贴心啊。   陈凤霞自己被儿女带着进去消费过两回。一个是人家主动询问儿子要不要帮忙清洗眼镜,一个就是她突然间来例假,人家还给她卫生巾。   光这两点,像她这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都觉得人家店门口天天排着一条长龙,不是顾客没主见非得跟风,而是实在有道理。   出门吃饭本来就买的是服务。如果光看便宜的话,人家不如买了食材自己回家做。   以后江海的婚纱摄影市场竞争会越来越激烈,梦巴黎的发展方向就得按照这个套路走。   大家一直逛到日升中天,个个饥肠辘辘。   林小姐询问她们的意思:“我们是找家店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谈,还是你们有别的想法?”   三人对视一眼,冯丹妮发了话:“不用麻烦了,我们去711拿几份便当吧。”   林小姐就笑:“你们时尚买手都是这样快节奏吗?不过你真有眼光,我也觉得711的便当比很多店都美味而且实惠。我推荐你们绿咖喱便当,我最心水这款。”   本地人推荐的美食显然要比广告宣传更可信。   陈凤霞等人都没意见,人手一盒711的绿咖喱便当,就坐在街边小公园的椅子上,直接开吃。   嘿,别说,这绿咖喱饭的确美味,一口下肚,热气腾腾的,真是让人满足。   林小姐吃饭并不慢。   陈凤霞吃了大半份的时候,她已经干掉了整盒饭,就在旁边静静地等待。   陈凤霞咽下嘴里的饭,笑着起话头:“林小姐,你带我们看这么多婚纱摄影店,你就不担心我们撇开你另起炉灶吗?”   她就不信一条街的婚纱摄影店都是林小姐家开的。   倘若她家真有这气魄,李总也不至于把“台湾新娘”做成那种风格。   林小姐笑着摇头:“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都是将来你们的合作对象啊。”   胡月仙惊讶:“这都是你的店?”   林小姐笑出了声,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做的是旅游行业。”   她抬眼看陈凤霞,“当初我跟陈老板建议由台湾这边的婚纱摄影店负责客人的拍摄工作,底气就是台湾已经高度成熟的婚纱摄影行业。”   她声音慢条斯理,“恕我直言,像那个人一样的角色都能在江海的婚纱摄影市场混得风生水起,那么你们整个行业的水平应该也就摆在那里。比起你们的店,这边的婚纱摄影一条街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客人无论想去哪家店拍摄,我这边都可以负责接洽。”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笑着冒了句:“原来你也是中介呀。”   合着忙了半天,安排客人赴台拍摄婚纱照,梦巴黎跟林小姐都是中间人。   林小姐点头:“这是自然,虽然我也知道大陆的婚纱摄影行业是朝阳产业,但我总不能因为它挣钱,就直接贸然一头扎进去吧。”   她示意婚纱摄影一条街的方向,“这个行业的蛋糕很大,周边相关联的产业也多,冲印、相框相簿、礼服设计与制造,化妆美容,花卉产业都可以跟它相辅相成。婚纱摄影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我既然做旅游,你提议增加婚纱旅行这个项目,那我把旅游做好,就也吃到了这块蛋糕。”   陈凤霞拿着手上的果汁,直接要跟林小姐碰杯:“那就最好不过。说实在的,这趟我过来唯一担心的就是因为你需要为我们的客人提供婚纱摄影服务,所以你就临时组建一家店。”   要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还得想办法在台湾这边再找店。可如果撇开林小姐单干,人家不乐意,那么客人如何来台湾拍婚纱照都成了大问题。   林小姐笑着摇头:“怎么可能?新进入一个行业开店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你那边的客人来的少,我要靠什么来养活这边的店员?”   陈凤霞一愣,相当老实地点头:“这倒是真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凤霞转头看冯丹妮,笑语盈盈:“你呢,冯老板,你是什么看法。”   冯丹妮点点头,正色道:“刚才那两家店的旗袍还不错,我打算进一些去丽影。”   这两年港台电视剧在江海地区流行,民国风有吹起来的趋势,旗袍应该会受欢迎。   大家一愣,笑得更加厉害了。没错,冯老板可是时尚买手呢。   四个女人简单吃过中饭,连休息的时间都省却了。大家兵分两路,冯丹妮出发去看旗袍,陈凤霞和胡月仙则跟着林小姐继续去爱国东路。   那里还有条婚纱摄影一条街,历史更长些,规模小点儿,大概只有40来家店。   不过小归小,这片地区的婚纱摄影自己的创意也比较明显。   就说个简单的,其他地方的大部分婚纱照就是大家端端庄庄地摆出样子,然后拍成一张张广告画一样。   可在爱国东路,她们进去的第一家店,就让陈凤霞吃了一惊。因为人家不是在单纯的拍照片,而是在拍电影,不仅画面有情节,拍摄之前居然还要设计脚本。   这跟电影电视的唯一区别不过落在最后情节体现在静态的照片上,没有动起来而已。   胡月仙恍然大悟:“这不成了连环画了吗?”   拍摄的新人真是画中人了。   这样一套照片集成册子,就是属于他们的纸上电影。   陈凤霞看的目不转睛,一本接着一本看宣传广告样本。   要玩起浪漫,人家也甩他们一条街呀,瞧瞧这一个个故事画面,真是对得起缠绵悱恻4个字。   陈凤霞放下影集样本,抬眼认真地看林小姐:“有件事情我还想请你帮忙。我希望梦巴黎的员工到这边来培训,不知道你能否帮忙接洽安排。”   林小姐点头,干脆利落:“可以,这件事我来安排。”   陈凤霞笑了:“最后一个问题,林小姐,目前台湾还没有开通对大陆游客的个人游项目。如果我们的新人想过来拍摄婚纱照,不知道你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接他们过来?还是行业交流吗?”   她上辈子几乎没接触过婚纱摄影行业,完全没有金手指可言。这辈子光凭这一趟走马观花地看,就想学到人家的精髓,根本不可能。   培养自己的管理人才,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把人家送到管理先进的企业里直接学。   台湾的婚纱摄影店就是这样的企业。   林小姐笑出了声,摇摇头,背诵起了规定:“除了探亲探病奔丧以及参加国际性和两岸交流会议之外,参观访问采访拍片制作节目文教交流运回骸骨打官司,你觉得我们应该选择哪一个理由?”   陈凤霞笑出了声:“拍片啊,你们这不就是在拍片嘛。”   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甚至都想好了梦巴黎的广告词:来梦巴黎,拍摄专属于你的爱情电影。   林小姐笑容满面:“还有其他问题吗?可以一并解决。”   陈凤霞也不客气:“还要麻烦你的就是,我需要这些店的管理规章制度手册。既然跟你合作,将我们的客人送到台湾来拍婚纱照,那我们也得体现出细节上的精致。不然,我们的优势不明显,又如何让客人愿意相信我们,将他们送到台湾来拍婚纱照呢?”   这事不麻烦,林小姐相当大方地点头应下:“可以,回头我会把资料整理好,一并交给你。”   她站起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你们的服务不够细节化,是因为目前市场竞争太小,基本上没人跟你们争。如果后面竞争激烈了,想必你们也会提升服务质量。”   陈凤霞笑道:“那我们就更加得提前做好准备了,不然真到那个时候,可要来不及了。”   一天的行程匆匆结束,她们走马观花地看了足足20多家店,一直到大家的脚都疼了,实在走不动,三人才约定回去休息,等明天接着做深度调查。   台北看完了还有高雄,那里同样有婚纱摄影一条街,又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除此以外,台北的婚纱嘉年华这两天也要举行。既然他们都来了,那更没理由错过。   还有就是,最近几年,台湾原住民婚礼也比较受欢迎。林小姐表示如果他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加入到婚拍的路线当中。   晚上回到旅馆歇下的时候,胡月仙的脸上全是红潮。   这一天她受到的冲击太大,感觉自己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哪儿都是新鲜。   哎呀,跟人家一比起来,她都不好意思讲自己是干婚纱摄影这一行的了。   自家的梦巴黎也成了丑媳妇,不好意思拉出来见人。   陈凤霞笑道:“知耻而后勇啊。咱们这一趟来对了,要是不过来好好看看,还是井底之蛙,觉得自己挺美的呢。”   胡月仙看她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不由得好奇:“你又写什么呀?”   陈凤霞也不藏着掖着:“写咱们梦巴黎后续的发展方向。不仅我们,整个大陆地区的婚纱摄影行业也刚起步,现在谈创新为时过早,还得再积累。咱们能够入手的地方也就是个性化服务。经营、管理、服务、产品质量,才是咱们的竞争核心。”   胡月仙笑着拍脑袋:“哎哟,你可真是能想,才看到人家的店就想这么多。”   她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哎,凤霞,你胆子可真大呀。你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客人到台湾拍婚纱照,你就跟人家谈合作,还带着我们跑过来了?”   陈凤霞哑然失笑:“这个有什么,林小姐敢接话,敢做安排,就代表她有自己的门路。这又不是解放战争那会儿,两边打的不可开交,完全不能往来。”   胡月仙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这倒也是,我看这位林小姐能耐大的很。哎呀,今天我们成了土包子进城了。人家肯定在心里笑话死我们了。咱们完全被她给压着了。哎哟,这样做买卖要吃亏的哦。不行不行,姿态太低了。”   陈凤霞已经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放下笔,关了台灯,伸懒腰,声音也跟着懒洋洋:“怕什么呀?别想这么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总设计师去日本考察,你知道他跟松下集团的老板说什么吗?他说,请松下老先生帮帮我们。”   胡月仙还是头回听说这事,立刻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他,他真说这话?”   这可是泱泱大国的元首,对着个商人讲这种话,太不可思议了。   陈凤霞点头:“是啊,他就是这么讲的,还拍了录像呢,不是我编的。除了对松下老板,他还问新加坡的总理,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胡月仙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这姿态摆的也太低了吧,说出来都好没脸。   这简直成了学生面对老师啊。   陈凤霞笑着点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家做的比我们好,可不就是老师吗?等我们做的比人家强,人家想进步,自然也就反过来学我们了。”   做学生,不丢人。明明比不上人家还要自吹自擂,搞阿Q那一套精神胜利法,才真是荒唐又可笑呢。 第222章 要扩大规模   陈凤霞在台湾待了整整一个礼拜,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她不仅参观考察了台北及高雄的三家赫赫有名的婚纱一条街,还经由林小姐穿针引线,跑到人家的婚庆服务中心见识了一回,最后连台南的原住民婚礼她也同样不曾错过。   最最让大家佩服的是,就在这样繁忙的行程中,陈老板还愣是挤出四个晚上的时间参加了台北本地婚纱摄影协会举办的行业内讲座,上了包括品牌经营、品牌礼服的营销策略、建设金牌摄影团队、攻击式营销策略等在内课程。   胡月仙也同她上了两回课,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台湾同行的节奏。人家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啊。   就说一条吧,那个金牌摄影团队的建设。人家摄影师的晋升进程有多吓人?新晋助理→三级助理→二级助理→一级助理→灯光师→摄影师→资深摄影师→主任摄影师→资深主任摄影师。   娘哎,光助理摄影师就能分出四个等级,中间还得过灯光师的坎。梦巴黎的摄影师想把这么多人凑齐都不容易。   现在出来干这行的基本上都是农村打工者,好多人都是从零开始,文化水平低,专业技术又够呛,光依靠他们内部培训提升,想要按照台湾同行的模式来实行考核晋升机制,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凤霞也头痛这个问题。   朝阳产业之所以朝阳,就是因为从业人员少。要是满大街都是干这行,大把人才有着你挑的时候,那就代表行业饱和啦,接下来很可能要走向下坡路。   胡月仙帮忙出主意:“要不,我们想办法挖点人才到我们梦巴黎吧。他们给的薪水高,我们可以开更高的工资。”   陈凤霞摇头:“这恐怕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现在正是台湾经济蓬勃发展的时候,两千三百来万人口的台湾去年GDP差不多快到三千亿美金,而十二亿人口的大陆的GDP也不过八千六百多亿美金。   说个不好听的话,你现在让台湾人往大陆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而言差不多等同于二十多年后你叫国人去非洲淘金。   这哪里是多点儿工资就能解决的事。   况且工资要开到多高?十万二十万,高薪请来的人能发挥相对应的作用吗?而且一两个人根本改变不了大局,可请多了,梦巴黎也吃不消啊,也容易造成大陆跟台湾方面员工的激烈矛盾。   凭什么大家干一样的活,拿钱还要分三六九等,就因为你从台湾来的?呀,也没瞧见你三头六臂卓尔不凡啊。   胡月仙被否定了提议,并不生气。她就犯愁:“那到哪儿找人呢?挖国营照相馆的墙角吗?”   这倒是个可操作性强的好主意,效果立竿见影,挖来的人马上就能投入工作,效益那是杠杠的。   基本上私人影楼都这么干。   陈凤霞却打算另辟蹊径:“我们梦巴黎跟夜校合作吧。”   她正色道,“上次市里集体婚礼后招的那群孩子不是挺不错的嚒。这回咱们依葫芦画瓢,也这样培养摄影师。”   胡月仙摇头:“夜校没有摄影专业,你上哪儿找学生去。”   “没有就开啊。”陈凤霞一本正经,“夜校是干嘛的,就是职业技能培训的大本营。你要指望大学生来咱们私人小影楼不太现实,人家学了这么多年,总有心理门槛要过。现在咱们反向思维,需要什么样的人,咱们就定制什么样的毕业生。”   胡月仙笑了起来:“哟,那咱们可真是定向委培了。这可是国营大厂才有的待遇啊。”   她一说国营大厂,陈凤霞又开始犯愁:“怕就怕招不到学生。人家国营厂搞委培,学生毕业出来了就端铁饭碗,人家愿意干。可梦巴黎毕竟是私人店,又刚开始,肉烂在锅里咱们自己才知道香。外面人未必看好啊。”   这都不看好,人家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参加培训,完了再回你这儿上班。   胡月仙却笑了,直接伸手拍她肩膀,意味深长道:“旁处我不知道,就灯市口,你找上二三十个学生不成问题。”   陈凤霞满头雾水,这有灯市口什么事?   冯丹妮刚好扫完西门町的货回来。   这七天时间,她又飞了趟香港敲定订单细节,然后再折回台北看了场新锐设计师的时装秀,然后再拟定合同细节,忙碌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两位朋友。   她进门听到“灯市口”三个字,忍不住挑眉毛:“怎么,家里有事?”   胡月仙笑着摇头:“凤霞担心没人愿意上夜校学摄影学门市,我说灯市口这边的孩子家里肯定会同意,完了正好来梦巴黎上班啊。”   陈凤霞摆手:“哎哟,你可别敝帚自珍,人家的门路多了去,干嘛盯着梦巴黎?”   冯丹妮解下脖子上的丝巾,又蹬掉脚上的高跟鞋,一边舒展身体一边笑:“别处我不知道,灯市口应该没问题。看样子我们陈老板还不晓得自己已经是块金字招牌了。大家可都说,跟着你,有肉吃。”   陈凤霞哑然失笑:“那都是我自己吹着玩的,谁还当真啊。”   “呀,你可真是小看自己了。”胡月仙摇头,“你也不看看你上了几回电视,灯市口又来过多少波采访。光是方主任带着小丹他们,那红的可不比明星差。大家都说你是金手指,能点石成金呢。”   陈凤霞吓得不轻,可不敢戴上这顶高帽子:“人家武汉的吉庆街早这样搞了,我不过提了一嘴巴,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是丹妮描绘的呢。”   冯丹妮就摇头:“别扯上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胡月仙咯咯直笑:“你俩还谦虚起来了。总之,你在灯市口是招牌人物,有号召力。你要送小孩去夜校免费培训,完了回来还管孩子工作。你看大家乐意不乐意。这摆小吃摊子是挣钱,可风里来雨里去的也辛苦啊。再说了,灯市口还住了那么多农民工,家里小孩不学个手艺,将来跟他们一块儿在工地上搬砖头嚒。你可别小看了大家想培养孩子的心。”   冯丹妮跟着点头:“月仙说的在理,爹妈总是想让孩子过得更好的。”   陈凤霞叫这两人一吹一捧一唱一和,可算是叫说动了:“那我就真当有人愿意学了啊。”   冯丹妮跟胡月仙瞧她起身往外面走,都奇怪:“干嘛,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陈凤霞理所当然:“去找林小姐问台湾这边是怎么培养婚纱摄影店人才的啊。要是他们有专门的基地,我也好直接过去抄人家的课程表,买人家的讲义啊。”   谢天谢地,她们住的是林小姐家旅行社开的民宿,可以随时找到人。不然时间可不得耽搁了。   就为了一句话起的头,陈凤霞硬是又在台湾多待了一天。如果不是签证限制,胡月仙跟冯丹妮都怀疑她还想再住上一个月,把人家婚纱摄影店的里子全都扒出来,好直接搬回江海去用。   林小姐送她们去机场时,都忍不住感叹:“陈老板,你真是我见过的考察最彻底的商人。”   这几天,她甚至没有顾得上跟自己讨论合作的细节,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台湾婚纱摄影行业的经验上了。   陈凤霞摆手,坦荡得很:“我这是没办法,摸着石头过河,来又只来了我们几个人。要是不多了解点儿,回去我跟员工一说话,人家三两句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我可不就成了个笑话。你去台湾考察什么了?你就光记得吃了吧。”   话说到这儿,她又懊恼地拍脑袋:“要命哦,我忘了买太阳饼了。我答应小孩给他买太阳饼的。”   林小姐递上了几只袋子,面上浮出微微的笑:“一点特产,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还请笑纳。”   陈凤霞可算知道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朝人家笑:“哎,真是让您破费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又是吃又是喝,还麻烦您一直陪着,多有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林小姐摇摇头,面上笑容更深了些:“陈老板,台湾只有两千多万人口,而大陆有十几亿人。我期待你们的梦巴黎可以开遍全国各地,我等着你将五湖四海的客人源源不断地带给我的那天。这样一个广袤的市场,我希望和大家成为并肩作战共同开辟疆土的伙伴。”   说着,她伸出手,同三人一一握手拥抱,然后才挥手告别:“祝你们一路顺利。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陈凤霞笑着眨眼睛:“一桩不心动,我们自己都心动了。我还想今年年底给员工的福利能不能安排来台湾一人拍一套自己的艺术电影呢。”   林小姐也笑:“我迫不及待等候与诸位重逢的那天。”   飞机冲上云霄,陈凤霞又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看。来的时候,这是本新硬面抄,现在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还不包括她包里那厚厚的一沓规章制度以及各门课程的讲义。   她一张张地翻看自己的字迹,突然间抬起头,试探着问两位好友:“你们说,梦巴黎是不是太小了?养在闺中无人识。”   冯丹妮点头,一边翻开飞机上的杂志一边随口应道:“对,婚纱摄影的展示环节很重要。你看台湾这些店一大特点就是橱窗的细节尤其讲究。”   婚纱照不是必需品,从全民经济收入水平来看,它甚至完全可以被归纳为奢侈品之流。只是因为搭上了“婚”字,而传统中,大家愿意在结婚这件事上花钱,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市场。   冯丹妮慢条斯理道:“之前我分析过梦巴黎的客户群,除了买幸福到家的房子免费赠送的婚纱照人群外,其他客人基本上都是自己原本就有拍婚纱照的打算,才找来梦巴黎的。在客户市场的拓展方面,我们做的很不够。比起台湾同行,差的的确不是一点半点。”   人家的橱窗往那儿一摆,灯光一打上去,简直就是辛杜瑞拉的水晶鞋展现在你面前,引得你不由自主想要伸出手,幻想穿上它,自己也变成公主的高光时刻。   陈凤霞叹气:“梦巴黎的确做不到啊。”   为了省钱,她们的店是开在小区里面的,人家得进了小区才能找到地方,更别说在大街上就瞧见新娘化妆后变成更美的自己的模样了。   想要达到那样的效果,除非学孟母三迁,换个地方。   可要是搬去市中心的好地段,那费用也叫人咋舌啊。   胡月仙安慰她:“你也别着急,慢慢来嘛。你自己不也说要搞五年计划,花五年的时间一步步实现你心中的蓝图。”   陈凤霞惊讶:“呀,你都知道五年计划了?哎哟,我家的姑娘哦,都快成你姑娘了。”   胡月仙哈哈笑:“正好啊,我就差个贴心小棉袄呢。给我做女儿,我笑不动地笑。”   陈凤霞就调侃她:“那你再找个呗,趁着现在年轻再生个小棉袄。”   胡月仙立刻摆手:“我可不要,小棉袄再好,长大了也会拍着翅膀飞走了。我可不能为了芝麻丢了西瓜,再给自己找麻烦。”   陈凤霞也不再劝朋友,就低头琢磨着得抓紧时间拿下上元县的春风照相馆了。那店在县城大街上,是好地段,再把一楼重新装修下,就按照自己在台湾看到的婚纱摄影店的风格来,嘿,肯定醒目。   飞机照旧经香港再转一道回去,但这回两趟航班中间只隔了两个小时。他们不过简单吃了顿饭的功夫,就又要过安检登机了。   陈凤霞看着外面的九龙城,下狠心发愿:“回头我一定要好好上香港逛逛。这都回归了,连这趟我也来四次了,我总不能就记得一个机场吧。”   胡月仙在边上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下回来,陪着第一批拍婚纱照的客人来。正好再考察一下香港的婚纱照市场。”   在台湾呆足了一个礼拜,日月潭长啥样?陈老板不知道。阿里山的风光?她搞不清楚。反正婚纱照里面瞧着倒是挺好看。唯一熟悉点儿的花莲,是因为她去参加了原住民婚礼。   哦,还是要表扬的,起码大名鼎鼎的夜市她去过。下了课饥肠辘辘,可不得过去找东西填肚子。吃了上海生煎包、东山卤鸭头、油滋滋的铁板烧喝香喷喷的花枝球,胃口倒是挺好。就是在夜市上吃东西,手里拿个笔记本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嚒,留下了好大一摊油。   陈凤霞瞪眼睛,人艰不拆懂不懂,哪里能这样净说大实话呢。   冯丹妮在旁边笑,合上了手上的杂志,转头问朋友:“凤霞,说真的,香港这边你打算怎么来?再让林小姐帮忙找合作伙伴吗?”   陈凤霞摇摇头:“我估计林小姐对香港的婚纱摄影市场也不了解。我想的是在深圳开分店,然后这边的摄影团队陪同客人一块儿去香港,拍完再回来。这样可能更容易控制成本。”   胡月仙惊讶:“你准备把分店开到深圳来了?”   “暂时有这个设想,但进一步的计划我还没考虑清楚。我们家郑国强同志还没给我找好深圳的房子呢。”   没房子,还开什么店啊,一切先从房子谈起。   冯丹妮突然间想到一件事:“你要在全国各地都开婚纱摄影店,那岂不是说你要买遍全国的房子?”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出了声:“你别说,好像还真是。”   哎哟,这可算是要实现她买遍全国当包租婆的理想了。店面要买,员工宿舍也得买,当然不能少买了。   到时候就算店开不下去了,凭借房产保值升值,也实现了资产的有效增长啊。   想想就很开心。   飞机降落,大家拖着行李箱转车,一通折腾回到灯市口的时候,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冯丹妮过来接女儿回家。自从她入职丽影之后,她与女儿总是聚少离多,一点一滴能够相处的时间,她都不想错过。   胡月仙已经转车回自己家去了。自从她搬离前进村之后,黄宵宇也办理了走读手续,每天都回家住。母子多日不见,当妈的自然归心似箭。   陈凤霞与冯丹妮一路讨论后面要如何装修上元县的春风照相馆,等到了家中,陈凤霞才发现有客人。   梁艳红大概是因为接受了心理辅导或者是医生给她调整了安眠药,让她能够入睡了。她眼底的青黑消失了,面色瞧着好看了些,就是依然没什么精神。   陈凤霞瞧见梁艳红的脸时,猛然想到了邹鹏上学的问题,赶紧转头看丈夫:“国强,深圳那边有没有学校可以接收孩子啊?”   郑国强还没说话,李教练突然间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从外面进来,直接摆手:“转什么学,来来回回也不嫌折腾。就跟我留在江海。”   客厅里的人都惊到了,陈凤霞直接问出声:“教练,你的意思是让鹏鹏住你家?”   这,不亲不旧的,孩子妈妈又在,好像说不过去吧。   李教练却满脸坦荡荡:“这有什么,徒弟住在师父家里正常的很。我以前带队员的时候,也把小孩带家里住的。”   他抬眼看梁艳红,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会照应好小孩,你先在深圳好好干,等踏实落下脚了,再接孩子过去。”   陈凤霞没有再追着大人,只看邹鹏:“鹏鹏,你想去深圳还是留在江海?”   邹鹏垂下了脑袋,小小声地回答:“我,我会做饭,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想在学校上学。”   学校是什么学校?自然是他上学的农民工子弟小学。   梁艳红缓缓地吐出口气,声音木木的:“也好,省得到那里要被人欺负。” 第223章 自己找老师   晚上,陈凤霞躺在床上跟贴烧饼似的,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郑国强都睡着了,愣是叫他老婆的动静又给折腾醒了。他带着浓浓的困意,无奈极了:“又怎么了?”   从台湾回来而已,总不至于还要倒时差吧。   陈凤霞叹气:“这人怎么这样难呢。艳红跟鹏鹏怎么就这么苦呢。”   天底下哪有十岁的孩子愿意离开母亲,世界上又有那个当妈的真想丢下孩子。   鹏鹏主动开口想要留下,不过是不想增加妈妈的负担。艳红假装没瞧出来,也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看到这对即将分别的母子就想起上辈子被自己跟丈夫送回老家上初中的大女儿,心中的酸楚简直无法言表。   怎么就这样难呢?   陈凤霞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往下落。她捂住嘴巴,拼命地往回咽泪水,然而眼泪还是很快打湿了枕头。   郑国强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才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询问妻子:“怎么了,你这是?”   陈凤霞又何从解释上辈子发生的事。她只能摇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就是觉得艳红跟鹏鹏太不容易了。”   郑国强这才松下口气,感觉妻子真是小题大做。至于嘛这是。   “哎哟,你不说了深圳的房价会跌嚒。到时候梁艳红攒到了钱,再想办法买套房,不就能在深圳落户了嘛。完了,把孩子接过去上学,母子俩团圆,皆大欢喜。”他安慰妻子,“这多好的事,多少人想去深圳淘金还没落脚的地方呢。”   陈凤霞这才吸溜下鼻子,努力控制情绪:“那你赶紧想办法帮忙留意那边的房子啊。别到时候跌到低价却错过了。”   郑国强从床头柜抽纸塞给他老婆擦眼泪,应了声又开始调侃:“我说陈老板,你该不会是为了房子才哭的吧。”   “滚!”   “哟,不讲良心,翻脸就不认人。”   陈凤霞冷笑:“等梁艳红过去了,我就喊她帮我看房子。回头我买下一栋楼,专门吃房租。”   郑国强早锻炼出来了,完全宠辱不惊:“那你加油啊,不说挣到买楼的钱,也起码得让银行愿意给你放贷款。”   陈凤霞切了一声,到底擦干了眼泪,重新闭上眼睛睡觉。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郑明明看到妈妈的眼睛就吓了一跳:“妈妈,你也对芒果过敏吗?”   陈凤霞茫然,什么芒果过敏。   “就是电视上放的那样,吃了芒果以后过敏了,眼睛跟嘴巴就肿了起来。”   陈凤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堪忧。她赶紧将勺子放进冰箱里,等吃过早饭好敷眼睛。   她喝粥的时候,下意识想叮嘱句女儿:“明明,那个邹鹏妈妈要去深圳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啊。”郑明明语气轻快,高兴地往嘴里塞了块太阳饼。啊,原来这就是太阳饼,配白粥吃好甜好香。   她吃得痛快了,索性将整块太阳饼都泡在白粥中,自己做成糖粥大口大口地吃下肚。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妈妈,怎么了?”   陈凤霞看着女儿欢天喜地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头。唉,明明还是个小孩呢,她能跟女儿说什么。   算了,平常自己还是多留心点儿吧,时不时给那一老一小送点儿吃的用的才是真的。   陈凤霞吃过早饭就往夜校去。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持续培养自己的人才队伍,那她就得赶紧动起来,时间可不等人。   她直接找到负责妆发培训的秦老师,说明自己的来意:“我觉得咱们夜校办的很不错,培养出来的学生也都是能琢磨会思考肯做事的人。我想就是咱们这边能不能多加几个班,像门市接待、人物摄影这块都可以弄,培养出来的学生我们梦巴黎要。”   秦老师现在也是夜校的业务副校长,她倒不拘泥,一向走实用路线。对于陈凤霞的建议,她也不反对,但直接指出了实际问题:“教室这些学校能搞出来,可老师上哪儿找去了呢?我们这边找老师很不容易。一是半会儿,我估计找不来合适的老师。”   她怕陈凤霞失望,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吧,这事我给陈老板你留意着,如果有合适的人,我尽量争取早日开班。”   陈凤霞的确失落,不过这失落也只是一瞬的。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一开口,就有人捧着双手,把什么都送到自己面前了。   “摄影老师的事,我也跟着想想办法。门市接待培训这一块,还要请秦老师你多帮帮忙。”她笑着递上了手上的资料,“这是我去台湾考察的时候,从那边同行手上取的经。人家做事叫真细致,一步步的都有规有矩的很。”   秦老师挑高了眉毛,开了句玩笑:“哎哟,那我们陈老板可真是取到了真经。”   她翻看资料,瞧见上面的培训内容,有什么门市接待特训二十条,一不要让孤噩说谎,二应对不同客人之方法,三选片之策略等等。   她稍一沉吟,心中大致有了方向,这还是属于市场营销跟商务礼仪的范畴。她点点头,没把话说死:“可以,我这边也给看着。把课程设计出来之后,看能不能凑出来上课的老师队伍。”   她眼睛盯着手上的资料始终没挪开,忽而感慨了回,“时代发展得可真快,对我们夜校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了。”   陈凤霞笑道:“夜校不就是给想做事的人提供专业技能培训机会的嚒。二十一世纪都要来了,这要求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秦老师还有事情要忙,自然不好跟陈凤霞多寒暄。她送陈老板出门的时候,像是踟蹰了一番才开口:“陈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梦巴黎要走国际化的路线,那就不能光老板你去台湾跟行业内人士交流。像我们的职工,也应该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省得他们当井底之蛙,光知道叫,不晓得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陈凤霞立刻乐了,竖起大拇指赞叹:“咱们秦老师可真是学生的贴心人,不仅给学生张罗工作,这人都出去工作了,还想着他们的发展。”   秦老师也笑:“学生不就是学校最大的财富嚒。学生发展的好,人家才会说学校好。你放心,我一定跟学校争取,全力配合你们梦巴黎的工作。后面我还想联合几座学校搞个美容美发大赛,到时候还想问陈老板你有没有兴趣呢。我找了省电视台的记者,有节目组过来拍摄。”   陈凤霞就笑眯眯的:“好啊,到时候秦老师您可别忘了通知我。”   她出了夜校大门,站在门口略一迟疑,就直接拨打摄影师宋师傅的电话。   老宋他们是郑国强帮她穿针引线,从已经停工的春风照相馆给请过来的。陈凤霞原本想让他们几个先跟拍婚礼,等适应了私人影楼的工作节奏后,再让他们主要负责员工技能培训这块。   结果没想到真香定律横扫千军,一开始对婚礼跟拍颇有怨言,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的老宋等人,在连着跟了七八场婚礼之后,就不吭声了。再有单子过来,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积极。   不消说,肯定是新人的红包给的足,几场婚礼下来,他们的收入就抵得上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他们能不心动吗?再说到了他们的年纪,想要在业务上更上一层楼的心早就淡了,自然有钱赚赶紧先赚钱。   因为这事,郑国强还笑过一回陈老板。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一步步计划人家,人家同样一步步有自己的规划。   陈凤霞被丈夫说的哑口无言,也不指望再把老宋等人拉回头了。婚礼跟拍照样是朝阳产业,人家做得好,将来说不定发展前途更广阔呢。   现在她就想着靠老宋他们给他介绍合用的人。都是同一个行当里摸爬滚打的,谁还不认识几个牛掰的同行啊。   “老板你要找老师?”   老宋昨天又跟拍了场婚礼,从早上天没亮就睁眼一直忙到三更半夜,这会儿才爬起来吃早饭,吃完了还要回去睡回笼觉。   他声音含含混混,“给哪儿找老师?夜校的话,我倒是有个人能推荐。上元有家红日照相馆,他们家的韩师傅是专业出身,水平呱呱叫,也愿意教学生。”   陈凤霞立刻叫好:“宋老师你介绍的人肯定好,能叫你说呱呱叫那必然是真的呱呱叫。”   她问了韩师傅的情况,请老宋帮忙搭话问意思,又笑着调侃了句老宋,“宋老师你还藏着哦,前面请你帮忙找老师给我们梦巴黎的小孩培训,你居然还藏着能人。不行不行,宋老师,你这样我们小孩忙不过来,到时候还得请你回摄影棚坐镇。”   老宋就叫屈:“这真不怪我哎。韩师傅这人有点儿拧,他不喜欢跟私人老板打交道。说就是私人老板挖社会主义墙角,国营单位才一天不如一天的。我跟你说,你讲是给夜校请老师,我才敢跟他开口。如果是给梦巴黎培训,我才不敢登他家的家门呢。他真会翻脸的。”   陈凤霞乐了:“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怎么反应这么大?”   “培养一个徒弟被挖走一个,更厉害的是自己把技术学到手了就干脆出去单干,连客人都一并带走了。你说他气不气?”   陈凤霞失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电视上都讲了,时代洪流裹挟着每个人前进。宋老师,韩师傅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还请你多找几位老师帮帮忙,小孩子想学技术,不找你们这些老师能找谁?再说了,一身的本事,不传给学生,才真是可惜,要浪费掉的哦。”   她打完了电话,上公交车往灯市口去。   干什么?老师的事情有眉目,下一步就是招生了,得明确生源。   胡月仙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旁处她管不了,能力有限;但灯市口这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们,她还是可以努把力的。   梦巴黎再是私人小店,比不上国营也比不上投资大几百万上千万的连锁大店,但在这里工作总比在工地上搬砖头强。   后者日常工作的技术含量实在太低,在眼下的环境中农民工想要得到专业技能提升也基本不可能。这样的工作可替代性太强,人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而且干一天拿一天的工钱,什么医疗保险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   摸着良心讲,陈凤霞得承认虽然工作不分三六九等,劳动都光荣,但她并不希望自己周围农民工的小孩将来也在工地上搬砖头。   太苦太累,光荣的劳动也没给他们光荣的待遇。   学个摄影,学个门市接待,将来即便不在梦巴黎干了,手上有技术,也能再找个轻松点的饭碗,不至于年纪大了因为长期的重体力劳动而落下一身病。   她跑去曹腊梅家里跟人聊了小半天,又趁着中午饭时间跟余佳怡说起想送人去台湾跟店培训的事,完了再跟找上门来的装修师傅讨论春风照相馆的装修细节,一直忙到太阳都要落山了,她才抽出空回幸福到家看着。   小赵瞧见老板人,立刻笑道:“啊,我们老板终于露面了。曾老师,你没白跑。”   陈凤霞看到她身旁电脑前坐着的曾老师,立刻说她:“哎哟,我的姑娘哎,曾老师来了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叫人家白等这么长时间。”   曾老师立刻摆手:“没事,陈老板,我也刚到不久。再说跟赵老师他们沟通,我也发现网站还有些细节要调整,感觉收获非常大。”   陈凤霞笑道:“那就麻烦曾老师你多费心了,我想在网站上再增加个特色推荐的板块,有针对性地推荐房产。另外就是国家关于房产政策这块的内容,也要及时更新。后面网络营销这块,还要请曾老师你多帮忙,给幸福到家多挖两匹千里马过来。”   曾老师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问:“陈老板,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凤霞“啊”了一声,眨巴眼睛道:“这是全职啊,不是你下班后盯着就好的事。”   小赵插嘴道:“曾老师想办停薪留职,上咱们公司来做事。”   陈凤霞疑惑:“怎么了,学校不挺好的嚒,你们学校可是重点高中。”   曾老师摇头苦笑:“我的兴趣并不是当老师教人用办公软件什么的,我感觉我在学校已经呆废了。再这么下去,我学的东西全都要荒废了。”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高中电脑老师的日常工作具体内容。不过人各有志,年轻的时候想出来闯也挺正常的。   她就把丑话说在前面:“电视上说婚姻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头的热闹想出来。这停薪留职也一样,外面的世界未必丰富多彩。我们这里可不比学校,是真的干活拿钱。你要是不能为公司产生经济效应,公司不留人的。因为公司每一分钱都得靠你们挣啊。没人给我们发钱的。”   曾老师笑了笑:“那陈老板你就先试工,你觉得满意了,我再留下来。”   陈凤霞笑道:“要试工也是我们林经理试。你都喊我老板了,我哪里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林经理刚好拿着新房产的资料过来,闻声笑道:“那我欢迎啊,我举手欢迎大学生专家。来,正好,这边的房产资料你看怎么上网宣传才合适。”   两位男同志去小办公室忙碌了。陈凤霞趁机询问店里的女孩子们:“如果让你们去台湾拍婚纱照,你们……”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清楚自己的问题,店堂内就发出一阵激动的惊呼:“去台湾拍婚纱照啊?老板,你真的要请我们去台湾拍婚纱照吗?”   陈凤霞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她看上去就这样像散财童子嚒。这一个个的,还真敢想。她就微笑:“去台湾拍婚纱照,不算来回路费跟行程开支的话,差不多一万块。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两万。”   姑娘们,想想看你们为公司创造了多少业绩,然后再考虑该不该跟老板开口提这种要求吧。   老板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假如,请注意是假如让你们去台湾拍婚纱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方式。   屋子里亢奋的气氛又火热起来,小慧双眼发光:“那当然是像江临波和江秋水一样,潇洒出阁啊。”   小晶在边上反对:“我觉得还是古代风格的比较好,像李玉湖那样。”   陈凤霞一开始满头雾水,江临波和江秋水是谁?她没听说过这两位明星啊。   这会儿听到李玉湖她才反应过来。哦,这个她知道,《上错花轿嫁对郎》啊,里面的女孩子的确好看。   小赵在旁边咯咯笑:“老板你还问她们呢,你直接照着席绢的小说设计,保准她们会直接疯掉。”   陈凤霞又开始懵,席绢是谁啊?   屋子里正热闹,李巧眉从外面进来。小慧看到她立刻喊:“正好,老板,我们你不请的话,李巧眉你可得请。她可是我们的销售冠军。”   就算不请的话,她自己靠着提成去台湾拍照都没问题。   陈凤霞笑着问李巧眉:“那你说说看,想怎么拍照片啊?”   李巧眉却心不在焉:“我没想过这种事。”   小慧过去拉她的胳膊,一个劲儿眨眼睛:“快说快说,机会难得。”   陈凤霞心中好笑,没有戳穿小女生的心思。一个开了头,后面自然个个都好讲,万事都是有一就有二嘛。   李巧眉却甩开了她的胳膊,皱眉道:“好了,我说我没兴趣。”   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小慧茫然不知所措:“李巧眉你怎么了?”   李巧眉板起脸来:“房子都卖完了吗?还有这么多房子没卖完,比利弗山庄和金钱湖还有别墅没卖出去,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小赵都低下了头,赶紧翻自己手上的资料。   陈凤霞打了个圆场:“是我问的,你们好好干活,争取赶紧售罄。老板我现实的很,挣了钱去哪儿玩都没问题。不挣钱,别想了,你们不挣钱,老板哪来的钱。”   李巧眉尴尬地抿了下嘴巴。   陈凤霞又拍拍她的肩膀,夸奖了句:“已经很不错了,别墅也没剩几套,后面我来处理。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要劳逸结合,适当放松下。”   这姑娘整个人身上都写着焦灼两个字。   李巧眉小声“嗯”了句,勉强挤出个笑。   门外走进位中年男人,瞧见李巧眉就满脸激动:“我可算找到你了。”   陈凤霞以为是李巧眉的客户,赶紧起身让位置。   没想到李巧眉一见到对方人就面色大变,立刻要带对方出去:“来,我们到这边慢慢谈。”   “我谈个屁!”男人勃然大怒,“你把骗了我的钱马上还给我,这可是我的血汗钱!”   店里的员工都惊呆了,陈凤霞也满脸震惊。   骗钱?李巧眉骗这男的什么钱?   老天爷哎,陈凤霞看了眼这位头顶地中海,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难以置信,李巧眉会跟他谈朋友? 第224章 接私活   不仅是陈凤霞,店里的其他人也满脸探究地看着李巧眉。   原因无他,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如果是被污蔑的,那肯定要厉声反驳,否则自己的名声岂不是被败坏了。   然而李巧眉不仅没有大声说话,反而满脸哀求地看着对方,一个劲儿想让对方出门:“这件事我们出去讲吧。我一定会好好解决。”   陈凤霞皱眉头,难道这姑娘私生活还真闹出大风波来了?哎哟,这可真是的。   可人家的私事,她当老板的总不好管,就只能说一句:“下班了,大家收拾收拾回家吧。”   没想到那中年男人却突然间暴跳如雷,当场咆哮起来:“下班,下什么班?你们公司坑了我的血汗钱,还想当成没这回事?!”陈凤霞惊诧莫名,这管天管地,老板管不了员工的吃喝拉撒睡呀。   李巧眉要跟谁谈朋友,那是她自己的自由。现在又不是组织做主的年代,单位还管职工的个人感情问题。   刚好苗姐带着客户进屋,对方疑惑地看着那中年男人。   陈凤霞赶紧过去试图安抚对方:“先生,这个事情你还是跟李小姐坐下来慢慢谈。别着急,人都在这里,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男人怒火中烧:“解决什么?要解决的话就把30万还给我。”   店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苗姐带过来的客户也竖起耳朵,满脸好奇地听起了八卦。   小慧等人面面相觑,看向李巧眉的目光愈发暧昧。真没瞧出来呀,一开口就是30万。她可真是高价姑娘了。   李巧眉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哀求男人:“我们出去慢慢讲。”   男人手一挥,气得额头上的痘痘都在闪闪发亮:“讲个屁!”他伸手指着幸福到家的招牌,跑到店门口大声嚷嚷,“都别来哦,不要到这儿买房,他们都是骗子,专门坑钱的。”   陈凤霞完全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顿时满头雾水。   她赶紧喊那男人:“先生,你有事说事,不要胡说八道,凭空诬赖人啊。这你跟她的事情,怎么能扯上我们公司?”   “怎么不是你们公司?”男人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就是你们公司骗人,糊弄我的钱,说好这个月交房的,房子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卖房过程中产生的纠纷。   陈凤霞转身问李巧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的房?”   李巧眉还想再推着男客户出去,那人怎么会理她,就扯着嗓子不停地喊:“当初信誓旦旦,10月份一定交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儿子过年结婚,哪来的房子?狗日的,你们就是跟和园公馆勾结好了,专门坑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陈凤霞到这会儿才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立刻皱眉,和园公馆?幸福到家什么时候代理和园公馆的销售了?   她疯了,她要接江海市头号烂尾楼的烂摊子。   她不过出去了两趟,就有人给她埋这么颗地雷?   可现在不是关起门来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前的棘手事。   苗姐带来的客户恍然大悟:“哦,和园公馆啊,我当是哪家呢?哎哟,那个地方买了可真是倒血霉了。听说老板就死在那栋楼里,到处都是血哎。”   陈凤霞太阳穴都鼓鼓直跳,赶紧强调:“没有的事,那都是以讹传讹。老板出事根本就不在楼里,去现场的警察都对谣言哭笑不得了。”   跌倒在和园公馆上的男客户可不管老板到底死在哪里,他现在连那房子都不想要了,他就要他的30万。   陈凤霞试图安抚客人:“您先别着急,咱们有话坐下来慢慢讲。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和园公馆的开发商也是赫赫有名,有背景有资本,前面盖的房子也好好的呀。谁知道天有不测之风云呢?再说,买房子之前,你也知道和园公馆没盖好吧?不然也没有等交房这一说。这总不好讲,我们的业务员蒙了你,把没盖好的房子说成盖好了,然后哄你交钱吧。”   中年男人气愤难耐:“当初就是她把这房子吹的跟一朵花似的,不然我能买个没盖好的房子?”   陈凤霞正色道:“那咱们也得有一说一。和园公馆的确好啊,地段好,市中心,周围的配套设施也好,什么学校医院超市菜场,应有尽有。环境也好,前面还有个公园。就连老板跟你签合同卖房给你的时候,人家也没想到会有那一天啊。”   男客户急了:“你们别嘴巴一张就推得干干净净。我就是在你们幸福到家手上买的房,你们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外面的吵闹声太大了,林店长跟曾老师都走了出来。   店长大踏步往前走,伸手扶着中年客人往椅子边请:“哎哟,老哥,话真不能这样讲。你看人家新闻上面都说的清清楚楚,有人买冰箱,冰箱坏了,你是找商店还是找冰箱厂?你找商店,商店也不是造冰箱的人啊。我们房产中介就相当于商场,不过摆在货架上的是房子。”   这男客户现在根本就不能听房子两个字,听到房子他就要跳脚:“我不管,我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房。”   林店长摇头:“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在理了啊。那照这么讲的话,房子到你手上了,你住个三五年觉得不好还跑回头找我们算账的?我们不是盖房子的人啊,钱也不是交给我们的啊。   这就好比媒人拉红线。结婚前做没得知道有一方不好,还瞒着另一方,那另一方打上门来,我们绝对没话讲。可要是婚前都好好的,结婚后才出现问题,你再找媒人的不是,那天底下还有人敢做媒吗?   大哥你肯定是有需求才找到,我们想让帮忙找房子的。我们也认认真真按照你的要求,给你挑选的当时最合适的房子。   我们就相当于那个媒人,你签合同买房子的时候,是不是没问题呀?那合同就相当于结婚。结完婚以后,谁能保证这两口子一辈子就和和气气不红脸?神仙也做不到。”   中年男人愈发急躁:“房子又不是人,房子没盖好,你们忽悠人卖什么卖?你们就是一伙的。”   曾老师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开口了:“那你得问国家为什么准没盖好的房子就卖呀?国家都允许的事情,我们能有什么意见?再说了,凡事都有风险。你这房子才延期了多久?一个来月吧。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呀。像人家上元县不是上了电视台吗?人家的房子都停工了一年多,现在不也有人接手盖好了,房产证也办了,还是我们幸福到家帮忙卖出去的呢。”   原本还暴跳如雷的客户这会儿突然间又变了脸色,变成了满怀希望:“那这房子什么时候接着盖下去啊?年前能不能盖好?”   陈凤霞都不敢看他眼中那闪烁的希望光芒。30万不是小数目,估计这人还贷了款。现在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手,银行的账他却得月月都要还。   林店长脸上浮出温和的笑,神色诚恳地安慰对方:“老哥你急什么呢?市中心这么好的地段,多少人都盯着。一桩不讲,市政府能让这楼就一直杵在那里吗?那市领导都要吃瓜落的。”   旁边的客户也附和:“就是,和园公馆要不出事,谁不讲是顶呱呱的好房子。旁人想买还未必买得到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说歹说才将这客户送出门。   苗姐叹气,立刻转头看自己带来的客人:“看吧,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介绍你买上善家园的。好房子,就在学校旁边。要不是好房子,这里的老板能自己买,一买就买那么多。听我说没错,位置偏算什么?学校都过去了,后面大学城也盖起来了,你想要他人机不起来都不可能。天底下做买卖的都知道,学生的钱最好挣。”   客户被她说得心动,就犹犹豫豫:“那,我先多看两套成不?”   苗姐笑容满面:“当然,货比三家不吃亏。”   陈凤霞喊了声小赵:“你好好招待,苗姐带来的客人,那肯定得是VIP贵宾待遇。”   客人立刻笑容满面。   陈凤霞却顾不上跟人寒暄,直接招呼林店长进自己的办公室。   等到门关上,她才问林店长:“怎么回事?我们幸福到家,什么时候代理了和园公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林店长满头雾水:“老板,不是你交代的事啊?我这边没签过和园公馆的合同,也没卖过那边的房啊。我还以为刚才那个是你交代李巧眉卖的呢。”   陈凤霞变了脸色,立刻拉开办公室的门,招呼垂着脑袋站在一旁的李巧眉。   她也不跟人废话,就直奔主题:“说吧,和园公馆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李巧眉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就,就是我有个朋友在那边的售楼处,刚好提到了这个房子。这位客人的要求又刚好正对着那个房,我就随口提了句。”   陈凤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消失了,她就盯着李巧眉:“你觉得这说法我会相信吗?”   林店长也叹了口气。私单哎,几乎所有的房产中介都有做过“私单”的业务员,这也是众多房屋中介公司最头痛的事情。   不管是业务员利用自己掌握的公司客户的资料,引导双方私底下交易还是客户主动提出不经公司由私人领导完成交易,业务员能够拿到手上的钱,肯定要比公给他的佣金高得多。   财帛动人心,谁不想多挣钱呢?   但这种事一般发生在二手房交易中。新房买卖的佣金都是房地产公司直接打到中介公司账上的,压根就没有私人交易。   严格来讲,李巧眉的行为叫什么呢。就是肯德基的员工将来消费的客人带去麦当劳。   这是拿工资的资源在干私人的活。严格来讲,和园公馆还属于他们的竞争对手,因为大家都要卖房子。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是觉得公司给你的佣金太少了,对吗?那你出去看看,外面中介公司的佣金是多少?我是给的太多了。”   李巧眉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卖一套别墅拿到手上的提成是6000块。卖一套和园公馆的房子,到手的提成足有3000块。   别墅多难卖呀,为了卖别墅,她的鞋底都要磨平了。和园公馆多好卖,她都没费什么心思,10套房子就出手了。   两边一比较,由不得她不心动。   陈凤霞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点点头:“我只问你一件事,人家是先找的幸福到家,还是先找的你。人家是不是来幸福到家要买房,你才有他们的客户资料?你以为幸福到家有今天的名声,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以为公司运营就不要花钱吗?你既然心这么大,什么房子都敢上手随便卖。那幸福到家的招牌不能毁在你手上,外面还有这么多人,靠着公司吃饭呢。”   李巧眉慌了,两只眼睛含着泪,哀哀地恳求:“老板我错了,我就是没磨过我朋友,磨不过人情。”   陈凤霞摇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都清楚。你到现在还糊弄我,又有什么意思呢?你自己数数看,10套房子,要各个业主都这么过来闹,你打算怎么收场?和园公馆也盖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一年前就在上元县卖房子了。那个时候你朋友怎么不找你帮忙?非要等你入职幸福到家以后,才找上门来?”   李巧眉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她在幸福道家干得挺好,一个月挣的钱都赶得上以前一年了。   她没想要砸了自己的饭碗啊。   陈凤霞摇头:“你先出去吧。”   她现在心情糟糕至极。李巧眉是她特地从上元县挖过来的销售人才。事实上人家卖房子也的确有一手。可她没想到这姑娘的心太大。从入职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呀,她就敢在外头接私单。   林店长倒是安慰了句自己的老板:“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所以中介公司都愿意招刚毕业的学生,就是不想经验丰富的销售员接私单。”   陈凤霞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还以为高薪真能养廉呢,看来还是我想太多了。”   林店长哈哈笑:“都这样,一山看着一山高。有100块钱的时候,觉得能挣1000块就心满意足了。1000块到手以后看着旁边的1万块,那也必须得心动。”   陈凤霞抬眼看他:“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林店长也干脆,直接摇头:“没什么好办法,中介公司都对这个问题头痛,很难杜绝。什么对员工好点,而让员工产生认同感之类的,都是虚话。国营公司的铁饭碗可能还有点威慑力,像私人搞,人家都觉得干了今天没明天,能捞一票是一票。”   这是社会大环境,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改变的。   林店长问陈凤霞:“老板,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凤霞反问他:“店里的规章制度是怎么说的?”   “开除。”   陈凤霞点点头:“那就开除吧,规矩定下来就是让人遵守的。不然贴在墙上给人当笑话看吗?”   林店长倒是有些惊讶:“不再给她次机会吗?她搞销售还是挺豁得出去的。”   陈凤霞摇头:“这次不处理的话,以后一个两个有样学样,那就乱了。”   她出了办公室的门,李巧眉还没走,就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盯着办公室门的方向。   陈凤霞没看她,拎着自己的包直接回家。   李巧眉在后面喊了一声:“陈老板,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我年底前争取把比利弗山庄全都卖出去。”   陈凤霞转过身,摇摇头:“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只能说,我很心痛。”   她拎着包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出了欢声笑语。   陈志强激动的脸上全是红潮:“你妈妈去深圳了,太好了,哥们我告诉你,你可算自由了。以后咱们一块玩。”   郑明明立刻严肃地强调:“你们打算玩什么呀?陈志强,你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我都不好意思面对马老师了,我还跟马老师保证一定让你成绩进步的呢。”   可怜的学渣同学立刻缩下了脑袋,不敢再吭声。   周围的王月荣等人跟着强调:“就是,邹鹏才不能跟你一块玩呢。要是他期末考试成绩下降的话,那他还怎么去深圳玩?”   陈凤霞看着被同学们围绕在中间的邹鹏,他正在接受大家的请求。等到寒假他去深圳的时候,一定给大家带礼物。   陈凤霞微微蹙了下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屋子里头的小孩看到她,都跟她打招呼。她放下包,想跟邹鹏说两句话,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就只好表示:“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王月荣第一个跳起来,大声强调:“我要吃柿子饼,甜甜的柿子饼。”   陈凤霞点头,家里刚好有柿子,还是小院那边送过来的,说结了好多,让他们今年也尝尝老柿子的味道。   陈凤霞撸起袖子忙碌的时候,郑明明到厨房倒水喝。   当妈妈的立刻问女儿:“你们觉得邹鹏妈妈去深圳是好事?这样一来她不就跟邹鹏分开了吗?”   郑明明点头:“是啊,可是放假的时候邹鹏就能过去看他妈妈了呀。深圳呢,我们老师说就跟香港离的特别近。说不定到时候邹鹏还能去香港好好玩一趟呢。”   陈凤霞感觉风中凌乱:“他平常见不到妈妈,不是很孤单吗?你在老家的时候,不是说天天盼望我们回去吗?”   郑明明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那时候我还小啊,现在我们都五年级了,不会的。”   “可你小英姐姐那个时候也是五年级啊,她照样不想跟爸妈分开。”   郑明明摇头,认真地跟妈妈分析:“小英姐姐是因为她爷爷奶奶不好,老欺负她。教练爷爷又不会欺负邹鹏。小英姐姐在学校里又害怕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跟人吵架,人家家长找上门都没有人帮她撑腰。我们又不会跟邹鹏吵架。谁要欺负他,我们班第一个不答应。”   既然这些问题都不存在,邹鹏留在江海当然很好啊。他妈妈去深圳自然更好啊。等到他妈妈买了房子,大家去深圳玩,就能集体在他家打地铺啦。   陈凤霞看着拎着水瓶高高兴兴出去招呼大家喝水的女儿,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唉,要是大人的世界跟小孩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得,人家总是能够找到快乐的点。 第225章 拍纸上电影   陈凤霞做了柿子饼,拌了一大盆蔬菜沙拉,又用豆浆机打了玉米汁。这样就是他们回家不吃晚饭,也不会饿肚子了。   辛苦的老母亲端着吃的出去的时候,女儿正在绘声绘色描述飞机降落机场的场景。她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作文,渲染手法用的驾轻就熟,三分惊险都被她描绘成了十分。   饶是陈凤霞亲临现场两回,依然在旁边听得跟着一惊一乍。   郑明明不仅自己说的天花乱坠,还要时不时cue一声吴若兰跟邹鹏:“是不是呀?对不对?”   吴若兰向来在同学面前保持侠女风范,就挺酷的一小姑娘。对于自己朋友的提问,她也就是简单的“嗯”“啊”一声算是给予了肯定。   邹鹏可没有她的淡定,被点到名了,就情绪激动地附和:“是啊,好吓人的呢,我真害怕飞机会掉下去。但是特别好看,真的像一颗大珍珠,闪闪发亮。”   可惜他语文作文也就是班上及格线水平,词汇量有限,反反复复不过这几句,自然比不上郑明明说的精彩。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毕竟到了2020年,还有10亿国人没坐过飞机。何况是1997年的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们呢。   在场的其他小朋友别说坐飞机了,除了天上飞过的那高高的小小的像影子一样的存在之外,他们连亲眼见过飞机都不曾。   所以坐过飞机的邹鹏,还到过香港机场的邹鹏,就是万众瞩目的对象。   好厉害呀,他坐过飞机呢,还是去香港!   小学生们的眼睛亮晶晶,王月荣更是发出一声哀嚎:“我也好想坐飞机。”   其他人跟着点头,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啊。   啊,邹鹏好幸福。他妈妈真的好爱他,还带他坐飞机呢。   他妈妈的运气真好,居然可以抽奖抽中免费的机票。   他们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运气。   郑明明想了想,给大家指出了一条可行性出路:“可以好好学习呀,将来参加全国比赛,就能坐飞机了,那也是免费的哦。小宇哥哥就是这么坐飞机的。”   王月荣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哀嚎得更加真情实感了:“那我还不如去买彩票呢,中奖的机会都比这个大。”   说着她突然间跳起来,跑到邹鹏身旁,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振振有词:“让我沾沾好运气。”   其他同学像是得到了提示,也跟着围在邹鹏身旁,人人都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嘴里嚷嚷着:“让我沾喜气。”   陈凤霞不得不庆幸邹鹏这孩子年纪还小,尚无秃顶的烦恼,不然他的脑袋肯定瞬间就蹭光瓦亮了。   她看了眼咯咯直笑的女儿,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女儿比她聪明。   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被羡慕都比被同情感觉舒服。   因为好的强大的才会被羡慕呀。   门铃响了,方主任站在门口看见小孩子们笑闹成一团,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赞叹了句陈凤霞:“还是陈老板你家好,老远就能听到笑声,真叫人欢喜。”   陈凤霞笑着邀请对方进屋:“来来来,正好,我做了柿子饼,一边吃一边说。”   方主任笑着跟她进书房:“那我就沾小朋友们的光了。”   陈老板下午就打了电话给她,当时她正在给马上要结婚的新人彩排明天的婚礼流程,忙到这会儿才抽空过来。   “你说让我帮忙找编剧,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方主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打算拍电影吗?那我倒是能给你拉出一队人马来。”   陈凤霞笑着摇头,递给她一本婚纱照影集:“你看看这个,我从台湾带过来的。”   方主任从头翻到尾,越看越惊讶,这就是一本故事集呀。只不过画本书是画上去的,这是拍的照片。   陈凤霞点头:“没错,台湾的婚纱摄影业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他们已经做纸上爱情片了,咱们现在还在做标本。我找你帮忙,就是想有样学样。我连广告词都想好了,来梦巴黎,定制专属于你的爱情故事。这拍故事就得有脚本,脚本不能随便乱编,还得请编剧帮忙。”   虽然每个人的爱情故事不尽相同,但大致的套路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些。   从校服到婚纱,从朋友到恋人,青梅竹马,欢喜冤家,相亲奇缘,这些大方向的模板可以先定下来,然后再根据个人的具体情况进行细节更改,拍摄出属于新人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晃了晃漂洋过海跟随自己回来的婚纱摄影集:“就像这样。”   方主任恍然大悟:“哦,你就是要找人写琼瑶剧,腻腻歪歪的那种。”   陈凤霞摇头,郑重其事:“现在琼瑶的故事不红,小姑娘们都喜欢席绢于晴。席绢最红,小赵说她们的同龄人就没谁不看席绢的小说。”   方主任已经隔了一辈,就满头雾水:“席绢于晴又是谁呀?”   她不知道没关系,她能找到编剧就行。人家是同行,自然要比她清楚。就是不清楚,现学也能学清楚。   方主任点点头,大方应下:“这事应该不难,现在他们也在找活干呢。”   进入90年代,在经济挂帅的浪潮冲击下,在电视录像带走进千家万户的背景中,整个国内的话剧行业都陷入了急剧的萎缩状态。剧场缺少观众就没有门票收入,上级拨款又极为有限,钱都没得发,那还谈什么文艺创作?   能改行的话剧演员赶紧投入影视圈,没办法露脸的幕后工作人员比如编剧之类,就得想方设法自己攒活,弄点外快补贴生活。   陈凤霞笑了,大方表态:“那就请各位老师好好创作,只要本子好,稿费绝对少不了。”   她对剧团创作的剧本倒是挺有信心的,不担心对方跟不上时代发展。   上次郑国强弄来门票带他们去看的话剧,她就感觉挺好的,很有意思。   如果剧团编剧创作的剧本真达不到浪漫唯美清新俏皮的标准,她还可以找影视专业的学生帮忙。他们更加了解年轻人的心态。   真正不行的话,那就直接扒席绢的小说,按照人家的大致脉络靠故事,反正还要按照新人的具体情况来确定拍摄细节。   方主任不知道她的三步走策略,就试探着问她:“只拍纸上爱情片吗?其实也可以拍成电影的,让新人直接当电影主角,那多浪漫多有纪念价值呀。”   陈凤霞直接摇头,说了件相当残酷的事:“哎哟,你看好莱坞电影好看,是因为人家演员长得漂亮。这一般人平常瞧着挺好看的,上了电影,镜头底下根本没办法见人。”   她一想到自己被电视台的镜头拍出来的样子,就心塞。那个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后面再看多少遍自己的艺术照,都没办法再成功洗脑自己那就是你。   方主任难掩失望:“不行啊,唉,我还想能让他们拍上片子呢。”   她嘴里的他们是她在电影厂的朋友。   跟剧团一样,国营电影厂的日子也相当不好过。在港台电影跟好莱坞大片的冲击下,整个国产片市场都处于无力抗衡的状态。挣不到钱就没钱拍电影,没有电影出场就更加挣不到钱。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方主任的朋友已经好几年没拍片子了。为了拍自己的电影,他们简直挖空心思,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陈凤霞听了方主任描绘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心酸。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要不要拍正儿八经的爱情电影还得看消费者的意见。   毕竟纸上电影成本好控制,真正的电影可是烧钱的祖宗。   “你得让你朋友把预算卡到最低,这样顾客才有可能会动心。”陈凤霞认真道,“不然除非家里有矿,不在乎这点小钱,否则人家肯定要好好思量一番的。本来整个结婚预算就是几万块而已,拍个爱情片直接把钱花光了,剩下的婚礼不办了吗?”   这说的在理,方主任也没话可讲。她只点点头:“那行,我跟他们讲,看能不能把预算控制好。”   陈凤霞笑道:“最好拍个短片,跟广告一样,这样拿出来给客户看,人家瞧见了说不定就心动了。”   话说到了这里,往下聊的话题可就多了。最基本的拍短片,演员上哪儿找去?电影厂倒是有现成的演员,只不过知名的演员肯定请不到,没有名气的演员拍出来宣传效果恐怕也不行。   方主任叹气:“做个事情可真不容易。”   可要是简单的话,她在电影厂的朋友也不至于几年都没办法弄出部片子来了。   陈凤霞安慰道:“慢慢来吧,就算没有名气,如果片子拍得唯美浪漫,说不定顾客也会心动。到那个时候,搞不好你的朋友拍不成电影不是没钱,而是没时间在这边接,单子接到手软了呢。”   方主任哈哈大笑:“那我可等着这天,到时候陈老板你就坐在屋里头数钱吧。”   陈凤霞笑着点头:“那可真是美死了。”   时候不早了,小区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方主任回去还有事要忙,陈凤霞也不留她,就拉了从台湾带回来的凤梨酥塞给她:“尝尝吧,算是个意思,怪甜的。”   方主任笑纳:“那我今晚夜宵也有了。”   两人出书房门,大女儿的小伙伴们还没走,都坐在客厅里头看电视。   王月荣看到大人出来,立刻认真地强调:“阿姨,我今天份的家庭作业写完了,还剩下数学练习册跟作文明天写。老师说不能一下子把作业都写完,这样容易遗忘学过的内容。”   旁边的人就嘘她,分明是她写作业慢,还好意思拿老师当挡箭牌。班长郑明明就已经把作业都写完了。   王月荣为自己辩解:“郑明明礼拜六有数学竞赛辅导课的,不愁没有作业写。”   说的她真的好像害怕明天得不到锻炼一样。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这边有剑桥少儿英语,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王月荣大惊失色。真不用啊,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她作业已经来不及写啦。   陈凤霞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发挥了主人的职责,替小客人解围:“明天放假,今晚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过劳逸结合要有度,放广告的时候大家就起来活动活动,放松一下眼睛,不然眼睛要坏掉的。”   小学生们就跟在课堂上集体回答老师一样,拖着长长的音调回应:“好……”   听得陈凤霞又忍不住想笑。   郑国强刚好领着小儿子回家,看到客厅的电视机,他就笑了一声:“呀,《周末大明星》开始了啊。”   陈凤霞回头看了眼,电视荧幕上放的正是江海电视台今年暑假开始红起来的自制综艺节目《周末大明星》。   一提起平民选秀节目,大部分人的印象都是从《超级女声》开始的。但对于江海人而言,平民上舞台,素人当明星的启蒙者启蒙者绝对是《周末大明星》。   在江海有线和无线电视信号的覆盖范围内,乃至近市邻县,普通老百姓就没有不知道这档节目的。夸张点儿讲,大家可能不认识刘德华,但绝对能认出节目主持人。   陈凤霞还记得上辈子有一次在街上撞见节目录制,当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整条马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郑明明头都没回,随口应道:“是啊,啊,白晓晓出来了,我最喜欢听她唱歌了。她这回能不能守擂成功啊?”   白晓晓是现在人气最高的选手之一,也是他们农民工子弟小学学生主流支持对象。因为她长得像他们的音乐老师,笑的时候尤其像。   方主任扫了一眼电视机,笑了起来:“呀,真是她啊。”   陈凤霞看着电视上登台的女歌手,好奇地问方主任:“你认识她?”   “怎么不认识,从我们剧团出去的,原先是演木偶剧的。”方主任笑道,“别看她现在瞧着挺好看,其实真人又黑又瘦,卸了妆根本没办法看。但就是特别吃妆,电视台的舞台灯光一打,感觉立刻不一样。”   陈凤霞也觉得荧幕上的姑娘瞧着挺上镜,颇有些歌星的风范。她唱的是一首今年走红的流行歌曲《快乐老家》,一开口,那轻快的曲风还真有点陈明的意思。   电视机前的小学生们都激动的不行,还有人跟着小声哼唱。   小郑骁最激动,直接在电视机前扭起了小屁股,他在托儿所里头的宝宝操放的就是这首歌,还有《娃哈哈》。   平常最喜欢弟弟的哥哥姐姐们,赵慧儿可不依了,直接叫了起来:“快让开让开。”   啊,拦着他们看电视啦。   陈凤霞笑着抱开小家伙:“就在旁边跳。”   方主任却笑着摇头:“哎呀,她唱歌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声线还是那么弱,气息也不准。”   小学生们都惊呆了,这个姐姐唱的这么好听,阿姨居然还说不好。   郑国强也摇头:“音准不行,声音都飘了。”   陈凤霞听不出来好赖,就夸了一句:“这歌倒是挺好听的。”   方主任看着小学生们震惊的脸,忍不住笑:“她在团里的时候唱歌是数不上号的。你们小丹姐姐唱歌就比她好多了。不信的话,你们明晚可以去夜市上听小丹唱歌,就唱《快乐老家》,看看到底谁唱的好。”   陈凤霞笑了起来:“小丹这么厉害呀,让她也上电视呗,说不定还能一炮而红呢。”   方主任也笑:“好主意,到时候可是免费替我们宣传了。人家听说是□□星去他们的婚礼上唱歌,肯定愿意点的。”   陈凤霞笑着笑着,猛然反应过来。对呀,他们可以培养自己的明星。   拍婚纱摄影的广告宣传片怕演员知名度不够,那小丹要是成名了呢,那拍出来的片子不就更有说服力了?   陈凤霞当即打定主意:“方主任,我看这事能行,我们找找关系,最起码要让小丹过海选,上电视表演。”   不管最后小丹能不能拿下擂主,只要上了电视,在观众面前亮了相,那都是免费替梦巴黎宣传了一回。 第226章 那就先海选   陈老板说干就干。   她同方主任敲定大致方案之后,就直接找上了小丹,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比赛。   陈凤霞也不跟人弯弯绕,直接了当表示这是一个双赢方案。   对于梦巴黎而言,有位明星职工就是活招牌,可以进一步提升知名度。   对小丹本人来说,能上电视绝对是好事。这是金履历,到时候不管是在灯市口演出,还是去人家婚礼现场表演,客人一听是上过电视表演的人,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   小丹没有多犹豫,就抿了下嘴唇,便点头:“老板,我去。”   陈凤霞笑了,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好表现,到时候成绩好的话,我请你当梦巴黎的形象代言人,给你拍宣传片。”   小丹不好意思起来,只认真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加油!”   选手没意见了,接下来就是安排报名的事。   这倒不麻烦,广电不分家,周主播在江海电视台本来就有熟人。《周末大明星》的编导就是他当年在学校的师妹。   听说师兄想送人过来参加比赛,她立刻表示欢迎海选。只要实力到位,她绝对保证没人下黑手。   周主播本来也没打算走后门,小丹算是他们婚庆礼仪部的当家花旦,以她的实力不说当擂主,上台参加比赛还不成问题。   既然如此,陈老板就安安静静等着比赛正式打响。她还打算如果时间排得开的话,她要去现场给人摇旗呐喊当亲友团。   结果周主播前脚说要带人去报名,后脚就一个电话到了陈凤霞的大哥大上。   事情有变,比赛选手不确定了。   不是小丹临时改变主意,不愿意上电视。而是演艺部的其他同事反应过于猛烈。大家对参加电视综艺节目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他们接二连三地私下找周主播,询问自己是否也可以报名参加海选。   周主播都懵了,整个演艺部要报名参加比赛的足足有几十号人。他总不好把这么多人都拉去海选吧,那简直就成了他们的专场。   他拿不定主意,索性把决定权交给老板。大家反响如此积极,他直接出面拒绝也太得罪人了。   陈凤霞听了咋舌,她这边还怕没人去比赛呢。结果那头直接冒出一堆热情洋溢的选手。   她伸手翻日历,直接拿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当场拍板:“行,那我们先内部举行个海选,选出咱们灯市口梦巴黎的代表队,然后再去参加电视台的选拔。”   她拿笔敲了敲自己选定了日期,“比赛时间就下个礼拜四,刚好是感恩节,感恩回馈广大客人对我们梦巴黎婚庆演艺部的支持。这件事情你来安排,到时候我希望看到一场圆满的比赛,要有记者采访,也要有客人捧场。”   她挂了电话放下笔,转头对上级的眼睛,就笑着解释:“想要上节目比赛的人多,大家先自己选拔一下。”   郑明明恍然大悟,点点头表示理解:“娱乐圈的竞争压力真的好大哦。”   陈凤霞听了“扑哧”笑出声。这都什么跟么么呀?还娱乐圈呢。   像这种地方电视台的比赛,一战成名的选手也就是在江海以及附近的地区有些市场。再往外走,电视台影响辐射不到的地区,人家就不认识喽。   不过她无所谓,她需要的本来就是在江海打开知名度。   郑国强下班回家,听说了这场比赛的原委,哈哈大笑:“陈老板啊陈老板,怎么样,你还给人家规划呢,人家比你会规划多了。”   陈凤霞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不好吗?刚好省了我一堆事。他们想好想红,才能蓬勃发展呢。”   郑明明是个小管家婆,又开始替妈妈忧心忡忡:“我要是大家红了以后都想解约走人怎么办?”   电视剧里头都这样放呢,小公司好不容易捧红的明星,人家立刻就毁约跑去大公司了。   那到时候妈妈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裳。   陈凤霞听着女儿连用了两个词,笑得不行。她姑娘可真会形容。   “没事。”陈老板大方的很,“要是真有专门的演艺公司招纳他们,妈妈肯定给他们开欢送会。”   “为什么啊?”郑明明瞪大了眼睛,“那梦巴黎岂不是太冤枉太亏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妈妈也没为他们做么么,从头到尾么么演艺规划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是给他们提供个平台,让他们自己找活干。人家要真有发展的话,梦巴黎也没那条件给予支持啊。既然这样,那就好聚好散,省得白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叫人埋怨。这样大家也好留个香火情,将来有机会再合作。”   郑明明看着妈妈,感叹不已:“妈妈你也太好讲话了,起码要按照合同让人家赔违约金的。”   哎,妈妈这样做生意,肯定得亏死的。   陈凤霞摊手:“你妈我当初也没想到他们能成明星啊,签的合同里就没这一条。”   哎呀,郑明明真要跺脚了。妈妈考虑问题太不周到啦。这下绝对要被人钻空子了。   郑国强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你俩怎么说的活像已经出了大明星一样,这还连海选都没参加呢。”   郑明明就振振有词:“爸爸,这叫未雨绸缪。”   郑国强差点儿没笑喷过去。可惜现在的他不知道一个词叫戏精,否则肯定会在心里头给老婆女儿贴上标签:戏精母女。   陈凤霞可不介意自己被称为戏精。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能混好的都是影帝影后。   她就关心一件事:“梁艳红现在怎么样?我打电话问她从来都是什么都好。我就怕她不好也不说。”   “还行吧。”郑国强想了想,字斟句酌道,“其实她还真能干买卖。我听说她招呼客人积极的很。她一过去营业额都蹭蹭往上冒。”   陈凤霞笑了:“那你可真别小看她,她只要打起精神来,做生意绝对不差的,能拼的很。”   当着孩子的面,两口子谁都没提,不拼不行啊。   梁艳红带着孩子偷渡没成功,前面交的定金可没地方讨去。   冯丹妮那位朋友口里头所讲的,因为老板的因素导致偷渡失败要退定金的规矩,是针对他们老乡。   像梁艳红这种稀里糊涂搭上去的,就算没走成,也不会跑到他们老乡圈子里头去大吵大嚷。人家不怕坏了名声,进了肚子里的钱怎么肯再退回头。   再说这钱蛇头也的确没挣到,办护照出关买机票打点关系,哪样不要花钱啊。反正这一趟,蛇头其实倒贴了本钱。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让他再还你定金?那可真是大白天说梦话。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梁艳红白花了万把块钱,就带儿子去香港机场一夜行。   现在,这钱只能靠她自己想办法再挣回兜里。   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陈凤霞又想起来件关键事:“对了,深圳房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她过去了她帮你找吗。”   “郑国强。”   被点了名的干部哪里还敢跟自己老婆较真,只能缴械投降:“好了,找了,有个地方的房子宝安区桃源居,125,000,1室1厅大概55个平方左右大小,15万就是2室1厅,差不多67个平方的样子。现楼一次性付款85折,银行按揭9折,你自己看到底要怎么选。”   陈凤霞毫不犹豫:“要2室1厅的,银行按揭。”   郑国强点点头:“人家号称新加坡花园洋房,内销可是五年七成。”   陈凤霞立刻嫌弃:“真不大气,才五年啊,这还叫什么贷款?”   郑国强瞪眼睛:“五年就不错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档小区。菜市场这些就不说了,篮球场网球场一个都不缺,还有业主高级会所,国际双语幼儿园,今年都招生了。”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这还真挺高级的呀。   郑国强点头:“那当然了,要说时髦,现在深圳就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陈凤霞打蛇随棍上:“所以你们电子一条街物业管理公司就应该在深圳多买几套房,起码可以保本。”   郑国强赶紧喊停:“可以了啊,我这铺面也买了,员工宿舍也买了。再下去的话,你让我以什么理由买房?上元县让我去那边安排人是为了做生意,不是让我投资房地产去的。”   陈凤霞只好咽下唾沫,好吧,现成的发财机会她已经送给人家了,人家不要,那她也没办法,只好自己独美,多拿几套房了。   郑国强终于忍不住好奇:“凤霞,你就跟我说个实在的,你到底挣了多少钱啊?你这要背多少贷款?到时候还不上,你公司都得直接关门。”   陈凤霞眨巴眼睛,直接回复丈夫两个字:“暴利。”   “啊?”   “对。”陈凤霞点头,“现在拍婚纱照挣的钱不比卖房子少,从量上来算,甚至比买房子更挣钱。一套25张12寸照片外加25张7寸照片再加一张24寸加框油画处理照的套餐成本是1500块,市面上的标价起码5888,你说这个利润是多少?”   郑国强瞠目结舌,他一直知道这玩意头的确水分十足。可他从来没想到里面的花头居然这样多。   国家干部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也太黑了,这简直宰人没商量!”   陈凤霞摊手,苦笑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现在市面上的价格就是这样,中心路那家的典藏一生套餐要价12888呢。我要都是几百块钱1000多的套餐,人家会怎么想?他们绝对不会认为我这个老板讲良心不玩噱头,他们只会觉得因为我这儿档次低,所以价钱上不去。”   郑国强直摇头,完全接受不能:“那人家国营照相馆就不开了,你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价格嘛。”   陈凤霞笑了,坦荡得很:“就是两个世界。别说现在,就是往前数10年,江海酒店一份盐水鹅,小小的一碟子,价钱能在外头买好几只鹅了。鹅也不可能变成凤凰呀,不还是那只鹅。就是换那个地方,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   郑国强叹气:“你们这样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也不怕被物价局查。”   陈凤霞笑道:“我们还真不怕被查,这个行业的价钱物价局没有硬性标准,全靠我们自己来。”   “那你们真要在天上飘了,以后是不是一套婚纱照得上10万啊?”   陈凤霞摇头:“我们是提前把好日子过完了,我估计未来十几二十年,这个行业的价钱都不会往上升太多,因为涨价的空间已经被占光了。台湾现在拍一套婚纱照也就是1万块钱左右。你想想台湾的经济水平是怎么样子的,等我们发展到那地步,又得用多长时间?”   所以到了20多年后,她儿子拍婚纱照的时候,老板感慨怀念千禧年之前的时光完全不奇怪。   1997年的1万块钱跟2020年能比吗?那购买力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郑国强还在唏嘘感慨,躺了半晌忍不住问他老婆:“你就不心虚吗?挣这么多钱。”   陈凤霞坦荡的很:“我又没偷没抢,明标价码正当营业,我有么么好心虚的。”   “嘿!”陈凤霞叹气:“所以我得想办法提升服务质量,好歹得让客人在同等价位下享受到台湾婚纱影楼的档次。叫他们掏钱不至于那么亏呀。”   郑国强在床上翻了两回身,又感叹起来:“唉,也就是你们女人对拍婚纱照执着,我看男的没几个感兴趣。”   他去过几次梦巴黎,回回都能看到新郎个个生无可恋的模样。好像这是婚礼前最后的大考。   陈凤霞冷哼:“你以为呢?女人也就一天的公主,结婚就是灾难的开始。当然得用婚纱照纪念自己最后的悠闲时光。”   郑国强立刻关灯,直接把他老婆往被窝里头摁:“去去去,又来了,睡觉。”   陈凤霞就呵呵,看样子男的也知道结婚这事到底谁占便宜,只不过不愿意提而已。   她闭上眼睛之前又问了句丈夫:“下礼拜四你有空不?有空的话就早点回来,我们计划晚上6:00开始比赛,大概两个小时结束。这样8:00夜市热闹起来,不至于太影响生意。”   郑国强没睁眼:“不一定,这两天我们都在研究怎么解决电子一条街的交通问题。”   “不是已经安排了公交车进驻吗?”   “电脑,顾客在这里买好了电脑怎么搬回去?坐公交车的话,东西太重,人家也不方便呀。”   陈凤霞开始犯困,随口应道:“直接搞物流中心不就行了吗。你看人家苏宁就有自己的物流中心,还有么么顺丰申通啊,直接快递上门。你这边也就是电子一条街,配送范围不过江海市。怎么可能搞不赢呢?只要规划的好,多安排些下岗工人都不是问题。”   电子一条街是建设起来了,不少铺面都在招租。只是做生意这种事有赔有赚,不是所有人都有本钱跟勇气踏进商海的。   给他们安排物流的工作,对眼下的他们来讲,可能更加实用。   郑国强一听就觉得这事儿有谱,他转过头,想跟他老婆好好聊聊。结果他还没开口呢,就听见了他老婆的呼噜声。   呵,这人居然已经睡着了。前面到底是谁抱怨他们夫妻关系不亲密,让他抱着她睡觉的。   这哪里还需要抱啊,她一个人独占一张床,都能睡得喷香,完全就当他不存在。   郑国强打了个哈欠,也沉沉地入了梦乡。 第227章 灯市口盛会   老板一张嘴,手下跑断腿。   灯市口演艺人大赛暨江海电视台《周末大明星》参赛选手选拔赛属于陈老板临时起意。   从通知大家可以报名参赛到她圈定的正式比赛时间,中间只隔了短短的一个礼拜。   这给大赛筹办方——刚成立没两个月的梦巴黎婚庆礼仪部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好在周主播跟方主任在这些时间的街头演出跟婚庆礼仪现场表演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得到老板的首肯之后,他们没有抱怨,而是第一时间寻求了最大限度的帮助,找官方要赞助。   这可不仅仅是梦巴黎的事,更是整个灯市口的盛会。管委会能不伸手帮忙?   比赛要场地吧?新修的那个市民健身广场就蛮好,靠着灯市口美食街,地方大,又有台阶式观众椅。最妙的是上面还搭了雨棚,就连天气变化都不用担心。   方主任直接找上管委会,拍出了他们的大赛企划案。   管委会也不含糊,灯市口发展到今天,管委会领导已经逐渐摸索出经验,想要发展就是两个字:不管。   除了治安跟卫生问题之外,其他的问题一律别管。只要他们不违法犯罪,公然在灯市口表演脱衣舞搞黄色那一套,什么比赛什么演出,都随他们去,全力支持就好。   效果怎么样?看看灯市口究竟有多热闹,每个月收上来的摊位费究竟有多少,答案就摆在你面前了。   灯市口管委会主任不仅批了他们的。比赛方案还主动派出了电工师傅,协助他们一道做好灯光音响设备的调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11月都走到下旬了,可别搞出火灾来,喜事变成灾难。   比赛场地敲定,比赛人员确定,一场活动差不多就有谱了。   只是这场比赛又不是专业大赛,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宣传梦巴黎,那就需要观众捧场。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周主播又利用自己出身广播电台的优势,直接找上同事口播广告,宣告这一活动的举行。   大家忙忙碌碌,参赛选手选定节目,后勤行政人员帮忙搭建舞台,就连演艺部之外的其他职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大家集体上美食街发传单,为比赛活动预热。凭借此传单,观众不仅可以免费欣赏精彩演出,还能亲自挑选出他们心目当中的灯市口天王天后,更有梦巴黎婚纱摄影88折倾情大赠送。   呀,你说淮海路上的那家台湾婚纱摄影常年6折再减600块,梦巴黎才打88折,太小气?   常年打折还叫什么打折?那不成了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变成三年了吗?梦巴黎不轻易出手,出手就是真情实感的实惠。感恩节感恩,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们梦巴黎走的可是高端路线,真高端。除了高档蜜月房,别墅拍婚纱之外,我们还能安排客人去台湾拍婚纱照,顺便旅游。   哎哟,你有兴趣呀,可以了解一下。   我们梦巴黎和台湾的众多大牌婚纱摄影店都有合作,到时候是真正的台湾摄影师给客人拍婚纱照。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台湾婚纱摄影的招牌,跟台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郑明明放了学,跟小伙伴们一块儿蹭银行的班车回灯市口。小学生们甚至来不及回家放下书包,就迫不及待地往市民广场跑。   啊,好热闹啊,广场中间的草坪上已经搭起了大舞台。金灿灿的,在夕阳底下好漂亮。等到晚上灯光一打,闪闪发亮,肯定更漂亮。   唉,大人就是大人,大人做事都好快。像他们班上要搞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演出,大家都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   现在一个礼拜,大人们就能够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果然好厉害。   是不是等到他们长大以后,才能这样厉害呢?   观众席旁边已经支起了两口大锅,一口锅里头放的是铁砂,另一口锅里头则是鹅卵石,那就是卖糖炒栗子跟石子馍啦。   王月荣唾液腺分泌瞬间旺盛起来。她妈说她肚子里长了馋虫,不管吃多饱,看到好吃的都挪不开脚。   她东张西望,就等着人过来做好吃的。   郑明明却一把拉住她,认真地强调:“回去写作业,你还有作文没写呢。”   其他同学都是下午放学后,大家一起在教室里完成的作业。就她一个人磨磨蹭蹭,白耽误许多功夫。   王月荣立刻愁眉苦脸,作文本来就很难写啊。   她又不是郑明明,听陈敏佳说了个福利院的小孩被美国人领养走了,大家说小孩命好的故事,期中考试的时候就能立刻写出一篇相关内容的作文。   说她长大以后要好好建设祖国,将来让所有人都讲留在中国的小孩运气最好。   那篇作文不仅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还上了报纸呢。   她妈一边拿着报纸给客人包炸洋葱圈跟兰花豆,一边抱怨她,同样的故事,她晓得回家说给自己听,怎么就不知道也写作文投给报纸呢?   王月荣就惆怅不已,那得问她妈怎么就把她生成了这个脑袋瓜。   郑明明想了想,传授自己的独门秘籍:“写作文就是把你想写的话写下来,把你想表达的意思描述清楚,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王月荣看了她一眼,唉声叹气:“你觉得没什么对,我来讲就是很有什么啦。”   她惆怅完毕,又开始求饶,“今天不着急,等晚会结束,我再回家写作文。机会好难得的。”   郑明明这个班长却比班主任更冷酷无情,她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行,晚会结束已经八点了,你回家刷牙洗脸再冲个澡,动作再快也差不多八点半,到时候就该睡觉了,还写什么作文?”   王月荣试图负隅顽抗:“可是现在来不及啦,六点钟就开始比赛。我都答应帮‘孟姜女’跟‘卓别林’加油了。我要是不在的话,‘孟姜女’直接哭塌台子怎么办?”   郑明明抬起手看电子表,半点儿不含糊:“来得及,还有四十分钟,现在就坐那边开始写作文。”   王月荣就要哭唧唧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哪里来得及写作文?   班长大人不为所动:“考试呢,语文考试的时候不也只有四十分钟写作文吗?”   周围的同学纷纷附和:“就是,赶紧写作文吧。明天你交不上去,到时候又要哭鼻子。”   王月荣可不承认:“我什么时候哭过啊,我可从来不哭。”   郑明明推着她往前走:“快点快点,去那边占位置,大家都过来了。”   下了班的熟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往观众席去,他们爬上台阶前,大铁锅旁的主人还得给他们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的是刚刚出锅的石子馍。   安建军笑着招呼客人:“多谢捧场,吃完的纸袋别乱扔,麻烦就丢旁边的垃圾桶。不然卫生搞不好,要罚我们钱的。”   他瞧见小孩子们跑过来,笑着同样递上了石子馍:“先吃点儿垫垫肚子,再吃个水果。到时候别乱跑,回头还有红豆酒酿丸子。”   哇!小学生们集体眼睛亮晶晶。今晚不仅仅可以看免费的晚会,连晚饭跟夜宵都一并解决啦。   三伯伯真好。   小英背着书包站在爸爸面前,撸起袖子就要给爸爸帮忙。   安建军直接挥手:“没事,你自己玩去吧,我忙得过来。”   然而小英怎么会同意,她就笑笑,已经拿起袋子递给要过来坐下的顾客:“有甜口有咸口,姐姐你要吃哪种?”   年轻的女客人东张西望,随口回应:“随便,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梦巴黎的陈老板?我有事想找她。”   郑明明直接扭过头询问:“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啊?”   年轻姑娘瞧着有点儿紧张,抿了下嘴唇才说话:“是这样的,我有点东西想拿给你妈妈看。”   郑明明侧着脑袋想了想,这会儿妈妈应该在幸福到家还是梦巴黎的店里呢?   不等她去找电话亭给妈妈打电话,陈老板就已经朝观众席的方向走过来。   一边走她还一边跟冯丹妮炫耀:“怎么样,当老板还是很爽的吧?你一句话下去,人家就能把你想要的样子给弄出来。”   冯丹妮就调侃她:“陈老板好风光哦。”   郑明明赶紧朝妈妈招手:“妈妈,这位姐姐找你。”   陈凤霞笑着走过去,主动冲那年轻姑娘点点头:“请问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啊?”   年轻姑娘更紧张了,说话时手都紧紧的抓着身上的挎包:“陈老板您好,我是方主任介绍来的。您想要的脚本,我已经拟了12套模板,想请您过目。”   陈凤霞惊讶,哎呀,专业就是专业。没想到人家动作这么快,都已经弄出12套方案来了。   她笑着点头:“那好,给我看看吧。”   年轻姑娘赶紧从包里拿出大笔记本,毕恭毕敬地递到陈凤霞手上:“还请您指正。”   陈老板不知道自己有啥好指证的,她只翻开笔记看脚本。   王月荣刚好站在台阶上,从她的位置能够清清楚楚看到笔记的内容。   瞧了两页纸之后,她立刻惊呼:“哇,是《雪儿姑娘》。”   翻到下一篇,她又惊呼,这是《凉夏校园纪事》。   再来一篇,哎哎哎,《小恶魔的人间实习》。   天哪!太棒了,后面这个故事不就是《凡尔赛玫瑰》嘛。   王月荣从头点评到尾,兴奋的不得了,两边脸蛋红的像苹果。   可是她的脸越红,方主任介绍过来的编剧脸就越白。到最后年轻的姑娘已经垂着脑袋,压根不敢抬眼看陈凤霞。   陈老板心中有数,就笑了笑,没有当众打人脸,反而点点头:“没错,就是按照这种模式写。后面你把你原创的内容替换进去就好了。”   说原创的时候,她还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叫人当场戳穿的编剧赶紧点头,伸手拿回笔记本,忙不迭地保证:“陈老板你放心,故事我都构思的差不多了,我很快就能把定稿的脚本交给你。”   陈凤霞笑笑:“那就辛苦你了。来,不急今天晚上两个小时,既然都过来了,那就好好欣赏我们的文艺演出吧。”   年轻的编剧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有点头答应,背着自己的包匆匆往观众席上去的份。   那里已经坐着位额发挑染成紫色,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短发女郎。   看到朋友过来,女郎胸有成竹:“怎么样?我们的大才女一出手,肯定没问题吧?”   女编剧已经要跺脚,忍不住抱怨:“你还说呢,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直接扒人家的原稿。这下好了,叫老板一眼看出来。那小孩说话的时候,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短发女郎惊诧莫名:“她还看书呀,农民企业家,斗大的字都不识两箩筐吧。”   编剧都要哭了:“你还讲,人家知道的多了去,你看她是屁股上补两个大补丁的农民样子吗?唉,真是的,太丢脸了。要是被方主任知道了,我真没脸见人了。”   短发女郎被抱怨,悻悻道:“我哪知道现在的农民这么狡猾呀。真是的,全都变坏了,一点点都不像书上说的那样淳朴。”   不淳朴很狡猾的陈老板笑着摸摸王月荣的脑袋,轻声细语:“我们荣荣书看的也不少啊,肯定不愁写作文了。”   眉飞色舞的王同学刚要挥手谦虚一把,哪里哪里。瞧见旁边的同学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完蛋了,她自我暴露了。她不仅看漫画还看言情小说。要让她妈知道了,她就死定了。   王月荣立刻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阿姨,你别跟我妈说,我马上就好好写作文。”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孩子。   她板起脸来:“那就快点写,你今晚写不好作业,明天阿姨可不给你瞒着。”   王月荣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翻开自己的作文本就开始奋笔疾书。   郑明明瞧她直接在方格纸上落字,急得要命:“你不打草稿吗?写错了怎么办?”   王月容满脸茫然,这有什么好打草稿的?又不是算数学。   吴若兰看了眼不接地气的朋友,认真地让她接受事实:“除了你,我们没人写作文时还打草稿。”   郑明明越发急得够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班的作文均分上不去了。肯定是你们写了一半发现写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定要打草稿啊,把每一段的核心都列出来,这样才不至于快要写完了才发现自己跑题了。”   王月荣就哈哈哈,嘴上敷衍:“下回下回啊,啊啊,要来不及了,晚会要开始了,天也黑了。”   郑明明毫不犹豫地拿出书包里的手电筒。   邹鹏都目瞪口呆:“郑明明,你带手电筒干什么?”   郑明明认真道:“上次下大雨,教室不是黑了吗,还停电。带着手电筒就不影响继续学习啦。”   她无视大家瞠目结舌的脸,直接按下开关,催促王月荣:“现在就写。”   天呐,真的好残忍好可怕。   广场上愈发热闹。   舞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试音,观众席上的空位子也越来越少。   陈凤霞都没捂热自己的座椅,就又站起身下去帮忙协调。   过来参加晚会的客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多。他们一开始还担心观众席上稀稀疏疏,演员比观众人数都多,到时候投票也进行不下去。   结果没想到,现在时钟还没卡在六点钟的位置上呢,观众台就座无虚席。   晚了一步的客人们就没位置坐,只能围着舞台站着看。   陈凤霞赶紧过去跟方主任一道拉起警戒线,防止大家再往前挤,就直接挤上舞台了。   “这么热闹啊。”陈敏佳跑到观众席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惊讶得不行,“你不是说人太少,要我一定过来帮忙攒人气吗?”   郑明明同样目瞪口呆,她也没料到居然会这么热闹啊。   她拿开书包,招呼表姐坐下。   小学生们玩了心眼,他们之所以没有把书包放回家,就是为了方便这会儿占座位。   也幸亏这样,后面陆续赶来的朋友们才有位置坐。   旁边倒有客人笑出了声:“不来不行啊,‘孟姜女’说我们要是不来给她捧场的话,她就直接哭塌了灯市口。”   原来不仅仅是梦巴黎婚庆礼仪部官方做宣传,这些参加比赛的艺人们也个个卯足了劲,从报名开始就大肆宣传,纷纷招呼自己的熟客们过来给自己打人气。   免费的啦,好热闹,现场还有抽奖活动,不去看看,实在太可惜了。   郑明明伸手抱起弟弟。爸爸今天要加班,到这会儿还没过来呢。   弟弟和小表妹是同外公一块儿来的。小表弟倒没来,因为天冷了,外婆害怕他吹了冷风会感冒,留在上元县照顾他,连热闹的晚会都不看了。   其实郑明明倒觉得大人们把小表弟养得太精细了,所以他才体弱多病,动不动就要进医院。   一点儿也不像小猪猪,多结实。   她摸着弟弟的脑袋,下意识地到处张望:“舅舅呢?哎,陈敏佳你爸又开始交际了。”   “什么呀?你别冤枉我爸,他根本就没来,他今天没空。今天是我妈开车带我过来的。”   啊?   周围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王月荣更是喊出声:“天哪!你不怕你妈再拿刀砍你啊?”   老乡之间没有秘密。当时高桂芳闹得惊天动地,所有人都知道她发疯了。   陈敏佳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虽然还敢坐她妈的车,万一她直接开着车子冲进湖里头怎么办?   陈敏佳要气死了:“我妈没疯,你们看我妈不是好好的吗?她还跟嬢嬢说话呢。”   郑明明直接站起身,抱着弟弟就过去,嘴上敷衍道:“那我去跟舅妈打声招呼啊。”   其实她是要过去好好观察舅妈的情况。妈妈太粗心了,老是不提防。万一舅妈突然间又发病,直接拔刀子怎么办?那也太可怕了! 第228章 做买卖没毛病   陈凤霞一开始也没留心到高桂芳来了。   她一边帮方主任维持现场秩序,一边招呼对方再给自己找位编剧来。既然这位才女看不上梦巴黎小庙。那她也不敢耽误人家的时间,省得误了人的前程。   凡事有一就有二,谁知道下一趟她还要拿什么东西来糊弄自己。   方主任闹了个大红脸,恨得不行。当初找到自己求活干的是她,现在接了活不好好干的也是她。   这种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饿死了都拉倒。   方主任赶紧跟自家老板保证:“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踏实人干活。”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这这人变起来真快,以前这丫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就吭哧吭哧做事,从来不掺和是非,也不糊弄人。”   陈凤霞就笑笑:“人哪有不变的呢?没事,她要交上来的活漂亮,梦巴黎照样可以跟她合作。我们又不是只要一个编剧。”   那头周主播喊方主任问晚会细节,陈凤霞就跟人点点头,转头准备回去。   结果她脑袋一调过来,眼睛碰上高桂芳的时候,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高桂芳还挺有黑色幽默的意味,双手一摊,示意给陈凤霞看:“姐姐你放心,我身上没刀。”   陈凤霞呵呵,眼睛朝观众台的方向看:“你带佳佳一块儿过来的啊。赶紧过去跟孩子们坐着吧,很快就开始了。我跟你说,节目保准不让你失望。”   高桂芳摇头,脸上的笑容居然风平浪静:“姐姐你别开玩笑了,你觉得你阿爹会让我靠近小孩吗?”   刚才陈大爹看着自己大孙女儿从她车上下来,脸都白了。   陈凤霞摸摸鼻子,含含混混:“你别想太多。”   高桂芳摇头:“我不多想,我就是来凑热闹,顺便带点儿小礼物的。”   说着,她拉开随身带的大挎包,从里面拿出个包装精美的木头盒子,帮着陈凤霞的面打开。   舞台上的灯光刚好亮起来,一道光柱直直打在匣子上,照亮了里面手工精美的娃娃。   这娃娃身着婚纱,头上披着半截白纱,做的相当精致,连公主皇冠跟胸前的珍珠项链都没有落下。眉眼也颇为精致,瞧着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了。   陈凤霞不由得屏住呼吸,认认真真地盯着婚纱娃娃,嘴里就重复两个字:“礼物。”   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她微微往上提,后面加的是问号还是句号,端要看高桂芳自己本人怎么想了。   高桂芳脸上带着笑,话语颇为大方:“是啊,姐姐你在这里搞这么大的活动,我来凑热闹当然不好空着手。你也知道我现在手上没什么好东西,就只能从厂里头拿点儿刚生产出来的产品,就当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陈凤霞抬起了眼睛:“你的心意要怎么表达啊?”   这回她倒是明确的疑问句了。   高桂芳脸上笑容愈发诚恳:“当然是作为抽奖的奖品。”   陈凤霞还没说话,她又拉出了旁边的旅行袋,开了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盒子依次打开给陈凤霞看。   不知道的人瞧见她拖着行李箱,势必当她是要出远门。   陈凤霞却知道她是在推销。现在上门推销的推销员都是这样的打扮。估计高桂芳以前也被人这样敲门推销过,所以才有样学样。   盒子里头的婚纱娃娃个个制作精美,跟小摊子上摆的那种布娃娃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每一只娃娃的形象都精致的很,甚至细致到发型的细节都不同。陈凤霞仔细看了各个娃娃的造型,怀疑高桂芳是扒着港台明星的婚纱照来做的。   高桂芳看前任大姑姐一只只的仔细看娃娃,就笑容满面:“怎么样,姐姐?这个娃娃当奖品不塌台子吧。”   陈凤霞还没说话,旁边就响起了惊呼:“好漂亮的娃娃,真好看。”   是王月荣。   她看见郑明明抱着小弟弟跑过去,就也跟了过来。   虽然陈敏佳强调她妈妈没疯。但发疯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啊,万一她妈妈手上带着刀呢?   王月荣小朋友感觉自己很有必要跟同学站在一边。虽然她不会武功,但是她力气大呀。她是班上力气最大的女生,扳手腕时,好多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王月荣能想到的事,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同学有同样的念头。   于是呼呼啦啦的,一堆小学生全跑过来了。陈敏佳在后面看着差点儿没气死,却也只能咬咬牙一把抱起妹妹,跟着冲过去,只丢下一句话:“爷爷,你帮我们看着书包啊。”   这一句话成功的拦住了陈大爹的腿,他不好再跟过去。不然孩子要是丢了书包,明天上学怎么办?   一群小学生看到漂亮的婚纱娃娃全都挪不开眼睛了,尤其是女生,个个都围着娃娃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啊,这个好看,白色的好漂亮。啊,这个更好看,粉色的好艳丽。   小孩子说话本来就清脆,再放大了嗓门,周围人想要不注意都艰难。   立刻就有年轻女郎跟着惊呼:“哎呀,好漂亮的娃娃,这个娃娃怎么卖?”   都说灯市口的人会做生意,果然如此。这边晚会还没开始呢,人家干脆拿着旅行箱当摊子,开始移动买卖。   高桂芳摇头:“娃娃不卖,现在不能卖,这是奖品。”   王月荣迫不及待:“什么奖品啊?陈敏佳妈妈,要怎样才能得奖?”   这会儿她已经忘掉了对面的大人手中可能隐藏的菜刀,眼里只瞧得见这些漂亮的娃娃。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这姑娘,她还真是个天然的托。   高桂芳笑容满面,却不说话,只眼睛瞧着陈凤霞。   陈老板在心中叹了口气。要说做生意,上辈子的高桂芳都未必输给陈文斌,只不过人家没出手而已。   现在,她想做什么就总能有手段达到目的。   陈凤霞点点头:“就是抽奖,这是二等奖的奖品。”   本来二等奖是两只印着着心形的情侣杯,上面打着“梦巴黎”字样。   不过陈老板也得说实话,无论是商品的精美程度还是从成本角度考虑,面前的婚纱娃娃都比陶瓷杯强。   她看着娃娃点点头:“那就一个个分开拿袋子装好吧。”   什么袋子?当然是梦巴黎定制的纸袋了。她忙了一通,总不至于要替别人做嫁衣上吧。   那么杯子就往下推,和原先的三等奖毛巾搭在一起当奖品。   剩下的钥匙扣还是老样子,见者有份的纪念奖。   高桂芳笑容满面,还鼓励小学生们:“到时候你们运气好,就能抽中这些娃娃啦。”   于是大家一致决定,到时候他们派郑明明作为代表去抽奖。她可是抽中过免费去巴黎大奖的人,她的手能够点石成金的。   王月荣回头看邹鹏,遗憾不已:“你妈妈要在就好了,她的手气也很旺啊。”   邹鹏愣了下,点点头:“是啊。”   话出了口,他又偷偷看了眼陈凤霞。   发现大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时,小男孩才悄悄松了口气。   嗯,妈妈就是运气好,抽中了免费的机票,所以才带他坐飞机去香港的。   天色渐渐暗淡,江海十一月下旬的晚上6点,天光已经悉数躲到了云层后面,只剩下舞台大灯照得人闪闪发亮。   周主播充当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先一一邀请贵宾跟大家打照面,感谢大家对此次活动的支持。   首先要感谢灯市口管委会上下领导对本次活动的大力支持,提供场馆积极对接,充分体现出新时代人民公仆的风采。   其次要感谢梦巴黎婚纱摄影店的冠名赞助。来梦巴黎,拍摄专属于你的爱情电影。缘定三生携手梦巴黎。   最后隆重介绍,本次大赛的评委老师们:来自江海艺术学院声乐系教授王田芳老师,江海市剧团优秀青年歌唱家冯伟丽老师,还有《周末大明星》三期擂主,优秀歌手白晓晓老师。   最后一位嘉宾登场的时候,市民广场的气氛简直能掀翻整个舞台。无论是在警戒线外头站着的观众,还是坐在观众席上的男女老少,大家都抬着头,踮着脚,努力想要看清走下电视的白晓晓的模样。   陈凤霞心花怒放,看来本地明星在本地的影响力相当可以啊。   哎,别说,这位白晓晓真吃灯光。明明在后台瞧着又黑又瘦,其貌不扬,结果一上舞台,灯光一打上去,她顿时眉眼如画,甚至自带飘渺的效果了。   因为她特地要求补光板放在旁边,那光一反射起来,可不就朦胧了轮廓。   周主播介绍完各位嘉宾,然后宣布比赛规则。由三位评委老师打分,确定晋级选手。在场的观众每人手上都有一张选票,大家有权决定被淘汰的选手当中哪五位能够被救回头。最后灯市口将选拔十位选手参加市电视台的海选活动。   哇!观众的气氛愈发热烈。他们决定了参赛选手的命运呢,想想就刺激。   王月荣已经迫不及待地替人拉起了票,招呼自己的同学一定要投小丹姐姐。   陈敏佳惊讶:“你刚才不还说如果不给‘孟姜女’加油的话,她会哭淹了整个灯市口吗?”   王月荣振振有词:“我给她加油啊,她唱歌的时候我肯定给她鼓掌,但票还是要投给小丹姐姐。”   周围同学齐齐发出嘘声,孟姜女果然是错付了。这哪里是加油,分明是灌水。   “好了好了,不讲话了,开始了。”郑明明催促大家,“安静,保持安静。”   音乐声一起,原本议论纷纷的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交谈。   平常大家在灯市口想要听艺人唱歌,还得自己掏钱。   因为实行的是点唱模式,大部分艺人都不会带着扩音器,有乐器或者收音机伴奏就不错了,不少人甚至就是清唱。   你要不点歌,离远了就听不清楚艺人唱什么。你要硬凑上去白听,人家点歌的客人都要冲你翻白眼。你好意思啊?   现在不一样啊,现在你被请在观众席上,免费的演出看着,免费的石子馍吃的,还有一杯免费的红豆酒酿圆子汤。多过瘾啊。   要是没吃饱喝足,还想再来点儿,旁边也有跑腿的随时听吩咐。就跟你在大排档推杯换盏时,突然间想来盘削好的荸荠或者是冰糖烤梨,直接扯一嗓子一样。立刻就有人过来接钱,跑去给你买了端上桌,不拘给个一两块的跑腿费就行。   假如你嫌麻烦,不想再劳驾别人也不愿掏这个冤枉钱。观众台底下同样有卖吃的,有一份份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桂花糕,梅花糕,也有一杯杯果汁饮料奶茶汽水,就看你的肠胃到底青睐什么了。   什么看演出的时候要全神贯注不能吃东西,这些规矩在灯市口没有。嗑瓜子,剥花生,在这里是常态。整个灯市口就是做大戏台。   “来了来了。”陈敏佳忽然间激动,“‘孟姜女’上台了。”   她早就听说灯市口的这位演员唱黄梅戏《孟姜女》的时候,能唱到听的人都泪水涟涟。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叫做孟姜女。   可惜她平常不能总泡在夜市里,所以到今天都不曾亲眼所见。现在难得有机会,她可不得好好欣赏。   台上的演员是两位,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拉胡琴,站在台前做成古装女子打扮的女歌手朱唇轻启,一开口就是“实指望鸳鸯交颈同生死。”   旁边就有观众笑着点头:“孟姜女唱拿手戏了,等着哭吧。”   台上的演员声音凄凄切切,表情也哀婉得很,一边唱还一边做动作。说实在的,唱的还真不赖。   起码在陈敏佳这种门外汉看来,已经相当可以啦,不比电视上放的差。不然爷爷也不会听的摇头晃脑,抓着坐在他怀里的蔚蔚的手打拍子。   蔚蔚显然对黄梅戏没什么兴趣,她只怀念刚才在台上跳舞的人,哇,好好玩。她好想跟哥哥一块儿在旁边也跳起来,可惜大人们不放。   比起妹妹,陈敏佳要听的入戏的多。可惜的是,虽然台上的演员已经开始泪水涟涟,脸上的泪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可是听戏的陈敏佳却始终没有想哭的冲动。   她有些羞愧,感觉自己好铁石心肠啊。居然完全不想哭。   她偷偷地看周围,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脸上都没有眼泪?   陈敏佳忍不住拉了下表妹的袖子,小声问:“你也不想哭吗?”   郑明明满脸茫然:“我为什么要哭?”   “孟姜女唱歌的时候不是哭倒一片吗?”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你说她啊,她是每回都把自己唱哭了。不过我怀疑她是假哭,小景姐姐说她老买眼药水。”   陈敏佳的脸顿时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囧字。果然谣言害死人,吹牛不上税呀。人家连自己都不需要感动。   一曲黄梅戏了了,观众的反响倒是相当热烈。不少人都大声叫好,还有人喊:“再来一个。”   孟姜女听了台下观众的呼声,立刻激动地想要返场,结果被主持人直接请了下去。   台下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个小插曲让场上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偏偏下一位歌手唱的是流行歌曲《千古绝唱》,这首歌的高.潮部分就叫“孟姜女哭长城,千古绝唱谁人听。梁山伯祝英台,千古绝唱唱到今。”   于是台下的爆笑声更大了。本来一首颇为哀婉凄切的歌曲,那是被大家笑成了滑稽小品。气得女歌手在台上直接跺脚:“奴不依。”   众人的欢笑声就更热烈了。   也不知道是节目故意这么编排的,还是刚好凑巧,下一个节目又是小提琴伴奏《梁祝》。   郑明明想到刚才《千古绝唱》里的歌词,也忍不住跟小伙伴们笑成一团。   这个后果实在太严重了,因为大家笑累了,后面的滑稽戏表演正儿八经登场的时候,大家居然都没有力气再笑了。   好在人类不欢乐的能力永远强大,笑要比哭轻松得多。没过多久,演员上台表演相声的时候,观众席上又是听取笑声一片。   王月荣信誓旦旦:“我回家以后要重写作文,__笑了,我知道__上要填什么了,就写观众笑了。”   可惜大家不捧场,因为台上又开始抽奖了。三等奖无所谓,杯子毛巾大家都有,就算格外漂亮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开的可是二等奖,那些漂亮的娃娃。   主持人拿出婚纱娃娃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发出尖叫。这不比穿着婚纱的芭比娃娃差啊,真漂亮。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捧场。不少上了年纪的观众还在嘀咕,这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比不上杯子毛巾实用呢。   前面的奶奶刚抱怨完毕,主持人就抱出了宣传单上的号码。然后那位奶奶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传单,突然间反应过来:“呀,是我啊。”   后排的小学生们立刻发出哀嚎。这位奶奶明明不喜欢娃娃的。   王月荣就大着胆子问:“奶奶你能不能跟我换?我想要娃娃,我把我的毛巾给你。”   没想到前面还嫌弃得不行的老奶奶这会儿却改了主意,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回去还拿给我孙女儿呢。”   说着,她就欢天喜地的上台领奖了。   小学生们更加悲伤了。   好在二等奖抽完之后后面是劲歌热舞,场上的气氛被带动起来,大家也顾不上再想其他的,赶紧跟着舞台上的歌手扭动身体。   两个小时的演出转瞬即逝,郑明明原本还以为中间会无聊,就好像每年看春晚一样,她总没办法坚持到最后。   可是真正坐在现场观看节目,感觉原来大不相同啊,实在太有意思了。就是最后宣布比赛名次时,她跟着选手一块儿紧张起来。   其他同学也激动得不行,糟糕,小丹姐姐到底拿了多少分?她唱的《梦里水乡》好好听啊。   可是刚才那个叔叔唱的意大利歌曲也很好听啊。他唱完了,旁边的评委老师还站起来为他鼓掌。   到底谁会是冠军呢?糟糕,小丹姐姐会不会被淘汰掉?那他们可得集体给小丹姐姐投票,千万不能叫小丹姐姐上不了电视。   一群小学生给彼此打气。   周围的工作人员却已经顾不上关心选手的成绩,因为他们得做好准备,在第一时间统计好观众票,然后确定被民意救回头的5位选手究竟是谁。   舞台上出现了短暂的空当,主持人宣布完前5名选手的名字,又让身上带着号码牌的被淘汰选手集体站上舞台,好让观众看着人给他们投票。   条件简陋,没有计票器,只能依靠大家动手数。   后来还是陈凤霞觉得这样太乱,索性要求淘汰选手们一字排开。观众就直接站到自己支持的这位选手的身后,然后再依据队伍的长短,确定6~10名究竟是谁。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站在淘汰席位上的选手们个个挤眉弄眼,还有人张开嘴巴又开始唱歌,当场为自己拉票,整个市民广场都热闹得不行。   郑明明也跟着大家去排队。   王月荣问她:“我们要不要投孟姜女啊。”   郑明明立刻摇头:“我不要,我喜欢演滑稽戏的那个。”   陈敏佳也反对:“就是,孟姜女太狡猾啦,号称哭倒一片,结果就是她自己哭而已,光会吹牛。”   王月荣挠挠头,小声嘟囔:“可是我妈妈说这样客人才喜欢才愿意点她的歌呀。不然谁没事老爱哭,又不是林黛玉。”   可惜即便事出有因,支持孟姜女的人还是不多。大部分人都是站在滑稽戏相声跟小品演员身后。为什么?因为被挑选出来的前5名基本上都是歌手啊。有唱民歌,有唱流行歌曲,还有唱外国歌的,还有人唱戏,已经把各个种类都占全了。大家需要丰富多彩的表演类型。   郑国强匆匆赶到演出现场的时候,正是比赛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刻。   周主播每报一个名字,台下就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啸。选手的支持者们个个兴高采烈,有种自己果然有眼光的与有荣焉。   郑国强没有过去找他老婆,而是在台下找了个空位子看。主持人已经宣布颁奖仪式开始:“下面有请神秘颁奖嘉宾,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本市著名主持人《周末大明星》当家主持沈文军先生。”   哇,这可是大彩蛋!有些已经准备离开的观众立刻返回头,激动地朝着台上挥手大喊大叫。   沈文君也绕场一周同大家挥手,然后才从陈凤霞手中接过荣誉证书,一一颁发给选手。   陈凤霞赶紧站到了旁边,生怕挡着人家的事。   郑国强悄悄走过去,轻轻捅了下她老婆的肩膀,笑道:“你可以呀,居然还藏了秘密武器。前面不是说请不来电视台的人吗?”   陈凤霞忙里忙外,这会儿额头上都在微微冒汗。她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我也没想到啊,他是临时过来的,说是刚录完节目。”   台上的主持人语气热情:“看到大家积极参与到我们《周末大明星》的海选活动中,我跟我的同事们都很高兴。”   郑国强这才留意到,旁边居然还有人扛着摄像机。   陈凤霞估摸着,这些场景是为了拍下来剪辑到《周末大明星》的场外花絮中。   主持人说完了话,又跟大家挥手道别,到了后台,他才朝陈凤霞笑:“陈老板,你们真有创意,如果全市都这样搞起来的话,那我们的比赛肯定更热闹。”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简单啊,就搞社区选拔赛,各个社区派出代表队去市电视台比,我保准参与的人会更多。”   外面的观众已经开始追着沈文君要签名。主持人不敢再停留,就朝他们挥挥手,赶紧走了。   演出结束,观众跟演员都散去。有的回家休息,有的回灯市口夜市继续夜宵跟演出。   陈凤霞却不能走,她得带着同事们赶紧趁还有路灯的时候打扫卫生。不然明早天一亮,没有黑暗作掩护,一地的垃圾会让广场这边跳脚的。   高桂芳过来跟他们道别,笑着问陈凤霞:“怎么样?我的娃娃没给你丢脸吧。”   陈凤霞忙着扫地呢,随口作答:“你拿份单子来,把各种娃娃的具体标价都列清楚,还有最低折扣也给我,我在看下一步能进多少货。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要考虑成本问题的,太贵的东西当不了礼品。”   高桂芳摇头:“你误会了,姐姐,你这边赠送的礼品就当样品,我免费提供。我需要的是梦巴黎为我提供展柜,将我的婚纱娃娃都摆进去,我在你这边卖娃娃。”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意味深长:“你确定要免费提供?”   高桂芳点头:“我有信心,我送一个娃娃出去,就能卖出一整套娃娃。”   陈凤霞看了她一脸,未予置评,就点点头:“行吧,你明天先把资料跟样品拿过来,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做。”   高桂芳笑着走了。   郑国强在旁边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这是,要跟她做生意?”   他的老天爷哎,这是月亮跟太阳颠倒了个吧。他老婆跟高桂芳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陈凤霞莫名其妙:“人家有我需要的东西,配合度又高,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做生意?”   高桂芳真做起买卖来,细致的很。就说婚纱娃娃吧,她主动提出以后梦巴黎推出新婚纱,她就可以提供相应的娃娃样本。   这些穿着婚纱打扮齐整的婚纱娃娃往玻璃柜里头一摆,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女孩子为什么喜欢芭比娃娃?就是因为芭比娃娃身上承载了自己的梦。   高桂芳的这个提议给了陈凤霞不小的启发,娃娃就是现成的模特啊。娃娃展示婚纱,效果不比塑料模特差,说不定还更吸引人的眼球呢。   郑国强就一边摇头一边呲牙,最后才冒出一句:“你跟高桂芳做生意,陈文斌估计得活活气死。”   陈凤霞直接翻了个白眼:“有他什么事啊?我跟谁做买卖还要报他审批不成?哎哟,你还挺心疼他的啊。”   “我心疼他什么呀?”   郑明明跑过来给妈妈帮忙,听到爸妈的话就满头雾水:“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回答她的是爸爸:“没什么,说你妈呢。现在真是钻到钱眼里头了,什么人都做生意。”   陈凤霞直接呵呵:“做买卖不钻钱眼里我往哪儿钻?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做生意?谁能给我带来效益,谁就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做买卖又不是做慈善。别说没有血海深仇了,就是真有,那中国跟日本就不做买卖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照样做得好好的。”   嗯,做买卖,好好挣钱,没毛病。 第229章 可怕的小学生   高桂芳的婚纱娃娃不仅给了陈老板关于生意上的启发,也让小丹对于自己将要上电视台表演的节目舞美安排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把自己也打扮成婚纱娃娃,到时候上台唱《最浪漫的事》,效果应该不错。   陈凤霞看着羞答答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姑娘,直接笑弯了眼,认真夸奖:“很好啊,这个想法很有创意。”   梦巴黎的姑娘们都激动起来,大家立刻围着小丹,开始帮她出主意,到底穿哪套婚纱最好?   林青霞出嫁时穿的那种婚纱好不好?超级好看,中间一部分还是镂空的,别致极了。   邵美琪跟温碧霞在电视里头的婚纱造型也不错,优雅又妩媚,风情万种。   陈凤霞跟着挑了半天,最后给的建议是按照豆腐西施洪欣的一套婚纱造型来。头纱旁边的花朵可以放大小丹的五官优势,珍珠耳环配上珍珠项链,看上去就宁静又端庄,跟《最最浪漫的事》歌词意境很配。   小景过来帮她试了妆,又让她穿了婚纱,带上头纱跟鲜花,配好首饰。   大家围着打扮一新的小丹转了几圈,集体认可她以这样的形象登上舞台。   芝芝带头,对着老板吹起了彩虹屁:“还是老板你的眼光好,一眼就相得准。”   陈凤霞明知道大家是在拍马屁,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天底下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人。   她笑道:“方案也是小丹自己想出来的。不过小丹穿着婚纱在前面唱歌,后面就空荡荡的吗?那是不是不太好看?”   大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好店里的电视机上正在放走秀,小景灵机一动:“我们直接上婚纱秀吧。小丹在前面唱歌,后面安排模特穿上婚纱走秀,这样子多震撼啊。”   陈凤霞听了也眼睛一亮。不错,婚纱秀,直接让模特穿上婚纱在舞台上走秀。就跟那个维密秀上嘉宾表演的时候一样,模特就在旁边走来走去。   店中气氛顿时沸腾,所有人都在讨论,到时候要谁穿婚纱又要穿哪些婚纱。   最好就是跟老板讲的那样,找设计师帮忙设计新婚纱,这样穿上台才震撼呢。   陈凤霞遗憾不已,服装学院的老师她是找了。可从初设计稿到制作婚纱本身就需要时间,三两天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做好。   而这个礼拜六,小丹就要正式去电视台录节目了。别说做新衣服了,现在能够找齐模特,赶紧排练,到时候可以顺利带出场,就不是件轻松的活。   梦巴黎另一位通过电视台海选的选手宽叔正准备出发去新人的婚礼上表演。   听见年轻人们的议论,他笑着摇头:“你们女同志的事情真是多。哪有这么麻烦,还安排婚纱走秀。陈老板,我问你到时候大家是看模特走秀还是听小丹唱歌呀。”   像他,就简单的很。三件套的西装一披,直接上台唱《我的太阳》,保准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陈凤霞微微皱眉,沉吟一番才点头:“宽叔,你说的也有道理。婚纱秀一走,好像的确喧宾夺主了。”   人家维密秀那么搞,是因为人家本身就是内衣秀。助兴嘉宾的任务就是助兴两个字而已。   小景有些失望:“真的不能展示婚纱了吗?光小丹一个人穿婚纱,效果会不会不够震撼?”   小丹咬咬牙,拿出了舍弃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没关系的,陈老板,婚纱秀照样上。我参加这个节目,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宣传咱们梦巴黎啊。”   陈凤霞摇头,认真道:“你能上电视台是因为你有实力。宣传只是顺带的,不是让你去拍广告。”   那不走婚纱秀的话,后面安排人跳舞吗?   宽叔管杀不管埋,旧的方案叫他否定了,新的方案还得大家自己想。他就挥挥手,继续赶场挣钱去了。   郑明明背着书包进梦巴黎,今天降温,早上妈妈给她拿了件新的滑雪衫。她把家中的钥匙落在上一件衣服兜里了。   陈凤霞一边掏钥匙给女儿,一边跟着犯愁:“那要跳什么舞好呢?”   郑明明好奇心十足,立刻追问:“妈妈,怎么了?”   小景简单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又笑着问她:“明明,你脑袋瓜子灵活,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五年级的小学生居然胸有成竹:“这很简单啊,妈妈,你不是说要拍纸上爱情电影嚒。那舞台上就直接表演出电影内容不就好了吗?从校服到婚纱,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携手一生白头偕老,刚好可以安排三队演员展现出不同的时期,正好可以上三套不同的衣服呀。还贴上了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小景高兴地拍手:“没错,这样就很好。”   郑明明获得了肯定,愈发兴致盎然,索性主动请缨:“妈妈,我来写脚本吧。这个没台词,排练起来肯定快。”   陈凤霞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什么从校服到婚纱,什么最浪漫的事?喂喂喂,郑明明同学,请你搞清楚呀,你还只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   可把你能耐的,你还想给你妈写爱情片的脚本。亏你想不出来。   陈老板赶紧喊停:“好了,明明,快点回家吧。肚子饿的话就先吃点鸡蛋糕,一会儿妈回去做饭。”   郑明明奇怪:“我自己会做呀,我焖个米饭,蒸个香肠跟鸡蛋吧,简单的很。妈妈我写好了给你看啊。”   陈凤霞的太阳穴都鼓鼓跳起来了。   郑明明小朋友,你妈我不需要你10岁的时候写爱情故事,你要是30岁的时候愿意谈恋爱,你妈我还挺高兴的。   王月荣在外头喊:“郑明明你在吗?你英语说带回家没有,借我一下吧,我单词还没背。明天要默不出来,老师肯定会罚我站黑板的。”   陈凤霞赶紧把人喊进屋,看女儿拿英语书给她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句:“王月荣,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谈恋爱啊?”   王月荣立刻兴奋起来:“当然有啊。”   说着,她还念起了顺口溜,“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女没有人来陪。四年级的帅哥拼了命地追。五年级的鸳鸯一对对。六年级的卷子满天飞。”   念完了,她又哈哈大笑。   笑得陈凤霞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更加厉害了。她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那你们班有没有人谈啊?”   “没有。”王月荣斩钉截铁,“谁有空玩这个呀?我们都好忙的。”   忙什么呀?忙着上学,写作业,打乒乓球,排话剧,办沙龙,开派对,还有集体去野炊。   作为五年级的小学生,他们的生活实在太丰富多彩了,根本没空想其他的事。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天底下的爹妈都一个样。孩子小的时候生怕他们谈恋爱。等孩子到了法定婚龄,又愁他们一个个打定主意要单身。   女儿20年后单不单身,现在她管不了。眼下小学生要是谈恋爱,她这个妈可不能真放任自流。   陈凤霞招呼女儿:“你赶紧回去吧,对了,阳台上衣服还没收,你帮妈收一下。”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学生,她都没有来得及感慨,就听见小景他们的笑声。   哎哟,现在的小学生真是绝了。什么都一套一套的。   芝芝一本正经:“你可别小看他们。上次我在曹老板的大排档吃饭,就看见两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女生说话,其中一个问,哎,你老公怎么还不来?另外一个就讲,快来了。我面条还没吃完,就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生过去坐下,跟他一块的男孩子还问,这是你马子呀?他就就点头。”   屋中的成年人们集体晕厥,感觉自己早已被拍死在沙滩上。   结果沐沐说了个更耸人听闻的:“这算什么呀?我小侄子,二年级,你们知道他们小孩怎么说话吗?过年的时候,我堂哥家的小孩比他大半岁,嫌无聊,就喊我侄子,你马子吗?叫出来一块儿玩啊。”   完了完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站不住了,得直接晕厥。   陈凤霞也心惊胆战。现在的社会已经变成这样子了吗?为什么她上辈子一无所觉。   是并非如此,还是大人们总是想当然的将孩子的世界幻想得过于简单?   陈老板脑壳疼。   她忙完手中的事,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   丈夫跟小儿子照旧还没回家。大女儿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对这道题目苦思冥想。   看到妈妈回家,她还不忘提醒:“妈妈电饭煲里有吃的,要不要直接给你再做个香肠炒饭?”   陈凤霞摇头:“行了,你管你自己就好,吃了没有啊?”   “吃过了。”   家里人回来的时间不确定,所以他们家一向没有谁等谁的要求。到了饭点饿了就吃,不然谁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郑明明看妈妈放下包,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妈妈,脚本我写好了,就在餐厅桌上。你有空自己看吧。”   陈凤霞刚才盘算着上元县开新店的事,已经成功忘掉前面那一茬。这会女儿说脚本,她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脚本,爱情故事的脚本。   她的老天爷哎,她不是告诉这姑娘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吗?她写什么脚本呀。   陈凤霞太阳穴又开始鼓鼓跳了,她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努力做到心平气和:“这么快就写完了啊。”   郑明明头都不抬,还在看手上的奥数题,随口应道:“本来就很简单啊,几个场景而已。歌才几分钟长,舞台剧表演肯定得简短,有几个代表性的动作就好了。”   陈凤霞脸上堆起笑容,也坐上了沙发,摆出要跟女儿推心置腹的模样:“明明啊,王月荣说你们班没有谈朋友是真的假的啊?放心,你跟妈妈说,妈妈绝对不出卖你们。”   郑明明却一点儿也没跟妈妈说忘年交的意思。妈妈凑过去想同她长谈时,她却直接表达了反对:“哎呀,妈妈你吃你的饭吧,不要打扰我,我要做题目呢。”   说着她干脆拎起书包,自己跑回房去了。   那哒哒的脚步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老母亲的心尖啊。   陈老板惆怅的,一直到晚上丈夫回家,她都唉声叹气。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这又怎么了?前头不还挺高兴的吗?”   陈凤霞就直接拿女儿写的脚本给丈夫看:“这个,你姑娘写的。”   还高兴呢,这会儿她愁都愁死了。   她女儿倒是挺高兴的,写完了作业就唱歌,唱的还是那首《最浪漫的事》。她每唱一句,陈凤霞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郑国强接过本子自己翻看,看完了以后啧啧赞叹:“哎,别说,咱们明明将来说不定真能吃笔杆子这碗饭。写的挺好啊。”   陈凤霞直接瞪眼睛,这人真是拎不清。现在是说写的好还是不好的时候吗?现在的关键在于明明才多大,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就写这个了。   郑国强却完全不当回事:“写这个怎么啦,你女儿看《红楼梦》的时候我也没瞧见你反对啊。那上面可比这个复杂多了。”   陈凤霞咬牙,小学生的确不适合看《红楼梦》啊。又是偷情又是□□的,腌臜事情多了去。   可不看《红楼梦》看什么呢?   《三国演义》今天你跟我打,明天我跟他打,那个心眼都玩上天了。   《水浒传》更够呛,一言不合拔拳相向,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非不说,必须得打得你死我活才叫英雄好汉。   也不行,她姑娘已经够胆大包天的了。   国内的名著不能看,看国外的?   郑国强残酷地打击她:“名著10个起码有8个跟爱情有关系,剩下的那两个让你看了,你肯定要说,还不如跟爱情有关系,起码还简单点。”   他哭笑不得,“你这又是干什么呢?非得当成洪水猛兽一样啊。你女儿都没当回事,你非得上跟上线,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陈凤霞狠狠地白了眼丈夫:“我不急谁急,天底下的娃都是爹妈操碎了心。”   唉,算了,爹字可以去掉。起码眼前这位就完全不当回事。说好的亲爹对于女儿的感情问题都分外紧张的呢。   她家这一位根本就不按照套路走。   房门打开了,大女儿抱着洗好澡的小儿子兴冲冲地跑进屋,嘴里头还美滋滋地喊着:“卖小猪喽,5块钱一斤的小猪。”   小郑骁浑身洗的粉嘟嘟,咯咯直笑,还跟着姐姐的话喊:“要50,50块钱一斤的小猪。”   陈凤霞听了差点儿没晕倒。这都什么娃呀,还50块钱一斤,挺会给自己定价的呀。   郑明明放下弟弟,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妈妈:“妈妈,我写的脚本能用吗?”   陈凤霞听了这话就头痛。她现在真想当脚本不存在。   郑明明却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因为小学生已经规划好了后面的路线。   “要是脚本可以的话,我明天就喊同学过来也参加海选啊。”   陈老板反应不过来:“海选什么?你们就别想着上电视了,先好好学习,长大了有的是机会。”   郑明明却疑惑:“不是说从校园到婚纱吗?校园当然是学生来扮演啦,大人演的话看着就不像。”   陈凤霞心念一转,就试探着问女儿:“那你想不想演?”   郑明明认真地强调:“妈妈,我不要走后门。要上电视的话,大家得公平竞争。”   陈凤霞谆谆善诱:“那你告诉妈妈,你想和谁一起演啊?”   郑明明满头雾水:“男生就不海选吗?当然也要海选。人家选三毛,还挑了几千号人呢。我们起码得在几十号人里头选一个合适的吧。”   陈凤霞清清嗓子,煞有介事:“时间来不及呀,你小丹姐姐礼拜六就要去电视台录节目了。你这边再海选一下得浪费多少时间?到时候哪里有空排练呢。这脚本是你写的,你当然最熟悉,不用你用谁。”   郑明明总觉得妈妈的话哪儿怪怪的,不过好像听上去挺有道理。   于是小学生勉强被说服了,积极帮妈妈出主意:“那就陈志强吧,我们班排话剧,他演谁都能上手。”   陈凤霞惊讶不已:“你想跟陈志强演啊?”   这是什么套路?女学霸跟男学渣。   郑明明点头,满脸理所当然:“是啊,你不是说时间来不及了吗?那就他呗,他反应快。”   定下了搭档的小姑娘就很高兴,又哼着歌跑回房去了。   留下老母亲呆若木鸡,看着关上的房门头大如斗。   郑国强旁观了母女俩全程,这会儿已经笑倒在床上直发抖。哈哈哈哈,陈老板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现在她女儿不仅是写脚本。还要跟其他小男生在电视上手牵手。陈老板还不得疯掉啊。   陈凤霞看着笑到恨不得眼泪都掉下来的丈夫,感觉就两个字:糟心。   她已经不指望能跟男人就这个问题再交流下去,只能一把将人推旁边:“去去去,睡觉!”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她还是找老姐妹好好唠唠,安抚一下自己惆怅的心吧。   隔天在梦巴黎,她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结果没想到冯丹妮听了她的话就会咯咯笑,还编排起了自己女儿:“可惜我们家兰兰头发已经长了,不然反串做个英俊小生没问题。”   胡月仙更是替自家儿子毛遂自荐:“你们就安排小学生会不会有点少啊?一下子跳成大人过度太快。我看高中生也可以呀,插在小学生跟婚礼之间,那个《16岁的花季》不是很红吗?刚好就那个样子来。”   冯丹妮立刻点头:“没错没错,让你们家小宇再找个女学生过来,陈菲儿跟袁野,现在可红了。江海电视台不正在复播《16岁的花季》嘛。”   陈凤霞看着瞬间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朋友们,瞬间呆滞。这一个两个心宽成什么样了?四大洋,五大海,都能在里头养鱼了吧! 第230章 她的小社会   黄霄宇没有再去学校找自己的女同学做搭档,而是听从他妈胡月仙的安排直接和梦巴黎的前台小妹凑成对。   小妹初中没毕业就来江海打工,说起来是19,其实真正年龄还不满17周岁,妥妥的黄霄宇的同龄人,搭档演高中生情侣没毛病。   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剩下大人就好办了。梦巴黎这么多专业艺人,男女老少一应俱全,随便挑两队就能够立刻上场。反正情节也简单,走几回位就差不多了。   胡月仙看了两回排练,越看越满意,直接拍手表示差不多就行了。尤其是小丹,这两天一定得注意嗓子,关键时刻千万别掉链子。   胡老板拍拍手,招呼大家去吃夜宵,今天她请客。   一群人发出欢呼,旁观排练的王月荣积极举手:“去我家吃吧。我们家今天进的是野生的鱼,不是用饲料养出来的。”   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看看,多孝顺的女儿啊,出来玩都不忘给自家拉生意。   胡月仙笑着点头:“好,我们今天就去吃曹老板。”   结果放话请客的人走出店门都要到小区门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包居然没带。   胡月仙又赶紧招呼大家先过去点菜,她回去拿包。不然吃过饭再跑一趟,来回前后也得走两里地呢。   陈凤霞笑道:“我陪你一块去,你们不用替胡老板省钱。放心,小宇还压在那儿呢。胡老板一定会拿钱赎人的。”   一行员工都笑得不行,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手软,要是胡老板不过来的话,大家就把黄霄宇留在曹老板的大排档里头打工洗碗。   王月荣高兴得要死,点头如小鸡啄米:“那太好了,我就能天天看到小宇哥哥了。”   黄霄宇有些奇怪:“你要看我干什么呀?”   王月荣不假思索:“因为你好看啊,你跟杨过一样好看。”   她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像陈敏佳妈妈拿过来的婚纱娃娃就很好看。   她现在每天放学肯定要去梦巴黎,就盯着玻璃橱柜看上半小时,然后给自己打气,好好学习,争取期末考试能进步5名。她妈说只要完成了这个目标,就给她买下全套的婚纱娃娃。   足足有12个新娘呢,十二星座婚纱娃娃,多漂亮啊。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让她正视惨淡的人生:“你妈才不会让小宇哥哥洗碗呢,你妈肯定会让小宇哥哥天天盯着你背书做题。这才是资源的最有效利用。”   王月荣大惊失色,立刻回头叮嘱胡月仙:“阿姨,你还是赶紧拿钱包把小宇哥哥赎走吧。”   美色虽然让人赏心悦目,可是学习太叫人痛苦啊。   胡月仙笑得直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哦,一个个真是的。   陈凤霞也叹气:“一个个都能上天了。”   偏偏除了她忧心之外,大家都心宽似海洋。   就说胡月仙同志吧,按照正常的重点高中家长的做派,她难道不应该让儿子将精力都花在学习上,怎么可以晚自习请假过来排练节目呢。   什么?他已经是年级第一,完全可以轻松下了。   开玩笑哦。年级第一就意味着他是满分吗?达不到满分的标准,谁都不能放松。   再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现在是满分,也不代表将来一直是满分。所以,就应该全神贯注的好好学习。   可惜学神的妈没这个自觉,反而觉得自家儿子晚自习请假过来排练,挺好。   陈凤霞真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羡慕人家这种淡定的心态了。   她估摸着自己还是做不到。   两人返回梦巴黎,还没进门,胡月仙就忘了刚才的话题,只问陈凤霞:“今年老成头的忌日饭,你们是在这边弄还是回前进村搞啊?”   陈凤霞愣了下,点点头道:“还是回去吧,好久没过去看看了,我也不放心。”   胡月仙直接回了句:“行,那到时候咱们一块儿,我打算冬至过去。”   说话的功夫,陈凤霞已经开了梦巴黎的门。胡月仙去办公室拿自己的包。   两人要离开时,陈凤霞看到化妆间的门缝透出灯光。呀,这是走的时候忘了关灯了吧?   她过去要开门,发现门没锁,就是虚掩着的。再一推开门,她才意识到屋里不仅有灯光,还有人。   前台小妹身上穿着校服。西装配格子裙的英伦风校服,看着洋气极了。穿在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身上,是那样的贴服。   她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在镜子面前不停的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看看。   12月的江海,已经气温感人。店里的空调在他们离开时已经关上,这会儿能够提供热量的不过是余温。   可即便如此,小妹的一张脸还是红扑扑,像漂亮的红苹果,浑身都散发着少女的甜香。   陈凤霞没有开口招呼对方只轻轻地关上了房间门,然后朝胡月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轻手蹑脚地出了梦巴黎。一直到绕过花圃那株已经开放的早梅,陈凤霞才问了句胡月仙:“小妹大名叫李妹绝吧?”   胡月仙点头:“是啊,她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名字起的这么难听。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名字,就让我们喊她小妹。”   能怎么想,就是想要儿子,不想要女儿呗。比招娣更加□□裸地拒绝下一胎是女儿呗。   其实那个小孩也未必愿意投胎到他们家里吧。   这年头热爱学习却还上不完初中的女孩,可见在家里的生存条件究竟有多恶劣。   她为什么要对着镜子看穿校服的自己呀?店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小礼服呢。她情有独钟的不是漂亮的校服,而是校服代表的校园时光。   陈凤霞叹气:“我听说这姑娘挺爱学习的,过来打工还把书带着,有空就自己翻着看。”   胡月仙露出了笑容:“是啊,这孩子不瞎玩。来了店里做事后,看到小景他们去夜校上课,就跟着打听要怎么报名。夜校的那个摄影班,她也过去上课了呢。”   陈凤霞高兴起来:“那就叫她好好学。我琢磨着要不咱们梦巴黎也弄个奖学金吧,学的好,考到证书的小孩都有钱拿。”   胡月仙笑容更深了:“那可真是大学生了。”   她就听说大学有奖学金。   陈凤霞点头:“是啊,人家高尔基不是说人间就是大学吗?夜校也是我们的大学。”   胡月仙笑着点头:“行啊,我支持这个想法。小孩子多学点东西错不了,总比天天跑出去瞎胡闹来的强。哎,你知道小妹为什么来咱们梦巴黎打工吗?她在别家影楼已经干服装助理了。跑到咱们这儿,从前台做起,就是因为上学的事。”   陈凤霞倒是头回听说,不由得追问了句:“跟上学有什么关系呀?”   “嗐,你不晓得他们这些小孩。学上的少,离开学校以后再看到旁边的人学习,就有人会不自在,开口阴阳怪气。她在那边的时候就这样,每回她在宿舍里看书,或者去逛旧书店,店里的人就笑她,故意讽刺她是大学生。”   陈凤霞了然。   这种心态不奇怪,人一旦失去了上进心,就讨厌周围的人努力。因为被对方一衬托,就显得他愈发像泥巴。   不如大家都烂在地上,谁也不要往上爬。   梦巴黎不一样,是因为梦巴黎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   小景原先不过是前台。就因为听老板的话去夜校上课,平常自己也好好跟人请教。结果没两个月就变成了化妆师,而且隐隐已经成了梦巴黎的当家化妆师。好多听人介绍过来的客人都点名找她化妆。   相对应的,她的工资跟奖金也水涨船高。   有这样的标杆立在前面,其他人自然也有样学样。你要混日子可以,只要你看着身边的人一步步往上走,钱也拿的越来越多,你不眼热就行。   陈凤霞笑了:“那这个奖学金的事还得早点弄起来。”   人都是自己摔过跟头,吃过亏才知道好赖的。   过了一辈子的人跟十几岁的小孩谈明天谈未来,人家根本就不可能听进去。他们有自己的一生要过,根本不稀罕你的人生经验。   你要他们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考虑四五十岁的生活,那也不现实。   与其改变个人的想法,不如创造出积极向上的氛围。   就像她上辈子问大女儿,为什么读了大学还那么努力的学习一天不肯放松?女儿给出的答案。   因为大家都在努力学习,考研的,考托的,申请国外名校,争取奖学金的。大家都忙得很。   在这种氛围中,你要是天天浑浑噩噩,反而成了异类。   陈老板自知能力有限,改变不了社会大格局。那她就构建自己的小社会吧。起码在这片小天地里,大家能够积极向上。   光靠老板锐意进取不够啊,唯有奋发图强的员工,才有蒸蒸日上的企业啊。   小妹对于校服的迷恋不是没有后遗症。最直接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她就开始鼻塞。   喝了陈老板不小心熬多了的红糖姜茶之后,她的伤风症状也没有烟消云散,一直到礼拜六去市电视台录节目,她的嗓子都是哑的。   好在除了小丹需要开腔之外,其他上场的演员都不需要发声。她的这场小感冒倒不至于影响了节目录制。   礼拜六,市电视台的演播厅热闹非凡。《周末大明星》今天要现场开录节目。   马老师带着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学生们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观众席,一一坐下。   《周末大明星》的现场观众票不对外发售,都是节目组送票。平常也邀请参赛选手的亲友团,这样可以增强现场大家的投入感,活跃节目气氛。   陈凤霞听说有送票之后,毫不犹豫地多要了票。她要请自己女儿的小伙伴都来电视台看看。就算是瞧热闹,也能增长见识。   五年级(3)班的小学生都乐疯了。去电视台呀,有好多明星的电视台,多风光,多气派。   于是不用马老师特别提醒,礼拜六当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所有小学生身上校服都干干净净。   嗯,电视台会拍呢,要是电视机上你邋里邋遢的,那就好丢人。   编导姐姐给他们发了荧光棒,又叮嘱他们到时候一定用力鼓掌。看选手表演的时候,千万不能东张西望,到处跑来跑去。如果要小便,那就静悄悄地走到边上,旁边就是厕所。   马老师赶紧答应:“你放心吧,我们的孩子都特别懂事,特别乖。”   小学生们认真地点头,完全认同老师给他们贴的标签。   那当然了,他们班从开学到现在,流动红旗就没有丢过,是公认的优秀班级。   可惜小孩子们的牛皮吹早了。等到真正开录节目,他们才知道看电视的时候,不到一个小时的节目,居然要录大半天。   到了中午,节目组甚至推来了盒饭,好让大家吃过饭以后接着录节目。   小学生们本来已经蔫头耷脑,在最初的兴奋期过了之后,他们现在完全坐不住,好像椅子上长出牙齿一样,咬得他们浑身难受。   结果一看到盒饭,王月荣就兴奋起来:“这是电视台的饭哎。”   陈敏佳打开了盒饭盖子,原本觉得这盒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叫王月荣一感叹,她顿时觉得手上的盒饭都与众不同起来。   是啊,这可是电视台的盒饭,外面的人根本吃不到呢。   王月荣又回过头问邹鹏:“是电视台的盒饭好吃,还是飞机上的饭香啊。”   陈志强不假思索:“你这不说废话吗?当然是飞机上的香啦。物以稀为贵,那可是天上的饭呢。”   众人纷纷点头,的确如此。天上的东西能跟地上一样吗?想都不用想啦。王月荣同学,你又问了个傻问题。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同学们,张了张嘴巴,还是往嘴里塞了口饭。   算了,她就不用特别提醒大家。飞机上的饭也是从地下运上去的,不会因为升了天,就真变成了仙风玉露。   就好像地上的人坐着飞机在空中翱翔,也不会真成了仙一样。   小赵到处找人:“陈志强,陈志强在哪儿?”   嘴里包着一口卤汁拌饭的陈志强赶紧张嘴巴,结果喷出了几颗饭粒,说话也含糊不清:“我在这里,小赵姐姐。”   小赵急得直跺脚:“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的天哪了,赶紧的,下一个节目就是小丹,你过来,准备上场吧。”   大家在后台忙得团团转,一扭头,居然少了个小演员,真是急死人了。   陈志强却满脸无辜:“不是外面喊吃饭吗?现在是吃饭时间啊。”   “后面吃的比这个好,走走走,还有鸡腿呢。”   王月荣开始忧伤:“果然上电视的人就是跟我们待遇不一样。”   他们的饭盒里头只有炒鸡蛋,连肉都只是肉片,而且还少的可怜。   马老师趁机教育起班上学生:“所以说有付出才有回报。郑明明跟陈志强排练了这么长时间,当然对得起加餐的鸡腿。”   何止是对得起呀,简直就是超值。   大家吃过午饭坐回位子上,看到台上的表演时,就觉得一个字:美。   穿着婚纱的小丹姐姐好美,比本地电视台放的电视剧里头的演员还漂亮。啊,她真的好像明星,就跟明星画报上一模一样。   啊啊啊,出来了,郑明明跟陈志强出来了。他们穿着农小的校服,背着书包手牵手往前走。   陈志强好像侧头跟郑明明说了句什么,惹毛了她,于是她就追着他跑下了台。   等到再上台的时候,露面的人已经变成了小宇哥哥跟小妹姐姐。   啊,他们身上的校服好好看,就跟日本动画片里的衣服一样,真漂亮。   可是哥哥姐姐身上虽然背着书包,但这回他们没有牵手了,而是一前一后微微侧开,一路走一路小声说着什么。   王月荣突然间叹了口气:“上了高中才能穿这样的校服吗?”   真的好漂亮,比他们的校服漂亮多了。他们的校服简直就和麻袋一样,完全与漂亮两个字绝缘。   陈敏佳点头,相当肯定:“是啊,我看动画片里的高中校服都这样。”   邹鹏却疑惑:“真的吗?可为什么《16岁的花季》上的校服不是这样的?他们也是高中生哎。”   陈敏佳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男生。   还是马老师开口替她解了围:“上了高中才有机会穿这样的校服啊。你不上高中,永远都没指望。”   王月荣这才释然,啊,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想上高中呢,上了高中原来有这么多好处。   陈凤霞在旁边一直全神贯注地看节目,时刻提醒自己以饱满的状态迎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扫过来的电视机镜头。   这会儿听了小学生的感慨,同为老母亲,她立刻在心中替曹老板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早知道两件校服就能够让她女儿生出发愤图强的心,曹老板肯定会在家里挂满了高中校服。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嘿!舞台上的小丹真漂亮,灯光打上去,精致的简直就是洋娃娃本娃,跟婚纱娃娃活了一样。   冯丹妮坐在陈凤霞身旁,也跟着点头:“的确好看,真精致。对了,高桂芳拿了她的娃娃,也找我了,想送样品给我们当购物中心的礼品。”   丽影购物中心一向有买满送礼品的活动。有的时候是碗碟,有的时候是厨具,甚至还有小五金赠送。   马上就是年底,扎堆结婚的好时候。丽影这个月要搞婚庆专场。高贵芳的婚纱娃娃还真是应景。   陈凤霞挑挑眉毛,立刻撇清:“这我可不管,我跟她没有香火情的。”   冯丹妮就笑:“在商言商,有香火情我也管不了啊。不过她的婚纱娃娃还不错,总比送起子扳手好吧?你说婚庆的专场,礼品部的人弄一堆老虎钳子过来送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呀?”   陈凤霞也佩服,感觉人家的脑回路的确跟他们不同。   她就怀疑一件事,高桂芳照这么个套路玩下去,真的能够打开销路吗?   反正这个礼拜她摆在梦巴黎的婚纱娃娃,没能卖出一套。   新娘子听说生生世世以上规格的套餐就能送一件婚纱娃娃时,都挺高兴的。   可听说十二星座成套娃娃得好几百块钱时,又都没人掏口袋了。   在花钱这种事上,大家大方的时候惊人,计较一分一厘的时候也毫不松手。   到时候,高桂芳可别花钱赚吆喝,啥都挣不到手。 第231章 演播厅一天   陈老板对高桂芳婚纱娃娃销量的担忧,不过嘴上香火情。就算那娃娃卖的不好,对她来讲也没什么损失。   倒是高桂芳要求弄个玻璃柜台展示娃娃当销售平台的事又给了她启发:梦巴黎也可以卖东西呀。   一般的婚纱摄影店最常见的销售产品是婚纱,她在台湾看各家婚纱影楼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也卖婚纱。   当然,还是以租借为主。毕竟这种东西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就穿一回。什么将婚纱传承下去给女儿穿,那也是电视剧里头才会放的事。起码跟绝大部分人的生活无关。   但有些东西,大家却可以天天用呀,比如说彩妆。   那位让万千女同胞号称要将头寄给他的毛戈平老师就有自己的彩妆品牌。   别说是被他装扮过的女模特了,就连陈凤霞这种活的糙的人瞧见了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手神功,都有怦然心动,忍不住想要来一套同系列,好给自己也变变魔法的时刻。   小景的客人也经常问她眉笔是什么牌子的,粉扑又是哪儿买的,怎么用的这样顺畅。还有客人想直接拿着化妆品走。   从这个层面上分析,小景其实是线下的网络红人,她有带货能力。   如果顺带着在梦巴黎也摆出展示柜,将化妆师用到的各种化妆品跟化妆工具都一一摆出来;一方面可以满足部分顾客没有时间跟精力自己去淘货的即使消费需求,另一方面可以引导大家拓展消费范围。   与此同时,这种坦坦荡荡摆出化妆品的行为,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梦巴黎给顾客用的都是牌子货,不是什么从小商品市场拎来的三无产品。   陈凤霞越琢磨细节,越觉得这事可行。现在不比十几二十年后的电商时代,看中什么东西都能够送货上门。但凡给顾客增加一点方便,就能有不小的销售市场。   舞台上小丹的演出结束了,冯丹妮立刻热情鼓掌。他看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跟着拍巴掌,就明白这人刚才走神了。   她笑道:“你琢磨什么呢?想着怎么帮高桂芳卖娃娃?”   陈凤霞惊诧莫名:“我看上去有那么慈眉善目,随时都要普渡众生吗?你想多了,她才不用我上赶着操这份闲心呢。你等着吧,她绝对有后手。”   冯丹妮一边拍巴掌,一边笑着问:“你不担心她,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实现线下的电视营销。”   可不就是电视销售的变形吗?观众在电视上看到了产品展示,才产生购物的兴趣。   客人在梦巴黎看到了化妆师为自己装扮一新,继而想要购买化妆品。原理跟电视购物是一样的呀。   方主任在电影场的朋友都想拍自己的影片。她倒觉得更实在一点,可以让他们帮小景拍宣传片,就拍小景给人化妆的细节,照着毛戈平的化妆教学录影带模式来。   等到拍完了以后,就在梦巴黎播放。这样也能够让进门咨询的客人产生消费信心。   这事陈凤霞自己琢磨的小半天,自然没办法三言两语跟冯丹妮交代清楚,她就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回头再讲,我想在梦巴黎也卖化妆品。”   没想到冯丹妮居然笑了,还调侃起来:“哟,你也学人家店里卖牛肉啦。”   陈凤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冯丹尼说的是灯市口街角一家卤肉店。他家招牌产品是卤牛肉,属于眼下的网红单品。   无论何时你过去都得排队,去晚了,人家卖完了你还买不上。   他家除了卖卤好的牛肉之外,也卖生牛肉。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家牛肉货真价实,新鲜美味。所以生牛肉比菜市场卖的贵一些,也同样不愁销量。还有人专门去他家店,就为了买生牛肉回家烧。   冯丹妮这么一讲,陈凤霞也觉得自己在梦巴黎搭售化妆品的行为,跟人家卖牛肉有异曲同工之处了。   她笑着点头:“对,扩大业绩范围,增加核心竞争力。”   热闹的掌声结束了,评委做完点评,主持人又调侃几句之后,演员终于可以下台了。   郑明明从旁边直接溜到妈妈身旁坐下。陈凤霞赶紧给女儿套上棉袄。虽然演播厅里头开了空调,可因为地方太大,制热效果只能说麻麻的。   郑明明却表示自己不冷:“好热呢,台上的灯都烫了。”   王月荣看着她装扮后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刚才她在舞台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脸。脸刷得像白墙,上面涂的是红油漆。   “灯光,灯光特别强。小景姐姐说,如果不把妆化浓一点,灯光一照上你的脸,五官就瞧不见,脸也变成面团了。”   郑明明也觉得自己脸上像涂了层面粉似的,很想马上就洗干净。   只是现在她没空。   因为下一位选手也登台了,同样是梦巴黎选送的选手——宽叔。   大家没有为宽叔的节目出谋划策,所以现在必须得用更热情的态度来迎接他的演出。   宽叔的节目一点儿都不花哨,就一人一琴一话筒。他边拉手风琴边演唱苏联老哥《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琴声一起,歌声一荡,大家的心就跟着一颤,乖乖个隆滴咚。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宽叔不搞别的噱头,就拿简单的手风琴伴奏,更加能够体现出他音色的特点,浑圆醇厚。   舞台的灯光变成了月色,他的声音也如月光一样静静地流淌。整个演播大厅都跟着宁静下来。   台下还有不少人跟着歌声轻轻摇晃身体,嘴巴也小声哼唱。   等到一曲终了,冯丹妮都叹了口气:“呀,失策了啊,这是提前内斗了。”   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单纯的从唱歌角度来说,应该是宽叔胜小丹一筹。   不过这毕竟不是专业比赛,评委还要考虑综合演出效果。穿着婚纱出场的小丹造成的震撼力的确要比宽叔强。   宽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唱完了一首歌,就站起身来朝大家鞠躬。   主持人让他说两句话的时候,他还认真地强调自己在梦巴黎婚庆部就职,平常在灯市口唱歌,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听他唱歌。随便点,但凡他会唱的,就绝不推脱。   台下不少观众都笑了起来。看来宽叔真把这儿当成打广告的绝妙时机了。   主持人也哭笑不得,还表示自己下回一定过去捧场。   宽叔下了台,语气颇为欣慰:“我估计我这个月能接不少单子。”   陈凤霞笑道:“你倒是想的挺宽的呀。”   宽叔笑着摇头:“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想什么其他的呀?我要年轻个30岁,估计还会做做明星梦。”   现在不成了,现在早就看开了。趁着还能跑得动,唱得动,能多攒点钱是一点,总不至于到最后穷困潦倒,孤苦无依。   宽叔风淡云轻早了,他就是不在意,小丹也未必胜券在握。   因为连续守擂五期的白晓晓也不是庸手,她穿着戏服上场,一开口就是:“月光如水琴悠悠,似有仙子下琼楼。”   唱到后一句的时候,她飘飘欲仙地从高台上降落到众人面前,鼓风机一吹,灯光一打,真的有寒宫仙子的感觉。   哎呀,这个登场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白晓晓能够成功守擂到现在,的确有两把刷子。   人家在舞台效果方面,可以说是挖空了心思。   这一回,难不成她是要唱越剧了?可是不对呀,刚才主持人报的歌曲名字可是《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白晓晓的戏曲没唱几句,后面音乐声一转,又变成了台湾流行歌曲的曲调,她再开口就是:“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签。……”   喔,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戏曲跟流行歌曲的结合,就像是那个《北京一夜》一样。   这还算不上有多稀奇,最妙的是,这位穿着戏装唱流行歌曲的白晓晓,在唱到那句“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时,水袖一挥,脸上居然换了张扮相。   天哪!台下的观众都惊呆了,大家集体瞪大的眼睛,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凤霞看过央视版的《笑傲江湖》,知道这是川剧里的变脸技巧。   方主任就在旁边叹气:“白晓晓要是能把一半心思用在琢磨唱功上,也不至于今天这水平。”   听在她耳中,白晓晓演唱时声线细弱,气息不稳的毛病一点改善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普通观众管不了这些,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一个比一个惊讶。小学生们甚至开始数起来,她究竟有几张脸。   哇,足足变了4张脸呢!   陈凤霞也惊讶得不行,听说这个变脸不是谁都能学的呀,好像还属于国家机密呢。   方主任不以为意:“她就学了皮毛而已。”   可是皮毛也足够大家震撼啊。   每当她变一张脸的时候,观众席上都会响起一阵惊呼。直到最后歌曲的尾声,连着唱:“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变故突然发生。   白晓晓脸上的面具居然没被撕下来,整张脸谱就这样斜掛在脸上,直接露出了下一张脸谱。   她显然也不知所措,就这么慌乱地用手捂住面具,连歌都唱不下去了。   台下的嘘声如排山倒海,不少人都惋惜地摇起头来。   这算是演砸了吧。   伴奏带放完了,白晓晓站在舞台中间,眼泪直接滚了下来。   主持人过去安慰她,表示失误在所难免,下次留心就好。   台上的评委老师却不客气,有人就直接点出她在歌曲之外的细节上花费了太多的心思,搞得大家都不清楚,究竟是来听她唱歌的,还是来看她表演杂技的。   这话已经相当严厉了,白晓晓在台上就哭了鼻子。后来还是其他评委老师打圆场,才算将这一节给盖过去。   小学生们都跟着唉声叹气,本来大家是站在小丹姐姐这一边的。可是现在看着白晓晓在台上不知所措,大家又觉得她好可怜。   其实在灯市口生活的孩子们,完全不觉得唱歌的时候加别的噱头有什么不对。客人喜欢看啊,小丹姐姐也经常扮成林黛玉,唱的却是“樱桃好吃树难栽”。   这样反差,大家才喜欢看呢。   然而电视台的节目有自己的流程和规则,由不得小学生们做主。因为表演失误,连着当了好几期擂主的白晓晓就这样被遗憾地淘汰了。   陈凤霞倒怀疑是她当擂主的时间太长,节目组已经感觉她丧失了新鲜感,又偏离了节目的主题,所以干脆趁机淘汰她。   不过不管怎样,最后,小丹以0.1分的优势战胜宽叔,成功坐上擂主的宝座,对于梦巴黎而言,绝对是件好事。   大家都站起身来鼓掌,郑明明跟着小丹姐姐一块儿上台,接受最后的荣光时刻。   这一回下了台,她可算能够去卸妆洗脸了。她感觉自己的脸都不能动,一动就有粉往底下掉。   旁边的同学们听了她的描述,都笑得不行。她还算好呢,反正是女孩子。陈志强最奇怪,一张脸看上去活像是猴屁股。   陈志强就跺脚抗议:“舞台妆懂不?我可是上过电视,要播出来的人。”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加有喜剧效果。   陈老板在旁边憋着笑,招呼小朋友:“走走走,去洗脸吧。”   他们走到演播厅门口,编导就问他们要不要接着看下去。是电视台就这么个演播大厅,下面还有一档电视台的王牌节目《超级智多星》要在这儿完成录制。   郑明明急着去洗脸,对于继续看节目没兴趣。她今天还有两套奥赛题没写,她得回家了。   陈凤霞就冲编导笑:“我们先过去了,谢谢你们啊。”   已经录了大半天节目,大家早就疲惫不堪。再让孩子们坐下去,他们会大闹天宫的。   后台已经被另一波人占领了,陈老板只好带着女儿准备去卫生间洗脸。   卸妆用的东西不用愁。作为优雅精致的女人,冯丹妮同志的包里永远少不了这些。   为着这个,她检查陈凤霞的包时,还恨铁不成钢,diss陈老板完全没有身为女性的自觉。   陈凤霞就呵呵,赶紧先把女儿脸上刷的白墙洗掉吧。   结果他们刚到卫生间门口,里面就出来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   瞧见郑明明,她立刻伸出手牵小姑娘的胳膊,如释重负:“我的天啦,你可算来了,你刚才跑哪去了?马上要录节目了,不能到处乱跑,你不知道吗?”   郑明明满头雾水:“节目已经录完了呀,小丹姐姐拿了冠军。”   年轻女人莫名其妙:“什么小丹姐姐?还没有比呢。”   陈凤霞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呀?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的节目录完了呀,大家都散场了。”   这时候,走廊匆匆走过来一位穿着大衣,约莫30岁上下的女人。   看见套装裙女子,她就皱着眉头,十分忧虑的模样:“褚老师,对不住,有点儿问题,我们家施筱现在恐怕没办法上场比赛。”   褚老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所有人都就位了,你说你家孩子上不了台。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穿大衣的女人也急得够呛:“谁知道会这个时候来呢,别说上台了,她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哎哟,我的宝贝哎,她真是太可怜了。”   说着,当妈妈的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陈敏佳刚好过来找表妹,听了一耳朵,立刻就挑高了眉毛:“施筱吃坏肚子了吗?”   吴若兰跟她一道,听了这话就点点头:“嗯,想起来了,她不吃农民种的东西,估计是不能吃,所以就闹肚子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农小的学生都反应过来了。哦,是哪位呢?不就是那位乒乓球比赛输了就说他们农民又笨又蠢的吗。哈哈,她也有肚子疼的一天啊。活该,她最好不要吃任何东西,因为脏死啦。   小学生们笑闹成一团,完全没有对敌人的同情。   没错,她就是敌人,她是郑明明要打败的人。   陈凤霞却知道那小孩肚子疼,估计跟吃东西没关系,而是突然间来例假了。   哎,那这小姑娘来例假还蛮早的啊。估计是因为营养比较好,吃的补品多。   褚老师不关心小学生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眉头紧锁:“你现在让我去哪儿找选手啊?”   《超级智多星》顾名思义,是益智类节目。每期有12名嘉宾进行挑战,每一期又会有相应的主题。   比方说这一回,选手的学历跟年龄就是层层上升。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然后是教授。每组两人打擂台,先从小学生开始,然后厮杀到教授层别。突出的就是一种反杀风格。   比方说,如果小学生战胜了中学生甚至大学生,那节目效果绝对没话说。   现在,节目要开录了,大家各就各位,选手突然间少了一位,那还怎么对抗?   马老师过来维持班上学生的纪律,听到编导的抱怨,她的目光落在郑明明身上,突然间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要是你们不反对的话,也可以让我们的学生上台试试啊。我们学生拿过华杯赛名次的,很聪明,绝对是智多星。”   郑明明正准备趁着卫生间现在没人,赶紧要过去洗脸了。冷不丁被老师拎过去,她就一脸茫然:“我没看过《超级智多星》啊。”   这档节目每个礼拜天晚上播。她礼拜天是固定的奥数时间啊。   才没空看电视。 第232章 逆天的小学生   郑明明无心恋战,她要回家写奥赛题,她还要把今天来电视台参加节目的事情记下来投稿,跟大家分享她的体验。   这些事情在郑明明看来,哪一件都要比去《超级智多星》参加比赛有意思。   她已经上过电视录节目啦,完全没有新鲜感啦。   她现在只想迫不及待地在纸上抒发自己的感想。比方说那位白晓晓姐姐。她就不觉得对方采取那样的比赛方式有什么问题呀。   方主任都知道白晓晓唱功不行,存在一堆问题。这些问题又不可能三两天就解决。那人家参加比赛光拼唱功肯定难出头,想要赢,就必须得另辟蹊径。   条条大路通罗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呀。   就是凡事都存在风险。即便白晓晓拼唱功也有可能会出现跑调忘词,变成车祸现场啊。   反正郑明明就是有很多感想要记录下来。   陈凤霞不勉强女儿。上电视的确出风头,拿出来吹牛都有话说。   不过这又怎么样?一时的风头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孩子没兴趣那就拉倒呗。况且陈老板自己晚上也有事,她还得去夜校上课呢。   褚老师急得直跺脚,又开口抱怨施筱的母亲:“你怎么不早点讲啊?你哪怕早半个小时,我也好找人顶替的。”   她就不相信小姑娘第一次来例假,是一开始就痛得站不起来的。这中间肯定要有个过程。   施母尴尬,女儿肚子疼的确不是这三五分钟的事。   只不过上电视的机会难得,筱筱好不容易才过五关斩六将,通过热线电话答题赢得了上场参加比赛的机会。人都来了电视台,因为一点点肚子疼就放弃上场的机会,未免太可惜了。   谁又能想到女儿会越疼越厉害,到现在就干脆上不了场呢。   马老师看郑明明还是置身事外的样子,立刻满脸严肃地将孩子拉到旁边:“郑明明,你知道《超级智多星》开办了多少期,咱们学校又有多少人参加过比赛吗?”   郑明明茫然地摇摇头。比起她的同龄人,她看电视的时间其实不算多。除了课余生活丰富多彩的原因之外,她也更加喜欢看书。   马老师认真道:“这节目是今年年初开播的,去过好多学生。我几乎是一期不落的看过节目,没有一位来自农民工子弟小学。因为选手需要通过热线电话或者在网站上答题报名,而我们很多学生家里连电话机都没有,更别说电脑了。”   郑明明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能跟上老师的节拍。这又怎么样?   马老师叹气:“因为条件限制,我们的学生得到锻炼的机会要比城里学校的学生少很多。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老师希望你能够代表学校获得荣誉,让大家好好看看,我们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一点不比旁人差。”   郑明明到底是小学生,集体荣誉感极强。本来她对上不上电视无所谓。老师如此一说,她立刻热血沸腾了。   是啊,她为什么要跟施筱打赌,准备在华杯赛上打败对方?不就是为了让对方输的心服口服,再也不敢小乔农民工家的小孩吗。   郑明明毫不犹豫地点头:“好,老师,我要去参加比赛。”   他这边斩钉截铁了,那头的褚老师却又开始犹豫。其他选手都经过了选拔,水平能够得到保证。   这位自己冒出来的小孩要是太菜的话,那比赛就毫无悬念,一点都不精彩了。   可是眼下救场如救火,要让编导立刻再拎出其他合适的参赛选手,她又不知道从何找起。   于是褚老师满脸严肃,现场开考:“你叫郑明明对吧?我现在考你几道题,通过了你才能比赛。第1题,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蜂,有……”   她题目还没念完,郑明明就直接作答:“藕,这个题目我看过的。”   褚老师立刻满脸严肃:“猜谜语是必答题,不可以抢答,比赛的时候你要是抢答这道题就扣分了。”   郑明明吐了吐舌头,满脸无辜。她根本就不知道比赛规则啊。   但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即便编导老师忙到飞起,没空管她,也有人专门给她做培训。过来参加比赛的高中生,其中一人就是黄霄宇以前的舍友。   高中生瞧见黄霄宇领着郑明明进后台,要求他现场培训比赛规则时,立刻坏笑:“哎呀,老黄,你把你童养媳都带过来啦?那我比赛的时候是不是得放点水呢。不然你家小媳妇输了要哭鼻子的话,你会不会给我下砒.霜,为他报仇啊?”   郑明明立刻回过头看自己妈妈,认真道:“妈妈,你可以找这位哥哥给你写脚本。”   比那位直接抄袭席绢小说的姐姐能编多了。   陈凤霞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高中生,一直看到对方立刻垂下脑袋,认认真真地给小妹妹讲规则为止。   “其实挺简单的,就是三个环节,第1个智慧大考场全是必答题,考的是灯谜和成语,各有10道题。每道题10分,答对得全分,答错不扣分。第二环节叫做冲关王中王,是抢答题,猜字谜跟成语,共有30道题,还是10分一题,同样是答对得分答错不扣分,但是错了的话,下一题对方有优先回答权,除非对方不知道答案,放弃作答,你才能回答。第3关叫做智慧大擂台,分成10分题,20分题跟30分题,到时候自己选择相应的分值,10分题考的是歇后语,20分题猜成语,30分提示补充诗句,还有10分的附加题是猜歌名。这个是要扣分的,扣到出现负分或者0分,就自动被淘汰了。不然就看累计分数的高低来决定输赢。”   陈凤霞在旁边听了半天,感觉有点儿像《一站到底》之类的。能不能赢要看实力,但很多时候也得看运气。   毕竟世界上题目那么多,有没有刚好踩准选手的点也很重要啊。   郑明明就是那个运气不错的小姑娘。虽然感恩节那天,她没在灯市口的晚会上抽中大奖,只得到了安慰性质的钥匙扣。可她的运气显然没有消失,而是积攒到了关键时刻才显现光环。   毕竟作为梦巴黎老板家的姑娘,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她就是抽中大奖,获得梦巴黎免费拍摄婚纱照的机会,也派不上用场啊。   比赛开始,褚老师就在旁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她一时间担心郑明明没有搞清楚比赛的步骤,上场就出纰漏;一时间又害怕这个小姑娘水平太次,直接被对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结果第一环节的猜灯谜一开始,郑明明就如鱼得水。   灯市口经常搞活动,七夕节就有猜灯谜大赛。她当时没能猜出几个,输给了班上的同学。   好胜心极强的小学生立刻跑到书店里,把她能看到的猜灯谜的书全都读了一遍。   《超级智多星》出题者虽然是专家学者,但他们基本上也不会原创灯谜,而是找现成的题目往里头套。   如此一来,便给了郑明明钻空子的机会,她看的那些猜灯谜的书,刚好就是题库。   所以坐在台下的陈凤霞,又找到了开家长会时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不少观众都交头接耳。这个小姑娘反应也太快了吧,根本就不用思考,简直是事先背了答案一样。   陈凤霞骄傲的很,老母亲的滤镜能够惊天动地。她家姑娘还需要背答案?她家姑娘反应快的很!   灯谜题结束了是猜成语,这个陈凤霞对女儿更有信心。没别的原因,因为她家明明直接背了一本成语小词典。   天知道小学生为什么会觉得背词典世界很有意思的事。   可是机器人智多星一报出题目来,陈凤霞就傻眼了。跟她想象中的成语填空完全不同,比赛是根据题目来猜测成语。   比方说,现在大屏幕上展现的题目2468,猜一成语。   陈老板盯着4个数字,脑海里头只有一个四,四数啥?有这样的成语吗?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呢,郑明明已经给出了答案:“无独有偶。”   台下的观众,包括陈凤霞在内,这才恍然大悟。噢,的确如此,2468全是偶数呀。居然要从这个方面想问题。   有这道题打底子,后面的1256789就好理解多了,丢三落四嘛。23456789缺衣少食。   可1×1=1又是什么,陈凤霞下意识地转头看马老师,结果发现祖国的园丁也一脸茫然,显然还没有找到切入点。   跟女儿一块比赛的那个小学生倒是挺厉害的,只稍微沉吟的片刻,就给出了答案:“一成不变。”   众人顿悟,喔,的确如此。难怪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现在的小学生真是不得了哦。   这才比赛刚打响呢,大家本以为小学生组的题会简单些,再难也不过脑筋急转弯。   哪里知道现在的小学生题都可以直接吊打大家,彻底将大家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   小赵在旁边哀嚎:“我一定上了个假大学,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0+0=1又是怎么回事?”   大学生都不知道,初中毕业生更加不清楚了。陈凤霞就瞪着眼睛看台上,满脸懵逼。   她跟着选手一块儿苦思冥想,身旁却响起了个细细的声音:“会不会是无中生有?”   陈凤霞听成了无中生友,心中暗笑,现在就有这种说法了?然后她猛然反应过来,没错啊,的确就是无中生有。   周围的人也跟着回过神。小景就朝小妹竖起了大拇指,压低声音夸奖:“真厉害!”5秒钟的答题时间已经过了,郑明明的对手放弃了答题。主持人问郑明明:“你知道答案吗?”   郑明明肯定的点头,迫不及待就要说,却被主持人打断了:“你知道也没用,这不是你的题目,这个机会就留给场上观众。有哪位知道答案?答对了,我们将有精美的礼品送上,XX厂提供的毛毯一份。”   小景立刻抓起小妹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喊着:“这边,这边知道。”   她们坐的位置靠前,她的反应又极快。虽然还有其他几个人举起手来,但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时间将话筒递给了小妹。   小妹紧张得不行,张开嘴巴咳了两声才发出话来:“无中生有。”   “回答正确。”主持人笑容满满,“有请我们的礼仪小姐为这位小姐送上温暖的毛毯。”   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拿了过来,小妹抱着还没拆开的毛毯,激动得脸上通红。   小景跟芝芝她们都在鼓励她:“加油!争取把咱们一个冬天的毛毯都赢回来。”   冯丹妮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姑娘就笑,跟陈凤霞咬耳朵:“我看你的奖学金今年肯定能够发出去。”   胡月仙也歪着脑袋插话:“说不定到时候凤霞得破产了。”   陈凤霞骄傲得不行:“那我也愿意。”   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一题接着一题。   进入到打擂台的环节之后,郑明明的不败之身终于被打破了,她回答错了两道30分题,双方的比分立刻咬在了一起。   陈敏佳急得不行。题目出的太奇怪了,那些诗她听都没听说过,什么西北望长安啊。   小宇哥哥知道才正常,他是高中生啊。这肯定得是到高中才学的诗呢。电视台怎么能够拿出来考小学生?太不应该了。   好在郑明明很快调整了策略,下面她选择的是歇后语。这倒是她擅长的部分。她的采蜜集上抄了很多歇后语,她写作文的时候也喜欢用歇后语。   把握准了她的长处,再加上她的竞争对手同样也犯了贪功冒进的错误,在诗词上折了手,被扣光了最后的30分,提前淘汰了。于是郑明明同学就顺利地进入了下一轮。   大家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轮比赛赢了就能获得奖品啊。最差也是电饭煲呢。   啊,下一轮赢了的话,就是微波炉了,想想就感觉好激动。   到了郑明明跟初中组一块儿比赛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前面刺激过度,还是大家的期待值已经拔高了。虽然智多星报出来的题目也没几个人会,但大家居然神奇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   就挺正常的。   郑明明这回的运气真的不赖。因为初中组的诗词不再是报了上句让你回答下句,而是直接给你诗词出题目。   比方说,“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写的哪个季节?   没有一道主观题,全部都是选择题。郑明明在做选择题方面有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她的直觉准得吓人。即便她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光凭借感觉,她基本上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有如此金手指加持,小学生就一路开挂,直接PK掉了初中的哥哥姐姐,杀入了高中组的比赛。   这下子场上的气氛可以说是沸反盈天。几乎所有人都爱看逆袭剧本,这样代入感强烈,才刺激呀。   高中组的题目比起初中组,难度又上了一个系数。猜灯谜的部分郑明明还勉强凑合,到了猜字谜跟成语的时候,她明显就跟不上节拍了。   勉勉强强进入第三环节,郑明明的激进冒险主义又占了上风。大概是小学生跟高中生比赛没有心理压力,她又主动挑选30分的诗词题作答。   这样一来,无所畏惧的小学生就打乱了高中生的答题节奏。   在她连续答对了两道30分的题目,直接将高中生的优势拉小到忽略不计的时候,高中选手终于忍不住也开始选择诗词题。   可惜的是,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轮到郑明明的时候都是客观题,起码可以蒙一蒙。到了他们这里都变成了主观题,让人家连蒙都不知道该从何蒙起。   观众席上笑成了一团,其中一位选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30分再30分,直接被扣光了所有分数淘汰下场。   演播厅里头的气氛更加热烈。太有意思了,小学生打败了高中生。这小孩真是逆天了。   啊啊啊,剩下来的那位高中生好可怜,看那脸蛋绷的。主持人问他感想的时候,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   热血的高中生挥舞着拳头,大声宣布:“我要为高中生的荣誉而战!”他满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郑明明:“我不会放水的。”   郑明明也看了她一眼,就直接道:“智多星可以出题了。”   台下的观众们都笑得不行。看看人家小姑娘的态度,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啊。   郑明明的作战态度无可非议,不认怂就是干。可惜她的好运气似乎走到尽头了。原先总是抽中客观题,全靠直觉定乾坤的法宝这会儿不显灵。   这一回她抽中的题目是:洛阳女儿惜颜色的下一句是什么?   郑明明哑火了,她真的不知道这句诗,也许是《洛阳女儿行》?可不管是什么她都不知道下一句究竟要怎样回答啊?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神色,她的茫然就这么明晃晃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她不会。   台下发出巨大的叹气声,不少人都惋惜得不行。   高中生倒是稍稍放松了点,如果这道题目。他的小学生对手答错了的话30分一扣,这孩子就自动被淘汰啦。   嗯,作为有风度的高中生大哥哥。他决定比赛完了之后,可以给这小妹妹多买两包糖。   5秒钟的思考时间到了,郑明明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   众人的叹气声更大了,大家就等着小学生被淘汰下台。   主持人却笑了起来:“那你准备向谁求助啊?你已经连续闯了两关,现在你获得了第1个场内求助权。”   啊,众人立刻精神振奋起来。   马老师向不明所以的学生家长解释:“现在明明可以指定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回答问题,答对了就能够获得三十分,错了的话同样扣分。”   天哪,这件事实在太考验人了,陈凤霞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大哥大。她想上网搜答案。   可惜的是1997年,即使走到了最后一个月,手机她也不能上网了。   她就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马老师身上:“下一句是什么?”   马老师实在的很:“我不会背。”   唐诗宋词元曲,那么厚厚的一大本呢。她能够把小学常考到的名句默写都记住就挺好的了,哪里能指望她什么都会。   旁边的小学生们发出了重重的叹息声,大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原来老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马老师一点儿也不害臊,还趁机教育同学:“所以你们将来一定会比老师更厉害的。”   于是大家又将目光转向了台下的另一位高中生。   黄霄宇挺镇定的,自己直接站了起来,挥手向郑明明示意。   台上的高中生发出了一声哀嚎,索性向他喊话:“你真的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哇,众人顿时感觉吃到了惊天大瓜!这小孩的话里有好深的意思呀。   主持人立刻询问高中生选手:“你们认识?”   无辜的舍友同学满脸哀怨:“当然认识,我们是一个被窝睡过的兄弟。兄弟,兄弟如手足啊,相煎何太急!”   饶是现在不流行男男配,他那哀怨的表情还是让台下的气氛热烈得一浪胜一浪。   高中生选手简直泫然欲泣了:“你确定你要这样对我吗?”   王月荣高兴得直拍自己的腿,兴奋地强调:“当然啦,同学有好多个,明明只有一个呀。小宇哥哥肯定会帮郑明明的。”   黄霄宇也满脸认真:“我确定。”   他的舍友立刻做出了拿刀插胸口的动作,感觉悲伤得不能自已。   主持人在旁边笑得不行,还提醒上场的助阵选手:“请答题。”   “独立疏篱趣无穷。”   哎,台下不少观众都发出了叹气声。这道题小学生不会是情有可原的。他们也听都没听说过这句诗呀。   智多星宣布答案正确,加30分!   一下子被拉开了距离的舍友满脸被背叛的痛苦:“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   台下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不少人一边笑一边拍腿。   主持人也笑得直接将脸挪开了话筒前,控制了下表情才提问黄霄宇:“那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   黄霄宇还真有话要讲,他认真地看着自己同学:“这一局你赢了,奖品就是辆自行车,你也不缺自行车。但是明明赢了的话,他就能拿台微波炉微波炉要比自行车贵呀,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说也应该是明明明比较划算。”   演播大厅先是一静,然后就是哄堂大笑。没错,没毛病。微波炉可比自行车贵,当然要争取贵的礼品啦。   主持人又笑着看好像有话要说的郑明明:“你有什么感想吗?”   郑明明满脸认真地看着脸纠结成一团的对手,诚心实意地宽解对方:“哥哥你代表不了高中生的,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所以你被打败了,不代表高中生输了,你不要自责。嗯,你没有丢集体的脸。”   演播厅里的笑声更大了,甚至有人笑出了眼泪。   郑明明满脸茫然,感觉大家好奇怪。为什么连妈妈都笑了?她没讲笑话,说的都是实话呀。   个人一时的荣辱成败得失算什么?不丢集体的脸就好啦。 第233章 可怕的人类   接连遭受来自高中生同学跟小学生对手的连环重击后,戏精高中生终于不堪沉重打击,在错了一道题之后,悲伤折戟沙场,含恨离开舞台。   这件事像是意外点亮的小学生的技能点,只差在她额头上明晃晃的贴上两个字:开挂。她一鼓作气直接战胜了大学生,然后直接跟硕士研究生对上了阵。   此番双方杀的难分难解,一直到了附加题还是平手。   可附加题考什么呀?附加题考的是歌曲。机器人智多星直接播放了一段音乐,让他们根据节奏猜出歌曲的名字。   郑明明自己五音不全,她身边人却是移动的歌曲库,无论宽叔还是小丹,人家会唱的歌恐怕比她会说的话还多。   宽叔听了没几秒钟,立刻反应过来:“是《玛丽诺之歌》。”   嘿,苏联经典老歌,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在这种外挂加持下,倒霉的硕士研究生也就含冤做了屈死鬼,他连《玛丽诺之歌》这个名字都没听过,悲惨地被淘汰下场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大家都摩拳擦掌,亢奋不已地等着郑明明再继续金手指,惊天动地战胜博士直接跟教授当场PK。   然而好运气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小学生跟博士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到了第三关,那题目真就没有她会的了。   外援们能够帮她一回,帮不了第二回 呀。郑明明没支撑多久就被扣光了分数,直接叫淘汰下台。   演播大厅里的哀嚎声不断,不少人真情实感地遗憾她没能够将开挂一路进行到底。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机灵的,知识面也宽广。可惜功亏一篑,都到了这一步,还是没能拿到万元大奖。   主持人询问郑明明的感想:“觉不觉得遗憾?有没有感觉懊恼,刚才这道题怎么就答错了。”   郑明明还是那副茫然的表情,为什么要遗憾啊?她拿到了奖品呢,空调。这一关的奖品是空调。   1997年的空调对于绝大部分人家而言都是奢侈品。到现在她的小伙伴家里装空调的都没几户。她赢了空调感觉好高兴。   哎,如果早知道参加这个节目还有这么大的奖品,那就不用马老师说,她也会上来比赛呀。   下次她也要打热线电话,啊不,在网站上答题赢得参赛机会。那个电冰箱也不错,她家用的就是这个牌子,她觉得挺好的。   郑明明高兴极了,毫无沮丧可言。她还跑过去跟博士打招呼,认真地强调:“姐姐你好厉害,将来我也要跟你一样厉害。”   童言稚语最逗人。   台上的女博士立刻笑了,夸奖她:“你也很厉害,你将来会比我更厉害。”   获得了肯定的小学生就美滋滋。她兴冲冲地跑回后台。   这档节目没有返场的环节,眼下她的环节全录完了,自然可以卸妆,痛痛快快地洗把脸了。   这回郑明明运气不错,可以用热水卸妆,她自己兑好水,先用冯阿姨给她的卸妆油,将脸上涂的化妆品融化了,然后再用热水认认真真地把脸洗了很干净。   直到脸上的妆化成红红黑黑的水,流淌进脸盆。小学生才感觉自己终于喘过气来了。   书上说,人体的每一个毛孔都会呼吸,她原先不相信。因为人是靠肺呼吸的呀。可是现在她信了,没有那层颜料敷着,她感觉脸上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喘过气来了,又活过来啦。   郑明明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去倒水。   折回头的时候,她眼睛一转,惊讶地发现角落里居然不声不吭地还坐着个人。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施筱,你怎么在这里?”郑明明连眉毛都纠了起来,“你还没有回家吗?你不是肚子疼吗?”   话说到这儿,她恍然大悟:“哦,你肚子疼得不厉害啊。”   肚子疼的人她见过,她们班有同学阑尾炎犯了,当时疼得脸色发白直接倒在地上,是老师抱着他去医院的呢,哪里还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旁边。   虽然施筱脸色不好看,但这种不好看更多是因为心情不好满脸郁气,而并非那种疼到恍白的难看。   施筱憋着气,不耐烦地回道:“关你什么事!”郑明明嗤之以鼻:“你不是肚子疼的上不了场了嚒?你是怕输,怕丢脸,所以才不敢参加比赛的吧。”   施筱急得跺起脚来:“你知道什么呀?你都不晓得有多痛,你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这个小孩真讨厌,她抢了自己比赛的机会呢。她好多题都不会,她能拿奖完全是瞎猫逮到了死耗子。   郑明明才不管她心里想什么,只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不懂的,不就是来月经吗?到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来的。”   她撇撇嘴巴,十分看不上跟自己打过赌的人,“你真没用,还没打比赛就先认怂。太丢脸了,居然还装病。我都不好意思说。”   倘若换成其他人,郑明明肯定不会讲这种重话。说不定她还要替别人找理由将这一节掩盖过去。可对面的人是施筱,她跟她又没交情,她干嘛要替她说话?   施筱快气死了:“你知道什么呀?我本来就痛。”   虽然没有痛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可疼的时候脑袋瓜子里头还是一片空白呀。她这样怎么能上场比赛。   那个外小的学生好厉害,打电话都用英文,比说中国话都流利。   他家有两位家教专门辅导他呢。   她怎么能跟他比。   到时候她反应不过来,被人看到了,肯定要当她傻瓜的。她才不能丢这个脸呢。   郑明明直接呵了一声,郑重其事地告诫对方:“下次考奥数的时候,你要是怕输就直接说,别再玩肚子疼这一套了。就是编理由也换个说法。”   施筱简直要被这人给活活气死。   土农民!   开什么玩笑啊,她会怕输给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郑明明直接蛇打七寸:“起码我敢上场比赛,你却只能缩在这里当乌龟。”   气得施筱本来感觉还好,这会儿却真要眼前发黑了。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黄霄宇问:“明明你在吗?弄好了没有?”   旁边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快点啊,小妹妹,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郑明明开了门,满脸疑惑:“比赛结束了?”   高中生选手茫然:“我们又不用返场,现在就可以走了。”   郑明明摇头:“那不行,我们班同学都还在看比赛呢。”   舍友同学乐了:“哎哟,你还挺讲义气的,小班长,要把你的小伙伴们都带上啊,行,没问题。我马上就喊他们一块儿过来。”   反正后面的题目对小学生而言已经超纲了,估计他们也不耐烦看下去。   “不行。”郑明明满脸严肃地拒绝,“比赛还没结束观众就离场,太不尊重选手了。”   说着她找到自己的书包,直接从里面拿出本练习册,趴在桌子上,开始认认真真地写题目。   她抬起头,瞧见目瞪口呆的前对手,满脸疑惑:“哥哥你不写作业吗?写好了作业也可以预习功课啊。”   黄霄宇已经坐到了她身旁,随手从口袋里头掏出本小册子,开始思考上面的物理奥赛题。   他同样抬头,同款疑惑:“你站着不无聊吗?赶紧背单词啊。”   可怜的舍友悲愤不已:“我今天是出门来上电视的,我没事带什么单词本?”   这些可怕的人类,完全就没办法沟通。   然而高中生还是悲愤早了,很快他就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更可怕的人类。   整个节目录完后,意犹未尽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出演播厅。   陈老板去旁边的办公室签个字,留下家庭住址,好方便电视台送空调上门。她红光满面,振臂一呼:“走,阿姨今天请你们吃好吃的。”   大朋友小朋友集体发出欢呼,有美味佳肴可是比拿了奖品还让人兴奋啊。   可惜陈老板所谓的情就是她掏钱而已,她不作陪,她要去夜校上课。马上都晚上6点了,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她掏出好几张百元大钞递给马老师:“老师你们别客气,好好吃一顿。我今天要上课,实在对不住。”   冯丹妮在旁边推她,哭笑不得:“行了吧,上你的可以去。要你操这个心,我跟月仙会安排好的。”   小妹也反应过来,跟自己的同伴打招呼:“那你们先去吃吧,我今天也有课呢。”   她一开口,小景等人也恍然大悟。对哦,今天礼拜六,晚上有课呢。学校特地从外面请来的老师,水平很高,教的也很认真。机会好难得的呢。   然后大家都来不及再寒暄,就匆匆忙忙地挥手:“拜拜呀,下回再聚,我要上课去了。”   呼呼啦啦的,队伍瞬间就少了七八个人。   陈老板一边走还一边跟员工们打包票:“先凑活一顿,下了课我请你们吃夜宵。”   这下子,别说是黄霄宇的舍友了,就连马老师都惊诧莫名:“夜校考勤这么严格啊。”   不对呀,她听说夜校管的可松了,经常有人不去上课呢。还有好多人交的钱,居然还不去参加考试。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郑明明就奇怪:“这跟严不严格有什么关系?学习不是自己的事吗?今日事,今日毕。出去吃饭又不是非要现在不可,当然是先上课了。”   舍友同学开始浑身发抖。   这些可怕的生物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黄霄宇一个高中生跟小学生能有这么多话说了,因为他们都是奇怪的生物!   郑明明完全不觉得自己奇怪,她已经一边走一边跟同学讨论赢来的空调要装在哪里了。   马老师含蓄地提醒她:“装在你家就行了啊,到时候冬天你也不怕冻手了。”   郑明明却摇头,一本正经:“这是我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赢得的奖品,那么荣誉当然属于学校。”   马老师感觉自己被带进坑里了。当初她拿集体荣誉做幌子,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的学生拱上台。   人家好不容易拿到了奖品,她怎么好意思再昧下东西。   班主任反应迅速,立刻找了个现成的理由:“不能装教室里,教室排电线的时候没有考虑装大功率的电器。空调装进去,会跳闸的。”   郑明明垂头丧气:“那好吧,就装在图书馆里。老师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这么自私,光想着我们班同学能用。这是整个学校的奖品。”   马老师恨不得拒绝三连,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学校可真不想坑你的空调啊。   舍友同学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呀,郑明明,你不是说比赛输了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整个群体吗?”   这下了电视,还换说法了。   郑明明振振有词:“可是我赢了啊,赢了代表大家,输了代表我自己。”   舍友同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还能这样双标啊?   小学生却理所当然:“是啊,这样赢了以后快乐可以扩大无数倍,输了的悲伤就只局限在一点点。”   有那么多人陪她一块儿快乐,所以她现在享受着无穷无尽的开心啊。   陈老板还不知道自家女儿已经大方到要将空调装进学校。   她从夜校下了课,带着员工们回灯市口吃完夜宵,正要往家里走,就碰上位不速之客。   高桂芳朝大家点头微笑:“恭喜恭喜,我听说你们拿了冠军,实在可喜可贺。”   她身上套着件大衣,就站在夜风中,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好像也不嫌冷。   众人笑嘻嘻的,直接跟她挥手:“高老板你找错地方了,小丹他们已经庆祝完了。”   他们这边属于后场。   高桂芳却笑容满面:“那你们也是幕后功臣啊,要是没有你们,演出哪能这样精彩。”   陈凤霞心知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跟梦巴黎的交情还不至于为了位员工赢得比赛,就特地跑过来道贺。   她冲余佳怡等人点点头,叮嘱了句:“你们回去好好琢磨。我看老师今天课讲得挺好的,得赶紧消化掉,不然下一课就要跟不上了。”   余佳怡也猜到老板跟人有话说,就招呼众人:“走吧,明天约了好多客人,大家早点睡吧。”   众人发出哀嚎。这几天为了上电视的事,他们不得不将单子往后压。后面估计直到年前,都要忙得不歇火了。   陈凤霞笑着朝大家招手,给大家鼓劲:“加油!业绩好的话,年底给你们发大红包,带你们出去旅游。”   年轻人们又发出欢呼,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陈凤霞转过头,笑眯眯地看高桂芳:“你来接佳佳回家吗?可能有点晚了,她大概已经回上元县了。”   本来大家是想把两个小家伙也带到电视台看录节目。但是节目组不允许。这个年纪的小孩难以控制,到时候大吵大闹收不了场就麻烦了。   陈敏佳从比赛结束,就一直叨叨着要赶紧回去。她答应要给妹妹讲故事,哄她晚上睡觉的。   高桂芳摇摇头,也不再打太极拳,开门见山道:“姐姐我是来找你的,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   陈凤霞示意她往前走:“什么事啊?你说吧。”   “我听说梦巴黎要拍宣传片,做成MV那种模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事儿不算秘密。高桂芳芳知道不奇怪。   陈凤霞就挑挑眉毛:“是啊,怎么了?你要给我推荐人吗?”   高桂芳摇头,正色道:“不是的,我想投资这个宣传片。”   这回陈凤霞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她:“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出钱拍这个录像带,但拍摄的脚本得有我的内容。”高桂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我需要我的婚纱娃娃出镜。”   陈凤霞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想给娃娃打广告?”   她摇摇头,主动劝对方不要花钱打水漂,“这个宣传片就在梦巴黎内部播放,我没打算掏广告费上电视台。费用太高了,我暂时受不住。”   况且梦巴黎现在的生意很不错,人手已经相当紧张。她可不想跟央视标王一样,招来了客户,却因为生产线跟不上,直接把整个单子都搞砸了。   高桂芳还是摇头:“姐姐你误会了,我只需要在梦巴黎播放。”   她笑容满面,“看了宣传片也想自己拍一套的客户才有可能是我的客户。几百块钱的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不小的支出,但对愿意掏几万块钱的人来讲,也就是顺带着的事了。”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高桂芳要将婚纱娃娃摆在梦巴黎免费赠送。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正着力的点在这儿呢。   到时候客人看了宣传片,对拍摄爱情微电影心动,自然也就愿意将这样一套婚纱娃娃收入囊中了。东西贵与否,真的要看跟什么比。   陈老板在心中叹了口气。高桂芳要主动将娃娃当成礼品赠送给丽影购物中心,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吧。   到时候,人家一说,这个娃娃在丽影才有。那婚纱娃娃立刻就高大上了,身上就贴上了高级的标签。   高桂芳微微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姐姐,我做的是高端客户,我不抢几毛几块钱的生意。” 第234章 真是两公婆   陈凤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高桂芳:“你想怎么拍这个宣传片?”   高桂芳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立刻开了皮包拉链,从里头拿出个塑料封的文件夹,递到陈凤霞手上:“我找人写了两个脚本,姐姐你有空的话,看看吧。”   陈凤霞接了脚本,点点头:“行,我先拿着。”   高桂芳笑了笑,主动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又从包里拿出盒巧克力,递给陈凤霞,“对给孩子吃的。我不去看他们了,别吓到了他们。”   陈凤霞接了巧克力,到底还是说了句:“你你也不要想太多。你看佳佳现在不也经常会去看你妈。”   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这其中的怪异之处。还在上小学的女儿,母女俩都在同一座城市,却要用常常去看妈妈来描述她们的生活状态。   高桂芳倒是没说什么,就叹了口气:“佳佳是好的,不好的是我。”   陈凤霞嘴巴张了张,到底没忍住,冒了句:“你既然知道孩子是好的,那也得为孩子多想想。人家是看着妈妈看孩子的。”   一桩不为,为着女儿的名声,她也不该再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女人靠着最原始的本钱生存,那是妓.女。没到要饿死了,活不下去的份,就没必要。   陈凤霞也不知道高桂芳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又或者听不听得进去。   后者只是对她笑笑:“那姐姐我先走了,回头你看完了有什么想法再给我电话。”   陈凤霞看着对方抬头挺胸离开的背影,掉头回自己家去。   郑国强还没回家。   越到年底,他的工作就越忙,什么务虚会,务实会,大会小会就没断过。   偏偏电子一条街,他得时刻盯着。但凡一错神,就会有人想搞鬼。   也怨不得他们起歪心思。   一开始大家对这些不了解,等铺子一家家开起,客人一波波登门,稀里糊涂开始做买卖的人才知道这个行业的利润究竟有多大。   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尤其是二手电脑,那个进价跟出价之间的利润空间,连自诩是暴利行业婚纱影楼从业者的陈凤霞自弗不如。   钱一多,可不就有人盯上了吗?   郑国强不想替他人做嫁衣裳,那就只能使出水墨功夫,牢牢看住。   客厅的空调关了没多久,还有余温。   陈凤霞进家门就放下包,脱了外面的大衣裳。   郑明明从爸妈的房间出来,看到妈妈就交代:“弟弟睡着了,晚上喝了奶。”   陈凤霞朝女儿点头:“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奥数课吗?”   郑明明瞧见妈妈从包里头拿出的文件夹,已经眼尖的瞥到了封皮上的黑体字:娃娃新娘。   “妈妈,这是什么?三毛的书吗?”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女儿说的三毛是那位台湾女作家,以为是《三毛从军记》里面的三毛。她还满头雾水地低头看手中的文件夹,这瞧着像漫画吗?   她下意识地否认:“不是,是佳佳妈妈拿过来的。她想在梦巴黎的宣传片里头植入娃娃广告。”   郑明明眨巴着大眼睛,理解不能:“什么叫植入广告?”   陈凤霞想了想,给女儿解释名词:“就是在片子里头,让某个商品出现。然后看片子的人就会注意到这个商品,就像大力水手爱吃菠菜。”   郑明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舅妈是想让从小玩着婚纱娃娃的小女孩长大了以后也变成像娃娃一样的新娘。”   陈凤霞一愣,立刻翻开文件夹看。等看到第一页的内容,她就开始百味杂陈,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虑。   因为大女儿随口说的故事,跟这个脚本的开头简直一模一样。   郑明明还兴致勃勃,继续往下编:“她在梦中看到披着婚纱走向新郎的娃娃。然后有一天她真的遇见了梦中的那位新郎。那些娃娃都活过来了,就像灰姑娘的仙女姨妈,也为她穿上了美丽的婚纱,让她走向新郎。”   陈凤霞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她赶紧喊停:“睡觉去吧,早点儿休息。”   可惜郑明明眼明手快,已经迅速地翻完了文件夹里头的脚本,还给予了点评:“好像日本电影啊。”   陈凤霞奇怪:“这日本电影跟台湾言情小说有什么区别?”   大女儿不假思索:“日本片的主角好多都是普通人,台湾言情小说的主角家里一定要有钱或者是将来要超级有钱。”   陈凤霞一愣,脑海中居然只有一个念头。难怪十几二十年后日剧不红了,谁愿意看穷人怎么过日子呀。   比方国产片,穷人也得住在单门独栋的豪宅里,好像全体创作组从来就没见过穷人怎么生活。   她感觉自己离题万里了,就赶紧催促女儿:“行了,你别操这些心,赶紧上床睡觉吧。”   郑明明还没离开客厅,家里大门响了。   郑国强推开房门进来,看见母女两个,还挺惊讶:“明明,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郑明明就兴致勃勃拿起了文件夹,跟爸爸分享:“舅妈想投钱植入她的婚纱娃娃在梦巴黎的宣传片里头呢。”   郑国强满头雾水地看着他老婆:“啊,高桂芳,怎么回事?”   陈凤霞先打发女儿进屋:“行啦,我看你越说越兴奋,今晚不打算睡觉了?不是你妈我吓唬你,你要不好好睡觉,到时候不长个子,可别怨我没提醒过。”   小学生最害怕的事情无非是两件,一个是学习,另一个就是长不高。介于郑明明小朋友属于学霸级别,前者不成问题,那么担忧的重点也就剩下后一个了。   虽然教练爷爷说可以长个子,但她看了邓亚萍的资料,就知道这话不靠谱,长个子还得依靠营养跟睡眠。   郑明明匆匆跟爸爸道别,急急忙忙往楼上跑。   陈凤霞看着女儿的背影,到底憋不住:“哎哟,你家这姑娘。”   郑国强才不管他老婆泛滥成灾的忧虑过度,就好奇地追问:“高桂芳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她说要细化消费者定位。10%的VIP客户为银行贡献了90%的业绩,她要挣那10%的人的钱。”   郑国强笑了起来:“她想的还挺美呀,他怎么不想想那10%的会直接买进口洋娃娃啊?”   陈凤霞到摇摇头,替人说了句公正话:“洋娃娃跟中国娃娃的样子还是不一样的,代入感不强,比不上精致的中国娃娃。”   郑国强不以为意:“小孩子玩娃娃,哪里还分那么清楚。你看明明他们看动画片,看那个花仙子,不也看得津津有味吗?还有那个什么《成长的烦恼》,他们看的带劲的很啊。”   陈凤霞认真道:“你这是思维固化了,不仅仅只有小孩子想买娃娃,成年人经过社会的磨砺之后,更加需要情感寄托。娃娃就是他们的伙伴,永远不会嫌他们烦,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们。”   郑国强惊讶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长大成人了还玩玩具娃娃,这样打算什么时候断奶啊。   陈凤霞就推他:“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呀?你们男的不也一把年纪了还对着变形金刚两眼冒光吗?”   上元县的机械厂厂长就异想天开,在他们厂的展区造了个霸天虎,真是轰动一时。为的就是满足他10年前半大不小时跟着爹妈在广州看到动画片产生的梦想。   郑国强没办法理解这种奇怪的心思。他小时候可没看过什么动画片,也没情感投入。   他就惊讶:“哎哟,陈老板,你现在可真是能耐了。高桂芳好像很看好你的发展啊。我看她是指望你的连锁店开遍全国,然后她的婚纱娃娃也跟着卖遍全国。”   陈凤霞正色道:“要真有那一天,我也不反对呀。国内针对成年人的娃娃市场现在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她要找准了定位卖的好,对于我们梦巴黎的生意来说也是锦上添花。”   郑国强一边摇头一边笑,忽而感慨万千:“你说他们两口子离什么婚呢?我倒觉得没比他们更合适进一家门的了。”   陈凤霞瞪眼睛:“当初是谁说陈文斌这都忍得了的?”   郑国强摆摆手,认真道:“我讲个不好听的啊,这对陈文斌来说估计就不是个事。我跟你说,你知道陈文斌现在在忙什么吗?”   陈凤霞挑挑眉毛:“我上哪知道去?我自己就忙得很。”   “他在忙着搞上元县十大杰出青年呢!”“啊?”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就他,还杰出青年?我的老天爷哎。”   杰出青年这个荣誉得罪他了吗?要被他如此玷污。   郑国强听了妻子的毒舌,哭笑不得:“你至于说成这样吗?你还甭说,他现在当选的可能性还挺高的,年龄各方面都能满足要求,而且他的口碑相当不错。”   陈凤霞翻白眼:“他干什么了,还好口碑?”   也不看看他做出来的那堆破事。   郑国强就笑:“他干什么了?不是你让他接手烂尾楼,你知道就这一件事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吗?他干什么了?他动不动就往前进村农民子弟小学跑,张口闭口就是跟着他干活的人就是他的亲人,他一定会当好后勤大管家,让大家了无牵挂地好好做事。”   陈凤霞差点没晕过去。   她不过个把月的功夫没怎么跑上元县,这人就已经兴风作浪成这样了?   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搞得前进村农民工子弟小学像是他办的一样了,亏他也厚得下脸皮。   郑国强感慨了一声:“陈老板你说的真没错,你家这个弟弟打蛇随棍上的一把好手,真是擅长借力打力。我看呀,不出意外,这回上元县的杰出青年他是跑不了了。”   陈凤霞就奇怪:“他要当这个杰出青年做什么?他又不当官。”   郑国强挑眉毛:“不当官也可以当人大代表啊,当上了人大代表,可少不了方便呢。”   陈凤霞猛然回过神来:“我就说他为什么签合同呢?”   先前大家都以为他将这么多农民工捏在手上,是为了控制用工权,好让合作方不得不迁就他的要求。   现在看来,这人是一石三鸟,已经早早就开始布局了。   签了合同他才给人做担保,让人买房。买了房,人家在上元县落了户,就自动获得了选举权。   如此一来,等到要选举的时候,他就天然拥有票仓了。   郑国强坏笑着看老婆:“他应该感谢你啊,陈老板。要不是你让他接手烂尾楼,又想出了农民工盖好烂尾楼就能变成业主的主意,他还没那么多工人给他投票呢。”   陈凤霞感觉自己胸腔里烧着一团火,害怕一开口就直接喷出火焰山。   她只能吸气再呼气,努力平心静气:“郑国强同志,我看你好像嫌加班的时间太短,你是不是不打算睡觉了?”   郑国强也担心刺激他老婆过度,容易挨揍,赶紧见好就收:“好,我洗澡去了啊。哎哟,今天我跑了一天,浑身都是汗。”   家里有两层楼的好处在于卫生间也多,两口子不用抢浴室。   郑国强洗好澡回房间,就看见他老婆已经坐在被窝里,瞥到他就发问:“他跑去前进村带东西了吗?”   “带了,每回都带着文具粉笔什么的。他还给王老师他们招来的生活老师做了担保,让人家也买了套盖好的烂尾楼2室1厅。”   陈凤霞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那他也是做了事的。”   郑国强好笑:“怎么,你又想通了?”   陈凤霞抬起眼睛,正色道:“他给前进村的学校做了事,他也让给他干活的农民工都在城里买了房。就算这些事是顺水推舟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只做了10分,他吹成100分,那也是做了事的。上元县真给他荣誉,也应该。”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陈老板的牙齿咬得有点紧。   郑国强憋笑都快憋晕过去了,他就清清嗓子,煞有介事:“行啊,你想得开就好,我只怕你心里憋着火,明天嘴巴又给我起几个大燎泡。”   陈凤霞做出了大方的模样:“我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各人有各人的能耐。他本来就能混。”   郑国强将信将疑,倒也没再纠结,只伸手关灯:“行啊,既然没不痛快,那就赶紧睡觉吧。”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还没睁眼睛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他就听到他老婆冒出一句:“嗯,今天我要把金钱湖的房子给买了。”   郑国强先是本能的“嗯”了一声,现在他们家是陈老板说了算,他只要做好积极拥护工作就行。   然后“金钱湖”三个字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硬生生地冲醒了他。   可怜的一家之主连假装没听见都做不到,就瞪大了眼睛看妻子:“金钱湖?你又要买别墅了?你不是还要在上元县开新店,你手上哪来这么多钱?”   “前天三哥三嫂给我送钱了。”陈凤霞已经翻身下床,“我不是前面托他们帮忙弄了几个小院子吗?已经开始挣钱了。刨除房贷之后,也攒了三四万。再加上前头咱们那个小院交上来的钱,差不多够首付了。”   她轻描淡写,郑国强却目瞪口呆:“有这么多钱吗?”   陈凤霞一本正经:“你以为呢?你别忘了过年那会儿,咱们小院一天的进账是多少。”   她都挣这么多钱了,她今天一定要好好花钱。不花钱买痛快的话,她得活活憋死!   冯丹妮周末也要去丽影加班,忙布置婚庆专场会场的事。梦巴黎只有胡月仙在。   胡老板听说她发了狠心要买套金钱湖别墅的事,立刻笑得不行,主动请缨:“走走走,我陪你一块去。再不把这房子买下来,我看都要成你的心病了。”   陈凤霞也直接拎起包,斩钉截铁:“就是,为谁辛苦为谁甜!买了金钱湖,再一装修,做上几年的蜜月房,我就能把钱挣回头。”   胡月仙笑得不行:“我还以为你真出息了,要好好享受一把呢,合着你还是要养鸡生蛋。”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们家现在又没空去那边住,不装好了给人住,房子就空出毛病了。房子得靠人气养着呢。说实在的,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我这手上真没剩几套了,我估计年底前就能清空。”   胡月仙犹豫了一下。   她手上倒是能够拿出首付钱,可要是真贷款买的话,就像凤霞说的一样,现在他们母子俩也不可能过去住着呀。   陈凤霞给她出主意:“嗐,你就不能跟我一样直接把它拿出来当拍摄基地嘛。到时候租金就能还房贷。”   胡月仙叫她说的跟着心动起来,可算是点头下定了决心:“行吧,咱们挑不一样风格的。到时候客人也好有更多的选择。”   既然两位老板都敲定了,那还犹豫什么,赶紧挑房办贷款手续呗。   这一回,陈凤霞倒是没有跑去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办贷款,而是直接找上了灯市口小区的开发银行。   孩子们天天免费坐着人家银行的班车呢。她也得适当跟银行维系关系。当初要不是这家银行帮业主办理贷款手续,她还卖不出那么多房子。   马兴元人在柜台后面,远远瞧见陈凤霞登门,就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哎哟,我的陈老板哎,你可算是想起我们这个小庙了。”   陈凤霞笑道:“马主任你这话真是折煞人了,我这不是怕你们太忙,耽误了你们的事情嘛。看,我有诚意吧,你说让我来办贷款手续,我连我姐妹都拉上了,一块儿来办房贷。”   马兴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一定鞍前马后,以最快的速度为二位女士提供服务。”   他正引着人过去签字办手续,对面走来银行领导,一路走一路训斥旁边的职工:“你们搞什么呀?我要他的写字楼有什么用?以物抵债个屁,年底了,收不上来钱我们怎么办?”   旁边人说着什么,声音有些低,加上周围人的脚步声干扰,陈凤霞就没听清。   可她听到“写字楼”三个字的时候,就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写字楼啊?”   因为逆光,先前银行领导还没看清楚对面人的脸。这会儿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他才辨认出来,脸上的表情立刻换了:“呀,是我们陈老板啊。”   旁边刚才挨了训的职工这会儿也赶紧跟人打招呼:“领导,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吗?由我们陈老板出手,东宝大厦卖出去肯定不成问题。”   陈凤霞心中哦了一声,果然是东宝大厦。   说起来,这栋楼对于这家银行而言也是个传奇。   据说被开发商抵押给银行之后,开发商无力还债,这房子就被迫以物抵债。然后银行又用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几度想要出手都不成功。   眼看着这栋楼就要变成银行账上的沉重负担了,嘿,房价一上涨,这楼就成了银行最成功的一笔投资,瞬间扭转乾坤。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魔幻传奇之一。   急着走人的开发商没挣到多少钱,被迫收了房子做抵押物的广告公司跟银行,却因为房市的火爆,稀里糊涂就成了赢家。   陈凤霞没有接那职员的话茬,就问了句:“东宝大厦楼下是不是卖场?”   银行领导感觉这事有戏,立刻点头:“对,1~3层都是卖场格局,4楼还有美食中心,上面是写字楼。陈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这栋楼我们银行就委托给你们幸福到家,越早脱手越好。”   陈凤霞点点头,笑容满面:“那我谢谢领导你送我生意呀。”   她相中的是那三层卖场,她想吃下来,构建自己的婚纱摄影王国。   要想做强,就不能束手束脚,只有做大,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嘿,福兮祸兮,福祸相依。   要不是想花钱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说不定她还真错过了东宝大厦这么好的机会呢。   于是,陈老板的高兴也加了倍。 第235章 跟丽影合作   陈老板现在还没有能力吃下东宝大厦。她倒是劝银行不要想着整栋楼打包销售,不如分拆开来,还好卖一些。   这活陈老板接了下来,就交给幸福到家的林经理。作为老板,她就得积极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这样才能给员工施展才华,充分体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至于她自己,既然有这么个大单子送上门,又买了新别墅,当然得好好犒赏自己,去丽影购物中心血拼一回。   冯丹妮正忙着布置展会现场,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   瞧见陈老板跟胡老板悠哉悠哉地逛商场,她顿时悲从心来:“我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非得自我折磨。”   外面的太阳这么好,如此午后暖阳,她难道不应该懒洋洋地坐在露台上,慢慢品尝一杯咖啡吗?   陈凤霞跟胡月仙就伸手推她往餐厅去,笑道:“那好,冯老板,现在我们就请你喝下午茶。”   冯丹妮唉声叹气:“现现在我可不是什么冯老板,我就是打工仔。”   天啦,这份工作的强度实在太大了。   可惜她面前坐着的是资本家,打工仔跟资本家抱怨太累太辛苦,怎么可能打动对方的铁石心肠。   陈老板就毫不犹豫地从包中拿出了那份塑封文件夹,推到冯丹妮面前:“来,喝咖啡的时候给你消磨时间。你看看这个可行吗?”   冯丹妮今天忙得够呛,还不知道高桂芳又找上梦巴黎的事。   这会儿听到对方的设想,她就挑挑眉毛,对这陈凤霞笑:“你这位弟媳妇挺能踩点的呀。”   陈凤霞就咳嗽。   高贵芳和陈文彬离婚的事情属于家庭内部秘而不宣的私事,她不好替人宣扬。   好在冯丹妮也并不太在意这些亲戚关系,就直接点题:“现在流行她经济,年轻女性的购买力增长迅速。芭比娃娃之所以受欢迎,很大程度上是芭比娃娃充当了成长伙伴的角色。这种心理需求其实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很多时候被我们压抑住了。东方文化的传统又认为小孩子在娃娃这些事情上投注太多注意力属于玩物丧志。压得越厉害,需求就越旺盛,就是不好意思。”   陈凤霞笑着点头:“都说一天的公主,十个月的皇后,一个月的太后,一辈子的保姆。也就是在准备进入婚姻状态和准备当母亲这件事情上,社会会对女性的需求表现出宽容的态度。成年人买娃娃可能会被嘲笑,但是年轻姑娘拥有婚纱娃娃,周围人就会报以祝福的态度。”   高贵芳选择婚纱娃娃作为她的高档娃娃首推产品,切入点还是挺准的。   冯丹妮笑容满面,又夸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们家都擅长做生意。”   陈凤霞清了下嗓子,没接这个话题,只问她的意见:“你觉得这个脚本如何?明明还说要让娃娃变成仙女,引导长大成人的小女孩装扮自己,变成美丽的新娘。”   胡月仙扑哧笑出了声:“这是灰姑娘里的故事吧,还有仙女。”   陈凤霞点头,语气无奈:“她给我来个大乱炖,我有么么办法?”   冯丹妮倒是给出了肯定的意见:“我觉得可以,这样陪伴引导的意思就更强烈。其实除了穿上婚纱走进教堂之外,还可以有更多的细节。比方说为自己准备婚礼上要用的东西,各种买买买。我跟你们说,血拼带来的快感是无可言喻的。”   陈凤霞赶紧喊停,认真地强调:“冯老板,请你注意自己现在的角色,你正在帮梦巴黎干活。不要因为人在丽影购物中,就一门心思的要替丽影提高业绩。”   胡月仙也笑:“就是啊,你这样一搞到底是在拍婚纱广告还是购物广告啊。你这么尽职尽责,丽影的老板肯定得给你发大红包。”   陈凤霞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停滞了。   她跟冯丹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为什么不可以呢?”   胡月仙没能跟上朋友的节奏,有些茫然:“不可以么么?”   结果两人又同步:“么么都可以。”   陈凤霞站起身来,指着玻璃窗外丽影大楼滚动播放的广告:“你看,你们购物中心的广告除了自己的宣传片之外,就是各个品牌的广告。但是,针对这次婚庆专场的广告到现在还没有投放,是不是干脆就没有广告片?”   她记得上回法兰西风情专场,丽影购物中心也没有相应的广告片投放。   大概是因为一年到头不同的活动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一次都拍广告片的话,对于整个商场而言,也是笔不小的投入。   冯丹妮也跟着站起身,丝毫不拖泥带水:“我来联系负责人,看能不能促成这次合作。”   说话时,雷厉风行的时尚买手已经掏出了大哥大,直接拨打电话:“你好,吴总,我是采购部的冯丹妮,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等挂掉电话,冯丹妮都不给陈老板思考的时间,直接招呼人走:“快点,吴总晚上7点的飞机。你现在有半个小时的交谈时间。”   陈凤霞一把拉住冯丹妮,眼巴巴地瞅着对方。美女,关键时刻你怎么能够丢下我?   可惜美女的心肠也不软,她就干脆利落地扒下陈老板的手,冷酷地宣布残忍的事实:“这是我帮不上忙,我的午休时间结束了,我还要去工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将陈凤霞踢进吴总办公室,顺带着帮对方关上门。   吴总瞧着约摸40岁上下,个子不算高,普通话也不标准,带着浓郁的香港口音。他没等陈凤霞开口,就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梦巴黎的核心优势在哪里。跟梦巴黎合作,有么么是其他婚纱影楼提供不了的服务?”   陈凤霞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半天草稿,这会而被对方单刀直入,她憋了那么多话,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她咬咬牙狠狠心,豁出去了:“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在于优质的个性化服务,可以为顾客定制专属于他们的爱情故事剧本。我们独一无二的服务是旅拍可以安排客户前往台湾拍摄婚纱照,让日月潭和阿里山见证他们的爱情。”   吴总一开始还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完全不放在心上。但陈凤霞说到可以安排大陆客人去台湾的时候,他的脊背不由自主的挺直了,重复了一句:“去台湾拍摄婚纱照?”   陈凤霞笑容可掬:“没错,我们已经去台湾世纪考察过了明确了合作对象与方式。第1批赴台拍摄队伍的手续已经办好,很快就要出发。”   半个小时后陈凤霞出了吴总办公室的门。   等在外面的胡月仙立刻迎上去,忐忑不安地追问:“怎么样?”   冯丹妮已经去忙自己的工作了,剩下她一个人等消息,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   陈凤霞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连话都顾不上说,便摸出大哥大拨通了方主任的号码。   丽影购物中心这事来得急,人家的婚庆专场日子也是定死了的,圣诞元旦连在一起,双旦庆祝,喜上加喜。   丽影不可能为了这个可有可无的宣传片推迟活动时间。那就唯有他们拼命地赶,赶在双旦庆祝活动之前,将宣传片拍摄出来。   陈凤霞也搞不懂拍广告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她以前看娱乐圈新闻,发现半天的也有,拍上一个礼拜甚至半个月的也有,端看要怎么拍。   要是就拍几张照片,在那棚里头来来回回走几趟,那么一天的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可是像他们这种有故事情节的,那花费的时间肯定不少。   最要命的是预算的控制,也是个大问题。   丽影店大,财大气粗就意味着人家不缺合作伙伴。你拿拍好的广告片给人播放,人家免费提供播放场所,就已经是最大的合作诚意了。   整个拍摄过程中利益能够提供的唯一支持,就是免费开放拍摄场所,配合摄制过程。   胡月仙虽然难掩失望,却也不由得在旁边阿弥陀佛。人家能够做到这份上就已经够可以的了,要知道拍广告片不便宜,在电视台放广告更贵。   丽影购物中心的客户群是哪些人啊?都是能掏出钱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这些客人也正是梦巴黎想要争取的高端客户群。   在丽影播放广告,真是瞌睡送枕头,踩着点精准宣传。   陈凤霞冒了句:“你也别美的太早,如果拍出来的片子人家不满意,这个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胡月仙惊诧莫名:“那我们就花钱打水漂,全都白忙了?”   陈凤霞点头,又开始呲牙咧嘴:“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资本家,一切朝钱看。才不跟你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你没给人产生经济效益,就准备好了卷铺盖滚蛋吧。”   大哥大响了起来,那头方主任给了准话。也不用陈老板跟胡老板再跑来跑去了,她带着自己的导演朋友半个小时内赶过来。   陈凤霞挂了电话,反而踏实下来,她甚至还有心情要了一份提拉米苏,配上茶一口一口吃这种甜的齁死人的点心。   胡月仙可没她的好心情,就在旁边,一时间叹气,一时间忧愁,一时间又满怀憧憬。   看她一口口吃得香甜,胡老板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吃得下去?”   陈凤霞奇了怪了:“不是你们说我爱着急上火吗,怎么你比我还急呀?这不吃白不吃,咱们这趟用的可是冯丹妮的内部员工卡。有便宜不赚是傻瓜,你吃大户还这么多讲究啊?”   她又伸手要了一份点心,塞到胡月仙面前,认真道,“快吃吧,咱们可没空吃晚饭。”   这话已经说的含蓄,还吃么么晚饭呢,夜宵都顾不上。如果你非要管直接塞进嘴里的巧克力叫夜宵的话,那是到勉强可以算是补了一顿餐。   好在还是忙罢了准备下班的冯丹妮看不过眼,又给他们每人端来一杯热可可,让这香浓的液体抚慰了他们焦灼的灵魂。   拍摄场地要选好,拍摄脚本要定好。时间紧迫,留给他们前期准备的功夫,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   他们必须在这短短的10日功夫里完成拍摄工作,再加上后期制作的时间,也就是堪堪在圣诞节前交稿。   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做到从容不迫。   方主任找来的这位楚导演长得很不艺术家,既没披着长头发,也没蓄着大胡子。他头发不长不短,身材不高不矮,人也不胖不瘦,除了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瞧着有点文化人的样子之外,把他往哪儿一丢,都是平平无奇的一位。   长的不艺术家的人,做事也不艺术家。最明显的表现在于他毫不优柔寡断,完全没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陈老板将自己的要求一提,又将现有的脚本往他面前一推,他心中立刻就有了拍摄场景。   既然时间紧迫,涉及的演员又处于不同的年龄段,那就索性分开来拍。少年组跟成年组同步开机,到时候再剪辑到一处。   没有时间再专门挑演员了,也来不及在给人面试。楚导演就只能在现有的范围内进行挑选。   小丹上过电视又是戏曲演员出身,扮相跟身段演技都有,刚好扮演成年以后的女主。   吴总正是因为看了小丹的演出剧照,才首肯以她的形象出现在丽影的宣传片里。   至于未成年的演员组,首当其冲被考虑的还是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已经去电视台演出过了,最大的好处就是面对镜头不怵,节约了导演要反复调.教的时间。   郑明明没二话,妈妈需要,赴汤蹈火,她都鼎力支持。况且这个拍摄也不需要上到山下火海。只不过是放学后背着书包跟小伙伴走到橱窗前,看到玻璃柜里展示的婚纱娃娃,满怀惊喜地看着它们。   后来小伙伴搬家离开,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了套娃娃送给她。娃娃就陪伴着她一路长大。   后面的故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属于她的场景就只有背着书包在大街上走路,盯着橱窗里的娃娃,跟小伙伴在喷泉前挥手道别,独自坐在书桌前,满怀憧憬地看着婚纱娃娃。   为了完成拍摄工作,郑明明跟陈志强甚至放弃了下午的活动课。   他们从校门口出发时,银行的班车还有好两个小时才到。所以就不要想坐车的事了,两位小学生跟他们的小伙伴就一路不停地走,一直走到丽影的玻璃窗前。   OK,这个场景结束了,没问题,导演很满意。   他抬头看天光,感觉就更满意了。现在的光线,直接切入第二场景毫无问题。   第二场景的拍摄更简单,只需要郑明明单独入镜。她的任务就是满怀欣喜地盯着玻璃橱柜中的婚纱娃娃。   是个相当简单的活。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郑明明却在这个环节卡壳了。导演感觉她的情绪太过于平静。   虽然她已经努力展示,可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却还是:哦,这个东西不错哦。   仅仅如此。   那种迫切渴望拥有的情绪,反正导演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努力跟小演员说戏:“你要想象一下,这一瞬间,它就是你的全世界。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它们。这就是你的全部幸福。”   郑明明茫然了,婚纱娃娃而已。能够常常看到当然高兴,可是娃娃怎么能够代表她的全部幸福?她的生活里还有很多事都让她快乐。不管是打乒乓球还是上奥数课,她都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乐趣呀。   甚至连跟弟弟一块儿玩,都要比对着婚纱娃娃有意思多了呀。   导演差点儿没晕过去。非独生子女估计感受不到孤独,理解不了这种它是我的小伙伴的情绪。   王月荣一直背着书包陪同自己的朋友。这会儿看郑明明卡壳,她比正主还着急。   “哎呀,你怎么会不想要它呢?多漂亮的娃娃呀,我做梦都想要一套。”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现在每天早上起来都主动背英语单词了,好让自己期末考试多拿几分。   她示范给郑明明看:“就是这样啊,多漂亮的娃娃,我好想有一套。”   说话的时候她就双眼放光的,盯着玻璃橱柜,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导演忽而一愣,直接开始拍摄。没错,作为一个条件极为简陋的草台班子剧组,拍摄工作也是他自己亲自担任。   王月荣是个极容易被调动情绪的小孩,她看着玻璃橱柜还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嘴巴微微张开,开口就想感叹:“我好想有一套这样的娃娃。”   咔。   导演结束了场景拍摄,转过头郑重其事地看陈凤霞:“陈老板,我有个提议,这个小孩怎么样?她的情绪挺到位的。”   陈凤霞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楚导演解释:“虽然她的脸圆圆的,形象不是特别出众。不过观众对于小孩跟大人的相貌要求不同。孩子憨态可掬,模样可爱,就可以了。”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小姑娘身上流淌出来的渴望与喜悦是那样的明晃晃,呈现在摄影机镜头里,效果就相当的可。   而且太阳已经下山了,马上夜幕就要降临。再磨蹭的话,光这一组就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踟躇了,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交代。假如被换掉的是她自己,她倒无所谓,一切以配合拍摄工作的进度为准。   可是女儿为了拍今天的广告片,还特地放弃了乒乓球训练跟自习课。现在告诉她因为你表现不好,所以导演要换人了,那不是在明晃晃地伤害孩子吗?   陈老板正犹豫不决呢,还不知道发生了么么的郑明明侧着耳朵倾听。自己小伙伴的教诲。   王月荣满脸认真:“就是这样啊,你不觉得娃娃是这样的美好吗?”   郑明明也相当严肃地摇头:“美好是美好,但还不到你说的份上吧。”   她歪过脑袋,满脸苦恼地看着在不远处说话的大人,“导演叔叔,能让王月荣演吗?我觉得她演的比我好多了。”   陈凤霞脱口而出:“那你就向王月荣学习呀。”   郑明明摇头,认真道:“来不及,这不是三两天就能够锻炼出来的。我还是做我更擅长的事吧。”   陈凤霞生怕女儿将来又要后悔,老母亲的心又占了上风,不由自主地提醒了声:“这个广告片会在丽影播放,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看到呢。”   郑明明却满脸茫然,那又怎么样?电视台也播放广告啊。她都上过电视了。   陈凤霞跟不上女儿的节拍,上过电视就不想再上了吗?可女儿还在《超级智多星》到网站上,报名答题了呀。   “啊,你说那个呀。”郑明明语气轻松,“上电视答题有奖品啊。我看到了,这一期的奖品还有笔记本电脑呢,是东芝的。我要赢这个奖品。”   陈凤霞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家里没短你吃的用的呀,你怎么对奖品如此执着?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因为这是免费的呀。跟爸爸妈妈掏钱买怎么能一样?”   陈凤霞只能捂着额头,好吧,这穷过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关注的焦点也与众不同。   她点点头,既然导演跟主演都没意见,那么换角吧。一切以保证拍摄进度为基准。   可惜他们没意见,不代表其他人也坦然接受。   这一场景的拍摄工作完成之后。陈老板给小学生们准备了他们最爱的洋快餐。   所有的小孩都发出欢呼,因为大人最讨厌他们吃炸鸡,薯条跟汉堡啊,非要讲那是垃圾食品。   明明老师上课的时候说过,腌菜这些压硝酸盐超标,对身体不好。这些才是真正的垃圾食品呢。   陈凤霞虽然自己也卖过洋快餐,却对洋快餐没什么兴趣,就只吃了两个汉堡胚。   她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听见露台的角落里,两个小男孩在说话。   其中一位是今天的少年组主角陈志强,语气悲伤的不得了:“唉,郑明明不想跟我拍戏了。”   另一位是他的朋友邹鹏,挺替朋友犯愁的样子:“你该不会真喜欢郑明明吧?没有希望哦。她成绩这么好,她家还住别墅呢。”   手里端着可乐的小学生就更加悲伤了,似乎看破了人生的沧桑:“是啊,所以我知道不可能,我就只能默默的祝她幸福了。”   说着,他还唱起了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么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   唱完了他还来了一句总结陈词,“就让我的心飘散在风中吧。”   陈凤霞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儿没咳得自己死去活来。   妈呀,现在的小学生都要上天了。 第236章 重返前进村   陈老板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结束整个拍摄工作的。   结果不等她老母亲的心膨胀,小学生们又转移了话题。   邹鹏苦口婆心地劝陈志强:“你就别想了,王月荣我估计你也没戏。她家住着大别墅,她家大排档的生意可好了。我估计每天光流水就有这个数。”   陈志强看到同伴正反翻番的手掌,顿时垂头丧气:“你别说了,我的心已经没有归处。”   陈凤霞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呸!这小兔崽子。   郑国强听了老婆的碎碎念,哭笑不得:“这不是好事嚒。你前头还担心你姑娘叫人惦记上了。现在人家换白菜了,你高兴才对。”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口,嫌弃得不行:“那也不能这样。还说小孩子的感情真挚,你瞧瞧有这样真挚的嚒。”   妥妥的就是花心大萝卜。果然三岁看老,从小不是个好的。   “小孩子嚒,能有什么定性。”郑国强不以为意,“你姑娘去年暑假还说将来要跟教授奶奶一样当医生。今年作文理想不就又变成了将来也要拿数学奥奖当数学家了嘛。”   陈凤霞就惆怅:“都说小孩子纯真,青梅竹马多美好,我看也未必。”   郑国强完全不在意:“世界的本质是运动,哪有不变的东西。你觉得应该的事情可未必就那样。大人觉得小孩单纯简单没坏心眼,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为什么?因为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大人知道自己有多不好,就自我安慰自己曾经美好过。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全是社会造成的。”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眼睛珠子上下打量了两回丈夫,才感慨万千:“真不得了咯,郑国强同志,你还搞心理学那一套了。”   好像他们夫妻的继续教育课程里,有心理学的是她吧。   郑国强啼笑皆非:“这算哪门子的心理学?稍微琢磨一下都能明白的道理。”   陈老板就竖起大拇指夸奖他:“那我们郑干部现在是真能琢磨事儿了。”   得了表扬的国家干部就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故作谦虚:“哪里哪里,倒是你,这一天天的,你姑娘的事,左也不行右也不对,你到底要哪样才好啊。”   陈凤霞也不含糊:“你知道什么啊。这天底下当妈的,就没有不操心的时候。小时候烦学习,长大了烦工作,等到结婚生孩又得再操心下一代。”   郑国强理解不能:“那你就不能不操心吗?”   “怎么可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操心?哪个当妈的要真不操心,人家又要说了,看,这人怎么当妈的?孩子的事情居然不上心!”   郑国强试图说服妻子:“那你上心不操心不就结了。”   陈凤霞就冷笑:“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上心,什么又叫操心。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啊?”   可怜的一家之主哑火了。他现在盯着上元县的电子一条街,事情但凡上了心,你想不操心都难。   他不由得感慨:“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有人结了婚也不想生小孩,要搞那个丁克了。合着不是真想潇洒,是怕自己养不好小孩。多做多错,不如索性不做。”   陈凤霞愣了下,点点头:“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上辈子大女儿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大意就是你又没教过我怎么当个好妈妈,你要我去如何给人当妈。   嗐,说的好像有人教过自己一样。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趟了一遍水也照样战战兢兢嚒。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上元县托儿所门前。   今天冬至,他们要接孩子去前进村祭祀老成头。刚好礼拜一,大女儿放学后还有奥数课要上,爹妈就不折腾她跑来跑去了。小儿子是认在人家老爷子名下的,爹妈必须得带着人去给人上一炷香。   这是规矩。   两口子到时,恰好碰上豆丁们放学。小郑骁眼睛亮得很,老远就跳起来朝爸爸妈妈招手:“爸爸妈妈。”   自从姐姐跟他说跳绳可以长个子之后,他就天天蹦蹦跳跳。可惜他还不会甩绳子,只能做出跳绳的动作。   蔚蔚也瞧见了大人,高兴地挥起小胖手喊:“爷爷。”   自从她被陈家接回来养之后,小脸倒是肉眼可见的圆了。跟郑骁站在一处,除了个子矮些之外,瞧着简直就是龙凤胎。   陈凤霞回头跟陈大爹打招呼:“阿爹,你来接蔚蔚啊。”   自从陈文斌的小儿子被他抱去放在阿爹阿妈身边养之后,老两口就跟被绑架了一样。这么小的孩子身边时刻离不开人,眼下过来接孙女,也是阿妈留在家中照看小的,阿爹出门。   郑国强私底下跟妻子学过嘴,他加班结束过去接郑骁的时候,听老两口也偶尔叹过气,说是许久都没出过门了。   在接手抚养小孙子之前,因为陈凤霞的怂恿,再加上二孙女上托儿所之后他们除了接送小孩,白天的确没什么事;老夫妻俩已经把江海市好些个有名的景点都逛得七七八八。   人松快自在过了,再要他们回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照料小孩的生活,他们能真舒服才怪。   陈大爹瞧着有些憔悴。   昨晚小孙子又哭闹了一整夜,他们老两口几乎是整夜都没合眼。陈文斌完全无所谓,小儿子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也能直接带着小女儿睡在隔壁,父女俩都睡得香喷喷。   早上一起床,满脸红光跟灰头土脸简直就是鲜明对照。   可老人还不敢抱怨,就只能受着。现在瞧见女儿女婿,他也主动开口招呼:“来接小骁啊,走吧,一块回家吃饭。打个电话给明明他们学校,喊她跟佳佳一块儿过来吧。文斌昨晚上弄了只甲鱼回家,没来得及烧。”   郑国强赶紧跟老丈人打招呼:“阿爹,我们得带小骁去前进村烧纸。今天冬至。”   陈大爹愣了会儿才回过神:“今儿就冬至啦。我还以为是明天呢。那行,你们忙去吧,我带蔚蔚去买盒香。”   进了城,不好烧纸钱了,就弄柱香,烧两个菜意思下招待祖宗吧。   郑国强看着老丈人摇摇晃晃带着小孙女离开的背影,回头担忧地问妻子:“阿爹阿妈身体不会垮了吧。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看阿爹眼睛底下的眼袋,都要挂到颧骨上了。”   陈凤霞也叹气:“怪哪个?”   她又不好讲老两口是自找的。小孩总归得有人带,要说带小孙子是自找的,那当年阿爹阿妈给她带明明又算什么呢?   “走吧走吧。”陈凤霞招呼丈夫,“早点去前进村忙罢了早点回家。”   按照惯例,冬至当天晚上不作兴在外面走动。   郑国强却没法宽心,他这人一向记恩情。大概是小时候太缺爱,长大了人家对他的好,他都能牢牢记在心里。   即便抱着小儿子过去坐车的时候,他也念了句:“这样不行,我要讲讲陈文斌的。要么请个保姆,要么他自己再找个人。这样子一天天下去,阿爹阿妈哪吃得消。”   陈凤霞立刻说丈夫:“你别多这个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找什么人啊,你看着吧,搞不好后面他们两个还要……”   郑国强立刻咳嗽,示意妻子小儿子还在。这鬼机灵耳朵尖,最会学嘴,可别说漏嘴了。   陈凤霞赶紧咽下到嘴边的话:“总之,小孩又不是没爹没妈,随他们去吧。”   托儿所放学早,夫妻俩接了小儿子再坐车到前进村时,太阳也不过西斜,阳光照在人身上还带着暖意。   抬头看天,天空瓦蓝,因为冷,显得天格外的高而阔。深深地吸一口气,到处都是香火的味道。有的人家中午已经祭祀过了,村子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烧尽的纸灰屑。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像真能够飘进另一个世界似的。   陈凤霞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踏进过前进村。再走上这条进村的道时,她甚至有种隐约的恍惚感。   去年冬天,他们一家四口过来祭祀,还是另一番模样。隔了年把的功夫,好多事情都换了张脸孔。   胡月仙已经早他们一步回了前进村,正在家门口跟人说话。   小郑骁眼睛尖,老远就挥舞着小胖爪招呼:“婶婶!”胡月仙立刻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迎上来,一把抱过了小胖子,在他的小胖脸上吧唧一口。   哎哟,还是小小孩最可人心。   小郑骁手舞足蹈地要挣扎开来,两只眼睛到处乱转,迫不及待地问:“菜菜呢,洗菜菜。”   胡月仙一愣,旋即笑得更舒心了:“还是我们小胖子最勤快,要给婶婶洗菜呢。不用洗,今天咱们吃现成饭。”   他们两家的房子都租出去给人做生意了。现在回来祭祀,总不好再耽误了人家的买卖。还不如直接叫了饭菜,要间包厢,烧上一炷香,干脆利落地了事。   陈凤霞笑得直摇头:“勤快啊,他就是要玩水。”   大冬天的,他跟石书记家的孙子石磊这两个小东西,不老实在屋里睡觉,自己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跑到院子里玩水。   老师发现的时候,两人的袖子都能拧下水了。   郑国强难得早点过去接小孩,就跟儿子一块挨老师的训。   朱老板的老婆从厨房出来,闻声脸都笑成了花:“一样的,幼儿园的娃娃也是,净晓得玩水。”   陈凤霞惊讶:“呀,你家还藏着个小三子啊,都上幼儿园了。”   朱老板儿女成双,在上元县落下户口后,儿女今年都转过来上小学了。   朱嫂子笑容满面:“哎哟,哪来的小三子。村里的幼儿园,王老师他们讲有的娃娃太小,上小学跟不上,放着到处疯也不好,就又办了个幼儿园。”   陈凤霞先前为什么没见到这些?因为这些孩子是后面朱老板从老家带过来的工人家的小孩。   因为朱老板打了包票说到地方之后有地方住,小孩也有学上。先前跟着朱老板出去的人,也都在县城安了家。所以不少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   不消说,这些朱老板费了千辛万苦才带过来的人,根本就没在他手上待两天,就又叫陈文斌给弄走了。   这人会笼络人心,王老师他们说要再弄个幼儿园,他就把工人又放回来,在小学里又收拾出间房,找了个阿姨看小孩。   农民工子弟小学附属的幼儿园还能指望教小孩多少东西?不过有个地方看着小孩就好。   可这“有人看着”四个字已经帮了爹妈的大忙。不用眼睛珠子不错地看着孩子,就意味着他们能够空出手来做活。   而且陈总还跟他们打了包票,说等到房产证办好,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可以直接在县城上小学了。   于是朱老板忙前忙后,费了半天心思,却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见了陈凤霞两口子,说话免不了酸溜溜的:“陈老板发财嘞,怎么有空跑村里来啊?该不会是又来收房租吧。”   他老婆立刻捅了他一下,刚纹的眉毛倒竖起来:“讲什么怪话,赶紧的,把明天的菜单子统计出来,要的肉菜马上定。”   对着陈凤霞,她又笑眯眯,“别理这个人,就爱讲笑话。”   阴阳怪气有什么用?现在工人都在陈总手上捏着。人家答应过了这个礼拜就放几个人回来帮他起房子,无论如何都叫人年前上了房梁。   能达到这条件已经不错了。人往高处走,陈总有能耐帮人在城里安下家,工人要跑,他自己没能耐发什么牢骚?   这些话她说的半真半假,怨气是有的,但的确也没那么多。工人是被陈总给笼络走了,但是工人家里头的可都留在了前进村。   她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分成了几个班,红白喜事办席面的生意,无论是去人家做,还是到这边定桌子,就都有人手了。   反正这半年的功夫,她挣到手的要比老朱既往拿回家的还多。   再说人家陈总也不算过河拆桥。有事情的时候,也主动找他们两口子商量,起码在人前给足了体面,认他是老朱带出来的工人的头。   陈凤霞可不敢真听人说体己话,只笑了笑:“我也搞不清楚,我兄弟的事,他小的时候我都管不了。何况现在他孩子都这么大了。反正都是出来讨生活,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好。我看朱嫂子你的生意也很不错,单子都摞了一堆,说实在的,保不齐不比朱老板给人盖房子挣的少。那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危险。还不如叫他就跟着你踏踏实实干呢,你来当这个家。”   朱嫂子就鼻孔里出气:“他啊,嫌没脸。”   “挣钱的事情有什么有脸没脸的。”陈凤霞笑道,“这盖房子就比开饭店气派?我看未必。说不定朱老板踏踏实实地帮着你做生意,回头就能买下几栋楼呢。”   朱嫂子哈哈笑:“可不敢,小本买卖而已。”   说话的功夫,厨房里已经推出了大桶来。一位三四十岁面色黑红的耙耙头女子在后面推桶,嘴里喊朱嫂子:“现在送过去吗?”   陈凤霞认出人来,这是老牛他老婆牛嫂。当初老牛被关在公安局那会儿,她跟着朱老板跑过好两趟灯市口。   朱嫂子立刻答应:“快去吧,娃娃们肚子该饿了。”   前进村农小的学生家长,当爹的基本上在工地干活,天不黑是不收工的。做娘的几乎都跟在朱嫂子手下做事,晚上正是办席面的忙碌时刻。   傍晚爹妈都顾不上小孩,一家人晚饭自然吃的迟,小孩子正长身体呢容易肚子饿。   朱嫂子就按照工地上的习惯,也给小孩安排了下午一顿点心。这样就算七八点钟才能吃上晚饭,也不至于扛不住。   她主动打开饭桶盖子给陈凤霞等人看:“我讲良心,人家在我这儿做事呢,我总不好让人家孩子饿着肚子。是没什么好东西,但起码是实实在在的吃的,不玩滑头。”   像今天给学校准备的下午点心就是南瓜粥跟蒸山芋面饼。吃进肚子里混个饱,带点暖和气,大人小孩都舒心。   陈凤霞瞧了眼,点头真心实意地赞叹了句:“朱嫂子你有心了。”   东西的确不贵,真做起来也费不了多少神。可难得就是这份心意呀,能做到这份上,的确不简单。   朱嫂子看她脸上的笑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一半到胸腔。看来那话真没错,你只要对农民工好,这位陈老板就高兴。   先前那些不痛快的小细节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朱嫂子也笑逐颜开:“今年是刚开始,手上紧。等开过年来养鸡场规模大了,我可要给孩子们每天都保证一个鸡蛋的。”   胡月仙笑着点头:“好啊,鸡生了蛋可不就是给人吃的。大人吃了长肉,小孩吃了才长身体呢。”   于是朱嫂子还悬了一半的心也往回落。这趟她是真真正正踏实了。红白席面的饭店生意还做着,养鸡场也不会叫人要回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笑容满面地打包票:“那二位老板先逛逛,再有半个小时,我保证你们的八个碗碟全上桌。”   农家乐馆子里忙忙碌碌,人人手上都有事。他们这些等着饭菜上桌的人不好再杵在这里碍事,加上郑骁一直扭来扭去要去学校,在在眼中,学校就是有好吃点心还有小朋友陪着玩的地方。   郑国强索性捞起儿子:“走,咱们去学校逛逛。”   他也是头回晓得这边还弄了个幼儿班的事,颇为好奇。反正马上是吃下午点心的时间,他们就是去学校也不怕打扰了人家娃娃上课。   三个大人带着孩子一进院子门,郑骁就惊喜地大喊:“学校!”   然后他扭过脑袋,有些茫然地东看看西瞧瞧,似乎在努力辨认什么。不对啊,他的学校不长这样,可是小人们都在这里啊。   陈凤霞没有安抚困惑的儿子,只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迷你大都会。   是的,学校走廊上立着一座大都会的模型,跟丽影购物中心搞“法兰西风情展”时的那套一样,就是缩小了尺寸。   有房子,有地下铁,有喷泉有水池,充当塞纳河的池子里还漂浮着木头做的小船。船上的游人都露出了脸。   陈凤霞不由自主地往前紧走两步,跟着欢喜不已的小儿子奔到大都会旁边。   凑近了看,她就瞧出简陋之处了,比起丽影中心的那套栩栩如生的模型,这里的小人明显更粗糙些,而且是稻草娃娃跟泥娃娃,还有塑料小人。   有些泥娃娃身上的破损严重到缺胳膊少腿,塑料小人同它们也是不配套的。显然这些东西来路复杂,是凑到一处的产物。   牛嫂已经给老师孩子分发完了下午点心,拖着空桶出来。   见陈凤霞等人盯着大都会瞧,她木讷的脸上还浮出了点儿不好意思的笑:“我家老牛他们自己瞎做的,说城里的娃娃都喜欢这个,我们也自己弄了个。不能比,没什么好东西,小娃娃还是捡的。”   她说话时,已经有三两口便吃完了点心的小孩跑出来玩。   看郑骁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都会,那个拖着两条清鼻涕的小男孩还自豪地宣布:“小弟弟,等你长大了就也能来上学,跟我们一块儿玩小船了。”   他得意洋洋地示范开船给这个新来的弟弟瞧。   幼儿园的阿姨就在窗户里面骂:“你再玩水!”   那小孩就朝老师做了个鬼脸,拉着郑骁去看蚂蚁搬家了。   陈凤霞脸上浮出笑容,真诚地朝牛嫂点头:“很好,牛大哥张大哥他们手真巧,做的真好。”   就算环境简陋条件有限,就算所有的材料都是捡来的,就算做出来的东西没那么精致。他们都在竭尽所能给孩子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   她再次点头:“真好。”   胡月仙也跟着赞叹:“这手才真是手啊,我们的手一比起来就是犁耙,呆的很。”   教室里的学生陆续吃完了南瓜粥跟山芋面饼,跑出来活动。   王老师跟出来同陈凤霞等人打招呼,见状就趁机教育学生:“看,你们的爸爸妈妈手多巧,脑子多聪明。看一遍的东西就能做出来。你们将来肯定能比爸爸妈妈手更巧,脑袋更聪明。”   牛嫂下意识地摆手:“我们不行,不能像我们。”   王老师却摇头:“不,你们也是城市的建设者,是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劳动最光荣,孩子们以你们为荣。”   牛嫂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胡月仙就伸手扶她的肩膀,笑道:“本来的,堂堂正正做事,娃娃怎么就不为你们骄傲了。”   院子门口传来声音:“妈,你们还没上山吧。”   胡月仙回头看见儿子,惊讶不已:“你们过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上课嘛。”   黄霄宇笑了笑,只说句:“该回来的,得上坟。”   陈凤霞也帮孩子说话:“回来就回来了,正好,我们回去摆忌日饭。摆好了赶紧上山,完了早点回去,小宇还能赶上晚自习。”   胡月仙不好再说儿子,只点头:“那走吧。”   两家人上了大道,路上碰见的不少村民都跟胡月仙和黄霄宇母子俩打招呼:“回家了,该回家看看的。外面再好,比不上家里自在。”   胡月仙笑笑,只说寒暄话。   一行人走到大道上时,前面忽然开进来辆车。   村里有车的人家少,所有的车跟人一样都是熟面孔。这冷不丁来了辆生脸,大家都盯着小车看。   车子停在路边,有人下车问村委会怎么走。   大家这才释然,哦,原来是公家的车。   谁知道陈凤霞等人草草祭祀完,拎着祭品上坟的时候,在路上就瞧见有人被押上了车。待看清那人的脸,胡月仙先吃了一惊:“这不是顾主任吗?”   顾主任是哪个?黄大发的继任者,前进村现在的一把手。他犯什么事了,叫大盖帽给抓了?   郑国强也惊讶。   他摸出县委给他配的大哥大,打了轮电话,可算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举报了顾主任受贿,违章给人开建房许可。   陈凤霞听了更惊讶:“现在村里不让盖房子了?”   旁边同样上山的村民随口应道:“夏天就不让了,但也就是嘴上讲讲而已。自家的地,盖不盖房子关他们什么事?呸,狗拿耗子,管得宽!”   郑国强却跟陈凤霞面面相觑。好好的,村里为什么不让盖房了?难不成前进村是要拆迁啦? 第237章 欢快平安夜   回到家,郑国强又开始打电话,这一回他倒没有到处问,而是直接将电话打到了主管城建工作的副县长手机上。   前进村有规划要拆迁了吗?他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副县长倒也干脆利落,没跟他打太极拳。规划是有规划,不过不是县里的规划而是市里的规划。   “要修地铁了。市里这两年一直在往上面打申请。现在有风声说应该能批下来了。规划的1号线里,前进村就是个站点。”   郑国强惊讶:“这才修地铁,就修到前进村来了?市里还没地铁呢?”   “修地铁就是为了把郊县跟市区连在一起呀。”副县长提醒他,“不过这种事情你也知道,从规划到动工还不晓得要几年呢。反正现在得到的通知就是几个点的房子都不能动,不允许再加盖。”   郑国强挂了电话,就看见她老婆瞪圆了的眼睛。   陈凤霞自言自语:“这这边要修地铁?”   不寸呀,上辈子她印象当中上元县的确是最早通地铁的区县之一。但前进村这边不是地铁站,隔了还有好两里地的。   郑国强看她眉头微蹙的样子,不由得惊讶:“真修地铁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一直盼着房子拆迁吗?”   陈凤霞心不在焉:“拆不拆我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的。真拆了的话,孩子上学怎么办?”   能在县城买房的人毕竟有限,涌向城市的人却只会越来越多。没有本地户籍的农民工,他们的小孩又该何去何从呢?   哎,要是前进村真拆了建地铁的话。那这辈子跟上一世不一样的地方也太多了点。   郑国强不知道重生人士心中复杂的感情,就笑着朝妻子拱手,学着电视剧里头的样子:“陈老板高义,想的果然是家国天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他已经算是在官场上混了一年,比不得妻子的理想主义。   在他看来,将来农民工子弟小学十之八九会消失的。等到城市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下一步要建设的就是乡村。   如果农民能够轻易留在城中,而且生活的还不错。那么,又要指望谁去建设乡村呢?   所以,一条路会被以各种手段慢慢堵死。另一条路,则慢慢疏通。   寸,将来有一天,他们这些已经习惯了城里生活的农民工会不得不重新返回农村,再度想办法适应农村生活。   那个时候的他们,也许会像当初进城时一样不知所措。   这大概也是发展的阵痛吧,总有人会被牺牲。一如城里的下岗职工。   陈凤霞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突然间自言自语:“谁举报的这个主任呢?”   修地铁的事情还没定数,前进村不允许再盖房子的事也就是上面下了道令,压根没卡死。   不然朱老板脑袋被驴踢了,还眼巴巴地跑回老家带了一堆工人出来,就想着继续在前进村盖房?   既然如此,到底谁在这种事上做文章呢?   郑国强摇头:“这哪知道?别当泥鳅不是鱼。村干部这种官,油水多的去,说不定早就有人眼热了。”   说的倒也是,都大盖帽登门了,可见举报信里头的内容真材实料。一般人难以知道内里,可搞不到这种硬货。   嗐,不是这处就是那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今年冬至第二天就是平安夜。   陈老板想想冬至的时候,按规矩晚上不能出门;而平安夜却是彻夜狂欢,就觉得怪有意思的。   这些年时兴洋节,早十多天前,各大商场就开始布置圣诞树以及圣诞老人的偶像。满大街都是“Jinglebell”,还有商家找人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在街上发传单,那传单还是从长筒袜里拿出来的,叫人看着忍不住发笑。   一派喜气融融迎新年的场面。   天底下的节日寸于商人而言都是财神节,是挣钱的好时节。   梦巴黎也不能免俗,除了推出喜迎圣诞88折特惠活动之外,她家还联合丽影购物中心推出了婚庆专场的超级大奖:免费赴台湾7日婚拍活动。   不知道什么是婚拍吗?就是一边旅游一边拍婚纱照啊。你出去玩的时候想不想多拍几张照片?人家可是专业的摄影师,一整个团队为你服务,专门给你拍照片。   想想啊,那可是宝岛台湾。你去旅行社问问看,现在有港澳游,边境游,出国游。你听说过台湾游吗?你兜里有钱想去台湾看看,旅行社都不给你提供这服务。   既然都没有旅游路线,那怎么过去?嘿,这就是人家的门道了。人家跟台湾本土的婚纱影楼是合作关系,自然有办法把你带过去拍婚纱照。   丽影购物中心的婚庆节,从平安夜开始,持续至元旦结束,总共9天,取的是天长地久的好寓意。   平安夜一大早,梦巴黎上下全体工作人员就忙起来。除了店里要留人手完成日常的工作之外,他们还在丽影购物中心门口摆出了摊子,现场开始倾情大酬宾活动。   凡是在丽影购物中心消费金额满300元以上者,均可凭借购物小票到梦巴黎的摊子前抽奖。特等奖为免费拍摄一套价值为8999元的婚纱摄影套餐。   这个套餐可不是简单的拍几组照片而已,而是为你制作专属于你的爱情故事册子,让你成为纸上电影的主角。   不信啊,不信看看他们的样本。是不是从相知相识,每个细节都有影像留下?照片旁边还附了旁白。这样制作精美的册子,比明星的写真书也不差了。   当然除了这个卖点之外,现场最吸引人的还是赴台婚拍活动。凡在活动期间与梦巴黎签订意向约并交纳定金的客户,可以享受双旦大酬宾优惠价8折。   前台小妹今天跟着人事部的同事出来做活动。   她绘声绘色地跟客人描述:“我们梦巴黎平常不随便打折的,我们从来不搞提价再打折的虚假活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项优惠活动的名额只有100位。一旦错过本次机会,下一次的优惠酬宾,恐怕只能等到开业庆典的时候了。”   过来看热闹的客人瞧见她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忍不住逗她:“台湾,台湾,你去过台湾吗?”   小妹的眼睛立刻亮了,认真地强调:“我们老板说了,只要业绩好,年底就带我们去台湾旅游。”   周围的客人哈哈笑,觉得她的样子好玩极了。   也有听到“台湾游”三个字心动的客人,拿着宣传册子主动询问:“你们这个婚拍要怎么搞?”   小妹赶紧介绍:“我们这边店长陪同大家一块儿前往台湾。我们跟当地旅行社有合作关系,由专业地陪和我们店长一块儿陪同大家完成拍摄工作。拍照片的是台湾的大影楼,像台北的两条婚纱摄影一条街,高雄的婚纱摄影街里面的店都跟我们有合作关系。你想选哪家店拍,都可以事先定好。如果去了以后改变主意,想换其他的店,我们也有工作人员给你现场协调。”   说话时,她示意客人看婚纱照影集:“每一家都有不同的风格,可以满足客人您不同的要求。像小姐您这样的,如果想拍婚纱照,我重点推荐这几家。您气质高雅,非常适合阿里山日月潭为背景拍摄。”   小妹一边示意客人看影集,一边笑容满面地指着丽影购物中心外墙上的宣传屏,那里正播放着新鲜出炉的广告片。   “像这样的爱情微电影,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拍摄服务。整个拍摄过程包括前期脚本敲定都由江海电影厂专业导演专业编剧专业摄制团队完成。您可以参与全程,包括寸拍摄细节的意见和完成脚本的过程。”   她说话的时候,宣传片已经在播放。   放学铃声,背着书包欢快出校园的孩子,驻足在玻璃橱窗外的女孩,被她闪闪发亮眼睛盯着的婚纱娃娃,临别前砸碎自己储蓄罐购买婚纱娃娃的小男孩,抱着娃娃跟男孩告别的女孩,盯着桌子上的娃娃,满脸笑容的女孩浑身的幸福,遮也遮不住。……   有年轻小姐姐观看了广告片,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浪漫吗?天啦,好甜啊,她看着娃娃怀念的是自己的小竹马吧,笑得这么开心。”   “就是,本来觉得这小孩长得不好看。现在看看她的笑脸,又觉得挺可爱的。果然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都是美的。”   被他们讨论的小女孩王月荣同学背着书包站在旁边,听了这些虎狼之词,目瞪口呆。   不是说大人要比小孩聪明吗?为什么这两个姐姐的眼神如此之糟糕?   跟陈志强有什么关系啊?她高兴,是因为她拥有这么多婚纱娃娃啊。   看,多漂亮的娃娃!看着这么多娃娃能不开心吗?   喂喂喂,姐姐你们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分开就分开呗,小学毕业了大家都不一定在同一个学校上初中,有什么好稀奇的?   可惜王月荣同学一开口,效果恰得其反。那几个年轻女郎瞧见她急得小脸通红的模样,居然开始坏笑:“完了完了,不能说了,这个小妹妹害羞了。来,小妹妹,跟我们一块儿拍张照吧。”   王月荣被拉过去当成人形背景板拍照片的时候,还在为自己正名:“真的很开心啊,看到婚纱娃娃能不开心吗?”   旁边人就看着广告片的小男主角笑:“哎哟,人家不是为你而开心噢。”   陈志强满脸深沉:“我早就看穿了,老师说的没错,我应该好好学习。”   他的话牛头不寸马嘴。可因为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就特别的逗。   再加上他那副老气横秋的沧桑模样,喜剧效果真是不逊色于葛优。   那些女郎收了相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婚纱娃娃漂亮,我们马上也带婚纱娃娃回家。”   这一次,摆在梦巴黎摊子旁边的,还有娃娃厂的展示台。12种造型的星座娃娃新娘一字排开,个个都制作精美,难怪广告里头的小女孩会那样满眼渴望地看着娃娃。   高桂芳站在展台后面。她拿到娃娃厂时间不长,厂里能用的人也有限,所以接手后的第一次公开宣传活动,必须得她亲自上阵。   其实即使有人用,今天她不来的话,她也坐不住。   她眼睛盯着大厦外墙上不停播放的广告片,不断地告诫自己:值了。   这10万块钱她掏的一点儿都不亏。   别的不提,光在丽影购物中心外墙投放广告,那成本是多少?现在这个费用已经被全部免掉,她只掏了拍广告的钱。   广告拍的是如此优美,充满了电影的质感,既不是那些不知所谓的外国广告,也不是那种土的掉渣的国产广告,就是,就是那种高级范儿。   高桂芳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步,她走寸了。做生意哪有不冒险的,把房子抵押出去打广告没错。   随着广告片反复播放,婚纱娃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准备逛丽影购物中心和拎着大包小包出来的客人,愿意驻足在婚纱娃娃摊子前的越来越多。   他们当中有的是看了广告片,寸制作精美的婚纱娃娃产生了兴趣。   有的是因为刚才凭借收银小票已经在丽影的礼品部拿到了一只婚纱娃娃,正遗憾没拿到同套的其他娃娃。   还有的是因为想着不要白不要。丽影的标准是购物满500元,免费赠送婚纱娃娃一只。而在这个摊子前,300块钱以上的购物小票,就可以获得一次免费抽奖的机会。   其中特等奖,可是一整套娃娃。   于是在梦巴黎抽完奖的客人,几乎都要跑到婚纱娃娃摊前再抽一次奖。有人连着中了两次奖,梦巴黎的双旦婚纱套餐再88折的基础上再打8折,又额外收获了一只婚纱娃娃,顿时喜不胜喜。   高桂芳也趁机强调:“我们跟梦巴黎也是合作伙伴。您抽中的套餐当中也包括一只免费的婚纱娃娃礼品,你可以要一只不一样的,刚好凑成三个星座的婚纱娃娃。”   有人凭借收银小票连着抽了三回奖,还是没有抽到婚纱娃娃,就不耐烦起来:“这一套娃娃多少钱?我买下得了。”   高桂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人捏住了,一时间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她不得不捏紧了双手,好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500,十二星座婚纱娃娃单卖是50元一只,全套是500。”   旁边有人咋舌:“你这也卖的太贵了吧。”   500块钱哎,现在多少人?抵得上多少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人家外国的芭比娃娃也不比你贵到哪去了吧。”   高桂芳笑容满面:“其实芭比娃娃也是广东那边生产的。我们厂娃娃的生产工艺也是按照那个标准。从设计打板到手工制作,我们做的可一点不差哦。”   先前凭借1000块钱的收银小票,收获了两只丽影免费赠送娃娃又在这里抽奖失败的年轻女郎直接掏钱包:“那给我来一套吧。”   旁边她的同伴冒了句:“你来真的呀?你已经有两只了呀。”   “那两只是我自己留着的,这一套我送给你,你明年3月份不也要结婚了吗?”   女郎的朋友立刻拥抱她,激动地宣布:“我爱死你了,你太够意思了,你真是我最好的姐妹!”高桂芳朝自己的员工使了个眼色,音响里立刻播放出这两年台湾红起来的女歌手张惠妹的歌:“……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   旁边响起了笑声。   有这寸年轻女郎打头阵,大家像是被按下了某个键,突然间恍然大悟。是啊,这可以买了作为礼物送给结婚的朋友。   立刻就有陪伴晚辈过来采购婚庆礼仪用品的长辈问孩子:“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也给你买一套。”   有人扭捏着点头答应,有人摆手表示不需要。   可即便被问话的人当中只有十之二三会真正购买婚纱娃娃,寸于娃娃厂而言,也是源源不断地进账。   到了日暮西斜,华灯初上的时候,高桂芳甚至不得不让厂里人回去补了趟货。   因为平安夜的晚上更加热闹啊。   人潮一波接着一波。装饰彩灯江购物中心门口的两个摊子装饰的闪闪发亮。黑夜中电视屏幕墙上的广告片,瞧着也更加醒目了。   长大后的小女孩再变成仙女的婚纱娃娃的指引下,前往丽影购物中心采购,将自己也扮成了美丽的新娘。然后在梦巴黎的摄影师镜头下,留下了美丽的倩影。   最后属于她的爱情故事被记录成册,一张张翻过去,是她成长为新娘的生命轨迹。   郑国强还是头回看这个广告片,感觉就蛮好。又温馨又浪漫,就像是在看爱情电影一般。   他站在丽影大楼前,反复看了三遍广告。   被他抱着的小儿子兴奋得不得了,一直指着屏幕墙大喊:“姐姐!”郑国强不得不提醒儿子:“这不是你姐姐。”   结果小儿子嗓门更大了:“月荣姐姐!”郑国强叫儿子理直气壮的语气逗乐了。嘿,你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还真怪不了郑骁。王月荣家离他家近,他家又是农小学生的集聚点,小伙伴们三天两头跑过来玩。郑骁跟他们不熟才怪呢。   郑国强就直接扛起了儿子,笑道:“走,我带你去找你妈。”   摊位前早就热闹非凡。   王月荣被当成了吉祥物,手里头捧着一套婚纱娃娃,一直在跟客人们合影。   她都不知道被咔嚓擦拍了多少张照片,脸上的肌肉都笑酸了。   吴若兰在旁边说她:“行啦,你累不累?有什么好拍的呀?”   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拍照片呢?她就不喜欢,好累呀。   王月荣却振振有词:“陈敏佳妈妈答应今天晚上过后,还会再送我一套娃娃。”   朕明明惊讶:“你不是已经有一套娃娃了吗?”   拍这个广告片的时候,王月荣的酬劳就是一整套婚纱娃娃啊。   又被客人拉着拍照片的王月荣毫不犹豫:“可是你们还没有啊,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要送给你们娃娃!”因为担心被拉走了,小伙伴会听不到自己的话。她拔高了声音,那嗓门真是震天响。   不少人都回过头来,看着王月荣信誓旦旦:“我会加油的,我要给你们每个人都挣到婚纱娃娃!”哇,是什么神仙友谊?真是人间小仙女啊。   我们收回先前的话,这个广告片体现的不是女大十八变,丑小鸭变天鹅。小姑娘分明也是一个人善心美的小仙女。 第238章 美妙的夜晚   婚纱娃娃受欢迎,梦巴黎的生意更火热。   毕竟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婚纱娃娃不过是小礼物一件,最多锦上添花,而婚纱照已经是整套结婚流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他们原先准备好的意向合约书已经不够用了。好在丽影购物中心就有复印机能用,还不至于让他们再跑回去拿。   真没空,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自己是三头六臂。   郑国强扛着小儿子过来,陈老板也就只来得及跟父子俩打了声招呼,便又回过头去跟客人解释拍摄爱情微电影的流程。   “对,将您跟您爱人的爱情故事、求婚场景写进原创剧本。二位亲自参与定制风格、设计剧本,拍摄剪辑成独具个体风格的影片的全部过程,从片头、参演的演员到影片的主题曲,全部为您量身定制。”   出乎大家意料,除了纸上爱情片之外,不少时尚男女对于拍摄真正的电影也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宁可掏出几万块钱来留下几分钟的影像记录。   陈凤霞一开始还有些不可思议,后来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没毛病,几万块钱算多还是少,要看对什么人而言。像那些现在就已经月入过万的外企高级白领,几万块钱的开支,在他们看来应该属于正常消费。何况还是花在这种具有不可替代的纪念价值的事情上呢。   冯丹妮抽空出来看了眼场外状况,听到她的感慨就咯咯娇笑:“你没有抓住重点,重点是大家都有个明星梦。你也不想想,电视台的《超级大明星》为什么这样火。”   陈老板这才恍然大悟,没错,平民心中也渴望被镜头追逐的闪亮时刻啊。   看来歪打正着,说不定这还能成为梦巴黎的拳头项目呢。   陈凤霞立刻扭头喊方主任,商机转瞬即逝,这事儿不能耽误。   楚导演也在,说来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他毕业工作后拍摄的第一部 作品。短短的七分钟,仓促又潦草,却承载了他太多心血。一直到昨天,完整的作品才真正呈现在众人面前。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大家都观影感受。   是的,这部广告就是他心中的电影。   陈凤霞瞧见大隐隐于市,不知道在丽影门口溜达了多久的楚导,也开门见山:“你跟你的团队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梦巴黎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就挂在婚庆礼仪部名下。”   楚导打断了她的话:“影视部,策划、拍摄、制作、包装,这一套流程我们都能做。这是个独立的班子,我们可以跟梦巴黎的婚庆部合作。”   言下之意,他不愿意自己的团队屈居人之下。   陈凤霞跟冯丹妮对视了眼,两人又喊来胡月仙,简单商量完就拍板:“可以,那就单独成立个影视部。有片子拍的时候拍片子,没片子就拍纸上电影。必要的时候,协助摄影部完成普通拍摄工作。”   楚导微微皱眉。   陈凤霞笑道:“当然,你在梦巴黎也有自己的便利。咱们的合作是松散式的。在你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人脉资金找到投资之后,如果你想出去看电影,那电你不会拦着你。只不过你得提前通知梦巴黎,不能耽误了正常工作开展。”   楚导抬起了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陈凤霞脸上笑容更深了:“我知道你们的梦想是拍电影。搞这个,不过是为了糊口。要你们一直干这活,你们肯定不乐意。谁还没个理想啊,朝着梦想前进,我们都支持。”   楚导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才点头:“那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陈凤霞没勉强对方:“可以。”   说着,她叹了口气,“我不懂电影,也不知道搞宣发这些东西要怎么来。不然如果梦巴黎挣到钱以后,我们还真想也弄个正儿八经的电影。”   但烧钱不挣钱,是艺术家做的事。商人不干这活。   楚导倒是信心十足:“这方面我倒有点人脉,等我攒出了能拍本子,说不定还要请老板你们投资呢。”   陈凤霞就呵呵,只鼓励不接话。自己不了解的行业,实在没必要一头扎进去。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拍电影挣钱的多,亏到裤子都赔进去的也不少。   双方口头讨论完毕,各自散开。   陈老板还得回去盯着梦巴黎的摊子,时刻做好充当救火队员的准备。   不是她不信任她的团队,而是主动出击和等人上门要面对的客户群体千差万别。   那些主动走进梦巴黎大门的,没悬念,基本上都是奔着拍婚纱照来的。   可现在把摊子摆到丽影购物中心门口,那人家的问题就五花八门了。   比方说面前这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人家开口提问:“你们能够拍摄像《Titanic》那样的爱情电影吗?”   一圈人都懵了,啥?踢他你好!   这名字有点缺德啊。   余佳怡追问了一句:“小姐,请问您说的是什么电影?”   女郎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颇为懊恼的模样:“嗐,我都忘了,这是好莱坞大片,刚在美国上映呢,你们怎么知道?只有那样的爱情才值得被影像纪念。多浪漫啊。Titanic,爱情的挽歌。”   陈凤霞又听了一遍,试探着问:“讲的是什么故事呀?”   那女郎大概是意难平,居然还真同她说了起来:“说的是一对恋人在船上相知相识,穷小子Jack和贵族女Rose抛弃了世俗的偏见,坠入爱河。Titanic号撞上了冰山,船出事了,最终Jack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Rose。”   旁边有长辈模样的人听了直撇嘴,感觉真不吉利,最后男的都死了,这种爱情片有什么拍的必要,简直就是诅咒人。   陈凤霞都听到这儿了,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哦,你说的是《泰坦尼克号》吧。”   这回换成了时髦女郎满头雾水,什么泰坦尼克号。   陈凤霞笑容满面:“就是你讲的那个电影啊。”   说着她又叽里呱啦将情节重说了一遍,讲的比女郎更加详细,连人家女方已经订婚,是跟未婚夫一块儿上的船都说了。   具体到听的那女郎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忍不住:“你也看过这电影了?”   不可能啊,国内没上映。   陈凤霞立刻拖着冯丹妮的手,言笑晏晏地做介绍:“是我朋友,她在丽影做时尚买手,刚从美国回来,向我推荐过这部电影。她说在国内上映之后一定让我好好看,如果国内不引进的话,她下次再飞过去时,会给我带碟片回来。”   冯丹妮怀疑自己不是她说的那位朋友,更怀疑这人是无中生友。   自己什么时候飞去美国了?她最近去的是欧洲跟港澳台,真没踏上过美利坚的国土。   不过作为生意人,作为陈老板的朋友,冯老板相当撑得起来,就微微笑:“是啊,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我平常很少推荐人看片子,但这部我忍不住要推荐给朋友。如果在国内上映的话,我可能还会再去看一遍。”   女郎立刻双眼冒光,展现出知音难寻的兴奋:“的确是部伟大的电影,对吧?只有如此至死不渝的爱情,才值得让人怀念。”   顾客是上帝,陈老板跟冯老板怎么可能反对客人的意见。   她们不仅连声附和,还当即替人拍板:“您想要拍摄泰坦尼克号风格的电影是吧?没问题。我们的专业团队一定会让你不虚此行。”   陈凤霞招呼余佳怡:“余店长带这位客人过去做登记。”   等到客人离开,陈凤霞又扭过头跟冯丹妮商量:“我现在有个新的想法,就是爱情电影可以套经典片子的模板。套用当红的或者是经典的大片的类似场景来拍摄婚礼微电影。这个样子,能够更加深入地满足新人的心理需求。”   谁没经历过看电影看电视看小说,把自己带入主角的心理历程啊。   那歌里头怎么唱啊?看到人家结婚都要幻想,教堂里的那场婚礼是为自己而举行。   冯丹妮点头,完全没意见:“可以,这样给客人增加挑选的空间,应该更精准。”   胡月仙也笑:“那你跟郑国强可以拍一套《卡萨布兰卡》了,连咖啡馆都是现成的。”   陈凤霞想了想,认真道:“不拍那个,拍别的。”   “那你要拍什么?”   陈凤霞挺老实的:“我还没想好。”   她的剧本,当然得由她自己打造。   这边想拍电影的客人终于得到了满足,那头想要旅游的客人又找上门来。   小妹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跟在她身后的这二位先生太太不想去台湾拍婚纱照,但他们想去台湾旅游。   他们是婚纱摄影店啊,重点是拍婚纱照,想旅游应该找旅行社。   过来咨询的客人态度却相当坚决:“哎哟,我们都结婚多少年了,出去拍什么婚纱照,瞎折腾人。我们就想去台湾看看。乖乖,我上小学那会儿在课本上看到台湾时,就想着有一天一定要上去逛逛。这□□也不晓得猴年马月的事了,我等不及。我现在就想去瞧瞧。”   小妹还想再努力劝说她,去旅游跟拍婚纱照不冲突呀。梦巴黎有结婚周年庆活动,也可以拍。   陈凤霞朝小妹做了个手势,眉眼弯弯看着满脸憧憬的客人:“没问题,想去台湾旅游是吧?可以。不过既然您跟您先生一块儿过去,那我建议你们还是多拍几张照片留下纪念。”   那客人立刻警觉:“我不拍婚纱照的。”   陈凤霞脸上全是笑:“这您不用担心,我们有专业合作队伍,有专门的拍摄团队,不拍婚纱照,拍旅游纪念照也好。像晚礼服、旗袍还有西服这些,我们的团队都可以提供出租服务。到时候您想想看,您跟您先生坐在大饭店用餐,走在花园中漫步。是不是特别的精致优雅?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这样生活更有质量。再说了,这么多年去一趟台湾,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风土人情是不是都应该留下纪念?看在眼里的记在相机里的可不一样。到时候我们同样可以给你们做一份游记影集。放心,这是我们赠送的服务。”   余佳怡都惊呆了,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他们梦巴黎搞的是婚拍啊!   陈凤霞朝她眨眨眼睛,笑容可掬:“没错,这就叫旅拍。”   这也可以是梦巴黎的另一条发展方向。总不能她光给林小姐送大陆游客过去旅游吧。   胡月仙看她如穿花蝴蝶一般左右逢源,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可真是橡皮泥,左右都能捏出样。”   陈凤霞振振有词:“服务到家满足客人需求,挣到钱就行了。哎哎哎,来了来了。”   随着她的喊声,丽影购物中心门口的Jinglebell换了音乐。   钢琴声一起来,忙得不可开交的,芝芝就激动地喊出声:“《第101次求婚》!”这部日剧几年前就在国内放过了,前段时间江海电视台又开始重播,在本地的风靡程度可不逊色于当年的《东京爱情故事》。   在钢琴伴奏声中,身穿婚纱的小丹走上舞台,开始现场演唱那首著名的《Sayyes》。   电视不是人人都看过,可这首歌进进出出丽影购物中心的观众基本上都听过。   大家跟着音乐轻轻摇晃身体,等到了高.潮的部分,不少人跟着唱了起来:“迷わずにSAYYES迷わずに……”   陈凤霞是一句日本话都听不懂,但是因为日语发音跟江南地区的方言相似,所以听着居然一点儿也不奇怪。   随着歌曲高.潮重复,现场的气氛也愈发热烈。身穿婚纱的模特在小丹身后来来往往。梦巴黎倾心准备的婚纱秀终于上演。   突然之间,一个挤在台前的男青年单膝下跪,对着女友伸出了手。   女友吃了一惊,开始捂着嘴巴笑。   旁边的观众激动不已,跟着乐曲大声喊:“Sayyes,sayyes!”然后捂脸笑的女孩终于点了点头,也将自己的手伸向了男友。   哇!现场求婚成功的喜庆感染了每一个人。   不少人跟着跺脚,兴奋得难以置疑。   陈敏佳抱着个婚纱娃娃冲过去,高高地举到新娘面前:“姐姐,送给你,你跟娃娃一样漂亮!”周围的观众看了笑,还有人拍起了腿。   那位准新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郑明明也跑了过去,一本正经地强调:“来梦巴黎,打造专属于你的美丽新娘。”   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高亢而清亮,加上台上的歌曲刚好唱完了,那短暂的寂静让她的声音即使没有通过话筒,也叫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哈哈大笑。   余佳怡也走过去,笑容满面地做出了邀请的动作:“恭喜二位,为了庆祝这个喜庆的时刻,我们梦巴黎决定将给您最低的折扣,帮您二位打造专属于你们的独一无二的婚礼。”   周围开始有人起哄:“求婚啊,赶紧求婚!”眼看现场就要沸反盈天,台上的音乐适时地又响了起来,这回小丹唱的算是她的代表作《最浪漫的事》。   自从那期《超级大明星》节目播出后。现在婚庆部接到的单子里,不少人都点名让小丹去婚礼现场唱这首歌。   比起日文歌,显然是国语歌的受众更广。这回甚至有上了年纪的阿姨也跟着轻轻哼唱。   陈凤霞左右摇摆身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果然是这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啊。   一首歌唱完了,台上的伴奏带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大提琴演奏,又换上一套喜服的小丹拿起话筒,开始轻声歌唱:“花,绽放在月光下,等待风的亲吻……”   陈凤霞挠头,她得承认,即便重生了,她也跟不上年轻人的节拍。这歌她就完全没听过。   她左右瞧瞧,又开始有点儿庆幸。毕竟大家没有跟着合唱,可见这首歌的传唱度有限,她不知道不算丢脸。   她的旁边响起一个声音:“真不错啊,徐雨丹的唱功真可以。”   陈凤霞扭过头,认出的是那次录节目时台上三位评委老师之一。只可惜她已经记不得人家姓什么了。   陈老板就是说万能大法,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老师,你好啊,你也过来了。”   评委老师朝她点点头:“徐雨丹是你的员工吧?是这样的,马上要过年了,《超级大明星》想录一首拜年歌。我们觉得徐雨丹的声线不错,如果她有兴趣的话,你这个老板也肯放人的话,那这两天过来一趟吧,咱们把这个事情敲定下来。”   陈凤霞惊呆了,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放,我当然放,就录一首歌吗?要不干脆多录几首。你们电视台也可以对外发售啊。《超级大明星》在江海还是很红的,有很多观众。电视台对外发磁带,肯定有不少人想买。”   哎哟喂,他们梦巴黎还真有机会走出明星啦!   谁说福无双至来着,今晚她碰上的净是好事。 第239章 留个念想   小丹唱完歌,宽叔上场,他还是自弹自唱,唱的是苏联老歌《山楂树》。   前两年有部电视剧《布尔什维克兄弟》在江海热播。《山楂树》这首歌贯穿了整部电视剧。   所以即便是苏联老歌,也有不少年轻人会唱。大家就围着临时搭建的舞台,轻轻合着拍子,跟着宽叔一块儿吟唱。   陈凤霞喊着准备去后台换装的小丹,直接说了评委老师的来意:“怎么样?录两首歌,一首是新春大联欢,另一首是自备曲目,你自己挑首歌呗。”   评委老师提醒年轻的女歌手:“你刚才唱的歌是哪位老师给你写的?如果是新歌的话,看能不能把版权买下来。既然要录磁带,那《最浪漫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收进去,不然版权不好处理。别担心,这歌你买下来以后,礼拜六比赛的时候就唱它,我感觉它还是有流行的潜质的。”   小丹一直听老板跟评委老师说,这会儿才猛然瞪大眼睛:“真的能流行?”   评委老师摇摇头:“这说不准,红不红这事儿看命。我觉得这歌还不错,挺流畅的,是谁给你写的呀?”   小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支支吾吾:“我自己乱写的。”   她平常在人家婚礼上和灯市口唱歌都是客人点。人家想听什么,她唱什么。   这回难得有机会,班主任只说让她挑几首跟爱情婚礼有关系的歌曲,没硬定下来非唱什么不可。   故而她才大着胆子唱了自己的原创。   陈凤霞喜不胜喜,简直要当场拍大腿:“哎呀,小丹,你都没说过哎。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真是才女。”   小丹被老板说得愈发不好意思,打了腮红的脸红得愈发厉害:“就是随便乱写,见不得人的。”   评委老师却笑了起来:“你有原创歌曲更好。下次比赛的时候可以试着多唱唱原创歌曲。不然,超级大明星不就成了超级模仿秀,老是拾人牙慧。既然是你写的,版权没问题,那就唱它吧。”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其他歌曲你也准备下。明天吧,明天你要有空就到电视台来一下,有小样的话直接交小样,没的话就现场唱给我们听。”   小丹还傻愣愣地待在原地,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陈凤霞已经高兴了一把拍照这姑娘的肩膀上,直接笑开了花:“哎哟,太好了!走走走,今晚你早点回去休息,好好准备,明天争取来个开门红。”   说着,她就想推人往后面走。   还是评委顾老师喊住她:“陈老板,我话还没说完呢。还有邱宽老师,我刚看到他才想起来,他也是你们公司的人吧。邱老师的老歌唱的真是让人如痴如醉,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也想请他参与录歌。”   他笑了起来,“这些苏联老歌倒不担心版权的问题,他可以挑着唱。”   宽叔下了台,听到这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隔了半天,他才冒出句:“我也能录磁带?”   顾老师笑道:“可以啊,不过这个磁带我们暂时考虑就作为新年礼物,送给电视台的观众,未必会进音像店出售。”   宽叔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拼命点头:“好,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什么时候过去。我配合你们。”   陈凤霞看着他高兴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看宽叔那天比赛的时候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这人啊,只要有发光的时候,都不愿意被盖住。   她也做大方老板,挥挥手,招呼二人:“走吧,走吧,我特批的。今晚你俩都回去好好休息!我们灯市口正儿八经要出大明星了。”   这两人就千恩万谢地跟顾老师走了。他们还得再仔细讨论班录制歌曲的细节。   陈凤霞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个念头微微地拱起。就在她想捕捉的时候,摊子那边又有人喊她。   得,她得过去盯着。有些事情只能她这个当老板的拍板。余佳怡他们做不了主。   平安夜,丽影购物中心的营业时间延迟到次日凌晨2:00。   中心门口摆着的摊位自然也不能提前收场,大家已经做好准备奋战到天明,即便商场关门,他们也绝不撤退。   因为今夜时尚达人们很可能会彻夜狂欢。   陈老板扛不住,她上年纪了,她得回去睡觉。明天一睁眼,又有一堆事情等着她拍板呢。   况且她家的小胖子同学已经趴在爸爸怀里,睡得打起了小呼噜。今晚,她甚至都没能亲亲儿子的小胖脸,伸手抱一抱小家伙。   郑国强安慰了句妻子:“没事,他忙得很。”   忙着楼上楼下跑,忙着牵圣诞老人的手,忙着盯着人家驯鹿的屁股看,还想伸拽人家的尾巴。   瞧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时,他还要跟人家飞吻,又被人抱着拍了好几张照片,真是谁都没他忙。   陈凤霞看他打小呼噜的样子,提醒丈夫:“回去把尿不湿给他垫起来,估计得尿床。”   这小胖子一玩疯了就这样。   郑明明端着糯米酒酿小丸子跑过来递给妈妈:“给你。”   今晚丽影购物中心狂欢,里面卖吃食的店铺也疯了,家家店门口都排出了一条长龙。晚上陈老板想给大家弄点夜宵填填肚子,钱抓在手上居然都花不出去。   好在大商场赚钱赚到飞起,小商贩捕捉商机的能耐也不差。不管洋节还是国产节日,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大家总得吃吃喝喝呗。   于是购物中心外头推着小车卖酒酿丸子冰糖烤梨的,卖煮玉米烤红薯的,卖水果萝卜卖甘蔗的,吃吃喝喝,一应俱全。   陈凤霞接过酒酿小圆子,咕噜噜一口喝下肚,感觉整个人可算活过来了。   刚才她给员工们买奶茶跟鸡蛋汉堡当夜宵,刚好有胃口大的小伙子没吃饱,干完一份又伸手拿第二份。她这个老板就只好缩回手,谁让身为资本家,她还指望人家给她创造剩余价值呢。   郑明明看妈妈胸口上下起伏,喘粗气的样子,不由得感叹:“看来资本家也不好当啊。”   陈凤霞笑着还没接话,王月荣就跑过来了,嘴里头嚷嚷:“哎哟,这资本家的钱可真不好挣。”   为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挣婚纱娃娃,她的腮帮子都笑酸了。她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老师讲的阅读理解里写日本笑靥如花的服务员姐姐下了班就面无表情了。因为笑出了工伤!   陈凤霞看这耷拉着眉毛的小姑娘,感觉娃儿的确不容易,她都要笑成假笑男孩了。   “走走走。”资本家招呼下班的小童工,“走吧,咱们回家去。”   邹鹏还有陈志强两个小男孩,已经早一步跟李教练回去了。   剩下的孩子,她可得给人家家长好好带回家。   王月荣一声吼,还在各个摊子前吃吃喝喝的小伙伴们瞬间跑回头,跟在郑明明身后。   班长招呼报数,大家立刻“12345……”,看得周遭人纷纷侧目。   陈文斌过来的时候瞧见这动静,眉毛都要飞上天了,骄傲得不得了:“哎哟,我们家明明这是带了支童子军啊。”   也不知道这人骄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瞅了他一眼,瞧见他怀里抱着的蔚蔚也已经小呼噜不断,就问了句:“阿爹阿妈呢?”   陈文斌毫不在意:“在家啊,看着小三子呢。”   虽然亲子鉴定结果显示这是他的儿子。可不知道是因为先前有心结,还是没断奶的孩子带起来太麻烦;陈文斌对这个小儿子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完全比不上对两个女儿的热络。   郑国强皱眉头,拿出了姐夫的款:“文斌,这个事情我要讲的,你不能这样子。阿爹阿妈多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你这样打个没断奶的娃娃往老人身边一丢,娃娃没日没夜的哭,某人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你自己试试,那是个什么滋味?”   陈文斌满脸无辜:“那姐夫你说我怎么办?小孩还这么小,高桂芳又那个样子,我不给阿爹阿妈看着,回头她又发疯怎么办?”   王月荣正吃着陈敏佳给她拿过来的烤肉肠,闻声就反驳:“叔叔你说错了,她不是疯子。”   陈敏佳妈妈还给了她两套婚纱娃娃呢。疯子怎么会做那么漂亮的娃娃?   陈文斌跟小孩扯不起来,就呲牙咧嘴:“我这不是被逼的吗?姐夫,你讲我能怎么办?”   郑国强皱起的眉头没松开的意思,没好气道:“你说怎么办?你家以前没请过钟点工啊?现在就请不得了。还有就是,你租也好买也好,临时喊车子用也行,你给阿爹阿妈弄辆车子。一天天的,两个老人就被个小孩绑架了,连门都出不了,你说他们憋闷不憋闷得慌?”   陈文斌不好跟他这个姐夫当场顶嘴,就只能嗯嗯啊啊地勉强应下。   要说小气呢,这人也算不上多小气,尤其是在花小钱方面。只是你要指望他对不能给他带来经济利益的人上心,那是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多花一分心思在这上面。   郑国强看他点头答应,才没再说什么,只过去招呼司机。今天梦巴黎是开了面包车出来的,刚好这趟先送他们回去。   陈文斌就看着郑国强的背影,念了一声陈凤霞:“哎哟,姐姐,我觉得姐夫可比你孝顺多了。”   陈凤霞板着脸:“你给我闭嘴吧,再怎么也比你强。”   陈文斌就呲牙咧嘴:“这怪我吗?我这不是倒霉催的,碰上高桂芳这种人。哎,我跟你讲啊,姐姐,你不用看到我的面子上哎。帮她做什么?我现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凤霞忍无可忍,她就没见过比陈文斌更会加戏的人。请问,有他什么事?   都离婚了,娃娃厂也不是他的,他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陈老板就认真的告诫戏多的男人:“你想太多了,高桂芳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你。”   等车子开过来,郑明明领着小伙伴们排队上车时,陈凤霞才忍不住跟丈夫抱怨了句:“你说这人怎么脸就这么大呢?”   郑国强却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给前进村那个新任村委主任行贿的是谁吗?”   “谁呀?”   郑国强表情微妙:“朱老板。他也想在前进村弄块地盖房子。这样就是你们不把房子租给他家了,他家的生意也不受影响。”   陈凤霞就呵呵,那人还装着一副看不上农家乐生意的样子。搞了半天,小算盘已经打上天了。   现在前进村没什么人愿意卖宅基地,家家户户都自己忙着盖房。瞧见他们这些外来户的农家乐生意好,其他土生土长的村民不动心思才怪。   朱老板要盖起自己的房,就只好指望村委会额外为他批宅基地了。毕竟,像老成头那样的五保户,一个村也不会只有一户。   陈凤霞嘀咕了会儿,突然间反应过来丈夫的意思:“你是说,举报的人是他?”   陈文斌这是要给朱老板点颜色瞧瞧?可不对呀,如果朱老板一心一意做饭店生意,那对陈文斌来讲好像是好事啊。   郑国强也一愣,点点头道:“你分析的也有道理,嗐,利字旁边一把刀,总归得有利益冲突。不然人家也不至于下手。”   左右跟他们没关系,随便说两句也就算了,不必再深讨论。   两口子上车时,陈凤霞听到外面有人匆匆走过。走在前面的人一边走还一边催促自己的同伴:“动作快点,趁这两天有空赶紧买了。这个婚庆节就办几天,等人家散摊子了,你后面再想买东西又要满世界跑。你不晓得结个婚要买多少东西,麻烦死的。”   陈凤霞愣了下,脑海中又生出个念头拼命地往外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却瞧见了张熟悉的脸。   已经入职幸福到家,专门负责网站构建跟维护工作的曾老师笑着跟她点头:“陈老板,我今天逛了丽影,看到梦巴黎的摊子,我有点小小的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听一下。”   郑国强赶紧起身招呼曾老师上车:“一块儿走,没事的,坐得下。”   曾老师看车上都是小孩,的确不算挤,便也没客气,直接坐到陈凤霞身旁:“是这样的,陈老板。今天梦巴黎的活动,大家应该做了精心的准备,举办得也很成功。但我觉得其实可以更成功,只要加几台电脑就行。”   郑明明上了车之后本来有些困了,都闭起了眼睛养神。这会儿听到曾老师提起电脑,她立刻睁开眼睛,满怀好奇:“是要给梦巴黎也做网站吗?”   曾老师眉开眼笑,夸奖了句小学生:“明明真聪明。”   陈凤霞还沉浸在刚才微微冒出的念头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建网站?”   郑明明先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口:“是啊,这样大家不用到店里来,就能够看到梦巴黎拍出来的漂亮的照片跟纸上电影了。光听广播的话,是想象不出来拍的爱情电影有多好看的。”   曾老师拼命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网站对于梦巴黎的运营而言,绝对可以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除了明明刚才讲的以外,最重要的是去台湾拍照片,应该弄些广告上去。比方说推荐给台湾那边的婚纱影楼是个什么情况,就可以在网络上把资料贴进去。这样客人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做过了筛选,再开口,要求就是具体的,对接的流程也能省去很多时间。”   他笑了起来,“21世纪,最值钱的会是人工。”   郑明明没把自己当成小孩,不能参与大人的话题。她立刻又提出自己的意见:“为什么非要登门再讨论呢?完全可以在晚上就跟店里的人讨论结束完成初步的意向报名啊。等到了店里,直接签合同不是更快吗?”   她还强调道,“我们在《超级智多星》的网站上,答完题目留下联系方式,就初报名了。后面电视台再联系我们,告诉我们有没有被选上。”   曾老师点头:“这个也可以,我还可以开设我们自己的论坛,给客人充分交流的机会。这样即便有的人犹豫,被别人多劝几句,也免不了心动。”   陈凤霞心动,哦,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水吧。   她点头拍板:“可以,这事你跟余佳怡对接,先给我弄出个大致框架来。后面我再看要添哪些内容。”   以梦巴黎现在挣钱的程度,在电视报纸上打广告不成问题。   只不过,梦巴黎的经营范围在不停地拓展,广告内容也必须得跟着不断更新。电视广告可不比广播广告,前者更新内容意味着很可能得重拍,那又是一笔投入啊。更何况电视台的广告是真不便宜。   网站好,网站内容更新不用她在额外掏钱买广告时间。   况且,梦巴黎现在想往婚纱摄影的高端领域做,就意味着客户群体相对经济状况较好,他们当中起码有七八成拥有电脑。   网站的存在,算是对接准了受众群体。   曾老师点头,当场保证:“我一定会尽快把这事理清楚。”   他有种难言的兴奋,面前的这位陈老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讲道理,而且尊重技术。   不像有的农民企业家请了大学生到公司去就是为了面子好看,证明自己有能耐,能让大学生为他打工,满足他可以指挥大学生干活的奇怪心理需求。   陈凤霞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曾老师。二十一世纪是信息时代,得靠你们啊。”   她鼓励完员工脑袋,脑袋靠在车椅上,又陷入了沉思。刚才她脑海中冒出的究竟是什么念头来着?好像还让她挺兴奋的。   但具体是什么呢?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车子开到灯市口,曾老师下车回幸福到家。   他不是江海本地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住教职工宿舍,现在停薪留职了,陈凤霞就将幸福到家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先临时给他住宿舍。等后面他自己选定了房子,再贷款买房。   陈凤霞看着他的背影,琢磨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念头是在看见曾老师之前出现的,那应该跟他没关系。   可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她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苦恼极了。   一直快要走到家门口时,陈凤霞听到梅花树底下宽叔在和毛头说话。   毛头唱河北梆子的,其实年纪不比宽叔小几岁,但是他头发上染了一撮黄毛,比年轻人还时髦,所以被称为毛头。   这个绰号真算不上雅致,可他浑不在意。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还出去组过摇滚乐队,可惜没□□,实在混不下去又灰溜溜回团里了。   这会儿毛头的声音听上去兴奋极了,一个劲儿恭喜宽叔:“太好了,82年那回,如果不是你刚好生病,嗓子哑到出不了声,你早就录了磁带成□□星了。”   宽叔连连表示太夸张:“没有的事,就是录两首歌,也算是唱了这么多年,留个念想吧。”   毛头笑嘻嘻:“可不是吗?干咱们这行的,谁不想留点东西呢。”   陈凤霞心念一动,对了,自己前面想什么来着?跟小丹还有宽叔他们说话的时候。没错,就是要给灯市口的艺人们录磁带。把他们的拿手曲目都录下来。   也不指望卖钱,不然太麻烦了。就当成礼物,赠送给客人,也算是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他们的关照。   陈凤霞越想越兴奋,感觉这事可行。她得打听一下,录个磁带要多少钱。得控制好成本了,这事儿才能干起来。   可惜陈老板的兴奋没能持续到上床睡觉。洗完澡回房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   那种有颗种子发了芽,在心间不停往外拱的感觉又出现了。然而平安夜她累了一整天,已经疲惫不堪。   躺在床上想了没多久,陈老板的眼皮就越来越沉,到最后已经完全撑不起来。   她在心中安慰了句自己。算了吧,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等到时候主意再冒出头再说吧。 第240章 她的婚庆王国   第二天,陈凤霞去幸福到家视察工作。   听林店长跟她汇报东宝大厦的销售方案时,她突然间反应过来那个一直在她心中拱了又拱,反反复复要冒头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了。   没错,东宝大厦的那三层楼。   当初她想着留下来给幸福到家用,做个大规模影楼现在看来,把3层楼全部变成婚纱摄影店的话,似乎有点太大了。   毕竟一层楼足足差不多1000个平方啊。现在梦巴黎不算各个拍摄基地,上下两层小楼加在一起也才150个平方。   她完全可以在这三层楼里头做出更多的规划呀。摊开来,卖喜糖喜酒喜被,像婚博会那样,为新人提供一站式服务。   重生前,她小儿子就是在婚博会上定下的结婚所需要的全套东西。   为什么?一个是他跟妻子工作都忙,没空一家家的到处跑。把事情委托给老人,两辈人的审美各方面又有差异,到时候看不到一处去反而不美。   另一方面入驻婚博会的商家都经过了大会的筛选,交了保证金,相对实力有保证。人家收了钱不办事,中途跑路的可能性就减少了许多。   还有一个就是婚博会上商家的折扣力度也大,什么下单就返现,买钻石送黄金之类的促销活动,不胜枚举。不管是不是先涨价后降价玩套路,反正就挺诱人。   陈凤霞知道她搞不到婚博会那样的规模,人家一个大型的婚博会面积可以达到好几万平方米,差不多是整个东宝大厦的面积了。   3000平方的三层楼,只能往小而精的方向做。将婚礼所需要的各个方面服务都备齐了,对要结婚的新人而言就会成为首选。   这就是商家集聚的魅力,好像上元县的电子一条街。因为各类店铺齐全,大家想买电子产品,第一反应就是去电子一条街购买。   陈老板越想越兴奋。到后面林店长跟她汇报的内容,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林店长的话,只斩钉截铁地提出一个要求:“把1~3层楼跟下面两层地下室给我留下,最下面一层要改建成停车场,1~3层我要留给梦巴黎。”   这还是陈凤霞面前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对东宝大厦的觊觎之心。   听了自家老板的话,林店长第一反应甚至是,为了给东宝大厦打个头彩,她要掏钱自己拉销售业绩了。   三言两语间,做老板的人也不好跟手下的房地产中介店长说清楚自己的婚庆礼仪王国梦想。   她就又强调了一遍:“这个给我留下,资金方面,梦巴黎再想办法。你跟银行谈谈,看能不能争取到更大的优惠。我一次性拿下这些,贷款也在银行搞。”   一层楼1000个平方,5层楼就是5000个平方。即便东宝大厦是抵押给银行贷款了一个亿,急着卖房平账给的银行给出的售价要比市面同类商品房售价低不少,但商铺每平方米的价格也差不多得3000块钱。就算加上折扣之类的,吃下这上3层负2层的5层楼,她起码得准备1,000万。   陈凤霞有种目眩神迷的昏眩感。让她一把头拿出这么多钱来,她肯定做不到。   只能靠银行贷款了。   就像她之前买高中旁的上善人家,拿的也是银行贷款,用幸福到家的名义贷的款。好在那边房子的装修工程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等过了这个寒假,明年就可以租出去收租金了。这样依靠租金还贷,幸福到家的资金压力就能减少不少。   哎,还要装修。5层楼拿到手上肯定得装修完了才能用。这又是笔不小的支出。   陈凤霞感觉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否则摆在面前的困难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打退堂鼓。   然而心中有个声音又在反复提醒她,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她想再构建婚庆王国,就千难万难了。   于是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又叮嘱了一回林店长:“留下来,这五层都留给梦巴黎。风声也可以放出去,我们对东宝大厦是充满信心的,不然也不会自己投资。”   林店长越发笃定自家老板玩的还是跟上善人家楼盘相同的策略。自从她在那儿买房改建准备出租之后,还真有不少客户有样学样,跟着买起那边的楼盘做投资了。   这在眼下几乎没有房地产投资意识的江海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林店长立刻点头,跟老板保证:“我一定会跟银行谈个最优惠的价格。他们怕东宝大厦变成坏账,我们先把帐盘活了,意义非比寻常。”   陈凤霞笑着朝对方点头,夸奖道:“专业人做专业事,我们林店长也非比寻常。”   她给手下灌了甜言蜜语,心却早早飞去了丽影购物中心。   “行,我去一趟丽影,有事打我电话。”   小慧看着自家老板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我看老板现在是身在曹营,心都在汉,咱们已经完全不得宠了。”   小赵不以为意,随口冒了一句:“能在丽影呆着,谁愿意坐在咱们这里?不要忘了夜总会是男人的销魂窟,丽影是咱们女人的销金库。啊,我不跟你说了,我带人去看房。我还准备今晚早点下班,好好去丽影逛逛呢。”   “呀,你不是号称要叫singlelady进行到底吗?你逛什么婚庆专场?”   “嘿,你这话奇怪了。不结婚就不能逛婚庆专场了吗?还可以买很多好东西呀。我听说有好多珠宝品牌可以买,这要过年了,我得好好犒赏下我跟我妈。”   陈凤霞也在逛丽影购物中心的珠宝专场,一边逛一边给心中的清单填项目。   摄影、婚庆、珠宝、婚纱礼服、喜糖、喜酒,这几项是结婚必不可少的东西。   其中摄影,婚庆,婚纱礼服,梦巴黎现在已经可以包圆,但是还能再拓展一些。像婚纱礼服就可以有专门的工作室,为客人定制。   先把这个构想记下来,后面要怎么施行再说。   珠宝,珠宝是大头。结婚不买三金,不买钻戒,简直说不过去。   还有这个喜糖喜酒是不可或缺的。光是喜糖的种类跟模式,就可以开出好几层楼的店。   其实丽影现在卖的有问题,全是已经包装好的喜糖,相对应的价格也高。应该再增添一部分,就是喜糖跟包装分开来,到时候人家买了再自己一份份的搭配装好。更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当然,店里也可以提供服务,就是按照客人的要求重新搭配喜糖。一份里头多少颗巧克力多少颗奶糖,客人都可以自己挑选。   陈凤霞一边走一边点头,然后在心里想:结婚还需要什么呢?   她看着婚庆大厅里到处喜气洋洋的装饰品,忽然间灵机一动:对呀,万花筒气球这些也是婚礼的必备品,必须得有。   嗯,前面买的床单被套确实也需要,新人肯定要有新铺面。   这个其实可以联系床单被套厂。上元县那停产的厂子真不能浪费掉了。说是他们生产的商品花色陈旧,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可是结婚所需要的喜被依然走的是传统路线。因为寄托了长辈们的美好祝福,即便新人以后未必会铺盖,起码结婚的时候是要有的。   这个也要记一笔,回头她要问下郑国强,人家厂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陈老板再往前走,就听见旁边的新人讨论:“迎亲那天你到底准备什么车子呀?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电影上一样,真弄拖拉机自行车啊。那是拍电影,你要这么搞的话,你就完蛋了。”   陈凤霞跟着点头,没错,婚车租赁也是大头。   尤其现在有车的人家少,结婚想依靠跟朋友借车不容易,所以还得租车。   冯丹妮正在视察各个展厅,瞧见迎面走来的陈凤霞,她不由得惊讶:“呀,我们陈老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逛街呀?这是打算再办一次婚礼。好主意,我支持你。”   陈凤霞立刻挥手,也不跟她耍花枪,直接了当提了自己的设想:“我想把整个婚庆礼仪专场都搬走,一直摆着,不换主题。”   她认真道,“江海每年有六七万对新人结婚。就算他们理头只有不到一万人过来消费,这个市场也很惊人啊。每天都有人在结婚,每天都有人需要一站式婚庆服务。这是刚需,这个市场可以做的。”   冯丹妮没有反驳她的提议,只奇怪一件事:“那你在这里逛来逛去做什么?这里有多少展厅?每一个展厅里头卖的是什么东西?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这就是我负责的工作呀。哎哟,陈老板,你想逛街就直接说嘛,不用找这么多理由。”   可怜的陈老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办了蠢事。有捷径摆在面前,她非要绕弯子。   不过程老板是要面子的,她就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得现场考察,看到底什么受欢迎,什么门可罗雀,我心里有本账,我才好问你要材料啊。”   冯老板就呵呵,门可罗雀,亏她想得出来。没瞧见大白天的整个商场都人来人往,简直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的吗?   陈凤霞打哈哈:“那我也得亲临一线,倾听消费者的意见。”   冯丹妮就直接白眼翻上天:“你爱来不来,爱要不要,我忙着呢,回头别找我。”   陈凤霞也不敢再跟人扯嘴皮子,忙不迭地点头:“要要,我现在就要。我得把名单确定下来才好规划后面的装修。哎哟,这一回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不想了,先定下方案再说。”   冯丹妮现在也没空跟她想钱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就将成套的资料塞给她,还笑着安慰了句:“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好加油吧,陈老板。”   可惜陈老板现在只看到了困难,还没想到办法。所以她手里抓着资料,脚还在丽影购物中心不停地跑来跑去。   收获倒是有的,起码走到后面,她心中的经营项目已经渐渐清晰,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也渐渐充实。   婚庆仪式、婚礼宴席、结婚礼车、婚礼当天的婚纱、化妆、跟拍摄影、摄像、婚宴礼品、婚礼蜜月旅行设计等等等等,都是婚庆市场大蛋糕的一部分。   5层楼,已经可以被填塞得满满当当。   中午的时候,陈凤霞倒是想起来自己是梦巴黎的老板,又给坚守摊位的员工们订了午饭。   余佳怡昨晚到三更半夜才回去,不过草草对付了一觉,今天又跑过来盯场。   陈凤霞这样的资本家瞧了都过意不去,还跟着叹了口气:“你也太拼了,身体要紧。”   年轻的店长就笑:“没事,我早上8:00才起来的,来的路上又睡了一觉。”   不拼不行啊,商机就跟潮水一样狠狠地拍击着梦巴黎,也拍击着她的人生规划。   要是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她要懊恼死掉的。   “老板,昨天咨询台湾婚拍跟台湾旅拍的客人资料都在这边。其中能够定下来大概率会去的,我估计差不多能达到1/3。”   这已经不是个小数字了,现在她手上的名单密密麻麻,差不多足有上百人。这还是婚庆节刚开始。   后面,随着节庆气氛进一步发酵,客人只会越来越多。尤其到了周末的时候,人流量可以是平常的好两倍。   陈凤霞一颗心扑通通直跳,感觉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正愁着哪有钱买东宝大厦,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如果能够送出100人的队伍去台湾,那么梦巴黎到手的利润就可以达到6位数。   这个业务一旦开了头,后面常做常有,难听点儿讲,梦巴黎就相当于躺着挣钱。   她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年轻的店长:“加油!这一趟你负责陪客人过去,后面你就留在台湾那边的店里跟着学习。再来客人过去,就由你接待了。”   余佳怡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当场给领导做保证:“我一定不会丢了咱们梦巴黎的脸的。”   陈凤霞笑容满面:“有这个决心就好。”   她转过头,准备招呼方主任也赶紧过来吃饭。天冷,饭不能摆。不赶紧吃的话,回头就能给你冻成冰疙瘩。   可惜方主任现在嘴巴没空,她正忙着跟前来咨询的客人解释:“结婚当天的喜宴,我们可以帮忙联系,一般标准是1,000桌,既然你们只请亲友,120人的规模。那么这个费用控制在1万块钱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租车方面,像红旗奥迪都差不多500块钱一天,奔驰要1000,凯迪拉克要更贵些,我们可以给你想办法把价格砍到1500左右。这个你可以去自己打听打听,光是凯迪拉克,人家对外没有2000块钱,基本上是不会租的。   我们是常做常有,经常合作,所以才能拿下这样的优惠价。租车的费用,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控制在5000块钱以内,保准你们体体面面又实实惠惠地结了这个婚。”   陈凤霞听得大吃一惊。梦巴黎的婚庆礼仪部不是就负责在婚礼当天的演出吗?怎么连租车订酒店都包含进去了?   当着客人的面,做老板的不好多嘴,只竖着耳朵细细倾听。   方主任又介绍了婚庆当天,新人需要在礼仪方面的支出。   他们的主持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王牌。像周主播,全市知名的新闻主播。像王主播,以前在剧团的时候组织过不知道多少场大型活动。他们主持一场活动要价千元,真的不贵。   当然,如果新人预算有限。请的又是亲友团,感觉简简单单活跃下气氛就好。梦巴黎这边也有一般的婚礼主持人提供,要价666。   4个人的迎宾礼仪小组每人150块,加在一起就是600块。   婚庆当天的乐队演出,包含歌手演唱三首歌曲,1500元。如果纯乐队演出的话,那就是1000块。   方主任一条条的跟客人介绍。陈老板听得目眩神迷。她一直知道结婚超级花钱,但是没想到现在光是这些婚庆礼仪当天的支出就能够达到三四千块。   天哪!这个蛋糕真是美味可口,诱人的很。   客人听了一通介绍,最后咬咬牙,定了个中档的标准,最终光是结婚当天的支出加在一起就达到了2万。   方主任直接招呼手下带客人去签意向约。至于她自己,可算是能够坐下来喝口汤吃口饭了。   陈凤霞直接坐在了她对面,满怀好奇:“车队跟婚宴是怎么回事?以前没听你们说呀。你们去哪儿找的呀?”   方主任赶紧咽下嘴里的汤,才笑着解释:“哪里用我们找是他们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我们把队伍刚拉起来不到半个月,去演出的酒楼就找到我了。他们主动提出我们介绍过去的客人可以打88折,还给我们提成5~10个点。婚宴多赚钱啊,酒楼都恨不得自己天天办婚宴。还有那个婚车,租一天就几百上千,租上个一两年,车子本钱都回来了,他们不乐意才怪。”   陈凤霞这才点头,恍然大悟:“难怪呢,大家在结婚上真舍得掏钱。”   方主任已经抽空又喝了两口汤,闻声就点头:“那当然,报纸上做的问卷调查都说适龄青年愿意将存款的91.2%都用在结婚消费支出上。哎,也就是年轻人不晓得当家柴米贵。要是换成咱们啊,可舍不得花这钱。”   陈凤霞就笑着点头,在心中默默盘算。   等到方主任吃完了一餐盒饭,陈老板才冷不丁抛出个问题:“那你告诉我,今年礼仪部能交上来多少利润呢?”   婚庆部挂靠在梦巴黎名下,但因为他们额外收入多,杂七杂八的支出也多,所以另外单走一本账。店里允许他们留下收入,只收提成。   方主任愣了下,笑着调侃:“啊,这是老板来盘账了。”   陈凤霞点头,正色道:“方主任,蛋糕这么大,想不想多吃一口?想的话,咱们就得把盘子做大了,这样才能放多点。”   婚庆部的账也是梦巴黎的会计帮忙带的。方主任自然清楚瞒不了大数字。   于是她也端正了面孔,认真道:“现在行情不错,我们一个月可以交6位数。毕竟,虽然挣的多,但开支也大。”   陈凤霞点头,6位数,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在婚庆部身上基本上没花费什么精力。都是方主任跟周主播他们在自主经营。   说的不好听的话,她就是坐着收钱。   哎哟喂,晓得能挣钱,真没想到能这么挣钱。   很好,这么盘算下来的话,7位数的首付能看到影子了。剩下的900万贷款好了。   只要银行肯放贷,她就敢贷款。   怕什么呢?往后面数20年,一套貌不惊人的3室1厅,就敢给你报四五百万的房价。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可是足足5层楼呢。 第241章 都是好朋友   买下东宝大厦5层楼要掏的钱有了方向,陈老板自然就更加敢想后面的经营细节。   比方说,曾老师不是在给搭建网站吗。把她的婚庆王国内容也加进去,设置出专门的板块来。将各家店的库存全部罗列上去,什么价位什么样子都标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打折什么时候上新也写的明明白白。   这样客人不用来现场,光坐在家里头点着鼠标看,心里就能大致罗列出一本账。到时候人家照着账本清单采购,还能节约彼此时间,提高效率。   可惜,现在没有直播,也没有网银。不然的话,卖场就可以根据客人下的单直接配送上门,正儿八经地服务到家呢。   不过如果真有这些的话,那也轮不到她想了。聪明人多了去,看人家大酒店都能放软身段,主动跟婚庆礼仪公司谈合作,就是因为知道挣钱啊。   陈凤霞看着手上方主任提供给她的婚礼开支清单。光是气球拱门就要价100。   其实她当初给江海市工会办集体婚礼的时候就过了账。几十个彩色气球的成本不过二十来块。还有桌花,客桌标价100块,主桌的花就能达到200块。实际上呢,这在花店买,配上玻璃瓶装好,也就是50块钱的成本。   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情况也大致如此。不管价钱的高和低,最后加在一起,利润起码能够达到五成。   这还是因为规格不高,规格高的,利润达到100%都有希望。   陈凤霞捂脸,呲牙咧嘴。难怪这个时代的人对房子没多少兴趣呢。原来是因为挣钱的项目更多。   就说买豪车吧,人家租出去当婚车,一天几百块钱的进账。同样的价钱买了房,你能够每天租金达到这个数吗?显然不可能。所以,就眼下而言,人家买车的产出投入比显然更高啊。   陈老板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后人总觉得前人太蠢,没有眼光。可身处其中,谁又可以不按照自己看到的东西作出判断呢?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今儿的太阳可真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金灿灿,不管是洋人的新年还是国人的新年,总之都是好日子。   既然这边有余佳怡跟方主任坐镇,那她也不必非留下不可,她要坐下来,静静地思考婚庆王国该如何搭建。   陈凤霞走了没几步远,就听见高桂芳喊她:“姐姐,你吃饭没有?一块儿过来吃点。有萝卜排骨汤。”   陈凤霞有些惊讶。   一方面是因为以前高桂芳可不会主动留她吃饭。即便留下,那做饭的人也是她。   现在对方吃的是盒饭,就更加没必要喊她了。   另一方面就是,高桂芳怎么还在这里?昨天陈文彬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高桂芳还坚守现场。听说她一宿都没合眼,始终看着摊子。   梦巴黎的员工都说这位高老板看着娇生惯养的样子,做起事来居然能扛得很。忙得不歇火也一声不吭。   现在再细瞧,就能够从她脸上瞧出疲惫。虽然补了妆,可眼周的青黑却遮不住。因为没休息,粉也浮在脸上,妆容瞧着还有些脏。   陈凤霞不由得在心中好笑。看样子的确不一样了,现在她竟然也能点评别人的妆容。   陈老板感觉自己如此走神不太合适,有不厚道的嫌疑,就赶紧应话:“我吃过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别把身体熬垮了。“高桂芳笑着摇头:“没事,上午我在车上睡过了。”   陈凤霞暗自在心中咋舌。说个实在话,这点她是真佩服高桂芳。人家拿的起放得下,真要做买卖了就能吃苦。不谈什么三观,人家上辈子能过的滋润不是没道理。   为着这份在业务能力上的认可,陈凤霞诚心实意地劝了句人:“那你也不能这么熬着。身体熬垮了什么都是他对他。”   高桂芳笑了笑,感慨了句:“机会难得,像我这小打小闹的,以后哪有跟丽影合作的机会。”她目光落在陈凤霞脸上,表情多了几分真挚,“也就是姐姐你心善,肯拉拔我一把。”   上辈子,陈凤霞没少吃高桂芳“推心置腹”的苦。现在人家要跟她掏心窝子,她也不敢接这茬。   她赶紧笑着摆手:“是你自己的能耐。你不找上丽影,也没后面的事啊。”   说实在的,她自己要不是话赶话跟冯丹妮谈到了点上,也根本想不着这茬。   单在这件事上,比起主动出击的高桂芳,陈老板要承认自己落了下乘。   高桂芳就苦笑:“我这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王月荣老远就扯着嗓门喊:“陈敏佳妈妈,我们先逛购物中心写作文,晚上我再给你拍照啊。”   陈凤霞扭过头,看到一队队欢天喜地的小学生,不由得惊讶。今天不是周末啊,这刚吃过中午饭多久点功夫,学校就放学了?   她再瞧见马老师正维持纪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学校活动。   马老师看到陈凤霞,也点头打招呼,表情带着点儿无奈:“我让他们写《欢乐的节日》,结果他们就说没看到欢乐,得出来好好见识了才写得出来。”   其实吧,就是坐不住,想出来看热闹。   马老师嘴里虽然抱怨着,脸上眼里却全是笑,带着宠溺:“没办法,我们几个商量了下,干脆把他们都带出来逛逛。回头再写不好作文,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孩子的生活圈子简单,主要集中在学校跟家庭。他们的见识也相对于地落在这两个框中。   农小的学生基本来自于农民工家庭,父母为了一日三餐就奔波不停,哪有多少精力放在小孩的教育成长上。加上他们自己能见识到的世界都狭窄的很,就更别指望再带着孩子去开拓眼界了。   家长有心无心都没这个力,那就只好学校多费心思了。多看多见识才是长知识。   小孩子们还体会不到老师的良苦用心,听到班主任抱怨,就偷偷躲在后面吐舌头做鬼脸。   不怪他们啦,全是邹鹏跟陈志强。   昨天平安夜,大家放学后到丽影购物中心来的没几个。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这是与他们无关的地方。除非有大人专门带着,否则他们不会涉足。   不像灯市口,那才是他们的地盘。   结果今天邹鹏跟陈志强去学校,就各种吹嘘平安夜究竟有多热闹,丽影购物中心到底有多好玩。圣诞树下的驯鹿能自己动脑袋跟尾巴,圣诞老人一直在发糖果,还有的店门口,你可以拿巧克力吃呢。好高级的,含在嘴里化了跟牛奶一样滑的进口巧克力。   这谁听了还坐得住?大家瞬间就被俘虏了,免费的巧克力啊!   马老师板起脸,严肃地告诫学生:“不许都挤过去拿,人家是要卖东西的,你们都拿光了,其他客人吃什么?”   老师一番叮咛,包括每个柜台前只能有3~4个学生试吃,不许追着圣诞老人要糖果等等,一定要想着自己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学校五年级学生的形象。   陈凤霞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在学生的自尊心、体面和好奇心之间平衡好三者的关系,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啊。   其实换成一般城里小孩,老师还需要这样耳提面命,怕孩子丢脸吗?未必吧。   昨晚追着圣诞老人要糖果的小孩也不少,成年人见了多半只觉得果然小孩要糖吃。   说到底,老师大概也知道他们的学生跟城里孩子不一样,要格外注意体面吧。   陈凤霞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太敏感想太多。   小学生们显然领会不到大人们复杂而隐晦的心思,就连一向都是个小管家婆的郑明明的注意力也没放在班主任的叮嘱上。   她跟吴若兰还有王月荣几个玩得好的小姑娘就趁着还在等其他班老师点齐人头的功夫,站在高桂芳的婚纱娃娃摊前,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的想法。   昨晚,陈敏佳妈妈给她们娃娃的时候,还让她们回家想想看对娃娃有什么想法,任何希望娃娃能做到的事,都可以说。   王月荣本来已经觉得这个婚纱娃娃够完美了,这么漂亮。结果她睡觉的时候,梦到娃娃在跟她说话,所以她觉得娃娃应该能说话。   陈志强凑在旁边听热闹,立刻怪笑:“那你怎么不说它要会唱歌啊?”   女生们立刻扭过头不搭理他了。哼!她们听到了,陈志强居然还想追王月荣。现在这人插话,就是居心叵测。   高桂芳却朝小姑娘们点头:“对,应该增加录音功能。还有吗?”   “要能换衣服。”吴若兰一本正经,“芭比娃娃就能换衣服。”   边上的男生们瞪大了眼睛,陈志强不可思议:“你还玩芭比娃娃啊?”   于是他得罪的女生更多了,大家一致认定不用再跟他讲话了。   高桂芳就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要能换服装。”   余佳怡刚接待完位咨询拍婚纱照的客人,这会儿抬起头拧开保温杯喝水。她看到满脸认真的高桂芳,感慨了句:“高老板做事可真踏实,还做客户意见调查。对着小孩子,也这么耐心。”   陈凤霞只喝红枣茶,没吭声。   那头的高桂芳不知道自己被赞叹了,她记录完意见跟建议,将笔夹在软面抄中,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们都是陈敏佳的好朋友,以后也一直当好朋友啊。”   王月荣最豪爽:“那当然,郑明明的好朋友就是我们的好朋友。陈敏佳早就是我们班的好朋友了。”   吴若兰也点头:“她是我的朋友。”   郑明明则安慰舅妈:“你不用担心啦,我们说好了,等上了初中也要一起玩。我们会陪着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劳,高桂芳的眼睛居然红了,她说话的时候,鼻音也有些重:“对,我们佳佳是好孩子,你们也是好孩子。好孩子跟好孩子玩。”   马老师招呼自己班上的学生:“都回来,站好队,我们马上进去参观。”   哇,小学生们立刻兴奋起来。就连昨天来过的王月荣都喜不胜喜。她昨晚光顾着跟人拍照挣娃娃了,根本就没好好逛。   今天,她一定要楼上楼下,把12层高的购物中心逛个遍。   进了购物中心,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跟各种装饰,想要小学生再跟上老师的节奏就不容易了。   好好在做老师的带孩子有一手,时刻都能因地制宜调整方案:“大家还记得自己的四人小组吧,四个人一组,组长负责自己组员,时刻注意不要走丢,不允许单独行动。不准离开太远。”   这就是可以小范围内的自由活动了。   郑明明正盯着驯鹿看的时候,她们一组的田思贝突然间开口冒了句:“你们觉不觉得陈敏佳的爸爸妈妈有点奇怪?昨天她爸爸也来了,可是她爸爸都没跟她妈妈说话。最后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   王月荣不假思索:“你没听到她爸爸说吗?她爸爸当陈敏佳妈妈是疯子呢。啊,真讨厌,我都不喜欢她爸爸了。”   就算陈敏佳爸爸买过好吃的巧克力棒请他们一块吃,她也要说,这个人真坏。   田思贝皱起了眉毛:“可是她爸爸是杰出青年呢,我听张伯伯说的,全县就选了10个人,多厉害呀。”   王月荣卡壳了。杰出青年啊,杰出哎。杰出不就是优秀的意思吗?优秀的难道也能是坏人吗?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郑明明和吴若兰,期待自己的朋友为她答疑解惑。   陈敏佳的爸爸跟妈妈关系这么差。那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吴若兰模棱两可:“好与坏,要看对什么人来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好复杂,砒.霜的砒字到底是什么偏旁啊?   郑明明直接摊手,相当冷静:“我没有发言权,陈敏佳爸爸是我舅舅,是我近亲,我的话不客观。”   田思贝叹了口气:“不管他们谁好谁坏,陈敏佳都好可怜啊。”   郑明明认真道:“你不要在陈敏佳面前说这种话,会伤害她自尊心的。她爸妈的事情她又管不了,我们在她面前就别提了。”   四个姑娘达成的统一意见,不提。反正陈敏佳爸爸现在都是杰出青年,她妈妈摊子的生意又这么好。她也没什么好烦恼的啦。   4个小学生绕过圣诞树,圣诞老人主动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一颗糖。太棒了,是大白兔,这个比巧克力还好吃。   王月荣剥了糖纸,将奶糖塞进嘴里,又主动伸出手招呼小伙伴:“把纸给我,我去丢掉。”   她跑到垃圾桶旁边时,前面有个戴着地瓜帽头发烫成波浪卷的奇怪叔叔突然间冲她笑:“你就是那个小模特吧,想不想拍电影当明星啊?”   王月荣直起身子,眨巴两下眼睛看他。   还没等她说话,时刻注意着组员一举一动的郑明明就立刻警觉地带着其他同伴冲了过来。   这人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跟小姑娘搭讪?就算问路的话,旁边就有商场的工作人员,问他们不是更清楚吗?   那人看着一群小学生都盯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小妹妹,我觉得你们的朋友很有星像,可以拍电影,上电视,当明星。”   四个小姑娘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骗子!   哼,当她们傻吗?别说老师平常耳提面命了,就是看电视,她们也知道这种骗子最多。   电视台放的那个《无花果》里面不就有个女孩想当明星,差点儿被骗着糟蹋了吗?   小学生们不用张嘴交流,光靠眼神就统一了意见,她们异口同声:“马老师,有骗子!”半个小时后,陈凤霞尴尬不已地跟人道歉:“对不住啊,小孩子电视看多了,看谁都像骗子。胡导,实在不好意思。”   找来了朋友才好不容易证明自己身份的胡导就摆摆手,好歹脸上还挂着笑:“没关系,小孩子警惕性强是应该的。是我欠考虑,应该先跟老师打招呼的。”   他笑着摸了下王月荣的脑袋,还夸奖了一句,“这个反应,很符合英子的个性。明天让家长带她过去试个镜,我们再看一下定妆效果。如果合适的话,就是她的。”   王月荣被鬼摸了脑袋似的,两眼都直勾勾。她困惑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还是落到了郑明明身上:“什么意思?”   其他人她不敢问,直觉告诉她问了的话人家会笑她傻。   郑明明好,郑明明从来不嘲笑她,郑明明跟她妈妈陈老板一样,说她有很多优点,只是还没有充分发掘。   郑明明点头,认真道:“意思就是你明天要去面试,就好像电视台选拔《超级大明星》一样,通过了,你就可以拍戏了。”   周围的小学生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陈志强更是喊出了声:“哇,王月荣,你就是明星了!”他跺着脚,遗憾不已,“郑明明,要是你拍广告的话,你就能演电影了。”   刚才这个怪模怪样的伯伯不是说了吗?就是因为看到了王月荣在广告片中的表现,才觉得她的形象很适合。   啊,虽然大家都是同学,可是他还是要正直地说。郑明明要比王月荣好看多了啊。王月荣脸上全是肉,眼睛也不大,笑得时候都要看不到啦。   然后陈志强就挨了一顿揍。   吴若兰收回自己的拳头,面无表情:“你好像也拍了广告,可是为什么导演伯伯没有挑中你?可见你不是没有展示的机会,而是没有能力可以展示。”   这话就扎心了。挨了揍,身上痛的人心更痛。   郑明明就莫名其妙:“导演伯伯选王月荣肯定是因为她演的好啊。她演技可棒,前面导演叔叔就说她很有天赋。”   她转过头看王月荣,认真道,“王月荣你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想了想,她又强调了一句,“我没空的,我寒假还要上奥数课。”   王月荣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哎,对哦,郑明明要参加数学比赛呢。   这个事情可比拍电影重要多了。   那就没关系了。   她拍了拍郑明明的肩膀,也一本正经:“那咱们说好了,你去好好比赛,我去拍电影。咱们都要加油!到时候一块儿拿奖。”   陈凤霞就默默地看了眼兴高采烈的小学生。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自信呢?王月荣小朋友,导演只是通知你去试镜。你能不能通过选拔,演上电影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想着靠电影拿奖啦。   果然没有什么是小学生不敢想的。 第242章 轻松就不值钱了   没到寒假,大家就在电视上瞧见了王月荣的身影。   她拍了支喜糖广告,在银幕上满怀惊喜地看着堆了一桌子的喜糖,还有句台词:“等我长大了,这也是我结婚的喜糖。”   哇!广告可不是综艺节目,播完一期想要再露脸,除非你再参加下一期。电视广告可是天天播放的。尤其这广告的产品是江海电视台晚八点黄金档电视剧的赞助商之一,大家但凡打开电视机,都没办法不看到她惊喜的脸。   王月荣自己也惊喜啊。   这支广告前前后后花费了她一整天的时间,到最后她对着黑洞洞的摄像机已经完全不想笑,就想哭了。可是她挣了五百块钱,整整五张百元大钞!   看到钱的时候,她所有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五百块呢,可以买一整套婚纱娃娃了。   吴若兰满怀善意地提醒她:“可是你在丽影门口笑一晚上也可以拿一整套的婚纱娃娃。”   拍这个广告,她可是笑了一整天,从天亮拍到天黑,还要不停地喊台词,嗓子都哑啦。   王月荣呆滞瞬间,好像的确有点亏。   郑明明想的是放长线钓大鱼:“那不一样,我舅妈的摊子才摆几天,完了以后也没机会了。你拍广告上电视,以后大家认识你了,就有更多人找你拍广告拍电影,能挣源源不断的五百块,说不定还能更多呢。”   “还要多啊。”王月荣瞪大了眼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五百块,是她从小到大拥有的最大一笔资产。   她平常每天零花钱不过五毛或者一块,前者与后者的区别取决于曹老板的心情。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她到底有没有惹曹老板生气。   这回,她妈从导演手上接了五百块,就直接用她的名字办了存折。说这是她自己挣的钱,她是大姑娘了,要学着自己打理财产。   王月荣得承认,她听到财产两个字时,小腿肚子都打哆嗦。只有富豪才有财产啊,她要变成富豪了吗?   郑明明歪了歪脑袋,她也不了解演艺圈,也搞不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   “可是小丹姐姐和宽叔现在出场费就增多了。以前三首歌五百,现在已经涨到一千了。点他们的单子有这么厚,方阿姨都排不过来了。”   陈敏佳看着郑明明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来的高度,不由得咋舌:“这么多啊。难怪那次选拔去电视台比赛,大家会争得那么认真。一晚上就是1000块钱,那一个月可不得3万,能把我家上元县的房子给买了。”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真的好多钱。   虽然在灯市口做小吃生意也挺挣钱。可唱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又不用烟熏火燎,看着好气派,还能挣这么多钱。   陈志强更是直接朝王月荣拱手,煞有介事:“苟富贵,勿相忘!”   这是今年分到他们班上的实习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实习老师说一定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将来他们飞黄腾达了,他好跟人吹牛:“那可是我教过的学生。”   至于备受嫌弃的陈志强怎么又混到了小伙伴的队伍当中?因为王月荣出去拍广告的那天,他帮忙做了所有课的课堂笔记,还主动替她值日一个礼拜。   如此诚意满满,加上他都直接管王月荣叫荣姐了,所以大家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允许他继续成为小伙伴中的一员。   王月荣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她连连摆手:“才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呢。当演员好难的。本来要拍这个广告的女孩,就是在电视剧里演小女儿的那个,你们知道吗?她每天就吃一顿饭,而且晚上还要绕着他们家属楼院子跑三圈,差不多两千米了。”   我的天哪!大家都惊呆了。太可怕了,两千米是什么概念?她们跑800米都感觉要死了。   邹鹏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开口问:“她要干嘛?她想改行当运动员吗?”   “当然不是,是为了苗条,说那样上镜好看。”王月荣比划给大家看,“你们知道她腿多细吗?比我的胳膊还细。不是我夸张,我真的跟她比过。”   大家都相信。这是王月荣能做出来的事。   郑明明奇怪:“那为什么选你拍广告?她不是小童星吗?难道他们家要价高,跟导演谈崩了?”   她在报纸上就看过新闻。有明星到了演出现场以后,临时要求加价。得不到满足,他就直接掉头走人,也不管买了票的观众等了多久。   王月荣连连摇头:“才不是呢。她挺好讲话的,还给了我支漂亮的夹子。大家都喜欢她。”   那为什么不选她?   “她看到糖就忍不住要吐。把糖放进嘴里,导演叔叔还没来得及拍呢,她就吐出来了,吐得特别厉害,都停不下来。”   正在隔壁拍定妆照的王月荣之所以会被拎过去,是因为导演想找人当替身,代替那位纤细的小童星拍摄吃喜糖的场景。   可是刚好厂商过来看拍摄情况。瞧见那位小童星一见他家喜糖就要吐,厂商就不高兴了,直接要求换人。   于是替身王月荣同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位。   拍完了广告,王月荣还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人家又不是江海人,为了拍广告,还特地大老远坐火车过来的呢。   她就搞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吃糖就要吐呢?   吴若兰皱着眉头,试图分析:“大概是她很久没吃糖了。我有位表姨为了减肥,吃了很长时间的素。结果后来身体出问题不来月经了,医生让她吃荤菜,她也是一碰到肉就吐。”   小郑骁正带着表妹蔚蔚在旁边搭积木,闻声惊讶地瞪大眼睛,认真地强调:“肉肉好吃,我不吐的。”   自从上回他感冒了,非得闹着吃肉。结果肉进了嘴巴吐出来之后,陈老板就以此为理由克扣他的肉,让他多吃菜。   现在,他可怕大人说他吃肉会吐了,他真的不吐。   蔚蔚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就以标准的跟屁虫姿态强调:“哥哥说的对。”   搞得在场的小学生们集体叹息,羡慕的不得了。啊,果然还是妹妹可爱。   郑明明安慰了句草木皆兵的小胖子同学:“没说你,今天晚上有梅条肉蒸蛋。”   托儿所小朋友瞬间欢欣鼓舞了,继续撅着屁股带妹妹玩积木。   小学生们跳过了插曲,也持续先前的感慨。   哎呀,那可真惨。都不能吃糖,连自称不爱吃糖的邹鹏跟陈志强这几个男生也觉得生活好没乐趣。   陈志强到底没舍得富贵前程,又给王月荣打气:“不吃糖也没什么啊,你吃其他好吃的就是了。炸鸡汉堡还有蛋挞,不都很好吃吗?”   当明星多好啊,连马老师都让王月荣当秀兰邓波尔,不要当德鲁巴里摩尔。   虽然陈志强搞不清楚后者是谁。可他明白老师的意思是当童星不错啊。   陈敏佳忍不住朝他翻白眼。男生是脑袋缺根筋还是天生这样蠢啊。都听不出来吗,人家不吃糖是为了减肥。   王月荣点头:“是啊,他们都不吃饭的。拍广告的时候不还有两个哥哥姐姐吗,结婚的那一对。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喝水,别说吃了,连筷子都没拿起来。我问他们不饿吗?他们说喝水就行了。”   所以拍广告的时候,王月荣吃糖表现出来的幸福是真情实感。她太幸运了,她居然还能吃糖。   众人瞠目结舌,那也太惨了。不吃糖也就算了,居然连饭都不能吃。   大家齐齐看着王月荣,异口同声:“要不你算了吧,别拍电影了。”   挣钱虽然美,但不吃饭怎么行。再说挣钱的方法千千万,也不一定非得选这条路啊。   王月荣摇摇头,满脸认真:“不行,我都答应导演伯伯了。他找了好久才挑到合适的演员。我不能言而无信。”   说着,她又高兴起来,“我问过导演伯伯了,我可以吃饭的,我不演娇小姐。我拍出来的样子胖也没关系。”   小伙伴们这才放心,纷纷表示:“那你以后就演这种角色吧。”   郑明明还认真地强调:“就是啊,现实生活就是高矮胖瘦都有,又不是个个是瘦子。”   王月荣冒了句:“可是那个童星姐姐说只有苗条,拍戏的机会才多。”   所以她才把自己折磨到这份上啊。   陈敏佳唉声叹气:“看样子挣钱都不容易。”   就连他们以为可以轻松挣大钱的演员也不轻松,居然连饭都不能吃。就算有钱,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真惨。   陈凤霞推门回家,光听见侄女儿的感慨,忍不住笑着接话:“那是当然,钱要那么好挣,钱就不值钱啦。”   陈敏佳立刻跳起身,满怀期待地看她:“嬢嬢,你们从厂里回来啦?”   说话时,她眼睛还朝陈老板身后张望。   陈凤霞笑着点头又摇头:“去过了,你妈在那边盯着娃娃婚纱生产线呢。”   自从打定主意要搞婚庆王国,陈老板就没歇下。   喜糖喜酒这些,她直接找经销商谈店铺入驻,包括婚车租借,她也跟家租赁公司敲定了前期合作意向。   等到东宝大厦底下5层装修完毕,婚车租赁公司就在那边设个办事处,专门对接服务。   至于喜被床单,陈凤霞想做成特色,便找郑国强询问上元县被单厂的情况。   郑国强看她纠结来纠结去,担心有这个没那个,只奇怪得不行。被单厂没货的话,让他们重新做就是了。这又不是以前经常大甩卖,搞清理库存那一套。   陈老板这才回过神,干脆列好清单找上门去。   丽影购物中心搞婚庆节的那10天,她前前后后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两条腿都要跑细了,不是白跑的。新人最喜欢哪种式样的婚纱喜被床单,她心里头可有一本账呢。   为了防止自己搞错,她还特意带了相机,将受欢迎的产品一个个拍下,好冲洗出来拿给被单厂当样本。   可被单厂照着花样生产不成问题,他们却没有陈老板要的布料。   陈凤霞瞧着对方爱莫能助的模样,真是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差点当场喷出来。   这厂子搞不好,真不怨私营企业挖社会主义墙角。   没有客户想要的布料,你不会自己出去找啊。指望人把饭煮好了不算,还要盛了端到你嘴巴边上,一口口地喂进去。   这都是什么祖宗啊?   正当陈老板怄得要死,不想再搭理这帮人的时候,高桂芳主动找上门来,她知道哪儿有陈凤霞需要的面料。   圣诞节那天,小学生们给婚纱娃娃提的意见,高桂芳都听进去了。   她不仅找人重新设计,给即将新上市的娃娃加上录音功能:还特地在。她的娃娃厂里又增加了条生产线,增加婚纱式样和产量。   那些婚纱,都是她照着丽影购物中心婚庆节时展出的婚纱,请师傅一点点扒下来打的样。   做新婚纱需要的面料品种就增多了,所以她也满世界的找料子,刚好她的收获满足了陈凤霞的需求。   高桂芳主动走上门跟她分享收货时,陈凤霞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人家说的料子的确合适,她也就不扭捏,直接道谢接下了。   现在被单厂拿了面料,生产出喜被的样本。陈凤霞也学着当初高桂芳向小学生请教意见的态度,将这些床单被套全都摆到梦巴黎的拍摄基地里,展示给新人看,好让大家帮忙提想法。   陈凤霞看侄女儿还满脸期待地瞧着自己,就笑着又点点头,让她放宽心:“别担心,你妈妈的婚纱娃娃现在销量很好。”   丽影的购物节只持续了10天。不少逛过的客人后面回过神来,又隐隐对婚纱娃娃心动。   当听说丽影没有娃娃专柜,只有购物满金额才赠送时,就有人找上梦巴黎,专门买了娃娃当礼物,送给自己即将新婚的亲朋好友。   除此之外,梦巴黎的大厅里也时不时就滚动播放这条广告,又额外吸引了一批客人下单购买娃娃。   陈老板一点也不介意免费替丽影打广告。以现在梦巴黎和丽影的实力,客人将二者捆绑在一块儿看,那也是妥妥的前者吸后者的血,后者在帮前者抬咖。   至于顺带着又提升了婚纱娃娃的咖位,对于梦巴黎而已,同样没损失。娃娃卖得好,还有坐于提升梦巴黎的知名度呢。   陈敏佳从嬢嬢口中听到了肯定的答案,立刻伸手捂住胸口,松下一口气来:“太好了,我真怕不在丽影门口卖,妈妈的娃娃就卖不出去。”   她好想妈妈在丽影也有专柜呀,这样就不用到处找地方寄售。有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妈妈跟人打电话,低三下四地请人帮忙,她就心里特别难受。   妈妈真的好辛苦。   陈凤霞笑着安慰侄女:“你别想太多,你妈能干着呢。”   高桂芳怎么可能是凡人。这两天她听说梦巴黎要搞大型的婚庆中心,就毫不犹豫地要求进驻东宝大厦。她要专门租下个店面来卖婚纱娃娃。   这样她也算有厂有铺,可以长远发展了。   陈敏佳听说妈妈要租门面的事,立刻喜不胜喜。   王月荣也跟着拍胸口打包票:“到时候你妈有需要的话,我还过去跟人拍照片。”   就没有一点儿即将成为童星的自觉,相当接地气。   陈敏佳也投桃报李:“那我喊我妈把新推出的婚纱娃娃也送给你。”   王月荣高兴地跳了起来,直接撞她肩膀:“嘿,真够意思。”   陈敏佳被她撞了个踉跄,差点儿当场摔倒。倒霉的姑娘深深怀疑,难道导演说的那个小英是摔跤手吗?所以才一眼相中王月荣。   王月荣跺脚:“才不是呢,我演的分明是女英雄。”   屋子里头又笑闹成一团。10来个小学生制造的声响可以轰掉整栋楼。   陈老板感觉自己上年纪了,完全吃不消。她赶紧撤退进厨房,问小孩子们的意见:“你们想吃什么呀?阿姨给你们做。”   话说出口,还没等到小学生们统一意见,她就听见家里门铃响。   陈凤霞赶紧到门边看外头情况,就瞧见余佳怡带着人站在门口。   待看清楚人脸,陈凤霞就倒吸口凉气,赶紧打开房门:“林小姐,你怎么来呢?”   这回林小姐没戴墨镜,头发染成了亚麻色,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了好几岁。   她笑容满面,说话声音软绵绵:“听到笑声,我就知道这是你家了。陈老板,有你在的地方,果然永远欢声笑语。”   陈凤霞可不敢居这个功。   她一边请人进屋,一边笑道:“孩子多,哪里需要我,他们自己的乐子多了去。”   林小姐瞧见客厅里围成一团的小学生,也显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不好意思地道歉:“实在抱歉,我没准备好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陈凤霞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误会了,赶紧解释:“这都是我女儿的同学跟朋友。对了,林小姐,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一回梦巴黎组织客人赴台欢拍跟旅拍,双方为了表现彼此合作的诚意,陈凤霞派店长余佳怡亲自前往台湾,而林小姐那边也表示派人过来完成对接。   陈凤霞当然欢迎。第1次开展这项业务,大家摸着石头过河,当然是越慎重越仔细越好。   可她没想到,林小姐口中派的人居然会是她自己。   双方到书房坐下说话。   林小姐跟陈凤霞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慢条斯理的说明自己亲自抵达江海的用意。   “我思前想后,又跟家母商量过后,感觉我们乐游旅行社应该在江海设置一个办事处。这样可以更方便的帮助客人完成相关手续,做好接待工作。”   陈凤霞没意见。   当初大家谈合作的时候就说得清清楚楚。旅游这一块由乐游全权处理,梦巴黎不横插一杠子,抢对方的蛋糕。   现在乐游在江海设置办事处,的确可以省却不少流程上的麻烦。   即便乐游后面有可能跟其他婚纱影楼合作,推出同样的服务。但只要梦巴黎在前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那对他们来讲也是宝贵的财富。   况且作为重生人士,陈凤霞信心十足。今后台湾肯定会开放大陆客人个人游,赴台旅游会成为流行。到那个时候,大家彼此选择的范围就更广阔了。   陈凤霞就关心了一句:“那林小姐你打算在哪儿设置办事处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帮忙找房子。实不相瞒,我还经营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   林小姐笑了:“我就是为这件事情迫不及待登门拜访的。”   她随手拨弄了下长长了一些的头发,目光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听说陈老板在发展大型的婚庆中心,不知道乐游可否在婚庆中心设置办事处。这样,我们才好第一时间为客人提供他们需要的服务。”   陈凤霞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笑容满面地伸出手,示意林小姐:“当然,欢迎至极。” 第243章 春风吹又生   《相约九八》的歌声在春晚响起来之前,陈凤霞一直忙着盯东宝大厦的装修。   不盯着不行啊,眼下这个行业不足以外人道也的部分实在太多了。从设计公司接单开始就各种玩鬼,简直把人当成傻子忽悠。   陈老板一开始还委婉地指出,大家适可而止,要挣钱想薅羊毛都正常,但不能吃了今天没明天,直接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   结果对方装疯卖傻,重新交上来的方案噱头更大,水分更足。   陈老板忍无可忍,直接翻脸了。她脸上贴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吗?至于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行,你们眼睛长在头顶上,没诚意挣这钱可以。我自己来,我照着人家的台湾婚纱影楼的风格自己扒装修自己找工人做。   在这个过程中,曾老师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网络在手,天下我有。陈老板提出了大框架,他在网络上一通搜索交流,就按图索骥拿出了一份设计规划的草稿,然后做出了3D模拟图。   陈老板一看,嘿,比她想象中的还好。还瞎琢磨别的什么呢,直接就用这个吧。   要那设计公司把她当傻子忽悠。   晚上回家休息,陈凤霞没忍住,跟丈夫抱怨了通知:“你说现在人做事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我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我家有人干的就是这行当,要不是年底忙着赶工,我就直接找家里人帮忙做事了。可他们的耳朵跟听不见一样。我看上去就一点老板的威严都没有,是上赶着给他们塞钱的散财童子吗?”   郑国强看她叉腰的样子,哈哈笑:“你别想太多,年底了就这样,都想着割最后一把韭菜好过个肥年呢。换了旁人,他们也一样往死里薅羊毛。你也是的,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有什么用。你得让他们认识到你是不一样的主顾,你后面还有很多生意要找他们做。他们要想着下一单生意,就得把这一单做到完美。”   陈凤霞还是憋气:“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我,就让他们抱头痛哭去吧。”   郑国强笑得在床上直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爱你就永远失去了我。   他看他老婆是成天跟小孩混在一块儿,说话都变得跟托儿所老师似的,一开口全是娃娃腔。   陈老板却煞有介事:“本来就是他们失去了跟我乘风破浪的机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本来我还想他们如果做的好,梦巴黎开遍全国的时候,各处的店铺都找他们设计装修方案了。”   郑国强一开始听到“乘风破浪”,还笑得不行。到后面他老婆说要把婚纱影楼开遍全国,他干脆笑得连床都跟着他抖。   那难怪了,她的饼画得如此之大,人家设计公司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郑国强真情实感地劝了句老婆:“你回头可千万别跟装修队说这话。”   说了人家更不当回事。   陈凤霞瞪眼睛:“你讲的!装修队可比公司敢想多了。”   当着丈夫的面,陈老板说的牛皮轰轰。面对装修队的时候,她又换了套说辞。   “大家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跟你说虚话。谭老板,我就是做房产中介生意的。我手上要装修的房子多了,人家业主买了房子委托我帮忙装修的也多了去。这生意长做长有,要是做不出标杆来,我以后就是想推荐你们,你们也没东西拿出手。”   所以,想挣钱吗?想源源不断的接单子吗?那就做好东宝大厦。   看见了没有?这才是底下5层楼。上面还有20多层呢。等人家公司买下写字楼,不也照样得装修。   想吃下这口蛋糕,先把这块面包给我做好了。   郑国强听了她的手段,还竖起大拇指夸奖:“没错,就得这么来。你得让人家看到唾手可得的好处。说的那么远,人家可没想到要跟着你纵横四海。”   陈凤霞依然沉浸在被辜负的失望中:“有什么好不敢想,做买卖又不是吃一单没下一单。我们给人拍婚纱照都要讲口碑呢。就算人家不拍第二回 ,也好给亲戚朋友做宣传啊。广告打的再好,60%的客人照样是周围亲戚朋友拍了以后介绍过来的。金杯银杯不如客人的口碑。”   郑国强就笑着拍她马屁:“所以人家做不出去,而我们陈老板这么快就开分店了。”   陈凤霞直接一拍脑袋:“哎哟,你不说我都忘掉了。快点,今天开业,咱们可不能迟到。”   上元县前春风照相馆,现梦巴黎春风分店经过几个月的装修,终于迎来了开门营业的这天。   至于为什么不等过完农历年再开张?因为下半年都是结婚旺季,尤其腊月,农村扎堆结婚的人特别多。   平常大家都忙,冬天属于农闲时节。农村在外面打工的人,进了腊月也会陆续回乡,刚好可以参加婚礼。   春风店卡在腊月里开张,刚好可以接年前这波生意。为迎接开过年来的婚礼淡季备一波血。   新店开业选在礼拜六,碰上周末客人多,人流量大,开店的喜庆气氛就被自然而然地烘托起来。   陈凤霞跟郑国强带着两孩子到的时候,胡月仙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个花篮摆在门口,上面粘着的红丝带写的都是县委某某部门赠送。   陈凤霞看着就乐,搁在20多年后,这些县委某某部门全是花店的手笔。国家政策三令五申不允许政府部门在外面搞经营,人家怎么会跟私营企业扯上关系。还是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   可是眼下,1998年的第1个月,这种事情却是理所当然。   春风照相馆重新开业,换了个名字,换了老板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60%的下岗职工又得到了重新安置啊。   这再加上已经去了灯市口梦巴黎的人,差不多已经有80%的职工实现了再上岗!   原谅上原县经济改革小组的干部们使用感叹号这种如此激烈的符号。   作为全省打响国企改革第一枪的标杆地区之一,在安置下岗职工这一块,他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没工作就没钱,没钱就看不到希望,人一旦对生活绝望了,那就无所畏惧,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现在,春风照相馆成了标本。看到没有?引进了私人老板,不代表照相馆就死了。看看,现在不是焕然一新吗?   旭日东升,暖暖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县城。也照亮了玻璃橱窗中展示的洁白婚纱跟晚礼服。   上元县最热闹的大街上,流光溢彩的婚纱摄影广告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人们不用进店门,光是透过落地玻璃窗,就能看见清朝时尚的店堂,摩登繁华的全景,以及坐在玻璃窗边正在装扮的美丽新娘。   哎哟,是真好看。化妆师的手会变魔术,人家的粉扑一拍,刷子一刷,眉毛一描,腮红一打,脸还是那张脸,却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少原本只是出来置办年货的行人,这会儿瞧见里面的西洋景也忍不住驻足。   上元县以前没有专业的婚纱摄影楼。大家都是从国营照相馆拿着三张一套的结婚照回家办喜事。   现在虽然电视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婚纱影楼。但从屏幕上调节跟自己亲眼看,感觉还是大不相同。   乖乖,瞧瞧人家的婚纱照,个个身上穿着婚纱晚礼服,看上去就跟拍电影海报一样。哎哟,这个姿态亲密的,又是头靠头在一起耳鬓厮磨,又是含情脉脉盯着对方。   不用说,一瞧就是小两口,新婚燕尔,感情正浓。   有客人被吸引进来瞧热闹,看到墙上挂着的样片,忍不住好奇:“我想拍这样的照片,行不行啊?就要这个背景。”   旁边立刻有人讥笑:“想都不要想啦。这照片我在江海看过,就是中北路大街那一家。好看是好看啊,根本不是他们拍的,而是买的。你知道人家是在哪儿拍的吗?台湾,台湾日月潭,你能跑去台湾拍照片?”   现在的婚纱影楼哦,个个都玩噱头。   报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现在的小年轻对于这些外来的婚纱影楼抱着不理智的迷信态度。以为打上了漂亮的招牌,就是真的外来和尚好念经。其实做买卖的还是内地人。   他们招牌做得再漂亮,贴上墙的样片再迷人,实际上拿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么回事,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一点都比不上国营照相馆实在。   实在的东西不招人疼,等到大家伙儿都吃过亏,就晓得念国营照相馆的好了。   小妹笑容满面,无论客人如何喋喋不休地抱怨,她都不发火。   等到那人嘴巴说干了,她才轻飘飘地冒出一句:“是啊,这照片是我们梦巴黎带客人去台湾拍的。正因为拍摄效果好,连同行都一致认可,所以有些店就拿了我们拍的照片回去做广告。”   小妹笑靥如花,“都说同行相轻,我们梦巴黎看未必如此。只要我们做的好,就是同行也会把我们当成标杆的。”   旁边有客人立刻笑出了声。   县城的圈子就这么大。刚才那个唾沫横飞抱怨不止的客人大家又不是不认识,就是上元县另一家老牌国营照相馆的经理。   嗐,看看人家外来的和尚,就是个小姑娘也这么厉害。三两句话点了题,啪啪打脸毫不含糊。   我们不比嘴皮子功夫,随便侮辱同行。我们就来真功夫,你也说这相片好,非得说我们是买的。那我就告诉你,这众口交赞的婚纱照就是我们的成果。   小妹还真没吹牛。虽然去台湾拍照的客人由那边的婚纱影楼接手全程服务。   但余佳怡跟过去了耶。她就是摄影师,而且经验丰富。她拿着相机给自己的模特拍婚纱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陈老板想的可清楚了。第一波过去拍婚纱照的客人必须打开知名度。梦巴黎不好拿人家婚纱影楼拍的照片当自己的样本。那当然是自己人亲力亲为,后续宣传起来才更理直气壮,不怕被人讲嘴。   先前咨询的客人恍然大悟:“哦,你们就是广告上讲的那个可以去台湾拍照的。可我没空啊,那么远,我想就在这边拍个差不多的,你们能不能实现啊?”   “当然没问题。”小妹笑容满面,立刻拿出了一本影集,示意客人看,“这就是在月牙湖拍的照片,怎么样?风景是不是同样很美?”   所有上墙的样片,他们都有附近景点的代替品。   日月潭虽然名声在外,但按照早就跑遍江海是山山水水的余佳怡的说法,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最初的震撼过后,她立刻就在脑海中搜索起自己拍过的同样风格背景,然后联系留在江海的同事,依葫芦画瓢来一套。   不要小看A货的魅力呀。国际著名球星好莱坞大咖都忍不住光顾超A货店。何况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呢。   能有钱去台湾观光旅游拍照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的目的还是拍婚纱照,不管在哪儿拍,拍的好看,看上去高大上就已经能够满足大家的心理需求了。   咨询的客人看完了一套影集,立刻点头下定决心:“我就要这样的,多少钱?什么时候能拍?”   小妹赶紧招呼自己带的徒弟带客人过去做登记。   旁边有位中年阿姨嘀咕了句:“哎哟,年轻人花钱就是阔气。”   她可是听着清清楚楚。5888呢,有这钱,买洗衣机,买冰箱,买电视机,甚至买空调,买哪样不好哦。   她想跟自己的同伴说两句嘴,结果一拉人,人家根本没空搭理她。因为店里抽出大奖来了啊。   没错,开业大酬宾,当然免不了抽奖活动。   这位幸运儿获得的奖品是当场形象设计,上新娘妆容,拍婚纱照。   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姑娘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呀,我拍婚纱照没用啊,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现场爆发出笑声。   小景笑咪咪道:“谁说没男朋友就不能拍婚纱照了?我就拍了啊,我们店里所有人都拍过Singlelady系列,婚纱照,晚礼服,应有尽有。回头给你好好瞧瞧。来,今天我们先拍一张单人婚纱照。”   她一声令下,立刻好几个人过来围着幸运的客人开始装扮。   服装部的同事帮她挑选合适的婚纱。客人的身材比较丰满,胳膊需要做点装饰,可以达到视觉上瘦化的效果。   小肚子这边没关系,高腰款的设计能够压住肉肉。   大家伙儿一开始还好奇地盯着看。到后面大概是因为变美的过程有些漫长。众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服装上。   妈呀,春风照相馆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衣服了?整整一层楼,摆着的都是衣服。一排排衣架列开,西服跟小礼服婚纱之间还隔着屏风。   有在服装店工作的人认真地扫了一通,然后肯定地告诉同伴:“这里面起码有七八百件衣服。”   旁边的人发出惊呼:“疯了吧,他家是卖衣服还是拍婚纱照的?这婚纱照拍一回就行了,谁会买衣服回家呀?”   郑国强看了也咋舌,感觉不可思议:“你衣服也准备的太多了吧?”   他平常即便去梦巴黎找他老婆,也不会在里头逛来逛去,自然搞不清楚服装部的规模究竟有多大。   现在看到春风照相馆里的架势,他严重怀疑陈老板会不会将一栋楼都拎了出来,专门摆衣服。   陈凤霞还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表示肯定:“郑同志好眼光,我就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爸爸要倒抽凉气,郑明明就咯咯笑:“爸爸,你忘了吗?这些婚纱礼服还要出租呢。”   郑国强不以为然:“你这租能租出去几件?剩下这么多,你留着吃灰呀。”   陈凤霞翻白眼:“你知道啥?给你买件西装你都嫌浪费钱。”   “哎哟,我一大老爷们又不是女的,我讲究这做什么?”   郑明明又替妈妈说:“爸爸你长得帅穿的体面,妈妈也有面子呀。”   陈凤霞真是高兴死了,就是要养姑娘啊。看看,姑娘多贴心,说的话多叫人暖心啊。   陈老板摸着女儿的头,一本正经地教育丈夫:“要坐龙头就得舍得花钱。客人只有挑选的空间大了,才会觉得自己的钱没白花。”   不要小看县城消费能力。县城客人跟城市客人的消费心理还不尽相同。   县城是典型的人情社会,越在县城人们越讲究面子。所以在结婚这种被大家默认为一生只经历一次的大事上,新人跟他们的家庭越要做出自己的品味跟阔气。   在这种时刻,昂贵反而是对的。只要你的服务对得起这份贵。   郑国强就摇头,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可旁边年轻女郎的惊呼声却又提醒着他,妻子的观念是正确的。   因为已经有好两位女郎再瞧见了装修豪华的服装间跟阵容强大的服装之后,立刻就下去签了意向约交定金。   怎么大家花钱都这样随便啊。   胡月仙笑得不行:“你不用懂了,老郑同志,我们懂就行。哎,出来了,快看快看。”   她一声喊,店里不少客人都看了过去。   有人莫名其妙:“怎么了?”   为什么都要盯着款款而来的新娘看。   虽然这新娘的确很好看,眉眼如画,眼波流转,目光含情脉脉的仿佛会说话。   但新娘都挺好看的呀。起码这家店里头化好妆的新娘都不错,出去办婚礼一点儿不塌面子。   跟她们比起来,好像这位新娘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还是女同志眼睛尖,先前那位嫌弃年轻人多花钱的中年阿姨惊呼出声:“你就是刚才那个姑娘吧。”   哎哟,要不是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她又看到了旁边的化妆师,她真认不出来这是同一张脸了。   旁边人惊呼声不断。天啦,这是真的吗?这哪里是化妆,分明就换了个脑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肿眼泡不见了,肉肉脸也消失了。她原本还戴着眼镜,脱下眼镜的时候,眼睛就跟不会转一样,哪里会是现在这样眉目含情的风采。   再加上她这一身洁白的婚纱,这分明是个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这样好看的小姑娘居然没有男朋友,现在的年轻人哦,可真没眼光。   摄影师已经过来了,招呼新娘坐在沙发上,又推了花车过去,直接咔嚓嚓拍照片。   站在摄影师身后的人又喊了起来:“哎哟,真没瞧出来,这边看上去这么好看。”   要是叫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在什么大酒店拍出来的呢。   装扮一新的客人在摄影师的指挥下不停地转换动作。   她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到后面大家的夸赞声越来越多,她也就越来越兴奋,动作也自如起来。   影楼中的气氛愈发热烈,不少客人开始跟前台打听:“你们这边有没有专门化妆的?我不拍婚纱照,我就想过年去亲戚家过来化个妆。”   小妹还没来得及跟客人解释,外面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还有人嘴里喊着:“石书记这边请。”   郑国强赶紧迎上去,惊讶不已:“书记,你今天不是去开会了吗?”   “会开完了我就过来看看。”石书记笑容满面,“哎呀,好热闹,这里布置的真不错。”   上元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店中不少人认出了石书记的脸,都跑过来打招呼。   石书记朝他们摆摆手:“大家都自便,我也不是什么视察工作,我就是过来看看热闹。”   说着他还赞美了一句摆拍的模特,“哎呀,这个新娘子可真好看,瞧着就温馨浪漫。”   新娘子却喊出了声:“石书记,我不是新娘啊,我是党办的小徐。”   石书记一愣,又拿眼睛细瞧,哈哈笑出了声:“哎呀呀,真是没认出来。女大+八变,三天不见,我们的小徐也变模样了。”   跟在石书记后面的好几个干部都发出惊呼:“哎呀,小徐真的是你呀,真看不出来。”   工会主席更是喊了起来:“小徐小徐,我跟你讲,下回再参加联谊会,你就给我这样一身来。好酒也怕巷子深,你就是不打扮,那些小伙子才没发现你是颗珍珠。”   店里发出轰然的笑声,有目睹了前后变化的客人拼命点头:“就是就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扮。”   石书记跟着笑了一回,又上上下下参观完装修一新的影楼。   等到了僻静处,他才叹气:“我们的春风照相馆可算是活过来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陈凤霞笑容满面:“这是我们上元县政府政策好,支持我们民营企业发展。不然,我也不敢接手这么大的摊子呀。”   石书记笑容满面,连连摇头:“这就叫摊子大了?程老板你糊弄我哦,我知道你的成就可不止这一点。你看你,连婚庆中心都能搞起来,完全可以步子再迈大点嘛。”   陈凤霞立刻摆手,语气谦虚:“那个婚庆中心才刚开始搞呢,装修还得好长时间。这一天天的,钱往里头砸,我都心慌。”   “慌啥子嘛。”石书记脸上笑容更深,“我倒觉得你可以趁机做大做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接手被单厂。喜服喜被这些可以自己做的,你自己做,不是更加合你的心意吗?”   陈凤霞脑袋瓜子嗡了一声。感觉县委书记到底是县委书记。这当了一县之主的人气魄跟小老百姓完全不能比。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在天上飘的了。人家还觉得你没起步呢。   她一个开婚纱影楼的,好吧,还卖着房子的人,做的都是销售工作。什么时候她要向实业进军,都要搞被单厂了。   石书记还在敦敦善诱:“可以搞,很可以搞。搞那么大的卖场,没个自己的厂子,怎么行呢?不方便的。”   陈凤霞叫她笑得心慌意乱,却咬牙坚持住了:“书记,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摊子铺的大,成本也高,要是消化不了,就白辜负了书记你的美意跟上元县政府对我的关心了。”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陈老板,扛住,千万不要脑袋发晕。别说你面对的是县委书记了。就是卖脑白金的那一位,当初面对的可是国家总理。   可就是因为领导一句话,做生意的人脑袋一晕,18层楼非要盖成78层。结果呢?结果就是缔造了中国建筑史上赫赫有名的烂尾楼。   人家做那么大买卖的人叫领导一笑,都免不了晕头转向。何况是她这样没见过大世面的打工妹。   陈凤霞端正了颜色,再一次认真地强调:“我先把手上的事做好。贸贸然接手被单厂,到时候销售渠道打不开,这么多工人等着吃饭。我不是坑了人家吗?搞得人家连年都过不好,那我就成了罪人了。”   石书记倒是没有步步紧逼,就点点头:“好,那我等着陈老板的好消息,等你打开销售渠道,东西不愁卖。”   陈凤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呀,领导说话可真漂亮。这话叫外人听到了,肯定以为领导多看重她。   不过陈老板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们家老郑同志从党校被拽回头灭工人罢工拦省道的火时,县委书记可是默许一切发声的。   所以嘛,领导的话听听就好,千万别当成圣旨。   不然吃亏的,可是她自己。 第244章 年终奖   开业大吉!   梦巴黎婚纱影楼春风店开张的第一天,就足足招待了上千号客人。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可看热闹就代表有兴趣,也是潜在的客户群体呀。   何况这当中真正下单定下来要拍照的,就有上百号呢。   县城夜晚来的早,不比江海市区夜生活丰富。腊月的晚上十点钟,街上已经瞧不见什么人影了。   也就是到了现在,大家才能坐下来清点业绩。   一项项数据报出来,一张张单子列出来。店里工作人员的嘴巴越张越大,就连被调过来作为老员工坐镇的芝芝都忍不住:“天啦!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春风店的生意要比灯市口还好呢。”   这才头一天,刚开门,就有100个客人要过来拍婚纱照。照这样下去,他们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咯。   春风照相馆的老人忍不住心中的得意:“这家店可是老牌子,整个上元县没有人不晓得的。”   芝芝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你们之前生意也这么好啊,那怎么会关门啊?就算你们拍照片便宜,平均每个客人只能挣10块钱,那一天下来也有1000块钱的毛利润,应该够维持开支了呀。”   她满脸天真烂漫,“况且怎么可能只挣10块钱。你们除了证件照之外不也拍艺术照吗?一个人身上挣个100块不成问题吧。”   说话的人面上一红,瞬间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腔。   这里面的门道实在太多了,三两句话怎么说的清楚。不是照相馆的老人,哪里晓得里面的各种微妙复杂。   在照相馆关门前两年,这边就已经门可罗雀了。   经验丰富的摄影师不停地被叫出去点全县大大小小各种活动拍照片,又要作为基地培训新人。真正能够每天正儿八经在照相馆工作的摄影师就没几个。   到时候客人来了怎么办?当然是临时拉人过去拍照。什么灯光师化妆师甚至连前台接待都经常充当摄影师。那拍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人家觉得你收费便宜也是应该的,因为你就值这个价。   陈凤霞笑着打圆场:“看来打广告还是有必要的,咱们没白在电视台烧钱。”   胡月仙跟着点头:“是啊,真没想到,原来县电视台的观众也这么多。”   在开业之前,为了赢得开堂彩。他们就商量着要全面铺开打广告。   广告是个烧钱的买卖。每当需要烧钱的时候,白手起家的陈老板就忍不住心痛。花钱可以,但必须得花在刀刃上。   于是他们就开始细化分析,主要面向上元县居民的春风店的受众究竟有可能会通过哪些渠道来获知开业的消息。   首先,省报市报不要想了。陈凤霞通过郑国强了解到现在这些在上元县基本没市场。除了新华日报之类的党报之外,各个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订阅的是上元县的县报。   到了下面的乡镇,邮局里干脆只有县报卖,买的人也不多,乡镇级农村居民依靠的信息手段是电视以及广播。   陈凤霞就心里有数了,县报的广告要打,广播电台的农村频道的广告也要投放。这两者的开销都不大,可以放手去做。   至于电视台,陈老板又忍不住呲牙咧嘴。开销大啊,广告费实在太高了。她这人在这方面花钱真不大气,十分担忧会花钱打水漂。   这个时候又是了解上元县的郑干部向她伸出了援手。他直接询问县委里头的年轻女同事,好奇她们平常都看什么电视剧,又都在哪儿看。   美名其曰,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来上元县电子一条街消费。   这种工作中夹带私货的行为实在不够光明磊落,然而效果却让人惊叹。   郑国强因此无意间得知了上元县电视台居然有不少观众。尤其是县电视台眼下正在热播香港武打片《精武门》,好多人都在追。大家每天过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讨论昨天的剧情。   天呐,陈真跟武田由美好虐心,看得人好心痛。   郑国强对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却由此得知了县电视台是个不错的广告投放选择。   虽然辐射平台小,影响面基本上就局限在上元县。但梦巴黎分店做的就是上元县的生意,那还犹豫什么呢,上去投广告呗。   这回陈老板找的还是王老师的女婿,拿了个优惠价。然后梦巴黎的婚纱广告就夹杂在一堆猪饲料复合肥之间播出了。   陈凤霞自己调出电视台看的时候,都感觉囧囧有神。这个混搭可真是够混的呀。   可事实证明,县城代表的是真正的中国,最明显的体现就是有容乃大。猪饲料广告也不影响大家捕捉婚纱的美丽倩影,不耽误新人们兴致勃勃地走进婚纱影楼来一套同系列。   芝芝就好奇地问自己老板:“我怎么觉得上元县的客人比江海更大方呀。拍婚纱照就跟抢一样。前两天还有两个人为了抢一套婚纱,差点打起来。”   当时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傻了,完全没预料到客人居然如此之疯狂。   陈凤霞笑道:“你别小看县城经济,大家在结婚这种事情上超级舍得花钱。”   一天的公主,一辈子的老妈子可不是说说的。这也算是对自己姑娘时代最后的缅怀。   春风照相馆的老门市笑着搭话:“你不晓得农村嫁女儿跟卖女儿也没得差。结个婚,彩礼六万八的八万八,家里底子差不多也掏空了。”   芝芝咋舌,下意识回头找小妹:“你们家那边要这么高的彩礼啊。那还不乐意生女儿啊,生女儿多划算。”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以为女方嫁过去就滋滋润润了?有几家拿得出这么多钱。彩礼好多都是借的,女方进门后要跟着一块儿还的。”   芝芝是城里独养女儿,理解不能:“这又图个什么呢?”   老门市丽姐笑道:“图什么?图留给儿子讨媳妇呗。上元这边还算好的,经济相对发达,你再往里走走,更夸张。”   芝芝自言自语:“哎,这样感觉好……”   好奇怪啊,仿佛他们也是吸新娘血的人。   刚才被点名也没说话的小妹突然间冒出一句:“新人在结婚上的开支,农村平均为两万到十万,城市在六万到二十万。”   她抬起头,满脸认真,“就算这钱不用来拍婚纱照,还不照样落不到新娘身上。还不如让新娘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呢。”   陈凤霞笑着拍小妹的肩膀,夸奖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吃喝玩乐都要花钱,只要不违法,怎么愿意怎么花。”   胡月仙喊她进办公室商量年终奖的事。   “今年店里生意不错。本来咱们不是说年底带大家出去旅游嘛,可没想到腊月生意好成这样,根本走不了人。我跟丹妮讨论了下,觉得要不咱们年终奖多发些,也让大家回去过个肥年。”   陈凤霞点头:“应该的,这段时间大家也够辛苦的,都连轴转,没歇过。”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年终奖别一下发完,先发百分之七十,后面再发剩下的三成。”   胡月仙笑了起来:“呀,你怕大家过完年就跑路啊。”   陈凤霞叹气,认真道:“可不仅仅是这个。你当姑娘时娘家手松,恐怕感受不到。我那时候可没少吃苦。别说工资奖金,加班费我也没落下。”   倒不是说阿爹阿妈追着她吸血到这份上。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偏偏并非被强迫,而是理所当然下意识就去做。   她做姑娘时,上班挣的每一分钱都自觉交给家里。虽然最后爹妈给嫁妆没吝啬,但当姑娘时手上的拮据,她到现在都记得。   梦巴黎的职工半数以上都是像她一样背井离乡来江海打工的农村女人。她们对自己有多苛责,她比谁都清楚。   “正月生意淡,上班发工资又隔了一个月。”陈凤霞苦笑道,“要是不给他们留着年终奖。到时候家里就能让他们身上一分钱不带着过来上班。”   胡月仙瞠目结舌:“真能做到这份上?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怎么能不带钱?”   陈凤霞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农村丫头跟爹妈都是报喜不报忧,出门在外什么都往好里说。爹妈也会趁机装死,不愿意多想。”   当年她不也一样嚒。大女儿不说自己的辛苦,她就当看不见。习惯性不想,久而久之便真以为不存在了。   胡月仙看她表情惆怅,以为她想到了自己在娘家的不如意,便赶紧应下:“行,七成就按照我们先开始说的钱发。一个人三千五,主管再另外加五百。剩下的1500等到明年再发。”   陈凤霞没意见,此事便定了。   胡月仙出去宣布年终奖方案:“从7月份开业到现在总共7个月的时间,按照每个月500块钱打底的标准,干足了7个月就是3500块,其他以此类推。主管另外再加500块钱。刚才我跟陈老板商量了一下,冯老板也同意了。这半年的时间,大家辛苦了,忙里忙外起早贪黑,所以我们有另外的奖金奖励。等大家开过年来,每人还有1500块钱拿。丑话说在前面哦,不来的话就没这个钱的。你们要给我们省钱的话,我们不反对哟。”   众人惊呼,个个喜出望外。梦巴黎的工资奖金都不算低。效益好的时候,大家每个月拿到手足有四位数。   跟外资企业没办法比,可放在打工者的圈子里,这绝对算高薪了。   小谢一张娃娃脸上全是兴奋,干脆喊出声来:“哇,加上年终奖的话,我能拿回家9000块钱了,可以给我哥起房子讨媳妇了。”   她高兴得团团转。   在梦巴黎上班,她有免费的地方住,平常自己从菜场买菜蔬米面做饭,吃饭的支出也小。所以半年多下来,她已经攒了5000多块钱。这一回加上年终奖,足足有九千哎。   哈哈,再过一个月,她就是万元户了。   胡月仙看她高兴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毛。口挪肚赞省了这么长时间,工作如此辛苦,就是为了给哥哥起新房子?她哥哥瘫了,不会挣钱,还要吸妹妹的血啊!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老板又不好说什么,就只能跟陈凤霞交换了个眼色,轻轻叹了口气。   还真被凤霞说准了,这些姑娘就是家里的血库啊。亏得还给她们留了钱,不然开过年来,她们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陈凤霞没吭声,又笑着看满脸羡慕的丽姐,正色道:“春风店这边的规矩也是一样的,按照工作时间长短算,一个月就是500块。这个月大家也辛苦了。等开过年来,每个人再包300块的红包。我不管外头是个什么规矩。既然大家到梦巴黎来工作,我们就当个正正规规的企业。大家好好做事,自然吃不了亏。可要玩鬼也不行,我们不依的。”   店里人纷纷表示,不会不会。   现在有几个私人老板给发年终奖。都说女老板抠门,这三位女老板就大气的很。   陈凤霞也不知道她们的诚意能否真的打动员工。不过想必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会在心里算账。感觉划算,自然也不会轻易走人了。   毕竟眼下的经济形势似乎不太妙,东南亚的金融危机也影响到了江海。不少做外贸出口的企业都受到了波及,已经开始裁员了。   陈凤霞只希望新年的钟声能够敲散这些雾霾,新的一年,一切都能太太平平。   她从上元坐了车回灯市口,下车朝家的方向走了一半。跟她一块儿回来的小妹,突然间鼓足勇气喊住了她:“陈,陈老板,我可不可以先不拿年终奖?”   陈凤霞回过头,瞧见姑娘窘迫不安的脸,忍不住笑了:“你不要多想,奖学金是奖学金,年终奖是年终奖。你学的好,干的好,店里给你的奖励自然就多,这是你应得的。”   小妹垂着脑袋,两只手捏得紧紧,半晌不吭声。   陈凤霞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担心其他人会有话说?不用愁这个,这是店里的规定。规矩上了墙就是让人遵守的,谁也讲不了怪话。我们梦巴黎就是鼓励员工多学习多进步。”   小妹咬了下嘴唇,脱口而出:“我不拿钱,拿钱也落不到我身上。”   陈凤霞惊讶:“怎么了?”   “他们会把我的钱都拿走的。”小妹又狠狠咬了下唇,用劲狠得让陈凤霞都担心这姑娘会咬出血来。她像是下定的决心,终于开口自曝家丑,“我姐姐就是的,她在外面打了七八年的工。今年回家嫁人的时候,一分钱的嫁妆都没带走。我要带钱回去,他们一定会把我的钱都拿走的。”   话说完之后,小妹又开始后悔,她感觉自己提了一个糟糕的话题。   老板肯定会说她没良心,不顾父母的养育之恩的。老板自己就是当妈妈的,她当然会这么想。   之前自己打工的那家店的老板娘不就是这样吗?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听了她的心事,就对她皱眉头,说她心冷,一点都不孝顺。   是啊,他们说的没错。爸妈把她养到这么大,还让她上了学识了字,她怎么可以不感恩?怎么可以出来打工不带钱回家供养弟弟上学?   弟弟成绩那么好呢,都说他能考上重点高中。弟弟是全家的希望,她应该跟姐姐一样,全心全意地贡献自己,好供养弟弟成才!   即便她的成绩也很好。即便她上初中的时候,每回大考都能拿到年级前三。即便因为弟弟要上初中了,姐姐又打工累的得了肝炎,不得不回家休养,自己必须得退学出去打工继续挣钱;她也不该有任何埋怨啊。   谁让她是女儿是姐姐。   不要提别人家的女儿姐姐是怎么过日子的。谁让她出生在那里,谁让她就是这个命!   妹绝妹绝,从出生,她就是为了弟弟而来。   小妹不想认这个命。她不要年终奖,她不要供弟弟。   关她什么事?谁生的谁去养。什么弟弟将来有出息了,婆家就不敢欺负你。   她又不想沾任何人的光。   她明明可以自己发光的。   小妹越想越委屈,突然间扭头就要跑:“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干嘛不要年终奖?拿了她全部都花掉。她就要一分钱不带回家。   有种他们就打死她,还了这条命,她就干净了。   陈凤霞开口喊住人:“小妹,我问你,你想不想留在江海?”   小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眼睛里还噙着泪。   陈凤霞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这姑娘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我问你想不想留在江海?像我一样,像你佳怡姐一样,留在江海。”   小妹张了张嘴巴,说了一声:“我……”,就没下文了。   陈凤霞正色:“如果你想留在江海的话,店里给你开证明,你也在江海买房,就跟你佳怡姐一样。”   小妹脱口而出:“我……我没钱啊。”   佳怡姐不一样,佳怡姐是店长,佳怡姐的收入就比她高。   陈凤霞笑了:“我给你找房子,去银行办贷款买下,到时候每个月还贷就好。”   她认真地看着这姑娘,“没关系,我支持你。既然你爹妈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为你弟弟提供他们想要的生活,那谁让他们当初生了他呢。这不是你的责任。”   对,天底下的姐姐妹妹都没有供养哥哥弟弟的责任。想要过什么生活,自己去创造。   既然这些男人都觉得自己比女人重要,比女人厉害。那就不要趴在女人身上吸血。   这是他们的姐妹,不是他们的免费血库。 第245章 回家过年   农历丁丑牛年,无闰月,共355天。放在过年这会儿,就是没有腊月二十九,过了二十八就是除夕。   腊月二十七一大早,梦巴黎最后一批员工笑容满面地踏上了回乡的路。   老板说了,要给他们申请贷款,帮他们在城里买房。就跟灯市口的曹老板、安老板一样,他们将来也能在江海安家。   嗐,怎么不行?余店长早几个月前不就买了房。老板都找了工人给她一并装修好了,开过年来就能住人。   她弟弟舒服唻,现成的房子到手咯。   哎,你这话好奇怪。有她弟弟什么事?人家弟弟自己早自己买房子咯。跟你讲,连贷款都没拿,自己掏的全款。   哎哟,你别不信啊,人家弟弟早从安老板那边出师了,现在接的就是陈老板小院的生意,利润对半开。挣不挣钱?你自己饭点时去看看,就是中医院隔壁的那家。人家炒菜师傅都没空跟你讲话,你说生意好不好?   嘿,别小看人家弟弟。他挣的比余店长还多些呢。人家不靠姐姐养,姐弟俩不也和和气气的。   人家要养小孩,不会自己找对象生了养,非要给哥哥弟弟当妈啊。这不是乱了辈分嘛。   陈凤霞竖着耳朵听议论,心中的得意甭提了。   没错,这些话就是她散播出去的,她就要煽风点火,干这“破坏员工家庭和谐”的坏事。   去他的和谐,牺牲弱者利益的和谐,全是震天响的臭狗屁。谁爱闻谁闻去,别拉上她。谁要在她面前放,她保准抬起脚,直接踹他屁股上。   淼淼跟小景一左一右围着小谢,俱都皱眉:“你真不跟我们一块儿买房吗?到时候大家还住一起,多好啊。”   小谢坚定地摇头:“我不,我得多攒点钱。我们村起个楼房得好几万呢。现在还盖瓦房的话,我哥讨不到媳妇的。”   萌萌在和小敏商量一会儿到门口包子铺买几个玉米馒头带上车吃。这个冷了也不怕,泡在热水里吃,又香又甜。火车多好啊,火车烧热水呢。   听到小谢的话,萌萌这个暴脾气就忍不住了:“你哥你哥,又是你哥讨媳妇。他是手脚断了还是瘫了?他要盖房子找老婆不会自己出来挣钱啊,好意思找你要钱。哪个女的脑壳坏了,嫁个成天就会问妹妹拿钱的男人!你爸妈要怪话,让他们自己养去!”   小谢个性绵软,被萌萌一吼,本能地缩脖子,小小声为自己辩解:“可我就是我哥养大的啊。我跟我姐姐都是。”   众人一愣,全都扭头看小谢。   小谢叫这么多人盯着,慌得不行,愈发支支吾吾:“我,我户口本上的爸妈不是我爸妈。我哥养我跟我姐,他不能出来打工。我爷爷身体不好,家里得有人照应,还要种地。我跟我姐管不过来。”   萌萌眨巴两下眼睛,感觉好复杂。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强调:“总之,你得先管好你自己。你哥以后娶了嫂子,他就有他的家庭。你不管你自己,没人管你的。”   对,夜校的老师就是这么说的。我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再其次才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妹,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小谢笑弯了眼睛,美滋滋的:“我想好了呀。我要在梦巴黎学技术,将来回家也开一个婚纱影楼。到时候,我们老家那边也能拍这么漂亮的婚纱照了。”’小妹忍不住说了她一句:“开婚纱影楼不要钱吗?你看我们梦巴黎花了多少钱?你要回家开店,你不自己攒钱谁会给你钱?”   小谢完全不当回事,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我哥在家种果树呀,我们家种了枇杷跟塔罗科血橙,农科站的干部在我家定点呢。等明年,我带枇杷跟橙子回来给你们吃啊。我哥说了,等果树丰收,就不让我跟我姐出来打工了,给我们在老家找个好人家。”   淼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等两年?等两年你哥老婆孩子都有了,正好把你们嫁出去再收一大笔彩礼。”   小谢气得脸都红了,然而她性子绵软,不会跟人吵架,就只能委屈得红眼眶:“才不是呢,我哥我嫂嫂都不是这种人。”   陈凤霞眼见着她们要闹起来,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不要吵了,你们几个动作都快点。东西带了吧?火车票,看看车票在不在身上。别到了车站才发现找不到票,到时候来不及啊。”   老板发话了,几个小姑娘不敢再吵。   淼淼只能狠狠的瞪了眼小谢,压低声音放狠话:“你就等着吧,有你后悔的日子呢,居然还想回去。”   小谢也犯了犟,梗着脖子:“那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去?”   小敏好奇了一句:“你不想留在江海吗?”   小谢奇怪:“我为什么要留在江海?我们家那边可漂亮了,我就喜欢我家。”   好吧,人各有志。立志建设新农村,也挺好的呀。   路都是自己走的,是非对错,只能后面看,谁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陈老板不予置评,只将几个姑娘送上车:“走走走,再不动身,万一碰上塞车,谁都甭想回家了。到时候在车上过年,哭死了都没人管你。”   车子开走了,陈老板就折回头,晃悠悠地往家走。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工地早停工了,做买卖的人也大包小包地拎着吃的穿的回家过年去。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灯市口,居然一下子冷静下来。小区里静悄悄的,都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   以前老有人说,好端端的美式别墅区成天叽喳喳叫,吵闹不堪,一点别墅的氛围都没有。   现在够冷清,够安静,寒梅独自开,够有别墅的气氛了,陈凤霞却怀念那份天天追在你耳边吵的热闹。   她慢悠悠走在花圃旁,迎头撞上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曹老板两口子。   曹老板还在抱怨:“我说你去就行了呗,干嘛非得拉上我?白耽误我生意。”   她男人平常话少,这会儿却一点儿也不示弱:“还有是谁订了两张机票?你不去你退掉啊。”   曹老板瞪眼睛:“那剧组也不放人回家,我不去,谁包饺子给我姑娘吃?”   寒假刚开始,王月荣就跟着剧组去海南拍电影了。因为剧组资金紧张,中途停工要浪费不少钱,所以全体工作人员一律驻守,就在剧组过年。   陈凤霞笑着调侃曹老板:“哎呀,你看这么快就享上女儿的福了,都去坐飞机了。”   曹老板直接啐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却掩不住:“甭提了,亏大了。这一来一回的机票多少钱?我过年不做生意要损失好几万的。她拍10部电影都挣不回头!”陈凤霞故意板起脸:“那怎么能比。你现在去街上喊一声,说掏个几万块就能让自家孩子拍电影,我保准一堆人捧着钱出来。”   她原本以为想当明星的热潮是十几二十年后,满大街都是选秀人的时候才火爆的。结果重生回头一看,才不是那么回事呢。现在就一堆人想当明星了。   曹老板终于放弃了掩盖自己心中的得意,嘴上还故作谦虚:“她也就是能吃,导演也找不到这么能吃的姑娘,这才喊她去的。”   她还想再埋汰两句女儿,当爹的先不同意了:“哎哎哎,别废话了,你再啰嗦,飞机都赶不上了。”   陈凤霞赶紧挥手:“快走快走,虎年见!”曹老板也哈哈大笑:“提前拜个早年啊,虎年大吉!”   送走了曹老板两口子,陈凤霞又瞧见杜招娣跟小英母女俩匆匆忙忙往外走。   看到陈凤霞,杜招娣先打招呼:“凤霞,年货买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去呀?”   今年三哥三嫂留在江海过年。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新房过年时是一定要有人暖房的。   再说,去年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跟老家爷娘彻底闹翻了。今年清明节的时候,安建军回家上坟,也跟老婆孩子单独进行的,压根就没踏进家门。   现在,他们也不想回家给老两口机会拿长辈的款。   有什么好回去的?讲心才是一家人,连心都不讲了,还有啥好说的?   留在江海挺好,过年时餐饮业的旺季。就这十几天的功夫,能抵得上平常两个月。   小英明年就上初中了。要是小升初考得不好,他们两口子还想再找找门路,给孩子安排个好学校呢。   可不得到处都要花钱。   他们打定了主意留在江海,陈凤霞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杜招娣的问题。   今年在哪儿过?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腊月太忙,她忙着做生意,郑国强忙着上班。大女儿忙着上奥数课,就连小儿子都天天忙着跟小伙伴玩。一家人各司其职,个个都恨不得自己能分成两个人用。谁还有空想这些问题呀?   等回到家中,郑明明跑过来跟妈妈汇报:“邹鹏打电话来了,他跟教练爷爷已经下了火车,他妈过去接的他们。”   陈凤霞点头:“知道了,他妈打过我手机了。”   郑明明惊讶:“他妈妈也有手机了吗?天哪!那他妈妈也是老板哎。”   陈凤霞哭笑不得:“在深圳做生意,哪里能没大哥大。那边的二手大哥大也便宜。”   她说到这里时,突然间心中一动,对呀,为什么非要留在江海或者回老家过年呢?他们完全可以旅游过年啊。   重生之前,大女儿就提过好几次想要出去旅游过年。   尤其在她过了30岁,每次回老家都一堆人追着她要求她重视个人生活问题时,她就越发不愿意回家过年。   可惜他们一家四口却从来没实现过旅游过年。   现在是个好时机啊。深圳在南边,冬天应该也不冷。邹鹏他妈到现在都没穿棉袄。   深圳市典型的人口输入城市。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这会儿过去刚好可以安安静静看看这座城市。   陈凤霞越想越兴奋,扭过头来招呼儿女:“你们想不想去深圳玩?”   大女儿愣住了:“去深圳吗?那我们不去外公外婆家过年了?”   小儿子不明所以,一听要玩,就兴奋得不得了:“我要去!”他话音刚落下,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打过来的人是陈高氏,听见女儿的声音,她满怀期待地问:“凤霞,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队里分了鱼,你大伯给我们杀了腌了晒了,已经能吃了。我给你拿出来了,过完年带到江海慢慢吃。别带东西回来了,我跟你阿爹都准备好了,你们带着嘴巴回来吃就行。明明在不?猪头膏冻好了,香肠晒好了,都是她喜欢吃的。”   说话的时候,陈高氏因为心情好,还笑出了声。   陈凤霞对着听筒,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要回家过年吗?她想去深圳旅游过年啊。动不动就在电视报纸广播上看到听到这个名字,可她还没去过深圳呢。   平常也没空,等开过年来,她肯定要忙得脚不沾地。   陈凤霞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想拒绝回家。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挺任性的。可她就是想任性,怎么样?有资本任性的时候,为什么不任性呢?   陈高氏不明所以,念完了外孙女儿爱吃的东西,又点了女婿的名字:“国强也是,跟他讲,我们在老家也住不了几天。他们县里发的东西,别多拎过来。你们自己留着慢慢吃。你大伯母家养的鸭子全杀了,腌的腊鸭。国强不是喜欢吃腊鸭煨藕汤吗?到时候你想啊,多拎几只回去。我怕到时候一忙起来,我就忘了。”   她现在看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比她儿子陈文斌都细心。   要不是他一顿吼,儿子都想不起来要给家里请个钟点工帮忙做事。   哎,女婿都比这对儿女细心。   陈高氏这一通安排,成功地堵住了陈凤霞的嘴巴。后者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叫她给咽了回去。   她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兴高采烈的模样,她要是直接说不回去过年了,未免也太过绝情。   陈凤霞就嗯嗯啊啊了两句,只推说忙,最终也没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答案。   等挂了电话,她对上女儿满是疑惑的眼睛,瞬间也不晓得该如何为孩子答疑解惑。   这一年的时间,尤其是下半年两个孩子开学之后。她跟父母的关系可以说和缓了许多。父母平常也没少帮她接儿子。   好多次,郑国强结束加班过去接人的时候,小儿子都吃完了晚饭跟表妹玩得不亦乐乎。   甚至有时太晚了,他过去的时候,小的都已经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而大女儿,也经常往上元线跑。有的时候他们几个孩子是去福利院做小小义工。有的时候,他们是一块儿跑去爬山野炊。   每回去了外公外婆家,老人都会笑呵呵的招待这些孩子,从来没给过冷脸。   她有什么好说的呢?只不过心中有根刺一直梗在那里,让她永远都没办法真正痛快。   陈凤霞回答不了女儿的疑问,就只好回书房盘算开过年来的计划。   动作要更迅速点,时代发展实在太快了,机会转瞬即逝。春风店现在生意看涨,就意味着江海的婚纱摄影市场还大有潜力可挖掘。   她摊开了地图,在上面选点。开过年来,她还得再开分店。   陈老板可以借着生意短暂地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疙疙瘩瘩的事。   可是郑国强下班回家,主动跟她说起过年的事。她却不能不提阿妈的那通电话。   郑国强奇怪:“大年三十中午就可以走啊。放心啦,我们虽然讲初一才放假。可是大年三十过了上午都能走人,这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唉,可惜太忙了没学车,不然直接开车回去多方便。”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抓自己的头发,颇为懊恼的模样,“你说我那会儿天天在外头跑供销,怎么就想不起来学个车呢?”   要是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提这个话题的。而且说了肯定要挨他老婆的白眼。   但是现在,陈凤霞却心不在焉:“我还想去深圳过年呢。”   对,就是去深圳。她还买了桃源居的房子,新房可不得暖房。就算不去深圳,那灯市口的房子还没过新年呢。   选择多了去,为什么要回老家?   郑国强莫名其妙:“你,你怎么啦?你又跟你阿妈吵架了?”   陈凤霞扭过头,心中一股气吐不出来,憋得难受:“没有。”   郑国强笑了,坐上床,伸手搂他老婆的肩膀,跟人说私房话:“你不会是还记恨着你阿妈去年过年的事吧?放心,我保护你。你阿妈要是再使唤你的话,我头一个跟她翻脸。”   陈凤霞板着脸:“不想回去,我就要去深圳过年。”   郑国强哭笑不得:“过完年再去深圳也行啊,你也不可能大年初一就开门做生意。咱们先回家过年,应该的。是非对错,恩恩怨怨,要看你怎么算。旁的一件不说,阿爹阿妈对咱们两个孩子没话说吧。再讲吧,你这样不给阿爹阿妈做脸,要人怎么讲你?你做生意的人,不晓得和气生财呀。到时候外头传的不好听,对你的生意就没影响?”   陈凤霞叫他一通好说歹说,可算是没再坚持,就头一扭:“随便你。”   说话的声音还气呼呼的。   郑国强愈发好笑,他老婆现在是越活越小了,跟个孩子一样。   他就拍拍老婆的肩膀,自作主张:“行啊,随便我,我就去打电话了啊。”   “你打什么电话?阿妈家又没电话。”   郑国强笑得愈发厉害:“看吧,你阿妈为了给你打个电话,还特地跑去大队部,多折腾啊。行了,我打个电话回去试试看。要是打不通的话,明天再打。”   就是不知道老两口会不会为了这件事,今晚又睡不好啊。 第246章 舒心的春节   活了上下两辈子,陈凤霞头回过这么舒服的春节。   舒不舒心,说不上来,舒服是真的舒服。   不用像老妈子一样,从早到晚伺候一大家子,实在太舒服了。尤其她还是那个皮伺候的人。   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起床下楼就有现成饭吃,或是米粥或是饺子,或是春卷。有时候好几样摆在面前,任君挑选,随你想吃哪种。   吃过饭,碗一推,嘴一抹,不用洗碗也不用收拾桌子,更加不用忧心下一餐要用什么招待登门的客人。   跟她没关系,吃饱喝足了,她就负责看电视嗑瓜子,以及和女儿侄女儿坐在一块儿打纸牌。   不用担心3缺1。   陈文斌跟高桂芳既然密而不宣离婚的消息,那么过年,高桂芳自然是要回陈家的,不然在孩子和亲朋好友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高桂芳也吃过饭就打牌,那这么多家务活谁来做?岂不是要乱套了。   为什么会乱套呢?一个家里除了女儿和儿子,不还有儿子跟女婿嘛。女人能做的事,男人凭什么不行?   年夜饭是他们烧的,初一早上吃的饺子,也是他们看春晚的时候包的。   鉴于大家吃了都没皮毒死,可见男人承包三餐大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完全不需要女人独美。   家里的男人大概也这样觉得。起码连陈文斌跟陈大爹都没有当场提出抗议,而是默默地在郑国强的带领下老实干活。   如此安定和谐的氛围真可谓其乐融融,可惜偏偏非要有人跳出来找存在感。   去年那个打电话给陈凤霞摆长辈款的三舅舅登门吃现成饭,还要一边抽纸烟,一边嗑花生,一边指手画脚:“哎哟,这颠倒个儿了。你们这女儿媳妇坐的也太舒服了。既不招待客人也不干活,真是王母娘娘的享受哦。姐姐,你也不管管她们,天底下都没这种规矩。”   郑国强给他的茶杯添了水,似笑非笑:“这就是我们家的规矩,踏实。”   三舅舅立刻摆手,板起脸来:“这个规矩不行啊,都乱天了。”   陈文斌看陈凤霞脸上的笑容已经淡淡的,生怕这没眼色的人会惹后者不痛快,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三舅舅,我桂生表弟现在怎么样啊?”   去年过年的时候,桂生腿皮打断了,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吃喝拉撒,都得爷娘老子伺候。这养了一年伤,也没见他登门拜年。   三舅舅立刻愁眉苦脸,眼巴巴地看着陈文斌:“哎呀,文斌哦,你可不能不管你弟弟喔。这年纪轻轻的留在村里不是个事,你这做哥哥的要给他安排个事啊。”   陈文斌就笑嘻嘻:“我那边要的全都是工人。我桂生表弟那样的好人才哪里能干粗活呢?当然得找个精细的事情做。”   三舅舅眨巴两下眼睛,又扭头看陈凤霞,口气大的很:“凤霞啊,舅舅也不挑了。听讲,你开了店,你就给你贵生弟弟安排个活做噻。也不要给他当经理,就收收钱之类的也行。”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一句话:脸怎么这么大呢?   陈凤霞在心里头好笑。真的,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反而觉得那句老话真没错,看着爹妈,就能大概想出儿女的样子。   桂生之所以那么不着调,成天做着当小白脸皮富婆包养的美梦;他这位一天天活在梦里的亲爹一家人都□□做大梦,没个清醒的,还怎么指望小孩能睁眼睛看世界?   陈凤霞摇摇头,煞有介事:“桂生上我那儿可太危险了。我那边的客人都是准备结婚的。到时候桂生表弟魅力太大,直接给你领个儿媳妇回家了。那人家新郎可不仅仅要打断他的腿,说不定连我的店都砸了。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   高桂芳没憋住,在旁边扑哧笑出了声,然后若无其事地出纸牌:“一对6,要不要?”   陈凤霞瞬间眉开眼笑:“一对7,哎呀,我等半天了。我出光了。”   高桂芳懊恼不已:“哎呀,我怎么忘了你只剩两张牌了。我应该打单只的。”   可惜牌桌就像气运场,一步错,步步错,出错牌的人后面的牌就皮堵着出不来,最后居然成了末流。   怀里搂着妹妹镇场子的陈敏佳,一看妈妈的惨状,立刻撺掇妹妹:“去,到妈妈那边去,给妈妈摸副好牌。”   据说小孩子火气旺,过年的时候尤其吸财运,所以她和表妹郑明明都怀里搂着弟弟妹妹。   蔚蔚皮姐姐推了出来,目光对上那位陌生的阿姨。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屁股一扭,跟只小鸵鸟似的,直接脑袋扎进陈凤霞的怀中,软软地喊了一声:“嬢嬢。”   陈敏佳急得跺脚。哎呀,妹妹真是个小笨蛋。都教了她多少回了,那才是妈妈。   刚满两岁的小孩却不管不顾,只找自己熟悉的人。   陈凤霞随手摸了把小姑娘的脑袋,眼睛瞥向高桂芳。   后者的神色还是淡淡的,既不见愤怒也不显忧愁。洗完牌之后依旧摸牌,准备打下一轮。   只是这回没等到大家出牌,房间里就传出了孩子的哭声。吃饱了睡着的陈家小三子醒了,正在声嘶力竭地哭泣。   陈敏佳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他怎么老是哭?”   虽然当初她救了弟弟,出生入死之后,姐弟俩的感情破冰了,但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她还是得说弟弟一点儿也没妹妹可爱。   太烦人了。   妈妈却像是永远不会厌烦,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纸牌,嘴里喊着:“就来就来。”,然后跑去卫生间洗手。   弟弟身体差,妈妈只有洗好手以后才敢抱他,生怕会将纸牌上的病菌传给他。   陈敏佳撇撇嘴,也放下纸牌跟过去。   郑明明看着表姐离开的身影,小声跟自己妈妈咬耳朵:“他们是担心舅妈还会掐死表弟吗?”   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小表弟要跟着外公外婆。   所以,即便是舅妈冲奶粉喂表弟,旁边也一定要有人。这个人一般都是陈敏佳或者外婆。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要摸女儿的脑袋,突然间想起刚才高桂芳还特地洗了手。那她自己同样打牌的手可不满是病菌。   所以她就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   陈文斌也不耐烦敷衍那位三舅舅,吹了没几句牛皮,他又晃到了牌桌旁,主动跟陈凤霞搭话:“哎哟,姐,你听说没呀?和园公馆又开工了,还敢在年前特地开工,说是要承前启后,虎年一定完成工程。”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盯着陈凤霞,一声叹息接着一声。   那意思清楚的很。   要是当初陈凤霞愿意接下和园公馆的销售工作,说不定他也跟人合作,吃下这块肥肉了。   陈凤霞一点不惊讶,和园公馆这才死了一个老板呢,现在就没人接手才怪。   女儿经常翻的初中政治书上怎么说的?为了利益资本家可以不惜一切,甚至出卖绞死自己的绳子也无所谓。   陈老板就笑了笑,还鼓励了句陈文斌:“这是好事啊,说不定后面人家装修还要外包呢。到时候,你可别错过了发财的好机会。”   陈文斌顿时毛骨悚然,感觉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脸上的笑容也大有深意。   他立刻摇头,语气坚定:“我才不吃人家的剩饭呢,我自己盖楼去。”   说着他还狠狠地吸了口香烟。然后皮气愤的外甥女儿咆哮了:“舅舅你太讨厌了,不许在屋里抽烟。”   陈文斌嘿嘿笑,赶紧溜出去。   陈凤霞安抚愤怒的女儿,转移话题:“你问清楚大家想要什么礼物没有?记在本子上,到时候我们一件件地找。”   郑明明眼睛立刻亮了,不敢相信一般,又追问妈妈:“我们真的要去深圳玩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平常没空,趁你跟妈妈都放假,咱们去深圳逛逛。”   为什么不说趁着爸爸不上班?因为郑国强同志去深圳本来就是为了公干啊。   大年初二,郑国强就接到了县委石书记的电话。有批货给他亲自过去谈,不然开过年来上元县的电子一条街货就要供不上了。   郑国强没意见,过年不就那么回事吗。总不能为了过年耽误工作。   他挂了电话就朝老婆笑:“你想去深圳,那就一块去呗。”   陈凤霞真是喜出望外,她原本以为今年去不了了,心中遗憾的不行。   太想去了,这种念头突如其来,却强烈的无法压抑下去。   她上辈子听女儿说她大学同事怀孕了想吃热干面,必须是正宗的武汉热干面。于是孕妇就独自一人坐上了高铁,早上出发,中午到武汉吃了顿热干面,擦擦嘴巴又坐高铁回家。   一个白天的功夫好几百块钱的车费,就为了一碗面。   陈凤霞那时候听女儿说,只觉得这人发疯,有钱也不是这样糟蹋的。   现在,陈老板不是任性的嚒,她就觉得有钱满足自己的欲望,很正常。   不偷不抢,坐高铁去吃面条,有什么不对吗?   就很好。   陈凤霞从知道要去深圳开始,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照她说,大年初二就可以出发了。反正留在老家也没什么事。   至于难得团聚之类的,太假了。自己家跟娘家都在江海,三不五时就能碰上面。要真有心,天天都能团聚,完全没必要非搞到过年的时候才叫团圆。   郑国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眉头皱成一团:“你讲的轻松,你以为去深圳是去江海啊?不做好准备,你根本就进不了深圳关。”   陈老板满头雾水,去深圳而已,她又没要求去香港过年。要准备什么?梁艳红都说了,什么东西都有,他们家带着空手过去就好。   郑国强还是摇头:“说的轻松,到时候把你抓到银湖看守所,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在银湖还好,再把你转到东莞樟木头,那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皮都要扒一层。”   陈凤霞既没听说过银湖看守所,也不晓得什么叫樟木头。她倒有心想细问问,可惜郑国强已经忙着满世界打电话,根本没空给她答疑解惑。   陈老板便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行,既然郑干部要一手包办,那她就等着去深圳逛大街吧。   其余的,万事不管。   郑明明感觉好稀奇,她妈居然不管事了。家里的事,她妈向来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啊。   陈敏佳却跟她咬耳朵:“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以前我妈也是家里大事小事一把捋,结果她跟我爸老吵架。今年过年多好啊,我妈不管事了,我爸就不跟她吵了。”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很想跟她解释,那是因为她爸妈关系怪怪的。   不像自己爸妈,这一年不管他们谁管事,自己爸妈都没吵得昏天暗地过,最多拌两句嘴,转过脸就好了。   哎,妈妈不管,那她也没办法管啊。那她就带着弟弟等爸爸把事情办妥吧。   然而过年阶段,大家都放假,好多证件根本办不了。   到了大年初五,郑国强不能再拖下去等手续办完。他就下狠心,直接带上老婆孩子:“走吧,先过去再说。”   陈凤霞搞不明白为什么去了深圳还要跟闯关似的,她简直可以从郑国强身上看到孤注一掷4个字了。   等车子开到南方,过关的时候,陈老板才知道自家丈夫不是戏精上身,而是真的要过关。   车子一停起来,外面就一堆人大声喊:“过关了,过关了。”   郑明明满脸疑惑地问妈妈:“过什么关?深圳有关吗?”   她印象之中最深刻的是山海关,可那在北边啊。要过关岂不是南辕北辙了。   她从来没听说过深圳还有什么关。   也许是周围声音实在太嘈杂了,爸爸妈妈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郑国强就微微皱着眉毛,叮嘱了一句妻子:“跟紧了,不要丢了。”   陈凤霞赶紧死死抱着儿子,又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也跟着重复了一遍:“不要跑丢,跟好爸爸妈妈。”   郑明明“噢”了一声,眼睛还盯着外头的人看。下车的客人三五成群地围着刚才嘴里喊“过关了”的人,然后一个个掏出钞票,塞到对方手里。再然后,他们就跟着那喊话的人走了。   郑明明抬头看爸爸,试探着建议:“我们要不要也租那个车子?”   虽然有些贵,每个人交了50块呢。不过这么多人都掏钱,应该是因为深圳的物价都这么贵。   老师都说,深圳东西卖的价格跟内地完全不一样。不然为什么大家都想来深圳发财呀,就是因为货币的购买力不同,在深圳挣钱,回老家花,就很划算。   郑国强有些心不在焉,只回了一句:“没事,我们自己交钱。”   接着,郑明明就皮爸爸妈妈领着去排队了。   真的好长好长的队伍,像一条条长龙。   爸爸听了她的形容居然笑了:“这还叫长啊?过年没人,不然起码得有现在几倍长。”   郑明明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爸爸又摸出了大哥大,跟人打电话,根本没空理她了。   小学生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又东张西望观察周围的景象。   这就是深圳啊,郁秀姐姐笔下的深圳,《花季雨季》里写的深圳。   真的好多人,真的跟内地不一样哎。就连坐在桌子后面查票的都是穿着绿军装,头戴大盖帽的警察叔叔。   可是他们的制服好像跟爸爸又不一样。   爸爸的电话还没打完,郑明明就只能好奇地问妈妈:“现在警察叔叔又换制服了吗?还是深圳跟内地不一样?”   妈妈也有些神思不属,只随便扫了眼,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是武警,过关是武警检查。”   郑明明惊讶不已:“为什么查票也要武警啊?那武警叔叔忙得过来吗?”   车站有那么多人坐车呢。   哦,她明白了。就好像抗洪救灾的时候,也是军人叔叔跟武警叔叔出来。肯定是因为车站的叔叔阿姨们忙不过来,过年人多嘛,所以他们才找武警叔叔帮忙。   陈凤霞苦笑,没有纠正女儿的想法,只照顾女儿跟上:“走吧,到我们了。”   郑明明赶紧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跟着妈妈往队伍前面走。   最前头就是小小的玻璃格子间,一次排开,每个格子间里都坐着两位武警叔叔,正对着两个窗口。   排队的旅客就将自己的证件放在前面的检查桌上,武警叔叔检查完毕之后,他们才能离开。   让郑明明奇怪的是,刚才那位阿姨掏出的只有证件而没车票,武警叔叔也让她走了。   难道她是车子的工作人员,凭借工作证就可以坐车吗?   还没等郑明明思考完这个问题,五年级的小学生就看到了更加让她惊讶的一幕。   阿姨后面的叔叔就拿了个身份证,跟着身份证一块递过去的,是张50块钱的钞票。   他这是干什么,前面没有买票,现在补票吗?   武警叔叔没有留他,只立刻拉开了抽屉,将50块钱扫了进去,然后手一挥,交钱的叔叔也过关了。   郑明明愈发疑惑,这么巧啊,补票的价格刚好是50块?还是这并非补票的费用,而是过关以后租车的车费?   郑明明又想问妈妈了,从踏上深圳的土地开始,她就一堆问题堵在心间。   然而妈妈满脸严肃,只握紧了她的手,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她的疑惑。   爸爸也掏出了证件,然后将他跟妈妈的身份证一并放在桌上,这一回,桌上足足有三张50块钱。   爸爸倒是说话了,只简单的一句:“这是我老婆跟孩子。”   武警叔叔微微抬头,快到几乎可以忽略地扫了眼,然后头一点,跟着他点头动作的同时,那三张50块钱也落入了抽屉。   郑明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爸爸妈妈过了关卡。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他们,是个剃着平头的年轻叔叔。   他上身皮夹克,下面牛仔裤,嘴里还叼着纸烟,靠在一辆吉普车旁边。   看见爸爸,他就挥着手大喊:“郑主任,这边!”郑国强朝他点头微笑,只回头叮嘱了一句女儿:“喊罗叔叔。”   郑明明抿着嘴巴,又下意识回头张望。   这个罗叔叔,爸爸妈妈来之前的路上就讨论过呀,他是上元县政府派在深圳长期驻扎的工作人员。   爸爸出差是公干,他过来接爸爸为什么还要收车费?   郑国强已经跟□□事握过手了,就连妻子也同人打了招呼。   他看女儿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不喊叔叔呀?”   郑明明支支吾吾,下意识冒了句:“你让我喊叔叔,可是叔叔好年轻,我感觉应该喊哥哥。”   □□事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夸奖:“郑主任,你女儿真是绝了。我的天哪!难怪人家讲要养就得养女儿,女儿才贴心。小妹妹,没错,不要听你爸爸的,叫我小罗哥哥就好。”   郑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反而喊不出口了,只叫了一声:“罗哥哥。”   结果喊完之后,她感觉自己还不如喊人家罗叔叔呢,就好奇怪。   好在大人没有精力管小孩的微妙心思。小罗招呼自己的直系领导跟领导家属赶紧上车。   “先吃饭吧,现在没什么店开门,就我们自己凑合顿火锅吧。那边别的不多,海鲜还可以,我们吃海鲜锅怎么样?”   郑明明高兴起来,连刚才心中生出的疑惑都淡了不少。她立刻点头:“我没意见。”   过年的时候,王月荣打电话到妈妈手机上,给他们家拜年。这人可坏了,一个劲的馋她,说自己在海南吃海鲜已经吃腻了。还有好多好多水果,什么菠萝什么椰子,椰子汁她都是当水喝的。   记得郑明明只能恶狠狠地警告她,当心她的脸到后面圆到镜头都装不下。   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什么好笑的,那位□□事居然笑得不停。   他好不容易笑完了,要说话的时候,又突然间变了脸色,嘴里骂了句:“我艹,有完没完,又他妈检查。”   郑国强也皱眉毛:“我才塞了钱。”   “没涨价吧?一个人50块。”   “没涨,还是老价钱。涨长就真得疯了。”   “可不是要疯了。我有个老乡的堂弟,就是在这边当边防武警。几年下来,20万呀!回家就盖楼房讨老婆了。就他这样的小啰啰都能20万,可想当官的得肥成什么样?……艹艹艹,不行不行,嫂子你委屈点,带孩子低下去。”   郑明明都没有来得及提问,自己的脑袋已经皮妈妈压了下去。   妈妈还朝弟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躲猫猫,不能皮发现。”   一路上都兴奋得不行的弟弟立刻伸出小胖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用力点头。   他玩捉迷藏可厉害了,有一次托儿所的小朋友都找不到他,他自己躲着睡着了。   郑国强从后视镜里看不到妻子跟儿女的身影,这才暗自松下口气。   外头的武警已经拦住了车子,小罗摇下车窗,将自己跟郑国强的证件递了上去,口中解释:“就我们两个,我领导过来谈生意,我来接人的。”   武警盯着两人看了半天,又伸头探进窗内,东张西望了一番。   陈凤霞感觉自己的心都皮捏住了。她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穿制服戴盖帽的人。她好害怕对方会上车来检查。   好在不知道是小罗跟郑国强表现的太过于镇定自如,还是武警懒得再动身。   他最终还是点点头,手一挥,放行了。   车子开出去足有百十米远,陈凤霞才敢伸头,默默地重新坐回位子上。   小罗挺不好意思的,赶紧跟上司夫人解释:“对不住啊,嫂子,现在查得太严了。东湖看守所那边捞人都不容易,二话不说就把你转去东莞樟木头。我有个朋友,年前皮抓走,我的妈呀,待了半个月,差点把命交代在那里了。最后花了好几千块钱,又托了一堆关系,我们才把人给捞出来。这帮子家伙,如狼似虎,心黑的没边。花钱是小事,人遭罪。你跟孩子要是皮拉走了,那真是麻烦死了。”   郑明明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不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吗?爸爸你要偷渡吗?我们又不是偷渡的黑户,为什么要抓人呢?”   车上的大人一阵沉默,郑国强试图跟女儿解释:“这叫二道关,外地人过来得有边防证。过年时间太赶,爸爸来不及给你们办手续。不过没关系,爸爸已经联系过省里这边的办事处,给你们拿了边防证,后面武警叔叔就不会抓你们了。”   可是这个解释并不能让小学生满意。她气呼呼的:“我们又不是出国,又没有出国境线,为什么还要什么边防证?”   边防边防,那肯定是边境啊。   小罗笑出了声:“哈哈,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深圳嘛,当然要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郑明明气呼呼:“《花季雨季》上没说。”   没想到小罗居然也知道《花季雨季》,还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说了都不好听,自己知道就行。”   陈凤霞冒了句:“早该取消了,香港都归半年了。”   结果小罗笑得更厉害:“哪有那么容易取消?这么多人都指着它发家致富呢。” 第247章 你妈挺迅速   一场过关彻底毁了郑明明的好心情和她对深圳的期待憧憬。   小学生愤怒地宣布,她不喜欢深圳了。她更指着窗户外头大声喊:“他们应该在关口挂块牌子,上面写内地人跟狗不得入内。”   陈凤霞一阵头痛,小孩子果然什么都跟着电视上学呀。这话肯定是她看《精武门》的时候学来的。   郑明明还要慷慨陈词,开车的小罗哥哥又变了脸色,只喊了一声:“快趴下。”   今天真是邪门了,怎么老碰上武警检查?   陈凤霞眼明手快,又一把按下了女儿的脑袋。   没有为什么,到哪儿就得守哪儿的规矩。这是她当了这么久农民工得出的生存经验。   没人会跟你讲道理的。   被拦下检查的车子不止他们一样。旁边的大巴车,武警是上车检查的。   因为这边车窗已经摇下来,陈凤霞甚至听到了外头的吼声:“边防证呢?下来!”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突然间又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伴随武警气急败坏的咒骂:“艹,你个老小子敢跑。”   自己这边倒是情况还好,小罗再度递上两张边防证,又是同样的说词。检查的武警没有再拦着,又挥挥手放他们走了。   □□事脊背上全是冷汗,一句话都不敢吭,一口气开着车冲出去,等到红绿灯前,不得不停下时,他才抱怨了句:“今天真是撞鬼了。”   他开了窗户,还朝外头狠狠吐了口痰。   路边的出租车司机在兜售生意:“我带你们进去,150块,再便宜就别想了。我也要冒险,我也要掏钱的。”   郑国强认得出来,这两位气喘吁吁的客人是刚才被武警追的人。他们没有边防证。   大概实在是跑累了,这两人一边抱怨着的士佬太黑,一边还是坐上了这辆“黑车”。   □□事关上了车窗,生怕又受了委屈的领导家姑娘会跟她爹妈吵起来,索性放起磁带来:“我们听点歌吧。”   他放的歌曲足够保险,充满了社会主义的正能量,是一首老歌《血染的风采》。   郑国强跟着节奏拍起手来,笑着说了句古:“当年我们都做好准备去老山前线了,战前动员做了,遗书也写了。完了,走了一站路,前面传回消息喊我们直接回头,仗已经打完了。”   磁带的歌曲刚好唱到:“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郑明明突然间冒出一句:“狗屁风采,吃拿卡要的风采。”   从来不跟女儿说重话的郑国强突然间发怒:“明明!”郑明明却梗着脖子,犯起了倔:“你要不想听我说话,我闭嘴就是。可你想要我睁眼说瞎话,休想!”郑国强也头痛不已,只好招呼小罗:“赶紧把边防证领了吧。”   按照正常情况,这种春节放假的时候,他们想去办事处拿边防证根本不可能。   不过人情社会的特点在于有关系在,凡事都可以特事特办。   郑国强战友的战友退役之后,就在深圳的省办事处工作,已经安了家。   今年过春节,他就没再回老家,而是将父母一并接了过来。这两天,他老婆陪着公公婆婆带上小孩去香港看热闹了,剩下他驻扎在办事处,站好新年的岗。   这回战友电话打过来,请他帮忙,他二话不说,早早办好了边防证。等到郑国强他们的车子到时,证件就直接拿到了手上。   剩下的这段路程,郑明明一直都没吭声。到了现下,她才伸了脖子,嘀咕了一句:“原来良民证长这个样子。”   战友不知前情,闻声就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良民证?没错,就是良民证!抓在手里头,你就不怕警察查了。”   郑国强脸色发白,当着人面又不好骂女儿,只好打哈哈:“小孩子讲话嘴上不把门。”   战友完全不当回事,只挥挥手,招呼他们:“来来来,难得过来一趟,吃顿家常便饭吧。食堂师傅回家了,我也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一块儿吃个火锅呗。不然我自己吃的话,就只能泡面了。”   陈凤霞笑了起来。火锅果然是中华美食,百搭啊。   郑国强没有再跟对方客气,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吃大户了啊。”   战友笑得更加厉害:“放心大胆地吃,这边别的不多,海鲜倒是不少。”   他请客的诚意十足,桌上不仅放着火锅,各种食材也一一洗好摆好,开了锅,随时都能烫着吃。   高压锅里的筒子骨已经煨好,倒进铜炉火锅里充当锅底。开了火,锅中雪白的汤汁翻滚,主人一道道地将食材倒进去,不时招呼大家一块儿吃。   现在不比20多年后,眼下在不靠海的江海是吃个海鲜不容易。陈凤霞也得说,这海鲜的确新鲜,吃到嘴里味道跟冻货大不相同。   肉食动物郑骁同学更加高兴,今天妈妈不逼他吃菜菜,他吃的全是肉肉。有虾肉,还有牛肉跟丸子,好吃的肉肉。   他们埋头苦吃,桌上三个男人则是一边吃一边闲聊。因为□□事要开车,所以只有郑国强跟战友喝酒。   有酒水助兴,两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这些年的境遇说到当兵时的趣事,说的时候他们还唱了起来,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整个餐桌,其乐融融。   主人红光满面,又往锅里头倒牛肉片,招呼大家:“多吃点啊,摆到晚上就不新鲜了。”   他扫了眼众人的碗,瞧见郑明明碗旁边连个虾壳都没有,不由得笑了:“明明吃啊,到叔叔这儿来就跟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的。别提你爸妈的,小姑娘当什么淑女?淑女就不吃东西啦。”   陈凤霞笑了笑:“没事,她年饱,没胃口而已。”   郑国强的战友却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哎哟,我都忘了,你等一下啊。我给你拿好吃的。”   说着他拿来了几袋方便面,撕了其中的辛拉面,将面饼放进火锅中,笑容中掩饰不住的得意:“想吃这个吧,小孩子都一样,我儿子也是。让他吃饭他不爱,吃起方便面倒是胃口好的很。”   陈凤霞可不愿意女儿吃方便面。她隐隐约约记得方便面里有个什么塑之类的,跟吃塑料没区别。   然而郑明明看了眼这位叔叔,还是伸出筷子,捞了面条到自己碗里。   于是战友便更得意了,还讲了句陈凤霞:“行啦,大过年的机会难得,就让孩子吃点儿喜欢的东西吧。”   陈凤霞只好跟着笑,调侃了句:“就是不晓得好歹,非得吃方便面。”   郑明明没抬眼睛看妈妈,吃了两筷子方便面之后,她就放下了筷子,坐在桌旁一声不吭。   还是主人细心,又招呼道:“吃完了就玩吧,要不要看电影?这边有好多碟片呢。”   郑明明对看电影毫无兴趣,不过她喜欢读书看报,这边厚厚的报纸杂志倒是可以满足她的需求。   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小房间里,就自己埋头看报纸,完全不出声。   等到她面前落下到人影子的时候,小学生也没有抬起头来。   还是陈老板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声音低低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什么话?吃拿卡要的风采呗。   陈凤霞放下小儿子,给了他纸笔,让他自己乱涂乱画玩。   人生苦从识字起,识的越多,越不好养。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儿子好打发。4大名著都看完了的大女儿却不好忽悠。   陈老板就只能叹气:“你爸是运气好才没上战场。跟他一批当兵分在陆军里头的,新兵训练完了就上战场了。咱们老家镇上的马爷你知道不?他跟你爸是同一年当兵的,他的腿就是那个时候被炸掉的。”   郑明明抬起头,眨了两下眼睛。   陈凤霞点点头,加强了语气:“那个歌说的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别扎你爸的心,这对你爸的意义不一样。”   郑明明咬着嘴唇,半天不吭声。她想她如果开口的话,估计会连妈妈的心也一并扎了。   那又怎样?国民.党当年不还抗过日嚒。耽误他们腐败了?   陈凤霞又开始叹气,伸手摸女儿的脑袋。大女儿的头发一直不算多,又细又软,脾性却正好相反,犟得要死。   “凡事咱们得全面地看。对,这边我们碰到的武警叔叔的确做得不好,这是贪污腐败,应该上军事法庭的。可你再想想,是所有的都不好吗?91年发洪水的时候,你还在老家,你告诉妈妈,当时是谁去圩埂上抗洪的?堵好口子以后,人家到咱们村里来了吗?天上还下着雨呢,人家就在圩埂上坐着睡着了。你说,要是给他们,咱们家是不是都被冲走了?”   郑明明咬嘴唇咬得更深了,就是不开口。   陈凤霞心中满是无奈,有的时候她也希望女儿能够更自私些,只管自己吃吃喝喝的小天地,不要关心外头的任何风雨。   可有的时候她又忍不住为女儿骄傲。伟人说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总要有人努力为了让整个社会更好而不断奋斗啊。   陈老板就一下下拍着女儿的后背,轻声细语道:“所以,瑕不掩瑜,不能因为旗子上有一块污渍,你就说整个旗子都是脏的。”   “那他们为什么都这样?”郑明明敏锐的很,“那个人收钱的时候,他旁边的人也在收黑钱,他们都一样。他们怎么可以都这么坏呢?”   陈凤霞苦笑:“这不是他们都坏。换个地方换件事,比方说有小孩落水了,他们还会去救。比方说这边也发洪水了,他们照样会去抗洪。”   她叹了口气,“坏的不是这个人,坏的是诱导他们纵容他们做坏事的那些人。”   那些人是哪些人呢?陈老板说不清楚,她没这样的能耐。   她只能告诉自己女儿:“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样才能改变这些坏事。”   郑明明却疑惑地问妈妈:“只有厉害有用的人才能改变错误吗?普通人就不行吗?错的分明是他们啊。”   陈凤霞一时语塞,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了。她想了想,还是狠狠心开了口:“话语权,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但并不是每个人说的话都能被别人听到。你只有站得更高,别人才能看见你,才会听你说什么。”   郑明明摇头,相当坚定:“这不对,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   陈凤霞笑容中多了苦涩,她拿脑袋蹭了蹭女儿的小脸,声音唏嘘:“所以你要站高了,告诉大家这个道理呀。”   “可这是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事啊。”   “知道不代表会去做。”陈凤霞想了半天,才找到有可能被女儿接受的例子,“你看,你当班长,你说什么班上的人是不是都愿意听?一样的,离开了学校,事情的本质也没变。”   郑明明其实并没有被母亲说服。她还是很生气。不过吃饱喝足的弟弟要嘘嘘了,她就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带着弟弟去上厕所。   姐弟俩经过外面房间时,那位招待他们吃饭的战友叔叔正在跟爸爸感慨:“没错就应该取消,83年搞的东西,到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完全不适用。   咱们省还算好,好歹还有驻深圳的办事处,人在这边办边防证也行。有的省没办事处,要人家隔一个月就回户籍所在地重新办一次边防证。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谁一天到晚闲的要死,钱多烧的慌,有钱又有闲来回跑?这不神经病嚒。   今年我们有代表去京里开会,咨询我们的意见。我们都提了,其他的事情搞起来可能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这个边防证,想要撤掉,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看就看他们有没有决心。”   郑明明又高兴起来。啊,深圳果然是深圳。大家办事的决心和速度都很厉害。   她带着弟弟上完卫生间,回到房间时又宣布:“我喜欢深圳了。”   陈凤霞搞不清楚五年级的小学生的思维路线,也习惯了孩子一天一个主意,就点点头:“那好吧,咱们去找你梁阿姨。你不是带了礼物给邹鹏跟李教练吗?”   郑国强下午还有事,他来深圳是出公差的。   所以战友没有勉强他再留下来吃晚饭,就送他们出门,挥手道别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喊:“有空过来玩啊,我对这边熟,想去哪儿玩我都能带你们去。”   郑明明又开始好奇,叔叔不是说他正在值班吗?值班的时候可以离开单位吗?不对吧,碰上爸爸值班,他连家都不能回。小猪猪都直接跟着外公外婆睡了。   可是车子已经开走了,她根本来不及提问。   这一回大家手上都有边防证,偏偏又没人拦车检查了。   □□事看着街上的武警,忍不住骂了句:“这会儿他们倒安生了。”   郑明明还心平气和地替人说了句话:“他们也是工作职责之所在,他们没收钱。”   小罗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他们不是50块钱可以打发的,等把你送到了银湖看守所,那是几百块钱才能解决的事。再往后面去东莞,3000块,我前几天捞了个人,花了足足3000块。”   陈凤霞真是恨不得翻白眼,她赶紧打岔:“还有多长时间到啊?我怕他们等急了。”   “快了快了。”   □□事没说虚话,她车子开得灵活,眼下大概是因为回工潮还没有到来,路上车辆行人都不算太多。   车子又开了不到一刻钟,就停在个铺面门口。他解了车锁,朝外面喊了声:“梁艳红,人给你送来啦。”   郑明明下了车,好奇地四下打量,原来这就是妈妈说的华强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还想再四处看看,里面就传来邹鹏的咆哮:“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妈妈!”门外的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母子俩好几个月没见,好不容易过年聚两天,居然也闹得鸡飞狗跳?   陈凤霞直接挥手,招呼丈夫:“你忙你的去吧,这边有我呢。”   郑国强也不打算掺和。母子俩吵架,他一个外男说什么呀。   他就点点头,叮嘱妻子:“你好好劝劝,大人孩子都不容易,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大过年的还吵架。”   说着,他挥挥手,跟小罗一道逃离战场。   陈凤霞喊了一声:“艳红在吗?我是凤霞。”   连着档口的门出来个人,梁艳红烫着波浪卷的头发,脸上还画着妆,瞧着挺精神,就是神色有些狼狈。   她看见陈凤霞还没打招呼,她的身旁就蹿出个男孩。   邹鹏穿了一身新,小皮夹克套在身上可真是精神又帅气。小伙子的神色却跟帅气两个字没关系,他脸蛋通红,两只眼睛噙着泪,一呲溜往外头跑。   陈凤霞满头雾水,赶紧追问跟出来的李教练:“教练,这怎么回事?”   李教练瞧了眼梁艳红,急得跺脚,就冒出句:“哎哟,你真是。”   梁艳红面上虽然焦灼,听了这话却一点儿也不示弱:“我怎么了?我对不起谁了?”   两人的话都没头没尾,听得陈凤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是郑明明抢先一步知道了关键信息,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拖住邹鹏:“干嘛啊?你跑什么跑?是不是寒假作业没写啊?”   邹鹏看见自己的小伙伴,终于找到了可以倾泻委屈的出口,直接哭了起来:“我妈要给我找个后爸。”   啊?   郑明明傻眼了,半晌才冒出一句:“哎,你妈动作还挺迅速。”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呀。   就好深圳速度。 第248章 我也有欲望   邹鹏的后爸是谁?   说起来这位沙钢跟他亲爹还有些关系。   当初他爸邹德宝不是借了人家沙钢7万块钱嚒。后来也正是因为法院打官司将这笔巨债安在了梁艳红头上,才导致对方激愤难当之下孤注一掷想要偷渡,结果失败差点儿在香港被抓了。这才有了陈凤霞建议她来深圳帮忙看档口的事。   话说到这里,后爸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了,沙钢就是债主,那位被邹德宝忽悠了的,有点傻的发小。   陈凤霞目瞪口呆,跟女儿同款震惊脸。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深圳速度果然是深圳速度,梁艳红在江海心如死灰,到了深圳就马不停蹄地开启了人生第二春;还是该惊讶梁艳红怎么跟这人谈了起来。   这家伙不是说脑袋瓜子不太清白嚒,他爹妈怎么敢放他跑来深圳?   “来的时候,他爸妈不知道。”梁艳红嗤笑,“他自己买了票从老家跑过来了。先坐火车到广州,然后又是大巴车跑到了深圳。也不晓得他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身上边防证什么都没有,居然也让他进了关。”   结果进关之后就出问题了,沙钢找地方吃饭的时候,他那呆头呆脑的外地人模样一眼就引起了派出所警察的警觉。然后掏不出证件的他连解释都没来得及解释,就叫丢进了银湖看守所。   也是这家伙傻人有傻福。负责看守的人居然是他们老乡。看守知道沙钢的籍贯之后,就多问了两句,提醒他赶紧找人过来赎。   这家伙就打了电话给梁艳红。   沙钢怎么会有梁艳红的电话号码?因为梁艳红每个月都在还债呀。   她当初怄着一口气,死活不想还那债。可她人能来深圳,儿子却还在江海上学。她要是不还债的话,债主家里能放过她儿子吗?   所以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这债她还是得还,分期偿还。   电话打到梁艳红的大哥大上时,后者本来没打算理这人的。她又不是观音菩萨,她对这个倒霉的家伙毫无同情心可言。   要不是这人犯蠢连累了她,她至于要背井离乡跑到深圳来吗?她连儿子都被迫一个人丢在了江海。   这个蠢货被抓到看守所最好。在收容站里被打死的人又不是没有。真打死了他,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对,他无辜。可关她什么事,她不是更无辜嚒。谁同情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以德报怨。   偏偏那个看守老乡不知道是有业绩指标还是的确动了恻隐之心,在梁艳红言辞拒绝去保释对方后,又接二连三电话打个不停。   又偏偏那天梁艳红正在等笔大单,对方说好了会电话联系。所以没办法屏蔽对方电话号码的人就只能硬着头皮去了银湖看守所。   说到这儿时,梁艳红又忍不住骂了句:“妈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就他妈会欺负老实人。”   陈凤霞追问:“那后来呢?你怎么跟他?”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蹊跷啊。这男的跑到深圳来就古怪。他上哪儿玩不好?非要跑到深圳来?   梁艳红嘴里发出一声嗤,伸手掏口袋,摸出封信给陈凤霞。   陈老板开了信封,里头只装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今收到梁艳红归还欠款柒万元整。落款是沙钢,1997年12月12号。   那个柒字歪歪斜斜的,看上去生疏极了,大概是平常不用这字,所以写的艰难。   陈凤霞抬起头,疑惑地看梁艳红:“这是怎么回事?”   梁艳红发出了一声近乎于笑的轻响:“他见了我就给了我这个,他是为这个到深圳来的。”   这个脑壳不好的男人知道她为了还债到深圳打工之后,居然追到了深圳来,就为了勾销这笔债务。   当初打官司要她还债的是他,现在不用她还的也是他。梁艳红当时没劈死他,估计是因为害怕被警察再找上门。   她这辈子都不想跟警察再打上任何交道。   要说这个男的傻吧,她也有自己的小聪明。他跟梁红眼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爹妈绝对不可能找她算账。   只要他一口咬定收到钱了,他爹妈就没办法。   钱去哪儿了?赌钱赌输了,被小偷偷走了,叫人拦路抢劫了,都是理由。   他在看守所听说了,深圳抢劫犯不少,好多人都被抢了。跟他一块儿被抓的人就赌咒发誓,说自己是有边防证的,只不过叫强盗抢走了。   沙钢还得意洋洋:“没关系,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他们最多骂我两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妈现在也生不出来第二个了。”   听到这儿,陈凤霞直接翻白眼:“他妈不能生,他怎么不怕他爸再给他找个小妈啊?”   坑爹的见过,这么坑的还真是头回见。   梁艳红笑了起来:“他说他妈特别厉害,他家都是他妈做主。我也看出来了,那个老太太可不是好相与的。”   陈凤霞忍不住念了她一声:“你知道不好相与,你还往他家凑?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才几个月,能有多深的感情啊?感动跟感情是两回事。就这男的,连独立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做他妈的主。跟了他,以后问题一大堆。   梁艳红就摇头,自言自语一般:“我这辈子吃过了聪明男人的苦。嘴巴能花的,会糊弄人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这人脑袋瓜子不聪明,跟聪明人打不了交道,我宁可找个傻子,省得天天被人算计。”   陈凤霞苦口婆心地劝:“你何必这么看轻自己?总不能吃过一回亏,就非得把自己放的这么低吧。”   梁艳红只是摇头:“你说的那些跟我没关系,什么后爸?小孩子不懂事,乱讲而已。我又不会跟他领证结婚。”   “啊?”陈凤霞傻眼了,“你俩都这一步了,还不扯证?”   梁艳红奇怪:“我为什么要扯证?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再说他也结不了婚。”   “为什么?他有什么病吗?”   “他已经结过婚了。”   说起来,这位大兄弟也是命苦。作为连发小都能盯上的傻子,要忽悠欺骗他的人当然不止一位。   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他的妻子。   作为从小就出了名的傻子,沙钢的终身大事一直是爹妈忧心忡忡的问题。就在沙家老两口都已经考虑买卖人口的时候,突然间有位出身优渥家境良好的女士主动找上门,说要嫁给他,相中的就是他的老实。   沙家老两口是做买卖出身的,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他们一番调查之后,发现女方的条件的确很好。   大型国企的正式员工,家里有房有铺子,父母也是体面人。她本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相貌不俗,谈吐优雅。   除了年近三旬还没结婚这一点在婚恋市场上不受欢迎之外,连媒婆都挑不出任何缺点。   有这样的好儿媳妇找上门来,沙家老夫妻当然欢迎。双方在见了几面看了两场电影确定关系后,就热热闹闹办起了婚礼。   当时,在他们县,这事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说沙钢是傻人有傻福,居然找了条件这么好的老婆。   也有人酸溜溜,各种暗示沙钢喜当爹。说不定对方是带球跑,就想找老实人接盘。   但是按照沙家老两口的观察,儿媳妇在私生活上也没有任何可以为人所诟病的地方。   要非得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儿媳妇学历高能力强,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表示要先干出点成绩来,再生孩子。   新时代女性对生活的要求不同,公公婆婆自然也不好,多置喙。结婚没两个月之后,儿媳妇提出要出国进修几个月,表示机会难得,她在厂里争取了好久。   公公婆婆虽然遗憾,但想着天长日久。儿媳妇进修回来升了职位,工资提一档,对他们小家庭也是好事。   于是,新婚燕尔的妻子办好了出国手续,就飞到大西洋彼岸去进修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沙钢的娇妻一去不复返,先开始还打过两次越洋电话,到后面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沙家人一开始还担心是儿媳妇出了事,托人帮忙打听,又不停的找亲家问消息。   结果亲家发火了,让他们不许再骚扰她家。   双方话赶话吵了起来,亲家才不小心说漏了嘴。要不是因为他女儿单身赴美,签证官怀疑她想移民,所以一再拒签。他们家怎么可能把如珠似玉的女儿嫁给这么个傻子。   沙家人这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他们儿子是被骗婚了。人家图谋的不是家产,而是一个可以拿下签证的结婚证。   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然应该离婚拉倒啊。不然一天天的耗下去,他不是成了活鳏夫吗?   然而他老婆好不容易才办下的赴美手续,又怎么肯轻易回国?这万一回了国,离了婚,她又成了单身身份,签证官不肯再让她去美国怎么办?   于是事情的发展就魔幻了,对方死活不露面。她不回国,离婚手续就办不下来。沙钢就只能持续已婚男人的身份。   陈凤霞感觉自己听了出荒唐剧。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事!   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他们家算账啊!   “算个屁账。他岳父母也搬家了,他家根本就找不到人。”   他家气不过,跑去公安局报案,这女的分明是骗婚。结果公安局一句话堵回头,人家骗了他多少钱啊?   沙家就傻眼了,女方的目的不是钱。   警察就摊手,那他们爱莫能助。这个,达不到骗的标准,只能说是他们家庭内部纠纷。   梁艳红叹了口气,语气中全是嘲讽:“是啊,警察能管的都是良民。真正要管的,他们哪有能耐管。”   陈凤霞没有陪她一块儿骂,只皱着眉毛:“那你更加不能跟他扯在一块啊。搞成这样,你图个什么呢?”   “图他器大活好。”   可怜的陈凤霞直接被口水呛到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梁艳红。   后者却满脸坦然:“怎么了,我才32岁。三十似狼,四十如虎。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守一辈子寡吧?我也会想要的。”   梁艳红拨了下头发,朝陈凤霞露出了个妩媚的笑容,“这话我不好跟儿子说,跟你讲应该没关系吧。你应该懂啊。”   被寄予厚望的陈老板只能眨巴两下眼睛,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上下两辈子,她没跟任何人讨论过这事。   女人的欲望,在大环境中,本身就是难以启齿的话题。   要是有哪个女人把生理需求挂在嘴上,那肯定要被人嘲笑不正经的。   重生回来,她交了朋友,跟冯丹妮以及胡月仙几乎无话不谈。但因为这两个人离婚的离婚,丧夫的丧夫,而且夫妻感情都糟糕至极。她根本不可能跟她们谈论床笫之事啊。   梁艳红咯咯笑出了声,到有些当初陈凤霞第一次见她时,那飞扬跋扈的味道了。   “我就喜欢这事,我就相中他了。我们都不图彼此的钱,只图彼此的身子。跟他做这事,我舒服的很。你放心,他妈奈何不了我的。老太婆敢找事,我就把她儿子告上法庭,说他强.奸我。”   陈凤霞一阵无语:“你不能这样啊,哪有这个道理?”   梁艳红却理直气壮:“活的舒坦,就是我的道理。我就是要这样过日子。鹏鹏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罢,我是他妈,我不看他的眼色过日子。小兔崽子,老娘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还想做老娘的主不成咯?天底下都没这个规矩。”   陈凤霞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在噗噗直跳。哎哟,她怎么挑了这么个日子跑到深圳来,又碰上这种事啊?   要她怎么跟小孩讲?   屋子外头,大街上,邹鹏还满怀期待地看着郑明明:“你知道有什么挣大钱的方法吗?我把那钱还给他。这个臭流氓,就是拿着钱逼我妈的。”   郑明明皱起了眉毛,怀疑自己的同学有点傻。   “你妈不是为了钱。”   邹鹏急了:“就是!”他声音猛然拔高,吓得蹲在地上玩的郑骁都浑身一抖。   当姐姐的人立刻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在男同学的肩膀上:“你作死啊,喊什么喊?你用脑袋瓜子好好想想,档口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邹鹏老老实实:“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几百一千的进账,碰上周末节假日,能达到两千。”   “那不结了。”郑明明一摊手,“这个档口的收入刨除开给工人的钱之外,我妈跟你妈对半开。你想想看,你妈手上又不是一分钱也没有,七万块钱的债,能需要多长时间啊。为了钱?那你也把你妈想的太廉价了。”   邹鹏面色涨得通红,简直羞辱难当:“不为钱能为什么呀?那就是个傻子!”他一想到有这么个傻子当自己的爸爸,他就感觉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郑明明对着男同学一点儿形象都不讲,直接翻了个白眼:“哦,你爸好聪明哦,你爸骗人一骗一个准,天底下就没比他更精明的。你妈跟着你爸,过了好多好日子哦。”   邹鹏哑火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看了这么多言情小说的功底,认真地帮男同学分析:“我觉得吧,你妈就是想找个伴,不愿意再这么孤单下去。你这个后爸脑袋瓜子虽然不好使,但也不是没好处啊。最起码的,他没那么多心眼,不一天到晚算计你妈的钱。他也不晓得妒忌,不会不让你妈做生意。灯市口的婷婷姐你知道吗?就是家里专门卖海鲜粥的那个。她生意做得好,她男朋友就不高兴,一天到晚找事。所以两人吹了。你后爸这样,对你妈来讲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邹鹏情绪又激动起来,矢口否认:“他不是我后爸,我不认她。”   郑明明奇怪:“他跟你妈过日子,又不同你过。有你什么事啊?”   邹鹏被问愣住了,下意识地强调:“我,我是我妈的儿子。”   郑明明嗤之以鼻:“你没看过《小二黑结婚》吗?父母不能包办子女的婚姻,子女就可以左右父母的姻缘吗?想想看,也不可能啊。你多大的人了,难不成还打算撒泼打滚啊?”   邹鹏脸上的红潮就没退下去过。他委屈得要死:“你怎么也帮他说话?要不是他,我妈能这么惨吗?”   郑明明一本正经:“要不是你爸,还没这么多事呢。你怎么不把你爸的坟给刨了?讲点道理。我不站在他那边,我就站在你妈那一边。这是你妈的事,旁人都不能做她的主。”   邹鹏还想再说话,一抬头,瞧见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拎着两兜菜回来,就立刻扭过头。   那男人显然是个没眼力劲的,居然还笑着打招呼:“鹏鹏,你同学来啦?今天我煲个猪肚鸡,你多吃点啊。”   邹鹏气得要死,坚决不食嗟来之食:“我才不要吃!”那男人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这个是做给你同学吃的呀,我给你做煲仔饭。”   郑明明没憋住,直接噗嗤笑出声。   她妈说的没错,男生啊,就是戏多。   有他什么事? 第249章 这就是深圳   郑国强晚上有应酬,上饭桌吃饭的人便只有陈凤霞带着两个孩子,李教练以及那别别扭扭的一家三口。   郑明明喝了口猪肚鸡汤,顿时感觉邹鹏这家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爸爸妈妈做饭已经算好吃的了,他们家还开过饭店呢。   可比起这位沙叔叔的手艺,郑明明小朋友要实事求是,刨除掉父母滤镜之外,应该是他做的比较好吃。   猪肚鸡真的好香好鲜啊。她忍不住喝光了一碗汤,然后又盛了第二碗,连煲仔饭都顾不上吃。   鸡肉鲜嫩,猪肚有嚼劲,加了胡椒粉的猪肚鸡简直没话说。   就连郑骁也吃的头都不抬,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全埋进碗里去。   郑明明竖起了大拇指,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叔叔,你太厉害了,你做菜真好吃。”   沙钢显然不习惯面对别人的夸奖,有些不知所措,只会一个劲儿地强调:“那你多吃点。”   倒是梁艳红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还帮郑明明夹了筷子菜:“你也尝尝这个,盐焗虾,明香酒楼才有的卖。内地吃不到的。”   她笑着指了指沙钢,“他嘴巴厉害,过去吃了回就能做出来。味道跟明香酒楼一模一样。”   郑明明立刻剥了虾壳,壳子上沾了盐粒,吃到嘴里有些咸。不过里面的虾肉倒是鲜嫩可口,跟平常吃的白灼虾或者糖醋虾之类,口感完全不一样。   她眉开眼笑,又夸了一句:“真好吃!”郑骁急死了,伸着小胖手招呼:“虾虾,我要吃虾虾。”   剥虾这种活对于不到三岁的小孩而言,完全超纲了。   沙钢给他夹了虾子,又意识到不对,赶紧用捞回头剥虾壳。   郑骁不明所以,以为对方不让他吃了,差点当场哭出来。   搞得沙钢愈发手忙脚乱,直接打翻了自己吃饭的碗。   邹鹏立刻鼻孔中发出了一声“哼”,然后扭过头去,坚决不看这个人。   这么笨,他要喊这个人爸爸吗?好丢脸。   李教练也想叹气,看这人笨手笨脚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梁艳红到底图什么?   陈凤霞赶紧拿了抹布帮忙擦桌子,又笑着转移话题:“这个盐焗虾真好吃,怎么做啊?”   说到了自己擅长的话题,沙钢终于没那么慌乱了,他连比带画也是给客人看:“就是把盐炒热了,再将虾子放进去,焖熟。”   郑明明恍然大悟:“那是不是就跟糖炒栗子还有石子馍一样?”   沙钢高兴起来,一个劲地点头:“就是那样,不过不用炒来炒去,就一层盐一层虾,然后小火焖着。熟了以后,咸味就自然进去了。虾子下锅之前,用料酒,生姜腌一下,千万不要放盐,不然水分被腌出来,就不鲜嫩了。”   郑明明又竖起了大拇指,真诚地赞叹:“叔叔你真厉害,居然还能这样做菜。下次我跟我外婆说,就不用腌咸鱼了,直接用盐把鱼码熟了,还更鲜嫩。”   沙钢愣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没做过盐焗鱼,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下次试试。不过盐焗鸡挺好吃的,你阿姨喜欢吃。”   说着,他还朝梁艳红笑了笑。   梁艳红也笑:“那明天试试呗,说不定更好吃。”   两人看着对方笑,于是邹鹏更加气愤了。   吃过饭,陈老板跟梁艳红盘账。亲兄弟明算账,现在华强北两米的档口,租金就能上3万。账不算清楚,后面事情就做不下去。   郑明明没有参与大人的正事,就抓着邹鹏的寒假作业认真地检查。   常年担任小老师角色的班长,一边检查一边皱眉毛:“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啦?看看你写的作业,乱七八糟。这里还有这里,通通重写。”   如果是平常,邹鹏肯定要抗议,重写要花好多时间的。可这会儿他却心不在焉,只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然后双眼放光地盯着郑明明:“我妈买了房落好户,我是不是就可以转到深圳上学了?”   郑明明莫名其妙:“你不是说要在江海上到小学毕业吗?”   邹鹏立刻摆手,满脸严肃:“不行,我得留在江海,这样我妈才不孤单才不会被这个可恶的家伙骗了。”   郑明明又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半点不留面子:“你歇歇吧,你就是过来,你也取代不了沙叔叔。”   “为什么?”邹鹏瞪大了眼睛,“我可以陪我妈啊!”“那又怎样?”郑明明眼睛同样睁得老大,“你又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妈。你以后会出去上学,会成家立业,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生活。就像你们家那时候,也不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一样。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父母终将老去,孩子也会远行,能够陪伴你的只有你的伴侣。沙叔叔是你妈的伴侣。”   邹鹏听不得这话,他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心塞。   郑明明一本正经:“那你就不要想呗。你妈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你为她考虑生活。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给你妈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邹鹏委屈地嘟囔:“我怎么添乱了?我还帮我妈卖东西呢。他笨死了,他就不会招呼客人。”   “那沙叔叔还会做盐焗虾,做猪肚鸡做煲仔饭呢,你会吗?他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而已。你忘了马老师怎么说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美,每个人也从来不缺少优点,我们缺少的只是发现的眼睛。你应该多看看沙叔叔的优点,而不是老盯着人家的短处瞧。”   邹鹏又忍不住想跳脚:“凭什么呀?”   “凭你说你懂事,不会给你妈添乱。”郑明明正色道,“你老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妈夹在中间多为难啊。你妈已经很辛苦了,你别做让你妈不痛快的事情不行吗?”   邹鹏差点儿哭出来:“我也不痛快呢,谁管了?”   郑明明头痛:“哎,行了行了,明天我们一块出去玩,你散散心,看开了就好。你忘了主席是怎么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主席都管不了,难不成你比主席还厉害?”   这话听着似乎挺有道理的。单纯的小学生被忽悠住,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地点头:“好吧。”   其实深圳有什么好玩的呢,深圳一点儿也不好。深圳就像头怪兽,已经把他的妈妈都吞掉了。   郑明明叹了口气,眼睛盯着外头的夜色,突然间自言自语:“唉,这就是华强北呀。”   好失望,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根本就没什么高楼大厦,别说法国了,连她在香港机场瞧见的外头的世界都比不上。   那里据说因为飞机所以限高,也不盖高楼呢。   可这里更荒凉啊,除了1栋楼,被他们称为华强电子世界的那栋以外,她眼睛能看到的街边建筑全是两层楼的商铺,都是用铁皮建成的,连上元县的电子一条街都不如。   起码电子一条街盖的都是楼房,一眼看上去干净又整洁。   而并非这样荒凉又寂寥,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来的太晚了。”邹鹏忍不住替华强北辩解,“你要是年前过来,你在赛格广场这些地方走路都得小心,全是人,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别人的脚,踢到人家的脚后跟。我帮我妈做生意都不想开口讲话了,客人一波接着一波。不想买只想逛的,我们就直接让人走,不要堵着路,影响了其他客人买东西。”   这可是只有在深圳,在华强北才能够看到的热闹呢。   这会儿少年又不觉得深圳是怪兽,吞掉了他妈妈的怪兽了。   郑明明撇撇嘴巴,勉为其难地表示接受:“好吧,就算它没灯市口热闹,也行吧。”   邹鹏又想跺脚,苦口婆心地解释:“灯市口卖的都是吃的,当然跟华强北不一样啦。你看那边,明香酒楼,不照样热闹的很。整整4层楼喔,听说有5000个平方米呢,里面全是客人。旁边那个就是他家的分店,也有两层楼,好大的,大厅包房全是人等着。听说热闹的时候,这两个店之间就直接摆着台子,摆在马路上,有上百张台子呢,大家还要排队等。”   郑明明听了咋舌,感觉不可思议:“那还是分店啊?”   她伸手比划了下,总店跟分店距离应该不到100米吧。天底下哪有这样开店的?   她家也做生意呀,她妈开了好几种店呢。没有一种会把总店跟分店连在一起开。这么开的话,岂不是左手打右手,互为竞争对手。   邹鹏挺起了胸膛,学着自己在广播上听到的话,语气深沉:“在深圳这片神奇的热土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郑明明没有理会他的拽文,却微微皱着眉毛,突然间灵机一动:“哎,邹鹏,沙叔叔也可以开个店啊,专门卖吃的。”   她兴奋地比划给少年看,“明香酒楼生意这么好,除了他家东西做的好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有稳定的客流。代表华强北这边人气旺,大家都往这里跑。沙叔叔做东西这么好吃,就算不开大酒店,开个小排档,专门卖煲仔饭,猪肚鸡汤饭这些,肯定也会有人买。”   邹鹏都要气死了:“你怎么又说他?我们不是讲好了不说这个人吗?”   郑明明眨巴两下眼睛:“你不说他,他也在呀。与其回避不如直面,你不是老嫌人家吃软饭,不会挣钱嘛。”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撇嘴,“人家烧饭给你们吃,人家做家务,一个人抵了好几个人的活呢。算什么吃软饭?像你爸那样,一分钱不挣屁事不干,只会偷家里的钱才叫吃软饭。”   邹鹏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郑明明手一挥:“反正,沙叔叔也可以有自己事业的。你别小看卖吃的,你看看王月荣家跟小英姐姐家就知道了。卖吃的卖的好,一天挣个几千块都不是问题。”   外面亮起了汽车灯,□□事开着车子过来了。   郑国强晚上喝了酒,面色酡红,带着难掩的喜气招呼妻儿:“好了,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华强北距离桃源居太远了,坐公交车得一个多小时。梁艳红做生意不能来来回回这么折腾时间,所以她在附近租了农民房。   不过因为陈凤霞事先说过,过年的时候华强北又没什么生意。她倒是提前帮忙收拾过桃源居的房子,好歹让陈老板一家有个落脚的地方。   上了车之后,郑明明又叽叽喳喳的跟妈妈说起了自己的大排档构想。   “沙叔叔做饭这么好吃,肯定没问题。要是害怕跟客人说话,就做盒饭好了。到时候一份份的摆出来,明码标价。大家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连话都不用说。”   陈凤霞笑了:“人各有志,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来做事的。你沙叔叔现在照应你梁阿姨的生活,不挺好的吗?”   郑国强还满头雾水呢:“哪个沙叔叔?”   □□事笑了起来:“就是她的相好,贤惠的很。”   梁艳红一直在□□事手上拿货,那点儿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对方,再说她也没打算瞒。   郑国强听了一桩稀奇之后,整个人都傻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语气不痛快:“怎么啦?就兴你们男的前脚死老婆后脚讨新人进门,就不带女的重新找一个?”   郑国强哪里敢置喙,只摸摸鼻子,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没想到她会找这个吗?”   □□事愈发乐呵:“郑主任你别说,这算不算她前夫给做的媒呀?”   就是不知道她前夫在地底下,会不会一口老血含嘴里直接喷出来。   陈凤霞点点头:“要真这么算的话,那个畜生也算是做了点好事。”   春节期间的深圳灯火辉煌,街上的路灯比行人还多,倒是方便开车。   □□事技术娴熟,还没等郑明明阐述完她的大排档构想,车子就已经开进了小区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晚上还是大家都回老家过年了,整个小区安安静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也是,这个季节的深圳虽然谈不上多寒冷,但人家虫子也得过冬啊。   陈凤霞跟□□事道了谢,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儿子上楼。   郑明明好奇地东张西望。这就是妈妈在深圳买的房子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跟她想象的花园洋房完全不一样。   照她说,还比不上灯市口呢。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就是普通的居民楼,灯市口好歹是别墅。你妈我是看它便宜才买的。”   门推开了,里面的布置也简简单单,客厅摆着沙发、茶几,还有桌椅,瞧着空荡荡。一看就不是长期住人的样子。   房间里的情况也差不多,一张床一张桌一架柜子,几乎就算全部的家具。   好在梁艳红做事仔细,这几天天天给他们晒被子。铺在床上的被褥倒是带着阳光的清香。   陈凤霞坐上去试了试床,满意地点头,就招呼丈夫跟女儿:“赶紧洗洗早点睡。”   郑国强刷牙洗脸完毕,回房跟妻子说话:“你这房子是要租出去还是打算怎么办?小罗提过他有个朋友在中学当老师,想在附近租套房。你要没别的用处就租出去吧,省得空着。”   在他眼中房子就是用来住的,不管自己住还是给旁人住,反正不能空着。空了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   他就没囤房等升值的概念。   陈凤霞摇头,还没放弃在深圳开分店的构想:“我琢磨着这边可以布置成蜜月房。到时候我安排客人来深圳旅游,就可以住这边。等以后条件成熟了,我再开个分店,客人去香港旅拍,就能白天去拍照,晚上住这边。”   郑国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认真地告诫妻子:“这事真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香港回归了,不代表你能跟上趟北京城一样那么简单,随时想去就能去。”   陈凤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瞧瞧这回归归的,一点儿都不爽气。”   搞得活像不是自家地盘一样。   她一挥手,定了大方向:“不管,反正这房暂时不动。我得充分发挥它的价值。”   郑国强应酬了半天,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便懒得再跟他老婆掰扯,只打了个呵欠:“行行行,随便你,赶紧睡觉吧。”   房贷不房贷的他也管不了。反正华强北的档口开着,拿东墙补西墙呗,总不至于还不上债。   陈凤霞上了床,心念微动,跟她男人冒了句:“你晓得梁艳红为什么看上沙钢吗?他俩上了床关系和谐。”   郑国强已经闭上了眼睛,说话都含含糊糊:“什么意思?”   “就是那事儿,他俩都很享受。”   “喔。”   陈凤霞等了半天,忍不住说她男人:“你别光哦啊。”   结果回应她的就是男人的呼噜声。   气得陈老板恨不得掐死这家伙。   搞什么呀?这时候睡觉。什么意思?活像她多想一样。   谁稀罕他呀。   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老板就消火了。因为今天他们两家人要去世界之窗玩啊。   她憧憬了许久的世界之窗,这会儿终于能够瞧见庐山真面貌了,她不激动才怪。   还是小罗开车子过来接的他们。车上已经坐了梁艳红母子、李教练以及那位沙叔叔。   郑明明看着双方泾渭分明,一眼就能分成两波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叹气。   啊,真是的。   邹鹏的心情却好了一些,从自己同学上车之后,他就开始叽叽喳喳地介绍世界之窗。   他特地查了资料,上网查的。档口有电脑。   “盖了好几年呢!91年夏天就开始盖了,从全国各地过来的专家,什么搞建筑,搞园林,搞雕塑的,齐聚一堂。先挑世界各地的景观,从50多个国家挑出来的,有埃菲尔铁塔有凯旋门,118个景观。占地有48万平方米呢。”   郑骁突然间喊起来:“埃菲尔铁塔,大蜗牛,烤羊腿,吃肉肉。”   他去了趟法国,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种吃的。   没法子,天生吃货拦不住。况且你能对一个两岁多的小孩提出什么其他要求呢?   沙钢难得主动说了句话:“今天烤羊腿,订了羊腿。”   郑骁立刻双眼放光,甜言蜜语不要钱:“叔叔最好了,小骁爱叔叔!”沙钢那张平日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脸露出了点儿浅浅的笑容,耳朵还泛了红。   邹鹏就默默地看了一眼,感觉这对姐弟全是叛徒,居然谁都不站在他这边。   从桃源居到世界之窗足足有十几里路。好在路上车辆行人都不算多,车子开得飞快。   等□□事在世界之窗门口停下车,大家才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   陈凤霞点头,感叹了一句:“可算是有过年的气氛了。”   车子一路行过来,她深切地感受到为什么说深圳是座候鸟城市。   大街上当灯结彩,新年氛围十足,然而冷冷清清,那么多新年的装饰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心思。因为来来去去就没几个人啊。   □□事笑出了声:“那是你找错地方了,应该去花市。深圳过年的时候,花市年味最浓。还有去公园,今年荔枝公园有郁金香展,也很不错的。”   他抬头看了眼世界之窗,反而摇摇头,“这会儿不行了,早两年才是真的热闹。尤其是国庆节的时候,我的天哪!到处都是人,草坪上坐着的全是人。现在真是差远了,去年我带人过来玩,就觉得冷清多了。”   郑明明奇怪:“为什么?是里面的东西变坏了吗?”   □□事笑容满面:“是大家长见识了。出国的人变多了,以前是出国难,大家才好奇。现在几万块钱就能出趟国,人家干嘛还非得看你假的呢?”   郑明明点头,若有所思:“世界在发展,不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事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扫兴,赶紧又往回找补,“不过世界之窗做的还是很精细的。不管去哪儿,也不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景观。来一趟还是挺值的,起码我觉得比民俗街值多了。”   □□事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民俗街的门票要100多块。而眼下世界之窗一个人才收80块。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眼这位年轻人,感觉他的才的标准实在有点高。   娘哎,即便成老板已经挣钱,把所有的资产全都加一块儿,勉勉强强也能凑成个百万富翁。当然,还包括银行贷款。   但是,她必须得说但是,80块钱一个人好贵呀。现在可是1998年2月份。全国人民的平均收入水平才是多少啊。   □□事倒挺满足的:“没涨价,1994年开园的那会儿就是这个价格,挺好的。”   陈凤霞更加想晕,1994年的80块钱更值钱啊。难怪深圳的收入水平要比内地高。不高不行,东西也贵。   难怪现在来深圳工作的人没有买房的意识。还是因为贵呀,大家都想挣了钱,拿回老家盖房买房,后面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郑国强跟□□事过去排队买票,陈凤霞则在帮女儿重新绑辫子。为什么?因为要拍照。   倒不是他们迫不及待,非得要跟入园口的6座5米高的人物塑像,什么维纳斯,大卫,印度女神,埃及公主等等拍照片;而是因为世界之窗的门票需要客人拍照。   照片拍好了,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员把照片印在门票上,再过一道塑封,然后再递给客人。   陈凤霞都傻眼了,她还是头回碰上这种卖门票的方式。这世界之窗是真不怕麻烦呀,好低的卖票效率。   □□事倒是笑了起来:“这可不仅仅是票,也是纪念。好多人过来完了以后,都会把票珍藏起来的。”   郑明明瞧了眼递到自己手上的票,玫红色的边框,照片印在票左边,右边的埃菲尔铁塔、悉尼歌剧院这些景观是手绘的。门票上“世界之窗”4个字底下还印了行英文:WindowofTheWorld。   小学生又在心中感慨了回。到底是深圳啊,就连门票都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陈凤霞将票揣进了兜里,招呼女儿:“拿好了啊,别丢了。”   样子再别致的门票,她也心疼,80块钱呢。她深切领会到了陈焕生被迫掏5块钱住一晚县招待所的心情了。   不是花不起,就是肉痛。   拿了票,大家又开始排队进园。等大家都进去了,陈老板清点人头,突然间反应过来:“哎,小罗,你怎么不进来?一块儿玩吧,今天太阳不错。”   □□事却笑着摆手,拒绝三连:“我不要,嫂子你就放过我吧。这两年我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世界之窗,每回陪客人必定要过来。我现在闭着眼睛在里面都不会迷路,都知道面前到底摆了些什么东西。”   郑国强也劝妻子:“你就让小罗松快点吧。”   其实就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陪老婆孩子,他也没什么兴趣在世界之窗逛来逛去。   新鲜感嘛,经历两三回就消失了。   陈凤霞白了他一眼:“那可真是委屈你啦,郑导游。”   郑国强煞有介事,还伸出手托着妻子的胳膊:“乐意为您服务,我的夫人。”   邹鹏看了眼郑明明的爸妈,再瞧瞧东张西望,好奇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沙钢。   顿时就泄了气。   人家爸妈那样,才是真正的夫妻呀。   妈妈怎么会找这么个人。 第250章 世界窗之行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的浓烈,又能够迅速被转移。   等进了世界之窗的大门,看到各种各样的景观,邹鹏很快就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天哪!喷泉后面的就是凯旋门吗?原来凯旋门是这个样子的呀。城门好高好壮观,上面还有浮雕呢。   郑明明也惊讶不已:“真的跟法国一样呢。他们又做了一座凯旋门。”   只不过比真正的凯旋门要小。   李教练也点头表示肯定:“的的确很像。要放大了就一模一样的。”   连细节处都是原版照搬的,虽然是模型,但人家80块钱的门票收的实实在在,因为的确用了心。   郑明明遗憾:“肯定是时间太赶啦,所以只能缩小了。”   1991年动工,1994年就开放了。才三年的时间,100多处景观。如果跟原来造的一模一样,时间肯定来不及。   陈凤霞笑着加了句:“地方也不够大啊。都搬过来的话,哪里摆得过来?”   她笑着招呼梁艳红,“来来来,帮我们家拍张照片留念一下。”   梁艳红从包里拿出相机,笑着招呼李教练:“教练,你往中间去点。不然不好取景。”   李教练下意识地要回避,结果叫郑骁一把抱住了大腿:“爷爷,你跑哪儿去呀?拍照片。”   李教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索性伸手抱起了郑骁,好掩饰自己的别扭。   陈凤霞跟郑国强就一人一只手,搭在大女儿的肩膀上,流下了仿照凯旋门建筑物前的纪念照。   梁艳红按下快门,朝他们比划了个OK的手势,然后笑着点头表示可以了。   陈凤霞接过相机,状似不经意地招呼了声:“哎,我给你们也拍一张。这儿风景不错。”   说着她还扶了把邹鹏的肩膀,笑眯眯道:“你就站在浮雕下面,那儿取景好。”   邹鹏都没有反应过来,胳膊已经叫郑明明拉住了:“快点快点,今天要把这儿全逛完了,别耽误时间啊。”   少年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地就想逃。然而女同学当惯了班长,说一不二,根本就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可怜的小男生最后只能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两把,然后绝望地喊教练。   李教练带着他生活了两个月,又当儿子又当孙子养,自然不忍心,到底还是扶着他的肩膀站在了凯旋门下。   于是,无论相机镜头怎么取景,依然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陈凤霞灵机一动,索性给他们拍侧影:“来,每个人都给我剪刀手,身体歪一歪,这样看过来。对,没错,这么瞧着才活泼嘛。”   活泼的好处在于,跟在邹鹏身后的每一个人,身体都被挡了一部分,看上去每个人都姿态亲密。   即便邹鹏跟沙钢的表情都有些别扭。前者还在怄气,后者却是很少拍照,不习惯面对镜头。   “咔嚓”一声响,程老板满意地点头:“OK,棒极了,我们快点往前走吧。”   越到后面景观越多,他们看了凯旋门,看了埃菲尔铁塔,逛欧洲风情街的时候,陈凤霞就东张西望,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   她随口问旁边的工作人员:“你们这边什么时候表演啊?还要不要再买票?”   工作人员满头雾水:“什么表演?”   陈凤霞惊讶:“你们没有文艺表演?”   这么大的景区,这样现成的背景,居然会没文艺表演?别说迪士尼乐园了,像那个什么宋城,里面的歌舞表演就好看的很。   那可是世界之窗哎!   旁边有个脖子上挂着相机,肩上背着包的游客发出嗤笑,语气已经近乎于嘲讽了:“什么都没有,就是不停地走走走看看看,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浪费80块钱了。我跑大老远到这儿来,就为看这个?都没长沙的世界之窗一半好。”   郑明明好奇地追问:“叔叔,长沙也有世界之窗啊,那它有没有埃及金字塔啊?”   “有,全都有。什么英国国会大厦、埃及金字塔、泰国王宫、墨西哥卡斯蒂略金字塔、莫斯科红场、悉尼歌剧院、日本桂离宫,哪样没有啊?比这强多了。”   游客不以为意,“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而已。最重要的是,人家长沙的有好多好玩的。像什么动感电影院,刺激的很,你就跟着电影里头的人,前后左右移动,老带劲了。还有那个水幕电影音乐喷泉,日本桂离宫前面还有歌舞表演,欢乐谷里有美国高空跳水,空中芭蕾,空中飞车。”   哇!   别说两位小学生,就连不能完全理解的郑骁都发出了惊呼。好棒啊,听着就好好玩。   本来大家都觉得深圳的世界之窗不错,刚才看着也挺开心的。结果被这位叔叔一说,他们都觉得乏味了。   是啊,就是不停地走。   已经玩过法国的郑家姐弟更觉遗憾,的确空荡荡的,没太大意思。   那工作人员叫客人一顿挤兑,表情尴尬不已,只能试图解释:“这个改建,增加新的项目需要时间跟成本。今年我们会添新项目的,夏天您再过来,保准叫您耳目一新。”   那个人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完全敬谢不敏:“不必了,没兴趣。反正到深圳也麻烦的很,我还不如直接出国逛呢,总比走来走去累得要死,看的全是赝品好。”   郑明明都有些同情这位工作人员阿姨了,叔叔一直在怼她,她的脸都涨红了。   小学生于心不忍,就主动打圆场:“夏天有什么新项目呀?”   “我们也会有歌舞表演,以后我们还会有漂流。”   邹鹏茫然:“什么是漂流啊?”   郑国强笑着解释:“就是人直接坐在皮筏子上,顺流而下。”   邹鹏愈发费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刺激呀!”郑明明没玩过漂流,可是她从书上看过。   “就好像你在游乐场玩云霄飞车,一下子高一下子低,突然间特别猛烈,是不是超刺激?”   陈凤霞笑着点头:“就是这样,挺好玩的。”   她那语气笃定的,听得郑国强都奇怪:“你在哪儿玩过?什么时候玩的?”   陈凤霞就瞪眼睛:“小时候我自己撑船不行啊,就在水荡子里。”   大家都笑了起来。   先前还diss深圳世界之窗的游客居然也冒了句:“你们在哪儿漂流啊?开始建了没有?”   看工作人员表情尴尬,他又直接头一昂,不屑地走了。   陈凤霞倒是安慰了句工作人员:“挺好的,我们都觉得蛮不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步慢慢来呗。反正你们这儿有名,只要做好了,不怕没客人登门。”   双方就此分开。   陈凤霞等人找了休息椅,坐下来分食今天的午饭。   他们家在桃源居都没开火,午餐自然也是梁艳红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沙钢准备的。   出来野炊,他自然没有弄多复杂的东西,只准备了汉堡包、水果,还用保温桶装了米酒丸子汤。没放糖,口味清甜,又解渴,又暖胃。   这人挺细心的,虽然没有保温袋。但他用泡沫盒子装的汉堡,难怪背包鼓鼓囊囊。   如此一来,汉堡从袋子里拿出来时,居然还带着微微的温热。   陈凤霞笑着调侃了句梁艳红:“你好福气呀,真是有的享受。”   梁艳红就笑,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催促陈凤霞:“吃啊,你尝尝他做的汉堡,跟那个什么麦当劳卖的完全不一样。”   邹鹏撇撇嘴巴,他怎么可能做出麦当劳的味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郑明明抓起一只汉堡,送到嘴边咬了口,又开始无敌夸奖模式:“好吃好吃,真好吃。”   那表情真挚的语气夸张的,搞得陈凤霞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说句大女儿:姑娘注意形象,不要太过于浮夸。   结果她自己咬下一口,也是一惊:可以呀,这味道。   “汉堡胚是老面发酵的吧?口感真软。”   沙钢立刻点头,脸上显出了喜色:“对对,她说汉堡包太硬了又粗糙,不好吃。我就用发酵老面来烤饼皮。”   所以汉堡包胚如此薄软松脆,上头的芝麻喷香,中间夹杂的肉饼生菜都是厚厚的一大坨。   看着就是真材实料。   陈凤霞竖起了大拇指,感叹的一句:“可以做生意了。以我开过饭馆的经验,我敢打包票,你这个绝对不愁销路。”   郑明明也点头,附和妈妈:“以我吃肯德基麦当劳的经验,这个比他们的好吃。”   沙钢被连环暴击夸奖,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说话都结结巴巴:“不不不,不能比,我,我就是自己随便做做吃。”   邹鹏不耐烦:“哪个大舌头能做生意呀?”   郑明明毫不留情地反驳:“叔叔是卖吃的,又不是卖嘴的,再说平常叔叔说话也不大舌头啊。”   李教练突然间感慨了一声:“的确挺无聊的,都没人在这边唱个歌,吹个克萨斯怎么的。”   郑国强也跟着打岔:“是啊,在灯市口吃饭,好歹周围还有表演。所以我来了两趟之后就不想来第三趟了,没什么新鲜感。又不是公园,可以免费进来,当然就吸引不了游客。”   李教练点点头:“也就是深圳名气大,吸引的都是外地游客,估计本地人都不稀罕来了。”   郑明明也遗憾不已:“我以为在这儿也能看到马车呢,就跟巴黎那会一样。”   陈凤霞心念一动,马车,对了,马车。   她抬头问:“你们是不是都愿意看表演?”   郑国强笑着调侃了句:“怎么我们陈老板打算彩衣娱亲,现场来一首?”   梁艳红先鼓起掌来,还吹口哨:“哦哦哦,来一个。”   陈凤霞赶紧摆手:“我可不行,我是说……”   结果她话音没落下,郑骁先跳了起来,开始扭屁股:“我来!”说着他一边跳一边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居然唱跳歌曲《娃哈哈》。   郑明明向来捧弟弟的场,也跟着跳了起来,还提醒忘词的小朋友:“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   就连挂着脸的邹鹏也被她拽了起来,被迫加入儿歌的行列。   陈凤霞拍手打拍子,给小朋友们加油。等到小儿子跳出了一身汗,不能再疯了,乖乖趴在她腿上休息时,她才说刚才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念头。   “我琢磨着呀,既然你们都说想看表演。那到时候婚庆中心开业,我想搞个大型的街头婚庆的表演。”   郑国强愣了,插了句嘴:“不是说过了吗,你到时候要搞个婚纱秀。”   陈凤霞摆摆手,认真道:“这个不算稀奇,不够独特,搞可以,就在店门口搞。但我还想把人都吸引过来,弄个让大家都想看的。”   郑明明立刻高兴地举起手来,表示她有想法:“南瓜马车呀,灰姑娘打扮好了,坐上南瓜马车去参加舞会。”   郑国强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童话故事。   他顿时笑个不行:“哎哟,这个好像还不错。我还以为你妈打算搞王老虎抢亲呢。”   这回茫然的人变成了郑明明,王老虎抢亲又是什么?   陈凤霞笑着拍女儿的肩膀,连连点头:“不错,这个可以有。马车立刻安排上。”   郑明明的眼睛亮晶晶,迫不及待地跟妈妈申请:“我可以坐吗?妈妈,我好想坐马车。”   陈凤霞点头,大方的很:“当然没问题,让你爸想办法给我们把马车找过来。”   郑国强无辜死了,这有他什么事啊?他想的明明是王老虎抢亲。   陈凤霞接着点头:“这个也可以有,反正花轿是抬到婆家去,刚好吹吹打打,一路把人引到店门口。”   她越说越兴奋,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往外面冒。对,还可以搞个婚庆大游街,进行关于婚礼的表演。   每到礼拜六礼拜天,就定时开始表演。免费的真人演出,又搞得花里胡哨的,大家都爱看。   可惜她搞不清楚西安的那个不倒翁是怎么表演的,不然也可以依葫芦画瓢现在来一个。20多年以后的人喜欢漂亮小姐姐,现在的人也肯定感兴趣。   她一边思考,还一边从包里头拿出笔记本,赶紧记下想法。灵感转瞬即逝,别今天玩过了世界之窗,她又把这些全都忘掉了。   梁艳红在旁边看她一边写一边嘀咕,忍不住摇头:“陈老板你也太赶了吧,出来玩都想着怎么挣钱。难怪你是老板。”   陈凤霞笑呵呵:“你挣钱的能耐也不小啊,你看看你现在生意不是做得风生水起,厉害的很呐。我就指望剥削你了。”   邹鹏默默地低下头,是啊,以前他们家也有铺子。他妈妈卖鸭蛋的生意再小,大小也是做自己主的老板。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小学生狠狠瞪了眼就知道帮忙收拾吃剩下来的东西的男人。   全是因为这个讨厌的家伙啦!   男人没有意识到他眼中的敌意,还冲他笑,伸手递橘子给他:“吃这个吧,这个甜。”   谁稀罕?!   郑骁却迫不及待,挥舞着胖手强调:“哥哥,我要吃!”邹鹏拿托儿所的小朋友没办法,只好接过橘子,开始剥皮。这哪里是橘子嘛,这分明是芦柑。   不过对这种人而言,估计也没差别了。   少年的心情一时上一时下,主要取决于他看到的景观合不合他的胃口。   好玩的,有意思的,他就心情好点儿。   无聊的,乏味的,他就又忍不住想瞪那个讨厌的家伙。   这人居然还拿纸给妈妈擦汗。妈妈明明自己就随身带着纸。   等到结束一天的旅程,大家出了世界窗,郑明明妈妈意犹未尽地强调:“其实还是可以的,里面的景物很不错。新人过来拍婚纱照,能取景的地方不少。”   郑国强就笑:“那拍照的成本也不小啊,进去一个人就得80块。”   他转念一想婚纱照的价格,得,当他没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比起昂贵的婚纱照,这点儿开支完全九牛一毛。   沙钢坐上车,就询问大家的意思:“晚上想吃什么?做打卤面怎么样?明天我炖花胶鸡。”   邹鹏烦躁得不行。为什么这人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只有吃?妈妈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人?   他张嘴就想狠狠地撅回头。结果一抬眼,对上了郑明明的事情,可怜的男生就只好闭上嘴巴,就扭回头去,开始沉默的抗议。   郑国强笑着作答:“好啊,又要辛苦你了。”   沙钢赶紧摆手:“没,没有,反正都要吃饭的,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话说完之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了,索性低着脑袋不吭声。   好在大家今天玩了一天,都累得够呛。郑骁干脆在车上就睡着了。   等车子开回华强北,停下时,还是郑明明伸手戳弟弟的脸:“小猪猪起床了,上学了。”   小家伙猛然抬起脑袋,惊恐不已:“啊,我的好宝宝奖状。”   不能缺勤的,缺勤就拿不到奖状了。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就捉弄他吧。”   郑明明笑嘻嘻地做鬼脸。   众人接二连三下了车,直接往门口走。   梁艳红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旁边突然间跑过来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女。   两人都阴沉着脸,目光不散地盯着梁艳红,语气也不悦:“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梁艳红吃了一惊,再看清楚对方的脸时,就直接鼻孔里出气,扭头喊了一声:“沙钢,你爸妈你自己招待。”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妈呀,这是男方爹妈找上门了。   陈老板顿时挺直了脊背,感觉自己提前见了亲家。 第251章 我来开工资   陈凤霞没碰到过这种兴师问罪的架势。   上辈子,她是要当婆婆,跟亲家商讨过儿子和人家女儿的婚事。   只不过在离婚率逐步上升,结婚率不停下降了20多年后,正正经经的大姑娘小伙子肯踏踏实实的领证成亲,爹妈在心里念声阿弥陀佛都不为过,哪里还顾得上挑三拣四。   两家人坐下来讨论时,都是和和气气,一方说一,另一方绝对不讲二。完全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只想着赶紧把婚事办了,好尘埃落定,省的横生枝节,哪有这种气势汹汹的。   陈老板左右看看,当事人女方梁艳红撒手不理,态度坚定的很,谁的爹妈谁自己管。她自己就身子一转,直接扒拉账本子算账去了。   至于男方沙钢,更是一个大写的绝。   看见爹妈,他就问了一句:“洋柿子打卤面吃不吃?”,然后他就揣着钱包要出去买面条跟西红柿还有鸡蛋。   因为他之前只准备了九个人的食材,现在加了两个大人,东西当然不够吃。   那肯定得添啊。   陈凤霞哪里能让他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就赶紧开口留住人:“你别跑了,面条不够就煮粥,将就一顿就行。”   结果这人就木讷地“喔”了一声,开始捞酸菜。白米粥得有小菜配,不能光喝白粥。   他哗哗啦啦地捞酸菜,叮叮咚咚地切酸菜丁,又是热锅又是炒卤子又是下水煮面条,人在厨房忙成陀螺,声响不断。谁都甭想跟他说上话。   得,故事的男女主角就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态度,完全没有站出来,把事情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意思。   陈凤霞在看屋里的其他人。郑国强跟□□事都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时刻准备溜之大吉。李教练抱着小郑骁,只认认真真地听孩子描述他游玩的欢乐。   剩下两个小孩倒是挺积极。邹鹏恶狠狠地盯着厨房方向,然后又回头看沙家父母,身子绷得紧紧,时刻准备好了要战斗。   至于她大女儿郑明明则满脸好奇,眼睛就没从沙家老两口的身上挪开过。   真是该积极的人不积极,不该积极的人死积极。   陈凤霞赶紧先打发这俩孩子,已经够烦的了,他俩可千万别出来添乱。   “明明你不是要写游记吗?赶紧写,回头忘了就记不起来了。鹏鹏,你寒假作业写好没有?动作快点儿,假期可没几天了。国强,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给大爹递烟啊。”   郑国强被他老婆的眼神威胁着,被迫掺和进人家的家务事,只能跟□□事一左一右,先把沙加老头架出去再说。   各个击破,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李教练也直接搀着邹鹏的手,抬脚往外走:“爷爷带你去看灯。”   小小的屋子,瞬间只剩下陈凤霞和沙家老娘沙大婶。   邹鹏本来不想离开,他想和登门的人说清楚。正好他们来了,来了就赶紧把他们儿子领走。   可惜郑明明非得拽着他胳膊,坚决把他扯到后面屋子里去了。   “放心啦,有我妈在呢。你在那儿能说上什么话?”   “那是我妈的事。”   郑明明不给他脸:“那又怎样?小孩在大人面前是说不上话的。”   邹鹏想起他妈找个对象也没跟他商量,顿时好悲伤。   可让他真置身事外,他又做不到,他只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结果一听,差点没气死他。   那个男人的老娘居然还好意思说,天底下没这样的怪事,他们养了一遭儿子,居然成了别家的人,连过年都不回去。   陈凤霞苦口婆心地跟人讲道理:“也不是故意不回去。火车票哪有那么好买?车站人山人海,买不到票留下的人多了去。”   沙钢的老母亲听到厨房里传出的叮叮咚咚的声音,当场崩溃:“人家留在这里是上班,他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就是为了伺候人的。”   林凤霞奇了怪了:“那你把你儿子带回去打算让他做什么?还坐在传达室里天天收发邮件吗?”   沙钢在老家也有份工资,在一家工厂的传达室坐班。其实工资还是他爹妈发,不过就是给他找个地方待着,好歹不让他成天留在家里无所事事。   “现在最起码的,沙钢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不挺好的吗?”   邹鹏耳朵贴着门,听到这儿就愤愤不平:“明明是我妈养着他。”   郑明明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沙叔叔这种叫做家庭煮夫,跟家庭主妇一样,都在为社会创造价值。你别胡说八道了。”   邹鹏要梗脖子,就听见外面那个老太婆的声音大了起来:“她这是耍流氓,欺负我儿子!”邹鹏火冒三丈,到底谁是流氓?这家人占了便宜还说风凉话。   陈凤霞也不甘示弱,直接冷笑出声:“流氓?你去派出所打听一下,看看流氓罪到底要怎么判。你别忘了,好歹人家是自由身,你们家还有个在美国的呢。”   邹鹏不知道美国这个名词究竟有什么魔力,陈阿姨一撂下这话,那老太婆居然熄火了,然后她听到了外头传来呜呜的哭声:“你们这样子是要逼死我哦……”   最后一个“哦”字九转十八弯,听着就像农村办丧事时哭丧女的腔调,可见是真的伤心。   陈凤霞开口劝她:“沙钢肯出来做事是好事啊。他这么大的人,难不成你们两口子还能管他一辈子不成?”   “他在这儿死了,连尸首都没人管。”   “你也别说成这样。你看看你儿子身上穿的衣服哪件不是新的?你看看她身上掉一块肉没有?吃得好,穿得好,哪个亏待他了。再说就是跟你们回去,你们就能护他一辈子?真要这么厉害,你们先把美国的那个给解决掉才是真的。”   美国这两个字的确有魔力。哭哭啼啼的老女人这会还居然不喊了,就一个劲儿地拍大腿。   邹鹏满头雾水,回过头问郑明明:“美国有什么呀?”   郑明明忙着写游记,头都不抬:“不知道。我劝你老实坐下来,好好写你的作业吧。这事你又管不了。”   邹鹏听那老女人还在哭,感觉总比她逼得别人哭好,就犹犹豫豫的坐回到桌子旁,翻出了自己的寒假作业。   写了没两个字,他又开始叹气:“我妈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平等的交流啊?她什么都不和我说。”   郑明明在电脑前敲击方块字,随口应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天底下的大人都不会愿意把孩子当成可以商量事情的对象。除非他们实在没人可商量了。”   这话就好扎心。   郑明明敲完了游记,又检查了一回错别字,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她这才发邮件。   编辑阿姨初八就上班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等不到正月十五,她的文章就能变成铅字印在报纸上呢。   嘿,太好了,又是20块钱的稿费呢。   郑明明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妈妈的喊声:“吃饭了。”   然后在外面抽烟的男人,看灯光看烟花的小胖子,物理写作业码字的小学生,从不同的方向涌进小小的屋子。   临时充当饭桌的大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大盘子,有青蒜炒腊肉,有酸菜炒粉丝,有西红柿打卤面,还有一锅粥。   沙钢一边摆筷子一边抱怨:“你们带了腊肉香肠过来为什么不早说?不然我可以煮腊肉饭。”   邹鹏又想撇嘴巴,这人光知道吃。就这样,他爸妈还当他是宝贝呢,谁稀罕啊。   然而少年高估了母爱滤镜,沙大婶听到儿子的抱怨,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恨恨地骂了句:“就知道吃。”   梁艳红立刻拉下了脸,语气不悦:“干嘛?你要教育儿子你回家教育去,别在我这儿指桑骂槐。”   眼看两个女人又要剑拔弩张,陈老板不得不充当救火队员:“好了好了,我有事情要宣布。”   刚刚坐下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就连郑骁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赶紧缩回伸向腊肉的时候。   陈凤霞叹了口气,转头看沙大婶:“你说还是我说?”   “我说。”   说话时,头发已经冒出银丝的女人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居然还没放下筷子的儿子,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头蹦出来的,“我给你在这边找了个工作。以后一个月500块,你好好上班。”   梁艳红就嗤笑:“500块在深圳啊,够房租吃饭不?”   “包吃住。”   陈凤霞怕两人讲话都能讲出火星子来,只能硬着头皮帮忙解释:“以后呢,艳红,沙钢就在你门口支个摊子卖汉堡跟奶茶。账你管着,每个月记得给他发500块钱的工资,从我这边支出。”   梁艳红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陈凤霞却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闹腾了。   餐桌上,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算什么神走向。   只郑明明在短暂的怔愣之后,面上迅速显出狂喜的神色,兴高采烈道:“太好了,沙叔叔,你做的汉堡包这么好吃,生意肯定没话说。”   沙大婶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肩膀上,简直气急败坏:“说话呀,跟老板表个态,你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老太太虽然身形瘦削,一双手却跟钉耙似的,一巴掌拍下去,瞬间就能拍矮人半个身子。   沙钢虽然不至于一屁股摔到地上,却也人萎了半边,他就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会好好做事的。”   梁艳红嘴里发出一声“嗤”,叫陈凤霞两只眼睛盯着,她到底没当场发作,就恶狠狠地瞪了眼沙钢:“倒杯水来,腊肉不知道泡了水再炒啊,咸都咸死了。”   然后她就在沙大婶要喷火的眼神注视下,悠哉游哉地等待水送到自己手上,再慢吞吞地喝下肚。   陈凤霞扶额,谢天谢地,这老两口还知道自己能挣钱比什么都重要,不敢放下老家的砖窑厂生意。   否则他们也要求留在深圳的话,那可真是分分钟都能打出世界大战。   吃过饭,沙钢又二话不说,老老实实地收拾碗筷,打扫卫生。   沙家老两口到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梁艳红也憋不住,趁着送陈凤霞一家人出去时,抱怨了句:“你也真是活菩萨,钱多的没地方花,还要给他发工资。”   陈凤霞哭笑不得:“是他给我挣钱。我就没见过上赶着送上门给我剥削的。”   她叹了口气,“你也理解一下,换位思考。换成你,天天在家里洗衣烧饭做菜,花一分钱都要跟男人讨,你什么感受?”   “我又不是没给他零花钱。说的好像我多克扣他一样。”   陈凤霞看她赌气的样子,啼笑皆非:“那不一样,这是他自己挣到的钱,意义不同。”   她想想也觉得沙钢怪可怜的,长这么大也不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还算有一技之长,居然到现在都没凭自己的本事挣过钱。   说出去,谁信啊?   梁艳红嗤之以鼻:“那还不是他家惯的吗?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蠢,刚过来买菜,天天被卖菜的骗。人家用□□找给他,他都不知道。还要我去把那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趴了,那帮王八羔子才老实。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他能活这么大?全是爹妈惯出来的毛病。”   陈凤霞笑着拍她肩膀:“那不更好吗?送上门来给你调.教的。是人都要面子,都有自尊心。他这么大一老爷们,自己不挣钱,心里也不得劲。好啦好啦,别闹了,就这几天功夫,捏着鼻子忍了吧。这韩信还忍□□之辱,你这算什么呀?他老爹老娘比你憋屈多了。”   陈老板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   等上了车,郑国强忍不住了:“你们怎么想起来的?还真让他卖吃的。”   大女儿异想天开也就算了,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陈凤霞翻白眼:“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是他老娘。他老娘知道你们上元县在这边有个办事处,就非要想把沙钢弄过去烧饭。”   □□事开着车呢,就直接拒绝:“哎哟,我们总共才几个人,还专门找个人烧饭。自己对付就得了。”   关键是没这份预算,工资谁开呀?   陈凤霞叹气:“我也这么跟她说呀。老太太就抹眼泪,说她命苦,说不知道她死了以后儿子要怎么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找个人给他开工资。这不是话赶话被逼到没办法了吗?我就说干脆让他做吃的卖,我来开这个工资。你们是没看到当时老太太那个情绪激动的,我都害怕她会给我跪下了。”   郑国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夸张?”   陈凤霞点头:“我也觉得太过了啊。我还真是头回碰上这种事,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郑明明在旁边插了句嘴:“是不是因为爸爸在县委工作,她觉得妈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陈凤霞跟丈夫对视了一眼,然后当妈的就哭笑不得:“你妈我什么时候变成和尚了?”   郑国强也笑:“陈老板你可以呀,来趟深圳就多门生意,这是连饭店都开上了。我还等着你的高科技呢。”   陈凤霞瞪眼睛:“这不刚开始吗?你等着,后面我一定跟科技挂钩。”   她牛皮倒是吹得挺响,可惜直到离开深圳的那一天,她做的事情也跟科技挂不上任何钩。   这两天,除了去了回公园看花展,她就忙着逛商场了。尤其是华强北的女人世界,她反反复复从楼上到楼下,不知道逛了多少回。   如果不是郑国强急着回去上班,大女儿也快开学了,而她自己还有生意要做,陈凤霞甚至还想跟着旅行团直接去香港逛逛。   便宜的呢,过去玩一趟5000块就能解决。   可惜时间不允许,她只能在深圳逛服装批发市场。也没见她买,就瞧她不停地看来看去。   直到最后,郑国强以为她就是挂眼科的时候。她又突然间批了两大袋子衣服,愣是让他帮忙拖着带上了火车。   “你干什么啊你?”郑国强无语,“你弄这么多衣服怎么穿得过来?你别眼睛大,喉咙小,吞不下。”   陈凤霞却振振有词:“谁说我自己穿的?我拿回去卖。”   “你,你放哪儿卖?”郑国强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你婚纱影楼卖婚纱也就算了,你连牛仔裤都卖。”   陈凤霞一本正经:“谁说我在梦巴黎卖了,我拖去灯市口,直接摆摊子卖。好歹来了趟深圳,我不练个摊,我对得起我自己吗?”   郑国强哭笑不得,这都什么鬼,乱七八糟的。   陈老板却煞有介事:“你等着吧,回头我就把我们的车费给挣回来。”   郑国强听了直摆手:“行了行了,车票钱我出,这个月我不要求你多给我零花钱。总成了吧?”   陈凤霞立刻警觉:“你还藏了私房钱?”   郑国强简直不知道怎么跟这人说:“我有出差补贴,你就放心大胆地坐车回去吧。”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别不相信,咱俩打个赌。最迟到正月十五,我肯定能把这些衣服都卖掉。”   郑明明好奇得不行:“为什么?妈妈,你有什么诀窍吗?”   陈凤霞意味深长:“因为衣服上贴着标牌呀。”   贴的是Levis和Lee,买的跟卖的,彼此心照不宣。 第252章 跟上时代潮流   郑国强到底没同老婆孩子一块儿回江海。他人都上了火车,又突然间改主意,打完电话之后,便重新折回深圳。   为什么?   因为他听到了坐在他对面两位年轻人的闲聊。   旅客A同志比较倒霉,去年夏天大学毕业后,他本来已经收到一家卫星公司的offer。结果他放弃令人羡慕的省会城市邮电局工作,兴冲冲跑去深圳办入职手续时,却遭受晴天霹雳。   当初招他的考官已经离职,先前公司跟他谈的那些待遇通通不作数。年轻人当然没办法接受薪资待遇大跳水,直接放弃了这份工作。   然而他辗转干了半年销售,始终郁郁不得志。于是在深圳度过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春节,同母亲打完电话后,他终于选择放弃,买了回乡的车票。   旅客B是他的大学同学,这趟是出差。   他劝说自己同学:“你也别想太多。卫星公司是因为寻呼产业兴旺而发达的。你看看现在波导的寻呼机满街都是了,摩托罗拉都开始淡出市场。国内光纤通信发展这么迅速,寻呼产业已经夕阳了,卫星通讯自然就不行。别说招人,他们不裁人就不错了。”   旅客A就叹气:“还是你有眼光,选了中兴。这回股票一上市,你没少赚吧。”   旅客B就笑:“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就是一套房的首付。再说,你也有机会呀。华为不还没上市吗?你去华为。我跟你讲,华为挺逗的。去年我一朋友过去面试,我就问了一个问题,你是逻辑思维还是形象思维?当时他紧张的要死,不晓得面试官到底要硬币的正面还是反面。就试探着回答逻辑思维。然后考官就让他去办入职手续了。”   旅客A叹气:“那他运气可真不错,蒙也蒙对了。”   “蒙什么呀?”旅客B哈哈大笑,“所有人题目都一样的,你说形象思维照样会招你。哎,你也是。卫星公司的事黄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说实在的别回老家,把大把的青春光阴浪费在蹉跎岁月上,多可惜呀。回深圳,重新找工作,现在电信行业爆炸发展,专业人才紧缺,咱们学这个专业出来的,绝对皇帝女儿不愁嫁。”   陈凤霞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点头。   哎,她的记忆没发生错乱。的确是这几年的功夫,风靡一时的BB机就跟当年的粮票布票一样,突然间就从市面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小灵通跟手机。   不得不承认,人家专业就是专业,这分析起市场走向来叫一个快准狠稳。   不错哦,中兴和华为都是大厂。这小伙子不管去哪家,发烧应该都不会差。   陈凤霞正乐呵呵地听八卦呢。郑国强就突然间站了起来:“我出去打个电话。”   火车到中途站了。   陈凤霞以为他所谓的打电话不过是借口,就为了下去抽烟而已。   没想到等到车子又要开的时候,郑国强上来就拎走了自己的行李包,只给他留了一句话:“我回趟深圳,有事情没做完。”   陈凤霞跟他到车厢门口,追着问:“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   郑国强的声音难掩兴奋:“手机市场的春天要来了,上元得跟上。”   陈凤霞愈发奇怪,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他有什么好激动的?   她再看男人兴奋到通红的脸,恍然大悟:得,天底下的事情都一样,旁人说的再好都不算数,只有自己领悟了才会相信。   她懒得管这男人,就挥挥手:“去吧去吧,不指望你报销车票,我自己把车费挣回头。”   主要是不去不行啊,火车都要开了。再磨叽的话,到了下一站,买回深圳的车票更贵。   郑明明看着爸爸匆匆离开的背影,疑惑不已:“妈妈,爸爸去干什么了?又要出差吗?”   陈凤霞就乐呵呵:“你爸去找发财的门路了呗。”   邹鹏忍不住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指着他身上的飞行员皮夹克道:“另外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你不正穿着吗?”   离开深圳前,杨凤霞当着沙家老两口的面,颇为正式地给沙钢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结果这家伙转手就去了商场,换了件小男孩穿的皮夹克。   气得他妈差点儿没扯掉他的耳朵。哪有他这样乱花钱的,到手的钱都没捂热呢,就一分都没剩下。   梁艳红倒挺得意,她到现在还记恨沙家老两口当初对她赶尽杀绝,非逼着她还邹德宝欠下的7万块钱赌债的事。   所以她就心情很好地招呼儿子立刻换上沙叔叔送给他的皮夹克。   怄得沙家老两口愣是没跟他们坐同一班火车,非得延迟半天走。   邹鹏现在听到了陈阿姨的话,立刻扁扁嘴,死鸭子嘴硬:“我又不稀罕。”   陈凤霞就笑:“你可别小瞧了你沙叔叔,到时候他挣的肯定要比你郑叔叔多。你郑叔叔就是做再大的买卖,工资也不可能跟着水涨船高。你沙叔叔不一样,他多挣多得,到时候我是要给他发奖金的。”   邹鹏别别扭扭:“可是像郑叔叔那样才威风啊。不是说自古美女爱英雄吗?”   为什么妈妈会选择那样一个拿不出手的男人呢?   陈凤霞笑出了声,一本正经道:“因为你妈自己就是英雄,她不需要谁当她的英雄。”   郑明明也点头:“就是啊,就好像咱们看的那个书里侠女武功已经很高强了,所以她喜欢的是书生,而不是另外一个武功高的大侠。”   陈凤霞听的眼皮子直跳。   她是应该高兴她女儿君子坦荡荡,当着她这位老娘的面都能说自己看武侠小说的事,还是应该崩溃一下。   姑娘,你一小学生看看名著也就算了,你还给我看武侠小说。   连表面文章都不做,还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   郑明明不仅不把看武侠小说当回事,还拿自己爹妈举例子:“比方说我妈,她能挣钱,她就不指望我爸挣多少钱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每个人要寻找的肋骨都不一样。”   邹鹏满脸茫然:“什么肋骨?”   “就是《圣经》上说的上帝造人啊,用亚当的肋骨造出了夏娃。其实我觉得应该反过来,因为人都是母亲生的呀。……”   陈凤霞没能找到机会说女儿看武侠小说的事,就只好由着她跟人说圣经故事,自己一个人琢磨事。   然而小学生精力旺盛过度,一个同学根本不能满足她说话的欲望。   她又追着妈妈开始问:“你要怎么卖牛仔裤啊?”   陈凤霞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别朝妈妈眨眼睛,回去你就该上奥数课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小学生的眼睛立刻暗淡了下去,愁眉苦脸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年都有人缺考了,原来战线要拉的这么长啊。”   “再长也得给我坚持住。要打赌的人是你,到时候丢脸的也是你自己。”   郑明明眼睛珠子一转:“那你也跟爸爸打赌了。万一输了,你岂不是会很没面子?”   陈老板直接呵呵,小姑娘你还挖坑给你妈跳啊。   她斩钉截铁,彻底了断小学生的痴心妄想:“跟你没关系,你妈我自己能搞定。”   陈老板这回没说大话。别说到正月十五了,她的摊子摆出来还没两天,那背回来的几大旅行袋牛仔裤就被一抢而空。   搞得旁边的摊主一直扼腕叹息,只恨自己没眼光。先前陈凤霞跟她推销让她全包下时,她不看好,就没一个人要。   结果人家不走批发改零售了,卖得反而更好。到最后那几件的时候,两波客人争的差点吵起来。   她怎么就没瞧出来这牛仔裤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凤霞还朝人家眨眼睛,非得往人伤口上撒盐,说的蛮有那么回事:“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下回我还怎么练摊呢。”   就挺无耻的。   她一个有店铺还不止一处店铺的大老板,居然和小商贩抢生意。这种行为跟财大气粗的电商同老太太抢几毛钱的卖菜生意有什么区别?   纯粹属于无耻至极。   就是无耻得挺快乐。   她美滋滋地结束了自己的练摊生涯,继续回店里当老板。   胡月仙心情下班后过去看过回她卖衣服,瞧她销量嗖嗖往上涨,也发出了同款疑惑。究竟这牛仔裤有什么特别?   陈凤霞骄傲的很:“你也不看是什么牌子。”   胡月仙满脸茫然,没能跟上时代潮流。   还是时刻行走在时尚风口浪尖的人点了题。   冯丹妮放下茶杯,为朋友答疑解惑:“衣服挂的吊牌是Levis和Lee,这两个牌子正当红。”   胡月仙这才恍然大悟,旋即又开始疑惑:“我看其他挂的也有这个吊牌。”   陈凤霞咯咯直乐,伸手又指冯丹妮:“那得谢谢我们冯老板啊,直接在丽影带货。”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丽影目前热卖的牛仔裤便是这一款。如此一来,人家就帮忙打了免费广告啊。   胡月仙算是服了陈凤霞:“你这薅羊毛是贴着人家薅啊。你还盯着丽影卖什么你就进什么。亏你想得出来。”   陈老板立刻喊冤:“我可没有。我腊月里忙的要死都没时间逛丽影,正月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过去啊。我这是听顾客说的,那两个小姑娘说跟丽影摆出来卖的一模一样。”   胡月仙乐了:“那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丹妮禁什么,你就知道了?”   冯丹妮笑着摇头,只说陈凤霞:“你是在深圳挑的吧?”   陈凤霞点头:“是啊,那边年前流行这个款,现在已经过了,所以才清仓处理。我贪便宜呀,就给拎回头了。”   这话说的真没可信度。真贪便宜的话,卖不出去怎么办?   事实的真相不过是深圳离着香港近,时尚滞后期极短,那边流行的东西不到一个礼拜就能传到深圳来。   所以,冯丹妮年前去香港采购,陈凤霞年后上深圳扫货,两人正好就撞上了款。   差别在于一个正版,另一个是假货。   胡月仙这才了然:“那你岂不是抢了丹妮的生意。”   买手的奖金直接取决于她采购货物的销售情况。   陈凤霞完全不担忧:“受众群体就不一样。大酒楼也不用担心大排档会抢了他的生意呀。买假货跟买真货的就不是同一拨人。”   冯丹妮却摇摇头:“那可未必,有的人是真货假货掺杂着用的。”   毕竟就是有钱,那些大牌价格也惊人,持续不断的烧下去的话,大款也得心痛啊。   陈凤霞咯咯直笑:“所以山寨才会有市场啊。”   “什么?”   陈凤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做的逼真的假货就会受欢迎。像那个世界之窗,我去逛过了,安排人过去拍婚纱照应该还不错。那些景观除了比原版小之外,没什么大问题。住的房子我也安排了,到时候他们可以选择在那边度蜜月。边防证我也找过人了,管这事的是我们家老郑的战友。要是来不及办好过关,到那边再补办也行。”   胡月仙笑道:“哎哟,我们陈老板真是陈老板,安排的还挺仔细呀。人家去深圳玩是花钱,你是过去挣钱的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可不,当老板的人就得处处发掘商机。我跟你们讲,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带新人过去拍婚纱照,去世界窗就带个帐篷。新娘子可以在里面换装,多拍几组照片。怎么着也得把两个人160块钱的门票挣回来。”   冯丹妮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人算盘珠子真是拨的啪啪响。   陈凤霞认真得很:“当然得算账了,不然成本控制不好,那就亏大了。”   她原本打算在深圳直接开家分店。但她这趟过去是春节期间,想找房子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这事儿她就只好委托梁艳红帮她继续挑。   这个阶段当中,客人要是对去深圳拍婚纱照感兴趣,就只好梦巴黎这边派人组团带他们过去了。   冯丹妮点头,宽解了她一句:“慢慢来,等我们把台湾的业务做熟了,香港这边应该也不成问题。”   因为林小姐家的旅行社在香港也开了分社,到时候进一步洽谈去香港拍婚纱照的时候,问题应该不大。   陈凤霞叹气:“只能一步步来了。先搞好这边的婚庆中心再说吧。我有个设想是这样的。”   从深圳扫货牛仔裤拿到江海卖大获全胜这件事,给了陈老板极大的信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时尚绝缘体,完全跟不上潮流。但这一回她却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抓到了里面的某些诀窍。   所以在说自己构想的时候,她的信心就充足了不少。   胡月仙一边听一边点头,嘴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都后悔没去深圳逛一趟。看看你,才去了几天啊,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我觉得这个接亲迎亲仪式可以搞,到时候还是挺显眼的。”   陈凤霞笑着接话:“你真该去看看。他们的女人世界生意真的好。都说过年没什么人,我过去逛的时候,里面还到处都是人。”   胡月仙惊讶:“生意比丽影还好?”   陈凤霞点头:“是的。”   考虑深圳是座典型的移民城市,春节期间近乎于空城状态,女人世界能够有那样的客流量就相当的惊人。   冯丹妮眼睛往上挑,盯着陈凤霞笑:“怎么,你也想搞百货?”   陈凤霞摇头:“我可没这能耐,这要大本钱大人脉,我做不到。我想的是配套的重要性。就好像现在深圳女性去逛街,第一反应就是去女人世界。以后我得让婚庆中心变成大家只要谈到跟结婚有关的话题,头一个就想起来我们的婚庆中心。”   三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外面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领导给评评理。这进了城,连爹娘老子都不要了?反了你不成了!”众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小敏快要哭的声音:“爸,你别闹了,你先回去。房子还没交付呢,你们跑来干什么呢?”   三位女老板面面相觑,赶紧出去看情况。   外头已经聚了一堆人,不少等待化妆拍摄的客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外头大厅里杵着个中年男人,面色铜红,一双眼睛活像歪脖子的鸡,一格格地转着看人。   他身上衣服不算破烂,可是因为穿的松松垮垮,瞧着就邋里邋遢。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那位喝了酒打老婆打孩子的渣爹。   小敏站在他的对面,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苦声哀求:“爸,你们回去吧,别闹了。”   旁边一个剪着郭富城头,头发打理的油光水滑的男人就皱着眉毛,煞有介事地教育小敏:“不是我说你啊,小敏,你这样子就不对了。叔叔大老远的过来,你怎么能不好好照应。行了,别闹了,把钥匙给我,我带叔叔回家。”   淼淼在旁边气得要发疯:“有你什么事?宋阳。你跑来干什么?我们梦巴黎不欢迎你,你滚!”三位老板都吃了一惊,呀,宋阳都变成这样了,这小肚子挺的,一眼还真没看出来。   这是渣爹跟渣前男友齐齐登场?小敏这姑娘倒霉劲啊,真赶得上20多年后娱乐圈某位女明星了。   陈凤霞微微皱眉,开口问道:“都别吵吵,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253章 真是好算盘   梦巴黎还得开门做生意,当然不能由着小敏她爹在大庭广众下继续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凤霞先好声好气的劝他有话去办公室说。   结果这家伙却人来疯,周围聚集的人越多,他越兴奋,死活不肯走,就让大家伙儿帮他评理。   陈凤霞可不惯着他,冷笑出声:“好,你再闹我喊警察过来把你抓牢监里去。”   那男人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强调:“我找我姑娘,娘老子住不进姑娘的家,姑娘不奉养爹,天底下都没这样的规矩。”   陈凤霞可不跟他扯什么狗屁规矩,只面如寒霜:“你耽误我做生意。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男人,你看公安抓不抓你?”   旁边客人听了恍然大悟,哦,原来老板家里就是当警察的,难怪语气这么强硬。   小敏他爹吓得不轻,嘴里嚷嚷着:“我就不信到了派出所还不讲理了。”   他嘴上说的强硬,两只脚却迈得比谁都快。   他不怕私人老板,尤其私人老板还是个娘们儿。   可他害怕大盖帽,村里的提留统筹款他没交上的时候,大盖帽直接把他铐去了联防队。   哎呀呀,那个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只是这人嘴上还得嚷嚷:“没得天理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这丫头拉拔到这么大。进城了,就不认爹了。”   他闹什么?他闹的是女儿已经长大成人,都进城打工挣钱了,还买了房子。那他完全有资本当个老太爷,好好享受女儿的供养了。   不然这么多年,他不是白养了一遭。   养头猪还能杀了吃肉呢。   他话说得震天响,理直气壮的很。   即便他没供女儿上高中,今天他一天好日子也没让老婆孩子过上。   但他养了小敏,小敏就得尽孝。   陈凤霞看这人唾沫横飞,也不阻止他。   等对方说的口干舌燥,没力气再嚷嚷。陈老板才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你住进去,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我的职工宿舍!”小敏她爹惊呆了,张嘴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半晌才气急败坏:“那……那不是我女儿的房子吗?”   陈凤霞似笑非笑:“你女儿在我这边上一天班,这房子就归他住一天。她要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房子我当然得收回头。你出去打听打听,城里哪个厂不是这个规矩。”   这男的嘴巴张了几张,想起来关键:“我女儿给你上班呢,我住我女儿家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的职工宿舍是给职工组的,你算哪个?你以为是在你们村,在这儿就得守我的规矩。”   男人又急又气:“没这个道理,哪个厂的工人不是一家老小都住在厂里的宿舍啊?”   陈凤霞鼻孔里头出气,声音又冷又硬:“你也晓得那是人家国营厂啊。我这边可不是国营单位,私人当老板,我说怎样就怎样。我这边的规矩,非单位职工不允许住在单位宿舍。”   小敏他爹火冒三丈,张开嘴巴就喊:“走走走,死妮子,给这种黑心老板干活。”   陈凤霞就站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走可以,把钱掏出来。开过年来发的1500的奖金,年前我就说过了,年后还好好干活的话,这钱就稳稳当当地拿着。要是抬脚走人,钱得退回头。还有店里的培养费,合同写的明明白白,店里送你上学,日常培训不断,那都是花了大价钱的。但你也得履行合同,工作不满一年,培训费用100%赔;不满三年,赔60%。现在,你自己数数才工作了几个月。6000块钱的培训费,马上掏出来。账结清了,随时可以走人。”   旁边客人听着稀奇。私人老板的店居然还有什么培训!   立刻就有人解释,梦巴黎的员工都要去夜校上课的。他们老板还特地从戏剧学院请了专业老师,过来给他们上课。   这些小孩,考不下证件,是不能上岗单独当班的。   不然你以为梦巴黎的名声是怎么打出去的。除了广告,人家还有真材实料。   客人议论的话题已经偏离了焦点。   陈凤霞就看着小敏她爹:“领人走可以,掏钱啊。”   小敏已经急得要哭。   她向来温顺绵软,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只会成天喝酒发酒疯,拍桌子掼板凳,逮着她跟她妈就往死里打的父亲。   她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过上了两天人过的日子,她死都不要回去。她就想把妈妈接出来,再也不要挨这个人的打。   可是她肚子里头一堆话,冒出声的却只一句:“我不走。”   她爸火了,伸手扯她,破口大骂:“反了你了啊,你个死不要脸的小表子!”陈凤霞瞥了眼旁边的宋,似笑非笑:“看来宋老师找到好单位了,也想让小敏一块儿过去啊。”   宋阳猛然反应过来。对呀,小敏要是真被她爸带回家了,那还有他什么事?   梦巴黎现在可是块肥肉,以前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徒弟,现在每个月拿到手的钱可比他多多了。   好阔气,过年居然还发年终奖,老板还给你在城里买房!   宋阳从进城第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想过回老家盖房子讨媳妇。   疯了,城里这么好,超市里头免费试吃的小零嘴都香喷喷。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城里人,再让他回农村,除非他脑壳不好。   可他没钱啊,没钱买房,没钱落户,他当不了长长久久的城里人,就只好另辟蹊径,找条快捷路。   嘿,别说,居然还真叫他找到了。小敏这只跟鹌鹑一样的蠢货居然交了好运道,在梦巴黎混上了房子,马上就要落户了。   难怪人家讲这老板是个傻子,干的全是神经病做的事。一个私人老板,搞得自己活像雷锋似的,不是脑壳坏掉了是什么?   不过坏的好坏的妙,坏的呱呱叫。   她脑壳不坏掉,小敏哪儿来的房子跟户口?小敏没房子没户口,他还怎么跟小敏结婚来变成江海人,住上宽宽敞敞的房子呢。   这种关键时刻,小敏要是被扫地出门了,那他的计划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蠢货坏了他的好事。   呸,这个老农民居然还想住进城里的新房。等着吧,等他变成房子的男主人,绝对不会让这种东西进门,省得脏了自己的家。   宋阳立刻伸手扶住小敏爹的胳膊,开口劝道:“爹,你别生气,你要为小敏的将来考虑。走走走,咱们爷俩喝两杯去,不醉不归。”   跟酒鬼说喝酒,就跟同瘾君子说一块儿high。小敏她爹的眼睛立刻亮了,两条腿完全不受控制,嘴上却骂骂咧咧:“妈的,女婿比女儿孝顺。我跟你讲,打,以后给我好好打,不打不听话。”   小敏浑身发抖,带着哭腔喊:“你给我滚,我跟你没关系!”宋阳却朝她笑,摆出一副自诩风流倜傥的模样,还故作深情款款:“好了,小敏别生气。我知道你因为孩子掉了心情不好。没关系,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有孩子。”   周围发出哗然声。不少客人面面相觑,哎哟,这关系复杂的。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经历还挺丰富啊。   淼淼带着客人拍外景刚好回来,就听了这一句。她手上拿着充当道具的高尔夫球杆,闻声毫不犹豫地挥舞起球杆,狠狠地砸在宋阳的腿上:“你去死吧!你个畜生,你个王八蛋!”宋阳猝不及防,小腿上重重挨了这一下,痛的他差点儿当场晕过。   淼淼嘴上叫骂不休,手上动作不停,劈头盖脸噼里啪啦,球杆挥舞不断,一下下都落在这畜生的身上。   直打的宋阳抱头鼠窜。   小敏她爹还想拿出长辈的款,结果混乱中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今年开过春来,江海气温上升的快,他脱了袄子,穿的不过是夹衣。那球杆一下下的,相当于直接打在他皮肉上。   痛得他也不得不跟着跑出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店里的客人免费看了这场热闹,还有人追出去喊:“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嘿,要脸不?这当爹的才多大年纪,又好意思让个不到20岁的姑娘来养他了。   真想被人养的话,那就直接打断腿吧。那他就是再年轻个10岁,大家伙儿看在同情残疾人的份上,也就不说他啃小了。   旁边一位阿姨就叹气,趁机说女儿:“当初我们不同意你表姐跟农村来的那个穷小子,你们还说我们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现在晓得道理了吧?农村就是这样,下猪仔,一下一窝碰运气。哪只猪养肥了就杀哪只吃肉,绝对不会手软。”   和她一起的另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女士就点头附和:“没错,莉莉幸亏跟他没成。农村人真是拿不出手,那个小子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一样小家子气。单位分给他1室1厅的房子,那点大的地方还不到40个平方。他家老头老太太居然好意思把小叔子小姑子全都带进去住。一家老小,就靠他跟他老婆的工资过日子。他老婆怀孕大着肚子还得伺候这一家子。   当年多水灵的姑娘啊,再看看现在,标准的黄脸婆。哎哟,我一想想莉莉要是过了这个日子,我都想死的。”   先前开口的中年妇女点头:“就是,这个男的也不行,什么都想着他爹他妈。你不晓得他眼皮子多浅。单位搞招待买的香烟跟巧克力,他就拎回家,烟给他爹抽,巧克力给他弟弟妹妹吃。   后面办公室又要招待,主任找不到东西了,还以为是临时工拿了。就点了人家一句,意思是不要随便拿,不然要起东西找不到太尴尬。结果人家临时工就炸了,她稀罕这点东西?她家没人抽烟,她家的巧克力全是国外进口的,国内的货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听听人家临时工都瞧不上眼的东西。他一个正式工还当成宝贝,搞得办公室主任灰头土脸,面子都不晓得往哪儿搁。   问到他头上,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说他爹从来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他弟弟妹妹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巧克力。”   周围发出了一阵哄笑,听的人都在不停地摇头。   说话的人也乐不可支:“我跟你们讲,最可笑的是,他还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后面领导招待从来不叫上他时,他还心里疙疙瘩瘩。但凡有点儿家教的人家,都养不出这种小孩。”   服装师过来喊人:“7号,7号试衣服。”   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一家子赶紧站起身,互相催促:“快点快点,去晚了漂亮的婚纱就被人挑光了。”   人一走开,屋子就安静了不少。   站在角落里的陈凤霞瞥了眼杵在门口的小敏:“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去,没瞧见大家都忙死了。”   至于陈老板自己,当然是叹了口气,回办公室继续规划后面的工作。   他人刚坐下来,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小妹手上拿着单据跟签报,过来找她签字,好报销。   陈凤霞简单问了两句,又核了一遍数字,这才签上自己的大名。   她抬头,将单据还给小妹。小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抿了抿嘴巴,欲言又止。   陈凤霞看这些小姑娘有话不说就头痛,只能自己先开口:“行了,房子还是你们的房子。放心,到时候房产证办下来你就知道了,房产证上都写的清清楚楚呢。刚才那话我是用来诓小敏她爹的。她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想到小妹咬了两下嘴唇,开口却是:“老板能不能真跟你说的那样,房子还在店里。我只要住我不要房子。”   啊?   陈凤霞理解不能:“怎么你多了开销还不起房贷,还是怎的?”   小妹摇头,却说起了自家过年的事。   “我没想告诉他们的。可是老乡传老乡,我们村不止我一个人在江海打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我家里也知道老板你心善给我们在城里买房的事了。”   陈凤霞赶紧强调:“这是你们自己买的房子,首付你们掏,房贷也是你们还,我最多就是告诉你们要买房这事儿而已。你别想太多,小丫头,哪有这么重的心思?”   “谁当我是小丫头了,当我是丫鬟还差不多。”小妹冷笑,“老板你知道大年三十,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爸妈有多高兴吗?我爸不停地喝酒,说太好了,以后我弟弟就报江海的大学,留在江海工作,有现成的房子。”   小妹的冷笑一声接着一声:“他考大学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就开始算计我的房子了。最可笑的是,我弟弟居然还跟我敬酒,说他一定好好学习,坚决不辜负我的苦心。狗日天的苦心,我的苦心就是一辈子当老妈子上赶着要伺候他?多大的脸!”陈凤霞也瞬间无语。   对,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男孩未必心眼有多坏,但他们习惯性享受全家的供养。   姐姐妹妹们不管多辛苦得来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在为他努力,理所当然应该归他们。   因为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啊。   这个家是你的,这个家所有人挣的也都是你的。你才是整个家庭的主人,整个家庭的希望。   陈凤霞叹了口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姑娘。   房子产权在单位,职工只有居住权,这对单位来讲当然是好事。   上辈子她大女儿在大学任教时,住的单位宿舍就是这么回事。   可大学是国家单位,跟梦巴黎这种私人店又不一样。   最基本的一个道理大学职工可以落户,落集体户口。人家也不讲究什么学区房,只要不是太挑剔,自家小孩上大学的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初中都不成问题。   这些,都是梦巴黎没能力做到的呀。   陈凤霞只好安慰小妹:“你先别着急,你弟弟上大学还有几年。我们慢慢想办法,起码得把户口的问题给解决掉。”   小妹却咬牙堵气:“我不要户口了,反正我也不上学了。”   “说傻话,以后结婚生孩子呢。”   “我不结婚。”小妹抬起头来,认真道,“我才不祸害我的小孩呢,我不生孩子。”   小孩子说孩子气的话。   陈凤霞安抚她:“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你们多关心点小敏,今天她日子不好过,肯定难受死了。”   小妹愤愤不平:“她就是太软弱。”   陈凤霞笑了起来:“那你说,你让她怎么办?”   如果是一句强力与软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这个困局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痛不欲生。   门关上了又打开,胡月仙进来问陈凤霞:“小妹怎么了?脸色不对劲。”   “没什么,说到她家的伤心事了。对了,淼淼怎么样?”   刚才胡月仙跟冯丹妮看情况不对劲,怕闹出大乱子,都跟着淼淼追了出去。   “甭提了,这姑娘都快被气死了。要不是我们拦着,说不定能打出人命案来。”胡月仙也气得够呛,“这个老畜生,要不是杀人偿命,我都想直接一刀捅死他。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小敏想甩都甩不掉。想想都替这姑娘愁啊,摊上这样的爹,正经人,谁敢跟她结亲。”   陈凤霞也想叹气。都说人的一生不应当由出身来决定。可有些出身就是能扼住你命运的咽喉。   她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想另一个问题:“对了,月仙,你知不知道要怎么落集体户口?不买房的话。”   胡月仙眨巴两下眼睛,这问题对她来说太复杂了。结婚?嫁人?   陈凤霞摇摇头:“这个不行,得有个可以普遍使用的办法。”   说着,她打了郑国强办公室的电话。可惜秘书告诉她,郑主任开会去了,让她有事回头再打。   陈凤霞放下电话机,琢磨着该找谁打听。她可等不及郑国强散会。领导干部开起会来可以一开一整天,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坐得住。   胡月仙帮她出主意:“要么你等丹妮回来。刚才她接了老板的电话,他们大老板过来了,她得过去汇报工作。”   陈凤霞只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好在晚上冯丹妮过来时,还是给她带了个好消息。   听到她的问题,冯老板歪头想了下,颇为肯定地点点头:“私营企业应该也可以的,我记得我有朋友开的厂里的职工就是他们厂帮忙办的落户手续。好像是有一个纳税额度的限制。达到了一定的金额,厂里就有指标。回头我给你打电话问问看。”   陈凤霞立刻眉开眼笑,哎呀,没想到纳税还有这好处。那她坚决不偷税漏税,可别因小失大。   胡月仙笑得厉害,调侃她道:“不愧是领导干部的家属啊,瞧瞧这思想境界。”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陈老板心情好,邀请其他二位老板喝咖啡。   外面的世界太混乱,就在他们小区的咖啡馆里喝两杯,吃点零食吧。   冯丹妮就白她:“明明是你小气,还能找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凤霞笑嘻嘻的:“这不是要好钢花在刀刃上吗?咱们省着点花,就能早点把婚庆中心办起来。”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好啊,果然是你,你个小偷!”三人面面相觑。   旁边的这栋楼是孟巴尼的职工宿舍呀。怎么正月还没过就闹出起贼来了。   她们担心小伙子们血气方刚,激怒之下会直接打死了小偷,赶紧过去看情况。   只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等到她们再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三四个人七手八脚摁着个头发发灰的男人。   那男人嘴里还在强辩:“我没偷,这是我女儿给我的钱。”   呸!站在他前面的小伙子怒气冲冲:“你这会儿还想污蔑小敏?小敏下班以后就没回过宿舍,她上哪儿拿我的钱给你?哼!我看你可怜巴巴的,才让你到我宿舍坐会儿。我就出去打了个水的功夫,你居然偷了我的钱跑了。”   小伙子扬着手上的信封,目眦欲裂,“现在人赃俱获,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陈凤霞眼皮子直跳,下意识转头看胡月仙:朱凯,这小子怎么跑宿舍来了?   因为这家伙家里关系硬,在公检法工商税务都有亲戚。所以当初余佳怡举荐之后,陈凤霞就留下了这人。   本来陈老板还想着不拘一格用人才,让这小子好好利用自己丰富的社会关系,努力开拓市场签客户。   结果他不思进取,成天就晓得吃喝玩乐。   陈老板也没办法,只好养着他继续当吉祥物。其他员工有的待遇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包括宿舍床位。   只是朱凯本来就是江海人,他家住的也不远。所以他几乎不怎么来宿舍跟店里的。   平常有事,大家也直接打他的call机。   现在,难得回一趟宿舍的朱凯就善心大发将小敏的爹领回了宿舍,然后还不小心将装了1500块钱的信封放在桌上,又叫后者顺手牵羊偷走了。   这事儿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蹊跷。   不是太巧了点儿呢。 第254章 赶紧离婚吧   朱凯也说巧。   进了派出所,他除了愤愤不平地咒骂小敏的爹许老头狼心狗肺白糟蹋了他一片善意之外,就是拍着胸口一叠声地庆幸:“实在太巧了。”   幸亏这回过完年,店里发奖金直接发的现金。   要是以前,按照梦巴黎的习惯,所有的工资奖金都直接给你打存折上的。省得大额现金摆在身边,容易遭贼。   但这一回因为刚过完年,老板就有点发压岁钱的意思。   一张张伟人头肯定要比存折上的冷冰冰的数字瞧着更有震撼力,所以这趟大家不用查存折,每个人都领了只信封,里面装着厚哒哒的10来张钞票。   然后就有员工开玩笑,说要是领到了□□怎么办。   陈老板不仅不生气,还真思考了一番,就喊出纳发钱的时候让大家把领到钱的编码抄在纸上。   万一真有□□,那到时候他们就找银行算账去。钱可是从银行取出来的。   大家一同嘻嘻哈哈,把这事当成游戏做了。   可谁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意外的举动,帮助朱凯确定自己的钱是被李老头给偷了。   “我问了外面杂货店的老板。他拿我的钱去买的酒。今天杂货店就收了这一张100块,编码跟我抄的数字一模一样。”   而且因为客人买10块钱一瓶的酒,掏出的却是100块钱的大钞票,所以杂货店老板对外地口音的许老头印象极为深刻,一眼便认出了人。   还有的说吗?人证物证俱全,这小偷的身份是跑不掉了。   只不过派出所的警察有另外的想法。既然小偷跟失主认识,小偷的女儿还是失主的同事,那这件事他们要不要私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一定非得把人闹到牢监里去。到时候同事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也不好看。   老许头就一个劲儿地嚷嚷,让他女儿把钱拿给这男的就行。他喝醉酒了,他搞错了,他以为那是女儿的房间,他女儿的钱。   民警直接拍桌子:“你偷你女儿的钱也是偷。”   “那是我姑娘,我养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被喊过来的小敏已经急得哭了:“我没钱啊。”   她年前发的钱全部用来交房贷首付了,年后刚到手的1500块钱就被她爹给抢走了。她现在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上哪去找钱?   “有钱也没用。”朱凯半点情面都不讲,“这又不是我老子,我凭什么卖他脸。”   说着,他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办案民警,“你是不是收了人好处,居然让我跟小偷私了。”   警察差点儿没跳起来。哎哟,好心当成驴肝。居然碰上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了。   “那我管不了,这事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于是无论许老头如何咆哮咒骂,警察是坚决不让这家伙离开了。   15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是好多人三四个月的工资了,偷了这么多钱,当然不能轻易了结。   一群义愤填膺的人往外走,让他伸第3只手,这一回,关他个一年半载,看他还消停不消停。   朱凯扭过头,瞥了眼小敏:“你们谁都不许借钱给她打水漂。这事我坚决不会松口。”   小敏的眼泪就这样啪啪掉了下来。   淼淼就在旁边骂她:“你哭什么哭?他要打死你跟你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你爹啊?”   小妹在旁边凉飕飕地冒了句:“你错了,他就是知道是她爹,所以才敢往死里打。你叫他换个人试试,人家不反过来打死他才怪。”   陈凤霞微微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   许老头被警察抓走,一辈子牢底坐穿最好。可他坐牢之后,会不会影响小敏将来的生活?   最基本的一点,哪个家里愿意跟做过牢的人家结亲?   还有就是,以后小敏以及小敏的孩子会不会发展受影响。   陈凤霞记得上辈子女儿有个大学同学就碰上了渣妈。这当妈的五毒俱全,被公安机关不知道处理了多少次。从小到大,她就没从妈妈身上感受过一分温暖。   可惜你妈就是你妈。即便她当她妈死了,政审可不当她妈不存在。   这姑娘国考时笔试面试都是第一,结果政审因为有这样一个妈的存在,就直接被刷下来了。   陈凤霞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生性倔强的姑娘说,是不是她身上所有的血全都流光了,她才能重新做一个人。   孩子永远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啊。   可现在陈老板又不好说朱凯做的不对。毕竟像许老头这种人,你能拿他怎么办?除非他死了,否则永远没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谁让他是小敏的爹呢?   陈凤霞从派出所出来就直接回了家。她洗完澡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才接到丈夫的电话。   郑国强这会儿才开完会呢。他听说了小敏家的事,顿时哭笑不得:“你们也真是的,小题大做个什么劲。简单的很,她爸这么跑过来,身上带户口本身份证这些吗?直接打个电话,让收容站把人拖走,遣送回原籍。”   “啊?”陈老板反应不过来,“他女儿在这边,他不算盲流吧?”   郑国强斩钉截铁:“怎么不算?小敏要不是跟店里签了合同都是盲流。把他丢去收容站,他就老实了。”   陈凤霞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是对付恶人就只能用恶办法。跟人讲道理的前提是人家愿意和你说道理。   她叹了口气:“晚了,人已经在派出所了。1500块钱呢,又不是小数目,估计会蹲大牢。”   郑国强不以为意:“那就蹲呗,起码能让她家太平个一年半载。再说了,她妈也可以趁机说离婚的事,一并把这事儿给了了。”   陈凤霞顿时喜出望外。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赶紧离婚,跟这种垃圾离了婚才能安生过日子。不然以后一辈子都被拽在垃圾堆里打滚。   郑国强却没他老婆乐观:“那你先得搞清楚人家愿不愿意离婚。我跟你讲,有的女人是说不清楚的,被打的要死了,也坚决不肯提离婚的事,说不能丢这个人。离了婚会被人戳脊梁骨。”   陈凤霞冷笑:“那前提是她的脊梁骨没被打断,还能被人戳。”   她挂了电话就站起身,又往外面去。她得找小敏了解清楚情况。这件事,她妈的态度是关键。要是她妈立不起来的话,那旁人再帮忙出主意都不管用。   除非小敏能狠下心,不你会家里那个自愿充当人质的妈。   可再想想这姑娘的性子,指望她能下狠心,估计也不太现实。   郑明明一觉睡醒了,口渴,出来倒水喝。   看到妈妈又换鞋子,她奇怪不已:“妈妈,你怎么还要出去呀?”   陈凤霞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妈妈还有点事要处理,喝完水赶紧睡觉,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郑明明眼睛珠子骨碌碌转,立刻追问:“妈妈,你是在为小敏姐姐的事吗?其实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解决她那个前男友。妈妈,你们可以找个人扮成富婆,表示对他有兴趣。他那么嫌贫爱富,一心想攀高枝,有富婆看上他了,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讨好富婆,再也不会打扰小敏姐姐了。”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又是从电视上学的吧?”   本地电视台在放的电视剧里就有差不多的情节。一对从农村到城里打工的小情侣,男的碰上了条件更好的城市娇小姐,就一脚把女的给踹了。   结果他都要当娇小姐家女婿的时候。公司老板的家出国留学回来的千金却表现出对他有兴趣。   一心想着通过婚姻实现阶层跃升的男人自然心猿意马,天天对未婚妻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处找对方的错。一直把人闹到分手拉倒。   结果没想到,那公司老板家的千金就是他一开始的女朋友。人家重新换了造型,又化了妆,这男的居然就认不出是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狠狠地报复了对方,男的最后一无所有收场。   陈老板看的时候,感觉好解气。幸亏没让女方原谅男方,他们大团圆结局,否则她会活活气死。   现在陈凤霞面对满怀期待的女儿,就只能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苦笑道:“现在不是爱情的苦,是亲情的苦。有的时候,来自亲人的伤害,才让你避无可避。”   渣男可以分手,渣爹你能遗弃吗?做梦吧,好好当你的孝顺女儿。   郑明明满脸茫然,可是妈妈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就招呼她:“快点睡觉去,不睡觉不长个子的。”   好吧,妈妈又拿忽悠小猪猪的话来应对她了。   唉,大人永远不会把小孩当成平等的大人来交流的。   陈老板打发完大女儿,直接朝梦巴黎职工宿舍走。   女孩子们的宿舍还亮着灯,萌萌跟淼淼等人围在小敏身旁,都在劝她:“好啦,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萌萌更是夸奖淼淼:“你真棒,可惜我当时不在。不然咱俩双剑合并,绝对打的他落花流水。”   朱凯居然没回家,就坐在他们对面,闻声还点点头:“好主意,然后你们被关进大牢里,我们轮流给你俩送牢饭。”   萌萌吓了一跳,立刻瞪他:“你甭吓唬人。”   朱凯就笑眯眯的:“那你要不要试试啊?”   萌萌等人下意识地东张西望,然后集体惆怅。佳怡姐不在,要是佳怡姐在的话,肯定能够压得他一句话都不敢吭。   朱凯漫不经心:“行了,别哭了,我这人不怜香惜玉,动不了恻隐之心,偷了我的钱,就得坐牢。”   小敏抬起头想说话,一眼瞧见迎面走来的陈凤霞,赶紧招呼人:“老板——”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陈凤霞开门见山,甚至没有跟店里的职工们寒暄,就直接问小敏:“你妈是什么态度?”   小敏愣了下,摇头道:“我妈不知道。”   他们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部电话机。平常镇上有事情通知村干部开会,都是利用村里的喇叭,不停地循环播放通知。   这会儿,她妈上哪儿知道她爸做小偷的事啊?   陈凤霞点头,声音放缓了些:“我就问你妈对跟你爸这段婚姻的态度。我看你爸这个脾气实在是暴躁的很。他就是被关进大牢,也不可能关一辈子。到时候他被放出来了,估计会把火撒在你跟你妈头上。”   毕竟除了这对母女,旁人也不可能买他的账。他敢动拳头,人家就能一脚把他踹飞。   小敏吓坏了,她从小在父亲拳头的阴影下长大,早就形成条件反射。只要一想到爸爸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她就浑身发抖,因为接下来,她跟妈妈就要挨揍了。   巴掌扇,拳打脚踢,他能够随手拿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他殴打的工具。他甚至打断过妈妈的肋骨,把妈妈打到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一想到这些,小敏就吓得浑身直哆嗦。   淼淼忍不住念了句:“让你妈跟你爸离婚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从一而终不成。”   小敏哭了起来:“我爸说我妈要敢跟他离婚的话,他就杀了我们。”   当初他妈想离婚的,结果派出所上门调停了一回。等警察走了,他妈就被打了三天下不了床。   除了打她们母女之外,她爸还提着刀去她外公外婆家闹过事,威胁要杀了他们全家。   久而久之,谁都不敢提让她妈跟她爸离婚的事。甚至她爸殴打她妈时,还有个驻村的干部劝她妈忍忍就好。   谁不会犯错误呢?犯了错,改正就好嘛。要宽容,要大度,这样家庭才能和和美美。   毕竟挨揍的不是他们,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陈凤霞在心中冷笑,大家置身事外,太正常不过了。毕竟村里有这么个酒疯子,如果没有老婆孩子常年充当发泄对象,那他肯定要去别人家闹事。   与其麻烦跑到自己身上,不如让他老婆孩子继续好好承受着吧。   谁让当初他老婆嫁给了他呢。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陈凤霞端正了颜色:“行了,别哭了,现在跟你说个事。既然你妈也是想离婚的,那就太好了。我真怕你妈会跑过来,找到我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让我想办法把你爸爸给捞出来。”   这种斯德哥尔摩症患者真的不少啊。   小敏赶紧抹眼泪:“不会的,我妈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   钱是她爸偷的,跟陈老板跟大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没谁把钱硬塞进他口袋。   陈凤霞点头:“那你爸现在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坐牢的。既然坐牢了,你妈应该可以提出离婚。”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天哪,还有这种好事。赶紧离婚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要是等她爸放出来,还不晓得他要怎么闹腾呢。   小敏的眼中浮现出希望的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凤霞:“真的可以吗?”   陈凤霞点头:“是这么回事,坐牢了还要跟以前一样舒坦,那还叫坐什么牢?”   她摸出手机,直接拨给号称晚上12:00之前随时信息畅通的律师。   现在小敏妈妈想跟她爸办离婚手续,他们应该怎么做?   大家都兴奋得不行,个个竖起耳朵。淼淼甚至还翻出了笔记,准备一条条的记下。   然而律师听说了情况,兜头就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这个案子太小了,才1500块钱,判个半年大概就差不多了。服刑人员被强制离婚的,那起码得判5年以上,或者是对方做了什么,严重损害夫妻双方关系的事。不然就这点大的案子,估计不现实。   陈凤霞忍不住强调:“这男的天天打老婆孩子。”   律师冷静的很:“那你得有证据,这个证据真的不容易收集。”   家暴这种事,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家庭是相对私密的环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人上哪儿知道去。   所以每年即便有那么多家暴受害者,真正被定性是家暴的却寥寥无几。   朱凯懊恼死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在桌上放个三五万了。就他,我就不信他不拿。”   话出了口,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往回找补:“幸亏我没把包放在宿舍里,不然5万块钱还不晓得他要糟蹋多少呢。回头我找谁讨债去?”   这许老头真是花钱的祖宗。从偷钱到被抓到才多点功夫?1500块钱的信封里头就只剩下5张伟人头了。他还一掷千金。   陈凤霞挂了电话,安慰了句失望不已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好了,今天先早点休息。这件事,我们后面再商量。看能不能想办法拿到他家暴你们母女的证据。”   陈老板自己说这话都心虚。小敏又不是江海人,现在她爹还被关着呢。他们上哪里找证据?   可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吧。即便问题解决不了,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陈老板一夜没睡好,第2天早上她去梦巴黎的时候,胡月仙都吓了一跳:“哎哟,看看你的黑眼圈。”   陈凤霞苦笑:“甭提了,我们家小胖子都说我是熊猫。”   她话音落下,朱凯突然间冲进办公室,甚至连门都没敲,就兴高采烈地喊:“陈老板,嫖.娼了。”   陈凤霞吓了一跳。妈呀,谁嫖.娼?小伙子,你别一惊一乍的。你就是出去开荤了,你也没必要跑到我面前来大吼大叫。   “小敏她爹。”朱凯兴奋得声音都发抖,“你知道昨天他除了喝酒之外还干了些什么吗?跑去按摩嫖.娼了!”派出所调查案子,肯定得从头到尾把情况摸清楚。比方说偷了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10块钱一瓶酒,120块钱的大排档,那加在一起才220块。剩下的780呢,花在什么地方?又不是7块8,好好想,到底怎么花掉的。   许老头有过蹲派出所的阴影,叫警察连吼带骂了几句,立刻慌了,支支吾吾交代了自己的行踪。   那个饱暖思淫.欲,他吃饱喝足了,就想松快一番。她就想按摩的,是那个女的脱光了衣服硬贴在他身上的。   所以,钱就少了呀。   店里有客人是昨天过来咨询,今天才正式签合同准备拍婚纱照的,所以知道前情。   现在听到朱凯的宣扬,大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可以呀,这老头,还真挺会享受的。偷了钱去嫖.娼,完全不肯放低对生活的要求啊。   朱凯笑容满面,眉毛都在跳舞,掩饰不住的得意:“怎么样,陈老板,嫖.娼算不算严重破坏夫妻间的感情?”   陈凤霞连连点头,喜不胜喜:“算,当然算!”嘿!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这人自己找死。 第255章 恶法的用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大家喜忧参半。   喜的是歪打正着。一封装了1500块钱的信封就像潘多拉魔盒,打开的人都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盗窃嫖.娼的人除了许老头之外,还另有对象。   事情出在那消失的780块钱少。有许老头招供,派出所找上的那家按摩店,顺便打击了下卖.淫嫖.娼。结果被抓到的失足妇女就咬紧牙关强调一件事。   他们不是黑店,明标价码,全套大保健不过收费200块,780块钱跟他们没关系。   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这个屎盆子不能扣在他们头上。   失足妇女义正言辞,坚决不接受这个羞辱。   偏偏警察从她家的营业款里搜出了整整四张跟失窃钞票编号对上的伟人头。   那失足妇女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了。跟着老头一块儿来的年轻人,后面又重新上他们那里消费了一回。这钱就是他掏的。   哪个年轻人?宋阳呗。自诩准女婿的人招待老丈人招待到按摩房去。这两人真的不适合当翁婿,而是做父子。   警察找上宋阳,宋阳矢口否认自己盗窃,也坚决不承认自己嫖.娼了。他就是简单做了个按摩,不违法。   结果警察又从他身上搜到了三张同样记了编号的钞票。这下子,宋阳又变了说法说这是许老头给他的劳务费。   许老头怎么肯认这个账?伊对亲密如同父子的准翁婿就在派出所里头骂得鸡飞狗跳,恨不得活撕了对方好,闹了好一阵热闹。   可惜福无双至,宋阳的事属于意料之外的惊喜,小敏她妈想跟她爹离婚却没那么简单。   法律规定的严重破坏夫妻感情的范畴是与他人非法同居以及重婚。嫖.娼还真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不晓得是当初立法的人认为嫖.娼这事无可厚非。还是当时的背景,性工作者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嫖.娼这事儿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反正,不算就是不算。   陈凤霞真是要被气疯了。他现在真切地明白什么叫做不婚不嫁保平安。   对,这世界上的确没那么多坏人。绝大部分人结婚的时候都是想跟对方好好过日子的。绝大部分夫妻的生活当中也没那么多幺蛾子。   但要真碰上这样的人渣了。法律难道不应该为了遏制这些人渣继续作恶而存在吗?   嫖.娼都不算严重破坏夫妻感情,那干脆别一夫一妻制了,这样还不用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律师在电话里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终于忍不住:“不就是想离婚吗?至于搞这么复杂。这事简单的很。”   陈凤霞顿时来了精神:“你有好办法?”   律师老神在在:“放心,离婚不就是双方同意签字就完事了吗。就他们家,穷家破业的,有什么家产好分的?只要女方愿意放弃,我保证这婚马上就能离掉。”   陈凤霞挂了电话,感觉不可思议。现在律师说话都这么大口气吗?离婚要如此简单的话,还有人会因为离不了婚,被逼的跳楼自杀吗?   她看胡月仙跟冯丹妮,二者皆摇头,她们也不知道律师究竟会使出什么必杀技。   倒是郑国强出差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只略微彻头一想,便点点头:“应该不难办。”   陈凤霞愈发满头雾水,追着人问:“你倒说说看呀,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都悬着心呢。”   “哎呀,这有什么?你想想看,现在那许老头人在哪里?看守所,是不是?你觉得看守所能是好地方吗?想在里面舒服点,你觉得需要什么?”   陈凤霞到底是陈老板,想要傻白甜也走不了这路线。她恍然大悟:“钱!”看守所的日子要真像宣传片拍的那样美好,那犯人为什么还害怕坐牢?日子太好过了,监狱跟看守所哪里还有威慑力。   想在这种地方日子稍微过好点儿,毫无疑问,得用钱开道。   想吃点好的,有营养的,拿钱来。   想不被同房的人往死里头欺负,孝敬香烟去。烟也是花钱买的。   什么东西到了看守所里面,价钱就要往上翻好几倍。可即便如此,家属依然会咬紧牙关掏口袋。   许老头这种人嫌狗憎的东西,别说是在江海被抓了,就算在他老家,照样没人愿意搭理。   他想在看守所里活舒坦点,就只能指望妻子女儿在外面给他打点。   母女俩凭什么为他奔走?凭他打在她们身上的拳头够硬,凭她们是抖M,无比怀念被他虐打的日子?   既然两人还没有心理变态,那想让她们掏钱也行,拿离婚协议书来换。   律师第一次陪着小敏跟他妈去看守所时,许老头的态度还强硬的很。   狗屁的离婚协议,他看是这两个臭表子这段时间没挨打,都皮痒了。等他出去,一定给她俩颜色瞧。   律师也不废话,就点点头,直接带着母女俩走。既然他不签字,那剩下的探视时间也不用浪费了。省得白耽误人家母女俩干活挣钱。   许老头的强硬持续了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哭着喊着要求老婆女儿再过来看他。   在看守所的这些天,他可真是生不如死。可真要他死,他又舍不得。   毕竟像他这样欺压别人惯了的人,还是很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的。   这一回,母女俩的态度同样坚决。没二话,要么签字,要么拜拜。不签字就没钱。   许老头被搓磨得够呛,没勇气再继续扛,便灰溜溜的在离婚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至此,一桩持续了20多年,眼瞅着就能向银婚大踏步发展,成为携手风雨一生典范的美满婚姻,终于落下了帷幕。   母女俩看到绿色的离婚证书时,抱头痛哭。   陈凤霞瞧着泪流满面的母女俩,心里却不得劲。离个婚怎么就这么难呢?这世道还真是欺负老实人。   如果不玩心眼,不趁机拿捏,等许老头刑满释放之后,这一场离婚拉锯战还不晓得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难怪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玩心眼。到底是人变坏了,还是社会逼得人不得不留心眼?   陈老板叹了口气,拿面纸哭得满脸通红的母女俩:“行了,先别哭,跟你们说正经事。”   她满脸严肃,“虽然婚是离了,但我讲个不好听的话,等他放出来了,你们的舒坦日子也未必能继续下去。”   她目光示意小敏,“旁的不说,第一点,他是你爹。就这一桩,他就能一辈子缠着你。”   小敏鼻子一抽,又要开始抹眼泪,她抽抽噎噎道:“我,我……”   “别我了,你也一样。”陈老板目光落在小敏母亲脸上,“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甭管这话多么屁话,等它放出来以后找上你家门,他就能凭着前夫跟你孩子爹的身份一直缠着你不撒手。”   这种事情,陈凤霞又不是没见过。   小敏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追问:“老板,那我跟我妈怎么办?”   她母亲就干脆哭了起来,叮嘱女儿:“你跑,你跑远,了不要回来了。这是我的命,我杀了他,我偿命。”   陈凤霞赶紧摆手:“行了行了,为这么个家伙搭上你的命,你亏不亏的慌。我想来想去,这事也不是没解决的办法。对,走远点儿。现在他已经知道你们母女在江海的落脚处。他后面肯定会找上门来的。离开这里,走远点,让他没办法再找你们。”   陈凤霞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车票,示意二人,“回去收拾下东西,小敏,这两天把工作交接下,你带你妈去深圳。我在那边有两套蜜月房,刚好没人打理。这边我要安排人过去拍婚纱照,那头得留着人长期接应。你们母女俩就过去做这事吧。”   小敏大喜过望,立刻跟她保证:“老板,我这回绝对不会跟人透露在深圳的地址。”   陈凤霞倒无所谓:“说就说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那边以后,有客人过去你们就干活。要是没客人的话,放机灵点,记得帮你艳红姐姐做生意。招待柜台上的客人还是帮忙烧饭做菜,都可以。等我做好房子,梦巴黎在那边开了分店,你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母女两个哪有不依陈凤霞的道理?两人立刻点头如捣蒜,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她两前脚走人,后脚小妹就过来敲门。她也想去深圳。   陈凤霞哭笑不得:“别把深圳想的那么好。去那边之后,她们现在住的还是农民房。那边店都没开起来,肯定比不上在这儿舒坦。”   小妹却摇头,认真道:“我会拍照,我可以给人拍照片。小敏姐姐给客人化妆,阿姨就当个灯光师,我们就能凑出个班子来了。”   陈凤霞赶紧劝这姑娘:“不着急这一时,等店开起来了,你想去的话,我肯定会让你去深圳。眼下你还是在江海好好学手艺,这把基础打牢了,对你今后发展也好。”   可惜小妹仍然摇头,只悠悠地抛出一句话:“江海我待不下去了,他们肯定会过来找我算账的。”   陈凤霞奇怪:“他们是谁呀?你家里人?这又怎么了?”   小妹这回总算点头,脸上却挂着冷笑:“我们全家的宝贝疙瘩,我那个弟弟写信给我说,暑假一定要到江海玩。他还让我先别装修房子,等他看过了定下装修方案再装修。省得装好的房子他不喜欢。”   陈凤霞的后槽牙都隐隐作痛了。这弟弟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那是他姐的房!   小妹叹气,笑容多了苦涩的味道:“其实我从小都知道这些,好东西嘛,当然是要留给种娃,那才是他们的命根子。我不是不能忍,我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可我凭什么忍?”   所以小妹写了封信回去,在信里毫不留情地将弟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吸血鬼,老吸血鬼养的小吸血鬼,天天趴在姐姐身上吸血的吸血鬼,还有脸对姐姐指手画脚。   她艹他家祖宗十八代。反正她一个女的,算不上他们家的人。   小妹写在信上的话,可比这些狠多了。   高中男生隐私概念薄弱的很。一封信寄到了宿舍,立刻就会有人拆开来大声朗读,大家集体欣赏。   不管是女友笔友还是家人的信,都难逃此劫。   小妹的这封信自然也经历了同样的命运。一开始,她弟弟还不以为意。姐姐的信,肯定是好的。正好他还能跟人趁机炫耀一下,他可是在大城市里都有房子的人。以后他要去大城市了。   结果他舍友读了一半都读不下去了,因为已经震惊到找不着自己的舌头。   老天爷哎,写信的人真是他姐姐吗?那种怨恨弥漫在字里行间,浓郁到让人读都读不下去。   他甚至担心信里会冲出一个愤怒的女人,直接一把刀捅死他们。   她就是这样的恨。   “我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关系,我要走得远远的。”小妹面无表情,“我甚至不想再跟他们说一个字。只要一想到他们的脸,我就想吐。”   她那位宝贝弟弟居然还有脸哭哭啼啼地打电话过来诉说委屈。   他也好意思提委屈两个字。   这么多年,到底谁委屈?   就是到现在,他打电话的钱还是她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呢。   就这样,他也有脸说委屈!   “他们的心肝宝贝也受委屈了,都哭了。他们可不得过来找我算账了?”小妹嗤之以鼻,“我不想看他们,我不是心虚,我就是嫌恶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这坨臭狗屎有任何关系。”   她的情绪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陈凤霞忧心她会突然间炸裂开来。   老板不得不伸出手,轻轻搭在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打工妹肩膀上。   陈凤霞心中有千言万语,她想劝着姑娘不要如此偏激。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开口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凭什么要求受害者宽容又大度呢?   就因为受害者比较好欺负吗?   陈老板最终还是点了头:“可以。我让你艳红姐帮你们打听下,看能不能找到夜校之类的继续上学。不管在哪儿,你年纪这么小,肯定得好好学习。”   小妹眼睛红了,认真地看着陈凤霞:“老板,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陈凤霞笑了:“说这个做什么?你才多点大,你以后会碰到很多很多好人的。”   陈老板在梦巴黎宣布:因为要开拓市场,后面安排人去香港婚拍,深圳那边得住扎人手。   “小敏跟小妹年轻,没家累,她俩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商量过后,决定就先派她们过去打前阵。”陈凤霞笑眯眯的,“开疆辟土可不是简单的事,你们有没有信心?”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挺起了胸膛,大声回答:“有!”只差当场立军令状。   陈凤霞笑着刚要说几句鼓励的话,站在人群中的朱凯突然间开了腔:“开疆辟土啊,那算我一个吧。”   他笑嘻嘻的,还是一贯的惫懒模样,“老板,你不是让我开拓市场吗?那我去深圳开拓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懂为什么朱凯会突然间提这茬。   他在江海不好吗?他舒服死了。平常都看不到他上班,工资奖金也一分不少。江海可是他的天下,他到哪儿都自在。   深圳是好啊,可他去了深圳,人家可不买他的账。   朱凯难得挺直了身体,声音听上去也真诚了些:“老板,你就派我去吧,我保证不会瞎胡闹。”   陈凤霞看了他半天,又回头同胡月仙交换了个眼色,便点点下巴:“可以,你要去就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现在过去,日子跟在这边肯定没办法比。很多事情你必须得亲力亲为,没人伺候你当少爷的啊。”   这人过去也有好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开辟市场。有他在,小敏跟小妹两个小姑娘就不容易受欺负。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人家看你们几个只有女的,就会逮着你们欺负。   朱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还替自己辩解了句:“我什么时候敢在他们面前当少爷啊?我也从来不是少爷。我就是一淳朴的劳动人民。”   切!店中众人齐齐发出嘘声。   好意思的喽,少爷你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既然人员已经定下,那么大家就赶紧办手续,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吧。   幸亏夜校培养的第一批学生已经跟着实习了。不然一下子走两个当打之年的得力干将,店里的运转都要出问题的。   梦巴黎这边一切如常,陈老板回到家,却得对上女儿疑惑不已的小脸。   郑明明百思不得其解:“妈妈,为什么你派小敏姐姐去深圳就不担心她爸爸追过去了?”   这个问题,她同小宇哥哥讨论过。小宇哥哥给出的解释是大概因为深圳远。只要没有人提供确切的地址,那个讨厌的许老头就不容易找到她们母女人。   但是郑明明却觉得这个说法无法让她信服。他能找到江海的梦巴黎来,肯定也能找上深圳的梦巴黎。   毕竟小敏姐姐他们不是过去隐居,而是为了开店。   陈凤霞笑道:“你小宇哥哥不知道答案正常,他没去过深圳。你应该能想到啊,妈妈提示你一句,边防证。”   郑明明立刻要炸毛,这是深圳的污点。她很喜欢深圳,但只要一想到边境证,她就生气。   陈凤霞的声音慢悠悠:“你忘了吗?没有边境证就算进了深圳的二道关,到时候也会被抓。你小敏姐姐他们老家所在的省在深圳那边办不了这个。她爸爸想办边防证就必须得回老家。但是边防证一次只能管一个月。等过期之后,他就必须回老家重新办。因为他在深圳没工作,所以连暂住证都办不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所以他就没办法长期留在深圳慢慢找人。”   陈凤霞笑着点头:“是啊,除非他不怕被抓去看守所。你想,他这样的,谁会出钱保他。”   郑明明高兴起来,直接围着妈妈团团转:“太好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跑去捣乱。”   陈凤霞只微微笑。   更残酷的话,她当然不好跟女儿直说。这人肯定会找过去的,而且必然会被抓。抓了之后,才是他好日子到头了呢。   在深圳打工的人听到银湖看守所,听到东莞樟木头,都会毛骨悚然。为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那里面,势必少不了殴打与鲜血。城市的发展,牺牲了多少人的合法权益。而宪.法所说的人人平等,又被怎样肆无忌惮地践踏。   “妈妈。”   陷入沉思中的陈凤霞被女儿的喊声惊醒了,她笑着看大女儿:“怎么了?又有什么问题吗?”   郑明明脸上显出困惑的神色:“那边防证是好还是不好呢?”   如果没有边防证制度的保护,小敏姐姐的爸爸肯定还能追着她们满世界跑。   可是边防证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呀。深圳难道不是他们的国土吗?为什么去深圳还要什么边防证?就是不对的。   但现在要没了边防证,小敏姐姐他们又该怎么办?   太荒谬了,她最讨厌的边防证居然保护了小敏姐姐跟她妈妈。   陈凤霞笑了,跟女儿举例子:“你说砒.霜是好是坏呀?砒.霜是毒药,可以毒死人。可是砒.霜也是一味药,能够治疗白血症。”   郑明明眨巴两下眼,艰难地理解母亲的话:“所以说杀人者人也,非兵也。东西无所谓好坏,只看你怎么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每一句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所说的是对是错。   边防证制度跟□□不一样啊,制度是人建立的,而□□原本就存在。   陈凤霞笑着摇头又点头:“你说的对也不对。砒.霜可以好好发挥用处,但是边防证应该被取消。只是在它被取消之前,既然它客观存在,我们就可以好好利用。”   毕竟能够改变社会规则的是少数中的少数。这世上绝大部分人能做的也就是好好利用这些规则。   恶法,用得恰当了,也能发挥用处。   偏偏他们现在能用的,居然也只有恶法。 第256章 站错CP的苦   一场由装了1500块钱的信封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随着朱凯小敏小妹三人离开江海前往深圳而暂时落下了帷幕。   让陈凤霞高兴的是,按照现江海执行的盗窃罪数额认定标准金额,偷了1000块钱以上才属于数额较大,才会会被刑事处分。   只偷了500多块钱的宋阳,在这件事上估计也就是被拘留几天。   加上嫖.娼也不行,嫖.娼不过是一般违法行为。关两天罚点钱也就差不多了。   可问题偏偏出在宋阳嫖.娼的过程中。他嫌弃人家服务不够到家,200块钱花的太冤枉,便顺手牵羊,摸走了人家的大哥大。   原本失足妇女被抓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手机失窃了。因为那大哥大是个广东来的客商送给她的。现在手机通讯费用高,她舍不得用,便把她当个装饰品用来展示自己属于高档一流。   所以丢了,她都没在意,还以为自己随手塞到哪个地方,后面就能找到。   还是警察觉得宋阳偷钱如此理所当然,怀疑他是惯偷,特地去他临时住的地方搜索了一番,摸出了这个与他收入水平以及消费习惯不相符的贵重物品。   嘿,这就从达不到数额较大的标准,一路狂奔向数额巨大了。   最后法院一判案,小敏他爹刑期半年,宋阳则足足判了三年。   法官宣布的时候,宋阳从老家赶过来的爹妈直接瘫倒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人家爹妈哭天抢地的时候,梦巴黎上下员工恨不得能挑一串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地放。   简直喜大普奔好不好?本来大家还琢磨着要怎么对付被放出来的宋阳呢。   这家伙不像许老头,后者脑袋已经叫酒精毒的七零八碎,智力方面的杀伤力基本为-5,全凭着他一家之主的身份耀武扬威。   宋阳不一样啊,宋阳在大城市里混了这么长时间,心思阴毒的很,手段也阴损。   要不是这回阴差阳错把他也给绕了进去,天知道他蹲上几天班房后还会出什么毒招。别的不提,就他追着小敏一口一个“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打胎”就能活活恶心死小敏。   这姑娘谈过恋爱跟同人上过床是两回事,上过床又和给人打过胎是两个概念。不管合不合理,未婚先孕流产这几个字一旦贴到女人的脑门上,旁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指指戳戳。   在这种事上,整个社会都是渣男的帮凶。   陈老板庆幸不已,感觉自己应该去庙里给菩萨烧柱香,感谢老天爷保佑。   冯丹妮直接伸手戳她脑门子,一叠声冷笑:“指望你的香火,人家菩萨早就饿死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月份了。”   陈凤霞抬眼一瞧墙上的电子钟,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都要五月份了啊。”   她一天天忙着盯店里生意,看店铺装修,还瞅着盗窃案啥时候宣判,真没感受到时间飞快地流淌。   冯丹妮睨了她一眼,那眼风飞的简直如吹落花雨,叫人的心都跟着醉了。偏偏冯老板完全不把自己无处不在的魅力当回事,就教育人:“你以为呢?有这闲工夫,你还是好好彩排下婚庆中心开业仪式吧。”   真是的,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精力,关键时刻,她居然还想开小差。   陈凤霞就嘿嘿笑,一个劲儿摆手:“不影响,两边又不打架。该谢谢菩萨保佑的。”   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她受那么多重生小说的影响,也产生过“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热血沸腾。   可过的日子越久,她就越觉得,人如蝼蚁,有些时候,你想不信命真不行。老天爷发点善心,就能改变人的一生。   冯丹妮不以为意:“醒醒吧,老天爷也真能善心大发,哪有这么多事。再说,就算宋阳不伸手,他们也有招对付这小子。”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什么招?打死人犯法啊。他长着腿,能跑呢。”   “嗐,那姓许的老畜生都能偷钱了,你还怕宋阳不惹事。他一天到晚以为自己魅力十足,觉得小敏就是他碗里的菜,还想着赖上人家结婚好谋划房子。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陈凤霞猛然回过神来:“生米煮成熟饭?!”   冯丹妮点头,声音透着嘲讽:“男的睡了女的,起码就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把握可以把女的吃得死死的了。小敏为他打过一回胎,要是他再让小敏怀第二次孕,你看他能不能成事。”   全世界都会劝女方,还要怎样啊,年纪轻轻的,你打算打几胎?现在不当回事,等以后年纪大了,想生都生不出来。   再说不跟这男的,就你这打过两个孩子的女人,还想找到什么好男人不成。人家有大把鲜嫩的小姑娘排队要跟呢。   陈凤霞咬牙切齿:“这乌龟王八蛋,就该被阉了当太监。”   “别,人家太监也是迫于无奈讨生活,跟他这种不一样啊。”冯丹妮正色道,“所以他们几个就打算从这事上做文章。在旁边盯着,一旦宋阳图谋不轨,就立刻一哄而上,把他揪去派出所。耍流氓,猥亵妇女,这严打呢,你说公安抓不抓?”   陈凤霞呆愣半晌,才冒出一句:“亏他们敢想!”   冯丹妮漫不经心:“有什么好不敢想的。这种事,女的忍气吞声都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就小敏的情况,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你是没瞧见,小敏没去深圳前,就在咱们梦巴黎,她准备给位新娘子化妆,新娘她妈就要求换人,嫌她不干净不吉利。”   陈凤霞惊呆了,她还真头回听说这事。艹,怎么做的出来!   冯丹妮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能把人安排去深圳,挺好的。远离是非,这丫头也能活自在点儿。”   陈凤霞脸上也显出了苦涩,感慨万千:“也亏得有朱凯想出这种招,不然还不晓得怎么收场。难怪说人善被人欺,想善都活不下去。哎,朱凯是不是看上小敏了?这家伙居然会这么积极。”   要他真对小敏有意思,陈老板还挺期待的。旁的不讲,朱凯也算对小敏的“黑历史”知根知底,今后两人要是成了,这段经历就不至于变成□□,时刻处在爆炸的危险边缘。   再说平常他看朱凯惫懒,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人家小伙子真要做起事来,也有模有样,脑子灵活,还能拼的很。   陈凤霞提前相女婿,丈母娘上身,就越想越满意。嗯,小伙子肯定有想法。小敏一去深圳,他就要跟着。   没小妹的事,小妹就是个身量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跟朱凯差了足有七八岁,气场就不对。   冯丹妮瞧陈老板已经做起了当丈母娘的美梦,不得不及时打断她的痴心妄想。   “省省,成不?这男的出手帮女的,就一定非得有那想法?男女之间就不能存在友谊?”冯老板实力diss陈凤霞同志,“我看你这一天天是纸上爱情电影看多了,眼睛里全是粉红色泡泡了吧。亏得你不是月老,不然就是乱点鸳鸯谱。朱凯看上的可不是小敏。”   “啊,还真是小妹啊。喂喂喂,小妹才多点大,这可不行啊。我得打电话警告他。给我搞出事来,我饶不了他。”   冯丹妮一把拽住人,眼睛瞪成了经典的瞪眼大法,恶狠狠地威胁听风就是雨的陈凤霞:“你给我歇歇,别找事。朱凯喜欢的是余佳怡。你这么大的眼睛是摆设啊?全梦巴黎的人都知道。”   陈凤霞就感觉晴空霹雳一道雷,完了,她站错CP了,好伤心。   她捂着胸口坐在老板椅上,连喘几口气,才问出声:“我,那个,余佳怡去年就跟我说说过,她跟朱凯没关系的。”   “废话,朱凯还没追上啊,当然没关系。嘿,你还天天盯着梦巴黎呢,居然发现不了。朱凯在谁面前吃过亏,也就是余佳怡说他,他从来不回嘴。还有就是这回,朱凯早不来晚不来梦巴黎,为什么许老头过来闹事他就露脸了?那是因为芝芝给余佳怡传了消息。”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朱凯搞这些是为了讨好余佳怡?”   哎哟,小敏该不会误会吧。要真误会了,她岂不是得伤心死。她要误会也正常啊,这事搁在谁眼里,都要以为朱凯是英雄救美啊。   “不对啊。”陈凤霞又发现了盲生的华点,“朱凯要想追的人是余佳怡的话,他跟着小敏他们去深圳做什么?夏天余佳怡就回江海了啊。”   冯丹妮龇牙,彻底放弃美女的形象了,就斜眼看陈老板:“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女强人路线走久了,感觉男的有没有事业无所谓?醒醒,我的陈老板。就沙钢那样的小男人,人家爹妈都想给他整个正经事做的。朱凯现在有什么?靠着家里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吗?你觉得就余佳怡的个性,会看上这种二世祖吗?就算真看上,她的面子都不允许她开口。所以朱凯真想跟人成,就必须得有拿出手的东西。”   江海的梦巴黎已经逐步成熟,上元县的春风店也有自己的全套人马。他现在再想伸手,已经丧失了先机。   唯有深圳,那片热土还在不拘一格招人才。他去开疆辟土,真把店立起来,他就是元老。将来不管是留在深圳还是回总店亦或者去别的城市开辟新战场,他都有资历了。   陈凤霞自言自语:“怎么咱们梦巴黎的言情偶像剧都和别处不同,小甜文不行嚒,非要主走男女事业线。”   冯丹妮听得满头雾水:“什么小甜文,什么事业线?”   “哦,没什么。”陈老板端正了颜色,说正经事,“那幸福里开业,你能过来吗?”   幸福里是啥,就是他们搞的婚庆中心。原本陈凤霞还想叫梦巴黎,毕竟她最初要搞这个婚庆中心就是为了壮大梦巴黎而已。   可惜这个提案在开会的时候,被冯丹妮和胡月仙联手否定了。既然要搞婚庆中心,那就不能让客户群偏离重点。   用胡月仙的话来讲,如果还叫梦巴黎的话,人家第一反应就是婚纱摄影,其他的东西还是会跑去其他地方买。不如换个名字,重新打造品牌。   陈凤霞也懵。她俩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可换个名字就相当于另起炉灶,那品牌打造投入成本可大多了。   她先是在梦巴黎和幸福到家内部员工间做调研,结果双方打成1:1。梦巴黎集体支持还叫原名,幸福到家一致投给幸福里。   小赵还振振有词:“拍婚纱照时,说梦还成。这真结婚呢,还说啥梦啊,脚踏实地,幸福的日子是踏实的。”   搞得陈凤霞严重怀疑房产中介公司的同志们是在趁机夹带私货,谁让幸福里跟幸福到家都点了幸福两个字呢。   得,这两边都不客观。陈老板决定请外援,她第一个找的对象是郑国强。好歹郑干部现在抓的是经济工作。   郑国强没敷衍他老婆,还仔细想了半天才给答案。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立个大招牌,上面就一个字:囍。   啥也不用说,光看见它,大家就明白这是办喜事的地方了。   陈凤霞大喜过望,感觉国家干部很有两把刷子,很会抓重点抓眼球。   可囍字看上去醒目,口口相传却难以达到朗朗上口的效果。   “全名叫什么呢?囍·婚庆中心?广告词都不好打。”   郑国强脱口而出:“就叫红双喜呗,你还能蹭人家乒乓球拍的热度呢。”   像他们上元电子一条街,就明目张胆号称自己小深圳小华强北。人家一听,才有兴趣过来看啊。   然后毫无悬念,刚受了表扬的人就挨了揍。   陈老板收回踢她丈夫的脚,放弃了跟这家伙的沟通。男人啊,眼睛盯着的永远是事业,他们永远理解不了女人对婚姻的憧憬。   男人靠不住,小姑娘们的意见又不一样。   陈凤霞琢磨着要找谁再问问意见时,曹老板主动找上门来。   曹老板娘家侄女儿要结婚,嫌弃老家的喜服还有床上用品都太老气,一点也不时新,想要赶大城市的时髦。   曹老板自己也没在江海结过婚,零经验可提供。那只好找专业人士摸摸底。   “我听讲你要搞个婚庆中心,里头卖什么喜被喜服的都有。你给我介绍个实在的,价钱贵点没关系,但不能拿破铜烂铁糊弄人。”   陈凤霞当然没二话,立刻就拿出宣传册子给她挑选。   曹老板敲定的时候,陈凤霞突然间灵机一动:“你说我这婚庆中心是叫梦巴黎好还是叫幸福里,或者叫红双喜。”   曹老板扑哧笑出声,乐呵了半天,可算是挑了一个:“还是叫幸福里吧。反正我觉得这名字听着就暖融融的,想让人走进去。”   陈凤霞意上心头:“那现在结婚张罗婚事的是小两口自己还是爹妈呀。”   曹腊梅立刻摆手:“哎哟,现在的小孩都是享福的命。你指望他们一家家的跑地方,张罗婚事?不可能的,都是他们提要求,爹妈来操持。”   那就没话说了,就是幸福里。   小夫妻可能会觉得梦巴黎更梦幻唯美些,可真正上手准备婚礼的是他们的爹妈。后者的爱好应该更加接地气些,幸福里,听着满满的都是祝福。   嗯,那个囍的大招牌也要杵着,叫人老远就晓得这是办喜事的地方。   当然,此时此刻的陈老板还不晓得就是因为这个大招牌,江海人都管这条街叫喜街。再后面,政府重新规划道路的时候,索性将这个名称变成了官方身份证。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陈凤霞指问冯丹妮能不能捧场开业仪式。   要是平常,冯丹妮肯定没二话。虽然她不打算参与婚庆中心的经营,但作为实际投资者梦巴黎的大股东,她怎么也应该到场。   可惜的是,现在冯老板还真定不下来。   幸福里5月份开业,5月份她有几个时装周要跑。现在独立设计师逐渐增多,他们设计的款式也很有特色。随着百货商场越开越多,丽影也得在特色方面下功夫,防止自己沦为那朵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到时候再说吧。”   陈凤霞点头,没有勉强自己姐妹。都是为了工作,心意到就好。   她抬头看时间:“哎呀,都这时候了,我得回去给孩子烧饭了。走走走,你也别出去吃了,上我家凑合一顿得了。”   说话时,跑完税务局回来的胡月仙刚好推门。   陈凤霞赶紧一把拉住她,左拥右抱:“走走走,一会儿去家里吃饭。你想说想吃啥,随便点菜。”   她今天心情好极了。   胡月仙就白了她一眼:“确定是你请客?我怎么觉得你家明明都已经把饭烧好了。”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点,天都发灰了。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害臊,还骄傲的很:“谁让我姑娘养的好呢?我就是享福的。”   可惜关键时刻,郑明明同学拉胯了。   她妈到家的时候,就瞧见屋里头一堆小学生正对着电视机长吁短叹。   吴若兰跺脚:“为什么丝丝跟长安不能在一起?”   郑明明也惆怅不已:“唉,我以为他们能够幸福下去的。”   王月荣作为拍过戏的小姑娘,一本正经道:“就是因为遗憾,所以才美好啊。我演的角色就死掉了。”   邹鹏跟陈志强对视一眼,感觉女生好奇怪。王月荣尤其奇怪。   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美好的。   大家看电视看的实在太认真了,就连房门被打开了,他们都没意识到。   还是陈凤霞喊了声女儿的名字,郑明明才跳起来。   糟糕,她忘了烧晚饭,天都黑了。   小学生偷偷摸摸看妈妈,羞愧得要命。太丢脸了,她居然玩物丧志,看电视看成这样。   没想到妈妈却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还安慰她:“没关系,站错CP的苦,你妈我了解。”   郑明明满脸茫然,CP是个什么东西?   好吧,有的时候,妈妈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第257章 目标幸福里   奇奇怪怪的陈老板做出的事情也奇奇怪怪。   为了给幸福里婚庆中心做宣传,她不仅雇佣网络水军在本地论坛大肆投放广告;又利用广播平台洗脑式传播。   除此之外,从进入五月天开始,每当夜幕降临,所有经过东宝大厦附近的行人和车辆都被那红彤彤的囍字闪瞎了眼。   大家还以为谁家办世纪婚礼,跑过去一打听,顿时无语。原来是家婚庆中心要开业,外面全是闪耀着的LED发光字全彩显示屏,五颜六色的,看得人头都晕了。   因为灯光过于耀眼,红囍字过于醒目,尚未开业的幸福里还被本地媒体点了名。   当然不是夸奖,而是批评现在的购物中心搞营销没底线,哗众取宠。   陈老板一点儿也不介意被拎出来当成典型批判。历史的进展证明了,凡是专家反对的,往往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   就比方说前两年开始流行的周星驰电影跟这几年满大街传唱的辛晓琪的《味道》。   就连陈老板都在专业杂志上看到过专家的批评文章。前者被斥为庸俗,充满了屎尿屁;后者的歌词则被骂是神经病,还“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专家振振有词,想念个甚,想念袜子没洗发出的味道吗?   陈凤霞当时看的差点没笑喷过去。   现在,瞧见报纸上的批评文章,她也乐得合不拢嘴。现成的广告啊,在报纸上打广告可不便宜呢。她掏这笔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要不是反复念叨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都无法在合同上签署自己的大名。   胡月仙还在旁边安慰她:“行了,报纸广告费不贵。你别忘了你还在电视台投播了广告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陈老板的心更是鲜血淋漓。电视台真是吞金兽,短短一分钟的广告,投放费用都是以万计。   跟它一比起来,广播简直就是物美价廉的清新小可爱。可是没办法啊,电视受众广,潜在客户群体多。   她已经在幸福里投进了这么多钱,要是关键时刻却因小失大,打不出招牌来,那亏损起钱来,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所以,就算再肉痛,这钱她也得掏。   陈老板如此故作大方,楚导演就幽幽地看着她,理解不能:“既然掏钱做广告,您为什么不能拍优美点儿呢?”   陈老板又找他拍广告片的时候,因为有前次的合作经历,他还是相当热心的。他甚至主动提供了颇为清新浪漫的广告脚本,美妙的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部小型的艺术电影。   结果提案交到陈老板手上,后者充分表现出了资本家毫无艺术细胞可言的特质,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然后又推了一份拍摄体验到他手里。   可怜的楚导演翻开广告脚本瞧了一眼,就没眼睛再看第二回 。   太辣眼睛了,就两个人扮成紫霞仙子和至尊宝的模样,一路往前飞,嘴里念叨着:“幸福在哪里呀?幸福在这里。到幸福里,包办你的幸福婚姻。”   天哪!就这两个演员的形象,完全和优美清新没关系,充满了喜剧色彩。   这样的广告片让他拍,他感觉自己真是为五斗米折的不止腰。他对艺术的追求与坚持都悉数打了水漂。   陈凤霞嘿嘿笑,搓着手跟导演解释:“这不是预算不够吗?江海电视台的广告费实在太贵了。按照你的标准拍完广告,起码得三分钟,不然体现不出效果来。您知道这投放一分钟的费用有多少吗?这我实在吃不消。另外就是,真正掏钱买这些的人不是年轻人,是年轻人的爹妈。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更加喜欢热闹,这才是我们的消费心理。”   楚导演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陈老板,你属于年轻人。你才35岁,按照联合国的定义,40岁以下都是年轻人。”   陈凤霞立刻乐开了花,当场打包票:“你放心,你的浪漫广告片还是会拍。就是暂时没办法去电视台放,我们就摆在东宝大厦幸福里的广告外墙上播放。”   虽然现在幸福里刚刚起步,在这儿放广告,影响力远远比不上丽影购物中心。   但凡事都是从无到有开始,梦想启航的地方,再渺小也是光辉灿烂的。   陈老板前脚给人画完大饼,后脚徐雨丹就找上了门。   她瞧见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还笑着调侃了对方一句:“哟,我们的大明星怎么有空过来了?”   上个月,省广播台文艺频道举行周年庆的时候,从全国各地邀请了不少流行歌手。徐雨丹凭借《超级大明星》的热度加持,作为江海本土歌手代表人物,还跟大咖同台献艺。   她出场时,居然有不少观众认出了她。都不用主办方安排,就有观众上台给她献了花。   因为这事,本地报纸还将她作为平民制造偶像代表进行了人物专访,并且在报道中,将她与台湾刚刚唱那个《我是女生》走红的平民歌后徐怀钰相提并论。   所以,陈老板的调侃不是无的放矢。   小丹叫她说的脸立刻红了,立刻摆手:“陈老板,你还嘲笑我。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现在也就是靠着《超级大明星》的余热混口饭吃。等节目再推出其他人,大家就会迅速忘了我了。”   陈凤霞惊讶:“你不是有自己的歌吗?那个《花嫁》,MV都在电视台放了蛮长一段时间啊。”   徐雨丹苦笑:“效果不行,歌没推出去。我现在出去表演,人家还是会点《最浪漫的事》。我觉得可能是《花嫁》太单薄了。”   陈凤霞没有音乐细胞,不会鉴赏歌曲。她倒觉得《花嫁》不差啊。比不上《最浪漫的事》也正常。毕竟有的时候歌红以后听上去才好听,因为熟悉。   可小丹这么讲,大概她的情况真的没那么美妙吧。如果她和宽叔一样,只是想着趁有热度多接几场活,多挣点儿钱,大概就不会痛苦。   但人无论有希望还是没希望都可怕。后者像死寂之地,让你看不到生活的光。前者就是一团小小的火苗,一直在你心里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被烧成一堆焦炭。   徐雨丹心中的火苗还没熄灭,烧得她口干舌燥,坐立不安。   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等待下去,她得主动出击。   可《超级大明星》本身只是一档综艺节目。去年年底的时候出专辑,也是为了配合电视台的新春活动。   一首歌没推出去,电视台不可能再给你腾出空间来推第二首歌。   红不红这种事,本身就要看命。   小丹不想认命,她就要找机会在更多的平台展现自己。   第一个进入她视线的平台,就是幸福里。   年轻的创作歌手将手中的歌谱递到陈凤霞面前,毕恭毕敬道:“陈老板,你看看这个,可还行?”   陈凤霞不认识跳跃的音符,就只能看下面写的汉字。   “阳光照亮了地球,你点燃了我的世界……我朝着幸福一步步靠近,我确定我的幸福是你。幸福里,幸福的我和你。手牵手,一直走,走在幸福里。”   陈凤霞挑了挑眉毛,不确定地问徐雨丹:“你这是广告歌?”   徐雨丹点头,认真道:“我出去参加了那么多场婚庆演出,发现真正适合婚礼的歌曲其实不多。严格来讲,没有多少真正的婚庆歌,大部分都在打擦边球而已。”   像她经常演唱的《最浪漫的事》之类的,准确点来讲,应该归纳为情歌。换个场合唱也没问题。   “我觉得这是块还没有被开发的市场。如果我专攻这一块,说不定能做出成绩来。”徐雨丹拿流行歌曲举例子,“就好像那个小虎队的吴奇隆,他唱的《祝你一路顺风》,就是因为适合在分别的场合演唱,所以每逢毕业季,这首歌都要再火爆一回。时间久了,就成了经典。如果我的歌能够经常在婚礼上被人演唱,那我也就有代表作了。”   陈凤霞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她的反应。   妈呀,果然人要锻炼才能成长。   想去年夏天小丹刚开始在灯市口演出的时候,自己配合演双簧,这姑娘都紧张得手直抖,同人说话都要脸红,凡事全靠方主任还有余佳怡替她张罗。基本上属于大家推一步,她就往前走一步的状态。   那个时候,谁会想到有现在呀?这姑娘都已经自己规划事业,一步步往前走了。   徐雨丹激情澎湃地诉说了自己的计划。阐述完了之后,她才开始忐忑不安,又试图自我推荐:“老板,录歌还有拍MV的钱,我自己想办法,我只需要幸福里的大广告屏幕。到时候,这支MV可以在广告屏幕上定时滚动播放就好。”   狂轰滥炸式的宣传,对于一首歌的推广相当重要。人的耳朵只有熟悉了,才有可能会喜欢。   陈凤霞抿着嘴巴,手指头轻轻敲办公桌,半晌没吭声。   徐雨丹又开始积极推销自己:“老板,今后,每个季度每次幸福里有主题活动,我都可以免费创作歌曲。后面不一定非得我唱,您要觉得谁合适,拿给他们唱让他们拍MV也行。”   陈凤霞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你先唱一遍给我听,我又不识谱,给我看五线谱没用。”   徐雨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老板是农民工出身。别说五线谱了,估计简谱她也搞不清楚节拍。   既然老板有要求,她自然从命。   陈凤霞听了一回,满意地点头:“对,就照这个路子走。我跟你说,你先前的那个《花嫁》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哀哀切切的,不太适合在婚礼上唱。人家结婚,不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起码也得是轻快的活泼的带着喜悦的。”   她想来想去,上辈子他参加了那么多场婚礼。不管是人家开口唱还是现场音乐播放,出现频率最高的歌是那首《今天我要嫁给你》。   除了歌名点题,歌词贴切,最重要的是旋律也轻快呀。   只要歌一放出来,听到的人就忍不住跟着轻轻晃动身体,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这,才是理想的婚庆歌。   陈老板满意了,就开始下一步的规划。   她摸出手机,朝小丹笑:“行啦,拍MV的钱公司来出,既然是幸福里的广告歌,让你掏钱,像什么话?”   她这个电话是要打给楚导演。   为了方便工作,陈老板还送了楚导演部手机。当然,是二手的。不过也很不错了,是现在很流行的爱立信398,也花了陈老板1200块的大洋呢。店里每个月还给楚导演补贴300块钱的通讯,可以说,相当大方。   楚导演刚接了电话,陈凤霞就说了自己的构思:“那个浪漫广告片,拍。小丹写了新歌,你要是现在不忙就回来听一下,完了再看要不要调整下脚本。如果问题不大的话,我希望幸福里开业的时候,广告屏上不止一个大红的囍字。我要这首MV放出来。”   于是楚导演受伤的心灵终于得到了安抚。好歹还有一手浪漫歌曲的MV可以让他抄刀。否则他的才华全都浪费在那个恶搞至尊宝和紫霞仙子的广告片上,他真的要吐血的。   陈凤霞就假装没看出他微妙的心理,直接让人买一送一去了。   她可没工夫安慰导演的微妙心思。开业不是简单事,她还有一堆活要干呢。   什么活?当然是开业当天的安排了。除了幸福里门前的歌舞表演还有抽奖活动外,她还要把人引进来呀。   这一个引字,便让江海的老百姓。在5月的第2个礼拜六,5月9号当天,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能折腾。   这天一大早,大家伙儿上菜场的上菜场,逛公园的逛公园,还有倒霉的中小学生苦着一张脸,背着书包去上补习班。   等他们走到大马路上,就瞧见稀奇了。嘿,有没有搞错?居然有人骑着马上街!   天哪!这马身上还披红挂绿的,上头骑着个人也是一身喜庆,不是普通的喜衣,是电视剧里皇帝才穿的那种龙袍。就跟《宰相刘罗锅》上的乾隆爷一模一样。   做着清朝皇帝打扮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央,胸前还绑着大红花。   他的前方,一队人马舞狮前行,替他开道。   他的左右,随从抓着金瓜、钺斧、朝天镫,做足了皇帝出巡的架势。   天哪,皇帝做新郎官的打扮,这是要迎娶皇后吗?   高头大马后面是8人大轿,轿身上印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图案,上面绣着“幸福里”三个大字,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意思。   簇拥的轿子往前走的,是吹吹打打的吹鼓手们,唢呐里吹的,鼓面上敲的,都是喜庆的乐章。   嘿,现在人结个婚真是搞头好多。弄个花轿迎新娘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把皇帝都拉出来。   走在马路上的高中生不由自主地尾随队伍一路往前,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弄出了这样的婚礼。   抱有同样心思的路人不少,很快,不过数10人的迎亲队伍就声势浩大成百人。大家都围着这群古代打扮的者接亲一路走一路说笑。   待行到红绿灯旁时,旁边的钟楼响起了敲击声,脖子伸得老长的高中生才猛然反应过来,糟糕,时候不早了,今天他还有竞赛。   高中生赶紧转过头,伸手拦了辆的士,催促司机:“快快快,师傅,我赶时间,我要是迟到了,我们老师会杀了我的。”   司机师傅一点儿也不觉得高中生上学迟到被老师宰了,是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他立刻领命,踩着油门把人送去了学校。   亏得那一身钟响,高中生可算是在考试预备铃声打响的时候进了考场。   他放下书包,气都没喘匀,便迫不及待地跟自己同桌说话:“唉,黄霄宇,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皇帝迎亲,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还跟着八抬大轿。”   结果他同桌没说话,旁边的同学先瞪大了眼睛:“你也看到稀奇了,艹,皇帝迎亲!我那边是南瓜马车,灰姑娘还是白雪公主来着,就坐在南瓜马车上,哒哒哒往前走。我本来要送我堂妹去上辅导班,结果这丫头就一路追着南瓜马车跑,搞得我差点迟到。”   两人面面相觑,目光落在黄霄宇脸上,异口同声:“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稀奇啊?”   他们三家的方向不一样。   黄霄宇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我看到的不算稀奇吧?就是机车队伍迎亲。新郎官后面坐着穿白婚纱的新娘。”   众人开始卧槽。这个是刘德华在《天若有情》里头的造型吧。当时车后座上坐着的就是吴倩莲。   最早发话的高中生忍不住问了句:“搞什么啊,今天?到底什么黄道吉日,大家都结婚也就算了,还弄出这么多东西来。”   坐在他们前面的女生回过头,忍无可忍:“你们不知道吗?幸福里开张了,就是东宝大厦那个幸福里,现在超火爆的。我小姨准备结婚,愣是等到今天过去开业酬宾搞特价呢。考完了,我们要不要一起过去凑个热闹啊?听说还有抽奖活动。上次他们家公司抽的大奖就是去台湾旅游。就是那个梦巴黎,他们是同一家公司的。”   这件事上过报纸,班上有订阅,男生还留了印象。他就坏笑:“我怎么记得去台湾是给人家拍婚纱照。哎呀,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你打算跟谁拍呀?”   然后男生就挨了揍,嗷嗷叫着后退。   老师拿着试卷进教室,招呼学生:“好啦好啦,都保持安静,马上发卷子,好好考。”   男同学到底没忍住,又转过头问自己同桌:“哎,黄霄宇,问你呢,考完试一块儿过去呗。肯定特别热闹。”   黄霄宇没吭声,只念了句:“先考试再说吧。”   他当然知道热闹,他还晓得除了皇家迎亲、南瓜马车以及机车队伍之外,还有缠绕着粉色气球的自行车大军跟三轮车队伍迎亲。   他们的目标都是一处,幸福里。   为了达到口口相传的目标,妈妈他们策划了好长时间,还排练了好多回。   为了不泄露机密,他们都是在晚上排练的。   黄霄宇的同桌却不肯放弃,非得他现在就给个准话:“去不去?一块儿去嘛。”   黄霄宇被吵的不行,终于点点头:“行,一块儿去。” 第258章 真的好热闹   高中生还没有遭受社会的毒打,对生活永远充满积极乐观的希望。   可惜高中课文都让他们学会直面惨淡的人生,必然有它的道理。   比方说交了试卷兴冲冲准备离开的娃儿们,站住,这高二都要结束了,难道还不打算跟为师好好谈谈人生吗?   年轻人,要有规划,不能两眼一抹一条道走到黑。   你们两个,下学期就上高三了。现在再拼竞赛,时间来不及了,还不如及时止损。赶紧利用即将到来的暑假,好好补补高一高二落下的课程,再冲刺一年,明年高考见真章。   还有你,高中时光多难得,错过今朝就没下回了。不用急着现在就去上大学,可以读完高中嘛。只不过差一步没进国家队而已,说不定高三就进了。到时候拿一块奥赛金牌,那多有面子。   黄霄宇微微笑,不管老师说的是唾沫横飞还是口干舌燥,都不吭声。   倒是被他点名要求放弃竞赛的同学直接回怼:“谢谢老师关心,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在国内上大学,我申请出国。竞不竞赛我都没打算高考。”   老师说的嘴皮子都薄了,愣是动摇不了高中生们的决心,只好挥挥手,让他们走。   大家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步出校园。   黄霄宇的同桌愤愤不平:“老班这个势利眼,我们不想走的他要赶,人家要走的他偏要留。真是无耻之极。”   先前和他们讨论幸福里马车的女生回头看了一眼黄霄宇:“说真的,虽然老班打的什么小算盘我们都知道,但他讲的也有道理。你下学期真要去江海大学吗?你完全可以再拼一年,或者申请上清华北大呀。你的竞赛成绩可以保送的,我打听过了。”   虽然江海大学也不错,可是比起清华北大的名头,那就差一层次了。说出去,哪有后者风光。   他们高中的年级第一,清华北大都没上,最后去了江海大学。别说班主任,就是他们这些普通同学听了都满是遗憾。   大家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黄霄宇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黄霄宇却完全不当回事:“我不喜欢北京的气候,我去北京比赛,鼻子喉咙都难受。”   周围一圈高中生集体目瞪口呆。黄同学,你在开玩笑吧?就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你居然放弃清华北大。   天啦!这事千万别让老班知道。否则老班绝对会气到吐血三升。   他号称绝对不会在国内上大学的同桌都听不下去,试图劝解他:“这点儿小困难,完全可以忍一忍,不用这么决绝。”   黄霄宇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忍?又不是只有北京才有大学可以上。”   众人呵呵,这就是年级第一的傲娇啊。人家可以因为不喜欢当地的气候,就放弃顶流大学。   他家也真是纵容他,要是换成他们敢如此任性,估计腿会被打断吧。   那是一定以及肯定啊。   黄霄宇默默地看了眼同学,不明白为什么在有余力挑选的时候,非得选择让自己不舒服的生活方式。   如果连日子都过不好,那奋斗的意义又何在?   只是年级第一没有再刺激自己的同学,只询问他们:“你们还要不要去幸福里?”   去,当然去。免费的热闹必须得看。   他们抵达东宝大厦时,白天的热闹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不少围观的路人意犹未尽:“哎哟,这回他们家没少花钱啊。”   别的不讲,光请这么多演员就是一大笔开销。又是唱歌跳舞,又是相声小品,还有人当场翻跟头表演杂技。   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持续起码20分钟的表演。从一大早到现在,算算看,已经上去了多少组演员?这个劳务费很可以哦。   尤其这些人当中还有几位不是一般的街头艺人,上过电视的。像那个唱《红梅花儿开》的宽叔,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梅姐,还有那个当了好几期擂主的小丹,出场费都不低的哦。   旁边那个有人嘲笑她没见识:“他们都是一家公司的,这个婚庆中心就是他们公司搞的。”   先前替老板担忧荷包的人,立刻瞪圆了眼睛:“乖乖,那他们公司不小哦,能出这么多人。”   跟她搭话的人不以为意:“那肯定的啊,别的不想,就说这上下五层楼,没上千万是拿不下来的。小公司,哪里掏得出这个钱来?”   旁边的人顿时肃然起敬。那就错不了了,的确是大公司,才能够如此财大气粗。   不说这些不断登台表演的演员,就是先前的大花轿,南瓜马车还有高头大马以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光这些开销就少不了。   哎哎哎,又开始了。嘿,这回出来的怎么都是小伙子。他们要干嘛?跳那个什么街舞吗?身上的衣服不对呀。穿成这样还怎么跳舞?到时候裤子要撕掉的。   黄霄宇的同学们也满怀好奇,大家盯着舞台上来来回回走动的身材高大男子,半天才敢肯定,这就是T台秀。   那他们要展示的是什么?身上穿的衣服吗?奇怪,这里是婚庆中心啊。既然前面是婚纱秀,那现在展示的就是新郎官要穿的衣服。   可问题来了。新郎穿黑西装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多款式?   陈凤霞也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的模特看。哎呀,要说搞婚庆,台湾的确走在他们前头,而且是方方面面占据的优势。   旁的不说,光是这么多新郎的礼服就叫她看的眼花缭乱。   真敢搭配呀,新郎官又是黑色燕尾服,又是白色马甲,还打着领结。哎哟喂,她还真没见哪个新郎官在婚礼上如此穿过。   站在她身旁的服装设计师说话带着软软的腔调:“大家约定俗成的错误观点,认为新郎在结婚时只能穿西服,因为他们没有婚纱。可是西服是在商务场合或者工作时的正式着装,不是礼服。结婚的时候,西装不应该出现在婚礼上,尤其是单件西装实在太草率了,一点儿仪式感都没有。”   陈凤霞很想告诉这位挑剔的设计师,新郎能够正式穿上新装参加自己的婚礼,对于仪式感而言,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还指望他们全套上礼服,唉,这个过程恐怕要远比她想象的漫长。   但是人家礼服设计工作室,千里迢迢从台湾赶过来,在他们这边开店,她当然没有泼冷水的道理。   相反的,她还得表现出兴趣十足,不停地问东问西,趁机主动接受科普。   然后她就听了一耳朵什么标准的礼服鞋应该带蝴蝶结,白色领结应该是手打结,成品结可以直接到脖子上,很方便,但是格调就low了。黑色燕尾服那6颗扣子是纯装饰用的,黑色礼服裤必须有打褶。   设计师盯着台上的模特儿不停的絮叨。等到10来位模特鱼贯而出,又随着音乐节拍折回头之后;台上的音乐突然间换了节拍,变成了悠扬的古调。   然后身穿大红喜服的古装打扮新郎,一个个走了出来。喜服就是官服。古代人结婚叫小登科。普通人一辈子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穿上官服。   众人发出了惊呼声,还有不少人鼓起掌来。   礼服设计师瞠目结舌,很想说这位大陆老板在瞎胡闹。怎么能够把这些东西跟他的礼服摆在一起展出呢?这些东西看着就是粗制滥造。   陈凤霞才无辜呢,不展示古代的新郎礼服,光来来回回看那些燕尾服,别说一般客人了,她这个卖东西的老板都觉得好无聊。   看时装秀看什么呀,一个看模特,另一个就是看人家身上穿的那些新奇的衣服。   结果新郎礼服好了,款式基本一样,反反复复就是黑与白。前两天大家看着还新奇,到后面压根就毫无新鲜感可言。   再看下去,估计效果就如同《社戏》中那位坐下来唱的老旦,能够成功的将客人们直接赶跑。跑了之后他们还会骂一通,嫌弃被浪费了时间。   礼服设计师满脸严肃:“你不是制服不是时装,款式都是经典的,不需要变化。礼服的重点是拼裁剪的要求和穿着的细节,点睛之笔在于袖口,这些才是关键。”   陈凤霞就笑眯眯地听着,坚决不插嘴,她在心里念了一句。那估计礼服没啥市场。   不为别的,就是有几个人能有模特的身材。那燕尾服穿在一般的新郎官身上,哎呀,撑不起来不说,估计还会是灾难。   必须得有充足的自信,才敢做出这样的挑战啊。   她认真地看着设计师,一本正经地强调:“这些,需要你来告诉江海人民。不然大家恐怕还不知道。”   她只希望真有人能够勇于挑战,设计师的工作室生意能好起来,不然持续亏本的话,人家肯定会打退堂鼓,那这铺面又得换租客了。   舞台上的模特又换了批人,最后走出来的这位新郎官身上穿着的居然是龙袍。   天哪!立刻就有人惊呼出声:“那个迎亲的皇帝。”   现在皇后已经被他迎来了,自然就是结婚大典。可是皇帝的结婚大典程序要复杂许多,台上先展示了一回整个婚礼的流程,诸如“纳采”、“大征”、“发册”、“奉迎”之类,一套走下来,看的大家伙儿都津津有味。   尤其送彩礼的时候,还有专门的执事官手里头拿着圣旨:“皇帝钦奉皇太后懿旨,纳甑氏好女为后,命卿等持节行纳彩。”   哎呀,说错了,原来是懿旨,是太皇太后下的呢!   没错,这娶儿媳妇可不得当婆婆的人点头。   还有观众看得激动起来,当场嚷嚷着自己也要办同样的婚礼。   太帅了,太拉风了,皇帝才是天下之主,皇帝结婚才能彰显身份。   婚庆礼仪部的同事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在盯流程和细节。   可听到了顾客的话,也立刻有人上前去引导:“如果先生您对这样的结婚仪式感兴趣的话,可以往这边来。我们有专人为您提供全套的婚礼服务。包括高头大马,八抬大轿这些,都不用您操心。”   这客人红光满面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留下他旁边的高中生们议论纷纷。哇,这样一场婚礼,人家点名要,可见绝对是阔佬。   都上大马了,花钱能不多吗?   黄霄宇没吭声,他在心中算账。实际上,这样一场皇家迎亲仪式的开销应该比车队少,效果却丝毫不逊色于豪车队伍。   毕竟现在的人结婚都会请几辆好车子加入到迎新队伍中去。光这笔开销就是大几千块钱。而且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想要让路人侧目,除非车子够多够好。   他听妈妈说过,有的人结婚关租车一向开销就达到了几万块。   高头大马八抬大轿不一样啊,就一马一轿,达到的效果便是一排豪华车队都未必能赶得上的。   难怪客人会这么激动呢。   台上的皇帝大婚仪式已经进行的差不多,皇帝还要册封皇后,还要给老丈人家里头封官,真是忙得很。   围在台下的顾客们笑的厉害,还有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人不停对台上咔嚓嚓拍照。   台上的礼官喊了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大家都快笑疯了。   实际上真正按照皇帝大婚的流程是不会这样讲的。只不过现在是婚庆中心的表演,当然要带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部分。   否则要真的按照皇帝大婚的流程走一通的话,大家可能会直接看瞌睡了。   最起码现在大家就很满意呀。还有不少顾客欣赏完演出之后,直接往婚庆中心走,要好好看看热闹。   黄霄宇的同学们也意犹未尽,准备结伴进去瞧瞧到底有哪些好东西。用不上又怎么样?看热闹不成啊。   然而黄霄宇想跟着大家一起抬脚的时候,腿却动不了了。   为什么?因为有人抱大腿呀。   郑骁同学扬起了圆嘟嘟的小脸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霄宇哥哥,声音带着浓郁的奶甜香:“哥哥,吃糖。”   没等黄霄宇有所反应,郑明明已经跑了过来,伸手要抓弟弟的后衣领。   小学生恶狠狠地警告还没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许吃,再吃牙齿全都变黑了掉光了。”   郑骁却捂着自己的嘴巴,小嘴在手掌后面还强调:“牙牙不掉,能吃糖。”   黄霄宇一把抱起了小胖子,感觉手上的分量真扎实。几个月的功夫不见,这小家伙又沉了不少啊。   他伸手指着自己同桌,一本正经道:“牙牙黑了,会很丑。”   同桌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要捂自己的嘴巴。这个恶毒阴险的家伙,怎么可以在小朋友面前诋毁他的形象?   再说他的牙那叫黑吗?分明是黄。开玩笑,明年就要高中毕业的人了,抽两根烟有什么了不起。   也就是大人或者准确点讲,女人会对此大惊小怪。不然你问问周围的老烟枪们,是不是一堆人都是从中学时代开始抽烟的?   然而这位同学捂嘴巴的动作迟了一步,已经叫郑骁看了个正着。   他那个双手捂嘴巴脑袋,发出一声“啊”,然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拼命强调:“我牙牙白,我是糯米牙。”   就挺不要脸的。   郑明明都想翻白眼了,感觉弟弟实在够够的。   作为小主人,她立刻招待客人们:“哥哥姐姐,你们要不要进去逛逛呀,有很多好玩好看的。”   女高中生就逗她:“我们又不结婚,进去看什么呀?”   郑明明一本正经:“可以买礼物送给结婚的人啊。我还在攒钱,要送我爸爸妈妈一套结婚周年庆的礼物呢。”   高中生们齐齐倒吸口凉气。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拼吗?完全不给高中生哥哥姐姐活路啊。   黄霄宇在心中好笑,小学生分明在为她家拉生意。   现在的小学生可不得了,他们进了商场大门,就听见距离门口不远的店铺传来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可以买了送给你朋友啊。我就买了送给我阿姨当结婚礼物。”   呵呵,陈敏佳小朋友,你家哪来的阿姨结婚啊?   陈敏佳跟郑明明对视一眼,各自继续自己的推销事业。   其实黄霄宇觉得小学生们卖力过度了。就凭卖场里各家店铺都是人山人海的架势,还需要他们口口相传的推销吗?   人,到处都是人。空着两只手进去,大包小包拎出来。每一个收获满满的人,脸上都是得意的笑。   他们真的赚到了。这开业大酬宾活动是有时间限制的。也就今天一天全场店铺68折,后面两天都是78折,在后面三天88折,往后四天98折。   坚决不含糊,不打假折扣。走过路过没错过的,绝对钱掏的不冤枉。   你看看这一套结婚的喜糖,又漂亮又实在,这么多糖,总共也就花了500来块钱。人家给你配得好好的,又实惠又寓意满满,省好多麻烦。   千万别买了糖自己包,太累了。包的不好看,也省不了几个钱。   黄霄宇的同桌发现了华点,惊讶的指着喜糖铺道:“这店的名字够可以的啊。”   就两个字,囍.糖,玻璃窗上还贴了句广告语:“我结婚的喜糖。”   嘿,一句话就把定位卡得死死的。   贴着喜糖铺的喜被也不遑多让,大大的店铺,里面摆了好多张喜床,每一张床上都铺盖着喜被。那饱和的色泽,喜庆的图案,叫人一眼看上去都知道是喜被。   就算没有需要的人都忍不住走进去,盯着花纹精美的铺盖好好瞧上一回。   可惜纯看热闹的人,瞧见里头忙乱的场景,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人实在太多了,老板跟店员都忙不过来。还有身上穿着刚才在舞台上表演的衣服没换的演员,这会儿也被拉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不排队不行,路都要被堵死了,必须得有人引导。   林小姐看着店里人头攒动的景象,朝陈凤霞点点头,夸奖道:“陈老板,你招揽客人的本事绝对没话说。”   打68折算什么呀,开业大酬宾谁家不会把折扣定的低低的。比起其他店铺,68折真的不是什么多让人心动的折扣。   可厉害的是人家就能把这么多客人从江海的四面八方招来。人一多,消费的欲望就会被刺激出来。原本没打算买的人,看到周围的人都在买买买,也会忍不住掏荷包。   毕竟大老远的跑来一趟不带走点儿东西,好像很对不起自己的两条腿。   那些漂亮的婚纱娃娃,还有各色糖果。就算不用在婚礼上,也可以买了自己带回家。   陈凤霞的震惊程度其实丝毫不逊色于林小姐。虽然重译早就开始策划,无所不用其极地招揽客流。   但凭良心讲,大家的反响热度当真远超她的预估。她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客人啊。   她都已经被迫联系派出所,请对方帮忙派警察过来维持秩序了。人太多了,多到让她害怕,害怕会出现踩踏事件。   大家都陷入了消费的癫狂状态。不仅他们梦巴黎,旁边的每一家店铺都有人在不停的买买买定定定。   她得拍着胸口,毫不客气的说一句,这个人流量丝毫不逊色于开婚庆专场的丽影购物中心了。   比起一时忧,一时喜的陈老板,冯丹妮的兴奋更加实打实。她趁着两场时装秀的间歇又回了趟江海,就为了给陈老板打气。   现在看来,真的不需要了。因为整个幸福里都是满满当当,大家已经挤到快要喘不过气。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婚庆真是块大蛋糕,后面的竞争肯定会很激烈。”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这么热闹这么多人,只要一上了报纸电视的新闻。资本肯定会闻风而动,迅速涌进这个市场。   真是让人想想都激动啊。   胡月仙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帮忙协调。她匆匆走过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哎呀,怎么这么多人?”   居然还有人特地从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等幸福里的开业典礼。   到底上的电视广告啊,这个影响力真惊人。   陈凤霞想了想,不太确定江海电视台的辐射面是否真的有那么广。她倒是冒了句:“有可能是因为网上有人做宣传。”   胡月仙忙得要死,没有时间跟她闲聊,丢了句话就想走。   她还没离开,曾老师看到她人就双眼放光:“喂喂喂,老板别走了,我问一下,在网上订我们商品的,是不是今天也可以享受68折?”   这下子别说是胡月仙了,连陈凤霞都满头雾水。什么网上订购?现在有网购这回事吗?   那个什么支付.宝不还没边吗?要怎么网购啊! 第259章 网购1.0时代   曾老师比他们更莫名其妙。   不是陈老板让他做网站,在网上构建幸福里的商城吗?怎么现在有人下单想买东西,老板还表现的这么惊讶。   甭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点赶紧给个说法,客人在线等,急得很。   陈凤霞结结巴巴:“不,不是的呀,你这网上怎么卖给人?”   曾老师愈发满头雾水:“人家看中了什么就把什么寄给人家好了呀。跟平常一样卖啊。”   这还要怎么卖?光明正大的卖呗,又不是黑市销赃。   陈老板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不,不是的,他怎么把钱给你呀?”   现在既没有某宝也没有某东,最重要的是没有支付.宝微信啊。有网银这一说吗?没有网络支付手段,根本就没办法实现网上购物的。   曾老师眼睛瞪得巨大,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网络支付这一说。他还是头回听到呢。   干嘛要网络支付?电视购物还电话支付不成。当然是通过邮局直接汇款了,收到汇款单他再按地址把东西寄过去。   他说到这里,胡月仙就反应过来了,笑容满面:“哦,就是把电脑当成电视用,跟电视购物一样。”   这可好,能省好多钱呢。电视购物的宣传时间长,广告费远高于一般广告。这钱当然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附加的费用只能算在销售价格里,羊毛出在羊身上。   东西一比别人贵,天然就少了竞争力。电视购物瞧着花团锦簇,可做不好灰溜溜撤场的也大有人在。   胡月仙越说越高兴,干脆掰起手指头算:“现在电视购物一个是送货上门,市区打电话下单48小时内送货上门,二环以内十块钱的送货费。另一个是邮寄给外地客人。还有就是在商场里设立专柜,让人晓得这东西之后就上门购买。”   她指着店面道,“现在咱们算专柜也有了,邮寄上门也没问题,再来一个送货上门,就相当于包圆了整套电视购物啊。”   真是占大便宜了。   林小姐但笑不语。   冯丹妮先摇头:“没办法比,现在电视才是主流,影响力和覆盖面都把其他的甩到老远。”   曾老师作为IT人,对电子商务的发展信心十足:“前年国家就成立电子商务部了。等着吧,电脑会成为主流,电视会被淘汰。连外国大使都在网站上下单买东西。”   他跑到电脑跟前,在线承诺以跟实体店同等折扣发货。只要汇款到位,他这边立刻安排发货。   对了,得赶紧跟各家店里说好,将货物预留下来。别到时候人家汇款单过来了,他这边没东西发。   曾老师名义上号称梦巴黎、幸福到家以及幸福里的网络负责人,实际上除了他临时招聘的兼职大学生外,他就是光杆司令一枚,啥事都得亲力亲为。   现在,大学生被喊去维持店面秩序了,他只有自己跑去跟店家沟通。打电话没用,这会儿谁还有工夫管电话机啊。   他一走,剩下陈老板满怀好奇地研究幸福里的官方网站。   说实在的,虽然是重生人士,见识过十几二十多年后网购席卷全球的浪潮;但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与网络最亲密的联系在于用手机看小说追剧的老农民工,她连网购的实际操作次数都有限。   现在,陈凤霞用她有限的记忆审视官网的购物板块。她得承认,尽管平台简陋,基本上没几个功能,下单全部操作全靠沟通,但幸福里还是有意无意间抓住了网店的精髓——卖照片。   不知道是摄影师有意为之,还是专业人士一出手跟普通人拍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那一件件货品的打光以及货架搭配真是没话说,看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最绝妙的是婚纱,除了塑料模特外,还有不少是真人展示,搭配不同的发型造型,可以说做的相当用心。   哎,这真人展示效果的确不同凡响。毕竟大部分人都达不到模特的相貌和身材标准,而摄影又是门艺术,可以凭借妆容、灯光以及角度,将人五分容色增光成八分效果。   看看这身着喜服的新娘,真叫人怦然心动啊。   冯丹妮跟胡月仙也凑过来看,就连林小姐都免不了好奇,目光往这边飘。   胡月仙反应最积极,一直不停地点头,夸赞曾老师弄的的确好。旁的不讲,光这么多货,一件件拍照片弄上去,肯定就不是轻省活计。   郑明明也跑进了屋子里,看着电脑,兴致勃勃道:“把楚叔叔拍的广告也放上去啊,这样就有更多的人能够看到了。”   刚才她跟小伙伴们在外面,就听到不少人议论说广告屏上播放的MV不错。就是周围环境太吵,听不清楚到底唱了些什么。   徐雨丹结束了演出,回店里休息。听到郑明明的话,她立刻满怀期待:“可以吗?可以的话我没意见,我愿意把整首歌都放在网上。”   曾老师人不在,大家都不知道小学生的异想天开能不能实现。   电脑是能看碟片呀,插入游戏光碟,还可以打游戏呢。可是,这么做的前提是有碟片。要怎样把碟片永远留在电脑或者准确点讲是网络中呢。   大家开始下意识的寻找曾老师的身影。希望对方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   没想到曾老师不知跑哪儿去了,反而是黄霄宇先给了大家答案:“可以不是不可以,但是没必要,因为网友没耐心等下去。”   什么意思?   黄霄宇跟大家解释:“这个受到互联网传播技术跟多媒体技术的限制。网友如果想看的话,就必须得把这个MV先完全下载下来,然后再在他的电脑上看。但是因为速度太慢,等下载的时间太长,很少有人有耐心等下去。”   大家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广告,一点就能看还差不多。让人家等上半天,估计人家兴趣早就耗光了吧。   徐雨丹叹了口气,自我调侃道:“我还以为自己能够变成电脑明星呢。”   没电视机的年代,大家都是听广播,所以有很多通过声音被大家熟知的广播明星。   等到电视机风靡大江南北,上电视的明星就走进了千家万户。   现在出现电脑了,她本以为自己战胜了时代的浪潮,看样子还是不行。   也对,如果可以的话。那些大公司早就通过这种手段进行宣传了。这可比在广播跟电视上打歌便宜的多啊。   没想到黄霄宇却认真地看她:“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行,如果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的,利用MP3技术和流媒体播放器Realaudio,就可以直接在网上听歌了。”   哇,一听就好有感觉啊。   陈凤霞二话不说,当场拍板:“那就传到网上去,就传咱们幸福里的网站。到时候说不定一传十十传百,咱们这里真能先出网络明星。”   她不记得网络歌曲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红的了。如果按照上辈子的情况应该还有几年。   她也搞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突然间满大街都是那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再然后上高中的女儿嘴里都会哼: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她那会儿就觉得挺有趣的。   现在,不管属于网络歌曲的黄金时代有没有来临,先进来掺和一脚,总不是什么坏事。   曾老师终于协调完了各个店铺发货的事情,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他还得继续在线服务有潜在购买需求的网友们啊。   别看这下单量比起实体店销售微不足道,但蚊子再小也是肉。现在大家只是不熟悉而已,一旦培养起网络购物的习惯,他相信自己的销售份额绝对不会逊色于实体店。   作为年轻人,他太了解自己这一代人了。他们的成长环境物质没那么匮乏,所以不会像父母一样热衷于不停地逛来逛去。为了三瓜两枣的东西,还要货比三家不吃亏。   啊,即便他们的时间达不到一克千金的价值。可是他宁可坐着发呆,都不愿意无聊到逛来逛去,就为了买点东西。   最好,他想要什么直接掏个钱,东西就能自动送到他面前来。多省事。   这种心态就跟点外卖一样,他要吃一份pizza,还非得去披萨店排队吗?   曾老师胸有成竹地回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已经叫更年轻的一代人占据了。   黄霄宇跟郑明明双剑合璧,完全接任起曾老师未完成的事业。前者谙熟电脑技术,后者对于梦巴黎的情况了如指掌。虽然听上去很不科学,但是郑明明作为一个小管家婆,你让她不关注幸福里的发展情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里有多少店铺?店铺里又有哪些货物,经过开业前几个晚上的逛来逛去,她已经了如指掌了。   王月荣先还在旁边不停惊呼,到后面就忍不住叹气:“你怎么记得那么多?”   这几个晚上,大家都是一块儿逛的呀。虽然这样,开业时的惊喜就会减少许多。但是,郑明明妈妈邀请了他们,说需要他们给店铺打分,提出意见。   郑明明头都不抬,随口应道:“就跟你背台词一样啊,虽然很辛苦,台词又长又难背,但想到这是能挣钱的,你是不是就充满了动力?”   黄霄宇的同学们正坐在旁边休息。人太多了,他们被加载在中间,就走得特别累,干脆过来休整一下。   这会儿听了小学生的话,高中生们更是要集体叹气。时代的洪流噢,裹挟着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往前冲。   怪他们市侩吗?老师还说他们天天就把钱挂在嘴边。听听看,分明现在的小学生都一切朝前看了。   曾老师开玩笑道:“郑明明同学,虽然你俩暂时能够撑下去,可你们还得上去。所以,没话说,我得找你妈要钱招人。”   郑明明这才意识到曾老师已经回来了,赶紧抬头追问:“我妈刚才还到处找你呢。要把幸福里的歌传到网上去。”   曾老师信心十足,就提了一个要求:“钱,给了钱我招人买设备,我保准一切都让老板满意。”   高中生们在旁边叹气。看看,物欲横流的社会呀。他们的信息老师这才下海多久,开口就是钱了。   曾老师完全忘了为人师表,直接怼昔日的弟子们:“这不废话吗?搞这个,本来就是烧钱的交易。我要精益求精,赶紧产生效益,不然老板怎么会愿意继续给我投钱呢。”   郑明明还在惋惜:“可惜现在不能直接放广告片,不然的话,效果应该更好。”   有声有色,要比冷冰冰的文字更加富有吸引力呀。就好像名著再好,名著拍成的电视剧,观众永远要比读者更多。   曾老师就哈哈笑:“我努力啊,我加油,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新出路。”   陈凤霞倒无所谓,还安慰了句年轻人:“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一时半会儿的,广告片也不是迫不及待的需求。”   郑明明立刻反对:“不是的,妈妈,电视购物广告上,模特就是不停地展示,才能对大家产生足够的吸引力,让大家心甘情愿地掏大价钱买东西。”   他们班主任马老师还买了个健身器呢。结果买完之后就后悔,因为基本上没怎么用过。   她拿这件事在班上说,告诫大家不要轻易被鼓动,被诱惑,从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个健身器好贵的,足足有几千块。马老师到现在都心疼。   陈凤霞笑道:“你们马老师买的是健身器,需要动起来。可妈妈这边卖的东西,无论是婚纱喜服喜被还是喜糖喜酒,摆出来给大家看到就可以了。用电视展示的效果肯定会更好,但是这个更的程度有限。”   在直播带货之前,网络的销货量也相当可以啊。没必要非得现在急着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牛顿还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没有巨人作为基石,他也站不了那么高啊。   就连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购物,观众也得通过电话机才能实现下单。不然的话,购物节目也就是个大型广告,只能看不能买。   陈凤霞不着急,既然二维画面跟邮寄汇款能够支撑起这个时代的购物网络。那她就先好好吃这口蛋糕。经验都是吃出来,吃多了,说不定还能做出蛋糕来呢。   曾老师笑了,调侃道:“哎呀,陈老板,你可真是仁慈的资本家,都不想着从我骨头渣里榨出油来。”   陈凤霞故作惊讶:“哎哟,你都没听出来吗?我这是等着你自己拍胸口下军令状啊。”   屋子里立刻响起了笑声。   曾老师的头却摇成了拨浪鼓,态度坚定的很:“不,你高估了劳动者的奉献精神,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不会想太多的。”   屋里的笑声更大了。   陈凤霞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扇风,人多就热得慌。这会儿她真想来瓶冰镇汽水,咕噜噜地灌下肚。   她刚要开口问大家想不想喝东西,手上挥舞着的杂志里头就飘出一张卡片。   陈凤霞赶紧蹲下身捡卡片,瞧见上面贝塔斯曼4个字的时候,她猛然反应过来,对呀,贝塔斯曼书友会。   她记得上辈子女儿上中学那会儿,自己已经辗转着在各家做钟点工。其中一户主家的女儿跟明明差不多大,就是贝塔斯曼的忠实会员,隔三差五都要在上面买书。   没错,会员。可以享受折扣的会员,能够让大家产生归属感和身份的自矜感,更加愿意在这个平台上消费。   陈凤霞立刻就说了自己的设想。   曾老师愣了下,试探着问老板意思:“你是说,延长会员享受优惠的时间吗?他们接着在打68折?”   胡月仙跟冯丹妮刚好拎了果汁回来给大家喝。   前者听了曾老师的话,立刻摇头:“那可不行,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买东西的人会有意见的。再说了,你寄东西不花钱啊,市内还好说,你出了江海要怎么算?”   陈凤霞灵机一动:“就是运费。会员的消费金额达到一定的限度,就可以免运费。”   胡月仙惊讶得不行:“你还要给人免运费?这个运费真的不便宜的。我跟你讲,别到时候你卖的东西还赶不上运费。那真是折大本了。”   陈凤霞摇头:“其实在网上卖东西,只要能够达到一定的规模,要比开店更划算。比起运费来,其实店面更贵。你看人家开饭店的,愿意直接给人送外卖上门,就是因为客人不再用他们的台子,可以多做几单生意。”   胡月仙想了想:“可是人家送外卖的,也有好多是额外收钱的。可见这两相比较起来,送东西的支出还是不低。”   陈凤霞认真道:“那是因为没有专业平台给他们配送。饭店给自己安排人专门送东西,这个人力成本的支出就由他们全力负担,所以担子才重。但我们记东西不一样,快递公司还有邮局就有专门的人做这些事,就算收费高一些,也比我们特地养人来的便宜。”   屋子里头的高中生跟小学生们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就听这两位老板在他们面前聊生意经。   曾老师先点头,答应了老板的要求:“没问题,发展会员的事情我来处理。”   要怎么搞?贝塔斯曼就有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啊。别的不行,依葫芦画瓢总可以。不过是将夹杂在《读者》、《青年文摘》以及故事会这些杂志里头的广告贴到网上而已。其余的流程,大差不差。   胡月仙叹了口气,感慨万千:“还是你们脑袋瓜子跑得快,我完全跟不上趟啊。”   冯丹妮在旁边笑得厉害:“你可别跟着跑,你得拽一拽凤霞呢。”   大人们说得高兴,电脑前的小学生却突然间发问:“妈妈,我们能把东西寄去台湾吗?”   陈凤霞一愣:“为什么要寄到台湾啊?你是说你佳怡姐姐吗,没事的,7月份她就回来了。”   “不是啊。有个台湾的哥哥想买婚纱娃娃送给他女朋友,问我们能不能送货?”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台湾的小哥哥?”   呃呃呃,请恕她无知。她搞不清楚台湾能不能上大陆的网站。再说幸福里有这么红吗?都红到海峡两岸了。   黄霄宇默默地看了眼过分激动的陈阿姨,简单解释道:“他算我朋友,我们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刚才在聊天室他跟我说了几句,我把链接发给他看了。他就挑中了婚纱娃娃。”   陈凤霞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魔幻。她也不知道啊,她没给台湾寄过任何东西。现在有没有实现三通?邮局会不会接这个单子?   她抬起头看到林小姐刚好过来,立刻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直接喊人:“林小姐,你能帮我带货不?”   呵呵,这网购才刚发展,她就先代购了。 第260章 这样不方便   现在想要把东西卖到台湾去,方法不外乎三种。   一种是台商直接来大陆投资,建立台资或者合资企业,生产出来的商品自然可以由台商进行销售。   另一种是委托代加工,就像芭比娃娃在广东的代工厂一样。工厂只负责加工,压根就不愁销售问题。   还有一种就是走外贸路线,出口商品。   然而这三条路摆在面前,眼下哪一条对婚纱娃娃来说,都不好走。   且不说眼下没有台资企业表现出对婚纱娃娃的兴趣,就高桂芳本人而言,她也不打算再给自己找这样的合作伙伴。   虽然现在很流行引进外资,不少老牌国有企业在轻工业局的穿针引线下,跟拉郎配似的同外资形成了结合。但高桂芳却不看好这种模式。   30来年在娘家和婆家摸爬滚打的人生经验,告诉了她一个道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娃不能有两个妈。   否则到最后,究竟谁说了算?与其现在埋地雷,不如从开始就把场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她连她亲哥想伸一手都绝不容许,何况是不知底细的台湾人。   她既没这个心思,那前两条路自然就走不通。   可第三个选择同样不简单。姑且不论要如何将东西出口到台湾,单说一个婚纱娃娃到了台湾要怎样销售的问题,就足够让人打退堂鼓。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得看是从哪个外进去的。   眼下可乐和雪碧在大陆市场卖的风生水起,但就这样的国际大公司当初刚刚进入内地的时候,那也是大把银子使出去,广告费跟打水漂似的搞营销啊。   不然的话,国人怎么会购买这种奇怪又昂贵的洋汽水。   鉴于以上种种主观客观因素,婚纱娃娃起码短时间内进入台湾市场没戏,只能是一把头的买卖周围人替高桂芳唏嘘了一回。这年头,谁穿身从香港台湾过来的行头都能叫人羡慕,何况是你把东西卖到台湾去。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只能白白错失,自然是可惜的。   高桂芳本人倒没放在心上。反正她将这件事的红利也吃到了极致。   在黄霄宇的那位台湾网友确定下单目标后,她女儿就拿素未谋面的人打起了广告。   陈敏佳一放学就跑到幸福里,帮妈妈做生意。她向来店里逛的客人推销,积极强调:“像这套娃娃,就是台湾客人也喜欢,还特地让我们给他寄过去。”   客人立刻笑这小丫头吹牛:“真有台湾客人过来看中了你的东西,人家不会自己买了带回去,还让你寄。”   陈敏佳立刻亮出了二手电脑,招呼人看幸福里官方网站:“你看这里,人家特地发帖子问的。不用到现场看,我们这边走的是时尚高档路线。21世纪是信息时代,我们在网上卖东西呢。人家台湾多发达,人家就习惯在网上买东西。像那个什么电视购物,让你打电话过去买,都是人家玩剩下的了。人家在网上一看一点,就定下来要买什么了,我们这边再给人送过去。”   她这牛皮吹的,连站在店铺门口的陈凤霞都忍不住眨巴眼睛。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看你敢不敢开这个口。   现在的小学生,就无所畏惧。不知道网购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关系,曾老师会弄就行了呀。   那客人看着电脑屏幕目瞪口呆。论坛上的确有帖子,问的还相当仔细,不说打出来的字是繁体字,说话的腔调也跟台湾电视剧似的。   年轻的女顾客就不明白一点:“那你们怎么把东西寄给他呢?说了多少年三通,现在也没通邮。”   陈敏佳手指头往上竖了竖,示意楼上:“我们这边有旅行社啊,台湾的旅行社。导游隔三差五就要带队去台湾旅游拍婚纱照,带套婚纱娃娃过去有什么难的呢?”   陈凤霞在外头听的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这丫头也太能忽悠了。说的代购真有这么简单一样。   哎,不过她的话倒是给自己启发。说不定,这还真是条海淘的路子。   停停停,这事儿实在太远了。还搞不清楚现在的政策到底怎么回事。往前数10年,投机倒把被抓进大牢的人都有。她可不想自己变成时代的阵痛。   胡月仙看她站在店门口不进去,也好奇地过来听了一耳朵。   听到后面,她就忍不住伸手拍陈凤霞的肩膀,哭笑不得:“你这个侄女儿说话的口气,怎么跟你一模一样?这是在你家待的时间长了,近墨者黑?”   听听这扯虎皮做大旗的做派,可不跟陈凤霞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陈老板可不承认:“别瞎扯,她说话跟她妈一样。”   话一出口,对上胡月仙“切”的眼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并非那么回事。   起码这辈子,眼下的陈敏佳言行举止跟高贵方还是有不少区别的。因为这些不同,以至于他们母女的相貌瞧着都没那么相似了。   还真是那句话,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心境还真能影响相貌不成?   高贵芳从厂里下班,匆匆赶到幸福里。瞧见自己前任大姑子站在店门口,她笑着打招呼:“姐姐你来了。”   陈敏佳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高兴地喊:“妈妈,嬢嬢,阿姨。”   高贵芳拿下挂在身上的包,从里面掏出披萨饼递给女儿:“吃吧,还没吃晚饭吧,先吃饭再说。吃饱了就赶紧回家,这里有妈妈呢。”   陈敏佳却不肯放松:“不行,妈,你电脑用的还不熟练。我得帮你看着网站,说不定后面还有客人会在网上下单。”   陈凤霞安慰她:“你别担心这个,你曾老师会帮幸福里看着的。”   陈敏佳却摇头,满脸认真:“曾老师太忙了,他未必顾得上,有这么多家店呢。说不定人家是在帖子里才说要买婚纱娃娃的事,他留心不到呢。”   陈凤霞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留意不到的,直接戳他聊天不就行了。”   陈敏佳满头雾水地看着嬢嬢:“怎么戳呀?”   陈凤霞这会儿才注意到,网站留的私人联系方式是邮箱,而不是扣扣号之类的。   看来,曾老师也是摸石头过河,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   现在电子邮件虽然方便,但比起扣扣微信什么的又差远了。   陈凤霞点头,安慰了句侄女儿:“行了,这事我去找你们曾老师,让他给你们再添个功能。”   说着,她朝母女俩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要走。   高贵芳却喊住了人:“姐姐,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琢磨着,能不能给婚纱娃娃也弄首歌,贴在电脑里。你放心,这个钱我来出。就是小丹现在忙,还请你帮忙调档期。”   红五月一直都是婚礼旺季,尤其大家避讳四月份成婚,积压下来的婚礼几乎都挪到五月份了。   这个巧妙的时机,使得小丹为幸福里创作的广告歌成为了婚礼上的热门。甚至不是梦巴黎的婚庆礼仪团队也会在人家婚礼上表演。   在这样的背景下,《幸福里,幸福我和你》已经隐隐约约成了小丹的代表作。甚至本地广播电台都在晚间音乐节目里播放过这首歌,还有人特地打电话过去点。   因为歌曲没出磁带,只能在网上播放,又引起了一番讨论。   为着这个,有人辗转找到小丹,建议她可以趁机录成磁带,说不定还能挣上一笔。   结果小丹咬牙要做网络歌手第一人,打定主意不出实体磁带。   陈凤霞也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也许她另辟蹊径,靠着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真的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   也许她会因为不知变通,没能及时抓住最有效的传播途径,反而被时代的洪流拍倒在沙滩上。   谁知道呢?事情不发展到最后一步,谁也不能笃定结局。   反正现在,她倒是因为这件事被议论纷纷。加上她之前上电视参加《超级大明星》节目积攒起来的热度。江海好几家媒体已经约了她访谈。   在这接二连三的操作下,她算是达到了自从参加电视节目后的热度最高峰,就连现在上台演出,费用也直接翻了一倍。   但人家就是愿意请。觉得这是明星,请来了有面子。   以此为背景,高贵芳说怕请不动小丹,还真不是虚话。   包括陈凤霞点头答应的时候,给出的回应也是:“我和她说说,但她确实不一定有空,我也打不了包票。”   高贵方笑着点头:“有姐姐你这句话就行了。”   她抬头看店面,突然间感慨一句,“姐姐呀,我真没想到还能有今天。”   当初她决意在幸福里租下铺面卖娃娃,其实心中也没底。   毕竟开了实体店,就意味着要付房租要专门请人工,跟将娃娃放在婚纱影楼寄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工厂那么多工人要发工资,厂子开一天,那开销都跟水一样哗哗往外淌。要是再投入这笔钱,收益却不佳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可是没想到,生意居然这么好。开业最初的高峰期过后,店里的生意居然也维持住了,并没有跟她担忧的一样,一泻千里。   现在,就凭着这家店的出货量,她就能维持住开支。   剩下的利润部分,靠的是往外的代理。   代理商主动找上门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都是她拎着货一家一家的过去推销,头回有人打听着找到她,想要在别的城市代理她的婚纱娃娃。   高贵芳在人前笑着说让她考虑一下。回过头,她就把自己锁在厕所里痛哭了一场。   等重新补好妆,她才笑容满面的出去和人继续谈代理的细节。   往前数一年,她根本就想象不到自己今天的模样。   她也绝对不会去想。   陈凤霞笑道:“那也是你的东西能拿得出手。客户都是老带新,金杯银杯不如口碑。人家买你的东西好,自然也就会介绍给其他人。”   高桂芳知道她有事,便不在留着她说话,只又强调了一遍:“姐姐,那个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胡月仙忍不住了,又是姐姐又是哥(歌)的,听着真逗。   等出了店门,走了足有好几十步,胡老板才突然间感慨:“你这个弟媳妇真不是凡人。”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会突然间说这个?”   “电脑啊,她居然学电脑。”   现在好多公司有电脑,但有几个私人老板会特地学电脑呢。他们宁可招聘几个大学生来操作,也不愿意自己从头学起啊。   更别说一般的店铺了。有个计算器,有台电话机,生意不就做的风生水起了吗?   陈凤霞笑道:“那你可真别小看她。她这人发起狠心,对自己是相当下得了手。其实这也不难,你也可以自己学呀。”   胡月仙直接白了她一眼:“说我呢,你自己呢?”   陈凤霞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自己怎么了?我会用电脑,我可是紧跟时代潮流的。”   胡月仙就呵呵:“哎哟,那我怎么记得从去年开始就听你说要学车,到今年也没下文了。”   陈凤霞立刻头痛:“那我不是没空嘛,我忙。”   胡老板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好忙啊,你是怎么教育店里的小孩的?啊,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你现在就该以身作则,挤出时间来学了驾照。”   陈凤霞立刻和她打赌:“嘿,你别激我,回头咱俩比比看,看到底是谁先学会电脑,先学会开车。”   胡月仙老神在在:“那我真不担心,你别忘了,我儿子可是凭借信息竞赛保送大学的。”   一说到这事,陈凤霞又想呲牙咧嘴:“我真服了你,你的心怎么就能这么宽呢?小宇说上江海大学,你就真让他去啊。”   胡月仙奇怪:“江海大学有什么不好吗?多好的学校。我还带人进去拍过婚纱照呢!哎呀,他们那个老楼,拍民国时期的照片最有感觉。又不跟景区一样还收门票。去那里拍照真划算。”   陈凤霞赶紧抓住离题万里的人:“你甭跟我扯这些不相干的。就小宇的成绩,清华北大哪个不行啊?你要是真觉得北方干,孩子吃不消,他去年上中科大少年班不是更好吗?”   胡月仙笑着摇头:“孩子懒得再考一回,就想直接上大学,又何必再让他折腾呢?好不好,他自己上了才知道。”   陈凤霞叹气:“你们的心真宽。孩子真的知道好与坏吗?他们现在想问题都简单的很,甚至为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事就决定了件事。等过了十年二十年,说不定他们就会懊恼当初在人生关键点时,没有人为他们指点迷津。”   就好像她家明明,上辈子大学专业选得稀里糊涂。等进了学校,开始上课才发现跟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后来为了转专业,她真是吃了好多苦。   陈凤霞也觉得大学设置的转专业要求很奇葩,非得要求学生达到所在专业前多少名才行。也不想想看,小孩要真能学得那么好,为什么还坚持转专业。就是因为学不下去,实在太痛苦,人家才想转换门庭啊。   然而,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大女儿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只要当初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点拨她一句就好。   可惜那个人一直就没出现过,她的女儿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帮助,只能跌跌撞撞的,独自一人往前奔。   胡月仙摇头,面上的表情认真了些:“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他忙啊。我也没上过大学,我也不知道上哪所大学对他来说最好。将来他怪我就怪我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凤霞忍不住又叹气:“唉,这就是你们的缘法,我是管不了了。”   她进了梦巴黎的店铺,曾老师还在办公室忙碌。   为了时刻盯着这边店铺的销量跟存货情况,方便时刻上心,现在,曾老师已经带领他的队伍长期驻扎在幸福里了。   陈凤霞敲门进屋,直奔主题:“曾老师,你能不能给各个店铺都加个扣扣号啊。这样在线上直接联系,要比不停地发邮件还有在论坛等帖子方便多了啊。”   曾老师满脸疑惑:“扣扣号?”   陈凤霞热心地解释:“对呀,线上即时聊天。人家要找你,立刻Q你,总比你在帖子当中大海捞针地寻找来的强吧。我看大家灌水的本事都是一流。本来聊的好好的事情,左一歪楼右一灌水,都不知道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了。”   曾老师这才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你说的是ICQ吧。那的确可以即时聊天。”   这回换成陈凤霞满头雾水:“ICQ?”   这是个什么玩意头?   曾老师满脸困惑,感觉老板的反应怪怪的。可作为员工,有义务随时为老板答疑解惑。他尽职尽责地解释:“ICQ是一款即时通讯软件,Iseekyou,我找你的意思。这个可以在网上聊天,发消息还有传文件。是前两年以色列人发明的,推广的很快,现在国内也有人用。”   陈凤霞眨巴了两下眼睛,艰难地提问:“国内现在有没有人做自己的即时聊天工具?”   曾老师更加困惑了,为什么要自己做呢?明明有现成的ICQ可以用啊。   陈凤霞咬牙:“肯德基跟麦当劳传到中国,还要适应中国人的口味呢。这何况是外国人交流的玩意,咱们用起来肯定不方便。”   要真方便的话,估计后面就没有腾讯Q.Q什么事了。人家现在就有了,而且还风靡全国呢。   本土化做的好,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就能火爆几十年。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就能笑看非常可乐以及汾湟可乐昙花一现。   曾老师愣了下,下意识地抓了抓了脑袋。ICQ还真没汉化版,人家也不是针对中国人推出的。   不过既然其他操作软件可以汉化,那ICQ应该也可以吧。   老板倒是说的没错,不汉化的话,大家使用的门槛就太高了,不方便。 第261章 想到不稀奇   陈凤霞回到灯市口的家中,一颗心都扑通通直跳。她有心想上网查一下腾讯发展到哪步了,可悲惨的是这个时代连百度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搜狗。   整个网络搜索引擎压根就处于荒漠状态。   陈凤霞在心中念叨,难怪她上辈子看重生文,尤其是男频重生回90年代,几乎个个都要在互联网上捞一桶金。   能不捞吗?大片的市场就摆在面前,谁瞧见了不心动才怪。   不过有意思的事,女频的重生文倒很少有人涉足这些。   不知道是因为她看的书太少,还是男女的high点真的不一样。   陈凤霞越想越出神,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时而她忍不住微笑,时而她又开始愁眉紧锁。   都说这是一个激情澎湃的时代,身处这样的时代,就好像有火在屁股底下烧,你想安安生生地坐着都不成。   因为你知道这是一个不同凡响的时代呀。   陈凤霞想的太出神了,以至于家门被大女儿打开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小满,便是入了夏。天黑的晚,这会儿窗户外头还有淡淡的天光,人坐在沙发上不过一道暗色阴影而已。   可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吓得郑明明叫了起来。她捂着胸口,惊惶不定:“妈,你……你怎么了?”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时候已经不早。她今天还特地早点回家,为的就是烧顿晚饭。   结果没想到人是回来了,魂却不晓得飞哪儿去了,居然一回家就瘫在沙发上,连厨房的门都没进。   她懊恼不已,赶紧起身翻冰箱。一打开冰箱门,她更加后悔不迭:“哎呀,我都忘了去菜场买菜。”   本来她计划得好好的回家路上,就顺便弯到菜场买菜。   下车的时候,胡月仙还提醒了她一句,说千万不要买青菜。现在的青菜都是泡了药水的,不能吃。   结果别说青菜了,她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连菜场的门都没进。   郑明明安慰妈妈:“没关系,冰箱里有蛋饺跟饺子。”   陈凤霞惊讶:“什么时候有的?你爸回来包饺子了?”   哎哟,这事可不太现实。虽然郑国强同志目前只是个科级干部,但要用句日理万机来形容他都不容易过。   反正今年开过年来,陈老板基本上就没瞧见过他准时下班的时候。   就连幸福里开张,冯丹妮都特地从时装发布会现场飞回来给她捧场的时候,郑国强还飞奔在会场跟深圳工厂之间,那叫一个通宵达旦,披星戴月。   郑明明摇头,撇撇嘴道:“爸爸哪有空啊,连家都不回。是我们自己包的。”   夏天热,家里前后窗户都开着好串风。   郑国强就在窗户外面笑:“我一不在,你们娘儿俩就背着我说坏话啊。”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眼睛:“爸爸你怎么回来了?天还没黑透呢!”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是在用反讽的修辞手法吗?你爸我下班了当然回家。”   郑明明朝爸爸做鬼脸,给自己拉同盟军:“你问问弟弟,是不是很长时间都没吃过家里的晚饭了?”   爸爸加班,弟弟当然只好去外公外婆家吃饭。外公外婆又不会限制弟弟吃肉,所以现在小猪猪真的越来越胖啦!   郑骁还不知道姐姐对自己的腹诽,相当傻白甜地点头附和:“爸爸不回家。”   郑国强遭受了来自儿女的指责,只能笑着转移话题:“呀,我们明明真能干,居然还包了这么多蛋饺。”   蛋饺可不好包,煎蛋皮的火候相当讲究。一不小心煎老了,不说糊了影响口感,那对折的蛋皮也贴不起来,包不成饺子。   陈凤霞被她这么一说,也奇怪:“你们怎么想起来包蛋饺啊?”   “是王月荣,她不是去剧组试镜吗?我们说先包好的蛋饺,等到她试镜成功,大家就为她庆祝。”   “呀,她又去试镜了?”   这事儿陈凤霞还真是头回知道,都没听孩子们提。   “王月荣不让说。她怕到时候被刷下来了,面子上挂不住。”郑明明叹了口气,“可惜她被选上了,大家都高兴死了。曹阿姨在大排档请我们吃饭,我们就顾不上吃这些了。”   这下正好,便宜了他们家。   母女俩说话时,郑国强已经绕过屋子,从大门进来。   听说王月荣成功入选剧组,暑假又要去拍戏。   郑国强眉毛都挑得老高,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别说,搞不好老王他姑娘真能成大明星。”   陈凤霞随口答应:“还真讲不准,这种事情真要看运道的。哎,这回她又演什么角色呀?”   上回拍电影被挑中了,是导演觉得她形象契合。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难不成这丫头的表演天赋真那么高,是个小戏骨?   “演女儿,她爸爸带着她跟她妈妈结婚了。”话说完了,郑明明又感觉自己的说法有歧义,于是补充了一句,“组合家庭。”   大人们立刻反应过来哦,半路夫妻,带上孩子重新搭伙过日子。   陈凤霞乐了,这不是家有儿女吗?原来这种组合家庭的题材,这时候就已经拍过了。   郑明明叽叽喳喳:“我觉得有点儿像《成长的烦恼》。不过这个里面成绩好的是哥哥,妹妹会武术,但学习一塌糊涂。王月荣说,要是妹妹成绩好的话,她就不敢去试镜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演戏而已,哪能跟实际生活完全对上了,那真这样的话,就没人愿意去演坏蛋了。”   不过想想也是对王月荣来说,演技带有强烈的契合成分,人物形象与她日常生活相契合,她可能才能表现的好。   陈凤霞却嘀咕了一句:“干嘛非得妹妹成绩差?女孩成绩更好的更多。”   郑国强哭笑不得:“这不拍戏吗?你还较真啊?”   陈凤霞不服气:“对对对,拍戏的时候女的都得蠢到没边,这样才可爱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等看这批电视剧的小孩长大了,自然而然也就觉得女人蠢才叫可爱。就算不蠢也得装蠢,否则就是没有生活的智慧,不配做女主角。”   上辈子,就连她看的小说拍成电视剧了,也非得将本来聪明又能干的女主强行降智成傻白甜,专门负责给男主拖后腿来推动剧情。   真怀疑这些人是有仇女癌。还是本身自己脑袋就不好使。   郑国强不知道她的腹诽,就笑得厉害:“哎哟,这电视剧要有你说的这么大的影响力,估计导演笑都笑不动咯。聪明又能干的,怎么会不当主角呢?像咱们陈老板,不就是生活这出戏剧的女主角吗?”   哇!这口狗粮猝不及防。   郑明明都惊呆了,爸爸也太会说话了吧。   陈凤霞则是脸上一红,浑身不自在:“去你的,专门消遣我。”   郑国强摊手:“哎呀,你不当女主角不是浪费了吗?你就是万众瞩目的时代的女主。”   陈凤霞哭笑不得,过去给小儿子额头擦汗,瞧见丈夫手里拎着的袋子,立刻转移话题:“呀,郑国强同志你也很厉害嘛,还未卜先知,居然还晓得买菜。”   她本来想努努力,也吹一波彩虹屁可惜。可惜老老实实做买卖的人比不上咬笔杆子给领导写讲话稿的人,拍马功夫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只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郑国强并不在意,没期待她投桃报李,就笑着摇头:“什么啊?是你阿爹阿妈种的。他们小区隔壁不是圈了一块地说要盖厂房吗?好多人都在那空地里种菜。还有人种的油菜呢,都已经能割了。”   那块空地陈凤霞知道,好几年前有人说要过去投资。结果圈了地就没有下文,就盖了一圈围墙,好跟人昭示这是他的地盘。   上辈子,陈凤霞印象当中直到整个上元城区改建,那边才变成了市民公园。在此之前,不停地都有人过去种菜。   别说油菜了,最绝的一回她还瞧见人在那边种了旱稻。当时稻子主人收割,好多人都拿着手机在旁边拍照片。   可想而知,这个空置期究竟有多漫长。周围的居民去种点菜也好,不然荒着也是荒着。   郑国强点头:“可不是吗?你阿爹一直在抱怨,好好的地,怎么能荒着呢?”   陈凤霞从袋子里翻出小青菜和黄瓜,又嘀咕了一句:“他们也不怕麻烦。别到时候挑水闪了腰。”   郑明明在旁边强调:“不会的,我们挖了蓄水桶。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流进去。等到地干了,在利用虹吸滴灌技术,自动浇水。劳技书上有说呢,这是我们这学期的劳技实践作业。我们整个小组都参与了。”   郑国强看了眼信心十足的女儿,没打击小学生。他们那个劳技课作业,理论角度上听着挺好的。实际操作根本不行。   别说水里头有泥沙有杂质可能会堵塞滴灌管,就冒出气泡来塞在中间不能及时排气的话,那水也出不来。   陈凤霞没有亲眼见小学生的黑科技,只随口说了一声:“那你们的桶要有多大啊?够蔬菜吃吗?”   种菜可不是轻省活计,夏天的时候,早晚两遍水根本跑不掉。不然还吃菜呢,你就等着吃干的跟树皮一样的老菜叶吧。   那哪里是一桶水就能解决的问题。   郑明明焦急地强调:“妈妈利用滴灌技术,只需要花平常1/3的水,就能够满足蔬菜的生长要求了。”   陈凤霞笑着拿出了小青菜,一边择一边调侃:“那行,我们就尝尝你们滴灌出来的菜。”   郑骁高兴地在旁边报起了菜名:“黄瓜烧肉,青菜肉丸子汤。”   郑明明跟他抬杠:“凉拌黄瓜,小青菜汤。妈妈,你少放点油,夏天就应该清爽点儿。”   郑骁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姐姐一开口,肉就飞走了?   郑国强赶紧安慰小儿子:“明天吃肉,今天来不及了。”   既然有黄瓜,天又这么热,那直接擦成丝,做个凉面吧。至于青菜和蛋饺,那正好,做个砂锅,配着凉面一块儿吃。   厨房里开始叮叮咚咚作响,一家人的晚饭终于要粉墨登场。   厨房里弥漫出食物的香气时,郑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郑明明过去看猫眼,疑惑地打开房门:“林叔叔,你还没回家呀?”   大人们都爱加班吗?   幸福到家的林店长表情激动,直接开口问:“明明,你妈妈呢。”   陈凤霞从厨房伸出身子来,看到他,也跟女儿同款疑惑,不过却笑了:“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坐下来一块儿吃凉面。别客气,也没好东西招待你。”   林店长心中有团火在烧,哪里吃得下东西?听说凉面两个字,他却突然间感觉肚子咕咕叫了。   对,是要吃点凉面,就得吃点凉的。   他便老实不客气:“那别给我放芫荽呀,我不习惯那味儿。”   郑国强端着一大盆凉面上桌,笑道:“你想吃还没呢,今年芫荽还挺贵的,我没买。”   凉面摆在餐桌的中央,大家拿公筷夹到自己碗里。旁边砂锅还冒着热气,煮熟了的蛋饺金黄饱满,刚刚烫到断生的小青菜脆嫩欲滴,可谓色香味俱全。   郑骁看到蛋饺的时候就满足了,即便凉面里没有火腿丝,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林经理先喝了两口热汤,然后干掉了大半碗凉面,这才一抹嘴巴,整理出心中的话:“陈老板,你在幸福里也加上我们幸福到家吧。”   这话有点绕人,他不得不又再解释:“就是婚庆中心,你们现在烟酒糖茶,珠宝首饰,床上用品,礼品服装,婚庆仪式,还有婚照拍摄跟蜜月旅行都有了,但缺了大头,房子还有婚房的装修。这农村讨媳妇,第1件事就是先把大瓦房盖起来,不然新媳妇进门住哪儿?”   郑明明在旁边插了一句:“现在要盖楼房了,瓦房不行。”   林经理点头:“所以说,人们对房子的要求越来越高。”   陈凤霞不惊讶他的说辞,只惊讶他为什么现在提这件事。   婚房一直是他们幸福到家推销房产的一个重要概念啊。   林经理翻包,从里面找出份打印的文件,推到陈凤霞面前。   这要是平常,他肯定不会跑人家里做这事。桌上还有孩子呢。   但今天他管不了许多,他要是不赶紧说这事,他会被自己心里的这团火活活烧成灰烬。   “你看这个,3月份总理发话要房改,4月28号,央行用“特急件”的方式将《个人住房担保贷款管理试行办法》发往各商业银行,正式宣布全面执行。到5月9日,人民银行出台《个人住房贷款管理办法》,倡导贷款买房。你看这鞭子是不是一下比一下猛?我看这回不是10年前,这次房改来真的,福利分房真的要取消了。”   早在1988年,国家就要启动房改的,结果因为阻力太大,被迫下马了。   现在,现在不是10年前。   说后面的话时,林经理激动得眼球都要往外头凸。   不等自己的老板给出反应,他就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分析。   “今年的经济形势肯定艰难,中国与世界经济的联系与10年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所以这一回亚洲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超乎我们的想象。这从去年就能看出来,第四季度经济低迷,到现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而且有持续恶化的风险。”   林经理说的激动起来,根本就顾不上再吃面条,两只手都上下飞舞:“外需低迷,产能过剩,这就迫使国家不得不想方设法来扩大内需。”   郑明明恍然大悟:“啊,这就是内部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要将焦点转移到外部,通过外部矛盾来化解内部矛盾的尽力。日本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迫不及待发动侵华战争的。”   陈凤霞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女儿这是看了电视台播放的《末代皇帝》,才突然间有此感慨。   林经理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小学生的意思,只胡乱点头:“没错,外部需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振兴?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要是继续等待下去,整个国民经济都会被拖垮。这回,拉动内需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加大城市化率,最简单点儿讲,就是得靠商品房。只要工地开工,建筑行业这一整套都能转起来,这样可以带动整个行业以及周边所有的行业都蒸蒸日上。取消福利分房,大家没指望了,房产销售出去,经济才能被激活。”   因为内心激动,林经理简直就是滔滔不绝。他感觉自己等待许久的良机终于来了。作为在国企呆过好些年,又出去自己开过广告公司的人,他坚信国家政策导向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   “我觉得,这股热潮一上来。房子会只愁库存不足,不担心卖不掉。后面情况会反过来,是买房的人追着我们跑。而不是小姐别敲门。”   陈凤霞忍不住笑,《小姐,别敲门》是反映售楼小姐生活的电视剧,正在江海电视台热播呢。   林经理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应景。   陈凤霞点点头:“哦,你说的没错,这回福利分房应该会真的取消掉。”   “没错吧?你也这样觉得吧。还福利分房公平呢。我自己就是从国有场出来的,我还不清楚里头的门门道道吗?能吃上肉的都是领导干部,普通的小工人喂了一口汤就要等到天荒地老。是好的呢,好歹是国营厂有指望。外头普通老百姓呢,他们指望谁给他们分房。这种屁话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的遮羞布,根本不是大众的实际情况。”   林经理又开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早就应该这样了。有钱的买商品房,没钱的住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这才是解决住房问题的关键。”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每一个激扬文字的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啊。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是谁想住都能住上的吗?开着宝马车去买经济适用房的新闻又没断过。   这就跟福利分房一样,真正的普通老百姓哪里敢指望,还不是口挪肚攒,想方设法自己去买商品房。   房子啊,房子,今后十几二十年,依然会是大家心中的痛。   她抬起头,直接替林经理做决定:“对,今年很可能是房产销售的关键。包销,能签下来包销就赶紧动起来,说不定真像你说的那样,到时候连营销都不需要,大家会自发买房。你把材料整理好了交给曾老师,让他帮你们上网。不过也不能光指望婚房,其他方面也要跟进。”   林经理呼呼啦啦吃完了剩下的凉面,一抹嘴巴走了。   郑明明看着这位叔叔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郑国强却拍着胸口,小声庆幸:“哎哟,幸亏我把面条挪旁边去了。不然就他那个唾沫星子,咱们全家都别想接着吃了。”   郑明明疑惑:“妈妈,我怎么觉得叔叔有点怪怪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呀?如果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你的支持,那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赞同他的想法了呀。”   后面说那么多,她都替叔叔口干。   陈凤霞笑道:“他是在寻求别人对他看法的认可。每一个细节,都要获得肯定。”   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敏锐捕捉到商机的大有人在。她就不相信现在想搞即时通讯工具的人会少。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很可能不足1/3。   为什么?因为所有的猜测与推论都需要时间去验证。不到一定的时候,谁能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对还是错呢?   所以每个人在冒出想法的时候,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得到外界的认可。   她这个老板,无疑是最好的“外界”。毕竟好与坏,老板拍板了,后面亏了钱也得老板捏着鼻子自己认下。   郑明明愈发疑惑:“那妈妈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呢?”   林叔叔的焦灼在碰上妈妈的笃定时,就如同阳光下的雪水般融化了。他走的时候,是兴冲冲的,是信心十足的。   陈凤霞笑道:“因为妈妈不害怕失败呀。既然感觉对,那就放手做,就算错了,后面改正就好。”   郑国强佩服:“你现在的心理素质真是可以啊。”   别说当初他们两口子做小买卖的时候,就是去年她开始开公司,也是一天天着急上火的,为了屁大点儿事情,都嘴上燎泡消不下去。   没想到现在真碰上大事了,她反而无所谓。   陈凤霞心道,这能比吗?小事她上哪儿知道历史进程去。像取消福利分房,像知道即时通讯工具将来会大行其道,这种大事件,她有什么好不能肯定的。   肯定的事情,还焦灼个屁。   不过当着丈夫跟儿女的面,她还是做出了风轻云淡的模样:“人都是历练出来的啊。这见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不大惊小怪了。”   郑明明点头,哦,人都是锻炼出来的。   郑国强笑道:“看样子我们家陈老板是社会大学毕业了,都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了。”   陈凤霞慢悠悠地舀了一勺汤到自己碗里,嘴上直接回应一句:“达不到这境界,但也不至于一惊一乍……蛋饺呢?喂,小骁,你到底吃了多少蛋饺?!”刚才砂锅里的蛋饺分明还不下五只。就她跟丈夫还有女儿说话的功夫,瞬间就剩下汤跟几片菜叶了。   小胖子同学无辜地眨着眼睛。今天来客人了,今天可以吃肉。   郑国强跟郑明明父女俩看眼睛变成铜铃的陈老板,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不是说好了不一惊一乍了吗?啊,陈老板果然又说大话了啊。 第262章 操碎了心   一口气干了6个蛋饺的托儿所小朋友硬是被妈妈拉着在小区里晃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被允许回家玩积木。   不满三岁的小朋友简直要泪流满面了。妈妈实在太坏啦!本来他吃过饭还要看《太阳之子》呢。   郑明明无语地看着弟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电视台的动画片早放完了。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放完了。   郑骁难以置信,有这么可怕吗?才不会呢,他在外公外婆家都是吃过晚饭看动画片的。   郑明明立刻拿出了闹钟,教弟弟辨认时间。吃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放动画片的时间却是定下来的。   不得不说,学霸从小就能显出端倪。学习辨认钟表是小学课程啊,托儿所的小朋友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连妈妈喊他洗澡睡觉的时候,小豆丁都头也不回,声音响亮地强调:“我跟姐姐睡。”   妈妈让他走了好久的路,他腿都酸了,他不要和妈妈睡。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   “嘿呦,小家伙,不知好歹。以为你妈稀罕伺候你睡觉呢。还当个宝。”   哪天晚上她起码不得起床两趟,就为了看小兔崽子有没有把被子蹬开。   “行,你甭跟我睡,刚好今晚你妈我能睡个安生觉。太舒服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跟着老婆回卧室:“你还跟你儿子较劲呢。小孩子嘛,多吃点儿,好长个子。”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可不行。我跟你说,小胖墩要不得,会一身毛病。小时候胖的长大了,那啤酒肚绝对跑不掉。我可不要到时候他年纪轻轻的就挺着个肚子,真是没眼看。”   说到这里,她又严重警告郑国强,“你也要注意。一天天在酒桌上应酬。喝酒最长肉,你看看你们哪个不是肚子垮垮的?肚子一出手,三高遍地走。”   郑国强立刻否认:“我哪里有酒肚子啊?我天天跑的腿都断了,怎么会长肉。”   陈老板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直接伸手戳他的肚皮:“这是什么?别吸,松垮垮的一块。”   郑国强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说的你好像没有肚子一样。”   他伸手摸着软软的:“你这又是什么呀?”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心虚:“我生了两个孩子呢,有本事你让孩子从你肚皮里爬出来啊。”   郑国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颇为惊奇:“唉,你这睡衣是新的吧?以前没看你穿过。”   还蕾丝边呢。   “你当然没瞧过了,幸福里开张你都没露面。这可是专业店里卖的,怎么样,比商店里卖的那些好多了吧。”   郑国强愈发奇怪;“你们婚庆中心还卖内衣呀,你这是女人世界逛多了吧。结婚有睡衣什么事?”   “怎么就没关系?”陈凤霞意味深长,“当然得卖,内衣对结婚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尤其是出去度蜜月的,你要不准备两套能拿出手的内衣,你出去干嘛呀?”   郑国强不以为意:“瞎扯淡吧你,度蜜月跟内衣有什么关系。找个好地方玩,找间好屋子住才是真的。”   呸!敢情这人以为度蜜月就是旅游呢。   陈凤霞翻白眼,直接抓他的手:“你摸摸,这料子能一样吗?你再,看看,这款式能跟你的老头衫比吗?这就是内衣的风采。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嗯。”郑国强目光开始躲闪,声音也含含混混,“没什么,挺好的。”   陈凤霞却不肯放过他,非得追着问:“哪里好?”   就,挺好呗。   客厅的时钟指向了8点,郑明明伸手牵弟弟:“走吧,先睡觉。明天再,巩固一回,你就会认钟表了。嗯,到时候我再,教你背小九九。”   小学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揠苗助长的行为究竟有多丧心病狂,只拎着弟弟去爸爸妈妈房间,准备推小床。   弟弟晚上跟她睡,当然得睡小床上啦。弟弟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   郑明明伸手准备敲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她疑惑地贴上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郑骁不明所以,也学姐姐的动作。   嗯,爸爸妈妈背着他和姐姐养小狗了吗。为什么里面会有石磊家贝贝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张开嘴巴就要大喊大叫,啊,妈妈太过分了。居然跟爸爸躲起来玩小狗,都不带他玩。   可惜他没能发出声音,就被姐姐捂住了嘴巴。   郑明明一把抱起弟弟,回自己房间,等走远了才强调:“睡觉,爸爸妈妈都睡觉了。我们赶紧睡觉。”   郑骁惊呆了。没有,他明明听到了小狗的声音。   当姐姐的人眼睛都不眨,言之灼灼:“不是,那是窗外的风声。爸爸妈妈已经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郑骁的圆脑袋困惑地转来转去,终于抓住了重点:“床。”   他的小床还在爸爸妈妈房里呢,他得睡在小床上。   可是姐姐不允许。姐姐认真地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应该睡大床。今晚,你跟我睡大床。”   郑骁高兴的立刻在床上打滚。他最喜欢大床了,可是妈妈说他会从床上摔下去,都不让他睡大床。   郑明明也忧心啊。   但是小姐姐不怕困难,咬咬牙下定决心招呼弟弟:“你睡在靠墙的那边就好。”   本来她的床两不靠,就在房间中央。可是陈敏佳跟吴若兰看杂志说将脚贴墙放可以减肥,所以她们才挪了床的位置。   谢天谢地,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框住弟弟。妈妈说弟弟睡觉就跟打拳一样。   可惜小姐姐高兴得太早了。兴奋过度的托儿所小朋友不仅在床上打了半天滚才被她武力镇压到闭上眼睛。睡到半夜,郑明明突然感觉脸上一热,正当她奇怪夜里怎么会突然间热起来时,她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骚味。   然后小学生瞪大了眼睛,慌忙扭开台灯。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顿时风中凌乱。   床单上一大滩湿漉漉的印记,画开了地图。举起笔杆子作画的人趴在她腿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郑明明想张开嘴巴哀嚎一声,却没发出声就不得不先“呸呸呸”。   这只可恶的臭猪猪,尿床啦!   还浇了她一脸!   一大早,陈凤霞起床下楼,惊讶地发现她女儿起来的更早。厨房里都散发出米粥的香气了。   当妈的人奇怪:“你连早饭都烧了啊。哎,床单放着,妈今天给你们换洗。”   郑明明晾晒好床单,面无表情:“没事,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阴,早点洗干净晒起来好。”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真的啊。”她赶紧催促郑国强,“快点,挪下身,我把床单洗了。”   可怜的男人嘟囔着抱怨:“你就不能让我睡会儿吗?”   神清气爽的托儿所小朋友已经兴奋地冲进爸爸妈妈房间,趴在床边上大声嘲笑爸爸:“啊,爸爸大懒虫。”   郑国强伸手捞起小胖子,把他扒到床上拿胡子扎他的脸,嘴里喊着:“那你是什么?小臭蛋。”   小猪猪同学立刻否认:“没有没有,我不臭,我没尿床。”   啊,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完蛋了,说漏嘴了。姐姐说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他尿床的事,不然以后他就睡不了大床啦。   陈凤霞恍然大悟:“你尿床了?”   难怪大女儿一早就要洗床单呢。   刚才自己还想偷偷问女儿是不是来例假了。现在小孩营养好,11岁来月经也不是稀奇事。   郑骁急了,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想要酝酿情绪。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大声抓爸爸妈妈的小辫子:“爸爸也尿床了!”   说着,他伸手指床单,这就是呈堂证供!   陈凤霞脑袋“嗡”的一声,赶紧将枕头丢到床单上盖住,然后一把抱起小儿子,嘴里嘟囔着:“走走走,赶紧刷牙洗脸上学去。”   小胖子奋力挥舞自己的胳膊腿,大声强调:“今天礼拜六,不上学。”   啊,他要找。昨晚他没听错,爸爸妈妈肯定偷偷养了小狗。小狗尿床了。他们把小狗藏了起来,不让他玩。   可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是大人的对手呢。   妈妈强行把他抱进了洗手间,还非得要给他洗个澡。他早上已经洗过澡啦,姐姐给他洗的。   等到被迫洗漱一新又吃了一碗蛋花粥之后,郑骁再,重新返回爸爸妈妈的房间,屋子里已经焕然一新。   床单换了,地扫了拖了,床底下连根头发都看不到,更别说是小狗的身影。   他扒着凳子,用力想往上爬。爸爸妈妈没出家门,小狗肯定还在家里。他们肯定是把小狗藏在窗户外面了,就跟动画片上一样。   可惜他腿太短,椅子对他来说太高,他爬不上去。   郑明明回自己房间拿书包。星期六,托儿所小朋友可以不上学,马上要期末考试的小学生还得去学校上奥数课啊。   她瞧见弟弟想扒板凳,过去抱起人:“你干什么?”   “小狗,小狗在窗户外面。”   郑明明抱着他看窗外,外面空空如也,只能瞧见自家的院子跟天上的白云。   啊,小狗呢?爸爸妈妈把小狗藏哪儿去了。   小姐姐一本正经地看着弟弟:“你找不到的,那是只有爸爸妈妈在晚上才能看到的小狗。我们和其他人都看不到。”   “那是只属于爸爸妈妈的小狗吗?”   “对啊。”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一条属于自己的小狗?”   郑明明想了想,认真道:“等你长大了就有了。”   唉,她也变成了她最讨厌的大人,开口就是“等你长大以后”。   她看着楼下凑在一起说话的爸爸妈妈,感觉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第263章 来场房交会   1998年的夏天,对于陈凤霞或者全体国人而言,都是难忘的季节。   这个骄阳似火的季节,国家充分展现出了启动房改的坚定决心。   七月初,中央下发《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正式宣告实行了近半个世纪的福利分房制度落下帷幕。   随着房改通知下发,各种小道消息也尘嚣日上。   什么房地产商代表今年年初受到了总理接见,总理问他如果取消了福利分房、开放金融市场、放开消费信贷,房地产能否成为支柱行业。   房地产商答曰:不能。   总理回之:两年之内,我一定把住宅行业促成支柱产业。   房里产商只好应答:总理说行,就一定能行。   这个段子不知真假,陈凤霞上辈子也没听说过。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即使知道今后房价会暴涨,也没能力买房。那是跟她无关的世界,她又要从何关注。   现在,她只知道房地产界的大震动要来了。   林经理抓着报纸,手不停地颤抖,一个劲儿跟自己老板强调:“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越性,集中力量办大事。但凡政府想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就一定能成功。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就佩服这个总理,当初让银行断贷,刹住房地产过热,防止大规模投机行为的是他。现在用房产释放五万亿居民存款消费潜力的也是他。这才叫因地制宜因时而动。”   这话他已经车轱辘般的不知道在陈凤霞面前说了多少遍。中年人的狂热就如同陷入爱情中般,老房子着火,恨不得能烧了整个世界。   也就是陈凤霞作为重生人士能够笃定房地产界的春天的确来了,否则换成其他老板肯定会跟躲祥林嫂似的退避三舍。   其实也不能怪林经理反应过度,毕竟作为二度下海的前国有厂干部,他身心承受的压力远非外人可以想象。   入职幸福到家这小一年的功夫,林经理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一心打个漂亮仗,好让自己老板以及亲朋旧友刮目相看。   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这差不多一年功夫,幸福到家不是说发展的不好,相反,它俨然是江海城中房产中介公司的龙头大佬。   但林经理不能闭上眼睛自嗨,因为这个龙头老大的前提是房地产市场低迷,本城房产中介能拿出手的就没几家。幸福到家作为规模最大的一家,它不当老大谁来领这个头。   刨除这些哄哄外人的遮羞布之外,幸福到家的情况真不算妙。尤其跟隔壁人山人海日进斗金的梦巴黎一比,他们简直没脸见人。   林经理就纳闷了,好歹房产中介卖的是实体,具有保值升值空间。婚纱影楼提供的不过是服务,往事再值得回味,它也要飘散在风里啊。可为什么偏偏是梦巴黎一骑绝尘,远远将幸福到家甩在后面?   人家的业务量大到三家店都天天跟打仗似的,自己这边到今天还守着灯市口的大本营没迈开脚。   想起来这事,他就郁闷到想拽光自己满头的毛。   虽然聚餐的时候,老板充分表达了对他们团队的肯定与信任,还一个劲儿给他们打气,说好日子在后面。   但林经理还是满心郁卒,毕竟他入职之后可以被称得上情况喜人的几粧业绩,比方说金钱湖别墅与比利弗山庄的销售,都是自己老板交接工作前就定好的营销策略,广告也是她盯着的。   另一桩可以算得上他全权经手操持的学生公寓——上善家园租赁工作,也是陈老板拍板买房,定下了营销对象。   所以即便现在高中生公寓租赁业绩喜人,已经可以凭借房租全额负担起贷款以及公寓管理人员的开支之外,还有结余,他也不敢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相反的,他就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所重点高中附近成熟的小区除了上善家园还有谁?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掌心宝,都是独苗苗。有条件优渥的公寓能住,经济条件允许的人家谁会住周围的农民房啊。   人家陈老板一眼相中上善家园这头千里马搞学生房出租,不是伯乐还能是谁。   就连灯市口喇叭花曹老板每回见到他都会笑称他在帮她挣钱。甚至因为过年期间飞去海南陪女儿耽误了生意,没能买上金钱湖别墅的郁闷都一扫而空。她拿这钱包圆了上善家园的好几套房当母鸡,就等着吃房租大鸡蛋。   被她带动着,灯市口不少做买卖的人家都开始在上善家园下手买房。所以阴差阳错的,有孩子在那所高中读书的业主,幸福到家中介是一个都没搞定。出租房屋给高中生家庭的业主倒是齐齐整整。   这些功劳,当然还得算在陈老板头上。   陈凤霞对林经理的彩虹屁敬谢不敏。毕竟对方所说的这些,多半得归功于重生金手指加成。她要是因此自诩天下第一帅,也未免太不要脸了点。   她只盯着报纸上“五万亿居民存款”几个不起眼的铅块字看,然后计上心头:“行了,既然知道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那咱们就一定别错过。”   林经理一个劲儿点头,当场跟老板拍胸脯:“你放心,我们幸福到家一定全力以赴,坚决加班加点,实现营销额翻番。”   陈凤霞摆手:“不,我是说我们得采取新的策略,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林经理满头雾水:“您是说我们跟别家联合卖房?老板,这真没必要,我们自己能吃下,不用找帮手。要是我们不趁机壮大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后来居上的。”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陈凤霞点了点报纸,正色道,“居民存款在哪儿?肯定是银行吧。要是人藏在自己家里的钱,国家上哪儿知道有多少去。所以,重点还在银行上。这回,咱们需要银行发力。”   林经理还是反应不过来:“在我们的销售过程中,银行一直都很配合。只要符合条件的,他们都抢着放贷啊。我们跟银行的良好关系,也是咱们幸福到家的一块金字招牌。”   都到这份上了,还要银行怎么发力?   陈凤霞笑着摇头:“这个力量才展示出冰山一角呢。我问你,咱们有人长期驻扎在全市各大银行,还是银行长期派人到咱们幸福到家蹲点?都没有吧。我们的合作还是很松散的。况且即便是双方已经亲密无间到那份上。外界又从何得知呢?对,我们在广播、报纸上都打过广告。可全市有多少人口,能有效接受这个讯息的受众又能达到前者的几分之几?往宽里再宽地放,这个数字也达不到十分之一。市场的潜力还有待充分挖掘。”   林经理立刻保证:“我会尽快制定出更进一步的营销方案。”   “不不不,来不及了。”陈凤霞强调,“现在必须得立刻动起来,否则我们就丧失了先机。”   她可从来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的商人,大家对于商机的嗅觉敏锐到让人瞠目结舌。   即使有重生金手指,她也不敢疏忽大意。   “房博会,我们必须得马上启动房博会。联系我们幸福到家代理的全部房产公司,让他们将名下所有开发的房产都拿出来,我们集中搞一次展销。这样,才能引起大家的关注,让讯息传递到每个人耳朵里。”   林经理刚听到“房博会”三个字时,还满头雾水。再听她后面的方案,他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房交会啊。”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赞同,“是应该搞一次房交会的,我以前在深圳的时候参加过他们的房交会,那叫一个热闹,现场简直是人山人海。好多人拖家带口过去挑房子,一点儿也不比幸福里开业时差。”   后来房产过热被强行降温,房交会不复先前的盛况。他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现在反而还得让自己老板先提出来。   林经理的心情,就很复杂。   陈凤霞笑着安慰他:“既然你参加过房交会,那要怎么搞,你应该清楚流程。我们这个房销会一定要突出重点特色,银行贷款的全力支持。”   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瞧了回腕上的梅花牌女表,立刻分工:“银行那边我来联系,银行得派人去展销会现场。你现在立刻制定展销会的策划案,到时候我拿东西跟人谈。”   林经理追着她出门:“那我是不是应该先联系展销地点?不然后续没办法进行。”   “你按照最大规模给我弄,地址我来想办法。”   陈凤霞出门准备拦的士的时候,又一次跟自己保证。等到天好了,不一天到晚雨下个没完没了了,她一定去学车,然后自己开车多方便。   今年从上个月24号入梅,雨水就没歇过,希望等到6号出梅的时候,能稍微停停吧。   她没等到出租车,正要掏出大哥大联系出租车公司要车时,好运气来了,居然公交车先到了。   陈凤霞立刻上车,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条见银行领导要说的重点。   可惜等她下车后,她到了银行,好运气却又用到了头。领导不在,领导刚出去开会。   陈凤霞真是要跺脚,刚才打电话到银行办公室人还在,说开完会就能接待她。现在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闪人了。   这银行还真是皇帝女儿不愁嫁,连带着干部都如此任性。   偏偏他们不知道是为了体现两袖清风还是什么,连个手机都不配,叫人想打电话找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陈凤霞急匆匆地往外走。她目光瞥到银行外头红绿灯前停着的小轿车时,立刻眼睛一亮,赶紧冲过去敲车窗:“侯行长,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车窗被摇下了,行长跟她解释:“陈总,我这有急事要去开会。下次吧,我开完会肯定联系你。”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拉车门:“没事,你去开会的路上,我刚好跟您汇报下关于如何利用五万亿居民存款拉动房产消费的房交会方案,绝对不会耽误您工作的。”   侯行长刚想拒绝,后排座椅传来个声音:“那就让陈总上来说说吧,正好我们也有东西过去汇报。”   陈凤霞这会儿才注意到后排还坐着人。   她只扫了眼对方的穿着打扮,再结合坐车的礼仪规范,便迅速在心中得出了答案,这位是侯行长的上司。   果不其然,侯行长立刻介绍:“陈总,这位是我们市行的杜行长。杜行长,这位就是我说的幸福到家中介公司的陈老板。我们支行之所以能在房贷这块做出点成绩来,陈老板的鼎力支持功不可没。”   陈凤霞赶紧跟人鞠躬示意,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银行跟侯行长赏我饭吃。”   两位行长还要去开会,陈凤霞也不敢多耽误,立刻开了车门坐上车。她没跟人多寒暄,而是开门见山:“想必两位行长已经知道国家下发通知取消福利分房的事情了。既然国家政策支持,那也是房贷业务充分发挥功用的好时机。我们幸福到家有意牵头搞一次房交会,将全市的房产都拿出来供大家挑选,以此来带动大家的消费热情。”   杜行长下意识问了句:“这个效果好吗?”   他久居内地,对于房贷这一块的熟悉程度其实还不如侯行长。所以这次市里招呼他去开会,他才先过来检查支行工作,顺带着把得力手下带去市政府汇报工作。   陈凤霞笑着作答:“1+1>2,大规模的房交会可以聚集起大量人气,银行现场签约房贷能够最大限度降低人们对于买房程序复杂的畏葸。我相信有贵行的鼎力支持,房交会一定会觉得卓越的成效。”   车子一路往前开,她一路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构想。   杜行长始终没吭声表态,倒是侯行长帮她说了句话:“陈总搞这个有经验。杜行,幸福里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也是陈总的产业。上礼拜,我老婆过去陪她姐姐给孩子置办婚礼用的东西,回来就说真热闹,跟过年时的小商品市场都有的一比了。这买东西啊,还真得把店铺都放在一起,一趟头就解决问题,才越买越想买。”   杜行长这才显示出了点兴趣:“哦,原来你还开了幸福里啊。陈总的买卖做的真大。”   东宝大厦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幸福里的开张带来的火爆人气让他们整个银行上下都松了口气。下面商铺行情看好,上面的写字楼才有人气,才能吸引更多买家前来选购啊。   哎,最好还是有个人包圆。不然零拆散卖,何时是个头。   陈凤霞笑容可掬,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可是优质资产,要真从我手上全卖出去了,一点儿都没给贵行留下;说不定不用十年,你们都要恨死我,叫你们便宜卖了好东西。”   杜行长立刻拱手:“别,这样优质的资产就应该早日投放进社会,好充分发挥它的经济价值。房子跟其他东西没有两样,一直捂着就捂坏了。”   陈凤霞但笑不语,只在心里念叨。商业本来就是个低买高卖的过程,要是不囤货,还怎么充分实现货品的价值最大化。   就好比深圳的华强北吧,听说早几年前就有小老板囤积摩托罗拉低价处理的电话机芯片。后来芯片停产,价格暴涨,人家一笔货就挣了八十万。   现在的东宝大厦就是那低价处理的芯片,等到价值翻几番的时候,银行说不定要后悔死了当初会低价卖给自己五层楼。   车子开到市政府大院前停下。   陈凤霞立刻要开车门准备告辞,她笑着表达歉意:“与二位行长谈话,真是如沐春风。实在不好意思,我叨扰二位到现在。但还是烦请行长能够尽快给我个准话。时间不等人,大家都盯着新政策呢。”   她没打算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市区银行再跟之前放贷时一样墨迹,她岂不是白耽误了功夫。   离开这辆车,她还打算赶紧联系上元县信用合作社的领导。人家信贷社主任没那么多讲究,大哥大一直随身带着呢。   杜行长点点头:“你谦虚了,能够听你说这么多真知灼见,是我们的荣幸。房交会,房地产公司跟银行坐在一起搞房交会,这个构思很不错。”   不等陈凤霞表达自己对他肯定的感激,他又点头,加了句,“那就别走了,一会儿也进去,我看有没有机会让你在郭副市长面前也说两句。这个房交会既然是你想的,你来汇报,再合适不过。”   陈凤霞先是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好让自己倒吸口凉气。然后她又缓缓吐出气,强行镇定下来点头:“那就多谢杜行长了。”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本来就想通过银行跟房地产公司联合起来,争取上江海市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比狂轰乱炸的广告宣传效果更好的是什么?当然是官方新闻啊。   《新闻联播》的收视率向来一骑绝尘,换到本市电视台,晚间新闻的观众比起电视剧观众也绝不会少。 第264章 要靠银行发力   陈凤霞走进会议室,同分管本市经济工作的郭副市长握手的时候,她脑海中就一个念头。   看来那个房地产商被总理接见的传闻是真的。   既然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农民企业家都能面对面坐在副市长跟前,阐述自己连看都没看过的房交会方案;人家一有背景有实力的房地产大佬叫总理点名问话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陈老板不是瞎谦虚,她是真没参加过房博会。到了十几二十年后,谁还特地等到房博会上买房。   如此一来,她就只能按照婚博会跟幸福里婚庆中心的模式,把商品变成房子朝里头套。   “将会展中心变成大型的集中售楼处。所有的参展商拿出自己今年的主推楼盘,直接放在现场销售。可以设置沙盘,投放户型图。时间来不及了,不然那在现场打造等比例样板房效果应该更好。大家各自设置展台,现场播放宣传广告。各家的销售人员一对一讲解,确保每个有意向购房的客人都能及时得到服务。除此之外,定时不定时抽奖以及特价优惠活动也能吸引意向客户的注意。当然,文艺演出不能少,这可以免费聚集起大量的人气。”   文艺演出这点,她太有话语权了。   幸福里开张后,每天傍晚的文艺演出就没停过。有的时候是婚礼表演,有的时候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有的时候是轮滑秀,有的时候则是高校各个社团过来进行现场演出。什么街舞、韵律操甚至太极拳表演,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就没他们折腾不出来的。   这才个把月的功夫,去囍街看表演就成了附近居民的定时消遣活动。如此一来,根本不用担心幸福里没人气。   针对现在的情况,陈凤霞又加了方案:“还可以在会展中心设置亲子互动活动。现在正值暑假,不少家长都愿意带孩子出门逛逛的。大部分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大家对孩子也比较关注。一家人出门逛,买房的热情就会相应更加高涨。”   见郭副市长点头,陈老板的胆儿愈发肥硕,又大胆地开始夹带私货:“还可以工会牵头,组织全市各大中小企业职工尤其是刚入职的职工前来组团看房。单位团购可以集体有优惠价。这个价格,我们中介公司可以跟参展房企谈。”   她没提农民工的事,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市政府对于农民工买房不会有多少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释放城市居民的钱袋子,让有消费能力的人多多花钱。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趁机帮帮刚工作的小孩们呢。毕业生在城市立足不容易,他们又不可能再赶上福利分房的顺风车了。不趁着这几年赶紧下手买房,等到房价飞起,收入就真追不上房价了。   郭副市长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点头表示肯定:“这个可以,工会就该关心职工的生活嚒。”   陈凤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倘若没面见副市长的机会,她本打算继续走市总工会的路子,想办法再组织看房会。   只不过,有上级领导支持,这个看房会组建的应该能迅速不少。   陈老板趁着领导心情好,愈发胆大妄为:“除了有正规单位的人,我们还可以考虑像我这种做小买卖的。”   郭副市长笑了起来:“你还叫做小买卖?陈老板应该是陈百万了。”   陈凤霞就笑,不接这一茬:“我们这些在江海打拼的人也有购房安家落户的需求。领导有方,江海这几年发展迅速,对全国各地的人都富有吸引力。大家过来,自然想有自己的家。可是做小买卖的,没正式单位,也没住房公积金什么的,就怕银行不给贷款。实不相瞒,我就经手过好几位这样的客人。其中有看上别墅的,手上能拿出一半的首付,但是因为她是自己摆摊子的,虽然收入不低,还贷能力也有。可就是办不下来贷款。去年在我这边看的房子,今年凑足全款了,可别墅已经卖光了。她只好回老家,自己在村里照着别墅的样子修两栋同样的小洋楼。”   郭副市长没对此事点评,只说了句:“房产市场到底如何,还是你们最清楚啊。”   陈凤霞笑容满面:“我相信房地产的春天要来了。既然政策放松,有银行愿意凭借购房者一年收入的银行流水提供贷款的话,大家安家置业的兴趣势必会高涨。”   郭副市长到这会儿又追问了句:“一年的流水?”   现在的政策好像还没这样宽松吧。   陈凤霞笑道:“国家态度摆在这里,大家自然得加加油努努力,争取将房地产变成支柱产业。这样,才能吸纳更多的工人,激活上下游产业啊。”   虽然人们对房地产业都是又爱又恨,恨它高高扬起,让大家买房无望。可正是因为大家有住房需求,所以这痛恨才来得情真意切。   任何行业只有在蓬勃发展的时候,民众才会成为直接利益所得者。   就像纺织业火爆时,国家才有能力取消布票,广大人民群众才能随心所欲地买布买衣服。否则,资源一旦稀缺,商品就只能成为有权有势者的专享。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一个行业能兴旺发达的前提是它挣钱,否则从业者为何要在这里吃力不讨好。它挣钱的前提是真正需要它产生商品的人能够用最稳妥的方法获得它。   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必须得做好大管家的角色,真正当人民公仆。   陈凤霞离开市政府时,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下雨。   她龇牙咧嘴,先打了个电话给林经理,强调了一件事,加强对出租公寓的巡视,除了安全问题外,就是别让房子长蘑菇啊。不然租户暑假放完一回来,看着一屋子的蘑菇木耳会直接崩溃掉的。   林经理没想到老板居然会关心这种细枝末节。   他倒无心纠缠这些,只追着问:“银行那边怎么样?”   陈凤霞语气轻松:“银行已经点头,下个礼拜六房交会开始,有三家银行会到现场为大家提供贷款服务。”   电话机里传来一阵抽气声,然后是林经理不可思议的声音:“三家?”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位老板能耐大,还能跟政府扯上关系,但那是上元县政府。现在,他们的目标在江海市。   “对。”陈凤霞倒表现得极为平静,她还近乎于漫不经心地说了另两桩事,“下礼拜六,7月11号在会展中心开房展。到时候房管局也会现场办公审核资料,贷款□□一站式服务,房产超市,让您跟在超市买东西一样买房。”   林经理又要倒吸凉气。房管局居然都露脸了,那可真不容易。现在弄套房子的手续一点也不少,就说房改房吧。当初他家办下这个,跑了多少趟不记得了,反正从头到尾盖了六十多个章子是实打实的。   陈凤霞没给他感慨的机会,直接切主题:“动起来吧,我马上过去看方案,没问题的话,今天就给诸位合作伙伴发方案。”   她又一次感慨现在不能手机上网,否则她在出租车上就能审核方案,也许等车子到灯市口时,她就能看完了发出去。她下车后,要做的就是下一步,催促林经理开始划定区域,鞭策参展单位赶紧布置会场。   一个礼拜的时间,足够江海市电视台新闻将“房交会——你的房产超市”概念强行推销给电视受众,但前提时到时候展会必须得能办出来。   对了,还要提醒参展单位,细节布置比如说鲜花、气球、玩偶之类的,幸福到家可以协调提供服务。如有需要,请尽早报需求,他们好集中谈判,争取以最优惠价及时提供给大家。   陈凤霞一路都在打电话,联系完林经理又联系胡月仙。时间如此紧迫,房地产公司选择将专业以外的内容外包的可能性极大。策划礼仪部提供方案给对方挑选会更容易让客户心动。   胡月仙急忙记下需求,忽然感叹了一句:“我看婚庆部得专门弄个公司翻出来接策划案了。”   之前四月份婚礼淡季,婚庆部连车展会的策划单子都接过。   陈凤霞也随口应道:“估计后面还得再分割,策划跟礼仪得分开来。现在暂时忙不过来,再说吧。”   她挂了电话,连喘气都顾不上,立刻又开始打给房地产公司的负责人。卖场掰开了,得各家商品上架啊,不然岂不是要卖个寂寞。   想要卖得好,打折少不了,折扣如何定,全看老板你心意。   如果要开会讨论决定,请尽快定下,因为承办方幸福之家今晚就要定下广告营销方案。   待到耳朵发疼,感觉手上的大哥大都烫手的时候。陈凤霞才终于结束了一通电话。剩下的,她得回灯市口再打,因为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   她问车费准备下车时,出租车司机突然间喊住了她:“那个,小姐,是不是福利分房真的取消了?”   陈凤霞斩钉截铁:“当然。”   “嗐,那会不会跟以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说取消了,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家老头早十年前就说以后买房只能靠自己。结果五年前我们家砸锅卖铁买了套商品房,他们厂却又分房了。还说我家有房了,不用再分给我家。我这才气得出来开出租车的。亏都亏死了。”   陈凤霞露出八颗牙齿,展示了标准的微笑:“此一时彼一时,您看今年有多少工人下岗。企业都在甩包袱,谁还管分房的事。您也没买亏,往后再来十年,您肯定得庆幸自己早早出来开出租,挣钱买房了。您看您现在住的肯定要比您以前的同事舒坦吧。”   说话时,她递了张自己的名片过去,“7月11号,会展中心,江海楼盘大展与你不见不散。到时候,七人以上组团签单,可是有超值折扣的哦。现场还要电饭锅、电热水壶等礼品抽奖赠送。”   出租车司机追问了句:“这七个人都得买一个楼盘吗?”   陈凤霞摇头:“不,只要是会展中心里的参展的房子就都可以。牵头的人,我们还有精美礼品赠送。”   出租车司机立刻露出笑容,点头道:“可以,我给你们问问。”   陈凤霞下车时都还遗憾,可惜时间太紧了,不然出租车倒是个极佳的广告平台。也不用别的,就在广播电台投放滚动广告,然后让出租车选定广告频率。如此一来,乘客自然而然就能听到广告内容。如果这是出租车司机还能再聊上几句,那安利效果简直了。   只是操作起来有诸多细节要事先规划好,时间战线也得铺开。   眼下的情况当然来不及,那就只能暂且搁下了。   她回到幸福到家时,林经理正在召集手下开紧急会议。瞧见她进屋,林经理要起身,被她抬手示意拦下。   她走到众人面前,开门见山:“情况刚才林经理应该都跟大家说过了。现在,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各人负责对接自己跟的楼盘,争取这场房交会就实现全年KPI目标。”   小赵举起手来提问:“老板,楼盘打折的话,已经买了房的业主会不会有意见?”   当初上元县建筑公司的骚操作,她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陈凤霞镇定自若:“旧楼盘不打折,相应的以会展中心的名义赠送礼品即可。业主留有联系方式的,电话过去通知,凭借房产证跟当初的购房活动,也可以领取同等的赠送礼品。不要疏忽,这是维护客户关系的机会。买房这种事,老带新也是重要的销售途径。”   业务员们立刻点头应下。   刚毕业的新业务员又举手表示疑惑:“老板,你说的七人组团买房可以拿折扣,那会不会他们现场拉郎配。其实根本不是团队,就是七个人临时凑一块,就为了拿折扣?那到时候不都是打折了吗?我们也太吃亏了吧。”   小赵先笑了起来:“顾客只有觉得自己占便宜了,掏腰包时才会又快又高兴。”   陈凤霞点头:“对,人家花了钱,让人家心里更高兴些,是我们的义务。OK,有任何疑问现在提问,没问题的话,立刻给我动起来。”   屋子里开会的员工们集体起身,开始各自忙碌去。   小赵临走的时候,突然间冒了句:“那农民工还是买不上房啊。总不能让他们都签给小陈总当工人吧。”   现在陈文斌也不乐意继续签人了,他工人够多,几个工地都在轮轴转。   陈凤霞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这要靠银行发力。”   这个年代的商业银行胆子大的可以吓死人,只要有大政策方向支持,他们就敢动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到口肉吃再说。   这样的胆大也是柄双刃剑,90年代银行坏账惊人不是没原因的。   陈凤霞难得有机会喘口气,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上盯着窗外放空自己。   林经理拿企划案给她看,见状好奇:“老板,你在看什么?”   陈凤霞这才收回思绪,自言自语般:“我在想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   刚才在车里听广播说从6月25号到现在,省内沿江潮位全面超警戒线,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今年有特大洪水。   虽然在她上辈子有限的人生里,几乎两三年就要遇上一回“百年一遇”的洪水,以至于到后面都彻底麻木,感觉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1998年的这场洪水,大概会印刻在绝大部分经历过的国人的脑海中。它受灾面积之广受灾人数之众都可以谈得上一句历史罕见。   只是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堤坝内的人还能语气轻松地回她一句:“过了黄梅天就好了。哎,这天气真难受,又潮又热。”   幸亏房交会不是在黄梅天举办,否则简直就是大写的两个字,糟糕。   陈凤霞自言自语道:“希望如此吧。”   混乱的是,她现在好像对这场大洪水已经印象极为模糊。应该是因为上辈子这时候自己一家人都在江海城中,大概住的地方地势高,他们连严重的内涝都没怎么经历。就自己骑车出去做钟点工时,车子差点儿淹进水里。   只不过,江海的内涝现象一直挺严重的。几乎每年夏天降雨多的时候,朋友圈都会刷屏:欢迎来江海看海。   于是1998年差点儿被淹的自行车似乎又没什么稀奇了。   她正愣神,手机响了起来,是郑国强的电话。   “凤霞,我今天要去堤坝上巡逻,晚上应该不回去了。我们现在二十四小时值班。”   陈凤霞惊讶:“怎么喊你去巡堤了?”   “全县都动起来了,今天水位已经10米多了,情况不好。能上坝的都上来了,石书记速效救心丸都天天揣兜里。”   老干部都出马了,何况他这样的年轻干部。洪水猛于虎,在天灾面前,所有的事情都得往后挪。   陈凤霞只好回应:“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防蚊花露水准备了吗?别到时候蚊子把你们直接抬走了。”   “没事,后勤已经在采购了,马上就发下来。”郑国强安慰妻子,“真没事的,这个我有经验,我当兵那会儿抗过洪。”   陈凤霞随口反驳:“你一海军天天在水上,你还抗什么洪?”   “废话,急的时候哪管那许多,是个人都得上。行了,你别担心,这边都安排好了。我就是那个,想问你声,咱们要不要把阿爹阿妈接到灯市口住?他们那边地势低,我怕万一就是堤坝不垮,雨再下个没完,那边也要淹了。”   现在居民出入都得穿深筒雨靴了。   陈凤霞一愣,情况已经这般严重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回了句:“你操这心干嘛,让陈文斌管去,这不是他的家嚒。”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指望他啊,他现在一个月都未必待家里一天。天天忙得很呢。”   陈凤霞立刻反驳:“他忙我就不忙了?我还忙得喘不过气来呢。”   郑国强赶紧求饶:“好好好,是我不对,不敢再打扰陈老板了。我就提一嘴,车来了,我不说了,我得去大坝了。”   电话挂断了。   陈凤霞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忍不住太阳穴都鼓鼓地跳。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 第265章 何处不相逢   可惜事与愿违,一直到出了黄梅天,江海的雨依然没停下的意思,还是哗啦啦下个不停。   陈凤霞不用去现场看,光是听本地新闻,就知道上元县的水位又涨了。这几天郑国强别说回家,连大坝都没下过。他们几人轮班住在外头,就搭帐篷,二十四小时不断班。   陈凤霞听到的时候,一颗心悬得老高,恨不得真能有位菩萨能够保佑丈夫平平安安。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在这雨一直下的时刻,她还得忙着房交会的。不管老天爷究竟有多猖狂,大家的日子都还得继续往下过。   手上事情不断,倒叫她没心思再多想洪水了。   陈凤霞背着包出去准备到会展中心现场看布置情况,迎头撞上曹老板两口子领着一堆人往前走。   她看这些人大包小包的模样,不由得奇怪:“腊梅,你家换租客了?”   昨天晚上她回来时,还在夜市上碰到了王家的租客。人家两口子生意做的好好的呀。   他家也是在幸福到家买的房子,现在还没装修完,就这么急着搬走了?   曹腊梅笑着直摆手:“啥租客,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姨。他们家村里遭了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就先到我家住段时间。”   陈凤霞一直关注着水灾情况呢,这会儿忍不住挑高眉毛:“水都发到这份上了?”   曹腊梅点头,心有余悸的模样:“可不是,我跟你说,真是命大哦。”她伸手指着人群中央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女孩道,“要不是我这侄女机灵,他们村不知道多少人被洪水卷走了。”   这小姑娘跟着爷爷在刮瓜棚看瓜。晚上吃了西瓜,半夜爬起来尿尿。   他们老家的习惯,除非是大姑娘小媳妇用痰盂马桶,否则一般人都是上茅坑。小孩子自然不例外。   也得亏小姑娘跑出来了。她就眼睁睁看着平常落下去差不多足有十米深的大沟瞬间涨上来,然后席卷着往田里涌。   这丫头也是个胆大的,立刻拎起放在门口的准备修补的破脸盆,拿着棍子用力地敲:“发大水了!”   周围看瓜的人家睡得警醒,听到动静赶紧爬起来。大家连奔带跑,跑到村里报信。就靠着这点时间差,全村老小成功转移到高地,这才被冲锋艇接走。   曹腊梅伸手摸侄女儿的脑袋,赞叹道:“我们秋燕真是没话讲,连解放军都讲她救了全村人的命。隔壁村可没这好运道,不少人都被冲走了,到现在哪还有地方找去。”   曹腊梅的表姨夫却愁眉苦脸:“完了哎,歇火了,什么都没了。我的瓜。”   表姨就抹起了眼泪:“还瓜呢,家都没的了。早晓得这样,就不急着今年盖房子了。”   现在地基打了,房子都要上第一层楼板了,全都被冲得稀里哗啦。   曹腊梅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板起脸来:“哎哟,姨妈姨爹,这就不是我讲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垮了就垮了,要我讲,干脆就在江海城重新开始。这种田望天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表姨老两口没吭声,显然心里不得劲。他们家种了十亩瓜,每年的收入在村里也是数得上号的。   可惜洪水一来,什么都不剩了。   曹腊梅跟陈凤霞打招呼:“刚好碰到你了,凤霞,有个事情我想讲下。我不是有套房是租给高三学生的嚒。他家搬走,这段时间你先别急着帮我把房子租出去啊。我不放心我阿爹阿妈跟我公公婆婆,我准备把他们都接上来住断日子,等后面水降了再说。”   高二升高三的学生要补课,她这房子空两个月就意味着少了两个月的租金。可现在,又哪里是抓着这些不放的时候。   曹腊梅说完话,没听到陈凤霞的声音,颇为惊讶:“凤霞,你怎么了?”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笑笑:“行,没问题,我跟老林讲。”   要是平常,她肯定会好好夸奖通曹腊梅家的侄女儿。这姑娘实在是给力。   可现在,陈凤霞根本没这心思。她心里乱糟糟的,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家的事。   曹腊梅倒不计较她的态度,就忙着给她家表姨积极出谋划策:“我看啊,你跟凤英就直接卖早饭就挺好。熬上两大锅粥,把韭菜饼什么的摊好,有干的有稀的,早上不愁没生意。就在我家大排档做,东西都是现成的。”   陈凤霞看人渐行渐远,自己倒呆愣在小区门口不知所措起来。   曹腊梅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整个村子都被冲垮了。那上元县会不会也演了?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会的,上辈子上元县应该太太平平的。离得这么近,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消息早传到江海城了。   可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又无法抑制地冒出另一个念头。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多少煤窑塌了死了多少人,你又从哪儿知道。   这脑子跟心在打架,打得她头晕脑胀,走出了小区,竟然都不晓得脚往哪个方向迈。   她咬咬牙,到底还是拿出了大哥大,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陈文斌在上元县长住后,就嫌光有大哥大不方便,给家里安了电话。   那边人反应挺快,话筒只响起两声“嘟嘟”的长音,就被接起。   陈大爹倒是挺硬气的,直接拒绝三连:“不用,跑你那边做什么?还好,又不是没胶鞋穿。文斌也不回来,我们能吃多点东西。”   他旁边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嬢嬢。”   这丫头是真的聪明,晓得凤霞就是嬢嬢。   陈凤霞没好气:“你就想着你儿子。路一淹,你看他还着家。你们不出门无所谓,小孩呢,天天关在家里啊?”   陈大爹不吭声,班上才冒出一句:“我跑过去做什么?”   陈凤霞暗道,上辈子也没见你这么矫情啊。手术过后来江海复查,儿子媳妇不放你进门,你们不照样睡到女儿女婿家嚒。   可怜那个时候她家连正经小区都租不起,只能住农民房。   她没好气道:“干嘛?过来给我看你外孙子。你就光管孙子了?小骁也放假了,我哪有空看人。”   老头又开始嘀咕:“让你把小骁放我这边你还不听。你又忙店里又忙公司,你还想管小的,你跑得赢才怪。”   “哦,放你们面前,过上一年半载,我儿子都不认得我是哪个咯。好啊?”陈凤霞手拦的士,不耐烦地催促,“你跟阿妈别磨叽了。谁晓得这水要发到什么程度,你们赶紧过来才是真的。东西家里都有,别又大包袱小包裹的了,把人照应好才是真的。”   陈凤霞挂了电话,又狠狠啐了口,骂自己:“看把你贱的,人家小孩的爹妈都当没这回事。”   理智告诉她,人家也不晓得水会发到什么程度啊。上元县的人不都该干嘛还干嘛嚒,也没见谁家要搬地方。   但是情感上,她心中永远都存着个疙瘩啊。   出租车将陈凤霞送到了会展中心门口,还没进门,她就听到叮叮咚咚的动静。再往里走,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小赵正在现场盯装修,招呼工人:“这边,把板子挪这边来。对,不要挡路。”   陈凤霞过去问她:“怎么样?能赶得及吗。”   小赵眼睛还放在工人身上,只来得及简单回应:“应该可以,对了,凤霞姐,我订了发财树,到时候放两边,你看可以吗?”   “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哪里还要我说啊。”   陈凤霞楼上楼下走了一遍,碰上相熟的房地产公司的人,她还笑着跟人打招呼。   旁边有工人招呼她:“大姐,让一下。”   她赶紧往旁边避,结果差点撞到个正弯腰检查布置的年轻姑娘。   陈凤霞赶紧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留心。”   对方也笑着抬起头:“没事,这……”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都愣住了。陈凤霞更是失声:“你,李巧眉,是你啊。真巧。你这是?”   李巧眉也挤出来个局促的笑容,立刻伸手摸名片。好像有了身份令牌,她才有底气说话似的。   “陈总,你好,我们公司也参加了这次房交会,还要请你多照应。”   陈凤霞看到名片上写的“天鸿地产售楼部李巧眉业务经理”,脑袋里就茫然。   她不惊讶李巧眉能够找到房产销售的新工作。现在行业封杀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再说这姑娘搞房产销售的确有一套,也能豁出去追着客户跑。   只天鸿地产是哪家?她怎么记得先开始列出来的参展单位没这家啊。   她不好当着人面露怯,李巧眉现在可不是她的员工。她们是合作关系,是甲方与乙方,自己这边得服务好对方。   陈凤霞就笑笑,主动开口问:“你们的展台在哪边啊?我喊他们给你们搬两棵发财树过来,瞧着也舒爽喜庆。”   李巧眉笑着点头:“那就麻烦陈老板了。”她伸手指旁边的展台,“就是这里。”   陈凤霞看清了楼盘名单,又是一呆,声音不由自主往上扬:“和园公馆?”   哎哟喂,这姑娘还真是跟这楼盘杠上了。怎么兜兜转转,又折回头卖这房子了。   李巧眉努力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既然和园公馆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自然得好好加油,争取为业主提供更好的服务。”   当初她被幸福到家扫地出门的时候,她真是感觉天都塌了。   从她手上买了和园公馆期房的客人追着她要讨债,家里人也不停地埋怨她瞎胡闹。当初就不同意她卖房子,哪个正经女孩子跑销售啊。   不上酒桌陪老板喝酒,被人摸胸摸大腿,哪个老板会签你的单子?   好,你是正经工作。那你怎么被开除了?可见人家要的就不是正经人。   李巧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把自己锁进房里偷偷哭。   谁知道时来运转,坏运气到了顶点居然也能被触底反弹。就在大家都以为和园公馆完蛋了的时候,先前那个找她帮忙卖房的朋友竟然又找上门,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有人接手和园公馆了,房子又能盖下去了。   李巧眉笑了笑,眉眼间的情绪压抑得极为隐晦:“幸亏顾总接手了这个楼盘,我也算是能对业主有个交代了。”   陈凤霞情绪复杂,到底还是劝了句这姑娘:“房产能否继续开发下去,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卖房子就是卖房子,没能力替开发商给业主打包票。国家允许房产预售,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为好。”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传说中这位顾总会在视察和园公馆的时候,莫名其妙一脚踩空摔死啊。   陈凤霞一时间想提醒下这位顾总不要去和园公馆的工地,一时间又忍不住自己摇头。   传说毕竟是传说,她跟人非亲非故,连交道都没打过,自己贸贸然跑到人家跟前说这种话;换成她自己,好点儿当成是神经病,再往下深想,大概就要怀疑对方别又所图了吧。   陈凤霞缓缓吐出口气,朝李巧眉点头:“行,那你忙着啊。我那边还有事,先过去了。”   她转头下楼,抓住小赵问情况:“天鸿地产的和园公馆怎么也过来参展了?”   “他们是市政府那边推荐的。”小赵一边在单子上签字,一边作答,“政府说既然要搞就搞大点儿,光咱们几家合作单位,场子撑不住。”   她将单子递回给送货工人,疑惑地问自己老板,“怎么了?凤霞姐,有什么问题吗?”   话一落下,她像是想起来关键,赶紧解释,“那个,他们那边售楼处的置业顾问都是他们自己安排,我们不好插手。”   毕竟双方是合作关系,人家过来参展也是交了钱的。场地的租赁费用还有装修以及人工开支算在里面了。   陈凤霞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和园公馆,嗐。”   晓得那是烂尾楼,还要从自己手上卖出去,怎么想心里都疙疙瘩瘩。   小赵以为老板是被和园公馆第一任老板惨死的情况瘆到了,左右看看,才跟老板咬耳朵:“凤霞姐,我听说那个天鸿地产从香港请了高人过来做法呢。再凶的鬼魂也被镇住了。”   陈凤霞苦笑:“但愿如此吧。”   她能说什么?期房是主流,今后几十年新房基本上都是期房。估计连神仙都不知道它们当中哪些能盖下去,哪些又会烂尾。   公寓会烂尾、别墅会烂尾、普通住宅也会烂尾。   小公司会跑路,大公司会倒闭,港资、台资、内地资,不管谁当老板都不能当保票。   专家只会说让业主选择信誉好的大开发商。可谁都知道信誉好只能代表过往,不能保证将来。   谁都知道问题出在房产预售制度上,可又有谁敢对政策指手画脚呢。   陈凤霞一直在会展中心待到天都擦黑了,又跑附近餐馆给大家都订了盒饭,这才叮嘱了几句赶过来接班的林经理,这才往家去。   这回她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伴随着小女孩的嗓门:“弟弟来追我啊。”   然后是“扑通”一声响,阿妈慌不迭地喊:“哎哟哟,摔到了。”   陈凤霞开了家门往里去,就瞧见自家客厅铺着的凉席上,白花花的小小孩正在努力地翻滚,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郑骁双手叉腰,装出电视上大人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教育外婆:“不能扶,要让弟弟自己站起来。”   陈高氏站在凉席旁边,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凤霞,立刻笑着招呼:“凤霞回来了。好了,修远,吃饭了。”   厨房门开了,里面冒出了郑明明的脸,她也笑容满面:“妈,你回来啦?来,先喝鱼汤,西洋菜煲鱼汤。你尝尝看,外婆说做的比你还好吃。”   陈大爹从露台出来,手上抓着两根蒜叶,叮嘱外孙女儿:“加点进去去腥。”   他朝陈凤霞点头:“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陈凤霞有点儿懵,下意识抱怨了句:“你们怎么不先吃,我回家又没个准的。”   老人无所谓:“没事,几个娃娃都喝了鱼汤,不饿的。”   陈凤霞皱眉头:“那你们呢,你们饿出个好歹来,还不是我倒霉。阿爹,教授怎么讲的,你吃饭一定要注意。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陈大爹不以为意:“行了,我又不是没定期去复查。洗你的手吃你的饭去,也不晓得哪来这么多闲心要操。是不是啊,小骁,快点洗手吃饭。今天有鱼还有肉。”   陈凤霞背过脸,一个白眼翻上天,到底还是洗手上桌了。   陈高氏最高兴,坐在饭桌旁一直念叨:“就是要人多,吃饭才热闹。要是国强回家,文斌过来,桂芳也带着佳佳一块儿就好了。正好能多弄几个菜。”   陈大爹立刻板起脸:“你喊她回来做什么?你别给我没事找事。”   陈凤霞不想掺和他们的家务事,立刻喊停:“好了好了,吃饭。都不晓得肚子饿是吧。”   她吃饭前先喝了碗鱼汤,的确又鲜又美。   鲜美到晚上睡觉前,她同郑国强打电话时,都忍不住笑对方没口福,喝不到女儿烧的鱼汤。   郑国强笑道:“那你就替我多喝点呗。天热,你自己小心。”   陈凤霞赶紧回应:“你别讲我,你自己留意才是真的。衣服够不够?我再给你送两套换洗衣服过去吧。”   郑国强立刻表示:“没事,都有,这又不是荒郊野外,旁边就有店能买。倒是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讲一下。”   “讲什么啊。”   “就是,那个,你跟阿爹阿妈讲话和软点儿。你看你,都把人接家里了,再讲话硬邦邦的,搞得人反而尴尬。家和万事兴,阿爹阿妈年纪大了,你和气些,你自己也舒服不是?”   “舒服个鬼!”   郑国强哭笑不得:“哎,你说你,你平常对哪个不是和和气气的。怎么就非得硬邦邦地撅阿爹阿妈呢。你以前脾气不好也就算了,现在怎么也这样?”   以前老婆还对娘家爹妈挺上心的,哪次回老家都要嘘寒问暖。结果后面她对自己家脾气好了,对着她阿爹阿妈却没什么好气。   “何必呢。对,阿爹阿妈是偏心。可天底下有真不偏心的嘛。这国家对城市跟农村不也偏心嚒,但你也要看到农民要比几十年前的日子好过。阿爹阿妈也照应你。多想想好处,和气过日子。”   陈凤霞听得没滋没味,就嘟囔了句:“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别瞎操心。”   她挂了电话,倒在床上。   丈夫说的道理她不懂吗?当然懂。可丈夫没经历过她上辈子此后几十年的人生,又哪里能理解她的意难平。   毕竟,这些事,这辈子都没发生过啊。   所以,她只能自己纠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别扭。   那是她的独家记忆,只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第266章 一个都不能少   陈家老两口住进女儿家后,陈凤霞就是不看报纸电视不听广播,都能时刻掌握一手水位信息。   什么江海站的水位又涨了,已经超过十米了。什么洪峰即将到来,做好抗灾准备。   老头老太太一时间哀叹家里的几亩地要完蛋了。早知道这样,今年收了小麦后还不如不种水稻。这下种了也白种,天都要冲垮了。   一时间,他俩又庆幸得亏来了江海,定居在了上元县。要是还留在老家的话,他们本来想留在老家养王八的。现在王八紧俏,一斤能卖一百多靠两百块呢。   要是碰上大洪水,那投到王八塘里的钱不就打了水漂了嚒。   听得一旁的陈凤霞只想翻白眼。上辈子,他俩也没去上元县城,不也照样没有养王八。可见这挣钱的买卖当是与他们没缘分。   郑骁可没兴趣听外公外婆念王八经,就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大声宣布:“要出门,该出门逛了。”   他看到了,最短那根针指向7。他吃过早饭了,那七点钟就可以出门。   外婆盯着窗户外,迟疑道:“要下雨哟。”   郑骁已经迫不及待地换鞋子,然后伸手拉鞋最下面的抽屉:“打伞。”   蔚蔚也跟着换鞋,附和哥哥的话:“打伞不淋雨。”   小三儿还不会说话,这孩子现在走路也跌跌撞撞,得摸着墙根才能走起来,却晓得出门好玩,直接顺着鞋柜抱住了小二姐的胳膊,抬起了脑袋,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急切得不行。   郑明明趁机说外公外婆:“要带小表弟出门的,教授奶奶不是说了嚒。小孩子就跟小树苗一样,成天不晒太阳永远长不好。”   老人永远不是小孩的对手,尤其是这些孩子合起伙来时。   陈大爹嘴里抱怨着:“都玩野了心。”,到底还是推出了婴儿车。   这车还是高桂芳买的。陈家人不让她看孩子,怕她再发疯,却没拦着她给小孩买东西,显然不担心疯狂的病毒会沾在用的东西上传染给小孩。   只不过在上元县时,因为楼上,再者老人很少带小三儿出门,这婴儿车都没怎么派上过用场。倒是来了灯市口,他们每天都得推着小孩到处转转。   郑明明看着前面弟弟妹妹围在外公外婆旁的身影,庆幸地捂着胸口,小声跟妈妈说话:“幸亏有外公外婆在,不然弟弟肯定要跟去看房展啦。”   他们放暑假前,学校给大家发了安全教育手册,里面浓墨重彩地标注着要警惕人贩子。   听说街上乞讨的那些断胳膊瘸腿的小孩,其实原本都不是残疾,而是被叫花头子强行打断的手脚,还欺骗大家的同情心搂钱。   哎,现实生活跟电视果然不一样。电视上的丐帮是好人,洪七公还教郭靖武功呢。不然哪儿来的郭大侠,又怎么会有守襄阳城呢。   现在社会到处是危险,房展中心那么多人,弟弟还是跟外公外婆在小区里逛逛,玩玩滑滑梯好了。   陈凤霞听女儿嘀嘀咕咕,下意识问了句:“你也不想带弟弟出去玩啊。”   “那当然。”郑明明不假思索,“外面坏人多。”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大孩子跟小小孩玩不到一块儿去。她带弟弟出门与其说是一起玩,不如讲她是在照应弟弟。   唯一能够让大家共同享受其中的是他们给弟弟梳小辫子,可弟弟头上能有几根毛呢。总不好给弟弟穿裙子玩吧。   陈凤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没说话。   看来无论对谁而言,带小孩都不是轻松活计。心甘情愿帮子女带下一代的老人,即便有亲情加成,同样不容易吧。   她招呼女儿:“走吧,再晚就迟了。”   上了本地电视台晚间新闻报道就是不一样,仓促上马的江海首届房交会都没怎么打广告,便吸引了大批市民前来捧场。   苗姐作为市工会的编外人员,跟她丈夫一道组织大厂工会职工过来看房。   瞧见陈凤霞母女时,她先笑着递了瓶可乐给郑明明,夸奖了一句:“明明越长越高越长越漂亮了。”   郑明明礼貌地接过可乐,却没有立刻拧开瓶盖。   苗姐瞧了,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到底不一样了。她还记得两年前头次见到这小丫头时,刚好单位发送清凉的物资。她随手拿了根绿豆冰棒递过去,这丫头整个人都亮了,还悄悄跑去找她妈,高兴地强调:“是绿豆的,有奶香味呢。”   现在,估计和路雪什么的,小姑娘都不稀奇了吧。   苗姐半真半假地跟陈凤霞抱怨:“你搞这么大的活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我也好过来给你帮忙。”   陈凤霞脸上满是笑:“我哪敢打扰你啊,怎么样,你家公子出国手续办完了吧。”   苗姐松了口气的模样:“哎,可算是把这小兔崽子送上飞机了。过去先上语言学校,然后再申请大学。”   陈凤霞在心中诧异,这折腾了也有年把了,她儿子居然连语言关都还没过?也够可以哦。   不过天底下就没当着父母面说孩子不是的道理。陈老板反过来还恭维了句苗姐:“等你儿子学成回来,你们就舒坦咯。”   苗姐不假思索:“回来什么啊。好不容易出去的,当然得留在外面。哎,就是外面东西贵,房子更贵。跟他们一比,咱们这里的房子简直跟白买的一样。哎,儿女都是债,还得给他筹学费。”   陈凤霞但笑不语,只泛泛地安慰对方:“先苦后甜嘛,会好起来的。”   旁边有职工喊苗姐帮她参考,到底哪个户型更好。苗姐赶紧同陈凤霞打了声招呼,匆匆过去。   这一年的时间,她倒像是老了不少。大概儿子出国的费用像座大山压在她跟丈夫肩头,逼得她华发早生吧。   郑明明看着苗阿姨离开的背影,不服气地嘀咕了句:“将来她一定会后悔的。”   陈凤霞笑了:“你又怎么知道啊?”   “因为社会主义必将战胜资本主义啊,我们是朝阳,他们是夕阳。报纸上都说要淘汰夕阳企业,加快发展朝阳行业。”   陈凤霞扑哧笑出了声。女儿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女儿上辈子的调侃,他们读书时政治书上还说社会主义必将战胜资本主义。结果等到他们大学毕业后,这话政治书都不提了。   好像是说二者终将都会进入共产主义社会。   不远处有人喊郑明明的名字,陈凤霞认出她同学陈志强还有吴若兰几个孩子的脸,笑着招呼女儿道:“过去玩吧,不要跑远了。中午到服务台等妈,妈妈带你去吃饭。”   郑明明赶紧跟妈妈道别,一路小跑着过去,小声问陈志强:“你妈来了吗?”   那模样,活脱脱地下党接头。   陈志强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来了,我说你有内部券,肯定能兑到奖,她才肯过来的。”   不然这半天功夫,她可以在医院帮病人洗个头,挣上十块钱了。   旁边的吴若兰立刻不满地皱眉:“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你这不是说郑明明妈妈在暗箱操作嚒。”   陈志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寻找邹鹏的身影。他跟女生熟,还是他哥儿们,有他在,自己才能感受到坚强的后盾。   可惜邹鹏去深圳啦,他妈要在深圳买房,想问问他喜欢哪一套。他家马上就是在深圳也有房产的人了。   一想到这点,陈志强就感觉心中微不足道的那点儿勇气迅速膨胀,都堵到嗓子眼,让他说话声音都坚定了许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不这么说,诓不来我妈的。”   全班上下五十一位同学,除了他家以外,大家都在江海安下了家。没能最早买下灯市口别墅的小伙伴家里也陆续回过味来,在郑明明妈妈的穿针引线下不管大小远近,好歹买了房子。   就他们家,就他家到现在还租着城中村的农民房!   他爸妈还说攒够了钱就回老家起小洋楼,等他长大了给他讨个媳妇就完事。   他学给郑明明听时,郑明明还说小孩放羊挣钱好讨媳妇,讨了媳妇生了娃,再叫娃去放羊挣钱讨儿媳妇,然后再生孙子放羊。   他听了就崩溃,他一点儿也不想回村里放羊。他们学校修新厕所了,他现在回农民房的家里上厕所都觉得接受不了。   陈志强小朋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受时间的紧迫和生活的压力。   他开学就上六年级了,他不要小学毕业回老家放羊。他一定要凭借自己……和小伙伴的力量,改写人生道路。   陈志强慷慨激昂完毕,偷偷看正追着保安想拿抽奖券的妈妈,又开始担忧:“你们真能说服我妈吗?我妈说城里憋闷死了,要不是为了我,她早就回村里去了。”   旁边的小伙伴立刻“切”了起来,大人都这样,永远爱拿小孩当借口。   天天吵架威胁要离婚却从来不动真格,理由是为了给小孩一个完整的家。也不知道吵成那样还怎么完整啊。   自己爱吃零食动不动就买瓜子的,还非要赖在小孩头上,说小孩成天吃零嘴不好好吃饭。   小孩就是那天生的背锅侠。   陈志强满怀期待地看着郑明明:“真能成吗?”   郑明明表情高深莫测:“只能试试,牛不喝水强摁头。你爸妈不自己想明白了,都白搭。”   周围的小伙伴又开始叽叽喳喳地diss起陈志强妈妈。啊,都说了关系到能不能留在城里上初中的事了,他妈居然还不当回事。哼,就这样,也好意思说为了他。   郑明明朝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这才留意到陈志强妈妈已经过来了。   她没抢到抽奖券,正悻悻呢。看到郑明明,她立刻过来,满脸堆笑:“明明,你妈给了你多少内部券啊,分阿姨一张好吗?”   吴若兰转过头,撇撇嘴。这人要不是陈志强的妈妈,她真不想搭理。   郑明明瞧见妈妈正在跟保安说话,就朝同学妈妈点点头:“你等下,我过去问下我妈。”   陈母也知道大人比小孩难对付,下意识就想喊住人。省得她家大人会骂自己不要脸,占小孩便宜。   然而郑明明已经跟阵风似的冲了过去,就站在她妈旁边。不一会儿,她便兴高采烈地朝自己这边方向招手,还走了几步喊:“过来吧。”   陈母大喜过望,嗐,看样子她家弄了不少礼品券啊,完全不在乎。   当家长的人大步流星朝前走,快到陈凤霞身旁时,郑明明伸手拉住了她胳膊,笑容甜甜的:“阿姨,你稍等,我妈和人说事呢。”   说什么,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陈母不耐烦地竖起耳朵听,结果一听就听到了人家做生意。呵,卖房子的都这样。城里两室一厅的钱,她能拿回老家起个带小院子的楼房了,多自在。   偏这些人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还当成个宝贝。   她倒要听听这人能翻出什么新花头来。   陈凤霞正在跟保安说话。   后者看了宣传片,又听了一堆房经,再看还有信用合作社表示去年一年的工资能达到八千块就能在他家贷款买房。没有存折流水,单位出个证明也成。   保安越听越心动,这会儿却又纠结花这么多钱在城里买房子是否有意义。   陈凤霞急着要去做事,没时间跟人扯,就直接抛下一句话:“看到外面的天了没?水位一天比一天高。广播里怎么说啊,是不是要炸堤坝保城市?”   看那保安点头,她才微笑:“那你听说过泄洪进城市,好保护农村跟农田吗?”   保安当场呆愣。   周围的小学生个个瞪大了眼睛。哇!这简直就是一记KO啊。   是啊,只有为城市牺牲农村的道理,什么时候会反过来呢。   留在城市跟待在农村到底哪个好,那还用问吗?   陈凤霞不知道小学生们的来意,就朝女儿点了个头:“你们自己逛,那边有游乐区,自己玩就好。我先过去下,回头再招待你们啊。”   说着,她便匆匆忙忙离开。   她刚才接到了电话,郭副市长要亲临现场,电视台的人也会过来拍摄素材。她得赶紧准备起来。   陈志强的妈妈还想喊住人呢,可惜陈凤霞哪里还有心思留意她。几乎是瞬间,陈老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郑明明一本正经地跟那位保安强调:“我妈说的没错,真的有乡镇的堤坝被炸掉了,好泄洪。那个水好高的,漫过了一楼又到二楼,家里的家具什么的全都完蛋了。还有猪啊,小鸡啊,淹死了就漂在水上。我们邻居老家的亲戚到现在还住在楼顶上,家已经彻底没了,他们连待都没地方待。”   保安还没说话,陈志强妈妈先吃了一惊:“这么狠啊。那损失要怎么算,家都没了哎。这得赔钱,起码赔个十万八万。”   这回都不用郑明明吭声,保安先嗤之以鼻:“赔钱?赔个屁!就算上面有拨款,到你手上分两包方便面,你都谢天谢地了。老农民你还想要什么啊。”   他抬脚往旁边的信用合作社摆的桌子走,跟人打听:“我这样的,能不能办贷款?”   陈母悻悻:“呵,听风就是雨。我就不信政府不给我说法,还炸了堤坝。”   小学生们却都没接她的话题,只凑在一起议论:“房子真被水冲走了?”   吴若兰一本正经:“那当然。王月荣表姨奶奶家整个村子都被冲没了。曹阿姨五月份还喊他们在江海买房,结果他们不听。现在惨了,砖头钢筋水泥板什么的都没影儿了。连盖好的一层楼都冲垮了,损失了起码两三万。她姨奶奶家后悔得不行,说早知道就听曹阿姨的了。”   这不是她平常说话的口气。作为酷酷的副班长,她一直都维持着比较高冷的形象。   可是没办法,王月荣去拍电影了,陈敏佳从放暑假起就待在幸福里,天天帮她妈盯店铺。而这些话,郑明明说的话又会让人感觉太刻意。那只有她硬着头皮上,勉强背下来了。   陈志强的妈妈被这群小学生吵得心烦,下意识地想捂耳朵。   结果郑明明却又跟旁边的保洁阿姨攀谈起来:“是啊,农村人都跑进城了,城里就塞不下啦。所以现在国家还没反应过来,农村人才能在城里买房。等到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那保洁阿姨下意识地反驳:“你讲的,我就不信有钱还买不到房。”   什么乡下人城里人,其实就是有钱没钱而已。   郑明明摇头:“那可未必,说不定将来会跟以前发粮票一样。你是农村人,你没有粮票,你就只能待在乡下。不然你进城哪家店都不卖饭给你吃。以后没有房票,人家也不卖房给你。”   陈志强的母亲吓了一跳,亏她敢想哦,哪儿来的房票。   郑明明理直气壮:“我外公外婆小时候也没见过粮票啊,大家出门都拿钱买吃的。后来不都有了。我外公那会儿在城里拉板车,最后悔没有趁着不要票的时候多买点儿粮食回家,好给我外婆补充营养。以后他就是挣了钱,想买也买不到了。”   陈母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久久地发呆。   郑明明跟小伙伴交换了个眼色,偷偷比划了个OK的手势。   众人面上都浮出了笑,OK,陈志强妈妈心动啦。那他们班上同学就可以都留在城里。   大家齐齐整整的,一个都不能少。 第267章 麻烦专审看一下作说   陈老板还不晓得小学生们已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企图伙计办大事了。她就忙着拿出镜子简单整理下仪容,然后匆匆忙忙跑到会展中心门口,迎接从车上下来的客人。   什么客人?尊贵的客人,能让郭副市长亲自帮他开车门撑伞的客人。   市委一把手同志主动跟陈凤霞握手:“陈凤霞同志,你们搞的这个房交会很好,政府搭台,企业唱戏,人民群众得实惠。春江水暖鸭先知,你们跑在了前头,为江海人民办了件切切实实的大好事。”   陈老板当然要谦虚一回,一边谦虚一边引着人往会展中心里面走。   其实说是她引导,根本不准确,因为参会的诸多人士已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从各自渠道得到了一把手同志亲临房交会现场的消息,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把手同志刚在会展中心大厅露面,便收获了热烈的掌声。一圈人围了过来,陈凤霞赶紧抢占先机:“大家伙儿,让一把手同志跟我们说两句,好吗?”   今天过来看房的客人除了瞧见新闻过来看热闹的市民外,唱主角的还是工会组织的机关事业单位跟各大国企的职工。他们对于领导讲话习以为常,配合度也更高。   于是中心大厅里立刻响起了振聋发聩的“好”,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掌声,听着比外面的雨点更热烈。   一把手同志再度抬起两只手,往下压,笑容满面地开了腔:“首先,我谨代表市委市政府对本次盛会的召开表示热烈的祝贺!对组织本次盛会的各位同志以及参展的各大房地产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谢!对前来参加此次盛会的各位来宾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忱的欢迎!”三个感叹号一用,大厅里的气氛用沸反盈天都毫不为过。   不少前来看房的人民群众都踮起了脚尖,享受着难得与一市大家长如此亲密接触的时刻。   一把手同志显然有备而来,说完欢迎词便开始点题:“发展以住宅为主的房地产业,是提高人民群众居住水平的有力措施,是我们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需要。这一次,我们江海市举办房交会,既为广大房地产公司提供了向广大市民展示企业形象、推介开发楼盘、行业间互相交流提高的平台,也为广大人民群众看房、选房、购房提供了方便快捷经济实惠的场所。它的的召开,必将会为改善广大江海市民的居住条件以及促进经济又快又好做出积极有效的正面作用。”   一把手滔滔不绝一通后,面前多了个红色抽奖箱。   捧着箱子的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示意市委领导:“按照咱们房交会的规定,所有参会者都可以免费抽奖一次。一把手同志,您也抽一回,试试手气。”   一把手同志下意识地要摆手,半开玩笑道:“那我手气可不怎么样,过年在家跟小孩打牌,我鼻子跟后脑勺都贴满了白纸条。”   众人哈哈大笑。本地人玩牌,不带彩的就输家贴纸条。   一把手同志到底还是伸出了手,笑道:“我试试啊,抽不中你们可别笑话我。”   他拿出一张彩券,想拿手指甲刮开,陈凤霞赶紧递上硬币,结果一刮,露出来的居然是特等奖。   一把手同志有些懵:“特等奖是什么?电饭锅吗,那可好,我家电饭锅坏了,我老婆子还催我下班就去超市买一个,我都忘了。”   旁边已经响起了惊呼。特等奖是房价打折啊,在各个展台的优惠基础上,房价再打88折。   这是什么概念?比方说一套十万块钱的房,开发商的展台先打了85折,房交会再给打88折,最终房价就变成了七万四千八,足足省了两万五千二呢。   有这钱,能买好几百个电饭锅,厨房堆不下,一辈子也用不完了。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从头到尾都没停下来过。   大家伙儿一边感叹一把手同志到底是大官,神仙也喜欢贵人,人家手气就是旺,一出手便是大奖。不像他们,几乎都是五六等奖,拿到手的奖品也全是毛巾、牙膏牙刷、漱口杯之类的;一边又忍不住好奇,一把手会买房吗?一把手这么大的官,政府分的房子都住不完,他还会买房?   已经有胆大的开发商往前挤,大声推销自家楼盘:“一把手同志,我们梧桐嘉苑交通便利、风光优美,是您置业的上善之选。”   旁边其他家的置业顾问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推销起自己的主营项目。   一时间,一把手同志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一把手同志哭笑不得:“呀,我这是骑虎难下了啊。这个,买房不是小事,我得跟我爱人商量一下。”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递上自己的大哥大,开始起哄架秧子:“现在就请一把手同志给夫人打电话,大家伙儿说,好不好?”   这种涉及到领导干部的家务事,最能让广大人民群众热血沸腾。众人高声齐呼的“好”字,简直能掀翻整个会展中心的屋顶。   就连吴若兰这种向来走酷妹路线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抓住了郑明明的胳膊:“一把手会不会打电话,他会不会买房啊?”   郑明明摇头,相当老实:“我不知道。”   吴若兰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来宾的疑问,大家全都盯着一把手同志,就看他到底会不会接陈凤霞递过去的大哥大。   骑虎难下的一把手同志面上的表情愈发无奈了,只好伸出手,接过大哥大,笑道:“好,就听你们的。要是我爱人不同意,大家伙儿得站我这边,帮我一块儿劝啊。”   哎呀,他们一下子就成了一把手同志的自家人。不少人忍不住搓起手来,拼命点头拍胸口,表示没问题。   电话接通的倒是挺快,大家就竖起耳朵听一把手同志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然后问重点:“那我们家买还是不买呢?我是觉得房子不错,机会也难得。有这么多房子可以挑选呢。再说等我退休了,我就得从市委大院搬出去。我在江海干了这些年,有感情了,舍不得离开,我想咱们要不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大家一开始就是捂嘴笑,等后面一把手同志说到动情处,好些人也跟着共情了。   是啊,一把手同志退休了也得搬走。这没有自己的房子是真不行。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石一把手露出了高兴的神色:“那好,我挑个实惠方便的,到时候肯定不耽误你去医院上班。”   说着,他挂了电话,将大哥大还给陈凤霞,笑容满面地提要求:“我要个总价在十万块钱以内的房,最好能有三个房间,这样孩子带小孩回来,也有地方住。”   郑明明已经迅速报出了答案:“那爷爷您买的房子原价应该是十三万三千六百九。”   旁边有个小男孩反驳:“不对,应该是十三万三千六百八十九点八……啊!”他露出了懊恼的神色,“我忘了要四舍五入。”   哎哟,在场的大人们都惊叹,现在的小孩子心算能力逆天哦。这都能算出来,除法比乘法的心算可难多了。   只是惊呼不过一时,大家的关注点很快集中在一把手同志到底会买谁家房上。   天啦!这可是全市最大的干部都出手要买的房子,质量还有的说吗?   置业顾问们往前挤,个个都大力推销起自家的房产。十三万的价格卡得刚刚好,不少市中心的小户型和偏一点位置的大户型都能满足他的要求。   一时间,一把手同志真是要挑花了眼。   其中书香名庭的置业顾问最胸有成竹:“我们小区就在中医院旁边,步行过去不过两三分钟。一把手您要是买了我们的房子,我保准尊夫人肯定高兴。您看,马上就是中秋节了,这份送给尊夫人的礼物,她必然是要欢喜的。”   周围人开始起哄,一把手同志也笑着伸出手:“那给我看看你们小区的户型吧。”   书香名庭的置业顾问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真的打动了大领导,引导人去他们的展位看规划图跟沙盘时,他走路都是顺拐的,引得周围不少人哄笑。   但更多的人脸上流露出的是惊异的神色,看来一把手同志是真的要买房了?一把手同志还缺房住,得自己掏腰包买房?!   然而让大家更跌下巴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把手同志不仅挑中了一套两室一厅七十个平方,阳台可以改造成儿童房的屋子,还现场签了购房合同,又由银行工作人员引导着去他们的桌前办理贷款手续,然后啪啪啪一堆公章盖下,一份份文件签署完毕,包着塑胶封皮的房产证就交到了一把手同志手上。   众人发出惊呼,还有人喊出声:“这就是一站式购房啊,真跟去超市买东西一样了。”   陈凤霞赶紧做宣传:“我们房交会竭诚为大家提供最优质便利的购房服务,让您享受五星级购房体验。”   大厅里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倒吸凉气,俱都感觉今天他们看到的一切都不可思议。   书香名庭的开发商得了消息,已经一路飞奔到房交会现场。这会儿赶紧趁机打广告:“来书香名庭,和一把手同志做邻居。”   一把手同志笑着直摆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我可是要当积极维权的业主的如果你们不严格按照规划建设,不信守对消费者的承诺,不服务到位,配置到位。到时候我要带领全体业主找你们维权。”   那开发商跟一把手同志握手,拍胸口保证:“我们江海城建一定不会辜负一把手您的期待。”   周围其他家的开发商跟置业顾问都要嫉妒死了。有一把手同志这块金字招牌在,书香名庭肯定得力拔头筹卖疯了。   立刻就有置业顾问赶紧拉拢顾客群:“郭副市长,您看,一把手同志都买房了,您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和家人置办一套呢。我们和园公馆就是您置业的优质选择。”   其他同行跟着反应过来。对啊,没鱼虾也行,拉住今天过来视察的领导买下一套房,那也是现成的广告。   会展中心的气氛立刻又掀起了第二轮高.潮。不少开发商都给干部递大哥大,还有置业顾问追着想闪开的领导跑。   小学生们都看呆了,郑明明点头肯定:“连一把手同志跟市领导都带头买房了,看来除了买房就没别的指望了。”   陈志强的妈妈盯着那个红色抽奖箱,嫉妒死了:“哎,他都这么大官了,怎么还占这便宜啊。八八折哎。”   刚才她也跟其他人一样,怀疑那个抽奖箱是特制的,里面全是特等奖的奖券。就连郭副市长都被大家起哄架秧子,被迫也伸手抽了张。结果他手气不佳,只赢了个闹钟。   搞得他不得不自我解嘲,过年时跟家里的小辈们打牌,赢了小孩子们太多剥好的瓜子仁,把运气给透支光了。   郑明明看了她一眼,然后再左右瞄瞄,认真透露小秘密:“阿姨,你去参团,凑足了七个人买房,也能享受九五折的优惠呢。你到信用合作社那边去办贷款,就说是我爸爸介绍去的。他们主任是我爸爸的朋友,会给你批条子的。”   陈母又开始打退堂鼓,她本来对买房就没那么热衷。一听要找齐七个人,更加想缩回脑袋。   急得郑明明都恨不得直接出马,自己领人去求拼团。这有什么难的?实打实的优惠,掉在地上的钱,你弯腰捡一下会死啊。   郑明明槽多无口,对上了拱手作揖满脸哀求的陈志强,才在心中骂了句:哼,看在你的面子上。下学期好好包干打扫卫生吧。   她抬脚想要行动,先被人喊了名字:“明明,你妈呢?忙着吧。”   小学生们赶紧集体跟来人问好。哇!好热闹,浩浩荡荡一堆人呢。领头的是王月荣的妈妈,后面这些是谁啊。   曹腊梅已经笑着摸出一把亮晶晶的糖果分给小孩们吃,简单说明来意:“我带我姨妈家过来挑房,机会难得,现在不买,后面就买不起了。”   早上姨妈一家得在大排档做早点生意,晚上曹老板的大排档又客似云来。所以他们就只能选个中午大家都有空的时间,赶紧过来买房。   小学生们叽叽喳喳,纷纷附和:“是啊,一把手同志都过来买房了,刚刚买下,已经拿到房产证了。”   哇!这么快啊,那真是占了大便宜,少跑好多冤枉路啊。   曹腊梅立刻招呼自己亲戚:“快快快,我们动作快点,今天大家是没得到消息,来的人少。等明天大家回过神来,好房子就都要被挑光了。”   陈母也反应过来,赶紧凑上去套近乎:“曹老板,我有个消息,七个人组团就能再打95折,还能省下一大笔钱呢。”   大人们浩浩荡荡走了,就剩下小学生们如释重负。   陈志强拍着胸口,想要一屁.股坐地上又怕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死,就朝大家抱拳:“大恩不言谢,兄弟姐妹们,我陈志强记着大家的好。”   吴若兰也庆幸不已,感叹了句:“幸亏一把手同志来了,哎,我真没想到他会真的买房哎。”   郑明明没吭声,就默默地看着还没离开的市委领导一行人。他当然得买房了,不然他为什么随身还带着身份证跟户口本。   谁没事会带这些啊,就算去外地出差也没必要揣着户口本啊。   显而易见,这套房他肯定会买的。   小学生能想到的事,估计其他能猜到的人也不少。只是大家都被这热烈的气氛裹挟,已经顾不上在分辨个中细节。   原本就有计划买房的,在85折的优惠面前,想要抓紧钱包的手就没那么坚定。即使他们不像一把手同志这般有备而来,今天肯定拿不到房产证了,但签署购房意向合同,甚至交了定金的也大有人在。   李巧眉遗憾地送走了最后一位贵客,对方还是没看中和园公馆的房。   旁边看房的客人笑着调侃她道:“哎呀,看来boss对你们的房子没信心哎。”   李巧眉在心里骂了一声。都是业内人士,她还猜不到其中的门道嘛。   像开发书香名庭的公司。他家房子好个屁,又土又丑,大家都当个笑话看呢。前面两期就卖不动,现在第三期会突然间就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了?还不是有人特地给它抬轿,好让他家赶紧回笼资金,省得也破产了。   还有其他那些人挑选的房子,无论大小远近,基本上都有国企背景。说白了,别看有些人嘴上说要扶持企业发展。等到动真章的时候,他们眼里谁是亲生谁是晚娘养的,一目了然。   李巧眉面上笑容不变,甚至笑意更深,声音都叫人如沐春风:“领导大概是觉得我们和园公馆位置太好,配置太佳,按照花园洋房的标准建造的。他们要买的话,担心外面的人会有风言风语。这就是东西太好就烫手了。我对我们和园公馆信心十足啊,我自己就买了和园公馆的房。囔,这套是我买的。看看,是不是很不错啊,我还怕下手晚了就没指望了呢。”   陈凤霞刚好从旁边经过,闻声脚一歪,差点儿跌倒。   她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巧眉,就听对方说:“这房子虽然总价高点,但是升值空间大,投资置业都是上上之选。”   客人被说动了,主动要资料看,还到旁边跟家人商量。   陈凤霞没忍住,主动问了句李巧眉:“你买和园公馆了?”   李巧眉点头,认真道:“这房子是真好,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推荐给客人。”   陈凤霞对既往恩怨没兴趣,她就情绪复杂地看了眼李巧眉,鼓励对方道:“那你好好工作吧。”   不好好工作能怎么办,一套房三十万,李巧眉把在幸福到家时推销别墅拿到的提成什么的全都砸进去凑了首付,现在身上还背着二十来万的银行贷款。   不好好工作的话,房子烂尾拿不到手,你银行的贷款还得还啊。   谁说人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这不就是嚒。   这姑娘是要趴在坑里不打算起来了? 第268章 亏他想得出来   江海市首届房交会初战告捷。   在市委赵书记带头贷款买房的镜头上了本地电视台晚间新闻后,第二天,饶是主办方有所准备,大家还是叫气势汹汹的人潮给吓了一跳。   他们当中有目标明确想要看房的,有带着孩子来江海旅游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让孩子跟赵书记合张影的。有上门求合作,帮购房业主装修新家的装修公司,也有目标直指赵书记,想要过来找领导告御状的下岗工人。   人员之复杂,场面之火爆,让陈凤霞这个重生人士都瞠目结舌。   尤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装修公司,人家没地方待着,就在会展中心外面树个大伞遮挡不时就淅淅沥沥的雨,两台桌子两张椅子,就成了一个可以招揽生意的摊位。   陈凤霞看到他们那橘黄色的醒目大伞时,心中真是百味杂陈。   叫比下去了吧,人家嗅到商机的能力比你强多了吧。你一个重生人士都没想到房屋装修的生意,人家就能自己摸上门。   这嗅觉敏锐能挣钱的,永远都能抓住商机。   小赵看着一波又一波登门的客人,忍不住跟自己老板感慨:“赵书记的魅力比天皇巨星还大啊。”   他们最初制定方案的时候,真考虑过请明星站台,好吸引观众前来。只是一个预算紧张二个时间更紧张。有名气的明星都是排档期,得你就着他们。没名气的大家都不认识,你请人来也是请了个寂寞,白花钱。   就是因为如此,陈老板才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领导干部头上。   毕竟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名人的范畴除了明星差不多也就剩下政府官员了。   她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叫干部一口盐汽水喷死。   这算什么?把领导当成工具人嚒。这叫什么话,影响也太恶劣了。当官的怎么能跟钱跟房子扯上关系,这多影响两袖清风的形象。   没想到她小心翼翼将方案报到郭副市长面前时,对方居然眼前一亮,当即拍板表示这事没问题,他接了。   陈凤霞当时还以为是郭副市长自己掏腰包买房,身体力行地表达对本城房地产事业的支持。不曾想,领导干部的格局比小商人大多了,他居然还找上了自己的上司,把江海的大boss直接给请来了。   嗳,人家说九十年代是神奇到充满魔幻色彩的时代。什么市长带头摆摊,机关干部提前下班做小买卖都不足为奇。她原先还将信将疑,见在看来,真有可能。什么叫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就是。   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房交会太过于火爆,开展第二天也就是7月12日,因为恰逢礼拜天,人流量过于汹涌,导致下午主办方不得不采取措施开始限流。   结果人一多,谣言就开始风声四起。外面开始有人传,这是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在分福利。他们拿低折扣买房,等他们买完了,后面老百姓想再买,就必须得掏原价。   这一上一下,中间差了好几万呢。   进去的人个个手里都抓了几套房,就等着加价卖给老百姓好发财。   小赵听得目瞪口呆,跑过来问自己领导:“老板,这是你传的吗?他们都说限量供应,先到先得,晚了就没了。”   陈凤霞也我伙呆当中呢,闻声立刻否认三连:“我没有我冤枉我无辜,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要真是营销,那饥饿营销的手法也是棒棒啊。   可惜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她也不敢挑起政府机关跟人民百姓的矛盾做文章啊。   要知道,今年开年起,下岗潮就彻底席卷全国。多少厂子一半以上的工人都下岗了,能留下的基本都是有关系或者快要退休的职工。这么多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一下子丢掉了铁饭碗,冲击力可想而知。   陈凤霞都不敢说什么下了岗更能开启事业第二春的话。   她重生回来前,刚好碰上疫情,二十多年后经济更发达,工作岗位也更多吧,照样有不少原本过得挺滋润的中产阶级一下子断了房贷,背了一屁股债,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了。   见在,她更加不敢借用这种矛盾来刺激人们的购房热情。   只不过,矛盾就在那里放着,她不提,也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陈老板就强调一件事:“加强安保力量,别让人闹事。”   林经理也紧张,询问老板的意思:“要不我们也搞排号吧。”   陈凤霞惊讶:“排号?”   这,这不是后面房市火爆才有的词吗?   林经理跟她解释:“早十年前香港买房就要排号了。咱们也发号码牌,限定入内。不然人多了容易出事。”   陈凤霞咬咬牙,决定还是暂且先观察:“今天礼拜天,大家都有空。等明天,明天人流应该就能减少了。”   她紧张地盯着会展中心的情况看。真是人少了犯愁,人多了也犯愁。   陈文斌跑到房交会见场时,瞧见的就是她紧张兮兮的德性。   他还没留心,就先拍她的肩膀,开始诉苦:“姐姐……”   结果陈凤霞被吓了一跳,脸都白了,等看清楚他的脸时,顿时没好气:“你啊,发什么癫!”   陈文斌才委屈了,他正正常常打招呼,是她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陈凤霞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还是没好脸色:“你跑来做什么?”   陈文斌立刻眉毛跳舞:“你还问我,你看你对我多过分,连房交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喊我。要不是人家问到我头上了,我都不晓得有这回事。”   陈凤霞奇了怪了:“关你什么事啊,我跟你讲什么?”   呵!阿爹阿妈都住进她家几天了?他到见在问都不问一声。有人上赶着给他养孩子,他不得意死了。   呸!她真是犯贱。   陈文斌才不管老人小孩呢,他一脑门子的做生意挣钱:“你还讲,怎么就没关系,你房交会上找这么多公司,为什么都不喊我一声?”   陈凤霞不耐烦:“你房子不都卖给工人了嚒,你跑来看热闹啊。”   “我就没别的房子要卖了?”   陈凤霞这回真是吃了大惊:“你还有别的楼盘?你什么时候开发房子了?你不是在修路搞工程吗?”   陈文斌得意洋洋:“三月份我搞了块地,准备盖公寓。”   陈凤霞一时间怀疑这人是叫穿了。他不是一直对盖房没兴趣,之前肯接手烂尾楼不过是为了肥搭瘦,想拿大工程而已。   后来和园公馆的事情,他也就是虚荣心膨胀,又想捡见成的漏。   见在,他居然拿地盖公寓?   陈文斌美滋滋的:“此一时彼一时啊,要紧跟国家政策走。见在国家开放房地产市场了,我当然得盖房子了。”   陈凤霞只鼻孔里出气,压根不接腔。   陈文斌只得被迫做进一步说明:“这政策能不能推下去,一个看政策好不好用,另一个就要看谁主导了。这一位,我看好。之前海南房地产那么癫狂,人家说刹车就刹住了。见在他要启动,还不是往手心吐唾沫星子的事。肯定能成。”   说着,他又高兴起来,还夸了句陈凤霞,“多亏你当初让我接手上元的烂尾楼,不然我还想不到这一茬。”   他不夸还好,一夸,陈凤霞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她黑着脸,直接拒绝陈文斌的要求:“没地方了,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其实展厅原本没这么挤,可昨天赵书记来过之后,敏锐的开发商们都扩张了自己的展台并加派人手,好趁机冲KPI。   陈文斌看着展厅里活像沸腾的饺子锅的模样,忍不住又抱怨:“你也不早点跟我讲。”   陈凤霞讽刺地笑:“阿爹阿妈这些天可都在我家,但凡你打个电话关心一句,不就知道了吗?再说了,我上哪知道你盖公寓的事。”   陈文斌哑口无言,他项目手续还没跑完啊,也搞不清楚预售的流程,自然想不到要找陈凤霞人。   这人还真是把用时有发挥到了极致。   得亏陈凤霞看他死死的,否则肯定肺都得气炸了。她冷笑道:“那你也别懊悔了,连手续都没跑完,你还预售个屁。走吧走吧,别在这边碍事。”   陈文斌却咬咬牙:“我不卖公寓,我卖农贸市场摊位还不成嘛。”   陈凤霞漠不关心:“随便你,你上菜市场摆摊卖摊位都成,这边是没地方给你了。”   陈文斌却不信这个邪:“会展中心的负责人在哪边?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块空地咯。”   陈凤霞伸手指人:“卢总,你告诉他,咱们见在还有地方吗?”   看到新闻开始后悔,想要过来加塞的开发商又不止陈文斌一个,已经被挡回去好几拨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口子不能开,不然你给甲方便,乙就能拿着领导条子找上门让你想办法。   卢总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不能再多了,不然发生踩踏,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文斌眼睛骨碌碌,上上下下地看,突然间一咬牙:“楼下的停车库能租吗?我租一半。”   说来会展中心配置还是很可以的,地下还有专门的停车场。当然,不是后来那种电脑遥控,可以上上下下的停车位,就是普通的地下停车场。你把车子开走,变成个大卖场也没任何问题。   陈凤霞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亏他想得出来!   可他就是想出来了,而且可以说想的相当妙。   见在车子是奢侈品,有车的人家少的可怜,除了坐单位大巴过来的职工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是靠公交车或者出租车。是以地上停车位开放了一半都停不满。   剩下的那一半,空着也是白空着。   会展中心的卢总眼睛立刻亮了,毫不犹豫:“可以!”   多租出去一块位置,就能多挣一份钱,谁能跟钱有仇啊。   陈文斌笑嘻嘻的问价钱:“多少钱,那麻烦再借我两套桌椅板凳。”   他今天就要开张做生意了。   他还笑嘻嘻,颇为体贴的模样,“不用给我算便宜,省的我姐不好做。”   陈凤霞更加想吐血三升了。   卢总不明所以,只竖起大拇指夸奖陈凤霞:“哎哟,果然不愧是陈老板你的弟弟。看看这脑袋瓜子,二位陈总不挣钱,谁挣钱啊。”   陈凤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不管陈文斌怎么折腾。   倒是小赵挺好奇的:“小陈总要怎么把客人引到他那边去啊?”   农贸市场的摊位,不是说肯定没人买。可今天过来看房都是想买住宅的啊。   陈凤霞不理睬:“随他去,我们自己还忙不过来呢。”   结果不到半小时,先前还说要排号看房的林经理就神色古怪地跑过来找她:“老板,你又开展厅了?”   陈凤霞奇怪:“一直在这边啊。”   林经理就指着外头道:“那边小陈总怎么回事?他说政府体谅大家这么远赶过来,所以又临时加了展厅,好满足大家看房的需求。”   陈凤霞心中羊驼驼撒开蹄子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她快步走到门口看,只见叫挡在外面的大批来宾果然在陈文斌的引导下往地下停车场去了。   这停车场两头开门,中间一闸,根本互不干扰。停车场的确没有冷气,可地下室本来就阴凉,加上今天下雨有风,人往里面去,多了也不嫌热。   小赵站在门口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比咱们楼上的环境还好。”   陈文斌还朝陈凤霞眨眼睛,得意洋洋:“怎么样,蛮不错吧,我给你排忧解难来了。”   陈凤霞掉头走人,她两边肋骨都隐隐作痛,那气就跟针尖似的扎得她浑身都疼。   她还真是替他人做嫁衣的命啊。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地下停车场一开放,上面的压力陡然就降低了。本来就不是过来买房子的人也不乐意继续挤,跟着到停车场看热闹了。   陈凤霞一边走一边叮嘱小赵:“给前面几个找过来的开发商打电话。既然咱们答应了人家,一有位置就通知他们,那当然得言出必行。”   小赵眼睛一亮。对啊,是该打电话。   不然他们前期做了这么多宣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岂不是白便宜小陈总。呸!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把小孩往老人面前一丢连问都不问一声。   当初看他把那找回来的二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还以为他有多少真心啊。看来啊,男人永远都是这个德性架子。好的时候是宝,说丢下也就没那回事了。   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不一样。   小赵怀揣着一颗坚决不能让陈文斌独美的心四处打电话,坚决要给对方找来最强最多的竞争对手,绝对不让他得意。   别说,她一番努力,不到晚上会展中心关门,又陆续定下来七八家公司参展。   就连郭副市长听到了消息都特地打电话过来夸奖陈凤霞,这才是把工作真正做到了实处,全心全意为江海的房地产事业做贡献。   陈凤霞被他夸得都心虚了。   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有点儿小得意。陈文斌这一下午风头出的够可以了,她倒要看看他明天还怎么得意。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简直是脚踩在云端上往会展中心去的。   她心情好啊,心情好得不得了。   昨晚一盘点战况,所有参加这场盛会的人都喜上眉梢。成交量喜人!   照这个趋势下去,即便后面几天是工作日,来看房的人估计会减少,但一场房交会直接追平去年全市的房产销售量都不成问题。   这可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银行的领导一直在搓手,喜不胜喜,房地产关联着好几十个行业,像是钢材、化工等等。这个行当一旦盘活,其他行业也会跟着兴旺。   行业兴旺了,他们欠银行的贷款才有指望还啊。   陈凤霞也跟着高兴,她一手主导的房交会能获得这样的成功,她不高兴才怪!   她美滋滋地巡视了一遍楼上的会展中心,欣喜地发见也许是消息进一步扩散的缘故,这里的人流量根本不比周末少。   她还在里面看到了熟面孔,有些做夜市买卖的摊主也打着呵欠过来看房了。曹腊梅回去一宣传,大家都产生了危机感,生怕错过了这趟机会,以后房子更加买不起了。   就看看灯市口吧,之前旁边开发的那个小区,大家还嫌位置更偏僻,服装市场不比美食街有人气。乖乖,见在已经望风涨了。   陈凤霞和人打完招呼,心情更好了。她慢悠悠地往地下停车场去,准备关心下新过来的摊子的情况。   她就不信刚涉足住宅业的陈文斌能玩得过这些□□湖。   哪知道她还没进门,小赵就神色古怪地出来。看到她,年轻姑娘的表情一言难尽。   陈凤霞奇怪:“怎么了?出乱子了?”   “没有。”小赵头摇成拨浪鼓,开口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模样,最后索性手指头往里面一指,“凤霞姐,你自己看吧。”   陈凤霞快步往里走,还没瞧见摊位,她就先瞧见了一栋占地面积足有一间房的建筑。   这不是那个大都会的模型吗?当初丽影购物中心法兰西风情节接受,被拍卖给掉了。   难不成那客人也是开发商,他把这玩意儿拿过来做什么?   陈凤霞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音乐声,是那个《风味人间》上的歌,叫那个什么来着。   不等她仔细回忆,就听到旁边喇叭响:“欢迎来到我们的斯卡布罗集市。在这里,大家可以见识梦想中的风光。”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那个农贸市场或者准确点儿讲叫物流中心,见在怎么换成这个名字了?   陈文斌没留心到她,还在笑眯眯地跟好奇打听的客人介绍:“哦,你说那个啊,这就是我们的大都会项目。见在地已经拿下了,马上动手盖,我们照着这个规划来的。”   小赵心情复杂地站在领导旁边,小声嘟囔:“我们都说时间太紧,来不及搭建样板房了。”   其他参展商也是紧急将自家售楼处的沙盘给搬了过来直接用。   结果这人没有沙盘,就几张资料忽悠人,却把大都会模型给搬来了。   呸!亏他好意思,这不是他送给托儿所的嚒。   哦,今年石书记家孙子要上幼儿园了,所以托儿所就不配拥有大都会了?   陈凤霞按压下想要磨牙的心,恨恨道:“随他去,记得提醒大家,期房有风险,购置需谨慎。”   天知道大都会最后会被他盖成什么样。 第269章 她的郑国强   人们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就如同松鼠面对即将到来的严冬,只能靠囤货来缓解。   一份今年下半年取消福利分房的通知传遍江海后,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以近乎于荒诞的模式开启了江海房地产市场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人们像1988年7月国家开放名烟名酒,几个小时内各大城市库存烟酒就被抢购一空一样,以空前高涨的热情迫不及待地开启了囤房之旅。   有人拖着行李箱来到房交会现场,一拉开箱子,里面全是莹莹发亮的四个伟人头。   售楼处的人还没来得及倒吸口凉气,他就豪气万丈地表示先来个十套八套房。   什么?抢购是不理智的疯狂错觉?买这么多房将来你会跟当年一口气囤了一屋子手纸的老太太一样,手纸用不掉,还得搬出来晒。   呵,那要看抢购的究竟是什么。当年第一时间买了金银首饰,囤下了茅台的人,亏了吗?一个都没亏。   因为后面物价的确涨了就没跌下去啊。你不买,那钱摆着还是迅速地不值钱了。你买了,好歹还有东西摆在手里。   置业顾问跟银行迅速忙碌起来,前者推荐房子,后者赶紧现场办理房款存储手续。银行的车子过来押运走了现钞,送来了点钞机跟柜员。再没有支援,他们就扛不住了。   陈凤霞看着火爆的交易场面,都觉得人生如同一出魔幻剧。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这同样甚至更不可思议的1988年她都经历过。她记得那时候她跟丈夫待的社办厂厂长夫人是公认的聪明人,照样一口气囤了一百五十斤盐跟三百盒火柴。   恐慌会传染,让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在有能力拖着行李箱装现钞过来买房的人毕竟凤毛麟角。拥有此等家产的几乎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基本上都愿意将钱投入到买卖中好钱生钱。也就是打定主意要当寓公才会想到买房吃租。   但即便如此,零散的购房客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即便为期九天的房交会期间雨水一直淅沥沥个没完没了,但人们的购房热情也从未被浇灭。不少参展商没能坚持九天就匆匆撤退,因为囤货量不足,到后面他们手上已经没房子可卖。   陈文斌就扼腕叹息,前面他忙着盯工程,分不开身跑手续,所以这回他吹得天花乱坠,也不能把所谓的大都会公寓拿出来预售。   “等天凉快了啊。天凉快了你还得再搞个房交会。你看人家外贸会都是春秋不落地搞的。”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地主家也没余粮,再搞,谁有能力掏荷包?你没房子卖,人家有。还有几天的功夫了,人家想买的人都买到房走了。”   陈文斌又是一阵痛心疾首,他怎么就没动作更快点呢。他明明都知道住宅要热起来了。   陈凤霞看着他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心中终于痛快了点。她抬头看窗外雨潺潺,到底没忍住,又摸出大哥大给丈夫打了个电话。   这些天,她忙他更忙。她再忙好歹每晚还回家睡个囫囵觉。他从那天说上堤巡逻开始,就再也没着过家。   郑国强照旧宣称一切都好,雨一直下,水位一直涨,但大家已经做好准备,能够护好堤坝。   慷慨激昂到后面,他又开始支支吾吾:“那个,凤霞,你后面没事就少打电话过来吧。”   陈凤霞柳眉倒竖:“怎么,你话费不够了?”   他们上原县政府给这批配置了大哥大的干部每个月都补贴话费,但有上限。平常工作不忙的人还好,换成郑国强这种天天跑一线协调各项事物的,话费肯定不够用,都是自己掏钱补贴。   陈凤霞每回交话费时,都会给丈夫也存上一笔。就当是花钱买舒坦,她懒得计较他私人贴钱办公事。   “话费不够我再给你交。”   “不是,够的。”   “那为什么?你们领导连家里给你打两个电话都不准了?呵,卖给他们了!”   “不是。”郑国强赶紧解释,“就是充电不方便。这边吃的喝的都有,但没有充电的地方啊。我电话又是应急电话,得随时开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不打就不打吧有话我回家咱们再讲。”   陈凤霞第一反应是呸,回家都见到人了,还有什么好讲。   第二反应是狗日的,现在怎么连个充电宝都没有?做生意的人这会儿怎么不嗅觉灵敏了。他们难道就认识不到广大手机用户有这个迫切需要嚒。   哦,想起来了,现在手机用的还是电池板。像她,每天出门除了手机外就是再揣块电池板,随时备着。不然手机没电了,真要崩溃。   郑国强也有两块电池板,回回都请后勤发放物质的同志带回去充。可到底不方便,还是省着用比较好。   陈凤霞不甘心:“我再给你买个手机备着,四块电池板,我看够不够用。”   反正现在上元县也开了电子一条街,也卖二手手机。爱立信398,铺子里出价1800。老板黄宵宇还表示陈阿姨拿的话,一千二他就出手,赚个人工水电费就行。反正他拿货价还不到一千。   一想到这事,陈凤霞就想捏太阳穴。这孩子坚持在江海本地上大学也就算了,他提前上大学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有空开店做生意。   暑假一开始,他就买着倒买倒卖,靠二手电脑跟二手手机发家致富。   陈凤霞再想想上辈子他为了他妈放弃出国留学放弃科研梦,顿时想吐血。   明明这辈子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他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好好学习呢。   多好的苗子啊,挣钱谁都能挣,他家现在也不缺钱。他将时间精力浪费在这种事上,是国家科研事业的巨大损失!   郑国强叫他老婆给逗乐了,笑着调侃了句:“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是下一个比尔·盖茨,引导产业革命呢。”   “呸!人家比尔·盖茨得先搞出那么多软件操作系统来。人家比尔·盖茨可不是卖二手电脑发家的。”   “好好好,不讲了。”   陈凤霞没好气:“晓得咯,谁稀罕给你打电话似的。”   郑国强赶紧跟老婆打包票:“等忙完这一阵,等我俩都忙完这一阵,我这边水位下去我就回家,我们带明明跟小骁再出去玩一趟吧。这都半年没出门了,难得他们放假。”   说到这儿,陈凤霞又想跟他商量小儿子上幼儿园的事,结果那头有人喊郑国强,他就匆匆挂电话走人了。   陈老板只能看着大哥大,一时间没憋住,到底还是骂了一句国骂。   真是把人当牲口使。   她正要将手机揣回兜里,电话又响了。   陈凤霞心念微动,哟,这人长脑子,晓得不该直接挂她电话了?结果一接听,里面传来的是林小姐的声音。   本来余佳怡七月初就该离开台湾回江海的。   可不知道是暑假一向是出游高峰期还是幸福里五月开张的热潮到七月实现了井喷,原本是公认婚庆业淡季的七月,报名参团去台湾婚拍、旅拍以及纯旅游的人居然实现了翻番。   如此一来,那边对接人员就有些捉襟见肘,余佳怡也不得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好帮忙对付过这一阵忙乱。   林小姐跟陈凤霞说了几句余佳怡的事,终于将话题转向了不断上涨的水势:“我听说情况不太妙,不知道你们可好。”   陈凤霞下意识地强调:“一切都很平安,江海一切都好。放心,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的。”   她话音落下,听见对方的轻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踩错点了。她不得不尴尬地清清嗓子:“谢谢啊,挺好的,真挺好。”   神差鬼使间,她又加上一句,“我们有几千万的党员干部,几百万人民子弟兵,他们都挡在最前面。我们家老郑月头就上堤了,吃住都在堤上,他们干部都动起来了。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是啊,老百姓前面还有他们顶着呢。   甭管平常大众对当兵的对党员干部有多少腹诽与误解,又有多看不上眼。可每当发生大事,哪回不是他们冲在前面。   2020年的新冠,1998年的洪水,他们从来都没缩过,一直跑在前面啊。   忽然之间,就很安定。   怕什么,会好起来的。   可惜陈老板对台湾同胞吹牛吹早了。因为随着江海民众购房热情一块儿高涨的,还有持续不降的水位。   等到7月19日房交会最后一天,第二轮进驻的房企差不多也售罄的时候,就连会展中心外面的洪桥南路跟新模范大街都被淹了。   下午四点时,两条道路水位超过了半米,道路被迫封闭,车辆无法通行。   会展中心建造的时候地基打得高,倒没有被淹没的风险,只是也随着沦为一座孤岛。周围都是白花花的水,大家出不去啊。   就连上午过来视察工作,顺带祝贺江海市首届房交会圆满结束的市委一把手同志也悲惨地叫困在了会展中心。   陈志强好奇地问郑明明:“会不会有直升机过来接他啊,就像电视上放的一样。”   自从他妈终于签合同买房之后,陈志强就天天泡在会展中心了。这里有免费空调吹,有免费的桶装水喝,还时不时就有小蛋糕小面包吃,他当然愿意留在这里。   他才不要待家里呢,省得他妈一见到他就抱怨要不是为了他,她跟他爸至于身上背负好几万的债,连块肉都舍不得买了吃嚒。   说的好像那房子就他一个人住,他们两口子不住。说的好像江海就他一个人留,他们两口子不留似的。   真讨厌,买房的快乐都大打折扣了。   还是待在会展中心有意思。他都见过两回一把手了,今天一把手还摸着他的脑袋鼓励他好好学习。他都琢磨着晚上回家要不要洗头了。   郑明明摇头:“我不知道。”   她之所以泡在会展中心不是要给妈妈帮忙,也不是嫌弃家里小孩多太吵,而是编辑姐姐说她最近投稿的文章感慨太多实际内容太少,让她多观察多描述,暂且不用发表任何评论。   房交会上人最多啊,来买房的人形形色色。   郑明明就选择这里当她的观察大本营,做累了奥数题便跑出来观察各种各样的客人们。有人笑嘻嘻,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温声细语,有人高门大嗓;有人踽踽独行,有人呼朋引伴;有人挑三拣四,有人气吞山河。   只是现在,所有人的表情都整齐划一,从目瞪口呆到愁眉苦脸。区别在于有的人愁更多,有的人怨更大。   会展中心的人走不了,主办方已经发过一次矿泉水跟小面包来安抚大家焦灼的情绪。   到后面,甚至连一把手同志都出来讲话:“发生这种事,我恨痛心。这有天灾也有人祸,是我们的市政工程还没做到位,尤其是管道这一块,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后面城区改造一定要加快落实,要让住在陆地上的人不能泡在水里过日子。”   陈凤霞心中暗道,千万现在就把雨污分流给安排好吧。省的江海每到夏天都要上演一出欢迎到江海来看海。   “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消防官兵还有我们的市政部门已经出动,正在积极抽水,想必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他当场表态,“大家走不了,我也不会走。好,刚才有不少同志都找我反映问题,我不走,欢迎大家过来提意见。”   一把手这话一放,现场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众人关注的焦点被转移了,很快就有人过去排队,要当面向他反映情况。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胸腔。她看着一把手发根夹杂的银丝,一时间百味杂陈。   作为江海的大boss,他完全有能力通过非常规手段离开。留下的老百姓即使知道了,最多也就是骂两句。因为大家默认官员尤其是大官应该享受特权。   但他不仅留下了,还主动站出来安抚群众,帮主办方承担压力。   这大概就是父母官吧。   陈志强到底没忍耐住好奇心,跑过来找陈凤霞:“郑明明妈妈,直升机不过来接他吗?”   陈凤霞摇头,笑道:“怎么,你想他走啊。”   男孩子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唉,我还以为能看到直升机呢。”   邹鹏都坐过飞机了,他还去世界之窗跟凯旋门拍过照片。自己到今天都没摸过飞机的边。   男孩愈发遗憾,又加了一句,“他留下能干什么啊。”   陈凤霞笑着摸了把这孩子的脑袋,意味深长道:“干什么?他能干我们所有人都干不了的事。”   他就是定海神针。有他在,大家就不慌了。   小学生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好慌的。   会展中心有吃的喝的还有电视看有空调吹,好的很。就算晚上回不了家,不还有那么多帐篷嚒。   这几天各个展台的工作人员都没撤,大家晚上就在中心搭帐篷,好将时间用到极致。   陈凤霞看着不知道忧愁为何物,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眼看到飞机的小男孩,在心中叹气,还是小孩好满足啊。   她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她就皱眉:“陈文斌,你又有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的人没计较她不善的语气,反而小心翼翼:“姐姐,我跟你讲个事,你先别着急,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慢慢讲。”   陈凤霞不耐烦:“找个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谁有空听你鬼扯淡。”   “那个。”电话机里传来吞口水的声音,陈文斌明显有些紧张,“姐夫,姐夫找不到了。”   今天下午江海城之所以突然间内涝,是因为河段水位暴涨。与之交相呼应的,是堤坝承受的压力也陡然倍增,已经有地方扛不住,在紧急抢险了。   抢险救灾队出动了,部队下来了,大家扛着沙袋去堵口子。大雨滂沱,信号微弱,现场沟通基本靠吼。   郑国强作为一线人员,又是县委领导班子里年纪最轻的一位,自然得在现场协调指挥。他在堤坝上跑来跑去传达消息,协调抢险活动的时候,为了拽住位脚滑的同志,自己反而摔了下去。   堤坝下洪水肆虐,浑浊的江河水如同愤怒的暴龙,猛烈地冲击着堤坝。那水茫茫,天上地下全是白花花一片。江面上除了四处漂浮的死猪死鸡还有没来得及收获的南瓜茄子,什么都没有。   大家大声呼喊,可哪儿还看得到身上穿着迷彩图案雨衣的郑国强的身影。   陈文斌在电话里安慰道:“姐姐,你别急,我已经往那边赶了。石书记保证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价把姐夫找回来……”   他应该还说了不少话,可是陈凤霞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话筒突然出现故障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她抬脚想往外走,却猛然眼冒金星,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都变成了黑色,她倒在了地上。   她的郑国强哎,她的郑国强不见了! 第270章 她不添乱   脚步声,咚咚作响的脚步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每一步都踩在她的脑仁上。   她听到了女儿焦急的喊声:“妈妈,妈妈……”   她睁开眼,面前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倾盆大雨,大家都跑进屋里躲雨了,就把她关在外面。隔着落地玻璃窗,窗户上全是白茫茫的雾气。人人都瞪着眼睛,那眼睛像是会发光,亮闪闪的,刺得她脑袋疼。   “妈妈,妈妈……”   耳畔响起焦急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艰难地挪动了下脑袋,视线终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是女儿,这是她的明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整个人都垮了,面前的脸更另外一张脸重叠在一起。她分不清哪张是十一岁的小学生,哪张又是三十三岁的大学教授。   她又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农村老妇女,拍着腿嚎啕大哭:“明明,你爸爸不好了。”   重生前,郑国强体检时拍片子发现占位,怀疑是癌症时,她也是这样在电话里就哭出声。然后长大成.人的女儿安慰她,说没关系,自己来联系外科教授。她照顾好爸爸就行。   现在,她崩溃大哭,得到了只是女儿同样无措的哭声。   郑明明怕极了,爸爸被洪水冲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妈妈晕倒了,大家围着妈妈又是掐人中又是灌饮料,好不容易才把妈妈唤醒了。   她面对泪雨滂沱的妈妈,除了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凤霞垮了,她的天塌了,她就抓着女儿的手,不管这是小小的孩子还是永远冷静的大学教授。她哭着替丈夫抱屈:“你爸爸,你爸爸这辈子都没享过福啊!”   从小没见过亲爹,从小被当成丧门星被亲妈跟亲哥哥欺负,从小苦到大。这么个从来不害人,别人一分好他都记在心里的老好人;他没享过一天福啊。   他退休了也不享清福,他还在给人看大门,他还想给儿女攒钱。他生病住院还心疼,医保报销不了的部分得儿女掏钱。   她的郑国强哎,他的命怎么这样苦啊。   陈凤霞泣不成声,嘴里反反复复全是破碎凌乱的“你爸爸命苦哎”。到了后面,她又一下下地刷自己的耳光,恨不得撕了自己:“我要你喊他考什么倒头鬼的警察啊。一天天不着家,把命都搭进去了啊。”   要不是她逼着,郑国强哪里会有今天噻。   没这个命,非要硬拼,结果搭上了人的命。   陈凤霞原本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这会儿根本支撑不住,就直接滑瘫在地上。   人们就看着这位精明能干的女老板风度全无,一下子跟苍老了十岁一样又哭又喊,简直是斯文扫地。   可是谁又忍心嘲笑这个可怜的女人呢。她丈夫叫大水卷走了,她家散了,她小孩还这么小,她挣多少钱又有什么意义?   赵书记也在旁边安慰她:“凤霞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搜救郑国强同志的。”   就算不在这样的场合下,组织上也不能放弃。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年轻干部,从月头上大坝到现在,一天没下来过,吃住都在帐篷里。要是人一失踪就没人管,那岂不是寒了广大抗洪党员的心。   陈凤霞跟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就反复强调:“我们家郑国强是好人,从不跟人红脸的好人。”   她话音落下,旁边就有农民工附和:“老郑没话讲,只要能帮忙就从来都不含糊。”   赵书记一个劲儿点头:“我知道。”   可是知道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别说去搜救郑国强,他们自己都困在会展中心出不去。   赵书记询问陈凤霞的意思:“要不,我想办法弄辆快艇过来,先把你送过去。”   陈凤霞脑袋是木的,心中就茫茫的一个声音。她过去能干嘛呢?她除了待在帐篷里哭等消息外,她现在还能干什么?上堤坝沿着搜寻嚒,就她现在这样,连路都走不起来,别说帮忙了,人家还要分派出人手照应她。   动快艇,现在城里都内涝成这样了,何况郊区。恐怕有不少地方的人都得转移去高处,快艇能有多少,快艇该多紧张。   她下意识地摇头:“把……把船去转移人吧。我要坐船去,郑国强会骂我的。”   她话说不下去,拿两只手捂着脸,呜呜地哭泣。   这就是她家郑国强,自己连包好烟都舍不得抽,买块肉都要计划着吃好几天,自己苦哈哈打工的时候碰上地震碰上瘟疫,不声不吭掏了身上所有钱多交党费捐款的郑国强。   他就是这么个人啊。   郑明明蹲在妈妈身旁,哭着喊了声:“妈妈……”   陈凤霞身上的母爱占了上风,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明明,妈妈的手机呢,给妈妈拿过来,我打个电话给你舅舅。”   陈文斌人在堤坝上一手打手电筒一手接电话,手忙脚乱得不行,嘴上还在胡乱安慰人:“姐姐你别急,我已经过来了,都在找。你放心,你忘了,算命的都讲姐夫这人多灾多难,但他人好,做的善事多,所以都能逢凶化吉。再说姐夫本来就是海军,水性好,没问题。”   陈凤霞差点儿破口大骂,水性好个屁,他退伍后多少年没游过泳了?在老家那会儿天天讲要预防血吸虫病,不能游野泳。等进了城,去游泳馆要钱的,郑国强哪舍得花这个钱。   想到这里,她又想哭。   她的郑国强哪过上过好日子了噻。   她都要抹眼泪了,眼睛瞧见女儿哭皴的小脸,又强行忍住:“好,那边我就托付给你了。你有消息就通知我。”   陈文斌立刻打包票:“你放心唻,姐姐,找不到姐夫我绝不撤退。我小孩能托给你,你还不放心把姐夫交给我嘛。”   陈凤霞很想骂一句,放心个屁,就是因为你,所以才不放心。   可是现在,她又没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重复一句:“那我就交给你了。”   挂了电话,她朝赵书记露出虚弱的笑:“没事,我家郑国强人好,肯定会没事的。”   这话多美说服力啊,不讲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看看人家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不照样年纪轻轻人就没了嚒。   但是周围的人都附和;“没错,吉人自有天相。”   好在那头的搜救工作尚没有消息传过来,这边的内涝在水泵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终于有了进展。路上的水位降下去了,大车已经可以通行。   因为时间太晚加上各处受灾情况不一,有些公交路线已经停运,市政府又派了车子过来接人出去。   赵书记发了话:“一定要确保每位同志都能安全抵达家中。”   他转过头,又问陈凤霞,“我给你派个车,我跟你一道去上元县。”   结果交通部门的同志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书记,现在上元河段情况比较危急,路走不了车,现在是从码头坐船跟那边联系。”   赵书记脸上表情严肃;“那我更加得过去了。你安排一下,我马上走。把具体情况都跟我说说。”   他交代了一通手下,转过头看陈凤霞的表情有些犹豫,“凤霞同志。”   陈凤霞摇摇头,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我就不过去了。”   一把手去上元是指挥抢险救灾,她跟过去会碍事的。她已经帮不上忙了,她不能再给人拖后腿。   “我在家里等消息就好。”她自我安慰,“我兄弟在呢,没事的。”   到这个时候,她能够期盼的人居然只剩下陈文斌。   老天爷可真是够荒唐的。   市委的轿车将陈凤霞母女一直送到家门口。下车时,陈凤霞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趴在地上。   高桂芳赶紧冲上前一把捞住人,嘴里喊了声:“姐姐……”   郑明明看到她,嘴巴一张,“哇”了起来:“舅母,我爸爸,我爸爸……”   刚才妈妈不好,大家都说她不能哭,她哭了妈妈会更撑不住。她一直强忍着。   现在,看见家里的大人,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爸爸叫水给冲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高氏本来眼里就含着两泡泪,叫外孙女儿一哭,立刻扛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嚎啕:“我家国强哎——”她话没能说完,就挨了丈夫的骂:“哭什么哭,好人都叫你嚎没了。”   陈大爹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帮前任儿媳妇一块儿架起女儿往屋里走:“没事,哪来的事,别自己吓自己。”   陈敏佳也抱住了表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姑爹没事的,肯定没事的。你忘了,瞎子算命说姑爹能活到八十八呢。”   陈凤霞叫两个人架着,跟拖麻袋似的,跌跌撞撞进了屋。等她瘫坐在沙发上,她才想起来开口问:“桂芳,你怎么来了?我没事的,你忙你的去。你又管厂里又看店里,身体吃不消的。”   说着,她还起身张罗要给客人倒茶。蜂蜜柚子茶,美容养颜的,好喝。   高桂芳赶紧一把摁住人:“你坐着,姐姐,我没事。我们都在你家等着,姐夫肯定没事的。”   陈凤霞点头:“嗯,我没事,国强也没事。你回去吧,天都黑了,明天你还要做生意呢。”   高桂芳看她的样子,哪里敢走。她要是哭天抢地,甚至发狠咒骂,都没事。   怕就怕她现在这样啊,表面越平静,越是要出事。   陈家的前任儿媳妇摇头:“我不走,这都多晚了,我上哪去。我今晚就睡你们家。”   她是接了陈文斌的电话才晓得郑国强出事的。那个狗东西,八百年没打电话问过一句佳佳的事,一个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死哪去了?”   当时她正要骂回头,就听陈文斌喊:“你赶紧去我姐家,我姐夫出事了。”   高桂芳的那句咒骂就堵嗓子眼里死活出不去了。她感觉脑袋也跟被雷劈了一样,郑国强怎么会出事,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出事。   她都不晓得自己是怎样稀里糊涂开着货车带着女儿来的灯市口。她脑袋瓜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郑国强出事,陈凤霞肯定要垮了。   别看这个女人平常要强能干的很,她的主心骨还放在男人小孩身上呢。换成自己,大哭一场大概也就过去了,可陈凤霞不行,她肯定得魂都丢了。   看看她现在这模样,可不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陈凤霞的确脑袋跟被灌了胶水一样,黏糊糊的,根本转不动。她像架生锈的机器,艰难地挪动脑袋,张了张嘴巴,才发现嗓子干得冒烟。   她努力咽了口唾沫,好让嗓子不至于干到发不出声音:“小骁呢?”   陈敏佳赶紧回答嬢嬢:“睡了,跟蔚蔚还有小三儿一起睡了。”   三个小家伙都想睡大床,她索性在地上铺了铺盖,让他们随便滚去,省得从床上摔下来。   陈凤霞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他们。小骁晚上看不到人会怕的。”   其实她在说胡话,这是好久以前的小儿子了。现在他天天跟姐姐睡,压根无所畏惧。还有在郑国强加班回不了家的时候,他睡在上元外公外婆跟前,也是呼呼一觉到天亮,好养得很。   高桂芳看她走路腿打飘,慌忙拦住人:“你别去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你再吵醒他们,这一夜就别想过了。”   陈凤霞太累了,脑袋转不过弯来,就困惑地问了句:“是吗?”   郑明明已经匆匆忙忙跑上楼,然后下来跟妈妈汇报:“弟弟很好。”   弟弟睡得东倒西歪,还把脚翘到蔚蔚嘴巴边了,三个小的都睡得四仰八叉。她又给他们重新盖上了毯子。   陈凤霞朝女儿露出笑:“哦,那就好,辛苦你了,明明。你快点睡觉去吧。”   她累死了,说每一个字都累得要命。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累,明明今天下午待在会展中心时,她连路都没走几步。可就是累得不行,就连市公安局的老周,郑国强的那位战友打电话给她,她听人家的声音都费劲。   老周的意思很明确,郑国强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人到上元了,一定会想办法加大搜救的力度。   其实他应该说了不少话,包括安慰她让她放宽心的话,只是这些话夹杂在周围的风雨声中,也融了进去。   于是她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就像那卷走郑国强的洪水。   很奇怪,洪水一点儿也不凶猛,就这样瞬间拔地而起,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陈凤霞睡着了,迷迷糊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中。也许是因为从下车到进门这一段路淋了雨,衣服黏在身上不舒服,所以才感觉周身湿漉漉。   她听见有谁的声音在喊:“呀,发烧了,好烫。明明,体温计在哪?”   然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咯吱窝,再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觉得那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又是人说话的声音:“呀,38.7℃了,怎么烧成了这样。哎哟,不行,我开车送她去医院吧。”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怎么去医院,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天。雨下成这样,别车子趴在路上。吃药,先给她吃退烧药。”   陈凤霞在心中点头,她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可她赞同不去医院。现在外面情况这么危险,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给人添麻烦才对。   她的脑袋被人扶住了,她的下巴叫人捏住了,她的嘴巴被迫打开了,她的牙齿碰到勺子了。一阵温热,有什么灌进了她嘴里。她只能隐约感觉那是液体,至于究竟是哪种滋味,她嘴巴是木的,完全尝不出来。   她只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好了,要吃下去就好,这个退烧快。小三发烧就吃这个才能压得住。”   陈凤霞又开始迷糊,小三是谁啊。   可她已经没法思考,因为她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她又泡在了水里,这水可真冷啊,活像是对着空调吹过一样,明明过了小暑,正值一年当中最热的三伏天,这水却冷得刺人骨头。她就顺着水不停地往下漂。她想大声喊丈夫的名字,可惜一开口,水就往嘴里灌,她怎么也发不了声音。   陈凤霞急死了,郑国强就在这里,她怎么找不到人啊,她都听到声音了。   她拼命扑腾身体,想要闹出动静来。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身不由己。她只能无助地感受自己的身体顺流而下,然后她听到了郑国强的声音:“凤霞。”   她抬起头,看到树上挂着个人,一张脸大约是泡了水,恍白。   陈凤霞猛然张开了嘴巴,大喊出声:“郑国强!”   即便在静悄悄的黑夜,她的声音也惊动不了任何人,因为她嗓子已经干哑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还躺在客厅沙发上。她胡乱地摸索,想要找手机给陈文斌打电话。郑国强还活着,她看到了,他挂在树上。   她的喊声没能唤醒人,倒是她找手机时碰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后者“啪”的落地声响惊动了一直没敢离开的高桂芳。   高桂芳赶紧开灯,招呼人:“姐姐,你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陈凤霞想说话,可是嗓子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高桂芳反应迅速,立刻塞给她纸笔:“不急,嗓子哑了你写就行。”   奈何她手抖得厉害,根本抓不住细细的笔。   还是听到了动静跑下楼的郑明明反应快,赶紧将弟弟玩的涂写板给妈妈,这个可以握住笔,直接画。   陈凤霞只写了两个字,他,树。   郑明明立刻猜测补充:“爸爸在树上。”   看她点头,高桂芳压根没说任何诸如“你还是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而是立刻摸电话机:“我喊陈文斌去找。” 第271章 大概是心灵感应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陈凤霞都疑心自己的重生其实是个梦境。   否则她要如何解释接下来发生的事。   上元县那边立刻派人出去找了,快艇出去了好多辆,还真让他们发现了大石头旁边的树上挂着的人。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上面特别提醒留神,船就是从挂下来的树旁边经过,大家也发现不了人。   没别的原因,郑国强被水冲走的时候,身上穿的是迷彩色的雨衣。这雨衣往树杈里一靠,隐形效果堪比变色龙。加上天色阴沉,手电筒什么的照明效果有限,换了谁一打眼瞧过去也意识不到那边还有个人啊。   大家都说这就是夫妻同心,心有灵犀。   陈凤霞却不敢相信。她不停地掐自己的腿,想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   可她的烧反反复复,一会儿好点一会儿又热起来,身体不住地发抖。医院都怀疑她是疟疾,给她抽血化验了,最后又怀疑是心理因素导致的高烧不退。反正她两只手不晓得打了多少针,到最后护士只好给她换手腕上挂水了。   于是她脑袋一时清醒一时迷糊的,根本没办法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郑国强的战友老周过来看她时说了件事:“这就是心灵感应。前两年我碰到过个案子,有个小伙子出去打工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了差不多五六年,他老家的妈到派出所报案,说她儿子给她托梦,让她烧衣服给他。他在塘里面,太冷。我们就找到了他生前打工的度假村,将池塘的水都抽光了,挖出了具白骨。”   旁边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还真有这事啊。   陈凤霞却在心里道,怎么没有,她在法医秦明的小说里看过差不多的故事。   得,她更加怀疑自己不是重生而是做梦,又或者穿书了。   郑国强却笑骂了句老周:“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拿什么讲话不好,非得说骷髅架子。”   他被发现时,因为长时间泡在冷水里又叫冷风飕飕地吹,已经低温休克了。可大概是因为他身体素质不错,送到医院没两天情况就稳定下来,身体恢复得反而比总是发热的妻子快。   之所以到现在他还没出院,是因为他泡水里时脚板扎了根铁钉,还要继续治疗。   老周挨了骂就笑:“所以说,你命多好。人家亲妈也得过五六年才能梦到儿子的下落。你老婆一下子就梦到你在哪儿了。你命不好哪个好啊。”   郑国强不好意思跟人说这个,就扯开话题:“烦死了,我这一躺下来,一堆事情都没人做了。”   上元县的水情不会因为倒下一个他就好转,现在水位还在十米往上。他只要一看新闻,就感觉自己也跟着要发高烧。   老周笑他:“就你好烦,你当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啊。行了,没事的,肯定会好的,水退下去总归得有过程。行了,我不跟你讲了,你自己削苹果给凤霞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其实他也忙,现在全城的干部就没不忙的。大家轮班上堤坝,加强巡逻,时刻提防险情的发生。   他过来看战友两口子还特地洗了澡刮了胡子,可眼里的红血丝根本就掩藏不了疲惫。   病房门关上了,郑国强金鸡独立,一只脚跳到妻子床边,就坐在椅子上给人削苹果。好苹果,红富士,果香味十足,一破开外皮,那股香甜味儿就往人鼻子里钻。   据说慈禧太后晚上睡觉床头得放苹果,她要闻着味儿入睡,可见是个会享受的。   陈凤霞听他絮絮叨叨,突然间开口道:“你脚插钉子了?”   郑国强一愣,立刻笑了:“就一根洋钉,我命大福大。我跟你讲,当初我是因为牙不齐整,不然我早被选去当潜水员了。”   他的前半辈子,一直都在关键时刻差了口气,瞧着是十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儿了,偏偏到最后关头总能横生枝节,遗憾收场。   也就这两年,霉运像是走到了头,家里一切都顺当起来了。   陈凤霞却不理会他的絮叨,只盯着他:“你把脚翘起来让我看看。”   郑国强愈发别扭:“这有什么好看的,一根洋钉而已。”   结果他对上老婆直勾勾的眼神,立刻怂了,只好翘起脚来,就嘴上嘟囔:“小口子,连包都不用包。”   陈凤霞看那洋钉扎的位置,立刻倒吸了口凉气。看来不管是幻想还是现实,郑国强的脚都逃不过这一劫。   小口子,没关系?想得美。   上辈子因为脚板心的这个伤口,他在家待了差不多半年。脚不能踩地,肿得跟被马蜂蛰了一样。城里医院的医生说没好办法,就是消炎。可水挂了那么多也不见效果,城里开销又大。她只好带着丈夫跟两个小孩回老家静养。   后面又是找老中医又是找赤脚医生,喝了药涂了药膏还敷草药,结果不知道是感染还是怎么回事,他脚差点烂了。后来还是找了个老大夫,抹了种绿色的药膏,才渐渐好。   唉,上辈子这时候大女儿明明正好要升六年级。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家里情况雪上加霜,后来他们夫妻才做出让女儿回老家念初中的决定。   大女儿看穿舅舅不过是个嘴上花花的假好人也是因为此。当时郑国强是在工地山踩的钉子啊,这是工伤。   结果呢,结果怎样,还不就那样。   农民工,干一天活拿一天钱,干不了活就拿不到钱。被迫跟自己亲弟弟借钱,人家立刻就哭穷。   陈凤霞越想越郁闷,真是想找个人揍一顿。   她憋着口气,招呼丈夫:“别挂水了,挂了几天了也不见好。你喊三嫂回老家时去她娘家表舅那边拿那个绿色的药膏吧,用那个涂。三嫂讲过,她爹年轻时也是叫钉子扎脚,后来还是用这个药膏才好的。”   这话她倒是没瞎编。上辈子他们之所以能找到人拿到药,也是三哥三嫂过来看他,三嫂提了一嘴。   后来郑国强脚好了,他们夫妻还郁闷三嫂怎么不早点讲。可再想想三嫂那么个一天可能都不会跟人说一句话的个性,能主动提就不错了。   郑国强没意见。他也不想挂水,好端端的人挂什么水,挂的他浑身不舒服。   “行,三哥这两天应该回去祭祖。我请他跟三嫂帮忙。”   “帮什么忙啊,麻烦什么三哥,我去不就好了。”病房门开了,露出陈文斌笑嘻嘻的脸,“姐,你好啦?”   摸着良心说,郑国强这事,陈凤霞本来是相当感激陈文斌的。甭管这人是不是用时有不用时无,关键时刻,他好歹顶上了。不然当时她能指望哪个。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陈凤霞刚刚才看了丈夫脚上的伤口想到了上辈子的遭遇啊。   这事不能想,一想她就恨。   陈凤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又怕开口怼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上辈子是上辈子,这一世是这一世。   再说他自己找郑国强的时候都没忘了喊高桂芳去支撑,也算是相当有心了。   只高桂芳郁闷得要死,在陈凤霞面前抱怨过一回,说他凭什么吆五喝六的。搞得好像他对陈凤霞感情要比她对人深一样。   算了吧,一张床上睡了十来年,他屁.股一撅,她就晓得他拉的是什么料。   听得陈凤霞那会儿嗓子说不了话都想乐。   现在,她能说话了,可她不想说,便索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陈文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郑国强:“姐夫,我姐这又怎么了?天地良心啊,你作证,我没得罪她。”   郑国强赶紧打圆场:“能怎么样,不过是累了而已。发烧多耗人啊,你看你姐现在脸都陷下去了。”   他从危重病房转移到普通病房后才得以过来看妻子。就短短几天功夫,本来身形按照现在骨感美的标准算得上是丰满的陈凤霞居然都瘦得脱了相。   就连实习小护士都偷偷跟她老师感叹,都说发烧减肥效果最好,看来是真的。   郑国强可一点儿都不想妻子减肥。他的观念是老的,胖点才有福气。都瘦成皮包骨头了,福气哪里还挂得住。   以前妻子就瘦,家里条件差,有点荤腥都尽量省给他和孩子吃,她自己根本就吃不上。也就是这两年条件好了,她脸色才养好看起来。   结果一场高烧,又把肉都熬光了。   陈文斌看了眼陈凤霞,这会儿才注意人好像的确是瘦了。前面他不是没来过病房,只不过谁生病还光彩照人啊,他觉得她这样子挺正常。   他歪过头,看姐夫心疼的表情,心中一阵恶寒,到底没敢说出声。   真肉麻。   小二子都要上幼儿园了,大女儿明年都上初中了,老夫老妻还肉麻兮兮的。   真服了他们。   郑国强不知道陈文斌的腹诽,随手将才削了皮的苹果递给他。刚刚凤霞光顾着说话了,没来得吃苹果。估计等她醒过来,苹果也要锈了,现在不吃也是浪费。   陈文斌倒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吃削皮苹果的待遇,而且是从自己已经平步青云的姐夫手上接过的苹果。   郑国强不仅给小舅子苹果吃,还主动笑着问他:“有事吗?”   陈文斌当然有事。   房交会他只喝了点儿肉汤,那斯卡啥集市,嗐,就那个农贸市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卖了钱也不能全落进他腰包。他就恨自己慢了一步,没能早点办下公寓的手续,不然不也咬口肥肉,满嘴流油了嚒。   他现在就急了赶紧把这事办下来。该有的资质他都有,凭什么压着他?不就是上元城建恨他拿了工程嚒。   呵,各凭本事的事。当初他们倒是肯接烂尾楼工程啊。骨头汤都不肯碰,生怕磕到牙的人,就会眼红别家吃肉。   陈文斌这趟来,就是借着看姐姐的名义找姐夫帮忙。   这回姐夫抗洪抢险差点儿丢了性命,连电视台都报道了,这叫什么?叫典型。树立起来的典型,履历上都有漂亮的一笔,要请功立功的,将来再往上升,人家都找不出话来讲嘴的。   他肯开口点一句,都比自己在衙门上下跑断腿强。   只不过,现在姐姐直接躺病床上睡了,自己再跟姐夫在病房说话,好像又有些不太合适。   正当他犹豫时,病房门从外面被扭开了。   几个小姑娘气呼呼地走进来,郑明明还在抱怨:“太不要脸了,居然拿□□骗人。”   她又夸了句陈敏佳,“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是□□。我都没注意。”   陈敏佳有点儿小得意:“那当然,我天天帮我妈卖东西,我都练出来了。看吧,三天不练手就生,你以前卖东西收钱积累的手感没了吧。不过也得亏吴若兰,我都拉不住他。”   吴若兰一派酷酷的模样:“小意思。”   三人说完话,才注意病床上的人还闭着眼睛,赶紧吐舌头合上嘴巴。   陈文斌已经去护士站借了轮椅过来,招呼郑国强:“姐夫,我推你出去逛逛吧,今天不下雨。”   郑明明等人左看看右看看,跟着退出病房。她只问爸爸:“妈妈怎么样?”   “还好,今天没发烧。”郑国强笑着问女儿,“什么□□,怎么回事啊?”   他一提,三个小学生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   真是气死人了。   因为灾情严峻,所以教育局、市妇联跟慈善总会联合牵头,举办全市中小学生广场义卖活动。所得的义卖款项,全部捐赠给受灾情况更严重的湖北等地区。   郑明明他们这些小学生当然不肯甘居人后。从义卖的通知一传递下来,大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张罗货品。   她们几个女生,按照婚纱娃娃的样子,自己用针头线脑旧衣服布料这些,赶制了好几个布娃娃。又有同学叠了彩色星星,跟千纸鹤串在一起,制作成风铃。还有人拿旧挂历和回形针一点点地穿成门帘。   虽然东西都不贵重,但大家都耗费了极大的心血,而且卖的也不贵,不过是三五块钱。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很好,还有人给了十块钱买东西说不用找。可就是有坏人故意拿□□骗人。”   郑明明的脸都气红了。准备这些义卖品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住在医院情况不好呢,她是一边哭一边做的手工。   陈敏佳也气得够呛:“这人特别坏,特别不要脸。被我们抓到以后,他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他也是受害者,他也不知道这是□□。”   其实呢,其实这人就是故意的。   因为他逛了好些个摊子,每次都只买一两件小东西,每次都是掏出一百或者五十让人找零。天底下哪有这种怪事,身上有零钱不用,又特地去破开整钱,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嘛。   说到这儿,她想起来夸了句郑明明:“得亏你眼睛尖,看到他又掏一百块买陈志强他们的竹蜻蜓。不然我也想不起来仔细看那□□。别说,做的可真逼真。”   吴若兰愤愤不平:“做假货花这么大心思,怎么就不能好好做真货呢?”   陈文斌在边上听了半天,原本还跟着唏嘘,到这会儿他忍不住笑:“这谁做钞票都是假货啊,做不了真货的。”   然后本来社会形象已经被洗白的差不多的奸商就收获了小姑娘们死亡凝视。   吓得他赶紧举手求饶:“好好好,我跟你们开玩笑的。”   郑国强说了句正经话:“让你们老师把钱都好好验验,不出意外,揪出来一个,下面还藏了九个。”   当过警察的人,在对违法犯罪行为方面的嗅觉真是超乎寻常地敏锐。   第二天,郑明明等人就得到了消息。他们精心准备的义卖活动总共获得义卖款伍万元,其中有差不多五千块被银行的叔叔阿姨发现是□□。   据说当时去存钱的工作人员还有中小学生代表都哭了。大家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坏蛋。   陈凤霞听了这事也唏嘘。老话说盗亦有道,骗到小孩子头上,利用小孩子辨别能力弱的劣势来骗这种钱,真是坏得流脓。   郑国强跟着叹了回气,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妻子:“那个,凤霞,有个事我跟你说啊。我们也在组织捐款,我想捐五百块钱。”   陈凤霞立刻皱眉头:“你出这风头做什么?你捐五百,你让其他人捐多少?”   郑国强无辜:“我们几个通过气了,都捐五百。石书记捐一千。”   陈凤霞扶额,好吧,是她不了解上原县政府豪横的作风了。捐这么多,要市领导怎么办?   郑国强苦笑:“以前就这样,以前上元县厂子多,工商业发达,就这样沿下来规矩了。”   陈凤霞想捏太阳穴,这都什么破规矩啊。也不看看今年是个什么情况,上元自己就够呛,还不改规矩。   郑国强叹气:“哪有那么容易改。我跟你说,现在上元县还要搞福利分房呢。说中央规定是年底前结束福利分房,现在可以趁机赶紧分两次房。有条件的部门已经在突击买房,外面雨下成那个样子,民政局的门都要被挤破了。”   为什么?因为按照习惯,一般结婚才能分房。   所以,即便是公认的婚庆淡季三伏天,大家也不在意赶去领证。   这事陈凤霞压根不奇怪,因为全国第一个推行货币分房的城市广州已经遭遇过一遭这样的情况。即便按照他们的方案,3500元/㎡的房子,80%的部分由公家承担,个人只需要掏20%的房款,还是有不少人希望福利分房。   普通老百姓,不端公家饭碗的,上哪儿找那80%的补贴哦。   唉,江海这次房交会不就有手上阔绰的单位一次性购置好几栋楼,准备拿来福利分房嚒。   别以为这是喜大普奔的好事。本来应该发到职工头上的补贴由单位替你花了,房子能不能分到你手上,又能分成什么样,可不由你说了算。   这就好比过节时单位给你发号称价值两百块的米油福利跟直接给你两百块的现钞,究竟哪个里面藏的猫腻多,还不一目了然嚒。   郑国强看妻子不吭声,好奇地问:“你想什么呢?”   陈凤霞摇摇头:“没什么,我想我要捐多少钱,又得怎么捐。”   指望她直接掏钱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她摊子大,现金流不宽绰,就是她有闲钱她也不想掏出去养某些大爷。   毕竟,某些牛气哄哄的大爷丑闻再多也屹立不倒。小老百姓惹不起,就只能躲着走,不想自己吃糠咽菜省下来的钱给他们山珍海味包不知几多的美美。   对,她就偏执她就钻牛角尖。毕竟公信力这东西是他们自己丢掉的,要挣也该他们自己挣回头。   她可不养大爷。 第272章 背后的推手   一场到最后也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地发热缠绵了十来天,成功地刮掉了陈凤霞身上十斤肉。   王月荣难得回家一趟拿换洗衣服时,看到她骨瘦形销的新形象,都忍不住眨巴眼睛取经:“阿姨,你到底怎么减肥的?”   她在剧组拍戏的时间久了,就感觉自己像另一个世界的外星人。   这些人都成仙了,他们不吃饭的!跟她一块儿搭戏的男孩,片子里她的哥哥,男孩子哎,每天吃饭居然都数饭粒。吃个鸡腿还要把上面裹着的面粉皮全撕掉,拿纸巾吸光了油。   请问,已经没有皮的炸鸡腿它还有灵魂吗?这剩下的分明是尸体,寡淡无味,毫无精华可言了。   当然,相应的,人家也瘦。王月荣都怀疑镜头下面自己有人家两倍宽了。   她真的对减肥没兴趣,可是大环境如此,她总不好格格不入吧。她就想问问陈阿姨有没有什么立竿见影又不用让她数饭粒的减肥方法。   曹老板不假思索:“有啊,发烧半个月,保准你瘦十斤。”   眼看着王月荣眉毛要愉悦地飞上天,郑明明不得不提醒她:“然后发烧的时候你的嘴巴就跟塞了抹布一样,吃什么都像没放盐。天天只能喝稀粥,吃啥你都会吐。”   王月荣的眉毛又耷拉了下来。她垂头丧气:“那算了吧。”   连吃好吃的都感受不到乐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曹老板看女儿臊眉耷眼离开的背影,哭笑不得地骂了句:“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胡月仙笑道:“人活一世重要有个爱好,好吃也是美食家。不过说实在的,看凤霞这样,我都觉得发回烧也不错了。”   女人一旦生过孩子,年龄往三十岁朝上跑,那身上的肉可真是跟松鼠囤粮过冬一样,一块块的,顽固得很,坚决不跟撒手离开的。   人家女明星为了苗条,都嫁富豪了,还要在肚子里养蛔虫,完全不怕蛔虫钻进脑袋里或者嘴巴一张,口吐蛔虫。   看到陈凤霞这十多天下来又白又瘦,到了相机镜头下都不用挑角度好让自己看上去更苗条些的模样,妇女同志们不心动才怪。   胡月仙当即拍板决定:“正好,SingleLady出了新套餐,你跟丹妮一人都给我来一套。”   至于为什么不是全家福系列,因为郑国强同志的脚还真叫陈凤霞说中了,小小的口子深深的伤,到现在他还没办法下地走路。   用三嫂那位远房舅舅的话来讲,脚心是肾气根源,伤到了脚板心,那是大损元气,要好好静养的。   听得一堆人云里雾里,也不晓得到底准不准。可拿回来的绿药膏,郑国强还是老老实实每天抹脚板心。   陈文斌就天天盯着姐夫的脚板心看。那目光之热切,看得郑国强都毛骨悚然,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文斌倒是没藏着掖着,他就等着看疗效呢。要是这药膏疗效好,后面他就专门搞个厂生产药膏卖。   已经顺利办下公寓手续,正式升级为房地产开发商的陈文斌踌躇满志:“前面十年是电脑的天下,往后十年是房地产的天下,再朝后面十年,那绝对是做药的天下。”   为啥,衣食住行,保暖思长寿啊。多利羊都冒出来了,这人的脑袋瓜子可不得再往那个什么生物那啥工程上跑。   陈凤霞觉得他怪能扯的,这都能扯一起。最要命的是,好像还真被他扯到了点儿边。   郑国强看小舅子得意洋洋地走了,还好奇地问了句妻子:“他还真要开药厂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点头,他要真开厂生产这种绿药膏那绝对是好事。   毕竟药膏的疗效她见识过,是真能用神奇两个字来形容,连那个叫什么慢性化脓性骨髓炎也就是老话说的痰都能治好。   可惜三嫂的这位老舅爷是个五保户,也没收徒弟。后来某天他睡下再没醒过来后,药方也就正式失传了。   陈凤霞又想了想,还是摇头:“他应该卖不了药。”   这一种药从造出来到能上市销售,中间要经过诸多流程反复试验,花费大量的时间人力成本。   让陈文斌前期投入这么多钱还看不到成效,那显然不可能。换成她,也做不到。要烧掉这些钱,还不如改做保健品呢。像那无所不能的脑白金跟一堆神奇的补药,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何必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郑国强倒自言自语起来:“要真能,把药方买过来慢慢研究也好。省得一到医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挂水,也挂不出个名堂来。”   药膏有没有效果,用的人最有感触。   其他人只能从他脚板的肿胀情况看病情进展情况,他却能切身的感受。   比方说,抹上药膏后,他就感觉一股凉气从脚板心往上蹿,原本连着脚肿胀的小腿都察觉到了那股辛辣的凉意,就感觉腿脚会自己闻万金油一样,每个毛孔都狠狠打了个喷嚏。   陈凤霞愣了下,买药方?那人家也得肯卖啊。人上了年纪都容易固执,尤其这位舅爷其他看病的本事稀疏平常,能在乡间生活下来,除了村里给五保户的补助外,靠的就是卖给乡里乡亲这种药膏。   她摇摇头,应了句:“再说吧。”   她印象中老爷子挺长寿的,一直到她家大女儿明明都大学毕业时,人才走的。也就是说还有差不多十来年的时间。   这十年的光阴也许真够自己积攒下财富,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念及想做的事情,陈凤霞又开始头痛。她到今天都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帮助灾区人民。   在江海买了东西,弄个大卡车拖过去,然后一个个分发?   且不说现在各处内涝都相当严重,车子能不能开过去的问题;就是真开到地方了,发生哄抢怎么办?这个时代的社会治安可远比不上二十多年后,恶性案件层出不穷,否则国家也不会启动严打了。   一定有更妥帖更有效的解决办法的。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别急,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否则事倍功半,搞不好还会捅娄子,人为又制造出恶□□件。   “行了,你在家待着,我去趟梦巴黎。”   自己的生意自己操心,自己能当模特当然得发挥余光余热,能节约个人工是一个人工啊。   陈凤霞到幸福里的梦巴黎时,小赵跟两位休班的接线员也在。   这次房交会大获成功,幸福到家很是冲了把KPI,当老板的人除了发奖金之外,自然要给员工人文关怀。   现在洪水的压力还顶在大家头心上,松花江、嫩江长江水域全线告急,原本想要去大连看女骑警队的旅游计划也被迫搁浅。   所以,陈老板当即拍板,幸福到家全体员工往梦巴黎免费拍摄艺术照一套。想拍婚纱照还是全家福亦或者单身女士系列,全凭大家乐意。   别说,这种服务到家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的福利居然获得了中介公司上下员工的集体欢呼。林经理首当其冲,带着自家老婆孩子过来拍摄“花好月圆”的七夕全家福套餐。   陈凤霞就挺奇怪,七夕那天不是看牵牛织女星嚒,哪儿来的月圆夜呢?   可大家似乎谁都没对这个主题有意见,那她即便贵为老板,也还是识相地闭上嘴巴比较妙。   有林经理打头阵,剩下的员工也迅速排好班,陆续过来拍照片。   老板大气,梦巴黎三家店都可以拍片。既然如此,那何不趁机逛逛囍街呢。   于是小赵等人就欢快地抛弃了经常一块儿吃饭逛街的梦巴黎总店的小伙伴,乐淘淘地跑到东宝大厦来了。   这边店里客人多,要等待也没问题。大家可以先拿个号,然后差不多轮到你时,店员会根据你留下的号码打过去,通知你过来拍照。   小赵和两位接线员妹子高高兴兴地从楼上逛到楼下,还一人买了杯奶茶跟蛋挞当下午茶。一直逛到脚酸了,她们才回店里坐着休息等待。   小赵从包里拿出资料,趁这闲暇时光整理归纳好写总结。   陈凤霞见状,直接把人领进办公室,省得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她也静不下心做事。   她翻看打印出来的资料时,突然间表示惊讶:“哎,老板,这回买房的农民工不少哎。”   先前在房交会现场,因为有不少单位团购买房,所以单看成交量根本显不出来。   现在,通过电脑分析数据,将单位购房与私人买房分割开来再瞧,小赵就发现问题了。   虽然江海市总工会出面牵头,组织了为数不少的机关事业单位国营厂看房团队,但是除了第一天和第二天,他们的购房量尚可之外,后面这些人的存在感就微弱到可怜了。   反而是在城里做小买卖跟打工的农民工在其后几天异军突起了。   就感觉好诡异,跟他们先开始设想的根本不一样。   陈凤霞都同丈夫感慨过一回公字头不愿意放弃福利分房当中权力寻租空间的好处了,自然对这样的结果不以为意。   “公家单位的人还等着下半年福利分房,认为那个更占便宜。城镇居民有不小的一部分寄希望于城市改造跟便宜的经济适用房。因为现在的房改政策,针对的就是有福利分房资格的公家饭碗人群,其他人也没地方领公家补贴去。顺带着,以经济适用房的模式,来解决非公城镇居民的住房问题。”   小赵听完后,突然间倒吸口凉气:“老板,我怎么觉得这套行不通啊。福利分房不说,只要政策够强硬,那就是再拖个一两年,最后还得gameover。经济适用房我估摸着悬。开发商都能盖三千块钱一平方的商品房了,不管购房款公家跟私人各掏多少腰包,那钱最后不都还落在他口袋里嚒。那他为什么还要盖一千块钱一平方的经济适用房?谁还嫌挣钱烫手啊。”   陈凤霞也是摸石头过河,她搞不清楚经济适用房最后变成四不像,想要挖丑闻几乎天天都能上新闻,是不是有小赵说的这方面原因。   她只能委婉地表示:“任何政策最初的设想跟后面的发展都不可能完全一致。当初改革开放时,国家相关部门压根就没意识到乡镇企业会成为匹黑马呢。你看报纸上的文章,当时甚至根本没有统计乡镇集体经济这块的数据。以至于第一年开始统计时,直接从零到巅峰,搞得国外的经济学者做研究时都懵了,怎么也琢磨不透他们到底是怎样实现一夜飞升的呢。”   小赵哈哈大笑:“哎,经济学可真有意思。嘿,我大学时就该学这个的。”   可惜因为她妈是会计,她从小就烦算盘。在她的潜意识里学经济就是打算盘。所以大学填报志愿时,她全都远远避开了。   “你现在也可以学啊。”陈凤霞笑道,“我都在夜校上课,你完全可以再自学个第二学历。你大学生的脑袋瓜子,还怕什么。”   小赵吐舌头:“我脑袋怎样你还不清楚嚒,我是瞎猫逮到死耗子才上的大学,再说我们学校也不怎么样。”   她谦虚了回,又开始感慨,“那可真是歪打正着啊。本来这趟房改没考虑农民工和城市外来人口的,结果房交会上,自己买房的,反而是他们。”   陈凤霞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声音慢悠悠:“因为知道没指望,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早早为自己做打算啊。改不改,都不会有人为他们提供住房。”   这方面,他们参与了城市建设,吃红利时,可完全被刨除在外。   也正因为如此,最初陈凤霞搞房交会时,才会主动建议开发商也可以组织农民工过来看房。   反正天公不作美,雨一直下。这天气工地根本开不了工。与其让工人在工棚里怨天怨地喝酒打牌搞不好还要闹事,不如弄几辆车把人陆续拖过来免费撑场面招揽人气。   你在外面找托还得额外掏钱呢,现在将人带来既不用增加开支还能丰富农民工的业余生活,体现出企业的人文关怀,顺带着又可以清理一批偏僻地区的房产库存,何乐而不为?   嗐,就算农民工光逛不买,你这边不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嚒。   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不买。看看人家上元县,烂尾楼叫接手继续盖了之后不是直接卖给手下的农民工嘛。原本是盘死局,叫盘活了之后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前面都有人趟过路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农民工都是成群结队从乡间进的城,彼此间的联系紧密程度超乎你想象。而且大家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少不了攀比。   和自己一个村的,同样是农民工,人家都在江海买房落户,连老婆孩子都接上来了,天天大米白面吃着。他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行?   人家买房,他也买嘛。   上元县是因为农民工签了建筑公司,所以银行才放的贷款;江海城用这招不成?   哎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等着吧,只要你敢卖,有人敢买,银行就敢接手。   怎么接手?农民工不符合贷款条件啊。这还能有什么高招?   小赵又吸了口凉气,跟后槽牙疼似的,疑疑惑惑地问陈凤霞:“凤霞姐,你看这边,我觉得这事有点怪。基本上所有的农民工都是依靠银行存折做担保办的贷款。这不合理啊,按照我跟他们打交道的经验,他们要有这么多钱,肯定会直接掏出来买房,而不是办贷款。”   虽然去年下半年跟今年七月份,银行分别降过一回利息,意在鼓励消费。可算在二十五年房贷上,跟银行借钱要还的利息也不少啊。   在这方面,农民工很少能真正考虑到通货带来的人民币实际贬值,他们都讲究能不欠钱尽量不欠钱。   就是办了贷款,提前还贷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有了钱还办贷款买房,也太奇怪了。   陈凤霞笑容微妙:“谁告诉你存折里的钱就一定是他们的?”   小赵瞪大眼睛:“可银行会审核啊,不是他们的存折,手续肯定办不下来。”   陈老板声音慢悠悠:“我当初开幸福到家时,注册资金要十万块。我没钱,但我还是把公司办了起来。”   她没有等小赵“啊?”,便主动揭开谜底,“因为工商局门口就有这种代办注册公司的人。他们把钱打到指定账户里,然后等公司执照办下来,再把钱抽走。比方说出五十万注册资金,你付他六千块的劳务费就行。嘴巴闭上吧,社会上起码一半以上的私人公司都是靠这招办起来的,不然哪有这许多闲钱。”   小赵这回真是实实在在倒吸口凉气了。   现在不用老板再往下说,她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啦。人家可以用这招给人开公司,当然可以用同样的招数帮人办下房贷。   如果是寻常时刻,办理贷款要跑的手续多,资金说不定还得在顾客的账户里多留好些时候,但是房交会号称一站式买房,手续大大简化了,流程也急剧缩短了。所以干这事的人说不定就算手上只有十万块钱,也能在房交会上投入再抽出的做成好几笔买卖。   什么叫躺着挣钱啊,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空手套白狼。   小赵嘶嘶抽气,后槽牙都连着太阳穴的血管跳了,嘴里只一个劲儿喃喃:“亏他们想的出来。他们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怎么就能想到这招呢。”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偏偏还实现了!   陈凤霞轻轻吹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道:“但凡能挣钱,自然就有人嗅到商机。商人,从来都是最敏锐的群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小赵又开始跟老板八卦:“凤霞姐,你说银行知道这事吗?”   她可留心了,给农民工办贷款的是上元县信用合作社。因为他们的条件最宽松,其他几个市里的大银行基本接的都是单位团购的单子。   她真服了信贷社的胆量,他们怎么就不怕贷款还不上,变成烂账。   陈凤霞笑了笑:“怕什么,只要看好房地产市场,坚信一定会涨价,他们就敢投资。”   在房贷这一块,上元县一直都走在前面啊。正因为如此,他们去年虽然因为大批工厂改制工人下岗直接造成经济环境低迷,但他们的报表看着就漂亮。   小赵龇牙咧嘴:“嘿,真是都碰到一起了,事情才办得这样漂亮。”   陈凤霞微笑:“是啊,这也是各有各的运道。”   老板感慨完毕,就开始到电脑前浏览公司官网。   小赵偷偷瞧了眼老板,到底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运道也是人运作出来的,事有反常即为妖。她就不信这么多事会赶在一起出现,如果没有对各方面都熟悉的人在其中穿针引线,给人账户注资的那些人会从帮人办公司的思路一下子就转到买房头上。   要知道,江海市的房交会今年还是第一次搞。如果不是新闻和广告里反复提超市这个名词,不少人都搞不清楚房交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商人再敏锐,他们发现商机也得要花时间观察。前面房地产市场可一直谈不上火爆,他们又从何得知想要买房的人苦于没有购房资格,只能望洋兴叹呢。   除非,除非有人直接把他们请上门,又把顾客推到他们面前。   小赵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一时惊疑不定,凤霞姐可真敢;一时又忍不住在心中为对方说话,老板凭什么不敢,又有什么不敢?   从一个最初一家人连睡觉都只能在单位打地铺的农民工,到现在坐拥四家店面,大厦五层楼,哦,还有她也数不清楚几套别墅以及铺子的百万富翁,人家不敢哪有今天的局面。   就是自己,光跟在她后面捡点肉沫子喝口汤,只房子跟商铺的租金加一块,每个月到手也差不多上万了。   就这样,苗姐还拐弯抹角地遗憾她买房了,不然自己一定会跟大内争取,让她这位停薪留职人士也能分到房。   小赵当时就在心里翻白眼。她稀罕单位分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上她,不知道千奇百怪什么破户型跟朝向,还不知道多小的面积。她缺这房住?   嘿,姐姐可是坐拥好几套房产还有商铺的小富婆,whocare?   小赵越想越乐呵,都把自己给逗笑了。   搞得陈凤霞满头雾水:“你怎么了?”   小赵清清嗓子,一本正经:“没什么,我就觉得跟对了老板。跟着凤霞姐你,有肉吃。”   陈凤霞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多吃两块肉,省得你妈天天在我们面前抱怨你好不赖赖的想不开要减肥。”   小赵跺脚:“那还不是凤霞姐你一苗条下来效果惊人嚒。” 第273章 给你做个手   屋里小赵正跟老板撒着娇,外面便传来人不悦的声音:“你把我们的衣服弄脏了,当然得赔。”   陈凤霞微微蹙额,出去看动静,就见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年轻姑娘满脸怒气地训斥位三四十岁的女人。从后者粗糙如苦树皮的手跟身上的打扮来看,她应该是位农民工。   她挨了身着漂亮制服的年轻姑娘的骂,也不敢辩驳,就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解释:“小大姐,你别生气,俺不是故意的,俺就是想摸摸这料子,滑溜溜的,怪好看的。”   店员柳眉倒竖:“好看你也不能摸!你看你摸成这样了,这衣服就废了,得赔钱!”   农民工面色愈发惶恐,简直都要哭了:“俺不知道啊,俺是真不知道。”   她旁边的男人立刻骂她:“都说不要来拍什么倒头鬼的照片,就你臭美要显摆。这下好了吧,看你怎么办,俺不管。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收拾。”   站在夫妻俩旁边的一双小孩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其中年纪大些的小女孩更是抓住了妈妈的手,哭着央求:“阿妈俺们回家吧,俺不要拍照片了。”   店员面若冰霜:“什么都不懂,跑来干什么,专门给人添麻烦。脏兮兮的,拉低档次。”   “好了!”陈凤霞打断对方的话,招呼那一家四口进办公室,“没事,不用着急,一点小误会而已。”   幸福到家跟梦巴黎的合作一直没有解除,凭借购房合同可以免费拍套餐的优惠也始终存在。   这一家人显然是孩子放暑假才来的江海城,当妈的就起了心思,带上孩子丈夫一块儿过来拍免费的艺术照再逛逛街。   结果她手没洗干净就摸了婚纱,所以留下了微黑的手印。   叫管理服装的店员抓住了,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陈凤霞先朝一家人笑,安抚对方:“没关系,是我们的服务没做到位,让你们受惊了。不用赔钱的。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今天将由我们的店长亲自为你们服务。”   她伸手招呼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余佳怡,笑容满面地介绍,“这是我们余店长,她刚从台湾进修回来。接下来就由余店长为诸位服务。”   余佳怡笑容满面地上前,还做了个标准的蹲姿,掌心摊开,递给那对吓坏的小孩一人一颗牛奶糖:“来,尝尝大白兔,甜不甜啊。走,姐姐带你们跟爸爸妈妈去拍漂亮的照片,还有果汁喝哦。”   原本眼里还含着泪的小孩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大着胆子问:“有可乐吗?”   “有,都有。”   余佳怡带着一家四口离开了。   陈凤霞叮嘱了句跑过来的服装部主管:“衣服要及时清洗,保持整洁。”   然后她点点头,招呼站在一旁脸涨得通红的店员,“你进来下。”   小赵机灵地主动告辞:“老板,差不多到我了,我先过去拍照啦。”   出门时,她还贴心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陈凤霞目光平视那牙齿咬嘴唇,满脸不服气的年轻姑娘:“田玉燕,你爸妈是在灯市口卖羊杂汤的田哥田嫂吧。你爸妈手艺不错,羊杂汤挺香的。”   田玉燕瞧见老板脸上带着的笑容,耸起来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语气也多了晚辈对长辈撒娇的意思:“是的,婶婶。”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变:“嗯,那就没错了。你爸妈是农民工,当初跟我们一块儿在工地上打工的。后来我们差不多时候在灯市口买的房,是你腊梅婶婶劝他们开始摆小吃摊子的。哎,别说,我们都没想到,你妈藏了好手艺呢,没几个月就站住脚了。这才把你也接上来了。那时候,你给你爸妈帮了不少忙吧。”   田玉燕脸红红,有点儿害羞,又努力想做出会来事的模样,大着胆子开口:“还是婶婶你好,办培训班,我爸妈就让我上学,你又安排我们过来上班。我都没到过这么漂亮的地方来。”   陈凤霞摇头:“不是我安排,是你们自己通过考核才来的。现在我看,这考核不行,怎么都没告诉你服务人员的第一原则,顾客是上帝呢?”   田玉燕脸色“刷”的一下变了,面红耳赤地强调:“那个,是……”   她情急之下话也说不周全。   陈凤霞声音倒是慢悠悠:“我问你,今天客人要是换成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或者哪位领导家的夫人,你还会对人家大呼小叫吗?”   田玉燕面色通红:“我……”   陈凤霞重重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优先招你们到夜校培训吗?不仅仅是你们爸爸妈妈跟我都是老交情,作为婶婶,我也想帮帮忙。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是从农村来的,没少受过白眼。那个时候的你,那个时候的我们,是不是也跟今天这位客人一样,话都不敢多讲两句?今天,你是要将你受到的白眼再丢给跟你当初一样的人吗?丢给我们这些叔叔阿姨吗?”   这话已经相当重了。田玉燕的眼眶立刻红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老话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然后再磋磨新媳妇。你自己讲,这样有意思吗?你觉得你对农民工横挑鼻子竖挑眼,旁人就觉得你身份尊贵了吗?不,在他们眼中,你还是乡妹。人重自重者,你自己都看轻自己的出身,其他人又怎么会真的尊重你。农村人怎么了?开国元首都是农民家庭出来的。要论起尊贵,究竟哪个更尊贵?”   田玉燕咬着下嘴唇,眼泪簌簌往下掉。   陈凤霞的心肠却硬得很,直接下通牒:“按照店里的规定,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你不是在看《大都市小保安》嚒,你看看那上面的ok金水天天装时髦,人家是怎么瞧他的,是不是把他当个笑话看?你记住了,客人没有高低贵贱,人家掏钱过来是享受服务,而不是你白眼的。”   田玉燕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到底还是没憋住,为自己反驳了一句:“我要怎么喊她们洗手啊,水龙头就在旁边,是她自己不自觉。”   陈凤霞摸出大哥大,打了个电话,然后招呼田玉燕:“擦干眼泪,跟我过来。”   她领着人一路往服装间去,没进门,就示意田玉燕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   新提拔上的接待处主管笑容满面地招呼要进去挑选拍摄礼服的客人:“您好,女士,恭喜您中奖了。我们有个免费手部护理的服务提供给您。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做完了手,拍照效果会更好。”   那客人明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倒是旁边另一波人好奇道:“哎,你们还搞美容啊,这是什么套餐里的?”   主管笑容不变:“目前这个服务项目刚刚开始,还没收费。”   几人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能不能也试试?在哪儿抽奖?那做不做脸啊?”   主管笑容满面:“当然可以,几位请稍等片刻,我先为这位女士服务完了再过来。实在不好意思,请稍等。”   田玉燕看得目瞪口呆,茫然地呢喃:“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服务了?”   还手部护理?啥叫手部护理啊!   陈凤霞面不改色:“从今天起就有了。”   她转过头,正色道,“即便客人的所作所为不合你的心意,也可以有无数种解决办法。对着客人大吼大叫是最无礼也最糟糕的方式。今天的教训,我希望你牢牢记在心里。去做事吧,让你们主管不忙的话来趟我办公室。”   她知道这事不能全怪田玉燕。   半大的孩子,还不满十七岁,言行举止多半还是跟人学。   整个大环境都这样啊,说是人人平等,三六九等方方面面的不同待遇在那里摆着呢。   所以,底层人对孩子说,将来你别跟我一样。   所以,底层人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被不公平地对待都习惯成自然地习以为常。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孩,你能怪全是她不懂事,不会自尊自爱不会尊重自己的出身吗?   陈凤霞轻轻地吁了口气,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第一条,加强对员工服务意识的培训。第二条……让他们自己列出来。啥事都她这位老板来解决,主管就当传声筒啊。   哎,手部护理,做脸。其实这边也可以搞美容护理啊。人家深圳的女人世界搞的是“她经济”,幸福里做的是婚庆生意,顾客群体也主要是女性。   做个美容,容光焕发的,然后再上妆拍婚纱照。或者陪伴的家属长期等待无聊,还不如去做个美容,好歹也让自己身心愉悦啊。   陈老板越想越心动,直觉告诉他,这个行业绝对也挣钱。因为人的消费习惯是连在一起的,愿意过来花大价钱拍婚纱照的人,对生活质量必然有所追求。   做做美容,逛逛街,休闲娱乐的好方式呀。   她立刻打电话给冯丹妮,说来羞愧,虽然是从2020年穿越回来的人,活着一辈子,陈凤霞也没进过美容院。   这种消费,对于处在生活最底层的劳动妇女而言,完全是奢侈品啊。   冯丹妮没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对做美容跟看场电影没什么区别而言的冯老板来说,这完全是正常的生活消费模式。   做美容好啊,起码会让女性感觉爱惜自己的身体,自己是珍贵的,值得被呵护的,这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重要方式。   陈凤霞不扯这些,她就问关键点。开家美容院最低要多少本钱?大概多久能回本?买卖人不关心这些,还能关心什么。   说到核心问题,就只能问专业人士,冯老板答应替陈凤霞打听一下,等有消息,再给她回话。   不过冯丹妮倒是给了陈凤霞一个中肯的建议,其实可以考虑先在梦巴黎推出美容附属的业务。就好比最初在巴黎婚纱娃娃一样,再好比陈凤霞现在自己试探着搭售彩妆。做脸做手这些,目前可以当成化妆前的附赠服务。只有高价位套餐才包含这项服务。   陈凤霞正在沉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和冯丹妮三言两语结束了这通通话,然后朝进来的服务部主管点头,开门见山道:“这次我为什么喊你过来,你也知道了吧。”   主管表情尴尬。这相当于她没管好自己手下的人,给店里惹麻烦了。   陈凤霞点点头,到底没有深讲她,只强调了一点:“这种事情,我希望以后都不会在梦巴黎发生。人交到你手里头,要如何管理?你得有本自己的账。我们梦巴黎拼的是什么?拼的是服务,无微不至的服务。你就这种态度,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吗?”   主管面红耳赤,还是为自己和手下辩解了句:“其实田玉燕也不是故意要针对客人,而是旁边的客人已经有意见了。他们一家进去的时候,好几个客人都皱起了眉头,然后抱怨,什么高档店?怎么什么人都过来拍照片。档次也太低了。我们不好为了他们一家,得罪这么多客人吧。”   陈凤霞冷笑,眼皮往上抬:“你知道什么叫店大欺客吗?上档次的店由得客人挑选别的客人吗?开门做生意,进了咱们的店,就都是咱们的客人,是平等的。”   主管的面色愈发尴尬:“可是,可是其他客人真的有意见啊,他们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还要跟这种人在一起,很没有格调。”   他她苦笑起来:“老板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但实际上客人的想法真的跟咱们不一样。”   陈凤霞微微皱眉,人人平等,这话听起来简单,但实际实行真的太难,因为有很多人或者说所有人都存在压别人一头的心理。不然为什么会说人比人气死人呢?   不比,怎么能够体现出自己过得比别人好。   她有些头痛,没在拿大道理压人,而是皱着眉头道:“这样吧,今天生意结束后,咱们开个会,具体讨论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主管大着胆子开了腔:“陈老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凤霞点头:“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说。”   主管抿了下嘴唇,才直抒己见:“其实我认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停止跟幸福到家的这项合作。最初,梦巴黎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确因为这种方式增加了不少客源。但现在梦巴黎的生意这样好,我们已经不需要这部分客人了。您说,我们不应该挑选顾客,可实际上,我认为每家店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既然要做江海市的头牌,做高端的婚庆行业,那么,就不是所有的客人我们都应该接待。”   她目光平视陈凤霞,言辞恳切,“老板,我们都清楚,客人之间不可能平等,因为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利润就完全不同。银行90%的钱要靠10%的客户来挣,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   过来拍照的农民工,没有任何人是自己单独掏钱的,都是因为买了房子,获得了免费赠送。只要停止这项服务,他们就不担心还有农民工会冲撞了其他客人。   主管苦笑:“我知道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不然梦巴黎后面的发展肯定会受到影响。”   他们这位老板大概因为自己出身农民工,所以对农民工的感情一直非比寻常。可既然是做生意,那么就应该将目光放在如何挣钱上。与其为低端的客人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提供服务,不如集中精力做高端客户,这样产生的利润才大。   陈凤霞沉默了半晌,到底没有开口怼人,而是喃喃自语一般:“我想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样吧,会还是今天晚上开,到时候大家都把心里话拿出来说一说,然后我们再商讨决定,到底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你说的的确是一个现实,可我们也得目光放长远地看。再往后面的话,婚纱照会走向千家万户,你看春风店的生意就相当不错,起码有半数以上的客户来自于周边农村地区,他们也是农民啊。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把架子端的太高,那到后面不得不下沉拓展客户群体的时候,我们就丧失了先机。”   主管想了想,认真道:“老板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陈凤霞点头,笑了:“有想法是好事,你先去做你的事吧,晚上开会咱们再说。”   真到了开会的时候,情况发展完全跟陈凤霞想的不一样。大家压根没有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没机会。   余佳怡一开始就提出了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下次再有这样的客户,我们可以统一的把他们安排去春风店拍摄婚纱照。那边的客户定位群以农民居多,他们对农民工的抗拒也没那么厉害。如果客人觉得上元县太远,就想在这边拍的话,我们也可以在他们首次登门时,跟他们预约好时间,将这部分客人集中起来,在统一的时间段进行拍摄。这样可以尽可能减少他们跟其他客户的接触。”   大家纷纷点头,感觉店长不愧是店长,没有白去台湾进修,这个思路跟大家完全不一样。   只淼淼愤愤不平:“农民工身上有瘟疫吗?至于让他们吓成这样?”   余佳怡没生气,反而慢条斯理地解释:“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体贴。像我自己第一次来江海的时候头回见到那种会旋转的玻璃门,当时我就傻眼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旁边人看着我笑,也许他们没有恶意,但我真的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窘迫。我只希望我周边什么人都没有那样,大家就不会笑我了。同样的,这部分客人没有拍艺术照的习惯,很可能也没见过什么大的相馆。当他们被我们化妆打扮,领去拍摄的时候,其实是不安的。倘若周围的人再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眼光,就会加剧他们的惶恐。相反的,如果旁边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客人,他们就没有那样紧张了,感受也更美好。”   陈凤霞恍然大悟,夸奖余佳怡道:“你说到点子上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只有跟自己人呆在一块才更自在。   淼淼被说服了,点点头:“那好吧,到时候我们为他们提供专场服务。谁还能穷一辈子不成,说不定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大客户。”   陈凤霞笑了起来:“既然大家没意见,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余店长,你列出个章程来。后面大家遵照规定执行。”   散会后,余佳怡没离开的意思,反而跟着陈凤霞往外头走。   陈老板笑道:“怎么?你这是要加班?”   余佳怡摇摇头,一直跟着人进了办公室,才开口:“那个陈老板,田玉燕的事情,这丫头可能是迁怒。”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迁怒?”   余佳怡苦笑着点头:“没错。”   她叹了口气,“田叔田婶他们老家也遭了洪灾,有些亲戚过来投奔。他们两口子人好,就留了不少人在家里。但是有些人吧就很不自觉,感觉理所当然,一点儿规矩都不讲。他们随便进出田玉燕的房间,还拿她的衣服穿,用她的化妆品。她有意见,人家还甩脸子,说都是亲戚,怎么就她大小姐娇贵。田玉燕发火,他们就说她没良心,忘了当初旁人对他们家的帮助,田叔田婶的个性你也了解,不愿意跟别人吵架的老好人,自然就劝田玉燕忍忍。时间久了,她怒气越积越深,所以就迁怒给农民工了。这丫头现在非常讨厌农村,别人跟她提到一个农子,她都要炸毛。”   陈凤霞皱眉毛:“那也不行,都这么没规矩的话,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余佳怡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说一声。”   陈凤霞皱紧的眉头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只追问了一句:“现在灯市口,有好多这样投奔的灾民吗?”   余佳怡愣了下,还是认真地点头:“是不少。据我所知,几乎家家户户都住了人,有的人家住不下,都在客厅里打地铺。阳台上都睡满了人。”   让她惊讶的是,陈老板听到这种情况,皱紧的眉头居然松了开来,只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奇怪,为什么她反而松了口气?   陈凤霞当然要松口气了,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助灾民了。   很简单,既然人家都已经过来了,那就想办法帮他们立住脚。要怎么立脚,当然是找工作了。有了工作才有收入,有的收入才能安家啊。   不是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源源不断的收入才是根本。 第274章 自己想办法   帮人找工作可不是件简单事。   一来,从去年到眼下,江海市停产破产的企业不在少数,大量被迫涌向社会的下岗职工让政府压力陡增。在土生土长的本市人都为饭碗发愁的时候,外来户还想分杯羹,自然千难万难。   二来,因为学历、技能、人生经历甚至口音等等方面的限制,农民工能在大城市找到的工作本身就极为局限,基本上就是三个字:脏、苦、累。只有别人挑剩下的活才可能轮到他们。   陈凤霞想了一通之后,也没筛选出什么合适的工作岗位。她琢磨着,实在不行,那就自己创造岗位吧。   像上元县的春风店,因为安置了大批春风照相馆的原职工,她还获得了县政府的嘉奖跟税收优惠政策,闪闪发亮的牌匾都挂在墙上呢。   给农民工找工作,应该没谁会给她减税发牌匾,只能自己给自己点个赞。   陈凤霞抿嘴皱眉,思考要如何增添工作岗位。再开家店,短时间内资金吃紧,更重要的是她调配不出充足的人手。到时候店面强行上马,后果就是自己砸自己招牌。   看样子,得跟自己刚刚琢磨的美容行业相结合了。   嗯,农民工没技术,那就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人去培训,等到合格了,再安排他们过来上班。就跟当初培养田玉燕这批人一样。   还得跟夜校那边打听下,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课程。   学员就挑选年轻姑娘,农村女孩除非独生女,否则在家中的日子泰半谈不上多舒坦。等让她们掌握了能挣钱的技能,这样才能无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能挺直腰杆。   陈老板这边话说了一半便陷入了沉思,搞得余佳怡相当无语。   她不得不开口提醒自己老板:“陈老板——”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她猛然抬头,奇怪地看店长:“呀,你还没走啊。”   余佳怡更加无语。天底下有员工在老板没开口前就掉头走人的吗?   除非不想干了。   可她不仅想干,而且还想捋起袖子大干特干。   她递给陈凤霞一份企划书:“老板,是这样的,您之前不是让我留心台湾婚纱影楼那边的经营模式,好见贤思齐嚒。这是我整理归纳的心得。我觉得我们梦巴黎在服务方面还不够细致。像台湾的婚纱影楼是一对一从头服务到尾,所以客人的认同感就比较强。”   陈凤霞刚打开企划书,听到店长这句话就想扶额。   她认真地问余佳怡:“你在台湾的店里一天拍多少客人,现在梦巴黎一天拍多少?后者有前者的十倍吗?那你说,咱们店里是不是也该配十倍的人手?”   余佳怡愣住了。这显然不可能,一个店里塞进好几百号员工,那客人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陈凤霞脸上挂笑:“这凡事呢都得入乡随俗。你看肯德基麦当劳进咱们中国后口味就跟在美国不一样。你从台湾学来的经验也得改良。”   余佳怡迟疑:“那我想办法压缩下人手。”   陈凤霞摇头:“该有的人手还是得有的,现在人力便宜,能多提供些岗位是花小钱办大事。”   她记得在深圳时听人闲聊,说因为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所以比亚迪在全球都用机器代替人力的风潮下逆风前行,用人力取代机器,大大减少了在设备方面的投入成本,从而获得竞争优势。   他们梦巴黎干的就是婚庆服务业,自然得在服务人手上大方。   余佳怡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们这边工资比台湾便宜好多,连人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人家一个月拿到手的钱差不多过万了。我们过千的都是收入不错的了。可我们的婚纱照也不比人家便宜多少。”   这么一算,自己还真是从事着项暴利行业。   陈凤霞笑道:“所以我们才应该更努力,让顾客享受到感觉对得起荷包的服务啊。”   她随口胡扯,“我听位朋友说,她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去家店里吃饭,那服务才叫无微不至。像你在店门口等位置,就有免费的水果饮料供应,还有人给你免费做手,美甲……对,美甲你知道吗?”   她心怦怦跳,对对对,美容服务里应该加上美甲。这样客人做脸时,可以顺带着美甲。   余佳怡点头,感觉有些困惑:“知道啊,刚才我给那位客人涂指甲油的时候,她都要哭了。背着她丈夫,她才偷偷说自己当姑娘时一直想染凤仙花,又怕被人骂不正经。等到成家有了孩子,更是想都不要想。涂个红指甲算怎么回事。她丈夫也不体贴,看她涂了指甲还骂她。被我说回头了。”   陈凤霞听了心酸,她上辈子唯一几次涂指甲油都是在海底捞店门口等位置的时候。   当时她还推脱,感觉自己像个老妖怪,是女儿硬压着说不做白不做,羊毛必须得薅。当时除了美甲之外,她还做了手。   反正回家之后几天,她连洗手都小心翼翼。这是她为数不多体会着自己是个女人的时刻。   陈老板强调了一句:“我说的不仅仅是涂红指甲油,分成很多图案和颜色,有的上面还有贴两片水晶的。”   余佳怡笑着出门,不多时就拿回一本名为《中国化妆品》的杂志翻开来递给陈凤霞看。   陈老板瞧着这页的标签叫流行风,上半部分写着《影楼是一种流行》,下半页标着《美甲是一种时尚》,顿时乐了。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大喊:同志们,在影楼开启美甲事业吧,它俩是黄金搭档。   她再看里面的内容,“美甲……主要分为丝绸甲、水晶甲、法式甲、彩绘甲、艺术镶嵌甲……”,顿时咋舌。   人家现在知道的就比她多。   余佳怡笑道:“安室奈美惠的美甲就常换常新,现在滨崎步的也不错。”   哎哟,这两位可是红了二十多年,连陈凤霞这位老阿姨都知道的天后啊。   她高兴地点头:“对,咱们这边也可以提供这项服务,省得别人等的时候无聊,要让人有事做,愿意等下去。”   余佳怡提出不同的看法:“那还是先做手,后面等挑选好婚纱了,我们再根据婚纱的风格确定美甲图案和颜色,配合主题拍婚纱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培训机构,尽快安排人去学习。”   陈凤霞高兴地一个劲儿拍余佳怡的肩膀,不停地点头:“我真是挖到宝了,居然有你这么好的店长。”   余佳怡倒叫她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表忠心:“这都是老板你栽培的结果。”   她的同行,估计想都不敢想真的能去台湾进修吧。工资照发,所有的开支都是店里承担,一去就有人手把手带着。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过年时,她爸妈都说他们姐弟碰上好老板了,得给人好好干才不亏心。   陈凤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也得你是个块料子啊。就好比草籽撒到地里,你就是天天浇水施肥,它也长不出庄稼来。”   余佳怡笑了,还眨了下眼睛,歪着头道:“那我争取早日结出果实来啊。”   陈凤霞瞧她的样子,心念一动,到底忍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姨母心。   “那个,佳怡啊,就是深圳那边,有没有人联系你啊。”   余佳怡茫然:“哦,你说小妹跟小敏吧。他们现在都挺好,店面找的差不多了,装修也开始找人跟进。”   店长的话真是让人身心愉悦,可是天底下就没有不贪心的老板,他们总想获得更多。   比方说,陈凤霞同志就相当八卦:“公事说完了说私事。他们几个,有没有跟你有什么动向啊?”   余佳怡笑了:“你一说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提。上次小妹打电话回来,说等年满十八岁,她可以自己做决定时,她想在深圳买房落户并且改名。”   陈凤霞一开始点头,后面听到改名两个字时,忍不住“啊?”了一。   余佳怡生怕她反对。   老辈人对名字很重视,父母还在呢,子女哪有自己改名的道理。   当店长的大姐姐就赶紧强调:“小妹那个名字是真不行,以后要是递名片出去,人家看了都要上下打量她的。”   陈凤霞点点头:“是该改个名字。她想起个什么名字啊?”   “还没想好,要我们给参考呢,她想了竹韵、蝉韵还有秋瑾好几个名字,拿不定主意。”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还不如叫秋瑾,好歹也是鉴湖女侠。这个竹韵蝉韵什么的,总感觉凉飕飕的。我啊,就希望她能天天沐浴在阳光下,忘了以前的不快乐。”   余佳怡又开始替小妹妹操心:“我就担心到时候她爸妈不同意,会趁机拿捏她。”   小妹去深圳后,她父母来过一回江海市找上了梦巴黎的门。因为她不给家里寄钱了。   大家一口咬定搞不清楚,打工的来来往往,谁晓得谁去哪儿了。   她爹妈不死心,追问房子的事。   胡月仙当时就气得怼回头:“房子是店里的,在我们店里干活这房子才归她住,她都走了,房子自然跟她没关系。”   然后她妈就坐在地上拍大腿哭,说她没良心,不晓得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这下子要家里怎么办,她弟弟高中要怎么上,以后又要怎样考大学。   淼淼气不过,直接嘲讽那个张口闭口就是:“姐姐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的高中生:“你姐一个女娃初中毕业就能出来打工,你一个块头比你姐高多了的男娃凭什么不可以。你也打工挣足了学费再回去上学啊。”   于是小妹那个哭天抢地的妈又开始骂淼淼,说她是脏心烂肺的小婊.子,想祸害她儿子。儿子别怕,爹妈就是砸锅卖铁去卖血都会供你念下去。   呵,那可真是喜大普奔。吸不到女儿的血了,自己供血也好。   余佳怡问陈凤霞:“老板,你说,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拿这事拿捏小妹,逼着她拿钱出来?”   陈凤霞点头:“会啊,不过没用。小妹年满十八岁以后她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父母干涉不了。”   余佳怡这才捂住胸口,长吁一口气:“那可太好了。唉,这人的命啊,真说不来。”   有人豁出生命想要陪伴在家人身旁,有人拼尽全力只想逃离自己的家庭。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好笑,强行点题:“你也别光关心别人,说说你自己吧。那个……”   可惜老天爷存心不给无良老板吃瓜的机会,她的八卦问题还没抛出来呢,就听见外面带着哭腔的音:“你们看到我的钱包没有?”   陈凤霞跟余佳怡对视一眼,担心是客人在他们店里丢了钱包,赶紧出去看。   没想到站在大厅泪流满面的人是田玉燕。   她已经下班走了,去公交车站坐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   包还在,包又没破,她早上也是从灯市口坐车过来的,钱包就在包里。中午买奶茶时,她还拿出了十块钱。   现在,钱包没了,连着装着的五百块钱。她本来打算今天在外面好好逛逛,把钱花光了,发泄下自己家被群恶心的农村人占领的愤怒。   结果因为挨了训斥,她就没心情了。   现在,田玉燕跑去更衣室找了一通未果,就开始咬牙切齿:“肯定是那几个穷鬼,他们故意偷我的钱包。”   陈凤霞皱眉:“更衣室门都是锁上的。这门又没被撬过,人家怎么进去?你再想想看,钱包真放在包里了吗?”   田玉燕要一口咬定时,旁边的芝芝却疑惑:“哎,我记得你好像随手塞口袋了。就是咱们买完奶茶之后,你回来就有事,没回更衣室。”   那扒手的范围可真大多了。店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自己掉地上被人捡走了也有可能。   田玉燕却咬牙切齿:“那肯定就是他们,他们连更衣室的门都不用进了。”   余佳怡皱眉:“不能莫须有,你没证据,怎么能说肯定是谁呢。我记得很清楚,那对夫妻穿的都是单衣,身上连个包都没背。他们要是真拿了钱包,放在哪儿呢?”   田玉燕不假思索:“他们肯定是掏了里面的钱,然后把钱包随手扔垃圾箱了。”   这倒有可能,小偷常干这事。   陈凤霞却摇头:“所有人都可能是小偷,你不能乱攀扯。”   “他们就是怀恨在心。”   陈凤霞没说话,只眼睛盯着这姑娘。   正当店里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陈敏佳匆匆跑过来,看见田玉燕就大喜过望,压低音问:“姐姐,你是不是钱包不见了?”   店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都是一喜,田玉燕更是直接抓住了小学生的胳膊:“你抓住她了?”   陈敏佳赶紧做噤的动作:“她在我妈那边呢,我看那个钱包上的钥匙扣跟你的一模一样,颜色也对,就过来问问。我妈正留她,要抓人赶紧。”   陈凤霞毫不犹豫打110,指挥余佳怡:“你们几个把出口都堵上,别让她跑了。”   小偷都是惯偷,绝对不会是第一次作案。抓住一个,对其他蠢蠢欲动的梁上君子也有震慑作用。   不等她打完电话,婚纱娃娃店就传来音:“好啊,居然是你!”   陈凤霞赶紧过去看,被众人摁住的是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她一个劲儿地喊:“你们干嘛,谁是小偷啊,这是我的钱包。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喊它它会答应吗?”   田玉燕眨巴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你?”   这人好高级好时髦,身上的香水好好闻。她到店里咨询来着,自己还给她介绍了好久的婚纱呢。   她怎么会是小偷呢?   听到小偷倒打一耙,这姑娘才反应过来:“当然是我的钱包,我身份证还在里面呢。”   人证物证俱在,警察赶到的时候,居然还开了句玩笑:“他们家的钱都有标记的,你也敢偷,不是存心往枪口上撞嚒。”   警察当场做完笔录,就带着小偷上警车走了。   高桂芳摇头:“这年头的贼也太张狂了。偷了钱包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就在原地拿出来用。”   陈凤霞趁机恭维她:“肯定是你的娃娃太好看,人家没把持住。”   她倒不惊讶小偷能做出这种蠢事。   上辈子,她工作的主家是开西餐厅的,碰到个想要吃霸王餐的顾客,摸出手机死活付不了账。主家就把他拎到派出所了。   嘿,那里面正坐着位报案手机被偷的女大学生,她失窃的手机就是这只,连故意撞了她的贼也叫她认出来了。   但凡这小偷不那么贪心,还想花人家手机里的钱,估计也难被抓到了。   高桂芳不接陈凤霞的高帽子:“我怀疑她是嫌一次得手不够,还想再下手。”   众人都兴奋起来。   经过小敏爹的事情,大家都晓得量刑跟盗窃金额相关。大家纷纷撺掇老板跟公安局打听,这小偷到底偷了几个人。   只田玉燕找回了钱包也不见高兴,情绪低落得不行。   陈凤霞摸了下这姑娘的脑袋,笑道:“行啦,坏人不会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有钱人也未必不是小偷。有人就是盗窃成瘾呢。以后啊,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哪里没有素质低的人呢。”   田玉燕就撅着嘴巴,委屈极了:“我不想回家,我不想看那群恶心的人。”   陈凤霞冷笑:“拿出你今天骂人的架势来啊。晓得他们恶心就自己想办法。看我干什么,指望我给你出头啊。你今天骂人的时候气势不是挺足的嚒。自己上,软的硬的,都自己想办法。别老看着别人。” 第275章 小偷当然送大牢   陈老板打定主意撒手不管,田玉燕就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同事。   余佳怡轻咳了一声,暗地里提醒:“回家就说你今天做了什么事。”   见这姑娘还瞪着双茫然的眼睛,店长也不好继续点拨下去了,就轻咳一声,换衣服下班走人。   陈凤霞回办公室拿了自己的包往外面走,只听见后面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哎哟,你怎么这样驽呢,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行,你自己去说,我还要攒钱买房呢,我可不想被扣奖金。”   陈老板也不管淼淼是不是在给田玉燕支招。各有各的缘法,能找到人给她出主意,也是她的能耐。   老板她才管不了这么宽呢。   她就管待会儿去菜场能不能弄到新鲜菜,实在不行就拐到超市给称两条野鲫鱼吧,郑国强也能喝了补补。   陈凤霞拎了鱼进门,瞧见曹腊梅时吃了一惊。呀,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曹老板居然不赶着去做生意了。   往常这时候,曹老板肯定风风火火地忙着准备大排档的买卖了,起码得做到深更半夜才关门。   曹腊梅正在逗学走路的小三儿玩,哎哟,这个小东西就是个面团子,秀气的叫人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娃娃,跟她见惯了的皮猴子大不相同,太有意思了。   听到陈凤霞的调侃,她就得意洋洋地笑:“怎地,羡慕不,我今天可是给自己放大假呢。”   陈凤霞更惊讶,一边去厨房将袋子里的野鲫鱼放进水池,阿妈说她来收拾;一边随口答应:“呀,你舍得哦,居然压着金母鸡不让生蛋。”   曹腊梅咯咯笑,还是郑明明抢着替她给妈妈答疑解惑:“是小青妈妈在掌勺呢。腊梅婶婶说一会儿带我们过去考核,看她能不能出来摆个摊子。”   小青是谁?就是那个出瓜棚撒尿,意外救了全村人命的小姑娘呗。她奶奶是曹腊梅的表姨。   陈凤霞只奇怪:“他们家不是用你的铺面做早点生意嚒。怎么,生意不好?我觉得还行啊。回回打门前过,都有客人。”   灯市口夜市热闹,多的是人吃夜宵玩闹到天蒙蒙亮才走。临走前喝一碗刚熬出来的粥顺顺肠胃,极美。还有一早出门上班的客人,打一杯豆浆,称两块饼就是一顿早饭,也是便宜的很。   曹腊梅乐得厉害:“就是因为生意好,所以他们才下定主意留在江海的。”   乖乖,难怪人家讲大城市遍地是钱,只要你肯弯下腰去捡。卖上几天的早饭,收入都赶得上在老家一个月的收入了。   于是就连曹腊梅张罗着带他们去房交会看房,他们也没那么抗拒,最后还主动挑选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准备把阳台改造成小房间。到时候祖孙三辈人就能住的过来了。等房子装修好,他们就准备搬过去。   不然那成天待在亲戚家里算怎么回事,人家要过自己的日子啊。   正因为买了房,曹腊梅的表姨才危机感重重,就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这时候,曹老板给他们出主意,分开来做生意。   “早饭摊子粥跟豆浆都能事先准备好,谁来舀一碗就行,摊饼跟收钱,我表姨跟表姨爹两个字就能忙过来。就算碗来不及洗,多准备点碗也好,不用再绑两个人的手脚。”   郑明明看曹阿姨眉毛一耸一耸的,跟要跳舞一样,就忍不住捂着嘴巴直笑。   她一笑,引得三个小的跟着哈哈大笑。虽然估计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曹腊梅莫名其妙,却浑不在意,只得意洋洋地跟陈凤霞炫耀:“所以啊,我就喊我表弟跟他老婆两个人试试看能不能撑起来夜市摊子的生意,让我们老王在旁边看着。我表弟媳妇娘家是做红白喜事班子的,她阿爹以前是镇上国营饭店的大厨,后面出来专门做红白喜事。她没出门的时候,经常给她家打下手。”   陈凤霞挑挑眼角:“咦,你打算给她也支个摊子卖饭?找好位置没有?”   现在灯市口的大排档真满员了,想插.进去可不是简单事。   曹腊梅哈哈笑:“当然有现成的,三哥三嫂不是弄了好几个小院嚒。我上回请林经理帮忙也给我挑了个,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就在农小西边那个区医院旁边,我过去看过了,也热闹得很。陈志强他妈答应帮我在护工里多宣传,那边的护工跟她是同一家劳务公司的。”   陈凤霞笑道:“哟,她也积极起来了。”   “不积极不行啊,房贷可是月月都要供的。”曹腊梅得意地眨巴眼睛,“这人啊,非得逼逼自己才行。就说我表弟两口子吧,本来还慌慌的。我就说他们不过去,小青上学怎么办?房子要是供不起来,后面就是从农小毕业了,初中也没地方上的。”   郑国强在旁边剥毛豆呢,一路都竖着耳朵听,没插嘴。   这会儿,他才笑着赞叹了一句:“我们曹老板真是一拉拔就是一大串。”   曹腊梅毫不含糊:“那当然,不是说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然后先富带动后富嚒。哈哈。”   屋里的人跟着笑,就连和女婿一块儿剥毛豆的陈大爹也一改平常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点头夸赞:“就该这样,互相拉拔扶着,一大家子才能兴旺。”   曹腊梅却眨眨眼睛,跟陈凤霞卖起关子来:“你晓得我为什么让他们去小院做生意,而不是在灯市口摆摊子吗?”   她瞧见郑明明眼睛珠子骨碌碌转,就笑着点对方,“你说啊。”   郑明明却捂着嘴巴摇头,就是笑:“我没话说,我才不说。”   曹腊梅点她:“你个机灵鬼。”   她同陈凤霞咬耳朵:“婆媳两个就不该天天待一块,我弟媳妇脾气跟我一样,我表姨呢,又跟我婆婆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个性。你看我,宁可让他们老的待上善家园,我都不想天天待同个屋檐下。时间久了,我们肯定得吵架。”   陈凤霞哈哈大笑:“那她们都得感谢自己的脾气啊。种子撒两处,才能长出两棵参天大树。”   曹腊梅丈夫跟亲戚们都在大排档忙碌,她便也不矫情兮兮地回家单弄自己一个人的晚饭,索性在郑家蹭顿现成的。   上了桌,陈凤霞才想起来正经事:“腊梅,你帮我个忙,看看现在灯市口这边有多少逃水灾过来的有心思留在江海。”   曹腊梅咽下了嘴里的鱼汤,眼睛瞪得老圆:“问这干啥,你想给他们张罗房子啊。嗐,这可不简单。就是有心,也没几个能掏出钱还贷款。你看那脑袋瓜子灵活的,就是没本钱,自己从菜场弄上二三十个鸡蛋,煮了茶叶蛋就在门口卖。不是这块料的,亲戚都手把手带着了,还是不上路子。我在旁边看了都替他急。”   陈凤霞笑道:“不是,我是琢磨着能不能从他们里面挑出人,送去夜校培训段时间好去幸福里干活。店里准备添新业务,人手不够。”   曹腊梅丢下筷子,双手一拍,眉开眼笑:“凤霞你可真是做了大好事了。这下子人家肯定得给你供长生牌位。”   陈凤霞吓得赶紧摆手:“你别吓唬我,我还年轻,娃娃也小,折寿不起。”   曹腊梅笑得连筷子都抓不起来,就一个劲儿点头:“行,我给你挑年轻手脚快肯学的,绝对不塌台。”   陈大爹突然间冒出句:“人老了就没用咯,想找事人家都不要。”   郑国强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的能耐大得很呢。”   陈凤霞微微蹙额,她也考虑过过来投奔亲戚的基本上都是一大家子,即使一户能安排一个岗位,养全家同样不是简单事。   但她总不能干养闲人,把不相干的人也拉到梦巴黎做事吧。   郑国强叹了口气,摇头道:“陈老板,现成的活就在手上,你瞧不见嚒。东宝大厦这么栋大楼,连个物业都没有,你觉得能说过去?”   陈凤霞恍然大悟:“物业公司!”   物业公司需要保洁员也需要保安,这就让人到中年的亲朋们也有岗位能干了。   郑国强胸有成竹:“再从他们当中找几个会水电维修疏通下水管道的,要是没有合适人选,在下岗职工当中挑也好。到时候还能靠政策减免税收。如果短时间内成立公司跑手续多麻烦,暂时挂靠在上元县物业公司名下也行。”   他一条条地往下规划,一顿晚饭功夫,已经给公司打起了框架。   陈凤霞当机立断:“那行,这事就交给你。你自己好好挑人,咱们也亲兄弟明算账,到时候亏钱了,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郑国强笑得两只肩膀直耸:“我工资存折都在你手上,账还不是你算。”   陈高氏点头:“这是好事,也省得他们家里天天吵架了。”   这几天,他们傍晚推郑国强跟小三儿在小区里逛时,动不动就能听到吵架的声音。有的是这边居民两口子吵,家里人多矛盾自然大。有的是过来投奔的人家在吵,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家都被冲了,以后要怎么活。   曹腊梅信心十足:“挣钱,有事做,月月都有进项,就不吵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穷人念了起码三分之二。”   吃过饭,大家又一边看新闻联播一边聊了会儿关于送人去学美容美甲和干物业的细节。等看完天气预报,曹腊梅笑着主动邀请:“走,到我大排档那边逛逛。陈老板你是老舌头,你要说能行,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陈凤霞笑道:“那我今天任务可艰巨的很啊。”   她还拍拍郑国强的肩膀:“你就在家看门吧,好吃的话,我给你打包带回来。”   郑国强挥手:“快走快走,别在这边馋我。阿爹阿妈,你们也出去逛逛,小三儿这边有我呢。”   结果陈家小三儿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大人的意思。一听说大家出门不带他,即使还有姑爹陪他,他也焦急地拽住了姐姐的胳膊,嘴里一个劲儿:“噢噢,走!”   呀,大家都惊讶得厉害。小三儿这个小哑巴居然会说话了?这个走字说的很清楚啊。   曹腊梅就点头:“嗯,还是经常出门,跟人玩跟人讲话学的快。小孩子要是天天闷在家里肯定学不会的。”   郑骁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喊出门的。”   陈凤霞伸手点儿子的脑门:“对对对,你天天要出门。”   她随手抱起了小三儿:“行,带你出去,都急得会讲话了。”   她想到以前刷小视频看到条小狗过来招呼另一条小狗出去玩,各种丰富的肢体语言,真是急得只差开口说人话了;就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小三儿看大人笑,居然还一脑袋扎在了她肩膀上。嘿,别说,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软。   一屋子大人孩子朝外走,行到小院子门口,却迎头撞上几个气势汹汹的客人。   打头的那一位瞧见陈凤霞就喊:“陈老板,你评评理。你手下的人就是这么吓唬人的?张口闭口要送人去派出所。”   陈凤霞没认出这人的身份。这段时间灯市口各家亲戚太多了,来来往往的面孔,她哪里搞得清楚。   不过她目光落在田玉燕不忿的脸上,再看开口女人强横的模样,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这大概就是田家那没规没矩的亲戚。   看来,田玉燕还真按照大家指点的,说了小偷要蹲大牢的事。   陈凤霞微笑:“哦,派出所啊,你说我们今天抓了贼,把人送派出所的事吗?这叫什么吓唬人,小偷当然得蹲牢房。别说前面有个员工的爹手脚不干净,已经判了好几年,还在大牢里蹲着。就今天这个,派出所调查了,她也不是第一次犯案。这加在一起的金额,够蹲大牢了。哎,这么一来,店里起码能太平上段时间。”   田家亲戚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人家的爹也送牢房啊。你们,你们城里的警察心也太黑了,为了抓指标,居然连人家爹也抓。”   陈凤霞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指标又是怎么回事?淼淼那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鬼扯。   田玉燕冷哼:“小偷本来就该蹲大牢,反正今天我的东西要是找不回来,哪个都别想逃,准备好了蹲班房吧。”   她那位老姑跳脚:“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们家拿的了?”   田玉燕自觉人多势众,背后有人,毫无畏惧:“谁偷的,警察一查就知道,你说没用,我说更没用。”   老姑骂骂咧咧:“没家教的东西,就这么跟长辈讲话,也不晓得你妈是怎么教的。这样的姑娘,哪家讨了都要倒八辈子血霉。”   曹腊梅听不下去,直接开口怼了句:“倒霉也倒不到你家头上。照我讲啊,田大姑,瓜田李下,该避嫌还是避嫌。你看我表姨一家从来不进我们的房间,都挑好房子,等着收拾好了马上搬走。哎,你们家怎么没去看房啊,打了好大的折扣可划算了。”   老姑听到“搬走”两个字就拉下脸:“谁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心黑死了,张口闭口就把人送大牢去,这哪里是亲戚。”   郑国强在屋里听了半句,自己拄着拐杖出来了,闻声接了句嘴:“没犯事当然不用送大牢,犯了事我也支持送牢饭。不然偷了田家就能偷到我们郑家来。防不胜防,保安巡逻也忙不过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田家老姑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你说谁是家贼。”   郑国强笑道:“我们灯市口是有物业管着的,谁进来都有登记。我也没说是你家啊。”   老姑开始抹眼泪:“你们城里警察为了抓指标,就会欺负我们乡下人。”   郑国强眼皮子跳,跟妻子同款震惊,这哪儿来的指标?真够能鬼扯的。   人民警察的形象就是叫这么毁掉的。   他板着脸,不好当场拆台就只能含糊其辞:“现在全国都在抗洪呢,在安全的大后方待着还要农时,警察不抓小偷抓什么。维持社会稳定,不给前方添乱是根本。”   陈大爹骂了句:“你这个女同志,我要倚老卖老讲你一句。你家没做贼,人家东西丢了要找警察管你什么事?我们也是农村人,村里人被偷了,就该忍气吞声?我支持报警,不然小偷还不知道要偷到什么时候呢。”   说话的功夫,灯市口派出所的警察已经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郑国强就朝家里人挥挥手:“你们赶紧去吧,这边有我呢。”   郑明明眼睛眉毛上下抖动,活泼过度,等到了小区门口,她才迫不及待地问妈妈:“今天你们又抓到贼啦?妈妈。”   陈凤霞笑道:“可不是,苦主还是田玉燕。”   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倒吸口凉气。现在的小偷未免太猖狂了些,招摇过市的无所畏惧。   郑明明追着妈妈问:“那她会判几年啊?”   陈凤霞摇头:“说不清楚,要是光偷了田玉燕一个人,估计被关几天就差不多了。”   郑明明信心十足:“那她肯定不会只偷一个人。小偷有瘾的。这回她肯定能蹲几年大牢。哼,都不知道偷了多少人。”   嘿,这事儿还真叫小学生说中了。   第二天,郑国强打电话替老婆找熟人打听案子的进展情况,才知道这小偷果然是个有瘾的。不说以前,只昨晚她被抓到的时候,她包里就被搜出了好几只BB机,一只大哥大,还有明显分属于不同人的钱包。   看来真是田玉燕运气爆棚,不然小偷要是拿出别的钱包,陈敏佳也不认识啊。   就凭这涉案金额,还真是牢狱之灾跑不掉了。   结果到了第三天,又有新消息传到郑家的早饭桌上。郑国强听朋友说,那女的估计要被放出去了。   因为她是孕妇。这关进去不好管理,风险太大。   众人目瞪口呆,陈高氏一个劲儿叹气:“这不造孽嚒,肚里都有娃娃了,还搞这种事。”   郑国强欲言又止,就端起碗喝豆渣粥:“现在他们骑虎难下,只能先尽量找失主了。”   好在大部分人有将身份证塞在钱包里的习惯,找起来不算太难。   吃过饭,郑明明悄悄问爸爸:“那位阿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爸爸你没说。”   郑国强苦笑:“你也太机灵了。嗐,也没什么,听说是产后抑郁,她生完大的以后一直都没好。现在怀孕了可能是不舒服,所以发作得更厉害了。其实她家很有钱。”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眼睛,产后抑郁还会做贼啊?那舅妈会不会也?   世界未免太可怕。 第276章 遍地都是瓜   郑明明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舅妈也有产后抑郁呢。她去图书馆特地借了书回来研究,书上说抑郁症没那么容易好,很容易复发的。   所以他们一块儿去片场拍戏时,她特地提醒了自己表姐。   呃,拍戏是怎么回事?啊,就是陈志强一直郁卒分明大家都拍了广告片,为什么导演只看中了王月荣。   啊啊啊,大家都有新鲜事可以说,什么坐飞机啦,去外地玩之类的。他家今年夏天买了房都不算事情,因为大家都早就买好房了。   王月荣跟她妈一样热心肠,毫不犹豫地打包票,不就是拍戏嘛。有什么难的,等着,她来安排。   她这位女二号真没吹牛,很快就传回消息,想要拍戏的小伙伴立刻报名。电视剧里有场戏,她饰演的角色需要小伙伴群演。导演听说她想请自己真正的朋友们过来,根本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半路出家又没受过任何科班训练的小学生能有多少演技。跟她现实生活越接近,她在镜头下的反应就越自然,拍戏进展必定也就越顺利。   So,作为小童星王月荣同学钦点的朋友,他们当然要过来捧场了。有免费的盒饭吃,还有三十块钱拿,相当给力的。   陈敏佳喝了口水,也满脸严肃:“我一定好好陪着我妈。”   那位女贼怀孕了,所以警察才放她走。她妈可没怀孕,到时候万一……,警察肯定会让她妈坐牢的。   陈敏佳一想到牢房,顿时毛骨悚然。她绝对不会让妈妈沦落到那种地方去。   吴若兰安慰她:“应该没事,我看那个人就是空虚无聊,没有寄托,很焦虑,所以才偷东西。我爸他们家有位我应该喊表姑的就是这样,在机场免税店偷东西被逮到了。他们家花了好大代价费了好多钱才把人捞出来。”   陈敏佳点头:“那她家还不错啊,对她也是真爱了。”   “什么啊,要不是那位表姑坐月子的时候,她丈夫就跟小保姆搞在一起,表姑也不会被刺激过度。狗屁真爱,不过是担心这事处理不好,她家丢不起这人罢了。”   郑明明直接diss了句:“有钱人的世界,真乱。”   吴若兰一本正经:“穷人的世界,也乱。”   嗯,世界就好混乱。   陈志强一直蹲在旁边吃瓜,字面意义和引申意义上吃瓜。他吐了口西瓜子,满脸疑惑:“警察就放那个小偷走了?她不是已经生过一个小孩,现在怀孕了,警察不压着她去打胎?”   别说这种事不归警察管。   像他们老家,计划生育一向是重中之重。每次工作队下乡,里面都有公检法的人,到时候抓的抓,扎的扎。   这人都送上门了,警察还能放走到手的指标?   陈敏佳也怀疑:“会不会就是等她生下来再收罚款。我听说有的地方财政紧张,就会故意这样做。”   王月荣下了戏跑回来跟过来探班顺带着当群演的小伙伴说话,听到这一句,立刻嗤笑:“谁说一定要打胎交罚款?不在这边生就行了。”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绿豆汤就咕噜噜往下灌。这两天新闻上说洪水更厉害了,可江海天气倒还好,天天大太阳,简直热死人了。   她的朋友们齐齐扭过头,陈志强更是忍不住好奇追问:“不生下来还揣肚子里,当哪吒啊?”   “嗐,去别的地方生啊!”王月荣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主意自己这边,才跟小伙伴分享演艺圈的大瓜,“我听说,就是那个XXX就是去香港生孩子了。”   吃瓜小伙伴集体震惊脸:“真的啊?”   “对啊。”王月荣信誓旦旦,“他们都知道。还有那个XXX是去美国生的。身份都在那边上,以后就是香港人美国人,根本就没人罚款。”   哇!感觉好长见识啊。   郑明明以前只听人影影绰绰地提过,但没具体到某个人身上。   现在,从王月荣口中,那模糊的面孔安上了五官,就感觉怪怪的。   陈志强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强调:“这能挣钱啊。”   众人满头雾水,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挣钱?挣什么钱?   陈志强激动得团团转,跟大家比划:“五千块,去香港玩一趟只需要五千块。超生罚钱要上万的,这中间不是差了好多钱吗?要是就跟组织旅游团一样把她们带过去生了,一次能挣好多钱啊。”   天啦!只要组织十几个孕妇,一回就能挣回一套房子了。   陈志强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的腿。这可是天降财神,发财良机啊!   众人呆滞脸,惊叹于果然穷则思变,都能让陈志强想出这种绝版的主意了。   吴若兰摇头,相当冷静:“香港生孩子很贵的。我那位表姑生小孩光坐月子就花了好几万。”   陈志强呆若木鸡,悲伤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的发财大计啊。   王月荣推他的肩膀:“算了吧,就是能挣钱,你怎么把人带去香港生。你自己都没去过香港呢。”   陈志强不服气:“你也没去过。”   王月荣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后面有部电影会在香港取景,到时候,我要在那里待半个月!”   哇,这是连郑明明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啊。   郑明明不嫉妒自己的朋友,只忧心忡忡:“那是寒假拍吗?会不会影响学习?”   王月荣摇头,相当老实:“我不知道,导演说定不下来具体什么时候开机。”   其实像她这样的小童星,基本上都在剧组飞,真正能完全跟着学校作息时间走,根本不现实。   陈敏佳也替王月荣担忧:“那你要是一直这样,以后还能上高中吗?你妈房子都给你买好了。”   王月荣重重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以后再谈以后的事吧。说不定等上初中就没人找我拍戏了。他们说秀兰·邓波儿都那么红了,身体一发育,就接不到戏了。我感觉……”   她话说了一截,终于少女意识回归,闭上了嘴巴。   几个男生还茫然,陈志强更是追问了一声:“感觉什么啊?”   然后他遭遇了女同学异口同声的“去死!”。   就很无辜。   陈志强好悲伤,又不敢怼女同学,只好继续沉浸在发财美梦破产的悲伤中:“有钱真好,想去哪儿生就去哪儿生,想生几个就生几个。真幸福。”   “幸福个屁!”陈敏佳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们男的如果自己生,就肯定不会说这种鬼话啦。生孩子的都是女人,你当然可以讲风凉话。”   像她妈,如果不是因为生了小三儿,哪里会产后抑郁。   所以,吃亏的永远是女人。再有钱都没用。   吴若兰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抿了抿嘴唇。   大家实在太熟了,哪里会看不出来其实她有话说。   王月荣现在胆儿肥了,居然都敢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快说,你肯定有故事讲。”   吴若兰就轻咳两声,也学着小伙伴刚才的样子,左右看看才开口:“其实,有钱真不一定自己生。可以找别人生。我爸有位朋友的家的小孩就是找别人生的。”   众人集体“切”了一声,不就是有钱人包二奶嘛,大家连她有个私生弟弟,哦,现在应该是记上族谱的嫡子了的事都知道。二奶压根不算啥,还值得如此神神秘秘。   “不是!”吴若兰忘了保持自己寡言冷酷的人设,跺脚道,“有钱的是那个老婆,孩子也是她的,不过是别人替她生的。”   等等,这话怎么如此混乱,孩子妈不是孩子妈,那到底谁是孩子妈妈?   郑明明倒是反应过来了,她看克隆羊多利的资料时,就瞧见了试卷婴儿。她还在报纸上看到有个女的身体不好,怀不了孕,她妈妈替她生孩子。然后大家都在讨论说那到底是她的兄弟还是儿子。   吴若兰可算是拉到了个明白人,立刻点头:“对,就是这样。他们家花了几十万找了个人,替她生小孩。”   小伙伴们都在艰难地消化两位班长提供的信息,感觉有点复杂。   王月荣倒是恍然大悟:“啊,那就相当于典妻了,典过去生孩子,生完孩子就走。”   这下子困惑的人更多,典妻又是什么东西。   她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就是一个穷人家的年轻媳妇被丈夫租给地主家生孩子。然后她生下来的孩子成了地主家的少爷,她自己却只能当佣人,直到典当期满了才能回自己原来的家。   她为什么知道的这样详细?因为她下一部电影里就有这样的情节啊。她去试戏的时候,编剧阿姨跟要演她妈妈的演员说了好久的戏,她在旁边听到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啊,是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可是那里面我记得没有去香港的情节啊。”   王月荣不知道柔石是谁,也不晓得啥叫为奴隶的母亲,就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听了一段。”   陈敏佳气愤不已:“那她回自己家做什么?她丈夫都把她出卖给别人了。”   吴若兰看了她一眼:“她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呢?”   郑明明叹气,喃喃自语:“这又是娜拉出走以后啊。”   陈志强被她们的话绕晕了,他连娜拉是谁都搞不清楚,更管不了人离家出走以后的事。他只疑惑:“可这还是男的跟别的女的生孩子,跟包二奶有什么区别呢。”   郑明明咳嗽了声,认真地强调:“差别很大的,就是胚胎不在女方身体里产生。是分别从双方身体取出精.子和卵.子,然后再融合形成受.精.卵,然后再把这个送到代.孕妈妈的肚子里,等它长大了,就跟平常生小孩一样了。因为小孩的基因还是来自于男女双方,所以还算他们的小孩。”   王月荣听得云里雾里,突然间“哦”了一声:“那就跟嫁接一样啊。”   她这样一比喻,众人都了然了。毕竟他们当中除了吴若兰,都是农村家庭出身,基本上都在乡间摸爬滚打过。前些年流行种果树,他们当中还有好几个人亲眼见过呢,自然就明白。   至于没看过嫁接的吴若兰,她都知道代.孕是怎么回事了,还需要比喻做什么。   郑明明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就是类似的意思吧。”   王月荣高兴起来呢:“那可省事了。省得折腾生不出来的人,我表姨中药都当成饭来吃了。如果找个人替她生,她就不受这罪了。”   陈志强打击她:“首先,你表姨得有几十万。你没听吴若兰说,光找人就得几十万,还不算后面生孩子的钱呢。”   唉,问题又绕回头了,还得挣钱。   他们说的太起劲,连有人过来喊他们该上妆准备拍戏都没留心到。   还是场务伸手拍王月荣的肩膀,她才赶紧跳起来招呼小伙伴们:“快快快,我们过去吧,上完妆才能拍戏。”   呼啦啦,一群小学生跑开了,现场瞬间安静。   在旁边抽烟的副导演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孩,真是什么都知道。”   旁边带着墨镜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笑道:“小孩子最有意思,半懂不懂,才好玩。”   小群演们画好妆出来,那穿花衬衫的男人也脱下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朝他们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大家瞬间爆.炸了,啊啊啊,这不是那个洪刚,唱“1234,我爱你”的洪刚!   吴若兰伸手拉王月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跟洪刚拍戏你怎么不说啊。”   王月荣也是满脸懵逼:“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啊。”   要不是旁边人喊他“洪刚老师”,她都怀疑这是电视台的超级模仿秀了。   《组合家庭》里饰演她后爸的演员笑着朝她伸出手:“高兴不?你不是说喜欢洪刚哥哥吗?我们给你请来了。”   王月荣拼命点头,哪里是高兴,是整个宇宙都炸裂了好不好?   导演笑着看她:“OK,保持住这种状态,我们马上开拍。”   得,还用演技吗,大家全是真情流露啊。   就连郑明明这种不追星的小学生,在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工作回家后,都忍不住在饭桌上跟家人分享见到洪刚的点点滴滴。   “他好瘦,脸好小,跟王月荣爸爸,啊,电视里的爸爸站在一起,脸只有人家一半大。”郑明明眼睛闪闪发亮,“我现在终于知道人家说上镜胖十斤是什么意思了。他在电视上看起来没这样瘦,挺正常的啊。”   家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当饭桌背景音。   陈凤霞随手点了下:“那是,其实他们真人都特别瘦,瘦的吓人。”   郑明明拼命点头:“就是,我觉得他们也好难。今天剧组订了好盒饭,他跟我们一起吃饭,把肉都给了陈志强,他自己就吃了几片菜叶子跟西红柿。”   看看就好凄惨。   郑国强笑道:“那能怎么办,他要胖了谁还请他啊。再说了,这富商流行娶女明星,富婆不流行嫁男明星啊。”   陈凤霞不假思索:“谁说的,男明星也流行进豪门的,你看那个谁……”   她还没说完,陈大爹就咳嗽一声,皱起眉毛:“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正经事。小骁幼儿园报名你们弄好了吗?”   郑国强赶紧端正了颜色:“差不多了,登记过了,下个礼拜我带他去面试。”   郑明明咋舌:“幼儿园还要面试啊?”   当初爸妈准备给她转小学时说面试是害怕她跟不上新学校的进度还勉强能说过去。现在幼儿园都要面试了,也太可怕了。   陈凤霞点头,咽下嘴里的饭:“可不是,要不是咱们家买了这边的房,人家刚好办幼儿园。小骁连面试资格都没呢。”   小胖子同学完全无所畏惧,他就高兴一件事:“那我下个礼拜和石磊玩啦。”   一放暑假,石磊就去他日本姑姑家了。啊,马上他就回来跟他们一起玩了。   他要跟石磊炫耀,他现在不仅有妹妹还有弟弟,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哥。   陈凤霞疑惑,扭过头问丈夫:“石书记家孙子也上这边幼儿园?”   郑国强比她更茫然:“不是啊,应该是上元县实验幼儿园。”   机关托儿所的小孩,基本上都上实验幼儿园。   郑骁艰难地消化父母过于深奥的话,他突然间反应过来,他要和他的小伙伴分开了!   小胖子嘴巴一瘪,立刻要哭:“我不要,我要回我的学校。那不是我的学校。”   陈凤霞安慰小儿子:“我们去新学校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等到礼拜六放假了,我们还可以去跟石磊他们玩。”   郑骁完全听不进去,直接跳了起来:“我不要,我要回我的学校。”   陈凤霞抬头看丈夫:“你没跟他说就在家门口上学啊。”   这人工作越来越忙,她总不好意思老让父母还绕一圈再转到幼儿园接小胖子吧,当然还是在家门口上学比较方便。自己也好接送。   郑国强满脸无辜:“你不是说小骁很喜欢幼儿园,你还带他进去玩过吗?”   陈凤霞崩溃:“我以为你跟他讲过在幼儿园里有新同学了啊。”   郑明明听不下去了,直接抱起小世界遭遇了山崩海啸的弟弟,完全不想理睬不靠谱的爹妈。   她摸摸弟弟的脑袋,替面面相觑的父母拿主意:“好啦,我们就上实验幼儿园。”   陈凤霞摆手:“双语幼儿园可以早点帮你弟弟打好基础,将来好上外小。”   郑明明撇嘴巴,又是外小,外小是金子盖出来的吗,有什么好稀奇。   陈大爹看外孙又要开哭,也帮外孙女儿说话:“好了,才几岁的孩子,中国话都说不清爽呢,急着说外国话。行了,上实验幼儿园,外公带弟弟妹妹送你上学。”   蔚蔚高兴地喊:“送哥哥上学。”   小三儿听不懂,可他本能地附和姐姐,还冒出了个单音节:“学。”   得,家庭投票,人民大众顺着小胖子的心意来,陈老板压根没有发言权。   哎,这些人,是不知道以后竞争到底有多激烈啊。看看那个《三十而已》上的顾佳,人家为了让孩子上个好学校费了多大的精力。再看看以后的学区房价格疯涨,人家不就图个好学校嚒。   他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完全不当回事。   唯一的同盟军郑国强居然无耻地临阵倒戈,也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陈高氏看女儿不痛快,赶紧打圆场:“好了,要学英语,实验幼儿园也能学嘛。电视上都有那个ABCD。”   陈凤霞恨恨地一筷子卷掉了半碟菜,化悲愤为食欲:“随便你们,将来别后悔就成。”   郑明明这只小兔崽子还火上浇油:“可是无论怎么做人生都有遗憾啊,最重要的是符合现在的心意。”   郑国强赶紧夹起茄夹塞进女儿嘴里,姑娘哎,没看你妈不高兴,还敢摸老虎屁股。   郑明明朝爸爸做了鬼脸,扭过头看电视娱乐新闻说一位港台女明星辛苦求子,她赶紧趁机转移话题:“她干嘛不找人代.孕呢,自己扎针多难受。”   陈凤霞皱眉,拉下脸来:“代.孕?谁跟你说代.孕的?你知道什么是代.孕吗?”   郑明明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通代.孕的理论,然后又加了句王月荣的比方:“就像嫁接一样。”   大家都觉得这事好像挺不赖的,但妈妈为什么脸色这样难看。   陈凤霞何止是面色不虞,她心中正翻滚着惊涛巨浪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想骂女儿为什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可是面对孩子满是天真懵懂的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能叹气:“你想把海棠嫁接到苹果上,苹果树愿意吗?好,你给苹果树钱。可是人家愿意收这个钱让你嫁接吗?它不愿意,但是海棠在它身上长最好。那嫁接的人会真的尊重苹果树的意见吗?”   郑明明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妈妈的问题。果树是没有意志的,植物跟动物不一样。   陈凤霞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换到人身上,人家觉得你聪明漂亮身体健康,适合当那棵被嫁接的苹果树,你会怎么想?”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否决妈妈荒唐的念头:“我怎么会给你代.孕,我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迫我。”   陈凤霞摇头:“不,一旦这事稀疏平常,自然你就会被愿意。就好像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违心话一样。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言不由衷一样。”   她看着女儿,“不要想什么代.孕,那是对女人的剥削,是在把女人当成货品买卖。”   代.孕妈妈有多惨,她当然知道。   她上辈子给人当钟点工的时候,有位主家的亲戚就在挑选代.孕妈妈。他们用选下崽母猪的口吻讨论选谁来代.孕。   她还认识个同样当钟点工的代.孕妈妈,她生下的小孩因为兔子嘴,被主顾嫌弃退货,等她出了月子就不再露脸。偏偏这代.孕妈妈对小孩有感情了,舍不得不管,就只好带着孩子打工。   她是农村老妇女,她没什么文化,她不懂什么让一个女人拥有可以随时圆满美好的人生。她就知道,一个人的幸福不应该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上。   哪怕这人再有钱再优秀也不行。 第277章 变成大坏蛋   这一晚,郑明明睡得比平常迟。   妈妈同她说了很多话,比如说为什么不能跟外国一样有红灯区,比方讲为什么不允许代孕。   鼓吹这些的人美名其曰尊重妇女身体自由,完全遵循妇女意愿,其实是在奴役剥削女人。   因为一旦说是都听你的,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你想想看,以前过年的时候人家给你压岁钱,你都主动拿来给妈妈。表面上看,这是你自发的行为,但实际上你真的愿意不要压岁钱吗?你不想跟小伙伴一块儿逛街买零食?人家吃零嘴时,你假装不喜欢其实心里很难过吧。你不愿意拿这钱去书店挑基本自己喜欢的书?在书店免费看书的时间一长,店员都会朝你翻白眼是不是?可是这些难受似乎都是你心甘情愿承受的,但这真的应该由你来承担吗?”   郑明明抿了抿嘴巴,直到四年级的时候,她主动交压岁钱给妈妈,妈妈才说钱归她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怪爸爸妈妈,因为在此之前,家里真的很穷。   陈凤霞指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半生缘》示意女儿看:“你瞧,这个姐姐顾曼璐当初爸爸去世了,她也是主动去当□□养活奶奶、妈妈、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七口人。……”   陈大爹听不下去:“你跟孩子扯这些干什么?”   “我不说你不说大家都不说,以后她就是长大了也不懂到底为什么啊。”陈凤霞正色道,“不说远的,就是小东门那边,一堆洗头房,谁不让孩子绕道走。放在我像明明这么大的时候,会有这种地方吗?谁敢搞,皮都扒了。”   陈大爹叫女儿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皱眉带几个小的出门:“走,我们出去逛。”   郑国强脚走路还不方便,两位老人忙三个小孩再带一个他便有些吃紧,于是老父亲也只能尴尬地坐在沙发上看妻子跟女儿讲道理。   “你看电影吧,看顾曼璐最后变成了什么样?”   郑明明小声道:“我看过《十八春》,就是张爱玲的小说。我觉得顾曼璐不是坏人,她,她也很可怜。她奶奶还有她妈妈跟弟弟都是吸血鬼,她妹妹也挺不要脸的。吃着她挣来的饭,心里还嫌弃她。哎,所以最后她虽然害了她妹妹,可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陈凤霞搞不清楚电影原著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她也没看过。她想跟女儿说的重点也不是批判那一家子的白眼狼,而是顾曼璐开始当舞女这件事。   “你看,她家不是真穷到吃不上饭。穷人哪里能上学,哪里能住这么大的屋子。可是她依然沦落风尘。所以说,红灯区合法存在,结果跌进去的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最底层的山沟沟里的人。绝对不会真的跟你们想的一样,和你们没关系。所有人都可能会变成顾曼璐。”   陈凤霞伸手摸了下女儿的脑袋,柔声道:“除了想顾曼璐这样看上去是自愿当舞女的,还有好多被拐卖进去的,你爱看书,不会不知道。”   郑明明点头,老实道:“小福子被她爸爸卖了好几次,上吊自杀了。”   陈凤霞点头:“是啊,因为能挣钱,所以她们就变成货品,不是个人了。代.孕也一样,代.孕能挣钱,当然也会有人把主意打在她们身上。以后,她们也会变成同样的货品,被人当成猪肉一样挑三拣四。”   郑国强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可靠:“你妈说的没错,但凡能挣这种钱,就多的是人不当人,以后被拐被骗的人就更多了。这个不对的,不行。你看为什么打拐这么长时间,还是有女人孩子被拐卖?就是因为太能挣钱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郑明明“哦”了一声,上楼洗澡去了。   其实她跟爸爸妈妈结束谈话的时间并不晚,外公外婆还没带三个小的散步回来呢。可是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外面的天都发灰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她又去电视台的影视基地拍戏时,王月荣见到她都吓了一跳:“你昨晚肯定写奥数题了!”   郑明明摇头:“不是,我是在思考我爸妈跟我说的话。他们说代.孕就跟做小姐一样,是对女人的奴役压迫。”   说着,她重复了一遍昨晚妈妈跟她说的话。   王月荣就双掌一拍,眉眼间都是压抑不住的得意:“我就说嘛,跟典妻一个样。”   吴若兰下意识地否定:“男的跟代孕妈妈不那个的,他们见面,女方都在。”   “可是他没直接用她的荫道却用了她的子宮啊。”郑明明认真道,“本质上一样,目标是小孩,只是当时没有技术手段人工受孕而已。”   陈志强拿了葡萄过来跟小伙伴分享,听到班长的话他就想撤退。女孩子好可怕,她们怎么不害羞,居然还聚在一起说这种事。   郑明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害臊的,其实代孕妈妈的荫道也被用了,不然孩子怎么生下来?   陈敏佳在旁边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其实你讲的好像也很有道理,这都是剥削阶级在压迫劳动人民。”   她昨晚回去后特地到书店去找了《为奴隶的母亲》,好在短的很,她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读完了,只觉得那个妈妈真可怜。无论是当春宝妈还是秋宝妈,无论跟哪个丈夫,都可怜。   郑明明叹气:“其实那个秀才娘子也是可怜人,但是她有钱,她就可以欺负穷人了。”   王月荣配合着也“哎”了一声,开始愁眉苦脸:“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呢?”   吴若兰摊手:“有钱呗,就感觉自己能拿钱买到一切,不管人家是不是真愿意。我爸不也一样,觉得他有钱,干什么龌龊事都理所当然享受特权。”   她被朋友反驳了观点也不生气,反而迅速地赞同起来,还补充道,“那个代孕的妈妈是个女大学生呢,很好的大学。我爸他朋友说,他们家的种子好,不能放在坏土壤里长,不然会坏掉的。”   王月荣立刻捂住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完蛋了,那肚皮肯定会变得跟西瓜皮一样的。”   她怎么知道?她妈给她看的呗。曹老板的原话是:你也不看看老娘为了生你受了多大罪。   王月荣忧心忡忡:“那她以后怎么办啊,她要是结婚的话,她丈夫一定知道她干过什么。”   吴若兰摊手:“几十万没那么好挣啊,肯定得付出代价。”   场记过来喊大家赶紧去上妆,下一场就拍他们。   郑明明起身时,还认真地跟吴若兰强调:“你爸爸的朋友家都好坏,要是他们不用几十万诱惑那个大学生,说不定人家也就不会想挣这种钱了。嗯,顾曼桢说的对,嫖.客不比妓.女高贵,嫖.客更可恶。”   吴若兰点头:“没错,我妈说在法国,妓.女合法,嫖.客非法。”   然后小学生们化妆的时候都不忘聊关于欧洲红灯区合法是对女性最大摧残的话题。   听得化妆师姐姐都不得提醒他们:“别说话了,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大家才住嘴。   可惜已经晚了,或者说早晚都没用。毕竟从早上八点钟开始拍那个野炊的片段,一直拍到傍晚太阳落山,顶着大太阳晒了一天,再精神的小树苗也要蔫吧了啊。   导演终于喊OK的时候,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陈志强更是当场宣布:“我以后再也不想当明星了,太累了。我要告诉洪刚哥哥,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跟他学跳舞,我也不想当歌星了。”   小伙伴们惊讶:“啊?你还要跟洪刚学跳舞?”   “对啊。”陈志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洪刚哥哥说他准备挑选几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当他的接班人呢。”   导演在旁边打击他:“你连这苦都吃不了,还当什么明星。先从今天不吃晚饭开始。”   陈志强吓得直摆手:“不要,导演伯伯你要说话算话,说好了请我们吃大餐的。”   他们不过是群演,戏份少的可怜。昨天跟今天两场就彻底结束了。   导演笑道:“当然有大餐,你们先回去。王月荣,你带他们回酒店玩会儿吧,等我们回去了,你再带大家下来吃自助餐。”   王月荣高兴地点头,招呼自己朋友:“走走走,我们回去吹空调吧。我跟你们说,自助餐特别好吃,有……”   她报了一路菜名,等剧组的车子把大家拖到酒店时,大家都感觉口水要压不住了。   王月荣姑娘写作文常年拖班上均分后腿,然而在描述吃的方面,因为真情实感,所以分外动人。   郑明明都在旁边一个劲儿强调:“你就这样写,还有你拍戏的过程也写下来,我保证能上报纸,大家都想看的。”   王月荣不自信:“真的?”   吴若兰点头肯定:“嗯,大家都对拍戏是怎么回事充满了好奇。”   坐在前面扮演王月荣剧中母亲的女演员笑着点头:“没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试着写写。刚好有文艺杂志的编辑找我约稿,我可以给你推荐。”   郑明明等人先兴奋起来:“啊,太好了,阿姨你实在太好了!”   王月荣也害羞地点头,然后念了声:“谢谢妈咪。”   女演员笑道:“记住这种情绪,明天我们拍下一场戏,你就这样面对苏老师。”   大家下车,往酒店房间去的路上,善良的演员妈妈还在跟剧中的女儿说戏。   王月荣一路点头,等到了房间门口,她一摸口袋却傻眼了。   呃,她的房卡呢?啊!想起来了,今早出门太匆忙,忘记拿了。   女演员哭笑不得:“你这个糊涂蛋,还不快下去拿备用房卡。”   小学生们瞬间往楼下跑。   女演员无语,拿个房卡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哎,小孩子就是好奇怪。   那当然,毕竟小学生们上厕所都要成群结队啊。   前台小姐姐似乎早就熟悉了王月荣马大哈的个性,看到她就抽了备用房卡递给她:“拿着吧,用完赶紧给我还回来啊。”   王月荣吐吐舌头,开始拍马屁:“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结果前台小姐姐根本不吃这套,直接皮笑肉不笑:“你少惹麻烦,我会更漂亮。”   小学生们嘻嘻哈哈又往楼上去。这点小插曲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好心情,就连跟保洁阿姨的车子在一个电梯间里,大家也好奇地观察蓝色的布桶里究竟有哪些工具。   到后面保洁员都叫他们吵得头痛,幸亏电梯到了,她赶紧下去。大家也跟着她出电梯间,朝16号房的位置走。   快要到房门口时,王月荣突然间停下脚步。   郑明明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王月荣茫然地摇摇头:“没事,我们先进去吧。我房间里有桃子呢,妈咪昨晚买给我吃的,还剩了好几个没吃完。”   大家顿时更加高兴了。   陈志强看到房间门口挂着的“请勿打扰”的牌子时,嘲笑了一句王月荣:“啊,你让人家不打扰你,你完蛋了,你房间肯定没打扫。”   王月荣发出一声尖叫,根本顾不上多想,就赶紧拿房卡“嘀”了声,一马当先冲进屋。她昨晚太累了,小伙伴们走了之后,她一直拍晚间戏份到十点多钟才回来,她早上哪有空打扫房间。   肯定要被笑死了。   王月荣的尖叫声在进屋之后顿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人,床上跪着个男孩子,像狗一样跪着,他的上半身趴在床上,两只手腕并在一起。   他的身后也跪着个男人,不过男人的上半身直着。   他们的身体都光溜溜,好像刚洗完澡没来得及穿衣服一样。   房间窗帘拉上了,屋里只点了蜡烛,发出昏黄的光,根本照不亮一方天地。   不过房中的电视机开着,上面是身材健壮的男人搂抱着个小男孩做亲昵动作,里面还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电视机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隐约照亮了恼羞成怒的男人的脸,他大声咆哮:“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然后他的声音就被小学生们的尖叫跟怒吼盖住了。   啊!臭流氓,大变态!   书上说的没错,果然不能看黄.色录像带,不然肯定会变成大变态。   连大明星洪刚也不能免俗。 第278章 大人的世界   现在的小学生知道的事情的确多。   郑明明自不必说。当初她家住城中村时,春英婶婶家小伟的事情,大人们虽然不当着她的面议论,但作为一个敏锐的小姑娘,她怎么可能不事后拼凑出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其他小伙伴为什么也不奇怪,这得归功于学校给他们做的暑期安全教育,主要内容为注意水电安全以及提防坏人。   上课的老师大概是不爽男孩子们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的态度,所以在大纲之外又给他们说了两件近代犯罪史上两件赫赫有名的罪案。   一桩是本世纪七十年代震惊世界的小丑杀人案。一个叫盖西的美国连环杀手至少谋杀鸡.奸了33位青少年男子,被关了十几年,一直到几年前,他才被注射执行死刑。   另一桩是八十年代在国内发生的佳木斯杀人案,有十一个小孩被诱骗猥亵,其中六人惨遭杀害分尸。   老师在台上意味深长:“你们以为这些和你们没关系,但是对那些坏人来说,你们就是猎物,你们时刻都可能被暗处的眼睛盯着。”   当时大家的反应有多震惊,现在大家的表现就有多愤怒和……兴奋。啊啊啊,他们抓到变态杀人犯啦。   这个大变态肯定是想先奸后杀,不然为什么还塞住这个男孩的嘴巴,绑着人的手呢?   哼!别说他功成名就,是大明星;大明星就不会杀人了吗?美国那个小丑杀人案的凶手可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富商呢。   吴若兰说的没错啦,这些人就是自觉有钱有势,所以可以享受特权,可以不把其他人当一回事。   今年央视播放了《水浒传》,到处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小学生们正义感爆棚,自觉是在替□□道,所以无所畏惧。加上周围的伙伴反应都跟自己一样,所以大家勇气持续性膨胀。   如此一来,一群小学生愣是揍得洪刚无法还手,甚至连他的助理听到动静跑过来后也没能成功解救他。   逃离现场的第一时机丧失了,后面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大明星的控制范围。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要横插一脚,刚好酒店迎来了公安消防的联合安全检查。故而不等小学生们找到电话机打110报警,警察就直接带走了洪刚。   嗯,其实也算是幸运。起码警察来了,大明星好歹能够套上衣服裤子,不用再光着屁.股在房间里跑来跑去遛.鸟。   呕,好恶心,这人真让人呕吐。   警察押着人走了,导演忙完收工回来了。   双方在酒店大厅擦肩而过时,导演真是满脸懵。等到听说了大致事情经过,他看着替□□道成功而脸上满是红光的王月荣跟她的小伙伴们,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现在的小学生啊,真是一个主意比一个大。   主意大的小学生就洋洋得意,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吧。其实当时她就感觉那房间不对劲,因为她早上出门那么匆忙,怎么还会将原本挂在门背后的“请勿打扰”牌子特地挪到门口挂上呢。   嗯,得亏她充进去了,没让杀人犯得逞。   导演听了差点儿没晕过去。祖宗哎,还杀人犯,闭嘴吧,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助理导演在旁边忧心忡忡:“那我们的戏怎么办?”   这部戏预算本来就相当有限,能够请来洪刚客串,还是演员动用了私交。现在戏份都拍了,演员却被警察带走了,这不是添乱嚒。   导演也着急上火,却不知道这火该对着谁发。他只能将气撒在酒店头上,什么破酒店,到底是怎么管理的?这备用卡就能刷开其他房间的门,那以后谁敢再来你们酒店?   其实按照酒店规定,备用卡不该交到客人手上,应当是酒店工作人员陪同客人一块儿过去开房间。   可惜,酒店管理不是什么时候都到位。可惜,前台小姐姐以为王月荣都住了快两个月了,不会有问题。   然而,偏偏发生了大问题。   导演恨不得放火烧了这酒店大楼。马勒戈壁,这帮人是置身事外了,剩下烂摊子还得老子收拾。   戏份个屁,当然是涉及到洪刚的镜头统统删掉了。不然到时候大家看到洪刚跟这么多小孩一起玩,还要以为是他们剧组送小孩给洪刚玩呢。   副导演却有不同的意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本来他们的宣传费用就有限,现在洪刚要是没能被保下来,那就是爆点。到时候他们的剧一开播,保准大家都好奇死,还怕收视率不往上蹭蹭蹭吗?   然后双方就开始你来我往地争辩,唾沫横飞。   小学生们面面相觑,大人们关注的重点好像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哎。   郑明明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那个男孩会怎么样。”   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春英婶婶家的小伟,听说回老家后闹过好几次自杀,有两回差点儿没能救回来。   他家经济条件本来就一般,住院更是掏空了家底。春英婶婶本来想回江海打工来着,可惜又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只能在家里拖着。   听说她丈夫现在也动不动就喝酒打老婆孩子,小伟还离家出走过。   反正就是很糟糕。   连那些坏蛋被枪毙都没办法弥补的糟糕。   吴若兰跟陈敏佳等人不清楚小伟的事,就七嘴八舌地猜测那男孩的身份。可惜大人们像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个个对此三缄其口。   扮演王月荣妈妈的演员在喊他们过去吃晚饭时,还摸了摸王月荣的脑袋,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连大家一块儿吃超豪华自助餐,她都心不在焉,只拿叉子不停地戳草。   嗯,连沙拉酱都不放的沙拉,当然是草啦。   小学生们浑不在意,个个吃得热火朝天。陈志强更是一边吃一边庆幸自己的屁.眼保住了,不然以后他拉粑粑就惨啦。   然后他遭到了小伙伴们的集体攻击。好恶心,这个恶心的家伙,吃饭的时候还屎尿屁,简直欠揍。   大家吃饱喝足,副导演叔叔过来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六十块钱,又派车子送他们回家。   临上车前,他笑着招呼王月荣:“你不是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吗?今天刚好跟大家一块儿回去看看爸妈。”   王月荣抬起头,茫然地看副导演:“可是明早要拍戏啊,要赶日出。”   所以今晚她都得早点睡啊。   副导演脸上笑容不变:“拍摄计划调整了,你明天可以休息。”   大家顿时高兴起来,众星拱月推着王月荣上车:“走走走,你妈想死你啦。我跟你讲,你们家现在又……”   副导演趁机叮嘱大家:“今天的事情不要往外面传,影响不好。”   众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当然,他们才不说呢。否则大家肯定会用奇怪的眼神看那个可怜的男孩子。   世人就是这样啊,才不会都像他们一样讲道理。那些奇怪的人就会把脏水泼在受害者头上,好像全是他们不对,所以才被欺负似的。   副导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嗯,回去休息吧。”   小学生们同大人挥手,准备撤退。   “月荣。”   王月荣回过头,脸上还带着笑:“妈咪。”   扮演她妈妈的女演员伸手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看着她:“妈咪很喜欢你,下次要拍戏的话,妈咪还想你当妈咪的女儿。”   王月荣茫然地看着对方,妈咪为什么现在说这个?哦,肯定是因为电视剧快要拍完了啊。总共二十集,快要结束了,所以妈咪舍不得她了。   王月荣高兴地跟对方拥抱,大声回答:“好!妈咪,我下次还给你当女儿。”   哼,她要回家跟曹老板炫耀,谁说她人嫌狗憎的,妈咪都说想要个跟她一样的女儿呢。   小学生们上了车依旧欢天喜地,还讨论明天要去哪儿玩。   郑明明强烈推荐王月荣去一趟她家刚盘下来的小院。三伯伯已经找人帮曹老板装修好啦,小青她爸爸妈妈很快就会过去做生意。到时候,说不定她家又要再买套别墅呢。   “别买别墅!”保住了屁.股的陈志强完全没有丧失当明星良机的悲伤,还在替王月荣出谋划策,“我跟你说,你就在深圳买档口,可赚钱了。邹鹏他家都在深圳买房了。你想,这才多久的功夫。”   剧组司机哈哈大笑:“你们还投资买房啊。”   现在是真不流行买房。去深圳买房的基本上是香港人。有好多香港司机在本港买不起房产,就到深圳买房娶老婆生孩子。有的打结婚证,有的不领证,就摆两桌酒。   至于从内地去深圳的,大家的想法基本都是抓紧时间挣两年钱,然后回老家盖房子或者买单位的房改房。后者便宜啊,比深圳的房子便宜多了。   陈志强急了,认真地跟司机强调:“买房,必须得买房。你们回不去的,要是能回去,当初就不会出来啦。叔叔,你也赶紧在江海买房吧。她妈妈就是卖房子的,可以给你优惠价。”   小陈同学一番苦心,最后却没能成功推销出房产。因为人家司机既不是江海人也不长期留在江海,他是跟着剧组满世界跑的啊。   同学们在路上陆续分手,王月荣直接跑去大排档找她爸妈了。嘿,她可是难得有个美好的假期啊,她家曹老板肯定想死她啦。   这个时候的王月荣还不知道她的假期远比她想象中的长。   她度过了美美的一天,跟着大家一块儿去逛自家小院,又在逛街的时候掏光了身上所有钱塞到募款箱,然后口袋空空的回家打电话到剧组,询问她明天该什么时候过去。   是去片场还是先到酒店集合?   副导演叔叔的声音依然温和,只告诉她不用着急,等拍摄计划调整好之后,再通知她。   于是心大的王月荣便当没这回事,赶紧掏出暑假作业在郑明明的监工下开始疯狂补作业模式。   郑明明跟吴若兰她们都要气死了。   这人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当秀兰·邓波儿,将来也做外交家呢。结果这家伙连暑假作业都不能按进度完成。   王月荣委屈得要命。她很辛苦啊,拍戏真的好辛苦的。他们晒一天太阳就要崩溃,她可是天天都得承受同样的强度。   郑明明就瞪她:“那你还想不想拍戏了,你还有好几场戏要赶呢。你现在不快点,等开学了看你怎么办!”   让小学生们都没想到的是,一直到开学,剧组都没喊王月荣再回去拍戏。   倒是王月荣害怕会耽误了戏的进度,还特地又打电话给导演,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周末跟放学后过去拍。她尽量协调时间。   导演就跟她打哈哈,说没关系,后面戏份重新调整剪辑了,不影响的。   然后,然后就是曹老板去了趟酒店,把女儿的行李给拎了回来。   也不知道大人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曹老板回家后就给王月荣烧了一桌子好菜,看得王月荣一边垂涎三尺,一边跟她抱怨:“啊,我脸会更圆的,我后面会接不上戏的。”   曹老板拍她的脑袋:“接什么戏,都六年级了,好好加油,争取跟明明他们一样都考上外校的初中。”   她又笑着夹鸡腿给被她特地请过来的小客人们,“来,都尝尝看阿姨的手艺。以后啊,你们要多帮助王月荣,她底子差。”   大家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表达疑惑:“阿姨,王月荣不拍戏了吗?”   她还有部电影哎,讲典妻的那个,她还要去香港拍半个月的戏呢。她都说好了到时候会带上相机拍很多照片回来给大家看。   曹老板脸上笑容不变:“拍戏什么时候都可以拍,六年级可只有一次。小升初,关键时刻呢,一点都不能含糊。你们替你们爹妈的荷包想想吧,成绩不够得钱来凑的。”   唉,这倒是事实。就说小英姐姐吧,已经那么认真学习了,还是没能通过外校的口语加试。听说三伯伯家塞了好些钱给学校,小英姐姐才穿上的外国语学校的校服呢。   曹老板怕小孩子们压力太大,又笑着安慰道:“好了,尽力就行。先吃饭,吃过了你们不是还要排练节目嘛。别耽误了。”   大家立刻又激动起来,对哦,礼拜一就是中秋节了。他们去年的活动好成功,今年跟社区联合行动,规模更大,奖品更多,他们还有好几个节目呢。   孩子们吃过饭,立刻转移阵地去郑明明家开始排练。无论是在小院还是在灯市口,班长家始终都是他们的大本营。   结果众人跑到大门口,郑明明才一拍脑袋:“哎呀,我没带钥匙。”   今天周末,外公外婆带着蔚蔚跟小三儿到灯市口玩。刚才她跟外公外婆去曹老板家吃饭,就习惯性地没拿钥匙。可现在老人带着三个小的出去逛了,防止打扰大孩子排练节目。所以班长同学也闹出乌龙来。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去梦巴黎找妈妈。   “你们等会儿啊,我马上回来。”   郑明明拿出参加校运会长跑的风采,直接变成风一样的女子往前冲。她一路跑到梦巴黎,熟门熟路地找上妈妈的办公室。她记得这里有家里的备用钥匙。   小学生刚要推开虚掩的房门时,就听见里面大人的说话声。   曹老板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那个洪刚能量大的很。你看现在,外面是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他家是那个背景,绝对不会让这事曝光出来,丢不起这人。导演也说我们家王月荣不在这行就没事了,封杀不封杀,对个小学生也没影响。算了,我也觉得干这行没意思,太脏了。你晓得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吗。洪刚说会包装他当明星,让他比中央台的那个瓦片头叫什么宫来着还红。这小孩就跟他玩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们这些人有多脏。”   郑明明默默地退出了梦巴黎。   她的耳畔反复回响着曹老板的话,脑海中只重复两句感叹:哦,难怪王月荣的戏都要拍完了却突然间告诉她后面没戏份了。难怪说好了要去香港拍的电影也突然间没了下文。   大人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做了坏事的人没关系,撞破了他做坏事的人反而要受到惩罚。   因为你不懂事,你捅娄子惹麻烦了。   她深吸了口气,快步往家走。看到王月荣,她就一句话:“我一定让你考上高中。”   才不要拍什么戏呢,搞得好像谁稀罕一样。   王月荣不明白为什么班长为什么会突然间热血忠魂上身,她瑟缩地低下脑袋,企图转移话题:“哎,你家有冰淇淋吗?我们吃了冰淇淋再排练吧。”   “吃什么冰淇淋?”郑明明镇定自若,“我妈钥匙没放梦巴黎,我们就在凉亭那边排练吧。”   啊,好惨啊,连沙发都没的靠了。   哎,只好这样啦。   谁让他们家里的房子基本上都出租,没有足够大的空间呢。   大家热热闹闹地往凉亭跑。   郑明明回过头,认真地看王月荣:“放心,你一定可以的。加油,王月荣。”   王月荣满脸懵,但被她热切的眼神一盯,又只好茫然地点头。   陈志强回头看女同学,疑惑地问自己朋友:“她们在说什么啊,郑明明的表情好奇怪。”   邹鹏肩膀一耸,摇摇头,这谁知道?   女生本来就很奇怪。 第279章 合伙拿块地   大人不想告诉小孩,小孩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自此之后,拍电影的事就没了下文。中秋节,王月荣打电话给导演送节日祝福,问了回电影的事。导演说还在筹备。到了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她给导演报喜,又提了句电影。导演说演员要调整。眼看秋天要过去,重阳节时她没问,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反正,这件事就像是跟着日历一道被撕掉了。   除了学校里不明所以的老师和同学偶尔还问王月荣,你怕的电视剧和电影什么时候放?大家几乎都可以以为重来没发生过了。   只郑明明在自己的日记里偷偷写,我觉得《组合家庭》就是《成长的烦恼》,因为小孩都经历了偶像破灭的时刻。   像本恩最终发现自己喜欢的摇滚明星其实是个出轨的混蛋,自己撞破了他跟妻子以外的女人鬼混,还要挨一顿骂。王月荣的情况也差不多。   大人们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稍稍落回胸腔中。   洪刚跟老卢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郑国强跟他的战友能想办法压死老卢,替小伟讨回公道。可洪刚,那是他们架起□□手伸得再长都够不到的世界。   老百姓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跟家人。   像郑国强,养脚伤也不耽误他组建起新物业挂靠在上元县物业公司名下,都开始接管东宝大厦的物业。   像陈凤霞,已经跟夜校联系好,选了一批人过去培训了三个月,准备扩大梦巴黎的业务规模,将试运行的美容美甲板块正式上线。   为了这个,她还特地请曾老师在公司官网宣传了一通,又增加了广告支出。   嗯,都挺好。   工作一切顺利,孩子也乖巧懂事。   就连她一直担心上大学就是为了方便逃课回上元县电子一条街卖二手电脑二手手机的黄霄宇也老实得很,还跟他妈打包票说要拿国家奖学金。   天啊天,不指望他拿那万把块钱的奖学金了。现在陈老板也知道二手电子产品买卖究竟有多挣钱。就连曹艳红都在想办法再弄个档口,她感觉接下来起码得有好几年弯腰捡钱的好日子要过。   黄霄宇要盯着钱看,他眼下个把月就能挣到人家一位正儿八经的国营厂工人几年的收入。   可是挣钱的商机永远不会缺少,2020年发财的机会真要比1998年少吗?但读书的好时光却会一去不复返啊。   孩子能说想拿奖学金的话,当阿姨的必须得支持。起码这代表孩子能分得清主次,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时候的事。   郑国强哭笑不得:“就你有操不完的心。人家胡月仙要真没数,能把孩子培养的这么优秀吗?”   陈凤霞瞪眼:“你知道啥,管你自己的事去。脚好了也爱惜着点用,别落下病根。”   郑国强笑着点头:“知道了,你照应好自己才是真的。中午记得吃饭,别几头跑,自己吃饭倒忘了。”   陈凤霞擦儿子嘴巴:“别讲我,你自己还不是。往下面一跑,就搞不清楚时间。还有开会也是,中间出去抽烟不如往嘴里塞点吃的。那个小饼干带上,就揣兜里。怕什么,吃饼干不比吃香烟好啊。”   郑明明看了眼爸爸妈妈,默默地垂下脑袋去拎书包。   她妈又一把拉住她:“饭盒拿了吗?苹果带上,饿了记得吃东西。”   好吧,她妈把她跟她爸又放在一条线上了。   她爸倒是一无所觉,还念了句:“不用带。阿妈晒了山芋干,那个扛肚子。我放办公室还没吃完呢。”   陈凤霞就奇怪:“你不是一吃山芋胃就洼酸吗?”   家里做山芋馒头山芋饼,那都是搀着面粉之类的来的,时不时还弄点儿馅料。山芋干不过是蒸了晒而已,那可是实打实的山芋。   郑国强笑着摸了把脑袋,怪不好意思:“别讲,好久不吃,猛地吃起来,还挺香。”   陈凤霞点头:“行,你要觉得好吃啊,回头我给弄个山芋脆,保准比山芋干还好吃。”   她回头看换鞋准备出门的女儿,“你想吃什么,妈顺便给你一块儿做了。”   郑明明头都没抬,只回答了两个字:“随便。”   哎,妈妈都顺便给她做了,那她就只能随便啦。   陈老板还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给无辜的大女儿塞了一嘴巴狗粮,就关上家门直奔幸福到家。   夏天的房交会透支了江海的房产交易市场,整个秋天根本没有金九银十的趋势,行情跟着秋风一道凉凉。   倒是进了十一月,风向似乎又变了。中央扶持房地产的各项政策在持续发酵了几个月之后,影响终于开始爆发。   风从京城来,京城的房地产市场突然间热了。   比方说,原本请了高人操盘,广告打得震天响却还是卖不出去的SOHO现代城在十一月近乎于毫无先兆地进入了销售火爆期,完全可以说是一夜成名。   一直注意全国房地产市场动向的陈凤霞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招呼幸福到家的同事开会。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京城的动向就是全国风向标。他们得借好了这股东风,争取让销售业绩再上一层楼,红红火火进入1999年。   小赵举手提议:“老板,我们要不要再搞个房交会?”   买房这种事有点像围城,买了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想到那么多房贷就睡不着觉。可没买的人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手上没抓点东西没着没落的发慌。   林经理有点迟疑:“再搞房交会?”   七月份才搞过一回,这才过去不到五个月啊。   而且年底前还有不少单位在赶末班车搞最后一次福利分房,职工肯定得捂住钱袋子,不愿意花大价钱买房。   陈凤霞摇头:“也不指望他们买。人都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咱们另辟蹊径,机关事业单位还有国企,主要搞团购批发模式。他们既然想赶在年底前弄福利分房,那这个月就必须得动起来。不然年底一轧账,开过年来预算估计就没戏了。个人销售方面,夏天房交会的销售数据大家都看过了吧。私人购房的以外来务工人员居多,他们也是我们这个阶段的重点目标客户群。除此之外,大家想想还有哪方面人群可以再好好挖掘下。”   这回开口的还是小赵:“我觉得没有正式工作的江海本地居民也可以好好动员下。”   林经理又摇头:“他们应该会等经济适用房。”   见过了农民工如何完全合乎规则地操作买房后,他倒是不担心城市无固定工作者贷款没着落的问题,但他们购房的意愿肯定比不上农民工。   农民工需要房产落户摆脱盲流的身份,实现与家人的团聚以及满足孩子上学需求。   可这些对于即便生活在最底层棚户区的江海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啊。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买房。等政府的经济适用房不好吗?能便宜不少呢。再说,他们没单位就意味着没有公家掏那80%的大头,要原本经济条件就不佳的他们全款买房,不是在强人所难嚒。   还有就是,农民工在江海买房,因为更看重城市户口,相形之下,即便位置偏些也无所谓。但城市居民就要挑位置了,你让他花上大几万跑城市的旮旯角落他们眼中的农村地区去买房?除非他疯了。   小赵下意识地反驳:“可是经济适用房什么时候能开建,又能建多少?挣不到几个钱的买卖,谁愿意接手?”   前几年,过热的房地产被按下了刹车键,市场低迷,资本撤退,留下满地烂尾楼。   今年政策调整,楼市破冰,房企又开始嗅到了春风的甜香,闻风而动。但这前提是他们要挣钱,趁机挣大钱。   按照政策规定,经济适用房的利润不能超过3%,商品房的定价却由开发商自己决定。哪个利润空间更大,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开会的人集体沉默,从业者的本能告诉他们,短期内指望经适房来解决无房少房城市居民的住房问题,局势不乐观。   原因很简单,经适房必须得由政府牵头。要么政府主导盖房子,要么政府委托开发商盖楼。   这两者,前者的效率常常不被看好,后者权力寻租空间过大,而且双方信息不对等,政府很难搞清楚开发商到底在房子上花了多少钱。   如此一来,干这活的地方政府即使下了决心勤勤恳恳想做好这事,也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踩了红线,钱没少花,罪没少受,结果就吃力不讨好。   与之相法,商品房就简单多了。   政府负责的工作主要就是主导拍卖土地跟常规监督工作,基本上就是甩手掌柜啊。而且商品房售价高意味着要缴纳的税也多,对于地方财政来说,无论前期卖地给开发商还是后期开发商卖房给业主,那都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啊。甚至再往后,业主将自己的房产出租或者卖给其他人,中间产生的交易税收也要进地方财政的荷包。   经适房就不要想了,经适房不允许出租,出售也要受到诸多限制。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当下,GDP考核指标天天趴在你肩膀上盯着你的,你说你乐意干哪样?   小赵也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没固定工作的城里人反而是最可怜的,两不靠。既没有福利房,也没有老家的房跟地。偏偏还有个希望吊着,叫他们拿不出农民工的气魄主动自己买房。这住房问题,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解决。”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乐观的希望:“城市搞建设,棚户区肯定要改造的。到时候问题总归能解决,就是时间早晚而已。”   林经理唏嘘了声:“其实吧,早点放下架子,别端着,说不定他们还能自己解决问题呢。”   幸福到家开门做生意,自然也招待过不少无房少房的城市居民。有些人是真极品,拿不出钱来还非得要市中心的大房子,活像谁欠了他一样。   甚至有个二愣子还还跑过来要他们给他发房子。理由是他们手下有那么多房子,就应该发给他。   堪称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后来,这人还是叫小区保安给轰走了。   陈凤霞笑道:“开门做生意,当然什么怪人都能碰上。行,既然说到给本城无住房公积金也没有住房补贴的人群销售房屋,重点就摆在下面两点上。   第一强调经适房现在是走政策,到底什么时候盖说不清楚。就是盖好了,能不能轮到大家买也是个问题。国营厂几百号人搞个福利分房都要打架呢,何况整个江海几百万人。你要觉得你能耐大能排的上,当没说这话。你要感觉悬,那就甭指望了,赶紧看房子。位置偏就偏点儿,就算市政府盖经适房那也不可能选在市中心的位置。   第二就是说明经适房只能住不能租,卖房也困难的问题。比方说我目前手头紧,先弄个小房子,等后面宽绰了再卖小房子换大房,操作困难。以后指望靠这个房子升值养老也不容易。   从居住跟投资两方面入手,重点宣传咱们灯市口。两年前大家还觉得荒得跟农村没区别的地方,现在再看看。再说深圳,往前数二十年,还是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呢。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她抬头朝屋里的手下笑:“你们都是精兵强将,我相信你们肯定能想出更多的好点子的。大家可以直抒己见,没关系。我们不搞一言堂。”   林经理清了下嗓子,认真道:“我觉得我们接下来的重点可以放在别墅以及公寓跟写字楼方面。这部分会是有心投资房产的业主关注的重点。其他的,不用投放太多的注意力。”   见同事们都在看自己,林经理直接算起经济账:“首先,这几个项目的利润是最高的,投资者的消费欲望也最高。其余方面,比如说解决城市无房者的住房需求之类的,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就是中介,让房子在我们手上实现利益最大化才是我们的本职之所在。剩下的事情,顺带着做没问题。越俎代庖就大可不必了。”   陈凤霞愣了足有两三秒的时间,最终还是点头:“可以,不过针对城市无房居民的广告我们还是得投放。这也是个不小的潜力消费群。而且我感觉以后政策方面肯定还会往安家需求方面倾斜。房改房改,虽然目标是通过房改来拉动经济增长。但如果连大家的住房需求都满足不了,那肯定不行。”   小赵开始犯愁:“那广告要怎么打呢?直接告诉大家经适房没希望?”   那不是在明目张胆给自己找麻烦吗?   陈凤霞想了想,决定还是做成情景剧小对话的模式:“前面广告词你们拟定,后面可以加一句,我为国家减负担,我能买房自己来。早日住上安心房,新福安康过生活。大概就是之类的意思。”   林经理赶紧记在笔记本上。   陈凤霞冲他们笑了笑:“行啦,我知道我这人龟毛,老提些不合时宜的要求。不过怎么说呢,我自己就是农民工出身。你们里面像妍妍跟小周还有丹萍,好像也不是国营厂家庭出来的。我就想说啊,也没人会管我们住哪儿。那就只好我们自己想,自己想到了,能提醒句跟我们一样的人也好。至于人家听不听,那都是自己的事。”   小周几个赶紧表态:“要不是老板你提醒我们买房,我们现在哪里能住的这样宽敞。”   陈凤霞笑着看外面天色,赶紧跟大家道歉:“哎哟,时候不早了。对不住大家,赶紧下班吧。”   她一起身,大家都跟着她往外走。   到店门口时,陈凤霞也走在最前面。她这个老板要是不下班的话,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走。   结果她就冷不丁地看到门口蹲着个人。   陈老板吓了一跳,待看清人的脸时,她不由得惊讶:“李巧眉,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那个和园公馆在房交会上卖得挺好,搞得陈凤霞心就像泡在海水里一样。虽然他家房子不是幸福到家代理的,可房交会总是她搞出来的不是。要没有房交会,说不定还没这么多人买他家的房子呢。   那李巧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做什么?因为她销售有方,她已经被提拔为销售经理,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啊。   李巧眉眼睛直勾勾,三魂少了两魂半的模样,说话也没头没脑:“陈老板,这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啊。可我也没私下卖几套房,至于一个两个都这样吗?”   陈凤霞听的满头雾水:“什么一个两个?”   “老板,我们老板!”李巧眉捂着脸哭了起来,“他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不是说他跟房子不合,没事少跑和园公馆吗?”   李巧眉跺脚:“不是和园公馆,是在他家,他儿子放风筝挂在树梢上,他伸手够风筝从阳台摔下去了,刚好后脑勺着地。”   陈凤霞阒然无语,那她是真没办法了,她尽力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她都不子了。可人家还是逃不过这命,她真没招啊。   唉,她除了跟着叹口气也不晓得该是个什么反应。眼看房子都成样子,偏偏又少了口气。   陈老板管不了,毕竟与她不相干。   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礼拜,陈文斌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开口就是一句话:“姐,有块地,差不多两万平方米,150块一平方,我一个人吃不下,你要不要入伙?”   陈凤霞吃了一惊:“哪儿来的地?你要干什么?”   陈文斌奇怪:“当然是盖房子卖了,买的地呗。黄泥塘知道不,青平往外走,你等着吧,那边绝对有发展空间。”   陈凤霞不奇怪陈文斌的眼光准,他这人在这方面似乎独具天赋。现在江海人不当黄泥塘是回事,但后面那边是妥妥的中心地带。   她只皱眉头:“一百五十块一平方?你别贪便宜吃大亏叫人糊弄了钱哦。你的大都会不盖了?”   “盖,当然盖,就是因为盖大都会,我手上才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样?咱俩合伙拿地,房子我来盖,你负责销售,最后卖的钱我们二八开。我没占你便宜啊,现在建材人工开销不小呢。”   陈凤霞皱眉:“你还没说清楚,黄泥塘的地你从哪儿弄到的。我跟你说要是证件不全,到时候房子盖好了还烂尾办不下房产证的一堆呢。”   “嗐,能有谁,就是盖和园公馆的那位。他摔死了,底下就全都乱套了。”陈文斌脸上表情微妙,“还是姐姐你有眼光又心疼我,死活不肯让我接那个烂摊子。看吧,那就是个邪门的,谁沾手谁倒霉。”   他笑嘻嘻的,“所以我也投桃报李,一有挣钱的好事就头个想到姐姐你啊。”   陈凤霞脑袋瓜子先是“嗡”了一声,完全没想到自己是在这样一种契机下跟房子扯上了如此紧密的关系。   看她不说话,陈文斌可没耐心等,直接开口催促:“姐,你快点给个说法啊。我这项目急的很,我得赶在你们房交会开始前把手续办好了立项弄贷款啊。”   陈凤霞狐疑地看着他:“谁告诉你还有房交会来着?”   陈文斌笑出了门牙:“这还用人告诉嘛,京中房子都开始卖到飞起了,姐你会没动静?夏天搞了回不过是开场曲,后面才是真格啊。我跟你说,我是真有良心有好事就想着你。不然我卖了大都会手上有钱了,我自己一个人吞下黄泥塘我挣的更多。”   陈凤霞冷笑:“说的好像人家等你卖房筹钱一样。”   见陈文斌嘿嘿干笑,她也没继续怼人,而是自己开价:“可以,不过房产销售提成按照2.7个点来。这部分不算在利益分成当中。”   陈文斌吓了一跳,旋即龇牙咧嘴:“姐,你也太狠了。你当甩手掌柜收钱你还要刮一层皮。”   陈凤霞冷笑:“你干不干?不干我直接弄块地囤着,你看我会不会挣钱更多。”   陈文斌一愣:“你囤着地你不盖房你挣什么钱?……”他猛然抬起头,“你是等地价起来?”   陈凤霞笑:“别搞得你好像不知道房价为什么会飙升一样。建材价格就摆在那里,再贵也能可持续生产。地才是唯一的,唯一有可能持续上涨的。”   陈文斌立刻摆手:“那没意思,谁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我等不起。我得赶紧盖好了卖掉。”   陈凤霞点头:“我也觉得没意思,所以我才考虑接受你的条件。”   捂盘最没意思,虽然她凭借重生的优势完全可以靠这招发财。不过她也不乐意发这个财。土地吗,要么盖房子给人住,要么种庄稼给人吃,要么生长花草树木养活飞禽走兽蛇鼠虫蚁。   人家卖地给你指望你开发,你捂着就不得劲了。   陈文斌大哥大响了,他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回头就咬牙切齿点头:“行,你要卖不出价钱来,到时候你也亏本。” 第280章 不指望别人   陈文斌踌躇满志地离开了幸福到家,倒剩下陈凤霞坐在皮椅上发呆。   呵,真有意思啊,她居然和陈文斌搭伙做生意了。   前两天李巧眉找上门来时,她还拒绝三连,让人千万别指望她找人接手继续盖和园公馆。   妈呀,这房子的妖气太重,连她这只重生人试图逆转无辜者的性命都是无用功。她要再插手,搞不好连自己都搭进去。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自己兜兜转转居然跟人就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赵端着奶茶敲老板办公室的门。为了犒赏大家积极营业,老板特地请他们喝奶茶。那贴心的下属就是再没眼力劲,也得把老板的这份也给捎上吧。   毕竟奶茶的快乐在于独胖胖不如众胖胖。   她听到老板说“进来”,推门进了办公室却发现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不由得奇怪:“老板?”   陈凤霞双眼直勾勾,端起奶茶狠狠吸了一大口,等到椰果混合着奶茶下肚,她才像是续上了命,自我解嘲般开口:“我居然跟陈文斌合伙盖房子了。”   小赵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在老家修房子吗?叔叔阿姨不是已经住在上元县了吗?房子修好了没人住会……”   她突然间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道,“您是说,开发房地产?”   天啦,太不可思议了,老板跟她弟弟好像一直不太对付啊。   好吧,先前因为郑主任的事(嗯,老板夫同志因为抗洪过程中表现英勇,荣获个人三等功,然后上个月正式升官了。),老板跟小陈总的关系有所缓和。可两人搭伙做生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陈凤霞苦笑:“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我都觉得自己疯了。我竟然会答应跟他一块儿买地盖楼。”   没想到小赵听到“买地”两个字,突然间追问:“老板,小陈总说的该不会是黄泥塘的地吧。”   陈凤霞惊讶:“哟,你怎么知道的?我嗓门现在这么大了?”   旋即她反应过来,“是那头找上门来要我们帮忙卖地吗?”   小赵点头,表情微妙:“是李巧眉。他们老板一出事,整个公司全乱了。这边快要盖完的和园公馆还算好,那边工地刚打了地基,就开始往上渗水。据说,渗出来的水是红色的,像血水。”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小赵赶紧调整面部表情,继续往下说,“反正就乱成一团了。他两位兄弟说哥哥是惨死,被他老婆害死的。他老婆说他们含血喷人,当初他们还买凶杀她丈夫,都是穆总看在兄弟一场的情面上才没送他们去吃枪子的。现在穆总一出事,他们就冒出来,分明是想趁机闹事,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然后穆总的兄弟说江山是他们三兄弟共同打下来的。她一个小老婆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陈老板听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惊讶:“小老婆?”   小赵表情复杂地点头:“听说穆总在老家还有位原配发妻,在家替他照顾老人孩子。他进了城之后嫌家里老婆没文化,又娶了现在的妻子。公司就是在他们夫妻俩手上壮大的。他老婆好像不知道他在老家已经结婚了。老家那头是摆的酒席,他们那边领不领证那时候似乎没什么人在意。”   得,事实婚姻与法律认可的婚姻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并且在这样一个原本充满悲情.色彩的时刻露出了与美好无关的真面目。   原本还悲戚到几次晕厥的穆夫人,哦不,现在她只允许别人管她叫童总,立刻振作起来,强撑着去公司主持大局。可惜她结婚生孩子后已经有好几年时间顾不上公司的事务,以至于丧失了先机。双方先是就抢天鸿地产公司的公章先大打出手,然后开始抢营业执照,打的警察都惊动了。   小赵说到这儿时,还偷偷观察了下老板的脸色,然后肃然起敬。   老板不愧是老板,听到这种事居然都面不改色。当时自己可是风中凌乱,天鸿地产公司这么大的门面,还盖了天鸿大厦,公司内斗怎么能跟小孩子打架似的呢。   小赵不知道的是,陈凤霞重生的时机巧妙,是2020年。那一年不仅曝出了震惊全网的“逗鹅冤”,骗子拿了老干妈家的萝卜章跟企鹅家签了假合同;还有庆瑜年第二季,夫妻离婚大战,男方带彪形大汉上公司争抢公章和资料。   So,这些高知高学历见多识广的商业大佬也免不了耗在不入流的手段上,又何苦嘲笑1998年的企业家们丝毫商战该有的高端范儿都无呢。   小赵说完了天鸿地产的八卦,也就大致交代完了黄泥塘地产的背景。   这块地是穆总今年过完春节后从黄泥塘当地政府手上拿到的,准备开发成高档公寓。要知道,那时候中央还没有明确表态要扶持房地产行业。人家有那个眼光与魄力,能办起来这么大的公司的确不奇怪。   可是,房地产行业本身就跟银行息息相关。穆总估计是之前跟自己亲兄弟拆伙时被吓怕了,又是个什么事儿都爱抓在自己手上的主。他一出事,一堆工作没人对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整个天鸿大厦都摇摇欲坠。   迫于无奈,他的妻子跟穆家兄弟二人才坐下来谈判。大家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一致,先把手上方便卖掉的资产处理掉,来解决银行方面的贷款危机。后面的事,后面再商量。   其实按照目前房地产回暖的趋势,黄泥塘的两万平方米地应该已经升值了。毕竟干这行的都知道,拿到地才有施展的空间。   但天底下急卖都卖不出价钱来,所以天鸿地产才打算按照一开始入手的价格抛售土地。   小赵终于点了题:“李巧眉找我,就是想问问老板你有没有兴趣吃下这块地。她说您认识的房地产商多,也等得起,等过两年再出手,这块地肯定升值。”   小赵忍不住抱怨,“他们这是一女几嫁,准备糊弄几家啊。”   陈凤霞笑道:“这也不稀奇,一家有女百家求嚒,好东西当然有人抢。不然陈文斌怎么可能主动找我。”   他是有能耐筹到钱,但那需要时间。偏偏眼下的情况拖不起,所以他才会扒拉一遍自己周围能够用上的人,挑中了她。   为啥?跟姐弟情深扯不上什么关系。他就是天生的资本家,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份,而她陈凤霞,从小不都是被他占着便宜一路到现在的嚒。   她是最安全的选择。   小赵不服气,开始撺掇老板:“要不,我们想想办法筹钱,自己吃下这块地?”   三百万,听上去是天文数字。但要是陈老板肯发力,她相信能够搞定。光房交会上他们幸福到家拿下的佣金就百万数字计,何况其他积累呢。   再不行,梦巴黎那边挣的钱也不少啊。   陈凤霞摇头:“不行,梦巴黎那边业务要拓展,还得再开家分店,那边资金暂时动不了。再说了,我拿了地我也没能力开发,还得找人。如果我先拿下地还好说,但是陈文斌已经找上门来了,他绝对不肯松口的。我们幸福到家是卖房子不是盖房子了,玩不过他。”   小赵撇撇嘴巴,就替老板打抱不平:“感觉好委屈,要跟他一块儿盖房子。”   陈凤霞乐了:“挣钱还委屈啊,这是我们拿着蛋让人家母鸡孵了再给我们生小鸡。”   小赵疑惑地看着陈凤霞,欲言又止。凤霞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挣钱吗?其实拿这钱她再去弄天宝大厦一层楼,挣到手的也不会少啊。   就是,花费的时间可能会长点。   陈凤霞假装没看见年轻姑娘的疑惑,就催促她:“快去忙啊,腊月就要搞房交会。这回我们必须得做到尽善尽美。”   为什么是腊月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的时候?因为腊月发年终奖,大家手上有钱啊。因为腊月要急着回家过年,在江海没房子的外地人和没地方安置一大家子的本地人才会深切地意识到缺少房产究竟有多不方便啊。   所以,腊月是房交会的好时节,是大家冲一波KPI的好机会。   陈凤霞目送小赵离开办公室,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之前不是说什么时候在体制外的人才能获得跟捧铁饭碗的人一样的待遇,我想应该不久了。”   “啊?”小赵惊讶地转过头,因为用力过猛,她甚至扭到了脖子,看的陈凤霞一阵无语。   可是她自己却顾不上,就追着老板问:“真的吗?以后所有人买房国家都给补贴?”   陈凤霞摇头,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想:“不,是以后大家买房,不管是体制外体制内都没有补贴,只进一步推广住房公积金。让私人单位也给职工交公积金。但这个基本上只占房价的小头。”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上辈子大家对于体制内的人买房没有那么浓烈的怨怼,公务员甚至没有灰色收入的官员买房也同样吃力了。   因为取消了那占房价80%的补贴。   这部分钱是由单位来出的。现在房价低,效益好的单位还拿得出来。等到房价往上涨,效益再好的单位也吃不消了。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单位。   那么要怎样解决这个困局,就是直接取消。也许还有部分单位保留,但他们执行的基数标准也多年未变,相较于高房价而言,只能承担近乎于微不足道的部分。故而就不明显了。   比方说上辈子她家明明买房的时候,就基本上依靠自己,指望不了单位。   小赵眨巴了两下眼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也是,市场化嚒,怎么可能一直补贴下去。嘿,我得把这道理跟他们说说。别到时候没补贴了,他们后悔想买房又买不起了。”   陈凤霞看着她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有钱才能解决很多问题。没钱的话,当初的构想再美好,也只能逐步破产。   所以她要挣钱啊,她迫不及待地需要挣钱。   她还要通过房地产来挣钱。   她可清楚地记得,上辈子,明明回乡上初中后,没等到小骁上小学,农民工子弟小学就拆迁停办了。   现在,小骁已经三岁,距离他上小学不到三年的时间。她无能为力,只能跟着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她就想再留个可以让和曾经的明明一样的孩子上学的地方。   那是她的痴心妄想,她指望不了别人,她就靠自己挣出地方来。   陈凤霞打电话给方律师,约对方看合同,如果没什么问题,再约签合同的时间。   冯丹妮在旁边惊讶了声:“哟,还还买地了?买到黄泥塘,怎么,你打算弄个庄园以后在里面养鸡鸭?”   说到后面,她还笑了起来。   陈凤霞和胡月仙在前进村养鸡,鸡养到一半,胡月仙叫人挤兑离开了村子的事,冯老板也知道。   当时她就说没事,以后再弄块地养鸡好了。   别说那山真是养鸡的好地方。夏天差不多二十多个省市发洪水,江海周边的养鸡场不知道被冲垮了多少个,直接导致鸡蛋价格暴涨。前进村的那个,因为在山上,基本没受到什么影响。光这一季的鸡蛋卖的价钱,就叫朱老板两口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哎,这大概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朱老板的包工头事业走到斜阳山外,跟着他老婆一块儿搞农家乐,却是蒸蒸日上,美得很。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始终没能弄到前进村地自己盖楼,只能继续租房做生意了。   陈凤霞也跟着她笑了回,然后否认:“我盖房子卖钱了,等有钱了我再盖学校,将来当个校长。”   冯丹妮也不问她这话真假,就哈哈笑,等到方律师过来了,才把电话塞给他:“陈老板电话,请你帮忙看合同呢。”   方律师现在兼着梦巴黎和幸福到家以及幸福里三处的法律顾问,听说雇主要买地,他完全不打听用处,只满口应下一定会好好审核合同。   待到约定的时候,他也的确遵守约定,拿着审核完毕确认没什么问题的合同过来,载陈老板一块儿去天鸿大厦正式签约。   陈老板夏天时还跟人吹过牛说一定会拿下驾照。可惜后面洪水肆虐,城市内涝严重,驾校都找不到合适的练车场给学员上手。等到九月过后水退去,又是新人们扎堆结婚的旺季。陈凤霞又帮忙组织江海市的集体婚礼,盯着店里的美容美甲新业务,顺带考核郑国强新组建出来派到东宝大厦的物业到底靠不靠谱,愣是忙得抽不出时间练车。   所以,到今天,她那海绵里的水还没挤出来,她也没能拿到驾照。   陈凤霞就叹气:“哎哟,等冬天不忙了,我就趁着正月里大家都到处拜年的时候,好好练练车。我就不信我还学不会了。”   方律师相当上路子,立刻拍老板的马屁:“没问题,就老板你的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陈凤霞看着驾驶位上的男人,到底没憋住:“那个,方律师啊,你跟丹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我想问她,可她现在就是空中飞人,忙得要死,连话都顾不上跟我说。”   最早从女儿口中知道冯丹妮跟方律师好上时,陈凤霞直接打翻了自己面前的果盘,里头装的葡萄都滚了一地。   郑明明倒是比妈妈镇定多了,还奇怪吴若兰她爸爸没离婚时都有女朋友,那她妈妈离婚了找个男朋友有什么好让妈妈反应过度的。   陈凤霞真是有苦难言,因为冯丹妮说自己不愿意再碰感情,跟男人在一起太麻烦,完全浪费时间啊。   后来她和胡月仙联起手来堵了回冯丹妮。后者倒也大方,直接表示是跟人一起去参加酒会,彼此都多喝了几杯。酒精让人兴奋,于是三十多岁的男女如狼似虎就干柴烈火了。   完了以后,彼此感觉好像还行,就没彼此翻脸。   这种解释显然不能让经过了半个多世纪沧桑的陈凤霞同志接受。   上一个跟自己如此瞎扯淡的妇女梁艳红女士已经默认旁人称呼姓沙的是她家男人了。两人之间除了少了张结婚证,跟正经两口子没区别。   眼下这位还想跟自己如此打迷糊眼,她信了她的邪。   陈凤霞就怀揣着微妙的看女婿心态默默观察方律师,企图从他口中挖出个靠谱的解释。   没想到方律师就是笑:“我们啊,当然是她说了算。我说什么,她也不会理我啊。”   这倒是事实。冯丹妮像风像火,像天上的火烧云,像星球上的玫瑰花,反正,不再是可以被掌控的对象。   车子停在天鸿大厦门口,方律师拔下钥匙的时候笑了笑:“反正,开心就好,不开心也不能强求。”   陈凤霞下意识地强调:“人生酸甜苦辣咸,哪有全是开心的时刻。要是光想着开心,不愿意替彼此承担痛苦,那肯定索然无味,走不长。”   方律师没反驳她,就抬手看了眼表:“九点半了,陈老板,我们现在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   陈凤霞看对方没有谈下去的意思,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到公事上:“嗯,走吧,早点完了这事早点安心。” 第281章 哟,小白脸   陈文斌到的比陈凤霞更早些,正在和穆总的遗孀童总在大厅说话,左不过节哀之类的寒暄。   瞧见陈凤霞走来,他远远地就挥手打招呼:“姐,这边。”,然后又朝童总做出恳切的表情,“实不相瞒,前面我真想还价的。还是我姐骂了我一顿,说我不能这样不厚道。要是我真手头紧,剩下的部分她来掏,不能这个时候还让您难做。”   他说话声音不算低,反正叫走过去的陈凤霞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老板在心中“呵”了声,上前主动跟童总握手:“你好,我是幸福到家的陈凤霞。童总,还请节哀。”   童总的年龄处于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之所以跨度如此大,是因为穆总已经四十出头,而她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女人呈现出来的年龄又跟保养息息相关。   陈凤霞不敢托大,就只能以个模糊的大范围来大致描述人家的情况。   童总穿着身黑西装,剪裁不算多贴身,倒是淡化了她的性别感。她面色平静,听了陈凤霞的寒暄后,只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伸手邀请示意客人往小会议室的方向去。   “既然二位已经实地考察过了,如果对合同没有异议,那我们就签约吧。”童总微微露出苦笑,“实不相瞒,先夫一去,我现在的确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这块地拿在手里,我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开发,白耽误了黄泥塘的发展。所以,如果能尽快处理,我们天鸿一定全力配合办理后续相关手续。”   陈文斌看了眼陈凤霞,才笑着朝童总点头:“那就谢谢童总了。那我也说敞亮话,我手下那么多工人等开工,就想着年前能动土,大家好拿钱回家过年。童总您这话一说,我们心里就踏实了。您放心,您痛快我们也痛快。钱都筹措好了,到时候一手钱一手货,绝不含糊。”   合同送到双方手上做最后的审核。   陈文斌也带了位律师过来,姓侯,长得精瘦。据他自己说小时候还挺胖,结果人家老说他明明是孙悟空为什么要长成胡八戒。他是被舆论大环境惨无人道给硬生生逼瘦的。   两边律师看完了这份合同,后面还要再签署两人合作拿地后开发分成的合约,故而先战友再对手的,就很有些商场范儿了。   合同之前都审核过,这回大家的任务是确定没再变动过,便可以各自签约。   陈凤霞这边先再度审核结束,方律师冲她点点头。童总的律师赶紧送上笔。   陈凤霞抓起笔,准备签字盖章。   会议室的门突然间被推开,两位相貌有五六分相似,身材却横竖各异,一个酷似《鹿鼎记》里胖坨坨,一个堪称瘦坨坨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开始拍着会议桌大发雷霆:“姓童的,我兄弟尸骨未寒,你就想贱卖他的家业好养小白脸吗?”   呀,这下都不用介绍,陈凤霞都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应该是穆总的那两位兄弟。   架势不小,后面还呼呼啦啦拖了一堆人。   陈家姐弟对视一眼,赶紧起身挡在穆家兄弟前面:“哎哎哎,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拍桌子啊。”   “哼!”瘦坨坨冷笑,“你个小白脸边上去,老子可不吃你这套。”   陈文斌震惊了,一时间居然没回过神,就叫人推攘着往边上倒。   陈凤霞皱眉发话:“你们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   “讲,讲什么?”胖坨坨鼻孔里出气,“讲你们如何合谋侵吞我弟弟的财产?一百五十块一平方米,你们这是当收废品呢?”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牛气哄哄,“三百块,起码三百块,否则想都别想这块地!”   平心而论,黄泥塘的地三百块一平方真不贵。要是再往后十年,这块地的价值后面的标签就不是万而是亿了。即便地主什么都不干,光让这块地荒着,到时候也是妥妥的亿万富翁。   只不过年初天鸿地产拿地时还是一百五十块每平方米。这会儿距离腊月还差不多一个月呢,如此翻倍的赚钱手法也真是短期就捂出了价值。   陈凤霞直接站起身:“哦,既然你没有谈的诚意那就算了吧。”她微微笑,“在哪儿盖学校不是盖呢。那边位置还偏,我还担心校车接送孩子要担风险呢。”   她转头看陈文斌,“走吧,你再给我挑块地。我盖学校又不指望房子升值好转手卖,房价会不会跌对我来说没影响。”   她这边撤退太快,倒是让穆家胖瘦坨坨兄弟俩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他们后面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愣头愣脑地问了句:“不是说会涨价,马上我就能当大老板发大财了吗?”   陈凤霞瞧对方的打扮跟说话口气,一时间不知道穆总是真没打算培养这位乡下老婆所生的儿子还是自觉年富力强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反正这孩子眼下不像是能撑起场子,跟他眼中他爸的小老婆斗法的模样。   陈凤霞都不知道该同情谁了。他跟他斗法的对象都是受害者,是渣男无耻欲望的牺牲品。偏偏渣男死了,倒留下他们争的你死我活。   童总冷笑:“谁告诉你发大财了?你平常都不看书读报吗?没听见政策又开始调整,福利分房还要往后延期嚒?”   这也是近期江海房地产市场上的一场大地震。先前信誓旦旦说要在1998年彻底结束福利分房时代的市政府又悄悄变了口风,说是要有缓冲期,再给一年时间让各个单位解决遗留问题。   不仅是江海,连房改急先锋广州市也实行了同样的政策,说要在千禧年到来前结束福利分房。   也正因为如此,陈凤霞再度牵头搞房交会时,不少房企都表现得相当积极,。因为大家也慌,担心再发生前几年的政策缩紧状况,那到时候刚刚回暖的房市恐怕得彻底歇火。   本来今年经济形势就不乐观,不少半路出家干这行的本行业都受到了重大冲击,根本没办法给房地产事业输血。而房地产又是个80%的资金都来源于银行贷款的行当。国家政策的变化对它影响相当大。   大家急着出手套现,但随便降价容易引起房价大跌水,就跟现在撑不起来的香港房市一样。虽然港府击败了国际金融寡头,但却无法阻止香港楼市一路下跌,越降越是降,还没人乐意接盘。   这个时候房交会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为了参会所以给出优惠价,合情合理,完全说得过去。   陈凤霞听说这事的时候都相当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她不是惊讶福利分房制度又要往后拖,毕竟她上辈子给人当钟点工的时候听主家说过千禧年前两个月,主家赶上了水利局最后一拨分房,花了三万块就拿了三室一厅。当时可把他们家乐坏了。   可见政策下达到真正实行,总需要时间缓冲。   她当时惊讶的是原来此后一些发展的相当不错的房企此时也不像外人想象的一般淡定,大家都忐忑不安,生怕又叫政策撞翻了腰啊。   于是她又忍不住佩服此时此刻还能稳住心态坚决拿地盖房的陈文斌,难怪上辈子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民工能发展成亿万富翁。   那边童总还在跟穆家人唇枪舌剑,这头陈凤霞已经神游天外,明显在想自己的事。   嗯,穆家人来闹事也正常。双方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这会儿一方不出来掐架简直不合逻辑。   她如此作壁上观,搞得陈文斌都有些发憷,生怕自己这个姐姐真会临时改主意。   他之所以会找上陈凤霞,其实并非小赵想的那样是生怕陈凤霞会独吞了一块地,而是存着拉对方撞胆色的意思。   各地政府都宣布将福利分房制度后延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没反应才怪呢。他又没有陈凤霞的重生金手指,上哪儿知道福利分房的后延会不会再后延。   对,任何新生事物都是要在曲折中前进,曲折在所难免,可要是曲折过了头呢。他可不打算去填坑。   所以,他觉得自己得加个保证。   这保证就是陈凤霞。   倒不是因为陈凤霞专业卖房,跟她一块儿开发房产不愁销售不出去;而是这人像是菩萨当久了,也被菩萨摸过头似的,运气好到惊人。   但凡她不想碰的东西,比如说和园公馆,那就没好事。   凡事她积极往上面靠的,比方说灯市口,那就蒸蒸日上。   还有几乎砸在银行手上的东宝大厦,嘿,幸福里一开张,囍街的名气一传出去,街面都活跃起来了。现在江海人要结婚第一反应就是去囍街逛逛。   天底下做生意就没几个不迷信的,毕竟这事好多时候真要看运气。陈文斌就相信陈凤霞现在沐浴在菩萨的佛光下,拉住对方,就凭着对方的好运气,那黄泥塘到自己手上也不至于砸了。   现在,菩萨的万丈光芒要后撤,他哪里会同意。   他赶紧一把拉住陈凤霞的胳膊,只差声泪俱下:“姐,咱们不能走。这些人不像话,摆明了欺负童总孤儿寡母。咱们就把学校盖在黄泥塘,咱们得帮帮人家。”   陈凤霞还在琢磨着要怎样趁着政策调整的机会想办法吸引更多实际上有能力还房贷的城市无房者来买房。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之所以存在无与伦比的“我祖上阔过”的优越感也不能全怪他们自己。毕竟长期的户籍政策的确在某些方面赋予了他们高人一等的待遇。人都是在周围大环境的反馈中完成自我定位的啊。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同样是受害者。   她脑海中的逻辑正渐渐连成串,叫陈文斌冷不丁这么一戏精,顿时吓散了架子。   气得陈凤霞恨不得直接端起茶杯扣他脑袋上。这混账东西,知不知道卖房子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营销思路?灵感这玩意儿往往是转瞬即逝的!   于是她恼怒得真情实感:“我懒得理你!我事多的很,没空磨叽。你们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吧。放心,我相信房地产市场肯定会火爆的。就算再等上个三五年七八年,终究会有火爆的那一天。其实你们自己留着也好,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是三百而是三千了,到时候挣的更多。”   后面的话她是对着穆家兄弟说的,言辞恳切,表情真挚。因为态度过于掏心掏肺地诚恳,搞得这伙人反而茫然了。   童总冷笑:“行,你们要找到三百块的买主我当然欢迎。不过我得提醒诸位一句,贷款马上要到期了,钱还不上,银行会强行收走公司的物业执行拍卖。到时候,我管不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陈凤霞冲他们笑笑:“行,那你们自己聊。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她转头,随口招呼方律师,“你上次说的唐家圩那块地还在吧,正好都到这边了,我们也顺道过去看看吧。我倒觉得那头蛮好打交道的,环境也好,小孩子郊游都是现成的地方。”   陈文斌跟她下楼,一个劲儿地劝,“好了,唐家圩那边夏天才淹水,你到那边开发麻烦的很……”   四人快要走到大楼门口时,刚才给他们端茶倒水的秘书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赔着笑脸:“两位陈总,童总跟穆总有请,黄泥塘的地还是二位最合适最有诚意。我们也展现最大的诚意。”   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显然脑部氧气都供应不上的模样。   陈凤霞不能为难人家打工的同志,赶紧点头:“行行行,我们上去,你好好喘匀了气。”   不知道童总究竟跟穆家人说了什么。这回他们倒是没闹腾,双方顺顺当当地签完合同就一块儿出发去办理相关手续。   陈凤霞要走的时候,穆总那位愣头愣脑的乡下儿子冒了句:“你真盖学校啊?你真笨,盖学校能有个屁用。要盖大商场,天天坐着收钱。”   陈凤霞看了眼这伸长了脖子,眼睛珠子黏在会议室的一桌一椅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半大孩子,轻声叹了口气:“学校的作用是能少些这样的人和事。”   父母缺席,再没学校教育,要怎么告诉孩子道理呢。起码不能让小孩被亲戚一忽悠,就愣头愣脑的叫人当成枪使唤吧。   双方都担心穆家人会横生枝节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后面的手续办的飞快。童总甚至还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特事特办,愣是一口气直接办好了土地变更手续将证交到人手上才微微松下了肩膀。   她又跟陈凤霞握了次手,微笑着看对方:“冒昧地问一句,陈总真的打算在黄泥塘盖学校吗?”   作为业内人士,即便这两年她已经处于半隐退回归家庭状态,童总也听过陈凤霞的大名。主要是她一系列不走寻常路的神操作。   不说用外币定价的方式卖顶级别墅比利弗山庄,不说自己买下一栋楼办学生公寓吃租金,单讲一个将房子卖给农民工的销售思路,就让业内人跌破眼镜。   大家开发房子的时候想的都是卖给有钱人啊,谁会想到农民工。后来再打听她无偿出租房子给人办农民工子弟小学还上过上元县电视台新闻,大家反而倒释然了。   哦,这人大概就是有某种情结,所以才如此脑回路清奇。   算了,卖就卖吧,反正一个小区都是农民工的话,那也谁都别嫌弃谁了。至于会不会影响小区后面的升值?抱歉,现在的房企半路出家居多,打造品牌的概念也相当模糊,眼下起码还烦不了这许多。   毕竟,眼下影响房价的第一要素是地段,人文环境什么的,请先让让道,顾不上。   现在,童总压不住好奇:“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还想伸手干涉二位的开发计划。我倒觉得办学校是好事,大好事。”   陈凤霞笑了笑,摇头叹气:“我是想办学校,但我现在没这个能力。我得先挣钱,挣到了钱才能把学校办起来。要是真到那一天,我还想请童总过来剪彩呢。”   童总轻轻地叹了口气,颇为感伤的模样:“我这个童总还不晓得能当几天呢。”   这些天,她累了也倦了,她跟人斗得都疲惫了。她不想再支撑,她跟穆家人已经达成初步的意向,就是尽快变卖资产,大家各自分钱走人。   不然就姓穆的那个老王八在乡下生的儿子天天在她面前晃,就能活活怄死她!   陈凤霞不晓得人家的家事,就安慰她道:“怎么会呢。童总你聪明又能干,杀伐果断,是以前穆总怕你抢了他风头才让你回家的吧。现在,正是你施展抱负的时候呢。”   童总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到底没说话。   双方交浅,言深不下去,便各自告辞散开。   陈文斌从离开天鸿大厦就处于莫名的亢奋状态,此刻更是咯咯傻笑:“嘿嘿,姐,我现在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刚才他们说我是小白脸!”   哈哈哈哈,这女儿马上都要上初中的人还被说小白脸,绝对说明他器宇轩昂仪表不凡看着就年轻啊!   陈凤霞看他美得都要冒鼻涕泡的样子,顿时无语。   呵呵,离远点儿比较好,省得人家以为她跟神经病是一家的。   陈文斌反应过来人走远了,赶紧招呼:“哎,姐你去哪儿?阿妈喊你回家吃饭哎。一会儿我去学校接了佳佳跟明明。今天这么大的喜事,起码得炖个王八汤好好庆祝下。”   陈凤霞头都不回:“你自己吃吧,好好补补。我没空,我有事要做。”   她没撒谎,她的确有事要忙。她定下来跟城市无房族推销房产的策略了。   看到没有?福利分房又往后延了。这端特饭碗的人的房子问题还没解决,你感觉什么时候才有空腾出手来解决你们的住房?   凡事都有先后的啊。 第282章 给你过生日   当天晚上,陈老板到底还是去上元县喝了王八汤。   郑国强亲自打电话给妻子,过来吃饭。   忙,没空?   嘿,你一个当老板的有了工作方向还要亲力亲为啊。当初你怎么说的?请经理过来不是当祖宗供着的。销售思路你来想,活也是你来干,你花钱请人做什么?过来,吃饭。阿妈都炖了一下午的霸王别姬了。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什么霸王别姬?”   老母鸡煨甲鱼啊,能香死个人。   陈凤霞直接呸,不就是王八鸡汤嚒,还霸王别姬,够骚气的。   郑国强哭笑不得:“过来吧,来的时候,记得到星星蛋糕房拎一盒蛋糕,报我的名字跟电话,我跟人说好了。”   星星蛋糕房就在公交车站旁边,她家做老式鸡蛋糕最好,真材实料,香的很。   陈凤霞不乐意:“你自己不会去拿啊。”   郑国强一推三二五:“我还在外面呢,到时候直接过去吃饭。再回头的话,我得兜个大圈子,司机回家也不方便。”   陈凤霞没办法,只好勉强答应:“行了行了,我去就是了。对了,你是付了定金还是全款啊。”   “全款。你可千万别忘了,回头等明天就不是先做出来的了。”   陈凤霞挂了电话,起身拿自己的包出办公室,招呼手下们:“好好干活吧,老板我得去上元县一趟。”   小赵随口问道:“春风店有事?”   陈凤霞一本正经:“不,是去喝王八鸡汤。”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板在打什么哑谜。   陈凤霞也不解释,就直接掏钱包给林经理:“晚上给大家叫点好吃的,我给曹老板打个电话,想吃啥点餐吧。哎,算了,你们自己挑店吧。”   几个年轻的接线员立刻眉飞色舞,当然是吃汉堡薯条啦。饭菜可以天天吃呢。   陈凤霞笑着摇摇头,拍了钞票就走人。   她得赶紧坐车去上元县拎蛋糕,早点赶上新出炉的,味道真是相当不错。   陈凤霞一路到了星星蛋糕房,盯着店员拎出来的蛋糕盒有点儿懵:“是蛋糕不是鸡蛋糕?”   店员点头,相当肯定:“是啊,郑主任亲自来订的,八寸加六寸的水果巧克力蛋糕。下午刚做好的。”   陈凤霞愈发满头雾水,郑国强迷没事弄个蛋糕做什么。哟,肯定是小胖子那个小东西,又爱吃肉又要吃甜食,以后要往大肚腩的方向跑了。   不行,回头她得说说郑国强,不能这样惯着小二子,不然以后还是他自己遭罪。   好在蛋糕虽然不小,公交车站距离阿爹阿妈住的小区倒不远。陈凤霞拎着蛋糕直接往楼上去。她按了门铃,是郑明明过来给妈妈开的门。   瞧见蛋糕,小姑娘发出欢喜的惊呼:“啊,外公,我跟陈敏佳不用出去买蛋糕了。妈妈给外婆买了蛋糕。”   陈凤霞愣住了,蛋糕,阿妈?   她猛然反应过来,今天是阿妈生日?!   今年阿妈多大?六十岁了吗?   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了。她印象当中阿妈是冬天生的,因为外婆说生阿妈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连外婆都不记得阿妈的生日。外婆生了十几个小孩,活到成年的只有四个,她能记住多少事呢。   郑明明已经伸手从妈妈手上接过蛋糕,放在饭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纸盖。哇,双层蛋糕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瞬间,浓郁的甜香也弥漫在整个屋子中。   阿妈刚好从厨房伸出头来,带着鸡汤的香味。瞧见小孩子们从屋里跑出来,围着蛋糕叽叽喳喳,就露出笑来:“我给你们拿刀,先切了吃了垫垫肚子。”   陈凤霞看着阿妈花白的头发,喉头梗得难受。她用力咽了下唾沫,才发出声:“不急着吃,等大家唱过生日歌,吹过蜡烛再吃。”   她真傻啊,她真傻。   她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店员都告诉她是双层的奶油巧克力水果蛋糕了,人家塞给她的袋子里还装了蜡烛,她都没想到是阿妈的生日。   看,多好笑,她都怀疑郑国强在纵容小儿子了,她居然还想不到阿妈的生日。呵,她潜意识里也当阿妈不该有生日吧。   要等到更久之后,等到明明他们都长大成人,阿爹已经走了,阿妈才有生日。热热闹闹过着,像个吉祥物般被请出来,满足儿女孝顺这个体面,然后再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老家。   这就是她一个子孙满堂的农村老女人命好的最佳证明了。   陈凤霞不得不昂起头,因为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发热。   她不想在人前掉下泪来。   门铃又响了,她赶紧趁机转身开门。   陈文斌今晚回来的早,手上还拎着红豆饼,随口招呼小孩们:“先拿着嗒嗒嘴吧。”等看清开门人的脸,他还笑了下,“呀,姐你来啦?”   说着,他又伸头看饭桌,惊讶道,“蛋糕?谁?……呜……”   陈凤霞狠狠踩了下他的脚,皱眉道:“你还讲我,要我早点呢,你来的比我还晚。阿妈生日还要阿妈烧菜伺候你。”   陈文斌眉毛跳舞,显然震惊不逊色于陈凤霞。   不过他向来会见风使舵,立刻调整了脸上表情:“我说要带阿爹阿妈出去吃,他们不愿意我能怎么办?”   陈高氏倒有些不知所措,含混支吾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弄的。”   陈大爹也从厨房冒出头,随口应了句:“在家吃就挺好,干净自在。”   陈文斌眼睛扫了下,立刻拍脑袋:“哎哟,看我这记性,酒没拿。酒放我车上了,水果也没拎。姐,你帮我个忙,我们下去拿一下。”   等出了家门,他才抱怨:“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搞突然袭击啊。我又没得罪你,你还存心叫我没脸。”   陈凤霞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想搭理他,还随口刺了他一句:“你不是喊我喝王八汤嚒,我以为你准备好了呢。”   “嗐,我忙死了,我哪里搞得清这些。王八还是姐夫下乡时买的,正宗的土生王八。我还以为他特地给你惊喜呢。”   当时陈文斌就觉得这两口子肉麻得不行。   陈凤霞看他撇嘴的动作,心中只疑惑,这个人不记得阿妈的生日,为什么一点都不羞愧呢。他们为人子女,对生养他们的母亲如此忽视,不可笑吗?   反而是郑国强,这个既往不知道承受了老两口多少白眼的女婿,不仅记得,还费尽心思策划了这场生日。   呵,难怪开门的是女儿,难怪刚才自己要给陈文斌开门时,大女儿也冲了过来。   这对父女,像计划给她这个妈妈的生日一样,也策划了外婆的生日啊。   陈凤霞没滋没味地走到陈文斌车旁,看着车子后备箱里里满满当当的名烟名酒还有水果礼盒,不由得惊讶:“呀,你搞批发啊。”   旋即她反应过来,这些是这人用来送礼的。   陈文斌还挺庆幸,得亏车上有准备,不然他还得再跑出去买。哎,这边生活配套设施还是不行,跟市区没的比,就知道盖房子卖,规划就不到位。   陈凤霞看他摇头晃脑美滋滋的样子,心里那股气愈发不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陈文斌的气,还是气她自己。   郑国强夹着公文包下车,瞧见姐弟二人,就笑着招手:“正好,帮我一块儿弄上去吧。”   陈凤霞看到麻袋里装的猪肉,吃了一惊:“你怎么搞这么多?”   “都过大雪了,人家杀猪腌肉灌香肠。阿妈不是说外面卖的香肠味道不对嘛。我就要了大肠跟肉。本来还想弄个猪头冻猪头糕来着,慢了一步,被人称走了。”   陈文斌立刻摇头:“猪头估计不行,得用大铁锅才能弄得起来。这煤气灶哪里搞得了。”   说着,他先伸手,拎起猪肉,只招呼郑国强跟陈凤霞两口子,“姐姐,姐夫,拎两瓶酒,拿两盒茶叶,再弄箱苹果和猕猴桃上去吧。反正他们小的都能吃的很。”   这些东西搬进家门,小小的两居室立刻憋仄起来。   陈文斌左右看看,突然间不满道:“还是地方太小,后面得换个大房子。”   金钱湖那边别墅是不错,可小孩上学太远。那边倒是有幼儿园,明年蔚蔚上学不成问题。但不上机关幼儿园,好像有点亏。还有个小三子,哎,这小子明年也得上托儿所了,真烦。   陈高氏今天兴致高,大着胆子说儿子:“房子大小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她话里有话,桌子上女儿女婿儿女双全,儿子三个小孩也都在,只剩下孩子的妈不见身影了。   陈敏佳停下了夹菜的筷子,眼睛偷偷看爸爸。   她看电视上夫妻吵架,都是丈夫去请妻子回家。她不敢问妈妈,她怕刺激到妈妈,她只能寄希望于爸爸。   其实妈妈现在很好,没发病。爸爸知道的,不然姑爹被洪水卷走的时候,爸爸也不会喊妈妈过去陪嬢嬢。   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就是从来不开这个口。   眼下的陈文斌也跟没听出母亲话里意思一样,还夸了句:“呀,阿妈,还是你王八鸡汤熬得好。”   陈大爹立刻清嗓子,转移话题:“好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忙事业,事业为重。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陈高氏不敢再说话,就偷偷拿眼睛看女儿,指望女儿替自己开腔。   陈凤霞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泛泛道:“行了,阿妈,你就别操心。你跟阿爹趁着现在能跑能动,出去逛逛走走也好。”   郑国强跟着张罗:“就是,今年要是有空,我们干脆去南边过年。看看海,吃吃海鲜,也松快松快。”   陈高氏赶紧回绝:“算了,别浪费钱。你们花钱的地方多呢。”   陈文斌倒是满不在乎:“去呗,去南方逛逛就当长见识呗。哎,姐夫,算我一个。姐,你学个驾照噻,到时候我们开两辆车过去,才自在呢。”   陈凤霞想都不想,直接回绝:“歇歇吧,我拿了驾照我也上不了路。多远啊,开到深圳去,累都累死了。”   不管到底通过什么交通工具过去,但去南方过年这事儿却算是定下来了。   小郑骁急得不行,嘴里一直喊着:“海南,海南。”   他记得清清楚楚,曹阿姨说了,海南有好多鱼好多虾吃,还有还多好多水果。   陈文斌完全无所谓:“行哎,海南也好,我还真没去过。”   陈凤霞却清了下嗓子,强调道:“去海南得坐飞机了。”   陈文斌哈哈大笑,差点儿拍大腿:“那正好,阿爹阿妈还没坐过飞机呢。嗯,我家几个也没坐过。蔚蔚,爸爸带你坐飞机可好?”   小姑娘立刻瞪大了眼睛,做出动画片人物才有的动作,用夸张的口吻强调:“大灰机!”   唉,天底下的小孩好像都热衷于管飞机叫灰机。   陈敏佳却无法跟妹妹一样全心全意地欢喜。他们去海南过春节了,妈妈呢?妈妈会跟他们一块儿去吗?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找谁解答。   一餐饭吃完,小孩子们唱生日歌,陈高氏戴着那个金光闪闪的纸皇冠吹蜡烛,然后大家分蛋糕。吃饱喝足的大人孩子还能吃多少,不过都沾沾嘴意思下而已。   陈高氏又忍不住絮叨:“买这么大蛋糕做什么,白花钱。”   陈凤霞下意识道:“你跟阿爹慢慢吃就是了。又不要今天吃完,放冰箱,明天当早饭也好。”   想起来了,上辈子的好多记忆都回头了。   阿妈喜欢吃蛋糕的。   上辈子明明工作后请他们去吃自助餐,阿妈听说蛋糕可以无限量拿,就每种都拿了好几份,吃得津津有味。   可要是平常,她即便经过蛋糕店,也从来不买。晚辈们都以为老人喜欢吃老桃酥之类的传统点心,谁知道她心中爱着个奶油蛋糕呢。   陈高氏听了女儿的话才点头:“嗯,当早饭吃,别糟蹋了钱。”   好像只有为了不糟蹋东西,她才有资格吃一样。   陈凤霞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父母家。她想自己对父母的怨怼应该不比上辈子大女儿对自己少。   可她好像也没做到十全十美。不完美的母亲不完美的女儿不完美的人,都不完美,那就跟时间和解吧。   街上的音像店开着门,里面传出了歌声:“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象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陈凤霞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吧,赶紧回家吧。不早了。”   其实倒还不晚,起码现在夜市才是刚刚达到小高.潮的时候。很多人才刚开始吃晚饭呢。   所以郑家人在小区里看到匆匆往家走的曹老板时,都惊讶得不行,这么早就收摊子了吗?   曹腊梅面上表情古怪,说话的时候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抖动,说出来的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家丫头,哎哟,那个电影,去西班牙比赛咯。喊她去,让她马上过去呢。”   她说得支离破碎,直接导致大家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郑明明反应最快:“在海南拍的那个电影吗?什么奖啊?”   曹腊梅现在脑袋都是懵的,只记得老长一串名字,具体是那些字,她完全不记得了。她得赶紧喊女儿收拾东西,然后要办手续。女儿太小,一个人不行,她得跟过去。   要死了,又得耽搁多少天的生意。   这丫头拍个电影没拿多点钱,家里少挣的钱先不晓得几多了。   陈凤霞看她走路都顺拐的样子,赶紧跟上去帮忙。就曹腊梅慌里慌张的,估计连收拾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了。   郑明明看着妈妈跟曹阿姨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回头问爸爸:“不是说封杀王月荣了吗?怎么还让她去国外领奖啊?”   郑国强随口应道:“大概他的手伸不到国外去吧。……什么封杀?没有的事,别瞎想。”   郑明明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   算了,大人要面子。他们也不想,只不过他们无能为力,却又想在小孩面前维持无所不能的形象。   她成全他们好了。   郑国强清了清嗓子,只说电影的事:“一直没听说上映的消息,没想到倒先拿奖了啊。”   郑明明也努力配合爸爸:“嗯,听说有的电影是最先在电影节上放才能拿奖呢。”   郑骁不懂爸爸跟姐姐在说什么,就高兴地挥舞胳膊强调:“发奖状!”   幼儿园老师说他表现好,这个学期会有奖状呢。   可惜当爹的跟当姐姐的都顾不上感受幼儿园小朋友的喜悦,只嘴上敷衍:“嗯,我们小骁最棒。”   他们心中全被同一个问题占据:王月荣能拿奖吗?喊她过去是因为她真的有奖吗?会不会白跑一场啊。   郑明明还担忧,王月荣要去多久啊,会不会影响期末考试?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全落空了。一个礼拜后,王月荣重新回到农民工子弟小学上课时,脑袋上已经顶着天才童星的光环,电影频道都追着她道学校来采访了呢。   她唯一的烦恼就是积攒了一个星期的家庭作业没写,落下的五天课要补。   小学生拿了国外的电影大奖还是个悲催的小学生啊。 第283章 大人真虚荣   一座刻着王月荣认不周全字母的金属奖杯突然间变成了花仙子魔法棒,让她的全世界都大变样。   忽如一夜春风来,她成了天才小童星,她为国争光。她身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标签,每一个都让大家对她充满了好奇。   电视台、广播、报纸争相采访她,本地媒体将请到她做节目当成卖点,她拍《组合家庭》时按照妈咪的提醒给电影杂志写的拍摄日记也突然开始连载了。杂志社给她寄了样刊和汇款单,稿费千字百元。是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的郑明明的五倍!   就连一直在筹备的电影剧组都在询问她什么时候有档期。等她考完期末再直接飞香港拍戏也行。   啊,她的世界好像打开了一扇门,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涌现到了她面前,仿佛仿佛硬币的另一面。   除了她自己之外,这支神奇的魔法棒也点亮了别人的世界。   这完全是无心插柳。   因为电影上映要走流程要排片等档期,所以无法在获奖之后立刻大规模上映。于是江海人对于从他们这片土地上走向国际的小明星愈发好奇。为了满足大家的探索欲,江海电视台不得不反复播放最初让她被导演慧眼识英雄挑中的广告片。   就是那支梦巴黎跟丽影购物中心联合拍摄,婚纱娃娃还作为重要道具出场的广告。   只不过,楚导送到电视台的片子已经经过了重新剪辑,将后半截演员在利用购物中心婚庆节上扫货的场景替换成他为幸福里拍摄的宣传片部分。上面还配了小丹演唱的《幸福里·幸福你》,直接做成了支歌曲MV。   而其他电视台甚至电影频道在介绍王月荣中选经过时也导播了一小段这支MV。于是伴随着她懵懵懂懂的走红,幸福里、梦巴黎甚至小丹的这首歌都跟着沾了不小的光。   小丹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电视才是现在的主流,单想依靠网络来宣传自己效率实在太低。于是她又趁着热度接了好几场电视台年底举行的活动,好到时候上台演唱她新创作的歌曲,起码得有三首以上的代表作,她才能让别人一想到婚礼歌手脑海中就冒出她的名字啊。   更有意思的是,楚导还因为这支在他看来完全是生拼硬凑出来的MV的传播,获得了知名歌手的青睐,被点名去帮忙拍摄MV。不管最终成品如何,起码他能趁机积攒自己的人脉,为将来拍摄电影打基础。   看,这就是魔法棒的神奇。   它轻轻一点,让婚纱娃娃进入了大江南北千家万户的视线,让上元县娃娃厂进入腊月后疯狂赶工,让幸福里网站因为同时造访人数过多,服务器直接陷入瘫痪,让线上销售额直接翻了两番;也让曾老师特地为幸福里网站游客设计的即时通讯工具妙妙用户人数破了万。   为了要叫妙妙呢,因为这个小程序的头像是一只歪着脑袋的小猫,所以叫妙妙。   陈凤霞知道的时候就觉得囧囧有神,看样子大家都喜欢用动物来指代。反正这主意也不是她出的,跟天猫没关系。   她不晓得用户人数破万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毕竟在她重生回来之前,周围人都用手机,也都通过这样的即时通讯工具联系。   但想想现在1999年的钟声都还没敲响,灯市口有电脑的人家也寥寥无几,甚至上网还要等电话线连接半天,想来这已经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吧。   陈凤霞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时间感觉自己就是那只猪,因为正处在风口上,所以也要被吹上天;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还是那只猪,只不过没碰上风就先自己发了疯。   她不得不甩甩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别胡思乱想。   腊月幸福里忙到掉头,房交会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瞎想个甚?纯粹是闲的。   人家曾老师真要将这事发扬光大了,估计自己也没能耐继续留下它。吃技术饭的,谁掌握核心技术谁就是老大。就好比现在电视上天天放的李连杰拍的那个“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步步高”广告的步步高,听说他家老板最早是从小霸王出来的呢。   现在步步高学生电脑市场认可度比小霸王还高。   哎,自己的手抓不住的东西就别硬攥着。了不起到时候曾老师想出去单干,自己当个投资人,跟着分红呗。   陈老板惆怅一通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变成时髦的信息大佬,就扭过头继续卖她的房子去了。   曹老板可不能像她这般无视于魔法棒的神奇。   对着找上门来的导演,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女儿再去拍戏。   开玩笑哦,一个洪刚就够叫她头大如斗的了,再来一个绿刚,她家女儿才多大,心再宽也要被折腾疯掉的。   拍了部电影,拿了个奖,演了部电视剧又拍了两个广告;行了,够可以了,连国都出了,费用都有人报销还有什么好不知足。   小学生能有这些回忆当成谈资,已经很美好。她家不贪心,不指望真当秀兰·邓波儿。   她现在都怀疑那位美国小甜心就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太多变态,所以长大以后才坚决不再干这行,而是去当外交家了。   那电影杂志上都写了好莱坞著名的恋.童癖,不止一个呢。   导演苦口婆心地劝:“王月荣妈妈,这对孩子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她将来的发展大有裨益呢。”   曹老板就笑:“我们家就指望她将来能考个好大学,做个文化人,像导演您一样。您看就我们家姑娘的成绩,现在不抓紧,别说大学了,我看她连初中都考不上。”   说着她就客客气气地送人往门口走,临走还要给人塞一兜核桃。自己老家山里打的,可香了。   门一推开,外面就站着两位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的一男一女。   女的自我介绍:“您好,请问您二位是王月荣的家长吗?我们是外国语学校初中部的老师,是这样的,不知道王月荣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校。”   半个小时后,送走了这一男一女两位老师的曹老板按黄宵宇电话号码的手都是抖的。等到电话接通后,她就问一句话:“小宇,你跟阿姨说个实在话,文艺特长真能保送上学?”   黄宵宇这段时间正忙着期末复习,除了他的生意之外,处于近乎与世隔绝的状态,还不知道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已经出了位小明星。   他就茫然地“啊”了声,然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啊,我高中同学有好几位文艺特长生。现在大学里也有文艺和体育特长生。”   他还想问到底谁想走文艺特长生的路子,那头曹老板就激动地“啪”一下挂断了电话。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大学生对着手机眨巴眼睛发呆。   他的舍友端着洗脸盆进来,看他手里的大哥大,笑道:“大款就是大款啊,果然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黄宵宇笑道:“你要不?你要的话我原价给你。”   舍友赶紧摆手:“那我可吃不消,生活费还不够话费开销呢。”   黄宵宇微微眯起眼睛笑:“指望生活费哪里够,当然得自己挣。你要愿意的话,跟我搭伙呗,就在大学城这边卖手机。”   舍友还是摇头:“你卖给谁啊,你也不看看现在话费多贵。人家就是攒了几个月的生活费换个手机,也用不起啊。学校外面就是话吧,人家要打电话去那边,可比手机便宜多了。”   黄宵宇笑道:“当然卖给需要的人。”   人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在固定电话机边等电话,可有些电话你永远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比方说你投出了简历等待面试机会时,一部手机可以让你不为错失手机而追悔莫及。   黄宵宇垂了下眼皮,听着外面校园广播台播放的“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一些极端……”。   歌曲放到一半,播音员跟大家问好时,他突然站起身问了句还在摇头晃脑跟着哼哼的舍友:“广播台台长的寝室在楼上吧。”   舍友混学生会,闻声点头:“是啊,怎么,你终于考虑去广播台了?应该去,我跟你说广播台两位美女是脸跟声音一样拿的出手。”   黄宵宇随手推了他一下:“呵,请你吧心思花在挣钱上。我去找人是为了在广播台打广告。”   能够让全校师生都接触到的广告是什么?不是宣传画也不是网站,而是每天傍晚准时响起的广播。   声音不甄选用户。   舍友傻眼了:“你你你,你在校园广播台打广告?”   妈呀,太毁三观了。校园已经被物欲横流污染了,同学们卖西瓜的有,推销凉鞋和热水袋的有,卖收音机给大家准备四六级英语考试的也有。   现在,连最后的净土,大家可以给人点歌的广播台也被手机广告占领了吗?   黄宵宇倒是觉得舍友的反应很奇怪:“你每晚必听的音乐八点档里面的广告也不少。”   舍友上蹦下跳:“你们这些江海人太可怕,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能想到挣钱,完全不知道全心全意地享受生活的美好。”   黄宵宇就龇牙笑:“没钱,我保准你感受不到任何美好。”   他可不打算赖着继续当无忧无虑的小孩。   真正的小孩也在叹气。   王月荣的叹气一声接着一声:“所以,听说我可以凭借艺术特长生的名义升外国语学校后,我妈就立刻赶我去拍电影了。”   好吧,其实她也挺想拍电影的,还可以去香港呢,多好玩。   就是,就是感觉大人说话好像永远有两套标准。比方这件事,她妈说拍戏会耽误时间,让她把精力都花在学习上。   哦,现在有学校可以特招她了,她就可以拍戏,好像拍戏不会影响学习了一样。   去学校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学到知识吗?怎么反而变成了为了进入某所学校。这分明是本末倒置。   郑明明却对外国语学校鄙视了一番:“他家真虚伪,之前小英姐上外国语学校,你妈跟着去打听的时候,他们老师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他们是讲学风的地方,对于什么小名人小明星没兴趣。哈,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看看他家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吴若兰点评:“前倨后恭,之前是嫌你不够红,不能为他家做免费宣传呢。”   陈敏佳也点头:“应该这样,我们学校的人都讨论说学校不行,乒乓球比赛打不过你们学校也就算了,文艺活动居然也不像样。我们学校都派老师来你们学校取经了。”   其实里面的情况她最清楚不过,根本没农小学校什么事。   王月荣却不承认:“谁说的,我就是在老师给我们排话剧的时候锻炼出来的。”   这些话她都牢牢背着呢,是凤霞阿姨让她这样说的,说这可以体现出学校素质教育的成果,说不定教育局还会给老师们发奖金。   王月荣立刻就遵命了。她出去领奖参加节目缺了课,都是老师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帮她补习,她虽然成绩不好,可她也知道感恩啊。   她不知道的是,陈凤霞之所以让她强调学校的功劳,是为了增强农民工子弟小学在有关部门和人们心中的好印象。一座不错的学校,一座培养了优秀学生的学校,再要被拆迁的时候,有关部门也许会犹豫下吧。   陈老板不敢强求领导会犹豫多久,但多拖一瞬,她就能多一瞬来挣足够的钱,去盖一所新学校。   这些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告诉王月荣。   毕竟大人就是这样,说的跟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陈敏佳抬头看王月荣,好奇地问:“那你会去外国语学校吗?”   陈志强在旁边不假思索:“那还用说,她要敢不去,她妈肯定得打断她的腿。”   大人就是这样的虚荣,非得跟人比来比去。就连他妈,现在也痴心妄想,想让他也上外国语学校呢。   郑明明转过头问王月荣:“那你自己想去吗?”   王月荣相当老实地点头承认:“想,他们学校的校服好漂亮,我想穿。”   得,小孩子跟大人一样虚荣。   郑明明就忧心忡忡。这回王月荣会不会还跟上次拍《组合家庭》一样,都要拍完了还要被赶出剧组啊。   这种担忧,她不敢跟当事人说,就只能跑去问爸爸。   要是那个洪刚睚眦必报,坚决整王月荣的话,到时候她岂不是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落了个伤心。   郑国强看着满脸忧虑的大女儿,暗道他们家陈老板说的可真没错,明明的确是个小管家婆,什么都爱操心。   他笑了笑,压低声音跟女儿分享内部消息:“你等着吧,新闻应该快要出来了。那个人被抓进去了,这回估计没人能把他捞出来了。”   “啊?”郑明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得罪更厉害的人啦?”   可是爸爸却不肯再多说,只讲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然后就是可以了,小孩子别问太多。   对着妻子时,郑国强才叹气:“这真是个畜生,这几年他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小男孩。他跑去舞蹈学校教人跳舞,趁机祸害了不少小孩。”   “啊?”陈凤霞的震惊丝毫不逊色于女儿听说洪刚又被逮捕时的反应。   郑国强苦笑点头:“正是因为他祸害的人多,家里有不肯善罢甘休的,所以才咬死了他。”   说来这个洪刚在忽悠小孩子方面相当有一手,又是给钱又是承诺要培养他们当大明星,就像小虎队一样红。反正那些小孩在父母面前守口如瓶,谁也没提他对他们干过的事情。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干了坏事总归会留下蛛丝马迹。他给小孩钱,孩子的消费就跟自己平常的经济水平不相符。时间一长,父母肯定怀疑。本来大人还担心自己孩子是染上了小偷小摸的坏毛病,结果再一追着逼问,好家伙,居然有个衣冠楚楚的畜生。   于是家长不干了,他们联合起来去学校讨说法。刚好有当初在江海抓了后来又不得不放了洪刚的警察不甘心,去京中开会时,特地跑去那学校摸底。   直觉告诉他,这混账祸害的绝对不是一个人。   他碰上家长们讨说法,就建议大家去报警。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洪刚那边来不及想办法压,就又光着屁.股被京中警察堵在宾馆房间里了。   这事闹得太大,家长们也有自己的人脉。大家打定主意死磕下去,这洪刚就扛不住了,叫关到现在都没能出来。   呵,难听点儿讲,得亏他没收手,不然他曾经犯下的孽说不定还真要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些,大人怎么能告诉那群勇敢的小学生?大人的世界,太脏,太可怕了。   所以,就当是他们做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豪杰,靠着自己小小的拳头,勇敢地将坏人送进了监狱吧。 第284章 爸爸出事了   一放寒假,小学生们集体乐开花。   天啦,他们暑假时参与拍摄的电视剧《组合家庭》终于在江海电视台晚间八点档上线啦!   原来电视剧后期制作需要这么长时间。他们原本还以为拍完了就能上呢。   王月荣作为专业人士,认真地跟小伙伴们科普:“后期制作可费功夫了,这电视剧算快的了。你们没看到我那电影后期做了整整一年嚒。”   其实电视剧能这么快上,关键点还在她。   从国外拿了奖回来,电影刚上映,她又在年底颁奖季又刷了几项荣誉。常常上电视的人引发了观众的好奇之后,他们未必会想花钱去电影院,可是每天看上一集免费的电视剧,大家还是很乐意的。   加上《组合家庭》又是老少皆宜的家庭剧,赶在年前阖家团圆时上映,实在太妥帖不过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既然现在不仅不需要删除王月荣的镜头,还要再临时补拍大结局,可真让剧组费了不少力。制作方也为此很是掏了一笔钱,光将剧组重新建立起来就是笔相当可的开支啊。   大家有没有在背后咒骂始作俑者洪刚,小学生们不得而知。反正大家又跑过去客串的时候,又一次感叹那句话果然没错。   要想人前风光,必定人后受罪。   看看,冬天拍夏天的戏。像他们不过群演一场,还是在屋子里。外面北风呼呼地吹,王月荣跟她那个哥哥竟然还要去看日出打水仗。   哎,导演怎么不担心那水枪里打出来的会是冰柱啊。   王月荣裹着毛毯在取暖器前打哆嗦,声音也跟着发抖:“这,这有什么啊。我妈咪拍戏的时候,还在雪地里躺了半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人都没感觉了呢。”   陈志强跟着打了个寒噤,又开始犹犹豫豫:“那,那你说我还要不要也当小明星呢?”   真的好苦恼啊。   因为那个《幸福里·幸福你》的MV被广为传播的缘故,不少观众姨母心泛滥,竟然磕起了小演员的CP。   嗷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久别重逢喜结连理,多么美好,入股不亏哦。   现在讲究市场经济,电影要票房,电视剧要收视率,业内人士的眼睛也擦得雪亮,像探照灯一样四下搜寻大众可能会关注的焦点。   于是,就有人想撮合这对小CP合作,也算是个小小的噱头。要不是电视台已经开始播放《组合家庭》,最后的大团圆部分必须得赶紧补拍,导演都想给小陈同学加戏,暗戳戳地发一波隐形糖呢。   陈志强真情实感地担忧着,那他要不要接呢?虽然拍戏能挣到笔对小学生来说不少的钱,可是大冬天的让他穿裤衩在外面跑也很要人命的。   嗯,现在是没这种戏让他上。可以后送到他面前的剧本只会越来越多啊。   郑明明不得不提醒想太远的同学:“你先等咱们当群演的电视剧上了再说吧。”   嗯,虽然爸爸说洪刚不会再出来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晓得他会不会神通广大到人在大牢里也能呼风唤雨啊。   电视电影里不都这样放嚒。像什么丞相家的公子,进了大牢都像是自家的后花园,还能把两个小妾接进去伺候他。   到时候他要在监狱里看到电视剧上映了,再不爽自己的现状,将股邪火发泄到王月荣头上,害的电视剧后面腰斩,那才是大大的不妙呢。   唉,这些忧虑,她无法和小伙伴说,跟爸爸讲,爸爸大概也只会让她相信天理正义吧。   嗯,她只能自己默默地一个人苦恼了。   小学生的忧愁过于浓烈,搞得老天爷都有些看不过眼,居然直接放大招。   1999年的新年钟声敲响后没多久,娱乐圈本年度十大丑闻盘点里就赫然出现了洪刚的名字。他鸡.奸小男孩,猥亵学生的丑闻一曝光,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没想到这位事业蒸蒸日上可谓是名噪一时的大明星居然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真恶心。   还有盘点者将他跟前几年被指控恋.童的美国巨星迈克尔·杰克逊摆在一起说事,讽刺他没学到人家的歌舞技能,倒是将旁人的臭毛病学得一个不落。   陈凤霞看到这些八卦新闻,一时间有些无语,很是替迈克尔·杰克逊不值。毕竟这位在去世之后,当初指控他犯下罪行的“受害者”站出来承认那不过是个谎言而已。   洪刚,才是被锤死了的畜生王八蛋。   郑明明看着手上的杂志,眼睛瞪得大大,问了好几遍妈妈:“这是真的吗?那他是不是要一辈子待在大牢里了?”   太好了!他在大牢里出不来,就不能再祸害小孩了。   郑国强看着兴高采烈的女儿,在心中叹口气。小孩就是小孩,太天真,洪刚的罪名能锤死都不容易,能关几年就不错了,上哪儿蹲一辈子大牢去?   不过他没打击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小学生,只含糊其辞道:“你以为法院检察院有这么闲?一堆案子等着他们审理呢。这案子要搜集的证据太多,估计得到明年才能判决。”   郑明明感觉好遗憾。   但是风打不败太阳,这小小的瑕疵并不能影响她心情的美好。   她还给王月荣打电话分享自己的好心情,太棒了,洪刚这回铁定没办法翻身。他也没能力再报复任何人了。   郑明明开心地和自己朋友强调:“等到电视剧放完,你肯定能更红。哈哈,以后你走在大街上就和《我爱我家》上的那个圆圆一样,大家都找你签名。哈哈,说不定到时候还有人能认出我们来呢。你看《还珠格格》上的演员不都火了吗。”   王月荣一开始也兴高采烈,洪刚一天逍遥法外她就一天不痛快。可是当郑明明提到他们客串的电视剧时,她又笑不出来了。   唉,台风扫尾呗。   洪刚出事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他先前拍的客串戏份自然也得删除。所以,为了保持剧情的连贯性。小伙伴们辛辛苦苦参演的部分都要被一刀剪掉。   嗯,三伏天的大太阳白晒了,三九天的西北风白吹了。   这部戏不会有他们的身影出现。   电话那头的郑明明还不晓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范围如此广阔,就兴高采烈地告诉朋友:“你要去香港了吧,我们家今年去海南。我妈说会带我们去你拍电影的地方玩,到时候我多拍点照片。你看看跟你去年比有没有变化啊。”   于是王月荣平生头一次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她想,还是让郑明明他们开开心心地过完年吧。反正等《组合家庭》播放完的时候,寒假都要结束了。   到那时,大家都忙着补过年期间落下的寒假作业,大概也就顾不上关心这些了。   嗯,生活真虐啊,连她都开始考虑这种事。唉,郑明明说的没错,所有的小孩都会变成虚荣又虚伪的大人,她现在也走在这条大路上啊。   郑明明挂了电话,开始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嗯,书上说海南冬天很暖和的,那就不用大棉袄了。书上还说海南是仅次于台湾的第二宝岛,那今年他们去海南过年,明年就去台湾吧,后年去香港,大后年去澳门。   天啦,五湖四海,祖国大好河山这样多,他们家一年找一处地方过年,有生之年都跑不过来呢。   她收拾好行李,跑下楼跟妈妈对清单,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虽然爸爸联系上了当年留在海南的战友,可多年不见,关系肯定比不上和深圳的梁艳红阿姨他们那样亲近啊。所以她和妈妈都一致觉得还是把东西带全了比较好,省的不方便。   陈凤霞一条条的对单子,点点头,想了想:“再带点藿香正气水吧,别到时候肠胃不舒服。”   过年哪儿都一样,大街上关门的店实在太多,你想掏钱买东西都找不到地方。   郑明明赶紧记下:“那我一会儿去药店买。”   她眼睛珠子一转,“要买几人份的啊,几个大人几个小孩啊?”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去的多少人,她又不是小骁,还要扳手指头数。她问的是陈敏佳妈妈会不会跟他们一块儿去。   其实去年舅妈已经回老家过年了,今年按道理来说,也应该一起才对。   陈凤霞却白了女儿一眼:“就你爱管事,这事儿轮不到我们管。陈敏佳她妈现在忙死了,他们厂打算过年就休三天,发加班工资,不停流水线呢。”   郑明明惊讶极了:“订单那么多啊?”   陈凤霞笑道:“她自己的订单,她的婚纱娃娃现在网上销量比店里卖的还多。还有人自己当起了小批发商,跟她一笔单子下十来套娃娃,然后再分销给其他人。”   陈老板当时听说这事就感觉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无极限。在互联网如此不发达的九十年代,竟然也有人通过团购模式挣钱。这思维,简直了。   当然,此事也给了陈凤霞不小的启发,她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万人团、拼购之类的,其实也可以在幸福里的官网上尝试。单独买一个价、拼购一个价、不定期推出的万人团,哦,按照现在的用户流量,百人团应该更切实可行些。   这样玩的模式成熟了,就能吸引更多的用户加入进来。作为重生人士,都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空间灵泉,她要再不用点惨淡的金手指,真是对不起自己啊。   郑明明不知道她妈的野心有多大,她就遗憾:“舅妈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吗?其实她应该放松,多出去逛逛。书上说,这样对抑郁症有好处。”   陈凤霞笑道:“这人不一样,治病的方法也不相同。像陈敏佳她妈这样的,天天有事做有钱挣,她才能感受到人生的充实。行了,甭操这个心。她爸妈也不是小奶娃,什么都不懂。他们做事,总有自己的原因。”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万千:“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人是有钱没感情。”   陈凤霞哭笑不得:“你还唱起来了。去吧,你不是说还要给小宇他们带礼物吗,都问问看,人家想要什么。”   其实陈凤霞倒琢磨过喊胡月仙母子一块儿去海南玩。这一年到头忙着挣钱,过年了也该松快松快。   可惜黄宵宇生意太好,放寒假时还临时招了好几人帮忙拼货出货发货,恨不得年夜饭都要守在店里吃。人生的美景什么时候都能看,如此挣钱良机,还不满十八岁的青少年,完全不想错失。   胡月仙本人也不想跑,她腊月里忙到要掉头,只想放假了就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个三天三夜。   出门玩?不要,太累。   得,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无心,那陈老板还是不要勉强了。   至于冯丹妮和吴若兰母女俩,又有自己的小世界。方律师似乎还想拐人回家过年。   这复杂的状况,陈老板当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到最后,还是原先定下来的出行人马。   郑明明打了好几个电话,拿小本本几下大家理想中的礼物。海螺和贝壳出现频率最高,她已经打算拖一箱子回来了。   陈凤霞就在旁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女儿讲电话。她家明明真有意思,闲聊都不忘抽查朋友们的寒假作业进度。以后大家长大了回忆往事,人家的童年噩梦都是教导主任,她的那些小伙伴们会不会一想到她就要倒吸口凉气啊。   陈老板神游天外的太入迷,连自己手机响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讲完电话的郑明明提醒她:“妈,你的电话。”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看手机来电是陈文斌,顿时又想捏太阳穴,这人有啥事?反正起码有九成不是好事。   她接电话时气压低得吓死人,就一个字:“喂……”   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声:“嬢……嬢嬢,我爸出事了,有人拿刀捅了他。血,好多血,我爸要死了。”   陈凤霞脑子“嗡”的一声,陈文斌这是缺德事做多了,人家终于报复上门了吗?   可这报复的人也未免太过分了,警察抓罪犯都尽可能避开家里的小孩,他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对陈文斌下刀子呢。   “你先别慌,保护好自己,赶紧躲起来,别让凶手再对你下手。”   陈凤霞也懵了,娘家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青壮年陈文斌都倒下了,那凶手杀红了眼,肯定不会放过其他人啊。   “在马路上,爸爸带我们买烟花,我们晚上放烟花。”陈敏佳已经彻底吓傻了,连话都语无伦次。   她一手搂着妹妹,一手抓着手机,两只眼睛还要分开来看婴儿车里的弟弟和躺在地上血泊中的爸爸。   本来爸爸根本不想带弟弟出门,是奶奶坚持的,说没这样当爸爸的道理。平常他忙,不带孩子也就算了。现在带小孩出门玩,肯定得把三个孩子都捎上。   可他们才刚出小区门没多远,蔚蔚想吃街上卖的棉花糖。他们过去买的时候,旁边有个人拍爸爸的肩膀,喊了一声:“陈总。”   爸爸一回头,陈敏佳就看到寒光一闪,然后爸爸的眼睛瞪大了,身体往后仰,跪坐在地上。   陈敏佳那时候根本没注意到爸爸出事了,她就看到一串血珠子飞溅出来,染红了刚刚绕好的棉花糖。   旁边人也没发现不对劲,还有个小孩奇怪:“啊,他们家棉花糖是红色的,是红糖做的。”   接着,不远处的水果摊发出了咒骂声:“哪个狗日的把老娘的刀都顺走了?马勒戈壁。”   陈敏佳低下头,看见一把刀插在爸爸的肚子上,深深没入,只剩下一点刀柄。   爸爸脸上的震惊与痛苦不知道那种情绪成分更重,但是爸爸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身体往后倒,瘫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此刻,周遭众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世界在短暂的空白后,大家的尖叫声便冲上了云霄。   “杀人了,杀人了!”   人们惊恐地尖叫,四下奔跑。   陈敏佳一把搂住了茫然的妹妹,又拽住了弟弟的婴儿车。这是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她没有拖住那个拍爸爸肩膀的年轻人,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脸上浮出了个古怪的笑,然后消失在人潮中。   她放走了杀爸爸的凶手,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离开,她甚至连叫都没叫。她完全傻掉了。   此后无论是摸爸爸口袋里打电话报警还是喊救护车,她都感觉是谁在她身体里安装了操控键。   直到警察的口哨声在大街上响起,有穿了制服的人跑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完蛋了,爸爸被捅了,爸爸要死了!   惊恐与绝望攫取着她的心,她在仅存的理智支配下拨通了嬢嬢的电话号码,她得找大人。爸爸出事了。   不能和爷爷奶奶说,他们身体不好,他们吃不消。 第285章 她不想他死   造孽啊。   陈凤霞一手牵着惊惶不安的女儿,另一手牵着还懵懵懂懂,从早上起就在跟七巧板较劲的儿子,一路往上元县走,一路就想:这究竟造的是什么孽?   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总要扯上孩子?   陈敏佳这丫头也真是倒霉。   上次她妈突然间发病,要杀了她跟她弟弟时,小孩受到的刺激就不小。现在又有人当着她的面捅了她爸爸。   陈凤霞简直不敢想象这孩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撑住。   郑明明的眼中已经涌现出泪花,她惊恐不安地问妈妈:“舅舅,舅舅会不会死啊?”   她对舅舅的感情极为复杂。   有的时候她非常讨厌舅舅,尤其是舅舅不想要蔚蔚,还想把蔚蔚丢在别人家里时,她真恨不得舅舅死了才干净。   但是后来舅舅接回了蔚蔚,而且对蔚蔚还不错,她又觉得舅舅没那么讨厌了。甚至爸爸掉进洪水里,也是舅舅带着人到处寻找。那个时候,她都很喜欢舅舅了。   况且平常舅舅对他们这些孩子也不错。每回看到他们都会掏腰包给他们零花钱,让他们自己买零嘴吃。   她的小伙伴都说,陈敏佳爸爸是个财神爷。   舅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没到要死地步呀。为什么会有人非要杀了舅舅。   郑明明想到自己拿了华罗庚金杯,舅舅兴高采烈地说要大大地奖励她的模样,她就又想哭了。   这样的舅舅,真的会死掉吗?   他如果死了,外公外婆怎么办?陈敏佳他们要怎么办?   尤其是蔚蔚,到现在舅妈跟蔚蔚的关系好像都一般。真到那个时候,舅妈会不会不要蔚蔚。   郑明明试图用理智的思考来压制心中的惊恐,然而她却越想越害怕,到后面索性哭出声:“我不要舅舅死!”   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受她控制。   陈凤霞心情的复杂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女儿。她对这个弟弟的感情甚至更复杂。   但同样的,她也觉得陈文斌不到非得被人捅死的地步啊。   最起码的,他谋财却没害过命,因为这人迷信,相信因果报应。怕见了血,自己也要遭血光之灾。   可惜还是逃不过。   偏偏上辈子他又没经历过这事,陈凤霞自然无从知晓这辈子他的结局。   她只能咬咬牙,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没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没有吭声。   大人的说法永远都在变,上次爸爸被洪水卷走时,他们还说吉人自有天相。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脑袋乱得很。   她一时想到上辈子陈文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陈凤霞,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过日子的时候”。   一时又想到孩童时,阿爹去城里拖板车挣钱给家里添了大物件,缺德冒烟的大队干部上他家割资本主义尾巴,把家里的口粮都扒走了。阿爹气到病倒在床上,赤脚医生说要用鲫鱼和赤小豆熬汤治病。她跟陈文斌大半夜偷偷去大沟钓鱼,生怕被队里人抓到挖社会主义墙角。   陈文斌的脸就一时眉眼可憎,一时又天真可爱。   不知不觉间,车子抵达医院。郑明明捅了下妈妈的胳膊,这才惊讶地发现妈妈的脸上居然全是泪水。   妈妈哭了,妈妈为舅舅哭了。   陈凤霞也茫然,她会为陈文斌哭吗?多不可思议,她居然会为陈文斌哭。她本以为上辈子已经为这个人哭够了,被气得。没想到,这辈子,她还会为这人掉眼泪。   出租车司机都看不过去,主动抹去了车费的零头,还安慰了句陈凤霞:“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能拖到医院就都死不了。”   陈凤霞胡乱抹了把脸,赶紧跟人道谢,然后又抱着小儿子下车去。   一直瞪着大眼睛玩手上魔方的郑骁突然间抬起头,茫然地问妈妈:“舅舅为什么会死啊,什么是死?”   陈凤霞回答不了儿子的疑问,还是郑明明敷衍了句弟弟:“就是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说到这儿时,她又忍不住掉眼泪。   郑骁却恍然大悟:“那舅舅好懒,舅舅睡懒觉。”   说的时候,他还认真地点头,然后东张西望的,希望需求妈妈和姐姐的支持。可惜无论是陈凤霞还是郑明明,都没心思再满足他的需求了。   母女匆匆往手术室的位置走。   此时的上元县医院只有两栋楼,最高不过五层,没有电梯,只能自己走。   手术室在第三层,陈凤霞上楼梯时腿都是软的。她甚至不得不放下抱着的儿子,让他自己走,她才能扶着楼梯一步步往上去。   郑国强已经早一步到了。   临近新年,县公安局的领导亲自带队在街上巡逻。领导认出了被捅的人是郑国强的小舅子,就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他匆匆赶来,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好歹把人送上台开刀。   这会儿,他正在安慰陈敏佳:“没事的,佳佳,你做的很好,已经非常好了。”   陈敏佳却满脸惊惶,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想不起来了,他盯着我们,他还笑了。我没拉住他,我放他走了。他杀了我爸爸,我放他走了。”   陈凤霞原本腿脚都软了,这会儿却强行支撑着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侄女儿:“佳佳做得对,你做的非常好。”   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半天的人突然间进了温暖的房子,陈敏佳身体猛的一抖,然后嚎啕大哭:“我放走了他,嬢嬢,我没拉住他。”   郑明明跑过去,跟着表姐一块哭:“你不能拉他,不然他会杀了你跟蔚蔚还有小三儿的。”   陈敏佳这会儿才突然间回过神来:“妹妹呢,弟弟呢,我弟弟妹妹呢?”   她惊恐地瞪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把他们藏哪儿去了?”   女警赶紧过来安慰她:“没事,弟弟妹妹在这边呢。”   那两个小的受到了惊吓,一直在哭。他们就把人领到隔壁房间里先安置下来了。   陈凤霞慌忙抹了把脸,招呼几个孩子:“走,跟我过来吧。”   陈敏佳拼命摇头:“我不走,我爸爸没死,我等我爸爸出来。”   “没死没死。”郑国强安慰她,“姑爹在呢,姑爹在这里等着。你先休息下,弟弟妹妹都吓到了,在找你呢。”   陈敏佳在爸爸和弟弟妹妹间挣扎了下,感情的天平终于还是倾向了后者。她点点头,跟着嬢嬢去旁边房间了。   手术间外面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只过来拖地上血迹的工勤无声的提醒血腥的存在。   郑国强也直到此刻才来得及跟公安局方面打听具体情况。   什么情况?警方现在了解的情况很可能都没陈敏佳多。   事发突然,街上人多,大家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或是闲逛。谁也没留意到有个人拿了水果摊上的刀直接捅了另一个人。   那凶手长什么样?不知道。目击者太慌乱了,根本没注意看那人的脸。   那凶手跟陈文斌什么关系?更不知道。他就跟陈文斌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突然下手。   甚至他到底是不是真认识陈文斌都说不清楚。因为陈文斌大小在上元也算个名人,上过好几次电视台新闻呢,他那十大杰出青年的宣传海报还在橱窗里挂着呢。   所以,警察现在连凶手是蓄意谋杀还是临时起意也无从甄别。   这段时间,经济形势不好,下岗工人太多,走极端的人也不少。   警方现在就是寄希望于尽快弄出犯罪嫌疑人的模拟画像,然后锁定目标实施抓捕。马上要过年了,腊月回乡的人也特别多,要是这凶手混在回乡队伍中跑了。这天南海北的,以后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   郑国强干过警察,所以清楚反而越是这种在大庭广众下作案的人,除非当场被抓住,否则后面追捕起来越困难。因为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它滴入大海,人群是凶手最好的屏障。   带队的刑警队长跟郑国强保证:“郑主任,虚话我不说,我就说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狗日的,当我们全是死人,大白天就在街上捅刀子。那个,还有就是要请家属全力配合,想想看到底谁非要置他于死地。这个,毕竟疯了的是少数,正常情况下不是一般的仇不至于动刀子。”   郑国强跟人点头致谢:“麻烦你了,周队。唉,要说他得罪人,他做生意的少不了得罪人。但我们也不打听他生意上的事,倒没听说他有什么死仇。今年工人的工资他也结了,不至于欠了工钱被人捅。我想办法问问我老丈人跟丈母娘吧,看他有没有在家中提过。”   周队赶紧表示:“那就麻烦郑主任你多费心了。”   他递烟给郑国强时,楼梯口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高桂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口中焦急地喊:“姐夫,我小孩呢?”   郑国强赶紧拿开叼在嘴里的香烟:“你别急,几个孩子都没事。凤霞正陪着他们,在这边。”   高桂芳立刻拔腿就跑。   刑警队长看着她一阵风似的离开的背影,瞬间茫然:“这是?”   听口气像是陈文斌老婆,可陈文斌人还在手术室躺着,她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就跑开了?   郑国强清了下嗓子,直接转移话题:“里面情况怎么样啊,我还不晓得怎么跟我老丈人他们交代。”   手术室的小窗户从里面拉开了,戴着蓝色帽子口罩的医生喊:“家属呢?陈文斌的家属在吗?”   他一嗓子自带喇叭效果,连隔壁房间的人都跑了出来。   陈敏佳冲在最前面,眼睛瞪得大大的,迫不及待地追问:“我是,医生叔叔,我爸爸怎么了?”   医生好像皱了下眉毛,又问:“你妈呢?”   瞧见被小姑娘拉住的高桂芳,他才开口:“哦,好消息是没捅到心脏,所以还能开刀。”   众人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上不了手术台,刀都开不下去才是最可怕的。能接着做手术起码代表人还没死啊。   医生不等他们庆幸完了,又开始放炸.弹:“不过他脾脏被捅了,情况很危急,得切掉了保命。你们得再签个字。”   郑国强下意识点头,伸手接笔:“行,我签。”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给他笔:“你是陈文斌什么人?”   “他是我小舅子。”   医生立刻摇头,拿回了手术同意书:“那不行,必须得是直系亲属或者家属。哎,他老婆过来,在这边签字。”   高桂芳下意识地拒绝:“我签不了字。”   结果医生眼睛一瞪:“你不签谁签,家属是第一人,快点,还手术呢。”   高桂芳想要往后退,医生抓着笔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别磨蹭。”   倒是没让她抄手术同意书。不知道是现在还不流行这样,还是医生没空等。   小窗户关上了,手术间外面又恢复了安静。   陈敏佳睁着眼睛,企图寻找肯定的答案:“爸爸没事了吧。”   郑明明点头:“没事了,不然医生不会这样说。”   陈敏佳捂住胸口,整个人往后仰,叫高桂芳一把搂在怀里喊乖乖。   刑警队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听说人没事,才十来岁的女儿都激动得要倒下了,怎么他老婆还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   刚才甚至连手术同意书都不想签。   他清了下嗓子,招呼郑国强:“郑主任,咱们出去抽根烟吧。”   郑国强估摸这人可能有话跟自己说,便招呼妻子:“我出去下,你们也别着急了。阿爹阿妈那边,我看,能瞒着暂且瞒着。先别告诉老人,就说陈文斌在跑大工程,海南恐怕去不了了。”   郑明明这才反应过来,啊,刚开完刀的人是不能上飞机的,好像口子会崩裂。   对舅舅的担心落下帷幕,她又开始失落。   到底是谁呢,非要捅死舅舅不可。   这个问题,刑警队长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方向。   他给郑国强点了烟,拐弯抹角地打听:“那个,郑主任,你小舅子跟他老婆感情怎么样啊?”   这事没办法瞒,陈文斌和高桂芳不住一块儿的情况,警方稍微一调查就清楚了。   郑国强便也说实话:“两人离了,没对外公布,怕小孩受不了。”   刑警队长瞪大眼睛,嘴里头“卧槽”了声:“我说难怪呢。”   郑国强苦笑:“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怀疑女的在外面有情况,所以动的手,是吧?这个可能性不大。没必要。女方现在过得不错,生意也做的蛮好,应该没心思管他。”   刑警队长也点头:“这倒是,都离了,就是要再找也不相干。”   郑明明站在松树旁,脑袋里烟花跟二脚踢齐齐上天,一时间炸的她头嗡嗡作响,一时间又炸的她眼冒金星。   都离了,谁离了?   爸爸抬头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   郑明明连连后退,一连退后好几步才朝前跑,嘴里喊着:“爸爸,你跟叔叔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们买吃的。”   这个点儿该吃饭了。刚才舅舅生死不明,大家都没心情。现在知道情况还好,众人也都感到了基恩。   郑国强随口应道:“你们去吃吧,给我们随便带着什么都行。周队,要个盖浇饭还是汤面?”   刑警队长哪有心思吃饭,只胡乱点头:“都行。”   有人等在手术间外面,大家也没走远,就在县医院旁边的小院要了现成的排骨藕汤,又炒了两盘菜对付着吃一顿。   陈凤霞跟高桂芳商量了下,决定等陈文斌手术完了,高桂芳就带佳佳去看心理门诊。县医院条件还跟不上,这只能去市里找相熟的心理医生。   至于其他两个小孩,陈凤霞先带回家,省得他们在老人面前说漏嘴。   郑明明没参与大人之间的交谈,只默默地往嘴里扒饭。她的目光落到陈敏佳身上时,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陈敏佳好可怜,以后她要怎么办?   吃过饭,她给爸爸还有警察叔叔送盒饭时,本来想问问爸爸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陈敏佳担心她爸爸的情况,非要跟着一块过去,于是她又没能问成。   所以这事就成了郑明明心中的一根刺。直到舅舅手术完,情况稳定下来,妈妈又张罗着联系医院请护工的时候,她才终于没忍住,追着妈妈问:“舅舅跟舅妈真的离婚了吗?”   “谁说的?”陈凤霞下意识想要否认,再对上女儿一双澄澈的眼,却只能叹口气,“这是他们的事,旁人管不了。”   答案已经摆在面前,郑明明想要无视都做不到。她抿了抿嘴唇,强行忍住眼里的湿意:“那陈敏佳怎么办?蔚蔚怎么办?小三儿怎么办?”   陈凤霞伸手摸女儿的头,认真道:“吴若兰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   郑明明急了:“舅舅舅妈跟吴若兰他们家情况又不一样,舅舅又没在外面生小孩……”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舅舅也有吗?舅妈不是给他生了小三儿了,他都有儿子了他还找什么借口啊?”   陈凤霞苦笑:“夫妻过不下去,原因有很多,未必就是男的在外面有人。”   郑明明却狐疑:“真的没有?”   陈凤霞肯定地点头:“别人我不知道,你舅舅我清楚,他的精力都放在挣钱上。他的乐趣也是挣钱。没工夫搞这些。” 第286章 哐哐打脸   人生在世,flag不能随便乱立,无论是对自己还是他人;否则分分钟就会被打脸。   陈凤霞之所以笃定陈文斌没找人,是基于她对他上辈子的了解。可是陈老板忽略了关键点。上辈子的陈文斌跟高桂芳是有口皆碑的恩爱夫妻,琴瑟和弦的形象维持得可以直接做幸福周刊专访。   这辈子,他俩可是离婚证都拿了,从法律角度上讲,半毛钱的关系都没了。   那陈文斌凭什么不能再找个女朋友了?   既然蝴蝶的翅膀掀起的的飓风都卷的刀子扎在他肚子上,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那为什么不能卷个女朋友出现在病房门口呢?   陈凤霞还在病房给阿爹阿妈打电话,让这对老头老太太放宽心:“你们放心的玩。没事,蔚蔚跟小三儿有我们呢,佳佳跟明明都说你们带孩子辛苦了,趁着她们放寒假,让你们也松快松快。”   陈大爹跟陈高氏被安排去泡温泉,上梅花山玩,却心中忐忑不安,又忍不住打电话给女儿:“我们还是回来吧。这都要过年了,就是去海南过年,家里也得收拾清爽了啊。”   老两口人在外面玩得的确痛快,年前这段日子天气晴暖,出门玩最舒服不过。可他们跑出去玩,家里一堆事放着不管,小孩也不带,那成什么了。   陈凤霞压低声音道:“阿妈,你们还想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了?正好让桂芳多跟孩子处处嘛。不然,越来越生分,那成什么样子了?”   陈高氏这才勉强被说服,念了句:“唉,就盼着他们别闹腾了,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就好。”   陈凤霞心道,太平就好,这个就哪有那么简单哦。光是这两个字,就能横扫千军,放倒一片人。   包括躺在病床上刚开完刀的这位。   她好容易敷衍完老头老太太,挂了电话才重重地放下肩膀。她回过头,看侄女儿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瞪还在病床上坐不起来的陈文斌:“你还不赶紧想想,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人都动刀捅你了。”   陈文斌委屈死了,做了个大手术,脾脏都被切了,他连到底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天地良心,他压根不认识那个神经病。   虽然因为情况过于匆忙,他当时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但他保证,这人他绝对不认识,更加谈不上得罪对方了。   陈敏佳帮爸爸刮苹果泥,就像给弟弟添加辅食那样刮。她忍不住犯愁:“要是过年爸爸还不回家,爷爷奶奶肯定会怀疑的。”   陈凤霞想都不想:“就说你爸喝高了,一脚踩进窨井了。”   陈文斌被呛到了,连连咳嗽,连着他肚子上的刀口震动,痛得他差点儿没晕过去。   陈凤霞啊陈凤霞,这人真是他亲姐姐吗?她分明是跟他有仇,巴不得他多遭罪。还窨井?!   陈凤霞毫无同情心可言,双手一摊:“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掉进茅坑了,你又要不乐意。”   帮爸爸刮苹果泥的孝顺女儿积极出谋划策:“要不就说出了车祸?”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那还不如掉窨井呢。   他们平常骂人都说咒你出门被车撞。   陈文斌手往上抬,很想告诉屋里的三个跟他是近亲属关系的女人。他真的不需要她们想如何诅咒他。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们吃饱了撑的闲得要死,乐意帮你瞒着人啊。”   她听到病房门口有人敲门,过去开门,问门口的陌生年轻姑娘,“请问你找谁?”   那姑娘有些紧张,说话声音都打着磕碰:“你,你好,姐姐,我,我来找陈文斌,陈总。”   陈凤霞心道什么将带什么兵,这陈文斌的手下跟他一个样,真会套近乎,上来就喊人姐姐。   她点点头:“你是财务还是办公室的?找他签字吗?”   说话时,她侧开身子,放人进屋。   没想到那姑娘脸一红,小声道:“我,我是他女朋友。”   “哦,女朋友啊。——啊,女朋友!”   不等陈凤霞充分表达自己对这爆炸性消息的震惊。这白白净净娇小秀气的姑娘就红着眼眶,哭着奔向病床,一把抓住陈文斌的手,眼泪都滚了下来:“文斌——”屋里的三位跟病床上的人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都惊呆了。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山崩地裂。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脑袋,齐齐看向陈凤霞。   郑明明:妈妈,你不是说舅舅没在外面找人吗?   陈敏佳:嬢嬢,怎么我爸也在外面找小三了?我还说我爸有千般不好,起码他从来不瞎搞。   陈凤霞比两个小姑娘更震惊啊。   这辈子,陈文斌怎么比上辈子更不要脸,都找小女朋友了。这姑娘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分明是老牛嚼嫩草。   再转念一想,陈老板又骂不出口。   陈文斌一单身人士,虽然有三个娃,但人家还不到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房有车有事业,妥妥的成功人士,而且还没秃顶挺着啤酒肚,个人形象甚至被不长眼睛的人贴过小白脸的标签,尽管他常年晒工地,距离白的标准差了一个亚欧大陆。   总而言之,驴粪蛋子表面光,起码他展现在人前的社会形象尚可。有年轻姑娘心甘情愿要给三个小孩当后妈,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就是这家伙瞒得还挺好啊。   都有女朋友了,还好意思打电话给高桂芳,指派人家管老陈家的事。   呵,斯卡布罗集市,她就说这家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周全还扯什么《斯卡布罗集市》,合着他的“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在这儿呢。   陈凤霞看病床上的人,目光就是淬了毒的刀。   呸!真够不要脸的。   陈文斌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穿帮。尽管他说话都气若游丝,这会儿他也要忍住刀口痛皱眉问对方:“你怎么来了?”   年轻姑娘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滚落,声音哽咽:“你都这样了,我能不过来吗。你还瞒着我……”   陈凤霞浑身不自在,完全待不下去。   她开口招呼两只呆若木鸡的小姑娘:“走吧,咱们出去透透气。”   见陈敏佳还呆愣在原地,她索性过去牵人的手,轻轻叹气,“没事,先出去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光棍要找对象。谁都拦不住的事,当女儿的就是杵在这儿也不能阻拦老父亲寻找人生第二春啊。   等到出了病房,一直走到护士站附近时,陈敏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忍不住问牵着她往外走的大人:“嬢嬢,她是谁,我爸?”   陈凤霞摊手:“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人。”   至于这姑娘喊她姐姐是特定名称还是人家管谁都叫姐姐,她就不知道了。并且,她也不打算知道。合格的前任是死了的前任,合格的大姑子当空气最美妙。   她跟陈文斌的感情还没深厚到要替他担忧对象问题。   陈凤霞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面对侄女儿惊疑的目光,她也只是将皮球踢回头:“有任何疑问,你回去问你爸吧。”   她今天就不该过来看什么陈文斌的。这人又没死,有什么好看的。   就她脚板心发痒,非要屁颠颠地凑过来,结果遭遇这种修罗场。   事实证明,陈老板的人生还是不够颠倒起伏,所以过分天真,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修罗场。对生活的狗血程度严重预估不足的后果是,她还没来得及叹气感慨,高桂芳就拎着保温桶从楼梯口走来。   陈凤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单人病房的门,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连郑明明反应都比她这个大人快。小学生一马当先,直接挡在了舅妈,啊不,应该是前任舅妈前面,伸手接保温桶,脸上还挤出笑:“舅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好香啊。我们拿到食堂去吃吧,刚好打两个菜买两份饭就够了。”   陈敏佳也猛然回过神,赶紧跟表妹一块儿拦住妈妈。   妈妈还给爸爸做吃的呢,爸爸就在病房跟别的女人鬼混。那个人干嘛非要扎爸爸的肚子?他应该打断爸爸的腿,让爸爸没办法再出去鬼混。   呜呜呜,爸爸出不了病房,狐狸精也会找上门来啊。   爸爸是个大坏蛋,她恨死爸爸了。   高桂芳看女儿古怪的面色,不由得担忧:“怎么了,佳佳你哪儿不舒服吗?”   陈敏佳急中生智,立刻捂住肚子,支支吾吾:“我,我肚子痛。”   高桂芳不明所以,赶紧伸手摸女儿的脑袋:“还有哪儿不舒服,头痛不痛?”   陈敏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哎哟哟”叫唤:“突然间好痛,跟有东西在里面搅一样。”   高桂芳疑惑:“你是不是吃冰淇淋闹肚子了?”   大女儿的坏习惯是大冬天就爱吃凉的,结果到时候还是自己受罪。   陈敏佳赶紧否认:“不是,我今天没乱吃东西。妈妈,我难受,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高桂芳不敢耽误,立刻扶着女儿要往外面走。她刚转身,就碰上手术完的病人回病房,正好将她来时的左边楼梯口入门处挡住了。   当妈的人哪里敢耽误,立刻搀着孩子往右边楼梯口去。经过单人病房门口时,护士突然间从隔壁病房出来,开了单人间的房门,嘴里喊了句:“陈文斌,量体温啊。”   房门一开,里面女人的哭声就清清楚楚传了出来:“我是你女朋友,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高桂芳正想着要顺便进去拿点卫生纸,要是佳佳不过是闹肚子,跑去看急诊却没纸上厕所就尴尬了。   她头一伸,就看见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拉着陈文斌的手,哭哭啼啼:“文斌,我们结婚吧,我要正大光明地照顾你。我们结婚了,就不用担心有人说我闲话了。”   陈凤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都不敢看高桂芳的脸了。   天地良心,她先前是真不知道陈文斌这王八羔子又找个人啊。   可惜刚才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就丧失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直接沦为了陈文斌招摇撞骗的帮凶。   陈敏佳也呆愣当场,连自己“正在肚子痛”都忘了。   高桂芳多伶俐的人,看到里面外面两拨人的反应,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她就笑了笑,还主动跟陈文斌打招呼:“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我就是进来拿点卫生纸。”   她转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既然肚子不痛了,那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妈妈今天煨了黑鱼汤,野生的,可鲜了。”   奈何再鲜美的鱼汤,被迫上食堂饭桌的人都味同嚼蜡。   一直到晚上跑去找小宇哥哥,郑明明都感觉自己的舌头还是木的。   大人多奇怪啊,什么都不想告诉小孩,好像什么他们都能自己搞定一样。结果呢,结果就是翻车。   她还从来没见过舅舅那样丰富多彩的表情呢。   她都搞不清楚当时舅舅究竟是想挖个地洞自己钻进去,还是要大变活人,让他那位女友瞬间消失,好欺骗病房门口的人,你们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黄宵宇正忙着点货打包,看到小妹妹老气横秋感慨万千的模样,他忍不住笑着揉了把她的脑袋:“行了,不是你说的嚒,大人都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还是自己丢脸。来,挑一支,喜欢那种手机,哥哥送给你。”   郑明明吓了一跳,立刻摇头:“我不要,我用不着。”   黄宵宇笑道:“怎么会用不到呢。有手机的话,你有事想要联系人就方便多了。”   郑明明还是摇头:“不行,手机太贵了,我不能要。”她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等我攒够钱再来买吧。”   黄宵宇笑道:“等你攒够钱,说不定手机就会变成BB机,被淘汰掉了。先拿着用吧,这东西我拿货便宜。”   郑明明没伸手挑选,反而开口问他:“小宇哥哥,你大学毕业了想干嘛啊,还继续卖电脑卖手机吗?”   黄宵宇垂了下眼皮,没直接回答问题。他对好一张汇款单后,才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想好。”   郑明明点点头:“那你还是不要再卖二手电脑跟笔记本了。如果光卖这些的话,你不上大学也可以卖啊,还能有更多时间卖呢。”   黄宵宇笑着拿了支手机给她:“你就用这个吧,万一在外面有事,也能直接找家长。”   到底还是没有回答小妹妹的问题。   郑明明看着塞到自己手上的手机暗自叹气。哎,小宇哥哥过完年就十八岁了,也是大人啦。大人的事情,他们永远不愿意告诉小孩。   店门口走进位跟黄宵宇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见到郑明明手上抓着的手机,他就摇头指责黄宵宇:“太不像话了啊,老黄,你居然用手机拐骗小姑娘。”   黄宵宇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我妹妹,明明。明明,这我舍友,王志。”   王志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再没节操,他也不会真把自己朋友跟小学生搅和到一起。他笑嘻嘻地朝郑明明假模假样地鞠躬:“明明妹妹好,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滚!”黄宵宇赶紧将他扒拉到旁边,“别打岔,你掉窨井了?送个货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别提了。”王志挥手,“碰上位失恋的兄弟,硬被他拉着诉苦。他今年不是专升本失败了嚒,他女朋友保研去了清华,他俩就掰了。这人完全认不清现实,还非要跑去找人说清楚,结果自取其辱。”   刚好有位大学生也过来看手机跟电脑,闻声随口接话:“嗐,他这有什么,也值得闹腾。我听说的一个才真是惨,那哥儿们高中毕业放弃复读,到江海来打工供应他女朋友上大学。结果女朋友大学一毕业,直接揣了她,跟个公司老板好了,宁可去给三个小孩当后妈。”   王志倒吸口凉气,竖起大拇指,深表佩服:“她这母爱真是宽如海,她应该去孤儿院工作,保准起码几十个孩子喊她妈,充分满足她想当妈的心。”   现在的姑娘哦,真他妈没下限!   “可不是嚒。”客人叹气,“听说那老板就是个农民,恐怕大字都不识几个,也好意思癞□□想吃天鹅肉。”   郑明明忍不住撇嘴:“我爸我妈我们全家都是农民,我们都识字。明明是那个女的甩了她男朋友,凭什么她老板就变成了癞□□。说不定她老板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客人没想到还会被反驳,直接跟人较劲:“哎,怎么就不知道啊。老板又不是傻子,还不晓得女朋友的底细?肯定是他泥腿子进城,有两个臭钱,就想包女学生让人看着他有脸。”   他随手一指外面的广告牌,“就是那个鲁班建筑公司的老总。乡巴佬一个,才一生生一窝。”   郑明明却顾不上在外人面前维护舅舅的形象了,她就追着那客人问:“他女朋友是甩了前男友才跟他好的?”   男大学生点点头,十分笃定:“是啊,她毕业的时候,她男友还到我们学校闹过呢。好多人都知道。这女的本来好像能进个不错的单位,结果跑去给农民企业家接电话了。呵,农民企业家哪里会尊重人才,估计只看重……”   黄宵宇立刻打断他的话:“那她那个前男友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客人一愣,疑惑不已:“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宵宇微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放心,不让你白帮忙。这里的手机跟电脑,你看重哪台,我给你打七折。”   他拿出电话,拨打郑国强的手机,“叔叔,是我,黄宵宇。明明在我这边,我们好像有个小发现。 第287章 大人的小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锁定犯罪嫌疑人,再锤死对方就简单多了。毕竟这位兄台不过是仗着当时大家都懵了没人拦住他,才大摇大摆地逍遥法外。要真说起犯罪手法,也没多高级。最起码的,他连个手套都没戴,那把水果刀上,还留着他的指纹呢。   于是捅了人之后就若无其事返回老家准备过年,计划年后跟老乡一块儿南下深圳打工的前男友同志就这样被抓了。   在街上基本没监控,全民也没有手机随手拍,甚至坐车都不需要身份证实名制的1999年开端,凶手逃离现场又没有充分的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如此破案堪称老天爷给力。   案子破解迅速,陈文斌却郁闷到躺在病床上都要飞起。   如果瓜田主人不是他,他肯定要大大表扬外甥女儿郑明明一番。哎哟,这天南海北人在天涯的,要是凶手真跑到深圳不回来了,江海警察上哪儿去找人啊。   得亏他们家明明脑袋瓜子灵活,人家听八卦就听个热闹,她去听出了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一捞就是只大瓜。   但这瓜关系自己,所以陈文斌没心情。   不怪警察最初跑偏了方向,一直盯着跟他生意有往来的人查。   就是他自己在琢磨到底有谁恨他恨到这份上时,想的也是那些叫他咬了一大口肥肉却只能吃哑巴亏的家伙。   比方说天鸿地产那位摔死了的穆总的胖瘦坨坨两兄弟,自打童总做主将黄泥塘的那块地卖给陈家姐弟后没多久,外面就传出风声说政府对这边有新规划,导致周围地块都有风生水起的趋势后,胖瘦坨坨就一口咬定兄弟的遗孀是早就跟姓陈的小白脸有一腿,才拿亡夫的遗产去补贴小白脸。   这两人当真没少闹腾,狠话也放了一堆。搞得陈文斌都忍不住要揽镜自顾,怀疑世界风尚变幻莫测,新世纪很快就要流行他这款美男子;就连风韵犹存的童总也当真对自己有意思了。   咳咳,那他可要离对方原点。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招惹那些厉害的女人。   还有就是县建筑公司。大都会项目的那块地,当初他就是捡的上元城建的漏。后来国家政策一出来,住宅市场破冰,县建筑公司还辗转着找上门,说想要跟他一起开发,争取做出个精品项目来。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看上去像个傻子吗?他自己炖好的肉还非得屁颠颠地带人吃,他脑子又没毛病。   上元城建的那位当家人小气吧啦的,保不齐鸡觉得在他这儿落了面子,要找人报复他呢。   还有那个谁跟那个谁,其实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商场本来就如战场,谁还指望别人当菩萨不成?   陈文斌已经设想自己是在房地产界叱咤风云所以遭了小人的明枪暗箭,反正就是各种大佬的形象,连遭难都是各种高大上的阴谋诡计风云变幻。   谁知道他阴沟里翻船,没商场风云半点关系,却最终倒在男女关系上。一下子从职场精英剧沦为八点档的婆妈剧,档次掉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很没面子。   比他叫人捅了这事更加没面子。   他都能想象外面的人会怎么讨论他了,肯定笑他腰下面的头管住了脖子上的头,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裤子里的二两肉。   呸!他冤枉啊,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他为什么找了这么个小女朋友?   一来,小姑娘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bilibili的亮闪闪崇拜眼神对年过三旬养了三个娃自觉已经在中年人的大道上一路前行的农民企业家来说,还是挺受用的。非常能满足他的男性虚荣心。   二来,经过和高桂芳的战争,他感觉以后都要对身上贴着“厉害”二字标签的女人退避三舍,千万不能和对方有私人感情瓜葛。刚毕业的女学生好啊,简单,单纯,不谙世事,没那么多幺蛾子。东亚男人偏爱白幼瘦傻白甜的审美主流在这会儿得到了充分体现。   谁知道,就是这位“单纯简单”的小女友将他推到了寒光闪闪的水果刀面前呢。   什么?怪他没好好调查人家的背影。   啊呸,他又不是和对方做生意,也没跟人有什么银钱上的往来,吃饱了撑的去调查背景?   陈凤霞听了苦主半天抱怨,忍不住皱眉头:“合着你没打算跟人结婚?”   陈文斌理直气壮:“这才到什么程度,扯个鬼结婚啊。”   那这人这一刀还真挨的不算太冤,毕竟他也足够渣。   陈凤霞冷笑:“呀,那可真对不起人家的深情厚谊了。人家可是找上我哭哭啼啼地表示对你是真爱。她一位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之所以觉得跟高中生前男友已经没话题可聊却跟你这位初中都上的不咋样的农民企业家永远有话可说,是折服于您的个人魅力。她看到您给手下人盖房子住,就觉得你是那义薄云天的梁山好汉,有魄力有担当。你才是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陈文斌先开始表示不想再听关于那小女友的半个字,他丢不起这人;继而又开始忍不住眉飞色舞,谁听马屁不受用;到最后他又渐渐沉下脸,忍着刀口痛咆哮:“马勒戈壁,把老子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还不够,以为我们老陈家就没有聪明人了?”   这小丫头片子心眼玩上天了。他当初为什么专门盖农民工小区,还不是陈凤霞知道的嚒。现在拿这茬眼巴巴地跑到陈凤霞面前说事,纯粹是投其所好。想讨好了她,让她这位大姑姐帮自己说话。   啊呸!大姑姐个屁,她倒是上赶着想进门,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陈凤霞冷笑:“这花是引来苍蝇还是蜜蜂,端看是什么花。谁让陈总你魅力无边呢。加油,说不定你人生第三春更加丰富多彩。”   你当人是白痴省心,人家就能当你是傻子叫你闹心。   陈老板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也别担心你的花会受打击。我告诉她了,你前妻跟你离婚以后立刻事业上正轨,生活有滋有味。她还这样年轻,跟你掰了,将来有的是机会大有作为。你就是那传说中的旺旺旺,谁离开你,谁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陈凤霞怼完人依然心里不痛快。   她也觉得没面子,她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陈文斌已经在外面谈了一个。这王八羔子倒是会装模作样。阿爹阿妈都心急如焚,成天暗戳戳地想撮合他跟高桂芳复合,他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都优哉游哉地开启人生新篇章了。   “呸!他是早就有情况了。”陈凤霞一边往脸上润肤露,一边咬牙切齿,“上回我就从他身上闻到了古龙水的味道。一仨娃娃的爹,没事捯饬的这么骚包,没问题才怪。”   哼,男人跟只花孔雀似的招摇过市,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求偶。   郑国强哭笑不得,因为同在上元县,他和陈文斌打交道的机会其实比他们姐弟更多。摸着良心讲,他真没发现陈文斌个人形象上比以前更讲究。更确切点儿讲,其实应该算更邋遢了些。   以前他和高桂芳住一起啊,那会儿他老婆还是把他收拾得齐齐整整的。   后面他也没和那小女友真光明正大地长期同居,自然无人替他打理形象。他还能光鲜到哪儿去。   郑主任替小舅子说了句公道话,又开始调侃妻子:“哟,照陈老板你这么说,你这一天天光彩照人的,我应该有危机感才对。”   陈凤霞半点儿不谦虚,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摆了个pose,开始自吹自擂:“那当然,余佳怡都说我今年的SingleLady系列状态特别好,都有客人打听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模特了。”   郑国强一本正经:“那说明陈老板你的知名度还不够啊,人家居然没认出你人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道路漫长而曲折,陈老板,加油!”   “滚!”陈凤霞气得拍丈夫的肩膀,“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分明是我魅力无边,女大十八变。”   郑国强直接笑倒在床上,还十八变呢,这都十八的两倍了。   两口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能滚出什么故事来?当然是不谙世事的小郑骁过来敲妈妈的门,炫耀他终于拼好魔方时,又在房门口听到了小狗的声音。   小胖子同学真是好奇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也有自己的小狗呢。   郑明明刚好上楼,瞧见弟弟耳朵贴在爸妈房门上,眼睛睁得大大,满脸羡慕的表情。当姐姐的人哪里还会反应不过来,赶紧抱走小胖子:“来,睡觉了,喝完牛奶睡觉觉,将来个子长高高。”   郑骁遗憾得不得了,追着姐姐问:“我不能早点养小狗吗?我可以分牛奶给它喝的,我保证不揪它的尾巴。”   郑明明面上不动声色:“不行,只有大人才能养小狗。”   她把小胖子忽悠上床,跟已经喝了牛奶的表弟表妹一块儿小猪呼呼呼,这才暗自松口气。   可当她回过脑袋,对上陈敏佳神游天外的一张脸时,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唉,整件事中受刺激最大的人就是陈敏佳了吧。先是看到她爸被人捅了,然后撞见她爸有女朋友了,再接着又得知她爸妈离婚了,最后又神结局凶手是她爸女友的前男友。   每一个跌宕起伏的节点都在她神经上抡上了重重的一锤啊。   郑明明上床,伸手搂住表姐的肩膀,安慰对方道:“不早了,睡觉吧。”   陈敏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往被窝里钻。   郑明明伸手关灯的时候,黑暗中突然间冒出声音:“你说,他们会不会复合?”   她现在真是恨死爸爸了。妈妈分明对他还有感情,否则也不会在他被人捅了以后还熬汤带过来给他喝。   虽然那汤最终也没能喝到他嘴里。   但那也是因为他背着妈妈又找了个女朋友。   活该,活该他被人家的男朋友捅。   可是发泄完毕,陈敏佳心中却又忍不住生出小小的期盼,爸爸遭了这么大的罪,能不能就此悔过,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妈妈的好,跟妈妈道歉,再把人追回来呢。   电视剧上都这样演。   郑明明没有给表姐幻想的空间:“你也知道是电视剧啊。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你爸未必愿意放下身段,你妈未必肯搭理他。”   如果没有这出女朋友的闹剧,舅妈天天赶医院照顾舅舅十天半个月的,说不定两人还能旧情复燃。   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舅妈就不要面子非得上赶着倒贴吗?她又不缺什么。离婚了又怎么样,吴若兰的妈妈现在单身,不照样多的是人追。   还有邹鹏妈妈,那位沙叔叔对她死心塌地着呢。就连邹鹏跟人相处久了,都能无视对方的傻,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好了。   舅妈也不比她们差啊,为什么非得吊死在舅舅这棵歪脖子树上?   陈敏佳心烦意乱,又一次恨恨地骂爸爸:“都是他,对妈妈一点都不软和,连句好话都不肯讲。我看他以后也只配再找那样捅刀子的货色了。”   说到这里,郑明明忍不住疑惑:“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你爸对你妈。”   像舅舅这种人,用妈妈的话来说叫无利不起早。   但凡对方还有用,他都不会得罪。   以前自己家条件差的时候,舅舅对爸爸妈妈可是吆三喝四臭屁哄哄的很。后来爸爸妈妈把家里日子过好了,舅舅的态度立刻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连妈妈拿话刺他,他都能理解成打是疼骂是爱,他姐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对舅妈,他好像就说不出好话来。连使唤人做事,都是用命令的口吻。明明现在舅妈根本不用受他的气,舅妈也不花他的钱,更求不到他面前去,舅妈的事业看着不大,其实相当挣钱。   舅舅却熟视无睹,好像对方曾经当过他老婆,就永远低他一等。又好像舅妈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手上永远捏着人家的把柄一样。   那会是什么事呢?   陈敏佳没跟上表妹的思路,气得咒骂:“男人就是贱!”   这话郑明明倒是部分赞同。   像吴若兰她爸,居然假惺惺地问吴若兰想不想回吴家了。他去欧洲出差时,偶遇了丹妮阿姨,突然间发现自己对前妻又余情未了,感觉她才适合当吴家的妻子了。   至于他儿子的亲妈,不是问题。要是丹妮阿姨不想看到她,他就给人在国外弄套房子,让她出国住好了。   如此深情款款,简直就是言情小说标配。只可惜这种言情小说都不对小学生的胃口,小姑娘们集体表示反胃,坚决不约这种脑回路清奇的神经病。   嗯,吴若兰她爹才不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呢,毕竟住在精神病院的人都觉得自己很棒棒,怎么能和外面的穷逼们一个行事思维标准。   陈敏佳越想越气,感觉自己爸爸已经跟吴若兰爸爸差不离了。虽然前者没有后者有钱,但在劣根性上如出一辙。   郑明明叹了口气:“好啦,别想了,先睡觉再说。大人的事,我们也无能为力。”   可大人的事却影响了孩子的全世界,又怎么能说和小孩没关系呢。   陈敏佳小心翼翼地期待着春节,期待爸妈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夫妻人设。   但今年,妈妈没到陈家过年,她也没回娘家,而是在工厂陪大家一块儿过年。   今年不知道是99意味着天长地久兆头好还是现在大家生活节奏快,凡事就工作时间,连正月不结婚的旧讲究也顾不上。反正乙卯兔年的正月厂里的订单多到吓人,多到高桂芳离不开工厂,必须得盯着大家倒生产线。   陈敏佳拿这话自我安慰的时候,郑明明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对,她相信舅妈,哎,是前舅妈工作的确忙;但她再忙能忙得过妈妈吗?幸福里可是一整套婚庆班子。真说忙的话,妈妈才是忙到飞起呢。   可妈妈还是回老家过年了啊,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过年。   唯一能够让陈敏佳拿出来自欺欺人的大概就是舅妈还给外公外婆打了个电话,说了通同样的理由,算是没彻底撕破脸。   但郑明明不觉得舅妈这是留下了回旋的余地,而是单纯地不想让老人太难过。她的三个孩子,是公公婆婆照顾的,她跟陈文斌没瓜葛了,不代表她就能不认前公公婆婆的这份恩。   所以,舅舅跟舅妈,最终还是掰了啊。   不明所以的小孩子和不当回事的大人能够无忧无虑。   郑骁带着弟弟妹妹子在外面看爸爸放烟火,高兴地拍着手不停地叫唤。连当事人舅舅都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躺在自己老家一楼的床上,看着窗外的火树银花,美滋滋地享受母亲为他遭遇了“小车祸”而特地准备的老母鸡汤。   就两个小姑娘满心惆怅。   陈凤霞不明所以或者她根本没打算深想,只笑着摸俩姑娘的脑袋:“无聊啦?没事,后天咱们就上去了,到时候带你们去灯市口逛展销会,保准热闹。”   什么展销会,上元县各种工副业和农产品的展销会呗。   郑国强同志既然负责上元县的经济改革事项,自然得想办法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目前困扰上元县工农商业的难题是什么?产能过剩,东西卖不出去。   郑国强就从深圳的花市受到了启发,正月里商家不都关门了吗,大家想要逛街买东西都找不到地方吗,那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腊月里的活动弄到正月搞,趁着大家都有空出来闲逛的时候,搞出跟庙会不一样的风采。   反正郑国强也不去海南过年了,身为上元县的领导干部,当然不能闲着,必须得走起,带着大家伙儿好好挣钱。   到时候,可是有上百个摊子摆出来,要占领灯市口整条街呢。   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郑明明看着外面一蓬蓬飞上天的烟火,终于点点头,叹了口气道:“1998年可算走完了。”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   新的一年,应该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吧,肯定有。 第288章 吃螃蟹的人   江海人过年有逛庙会的习俗。年前去庙会准备年货,年后上庙会逛灯市,买小吃,乘花船游湖。总之,庙会在江海人的春节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所以,上元县子在灯市口搞春节厂家直销展,那就不能跟庙会打擂台,而是蹭人家热度。   年前定下要弄这个直销会的时候,郑国强甚至没有确定具体有哪些厂商参展,他就在电视台跟广播台打起了广告。直接就拿着庙会做文章,么么过年无聊,除了庙会还是庙会,年年没有新鲜头。另一人也不知道算捧哏还是逗哏鸡接话,去灯市口看厂家直销会,上百家工厂直销展,吃喝玩乐用,数千种商品应有尽有。保准您逛的开心,买的舒心,玩得顺心。   反正这钱是上元县政府出,在电视台上打广告,郑国强也不用跟妻子一样回回都皱着眉毛算投入产出比。其实明明每次都挣钱,这人却偏偏肉痛小钱的支出。   除此之外,他还特地请曾老师组织人马当水军,在本地网络上大肆宣传,我比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消息扩散开来。   也不知道是三管齐下效果惊人,还是过年时大街开业的商铺寥寥无几,闲下来的众人又敷衍亲戚到崩溃。反正初三开始的厂家直销会,初二灯市口上就聚集了不少人。   本地习俗初二回娘家,所以过来逛的基本上都是姻亲两边人。最早摆出摊子的毛巾厂就迎来了个开门红。也不是在正月里买毛巾有么么讲究,就是大家来都来了,总觉得空着手走人有点儿怪怪的。   除此之外,卖核桃跟干枣的摊子生意也不错。缺乏竞争对手的好处在于基本上人家逛到这里了,就有人愿意掏钱扫货。   陈凤霞一开始瞧着还觉得惊讶,回过头再想想,前年自己头回在小院过年时,真是一毛钱一块的方便面饼煮开了加个荷包蛋跟几片菜叶子都能瞬间卖空。这春节经济,果然大有可挖掘空间。   郑国强正在街面上协调各个摊位的位置呢。一看人群渐渐聚集起来,他也不管什么初三开业的安排了,直接打电话回上元县,找参加直销会的各个厂负责人。赶紧的,在丈母娘家酒桌上吹牛的停一停,立刻组织人手过来把摊位摆起来。   那边被单厂的厂长还在打酒嗝,笑嘻嘻道:“不急,郑主任,你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初三保证准时开张。”   郑国强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都告诉他这波商机难得了。他们被单厂总不能光靠着喜被生意过日子吧。这么多积压的床上三件套,他不趁着现在人多卖出去,准备堆在仓库里发霉吗?   陈凤霞示意丈夫将手机给自己,笑着同对方打招呼:“秦厂长,新年好啊。你给你们仓库打个电话,我马上找车子过去拖货。放心,钱货两清,我给现款。我不干别的啊,我手痒,我好久没摆摊子了,我就想过过瘾。”   她挂了电话,又将手机还给丈夫。   郑国强满腹狐疑:“你要干什么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摆摊啊,我不说了嚒。”   “你摆摊?”郑国强哭笑不得,“你这一年到头嫌自己不够忙啊。”   陈凤霞已经跃跃欲试:“你看街上这么多人,我要不摆摊我真是对不起我自己。”   她说到做到,转身就喊了车子去被单厂拖货。一时半会儿搭不起高架台怎么办?直接将各种样品摆放出来。要是有客人要的多,再去灯市口拿就好了。   郑明明跟陈敏佳推着自行车来来往往,刚学会没多久的骑车技术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充当小快递员。   郑骁跟蔚蔚都打扮成年画娃娃模样,就坐在摊子旁当广告牌。他俩眉眼相似,甚为肥美可爱,坐在一块儿拼七巧板,让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要瞧一眼。   陈高氏带着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三儿在旁边,看女儿兴高采烈地跟人推销床单:“纯棉的,你摸摸,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料子,跟外头卖的那些花头货不能比。你看看同样的料子,商场里卖多少钱,我这边又是多少钱。我老实跟你讲,要不是县政府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搞这个直销会,我们厂才不赔本赚吆喝呢。现在过年请工人都是三倍工资,还打折促销搞优惠,也就是领导要面子。”   老太太听得眼皮直跳,感觉难怪现在这个女儿一开口就让她找不到话来回。摆摊子做生意,见人说人户见鬼说鬼话,瞎话张嘴就来,可不就嘴皮子利索得不行嚒。   这头陈老板已经开门大吉,成功地做完了一单生意。她卖出了三件套还送人件枕巾,嘴里笑嘻嘻:“新年好啊,新年大吉。”   曹腊梅拖着行李箱出现在灯市口时,瞧见的就是这热闹纷呈的状况。她吓了一跳,探头过来看到陈凤霞,不由得惊讶:“不是说初三才开始嚒,你怎么现在就弄起来了?你还自己卖!”   陈凤霞笑道:“我不自己来我找谁去,大家都回家过来了啊。快点,你赶紧把大排档的门开了,我跟你说,今晚生意绝对不比大年三十差。”   曹老板跺脚:“我蒙你吉言啊。这丫头,拍电影没挣几个钱,倒是叫我搭进去多少天的生意。”   今年王月荣还是在剧组过的春节,在香港。爹妈总舍不得让女儿一个人在剧组过年吧,自然得飞过去。   好家伙,两个人一万块,再加上过年耽误的生意,这损失又得让曹老板心疼好几天了。   陈凤霞咯咯笑:“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羡慕死你了。”   曹老板眼睛一瞪:“羡慕个什么啊,有么么好羡慕,烦都烦死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两位女大学生模样的姑娘在议论:“哎,那个王月荣家的荣荣大排档在哪儿啊?我看杂志上说,她平常放学还在大排档帮忙呢。寒假里,她会不会也在家啊。我们过去看看吧。”   陈凤霞笑着主动搭话:“不在呢,月荣去香港拍戏了,后面也要拿出去参加比赛呢。囔,她妈刚从香港回来,就是去看她的。”   那两个姑娘顿时双眼放光,直接围住了曹腊梅打听:“月荣正在拍么么戏啊,她现在怎么样?”   曹腊梅就这样被人裹挟着离开,陈凤霞最后只来得及听“维多利亚港湾”几个字。显然这个春节,曹老板也过的顺畅得很。   旁边有相熟的街坊就朝陈凤霞眨眼睛:“羡慕不?谁让你当初不喊你们明明拍广告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幸福里的老板家女儿拍MV进入不了状态,王月荣在旁边给她示范,结果自己意外被导演挑中了。呵,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明星成名的标配啊。   郑明明正好推着车过来给她妈送货,闻声就奇怪:“那是因为王月荣演得好,她是最合适的人啊。她拍出来的广告效果多好啊,大家都喜欢。”   街坊无语,小姑娘,你如此光风霁月,这个话题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大人不死心,非要撩拨小学生:“王月荣是大明星咯,人家却都不认识你。”   郑明明无所谓:“将来我也会成为厉害的人啊,我要当科学家。”   “将来都得好久以后咯。”   “那有么么关系?”郑明明疑惑地看对方,“我们老师说了,有的花开得早,有的花开得晚,有的花开得时间长,有的时间短。但所有的花终将会绽放。花园里少了哪一朵都会少了份风采。我也会有绽放的那一天的。”   得,老师心灵鸡汤灌的太成功,愣是让爱撩拨小孩的大人找不到话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学生高兴地跑过去跟大学生打招呼:“小宇哥哥,你也来啦。”   正月里大家逛电子商品店的毕竟是少数。黄宵宇主要处理线上的生意订单。这些,晚上回去统计也没问题。那么白天,他当然得过来逛逛。   他看着街面上三三两两的人,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真热闹。”   郑明明趁机撺掇他:“你也支个摊子呗。”   陈凤霞听了好笑:“你让小宇摆摊干什么,给人贴膜吗?”   大学生跟小学生同时茫然,贴什么膜。   陈凤霞清了两下嗓子,煞有介事:“给手机屏幕贴个膜啊,省得到时候被划花了。”   其实现在手机根本不贴膜,因为是按键手机,还不到触屏时代,没有贴膜的市场。   郑明明却眼睛一亮,直接怂恿黄宵宇:“哥哥,你不如直接在这边摆摊卖手机吧。大家过年刚拿到压岁钱,说不定愿意买呢。”   陈凤霞听了更加想摇头,这不瞎胡闹嚒。现在的二手手机再便宜,也得往一千五上走。这个价钱,你让他在马路牙子上摆摊卖手机,还不如批发两篮子荸荠,一边削一边卖,生意说不定更好呢。   结果黄宵宇居然直接点点头,夸奖郑明明道:“好主意,我去搬张桌子吧。”   说着,他还真张罗着要去拿货,好在灯市口摆摊子卖手机。   陈凤霞目瞪口呆,啊哟,这个蝴蝶翅膀扇得好像大大不妙啊,掀起的飓风有翻船的风险啊。   胡月仙永远乐观:“随他去,马上都要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自己替自己的人生做主。哎,来啊来看啊看,上好的被单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陈凤霞还想说么么,叫陈高氏拉了下衣袖。   老太太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那个,凤霞啊,在这边卖荸荠有生意?”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太阳这么大,大家逛着逛着嘴巴就干了,弄点水果吃菜舒服。别说荸荠了,你就卖水果萝卜卖切成小块的水果,生意都不会差的。”   老太太“哦”了声,开始招呼陈大爹:“你看着娃娃,我回去一趟。”   陈凤霞惊讶:“阿妈你要干嘛?”   “把水果都卖出去啊。”陈高氏理所当然,“那么多,你们要吃到猴年马月。”   这一箱箱水果都是陈文斌年前准备好的,用来过年送礼。你光拎着烟酒上门太刻意了,感觉不太好,再搭上两箱水果,节日的意思就到了。   结果他叫人捅了一刀躺在医院到过年才出院回家,还给人送水果呢,来看他的人送的水果都要堆成小山了。   陈高氏从年前就开始愁,这么多水果吃不完烂了的话,菩萨都会怪罪的,上好的水果啊。   现在女儿说东西能在这边卖出去,她当然要赶紧卖掉,不能白糟蹋了好东西。   郑明明在旁边高兴地给外婆出主意:“做成水果沙拉,用酸奶当沙拉酱。舅舅还买了好多牛奶跟酸奶呢,正好趁机卖掉。啊,外婆,我们做成奶茶,跟水果沙拉一块儿卖吧。”   陈老板听得直叹气。要命哦,她的小快递员也转行自己做买卖去了。   好在她的练摊生涯也就持续大年初二这半天。等到初三,她也老老实实帮阿妈削苹果削梨子剥橘子皮拌沙拉了。   灯市口这一次厂家直销节有没有圆满完成任务,陈凤霞不知道。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堆成小山的水果箱子一只只被打开,然后一个个消耗干净。   到后面,她看见果皮被清洁工拖走的时候,心中的想法居然跟阿妈一样:要是养了猪就好了,这果皮给猪吃,肯定长肉。   被单厂的秦厂长红光满面,一个劲儿跟郑国强强调:“郑主任,这种直销节就得多搞两次,很可以。”   乖乖,压在仓库卖不出去的款式,拿到市场上来,居然有不少人看中。这牡丹、菊花、兰花怎么土了,分明看着就温暖有亲切。   郑国强笑道:“天天搞的话,你要在哪儿搞?赶紧撤吧,人家灯市口不做生意啊。”   从大年初五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大排档回归。马上都初七了,再赖下去,东西上就全是油烟了。   只不过秦厂长一句话没说错,郑国强也没想到生意能好成这样。不是说产能过剩,一堆纺织厂被单厂都倒闭了嚒,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想买。   所谓的调查,真的那么靠谱吗?   只可惜直销会只能持续这几天,所以得出的数据根本说明不了么么问题。   郑国强也感觉遗憾,要是能有个地方天天将这许多产品集中起来销售就好了,起码能让他们知道到底么么产品真的过时了,必须要淘汰,而又有那些产品只是没打开销路而已,实际上仍然有很多人需要。   黄宵宇在旁边收拾摊子上的东西。这几天他一直在灯市口卖二手手机,销量居然很不错。他甚至还卖出了两台二手电脑。当然,是白天收摊之后,他带人去店里出的货。电脑这样的大物件,不方便搬出来用。笔记本也不行,这边没办法展示上网功能。   这会儿,他听了郑叔叔的喃喃自语,忽而冒出一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在网上卖,就相当于有家专门的商场,二十四小时都在出售这些商品。这还不占空间,不用出房租,不管卖得好买卖得坏,数据一目了然。”   郑明明却摇头:“不行,能用得起电脑的人跟到摊子上买毛巾的是两拨人。他们的经济条件完全不一样,对商品的需求也不同。”   这是她听曾老师给妈妈分析幸福里线上商城销售情况时说的,出乎大家意料,商城里贵的东西销量反而不错。倒是那些大路货,卖的只是平平。   就是因为传播途径已经无形间对客户进行了一轮筛选。   这些顾客更加倾向于高品质商品。而有的时候商品的价格标签有意无意间就向人们展现了它的价值。   陈凤霞听的时候也感觉不可思议。这跟十几二十年后的网购还真不一样。   现在,女儿提出了这个问题,郑国强就不得不皱眉头思索。放弃网络销售太可惜,毕竟这个成本要比专门弄个门面找人盯着卖东西成本小的多,而且通过邮购的方式,这相当于在全国各地开了无数家销售点。   但顾客看不到也是个麻烦事。   郑明明自言自语道:“如果有电脑的人就像货郎一样挑着东西到村里卖就好了。大家想要么么,跟货郎说好了,下次他就带过来。”   她小的时候,陈家村的小店卖的东西少得可怜。外公外婆还有好多人都会喊相熟的货郎下次帮忙带东西过来。   大家好像都不讲价,带来了就买。   可惜现在上哪儿找这种货郎呢?   陈凤霞却灵机一动,直接拍手笑道:“我知道怎么办了?募集团长啊,让团长自己在线下拉一个群,将群里人想要的东西汇总好了跟网站下单,然后再统一发货给团长,由他交给他的团员。团长只需要一台电脑跟网路,就可以轻松变成二级分销商。都不用他自己跑过来进货。”   这也是疫情期间,大家为了买菜逼出来的方法。   陈敏佳眼睛嗖的亮了,立刻附和嬢嬢:“没错,完全可以。有人在我家买了婚纱娃娃,后面又帮她朋友带,其实这已经就是个群了。”   郑明明也点头:“嗯,那就是从单纯的帮忙变成商业行为。这样一片区域内只要一个人有电脑,就可以实现附近所有人的网购了。”   陈凤霞高兴得不行。哎哟,谁说时代局限网购事业的发展?古老的货郎也可以跟现代高科技联系起来嘛。   看来这个螃蟹,她是吃定了咯。 第289章 西门大官人   郑国强还没反应过来时,娘子军们就定下了上元县经济发展的新路线。大力发展线上下单,线下团体游购业务。销售产品可以遍布工副业及农业产品。   像家居用品这些可以卖,核桃、干枣这些方便贮存的农产品也没问题。甚至连桃李西瓜之类的,物流系统能够支持的也没问题。   反正,只要你能拿出东西拿,就肯定有人愿意买。只要你面对的销售人群足够广阔。   团长要如何挑选?曾老师搞的那个即时通讯工具妙妙的用户就是现成的团长群。他们只需要负责线上下单沟通即可,剩下的线下收集自己团员需求的工作完全可以委托家人或者亲友搞定。这样,效率会更高,也不影响团长正常上班。   团长要怎样向团员推销商品?不能把人一个个拉到电脑前看,但既然都邮寄直销了,那当然可以参考邮购业务的龙头老大像小康之家和麦考林的经营模式。电视购物通过电视平台推销商品,邮购商将商品广告介绍装订成杂志,然后孜孜不倦地寄给目标客户群,从而引导对方下单。   他们要搞线上购物,那就可以定期将主要推荐商品广告也弄成这样的小册子,分头寄给团长。根据对方服务范围大小,每人邮寄十本二十本的样子,差不多就能够满足客户需求了。   大家一边讨论,一边随时询问黄宵宇,现在的网络技术能否支持业务需求。尤其是商品销售数量反馈跟目标人群联系这一块,数据统计必须得跟上。   黄宵宇点头,相当笃定:“没问题,这事不难。”   只不过,如果专门做这项业务,上元县政府必须得有有人专门负责对接。不然商品供应方面会成大问题。   郑国强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妻子和孩子们讨论的话题,他对这一块关注有限。   不过陈老板直接来了句:“跟幸福里网站上卖东西一样,就是订单来了,我们再去各处收。这事儿县政府必须得出人。”   不然到时候他们把东西挂出去了,回头货品却出不来,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陈凤霞实在不敢相信这些拖拖拉拉的厂长,她也喊不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有人能压他们一头。   这事儿不难办,郑国强都能直接点头应下。在经济改革小组里面专门拉出几个人成立电子商务分组,专门负责当中间人,对接企业和网站。   “那这个网站是曾老师帮上元县政府建,还是政府这边委托幸福里呢?”黄宵宇开口道,“我觉得委托可能会比较方便。幸福里已经上线运行半年多时间了,邮购业务也开展得有声有色。做生不如做熟。现在不是提倡向社会购买服务嘛,直接外包应该效率会更高。”   呀,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对政策解读的相当到位。   郑国强立刻点头:“我回去跟书记汇报下,争取这个礼拜上会定下来。”   即使这事不是他老婆建议的,郑国强也有心接这个手。无他,电子商务是现在上面倡导的新型商务模式。他们以此往上申请专项资金获批的可能性相对会大很多。加上此事如果弄得好,对于上元的工农业发展都大有裨益。   这两年,县政府也在提倡农村搞养殖以及经济作物比方说果树之类的种植来帮助农民增加收入。但农产品销售这块一直是大问题。水果蔬菜在地里不值钱,万一贩子不来收,农民自己又卖不出去的话,就很容易烂掉。   现在,多了条线上销售渠道,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起码增加了希望。   陈凤霞暗道,也就是现在物流业还在发展中,不然分分钟告诉你什么叫农作物在线上卖到飞起。   她认真道:“县里也得发力,争取打造出品牌来。小打小闹的私人产品,人家就觉得廉价。你要是有自己的品牌,人家第一反应就是正规。我跟你说,这要是做得好,说不定那销售量一飙起来,产出惊人。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问问曹老板。他们家种果树的那亲戚有没有兴趣,到时候也可以加进来增加产品的丰富性。”   郑国强目瞪口呆,赶紧想要拦住妻子:“喂喂喂,陈老板,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这在给上元县卖东西呢,你怎么能夹带私货?”   陈凤霞一龇牙:“呀,敢情我们幸福里就接你们上元县的单子啊?我们敞开门做生意,大迎八方宾客。”   秦厂长在旁边听了半天都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脑网站这些,在他看来与他的世界没关系,幸福里从他厂里进货,后面要怎么卖也不关他的事。只要钱货两讫就好。   陈凤霞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人了。厂里东西卖不出去,这么多人等着发工资,他就能不着急?   郑国强看他老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就好笑。急什么,不急的人多了去,反正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上班也不过点个卯。   陈凤霞偷偷地啐了口,恨铁不成钢:“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好好的厂子才败落的。”   哦,全国的纺织业都不行,那全国老百姓不穿衣服不铺床单咯?这日常生活都能用到,又没被时代淘汰的东西,要是卖不出去,那就必须得从自身找原因。   郑国强笑着拍她肩膀:“那要你接这厂子你又不乐意。不乐意你还跟着操心。你说你图个什么呢?”   “我图……”陈凤霞也说不下去了,只能自我解嘲,“我就是操心的命。”   高桂芳从人群中走出来,主动跟陈凤霞两口子打招呼:“姐姐、姐夫,你们说什么厂呢?”   郑国强倒没藏着掖着:“说被单厂。凤霞老替人犯愁东西卖不好怎么办,我说县里让她接手她又不乐意,还瞎操心。”   高桂芳抿了下嘴唇,正色道:“姐夫,你们找人接手有什么条件没?你看我还行?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接手做这个。”   陈凤霞惊讶:“你婚纱娃娃不是卖的挺好的吗?”   高桂芳笑道:“就是生意还不错,我想扩大啊。娃娃要有一系列的小床什么的。我找人开生产线太麻烦,不如自己弄个被单厂,也方便。再说喜被之类的,我觉得专做这一块也有搞头。”   她的态度如此恳切,连后面要怎么发展都一五一十说了。搞得郑国强根本没办法一口回绝。   他只好点头:“行,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明天上班我跟石书记汇报下,看后面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高桂芳笑道:“那就麻烦姐夫了。”   正事谈完,三人顿时陷入沉默。   陈凤霞尴尬癌都要犯了。这还是当日医院一别后,她头回再见到高桂芳。   瞧见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要为自己洗刷冤屈,她真不知道陈文斌找了个小女朋友。她那会儿不是存心要瞒着高桂芳。   全怪那王八羔子自己缺德冒烟,他对谁都没提这事。结果好了吧,结果现世报。   陈凤霞在心中倒是阻止了一箩筐话,这会儿却开不了口。好不赖赖的,说陈文斌多扫兴,真是大过年的好心情都要被败坏光了。   于是她只提生意:“厂里还顺利不?我听佳佳说现在订单不少。”   高桂芳绷着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看来她也不乐意谈论陈文斌的话题,还是工作更让她自在:“还行,又加了条生产线。我准备多开发几个系列,到时候请王月荣给我们厂当形象代言人拍广告。说起来,还多亏了她跟姐姐你,要是没那条广告,大家也不认识婚纱娃娃。”   陈凤霞笑着摆手:“我也是沾了王月荣的光,谁晓得这姑娘有大运道啊。我跟你说啊,跟她搭戏的大明星都说这丫头有灵气,一点就透。曹腊梅还天天嫌女儿不聪明,哪里不聪明,都灵光的很。”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关于王月荣的话题。什么在大酒店里拍戏,什么坐船游览维多利亚湾,什么跑到山上去看日出。简直恨不得能替人做现场直播。   可惜这两天曹老板也忙着做生意,能得空和她闲聊女儿的时间不多。于是滔滔不绝了十分钟之后,陈凤霞又找不到话题了。   毫无疑问,她的尴尬癌再度发作。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人家说分了手就不要再见面,真是尴尬到脚底能画出一座金字塔啊。   高桂芳多会察言观色啊,她立刻笑着告辞:“那行,姐姐姐夫你们忙啊,我店里还有点事,要先过去下。”   陈凤霞如蒙大赦,赶紧挥手:“你忙你的吧,娃娃都好,阿爹阿妈身体也好。”   高桂芳笑了笑:“那就好。”   她抬脚要走,后面便有人喊她的名字;“桂芳,你过来啦。正好晚上有野鸡,你四奶奶家小珍男人打到的,你就在家吃饭吧。”   陈高氏快步往前走,满脸期盼地看她:“小三儿这两天找妈妈呢。”   其实这话假的很。小三儿被抱到老人跟前养的时候才七八个月大,压根没概念。除了最初哭过两天之外,后面就一直没要过妈妈。现在断奶了,每天就知道跟着哥哥姐姐疯玩,根本不要任何人。   陈高氏真正要留她是为了被她拽出家门的陈文斌。   陈凤霞看着陈家的大儿子,再转头看陈家前任儿媳妇,瞬间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她真是窦娥本娥。她发誓,阿妈去把陈文斌拽过来真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刚才硬要跟人生拉硬扯纯粹是尴尬癌发作太痛苦,努力想要做好社交礼仪罢了。   谁晓得老太太重新撮合这一刀两断的鸳鸯的心如此之强烈啊。   陈高氏不明所以,就对着高桂芳诉苦:“你看这家伙哦,一把年纪都不沉稳,走在马路上也能出车祸,差点儿没丢了命。我跟你阿爹年纪大了,哪里照应的过来。请个护工吧,人家不是自己人,又怎么会尽心尽力。”   秦厂长刚好过来拿东西准备撤退,闻声就满头雾水:“李总,你什么时候出车祸了?你不是……”   郑国强用力咳嗽了声,直接拉着他走人:“老秦,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讲一下。”   旁边知晓内情的人,个个心情复杂。就连不相干的黄宵宇都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陈凤霞已经完全不敢看高桂芳的脸了。她赶紧死命往后退,坚决不掺和这俩人的事。   陈敏佳却紧张地抓住表妹的胳膊,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父母。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她就追着爸爸的一举一动。爸爸会主动跟妈妈说话,同妈妈道歉吗?   郑明明觉得这事悬,因为舅舅的表情古怪极了,又像是尴尬又像是不耐烦。反正她没从中看出羞愧的意思来。   大概,舅舅并不想碰到舅妈吧。毕竟他挨刀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光彩,已经完全可以归到黑历史一列了。   今年是暖春,正月初七的太阳明晃晃,晒得人喉咙都发干。   陈文斌也觉得自己嗓子要冒烟,开口说话太艰难。他在心中念了句,阿妈也真是的,眼巴巴地把他喊出来,说什么开完刀就该多动动,不然肠子黏在一起还是他遭罪。   结果她用轮椅把自己推过来,就为了这?   嗐,真是的。   陈凤霞朝几个孩子使眼色:“走,带你们去喝奶茶。”   郑明明赶紧拽了把陈敏佳:“走吧,那边的丝袜奶茶超好喝。”   陈敏佳魂不守舍地应了声,叫表妹拉着,脚步才勉强动了下。   这两天一直充当人形广告牌的郑骁跟蔚蔚最高兴,立刻跳起来,异口同声地强调:“喝奶茶。”   小三儿还不知道奶茶是个什么东西,也懵懂地跟着重复一遍:“喝奶茶。”   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会说话了。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三天不见,你连人都不认识了。   陈高氏赶紧招呼小的:“给妈妈也拿杯奶茶过来啊。”   蔚蔚歪着头看高桂芳,突然间伸手示意陈高氏:“奶奶抱。”   陈高氏稀里糊涂地抱起小孙女,又叫人指挥着走到高桂芳面前。然后小丫头脑袋往前一倾,吧唧一口亲在高桂芳脸上,自己咯咯笑:“妈妈。”   高桂芳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陈高氏高兴地喊:“是啊,是妈妈。”   她赶紧又推了把儿子,要不是常年看儿子脸色过日子,她恐怕都要一脚踢上人的屁.股,催促这家伙主动点了。   陈凤霞看不下去,开口喊道:“阿妈,你也喝杯奶茶吧。”   她伸手拉恋恋不舍的人:“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狗脾气。你再待下去,说不定他就人来疯。”   陈高氏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嘴里还念叨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多好。现在又不愁吃不愁穿的,就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嘛。”   陈凤霞叹气,赶紧喊停:“您搁我这说没用,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陈敏佳却忍不住追问:“嬢嬢,那我爸妈会复婚吗?”   现在爸爸差点儿丢了命,应该吃到教训了吧。哼!肯定是因为那只狐狸精伤透了妈妈的心,所以当初妈妈才跟爸爸离婚的。   陈凤霞都不用问,光看侄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小学生在想什么。她又不好编排人家的事,就只能默认陈文斌背这口黑锅了。谁让这人平常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也不咋样。所以一有问题,人家立刻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陈老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不过我们都要尊重你爸妈的决定。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要相信那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那头太阳底下,坐在轮椅上的陈文斌摸了半天鼻子才开腔:“那个,那天我真不是故意让你没脸。你能来,我其实很感激。”   高桂芳笑了笑:“别讲这种话,你好歹是我三个娃娃的爸爸。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   陈文斌又开始摸鼻子,吭吭哧哧的:“哪个桂芳啊,我想咱们……”   他话没说完,旁边突然间快步走来位穿着呢子大衣的年轻女人。在看到陈文斌的瞬间,她焦急的脸上立刻涌现出希望的光芒。   “陈总!”年轻女人声音满是委屈,几乎都要哭了,“我总算找到你了,我真的要被逼死了。你对我好狠心。”   高桂芳冷不丁被人撞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当场摔倒。   她连着朝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体,就瞧见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蹲在轮椅前,脸半趴在陈文斌的膝盖上,梨花带雨地嘤嘤嘤:“陈总,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都是你的人了。”   陈凤霞刚回头的时候猛然瞧见有人冲向陈文斌,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这回是真有人商场报复,趁机彻底了结了陈文斌呢。   结果走近了,听到这一句,又看清楚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陈凤霞就毫不犹豫地转身。   桃花债呗,要怎么处理,全看陈文斌自己。   高桂芳也朝陈文斌点点头,语气温和:“既然陈总你有事要忙,那我先告辞了。你忙,我不打扰。”   陈文斌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倒。马勒戈壁,这叫怎么回事啊。   他人坐在轮椅上,刀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会儿失了先机,想要推开那哭哭啼啼的前女友都做不到,人生真是从未如此狼狈。   气得他破口大骂:“你别发神经啊,别逼得我动手。马勒戈壁,老子没对你怎样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他这厢正暴跳如雷,那边又有人加入战场。   一对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一左一右,“扑通”跪在了陈文斌的轮椅前,开始大声嚎啕:“陈老板你行行好,你就放过我儿子吧。你要跟这个破鞋偷.情我们也不敢管啊,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们儿子一条生路吧。”   刚才前女友过来哭哭啼啼时,就已经引得不少路人侧目。这会儿中年夫妻唱念做打俱全,更是让众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哟喂,这是偷.情人.妻结果还要害人家男的,活脱脱的西门大官人啊。 第290章 为什么都怪我   强行上马的西门大官人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有生之年,陈文斌就没如此憋屈过。   他身边一堆包小三养二奶,小四小五排成队;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折腾成什么样儿都能天下太平。   怎么到了他这里,他一离了婚的单身男人正儿八经谈个恋爱,还一脚跌进了茅坑,爬到爬不起来了?   老天爷这是眼睛瞎了吧!   陈凤霞也想摸鼻子,就这事而言,陈文斌的确挺冤枉的。不过老天爷不长眼睛的时候多了去,实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完全不值得拿出来说嘴。   这边前女友还趴在他腿上嘤嘤嘤,一口一个“陈总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那边中年夫妻就左右开弓,跪在轮椅两旁“砰砰砰”磕头,每一个头下去都实实在在,甭说那声音惊天动地的吓死个人,就是额头上油皮破了,渗出来的血丝也叫人心惊肉跳。   被三面埋伏的陈文斌却想死的心都有了。狗日的,艹他们祖宗十八代,老子才是受害人。老子到现在刀口还疼呢!   可惜广大人民群众吃瓜一般只看眼前。瞬间围观群众就对着他指指点点。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男的睡了人家老婆,还把人家老公送去蹲牢房,缺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这奸夫□□再往前数几十年,那是要沉塘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合起来谋害了武大郎,可怜什么时候才能有位二叔为哥哥讨回公道哟。   围观人群越多,中年夫妻的哭喊声就越大,每一句都像是在咏叹调。核心主题无外乎他们含辛茹苦养大孩子多不容易,他们的孩子又是多么的老师可怜。   陈高氏慌慌张张地跑回头,惶然地抓着女儿的胳膊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满地鸡毛的破事呗。   捅了陈文斌的凶手被警察从老家揪回了江海,他爹妈就彻底懵了。   等到搞清楚事情原委后,夫妻俩就咬紧牙关要把儿子捞出来。这世道坏了,搞破鞋的逍遥法外,被戴绿帽子的反而成了罪人。   他们先去公安局闹了回,差点儿没被拷进去一块吃牢饭。后来又叫人指点一番,说这就是情敌之间争风吃醋,民不告官不究,只要那被捅了的人不打官司,这事就算完了。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臭破鞋”这边。夫妻俩恨死了这裤带松的臭婊.子,如果不是这个贱货,他们儿子哪里至于蹲大牢。   他们下了狠心,要求女方必须将他们儿子救出来。不然这辈子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就盯着她,让她一辈子都甭想太平。   他们说到做到,反正他们就一个儿子。儿子毁了,他们的人生也没任何希望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生死仇敌暂时结成了同盟,直奔目标陈文斌而来。他们来意明确,就是要陈文斌撤了案子,将此事直接翻了篇。   陈凤霞在旁边听了倒吸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要深深地疑惑当代大学生的智商。   不是说九十年代的大学还没全面扩招,能考上大学的都是佼佼者嚒。这姑娘目光如此短浅也就不说了,眼下就是个全民拜金的时代;她怎么能连智商都如此不在线?陈文斌都被捅得差点儿丢了小命,警察都跨省追捕犯罪嫌疑人了。年前惊动了整个上元县,连江海市区都议论纷纷的大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民不告官不究?她趴在男人的腿上嘤嘤嘤就能一床大被盖下来,天下太平了?   难怪社会上说起女大学生就各种暧昧的笑,除了猥琐男女的意淫之外,像这位这样的,也没少给人贡献谈资吧。   陈高氏还在惊惶地拉女儿的胳膊,不停地追问:“凤霞,他们是谁啊,我文斌……我文斌是他们害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那边还在一哭三叹的夫妻俩立刻就捕捉到了有效信息,挣扎着要起身过来,口中哭喊:“老太太哎,你是活菩萨,你大慈大悲救救我们一家人吧。我们儿子死了,我们也要死了。”   “你们儿子本来死不了,不过你们要是继续闹腾下去,说不定他就要死了。”   郑国强不过拉着人去旁边抽烟打屁的功夫,回过头就看到这一出闹剧。   他瞧妻子无意掺和,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替小舅子解围。无他,陈文斌现在行动不便,压根没还手的能力。再让这三个人折腾下去,后面还不晓得要闹到如何收场呢。   姻亲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郑国强大步走上前,板着脸呵斥:“就你们这态度,还想让我小舅子写谅解书?要点脸。我小舅子在医院一躺十几天,病危通知书下了这么厚一沓子。一没见你们露脸,二不见你们掏钱。为了救命,我小舅子连车都卖了。我老丈人丈母娘这么大年纪大冷的天还要过来摆摊子挣钱。想要我小舅子原谅,先把这钱掏出来。”   周围人恍然大悟,哎哟,难怪了。陈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好,居然也要出来摆摊。医院就是个没底的窟窿,你几十万砸下去,都听不到一声响。   陈凤霞听得眼皮子直跳。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就郑国强现在也是瞎话张口就来了。   还卖车付医药费?亏他想得出来。   郑国强却半点儿都不心虚,还煞有介事:“我小舅子人躺在医院,工地上没人做主,工程停了,这一天损失多少钱你们知道吗?为了年前给工人把工资发出来。他人刚下手术台,脑子还稀里糊涂的呢,就拉着我们喊我们想办法,不能让人没钱回家过年。”   郑明明的目光默默地落在舅舅脸上。唉,舅舅不愧是舅舅,居然不害臊。爸爸说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舅舅,那会儿舅舅就一门心思要找到凶手报复回头。他可从来没提什么工人工资的事。   郑国强凭借强大的领导讲话稿风格话术,三言两语就树立起受害者人在病榻还心系天下的光辉形象,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别张口闭口就瞎扯什么偷.情。你们让这女的说说,是不是她主动追求我小舅子的?她跟你们儿子结婚了吗?就成偷.情了。”   前女友这会儿倒是智商上线了,立刻强调:“我跟他分手了。我早就跟他分手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郑国强趁机强调:“人家女娃娃谈个朋友就必须得跟这人结婚?发现不合适分手有什么问题吗?我小舅子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儿子。他们儿子就一刀捅过来。现在你们又哭又闹的,倒成了我小舅子不对了?”   哇,果然好大一个瓜。合着西门大官人被潘金莲骗了?呸呸呸,潘金莲那是结了婚了,这女的没结婚呢。虽然嫌贫爱富不像个好的,但这男的更可怕啊。一不高兴就拿刀捅人,谁要跟他在一起,真是天天都要被刀捅的节奏。   那夫妻俩没想到对方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场面舆论一下子扭转过来。连他们磕头都有人说起了风凉话:“别磕了,这是人家命大没死掉。要真死了,你去火葬场磕头,那要枪毙的人是不是就该被放出来接着再捅下一个人啊。”   夫妻俩慌了,赶紧强调:“她上大学都是我儿子掏的钱。她毕业了,就跟老板好上了,是他们坑了我儿子。”   陈文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努力让自己声音大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也没跟我说啊。”   郑国强冷笑:“能说吗?说了还怎么钓凯子,人家看的就是你这个冤大头啊。”   吃瓜群众开始嘶嘶抽凉气,哎哟,没瞧出来,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是个三级跳选手,很懂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啊。   可惜备胎不撒手,阻碍了她的上阶之路。   街上响起了口哨声,巡逻民警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啊?”   郑国强开口说明:“这两人的儿子捅了我小舅子,他们一分医药费不掏,还非要逼我小舅子去喊警察放了他们儿子。”   陈文斌气喘吁吁地补充:“警察同志,我要求他们拿医药费,我还是借了钱住的院。我阿爹阿妈年纪比他们大多了,还在摆小摊给我挣钱还债呢。”   警察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这对中年夫妻。闹什么闹,这还过年呢,存心破坏新年治安。   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唏嘘不已,看吧,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在江海怎么行得通,以为是他们乡下小地方呢。呵,这回人没捞出来,还得再搭进去钱财。   哇,好大一笔钱呢。人家都卖车子了,起码得六位数。乖乖,不掏这钱,那就等着法院上门扒房子吧。   陈文斌看人被警察拎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狗日的,要是他们再咚咚咚地磕个没完没了,他真是要疯了。   妈蛋,真他妈晦气,他今天就不该出这个门。   走走走,回家,白叫人看了回热闹。   就连他这样无惧世人目光的方外之人都不想再继续下去。   可惜陈文斌想自己推动轮椅却发现动不了。为啥?他腿上还趴着个大型挂件呢。   比起小陈总,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女友心理素质显然更强大。周围人都如此指指戳戳了,她竟然还能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看着陈文斌:“陈总,我没有,我冤枉。”   陈凤霞怀疑这姑娘是专门练过的,所以才能哭得跟琼瑶剧女主角一样泪如天上星。这正常人真哭的时候,那个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到根本顾不上形象。   可见眼泪与笑容都是利器啊。   陈文斌就头痛:“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还要说话,就被人大力扯起,然后她尚未回过神来,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陈高氏怒目圆睁,狠狠地在地上啐了口:“呸!臭不要脸的烂破鞋,还想再害我的儿!看我撕不烂你个丧门星的贱货!”   郑国强都没想到丈母娘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赶紧劝住:“好了好了,阿妈,别理她。不然她肯定要缠上我们家没完没了。”   他招呼妻子:“凤霞,走走走,我们回家。”   再待下去,折子戏都要变成八点档长篇狗血剧了。   陈凤霞也赶紧过来扶人往家的方向走。谢天谢地,今天家里晒着咸鱼,阿爹在家看着防止被猫儿偷了嘴。   要是老两口都过来闹将起来,她还真是管不过来。   郑明明推了把陈敏佳,小声道:“我们管弟弟妹妹吧。”   陈敏佳原先已经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了。她十二年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她恨不得能将今天下午从她的履历表中直接剪辑掉。   都怪爸爸,非要在外面找人。难道真是那句话吗?男人的审美永远不变,十八岁到八十岁都偏爱十八岁的姑娘。   呸!臭不要脸,害得他们都没脸。   陈高氏被女儿一路搀扶还一路叫骂:“臭破鞋,烂胚子……”   省略掉的话全是会被和谐的脏话。   陈凤霞听不下去,终于开口:“好了,阿妈,你生怕知道的人不够多,脸丢得还不够大吗?”   陈高氏这才闭上了嘴巴。   陈凤霞也能耳根清净地把人塞回家了。   等到女儿家门关上,陈高氏都顾不上丈夫疑惑的眼神,就皱着张脸,苦口婆心地劝儿子:“行唻,文斌,一人一回,你也找了人,跟桂芳两清了。以前的事情,过去都过去了,别抓着不放。你看外面哪有好的,都不学好,就想着吃现成饭。”   陈文斌耷拉着脑袋没吭声,倒是陈敏佳抓住了奶奶的胳膊,惊惶不安地问:“奶奶,什么叫一人一回,也找了人?”   陈高氏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家里还要小孩在。三个懵懵懂懂的小的还好说,两个小学都快毕业的大姑娘都是瞪大了眼睛。   只孙女儿是惶恐,外孙女儿却是恍然大悟。   陈高氏赶紧往回找补:“没有,奶奶的意思是,你妈当初不是差点儿杀了你跟小三儿,这事是她对不住我们,现在你爸……”   “行了!”陈文斌突然间发作,“我告诉你,你妈偷人,偷到小三儿是不是我的种我都不知道。”   陈高氏急得要拍儿子:“你瞎讲八道什么,不是做过鉴定了嚒,是,是你的娃娃。”   陈敏佳的头顶“咔擦”一声,白光过后就是轰隆隆的雷鸣。   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因为怀疑啊。既往种种被她有意无意间忽略的奇怪之处一一浮现,每一桩都露出了后面狰狞不堪的庐山真面貌。   难怪呢,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难怪爸爸妈妈这样奇怪。跟嬢嬢和姑爹完全不一样。   陈文斌破罐子破摔:“凭什么都骂我,我离了婚才找的,是她给我戴绿帽子。凭什么都把火撒到我头上,好像都成了我的错一样。”   陈凤霞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厉声呵斥:“闭嘴!”   陈文斌脑袋一扬,梗着脖子顶嘴:“我没错!”   陈凤霞恨不得剁了他,只又一巴掌呼过去,便赶紧上前扶住侄女儿往沙发上去,嘴巴只念叨:“佳佳没事啊,佳佳没事。”   陈敏佳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上下牙齿都咯咯作响,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整个人像是要抽起来一样。   陈文斌这会儿才察觉到不对,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这是?”   陈凤霞恨不得剐了他,还怎么了?麻烦他用他的猪脑袋好好想想,从他和高桂芳闹腾起,这姑娘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看了两回。   郑国强赶紧去打电话找心理医生。受刺激过度疯了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他小时候有位小学同学的妈就是搞破鞋被男方的妻子抓到了,然后叫拎着在公社各个大队游街。她女儿跟着挨白眼和口水,没两天就疯了。后来他们初中没毕业,这女儿就冬天掉进河里淹死了。   心理医生也认为陈敏佳的状态不好,他招呼大人赶紧把孩子带过去。这姑娘可能要做长期的心理辅导了。   不管长期还是短期,先把孩子送过去才是真的。别说佳佳才这点大,换个成年人叫这样接二连三地刺激也吃不消啊。   陈文斌这会儿慌了,甚至不惜打自己的脸:“佳佳你别急,爸爸胡说八道的,爸爸就是觉得没面子才瞎编排你妈的。你别怕啊,没事的,爸爸马上就去找你妈赔礼道歉。爸爸妈妈马上复婚。乖,佳佳不怕,没事的啊。”   可是陈敏佳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颤抖。车子一路往医院开的时候,郑明明都吓死了。她真怕陈敏佳就这样疯了。她看过书,疯了很难治好的,好多都得在疯人院待一辈子。   要真是那样的话,陈敏佳可得怎么办。   这个问题,谁都不知道答案。   车子到的时候,高桂芳也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   刚才陈文斌给她打电话,她看到号码就不想接。还是陈凤霞拨了她的手机,她才勉强接的电话。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大事,佳佳出事了。   陈文斌看到前妻,什么怨怼都顾不上,就一把扯住人搂在怀里,还吧唧一口亲在人脸上,然后调动自己面颊的每一块肌肉,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满怀热切地看着女儿:“佳佳,你看,爸爸妈妈没事,爸爸妈妈好着呢。”   陈敏佳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高桂芳推开前夫,过去要抱女儿:“佳佳,妈妈在呢,没事的,妈妈在。”   可是她没能抱到人,因为陈敏佳突然间尖叫:“你别碰我,臭破鞋!” 第291章 一滴墨汁   楼上楼下,两个世界。   楼上的房间里,陈敏佳躺在表妹的床上,一声不吭。   床边的地毯上,弟弟妹妹们正在用积木搭城堡。每当城堡要搭好的时候,三个小的总会出现状况,然后高楼轰然坍塌,急得他们哇哇直叫。   陈高氏过来想把他们带走,别吵着姐姐了。   郑明明放下手中的笔,拿下听音乐的耳机,随口说了句:“没事,外婆,你就让他们玩吧。”   屋子里再不发出点声音来,世界就要跟死了一样。   自从那天事后,陈敏佳就拒绝再见她爸妈,也不愿意回上元县家中。她躺在床上,也吃也喝,却不肯和人说话。   医生说她需要时间嘛慢慢恢复,说大家不能逼她,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连医生都不能药到病除,郑明明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自己的表姐,让弟弟妹妹也围绕在陈敏佳身旁。   不为什么,就是直觉,直觉陈敏佳对大人的世界已经彻底绝望,只有小孩才能让她看到人间的希望。   看,大人都是骗子啊。从上到下,从外公外婆到爸爸妈妈,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舅舅同舅妈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们谁都不说,全都瞒着小孩。   要瞒就好好瞒着呗,可惜他们的能力永远赶不上自以为是的野心,总是在穿帮,永远会掉队,然后就以最惨烈难堪的方式彻底暴露出最丑陋的内里。   大人的世界,真是不堪一击呢。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满脸为难的外婆,到底心疼老人:“没事的,外婆,一会儿我带他们下去吃饭。”   陈高氏讪讪地搓了搓手,讨好地冲躺在床上的人笑:“佳佳,你想吃点啥?奶奶给你炖个老鹅好不好?用洋山芋炖得烂烂的,你最爱吃了。”   小时候,家里养着鹅呢。只那鹅不是用来生蛋吃更不是为了自家杀了吃,而是要卖给乡里的卤菜店好换钱。就一年小鹅发瘟病死了,农村人毒死的猪和牛都不会扔,何况是死掉的鹅。直接起了柴火灶,加了胡椒跟洋山芋炖得烂烂的,就是一盆菜。   那时候,佳佳和明明吃得恨不能家里天天死小鹅。   后来两人年纪大些,家里条件也好了不少,她俩依然爱吃洋山芋炖鹅肉。   陈敏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没听到奶奶的声音一样。   陈高氏搓了半天手,始终得不到回应。倒是懵懵懂懂的郑骁高兴起来,大声强调:“我要吃鹅!”   他一开口,弟弟妹妹也跟着附和:“吃鹅!”   一下子,屋里的声响简直吵得人头痛。   陈高氏赶紧答应着往楼下去了。   陈文斌脖子伸的老长,也像只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楼上的动静呢。看见老娘,他慌忙追问:“阿妈,怎么样啊?”   陈高氏差点儿没掉下泪来,只一个劲儿摇头。   好好的娃娃,怎么一下就这样了?佳佳多爽利的小孩,小时候跟她下田栽秧,被蚂蟥咬了都不慌不忙,完了还下田。   陈文斌跺脚:“哎哟,这丫头。”   陈凤霞在边上看不下去,忍不住怼了他一句:“哦,你现在晓得着急了。那会儿就你嘴巴会讲话,旁人全是哑巴。”   陈文斌才委屈:“又不是我。”   做的人没错,反而是他这个说的人不对了。   陈凤霞冷笑:“喊,你接着喊,最好到佳佳他们学校拿个大喇叭喊。”   陈文斌找不到话来回,就跟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气得够呛:“我又没干什么,她凭什么连我都不待见。这丫头真是越养心越大,都要骑到我头顶上了。”   才上小学呢,吃他的喝他的,现在就要给他气受,还要他看她脸色过日子。   “是我,连累你了,对不住你。”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吭声的高桂芳突然间发了话,“我跟佳佳谈,让她别迁怒你。”   她如此一说,原本还抱怨不休的陈文斌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他要应下,倒显得他不是个爷儿们,太小家子气。   可他要是不应,他又憋屈的很。   于是天人交战之下,陈文斌索性扭过头,没吭声。   高桂芳站起身,要往楼上去。   陈高氏一把拦住她,她这一上去,也许佳佳真能把恨意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可这家,也就彻底散了。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始终认为原配要比后来人强。经历过日本鬼子屠杀又经历过国民.党抓壮丁,无数次跟死亡擦肩而过活下来的人,在某些事上反而要比年轻人更想得开。   时至今日,她依然希望儿子跟媳妇能复婚,以后好好过下去。   “先别上去,佳佳得缓缓,她太小,受不了这许多事。”陈高氏叹气,“先烧饭吧,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陈凤霞没跟去厨房,只把空间留给婆媳二人。她盯着露台发了会儿呆,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陈文斌以为她要发表什么真知灼见的时候,她突然间摸了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打给谁?打给郑国强。   却不是说家务事,而是询问上元县政府对电子商务的态度。他们那边下定了决心,自己这头才好立刻动起来,尽快挑选合适的商品上架。   说起来,上元有山有水有平原,特产其实不少。什么茶叶、茶干、水八仙之类的自不必说了,就是工艺品也种类繁多,像是烙铁画、檀香扇等等,都可以摆到网上卖。   能卖的东西太多了,曾老师的团队还在他们的通讯平台上做调查,有什么是你一直在寻找,却始终找不到的东西。   陈凤霞看了感觉还挺有趣。   她讲了半天电话,确定好对接时间地点后,又电话联系曾老师。这一回,她要跟人当面谈,她有个想法,她准备成立家专门的电子商务公司来负责网站这一块。   “怎么样,你考虑下。资金部分我来筹措,平常具体事物你来管理。除了幸福到家、幸福里、梦巴黎跟上元县这部分的生意交给你来做之外,你也可以自己开拓生意来源。”   陈凤霞笑道,“这个是基于我看好电子商务这部分的发展,另外就是我家老郑这块要避嫌。前两年鼓励官员下海经商,鼓励政府办公司是再往前投机倒把打击得太狠,老板姓对做买卖有恐惧心理,所以才让当官的出来带头。这个长期搞肯定不行,运动员跟裁判是同一个人到后面必然会乱套。趁还没开始一刀切,我们得先把准备工作做起来。”   目前,没有郑国强从中穿针引线,上元县和幸福里网站肯定搭不上关系。可要是等到电商平台壮大之后,那就是前者主动寻求后者谈合作了。线上合作的单位多了,上元县的生意自然也不再扎眼。   她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人在家里照样生意做的不歇火。   陈文斌一开始还目瞪口呆,这人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后面,小陈总逐渐麻木,也开始打电话处理建筑公司的事。   目前他身体状况不佳,还不能天天跑工地,就只能听手下汇报了。   陈高氏出来到阳台上掐了回青蒜叶,听自己的儿女人手一个大哥大,谁都忙着做生意,顿时头痛。   她忍不住念了句坐在阳台上剥花生的老头:“你也不管管他们。”   陈大爹头都不抬:“我管什么?我怎么管?”   还没小学毕业的孙女儿他都管不了,何况是自己长大成年的儿子跟女儿。   陈凤霞可算挂断了电话,又翻出她的笔记本在上面划掉两件事,完了再写下两行。   陈文斌看她不打电话了,也没了继续电话监工的心思,就眼巴巴地凑过来没话找话:“姐姐,你说佳佳现在这样。哎哟,姐姐你不能不管啊。”   陈凤霞奇怪:“我怎么管,她又不是没爹没妈。”   陈文斌从来不把面皮当回事,相当混不吝:“我俩不是管不了嚒。我哪知道她人不大气性这么大,要闹成这样啊。”   陈凤霞冷笑:“这事儿你觉得你真无辜?陈文斌,你自己摸摸良心好好想想吧。别觉得没你的事,你还觉得从小到大阿爹阿妈没偏心过你呢。是真没吗?”   陈文斌眨巴两下眼睛,感觉这人扯得未免也太远了些。这又跟阿爹阿妈偏不偏心有什么关系?   阿爹阿妈可没亏待过高桂芳,对她比眼前这个女儿都好。   陈凤霞伸手招呼下楼来倒水喝的女儿:“明明,报纸来了,你拿上去看吧。”   她家每个月固定订报纸,这在整个灯市口都是少见的。这也让郑明明心中很是小得意。   听说有新报纸看,郑明明低落的心情高昂了些,她拿起报纸,嘴里“嗯”了声,就转身回楼上。   陈文斌看着外甥女儿离去的背影,愈发委屈,还告起状来:“你看,姐姐,他们现在一个两个的。明明都连舅舅也不喊了。”   陈凤霞直接将他拍旁边:“你歇歇好不好。明明当然跟佳佳亲,你以为呢。真是的。”   她没心思管陈文斌,就听着楼上的动静。   跟她猜测的一样,大女儿拿了报纸后,就同前两天一般,开始读报,什么破解千年虫,什么阿尔卑斯山发生雪崩。她一条条地往下念,中途还喝了回水,然后继续念新闻标题。   待到最后,她声音低下去,完全不出声,那就是在看报纸上的调查报道了。   这种报道多少都带着点咄咄怪事的意味,离奇曲折,令人惊讶。   比方说今天报纸上的两篇长篇报道,一条说的是某偏远地区修筑豪华坟墓,上工的农民坐的船翻了,无人生还。那坟墓的主人究竟是谁,村里却没人说得清楚。因为中间人也一并被淹死了。而这些打工的本村农民,到今天家里也没拿到一分工钱。   还有一篇更离奇,是说某地一女子再度怀孕,但她丈夫在他们生了前面的孩子之后就按照当地规定做了结扎。这回计生办拖人去打胎还要罚款,他气不过,怪当初的医生没给他扎干净,要找人算账。结果真相大白,这小孩不是他的。   郑明明看入了迷。她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红杏出墙。丈夫长期在外打工,留守妇女出轨的事情不少见。她还在杂志上看过深度调查文章,说这不能简单地斥责留守妇女道德沦丧,而是要更深层次地去关怀她们这个群体的身心需求。   人类有的欲望,她们都有。   压抑到了极点,只会爆发人伦悲剧。   可这位留守妇女的情况又不相同,她的情夫是她丈夫的表弟,但两人并没有保持长期关系,女方很快就不再理睬这位表弟。搞得表弟挺郁闷,感觉自己就是被人白睡了借种。   没错,女方出轨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为了怀孕。她知道丈夫做了结扎,自己不可能怀上对方的小孩,他们也有孩子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这就要说到小夫妻的公婆了。因为多子多福的老传统,更因为没有孙子,公婆常常在儿媳妇面前念叨如果能再生一个就好之类的话。   某一次,婆婆还偷偷摸摸跟儿媳妇说,某地有户人家男的也是结扎了,但没扎干净,女的又怀孕了,跑到外地把孩子生下来,大胖小子一个。   在这样的环境长期影响下,这儿媳妇就主动找人去怀孕了。到这时候,怀孕成了重点,怀上谁的孩子,却反而不重要了一般。   郑明明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觉得这女人疯了,一时间又感觉隐约能够理解对方。   就像妈妈说自己小时候主动上交压岁钱一样,是,那不是妈妈开口要的,也不是发自自己真心,那为什么她还会这样做呢?因为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样做才对,这样做才能让爸妈高兴。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用让对方更高兴的方式存在呢。   从来都不需要对方主动说出口。   她唏嘘感慨了一通,目光突然间瞥到报纸的日期,然后她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今天的报纸。   妈妈为什么要把份旧报纸夹在今天的报纸里塞给她?   郑骁玩积木玩累了,跑过来要求姐姐讲故事。   两个小的像复读机一样跟着念:“讲故事。”   郑明明眼睛珠子一转,立刻清了下嗓子:“行,我念报纸上的故事给你们听吧。”   这故事里既没有勇敢的王子也没有漂亮的公主,显然不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三个小的听了没一会儿,又要跑下楼去看动画片《舒克贝塔》了。   郑明明却跟没发现他们的离开似的,还在一字一句念报纸上的文章。到最后,躺在床上的人听她嗓子发哑,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们下去了。”   郑明明只简单的“嗯”了声,继续若无其事往下念:“我是读给你听的。”   陈敏佳心头憋闷,却不想将火撒在表妹头上。表妹跟她一样,始终被瞒在鼓里头。   她浑身提不起劲,说话声音都懒洋洋:“没事,我听歌就好。我不无聊。”   “歌里不会告诉你这哥故事说的道理啊。”   陈敏佳没精神,声音还是有气无力:“什么道理?”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没人逼我们,我们去做的时候,却也并非发自我们本心。那个事情,你妈肯定不对,但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原因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陈敏佳咬嘴唇:“不要说,我不想听关于她的任何事。”   郑明明立刻举手投降,她还真不敢刺激陈敏佳。   她本来想和陈敏佳讲,她感觉舅妈离婚后反而跟重新活过来一样。所以,这段婚姻里,舅妈的处境也许并非外人看到的那么舒心。   啊,住在城里,家里有钟点工打扫卫生,她不用上班,丈夫还不在外面勾三搭四,多幸福。   书上不是说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嚒。   唉,既然陈敏佳不想听舅妈的名字,那她还是换一个切入点吧。   “你记不记得前年我们还上四年级的时候,春天,我们一块儿去看的那场话剧。那里面的女演员嫁了有钱人,可她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却渐渐丧失了社会价值。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所以即便辛苦,即使要请三个保姆帮忙,她还是想方设法重返舞台。我想,也许其他的家庭主妇也有同样的困境。”   郑明明不敢提舅妈,就含混地用“她”来代替:“她可能有也一样恐慌,所以她要想办法证明自己被需要。就像那些其实知道自己被骗,还是会买保健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想要这样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被需要,证明自己值得人关怀。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觉得做错事的人可能没有表面上我们看到的那样罪无可恕。这样的结果是由方方面面造成的,如果将怨气只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也许不公平。”   陈敏佳沉默地看着表妹,没有吭声。   郑明明忽而叹气,自言自语一般:“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好多事情我们都感觉像天塌下来似的。但大人们却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就如眼下的状况,舅妈出轨,舅舅跟舅妈离婚。舅舅又找了个女朋友,两人分手,舅舅同舅妈又打算复婚了。   过往种种,他们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唯一深陷在痛苦中难以自拔的人,从头到尾,仿佛只有陈敏佳一个。   可叹的是,此事似乎又跟陈敏佳无关。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当事人。   郑明明又叹了口气,眼睛看着表姐:“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世界太小,关注到的人太少,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天崩地裂。等到我们长大了,看到的世界更大了,也许眼下我们的全世界不过是小骁和蔚蔚他们手中的积木,丢在旁边,我们也不会多在意。”   变成大人,大概就若无其事了吧。   因为生活有更多的重点,所以再大的事情的影响也会有限。   就像一滴墨汁能够染黑一杯水,却对整个池塘无能为力。人生只要够长,再大的痛苦也会如同墨汁一般被稀释。   最终,好像从来不存在。 第292章 没事偷着乐   晚上郑国强下班前往家里打过电话,所以进门刚好赶上晚饭摆桌。   他瞧见小舅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刀口还时不时作痛,小舅子连沙发都不敢坐,就怕身体一下陷进去,直接疼到他怀疑人生。   郑国强正琢磨着要不要说两句话安慰下小舅子。这人接二连三遭遇身心打击,说倒霉,估计有生之年的倒霉事都叫他年前年后赶一块碰上了。   不等郑国强琢磨好开场白,厨房门从里面拉开,露出高桂芳的脸。   她打了声招呼:“姐夫。”,然后朝楼梯方向喊,“吃饭了。”   陈凤霞走出书房,手上还抓着大哥大,显然刚电话完毕。她也重复了一遍:“下来吃饭了。”   她再抬头,想要喊第二声时,嘴巴张成了O字型。现在春晚还没推魔术师,否则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会冒一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三个小豆丁是最积极的,一马当先直冲在前。最小的小三儿凭借自己的力量下楼梯还艰难,他就屁.股向楼下,一点点地往下挪。   太阳晒多了,饭菜吃得也多。曾经弱不禁风的小崽崽,现在也是小肉球一只,小肥屁.股撅上天,甚是可爱。   然而楼下的大人们却谁都没再他一晃一晃的小屁.股上多看几眼,因为大家的视线全都落在了走出房间的人身上。   跟在三个小的身后出来的,是两个大的。   两个!   陈敏佳下床了,出房门了,朝楼下走来了。   郑国强下意识转头看他老婆。神了,陈凤霞同志现在比心理医生都牛掰。   陈老板震惊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丈夫。她懵圈当中呢,她就指望女儿把那新闻报道读给侄女儿听,多少能让孩子有点触动。等晚上她拉几个小孩洗澡,她再琢磨着要如何缓缓地劝。   她发誓,她刚才在书房都在起草谈话稿了。虽然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几句话来。   可她真没想到女儿超额完成任务,就好比跑接力赛,她这边才递出棒子,明明就带着棒子跑完了全程。   她都好奇明明到底跟佳佳说了什么。   也许谈话内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敏佳终于肯下楼了。   高桂芳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地喊了声:“佳佳。”   陈文斌也忘了自己的刀口要小心呵护,慌不迭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边哎哟叫唤,一边表情热切:“佳佳,我跟你妈已经约好了,明天就去领证。”   真不是他要拖拖拉拉,实在是1999年结婚不比二十多年后方便,男女双方除了身份证跟户口本之外,还需要携带单身证明。他原本以为是居委会开证明,后来才知道单位也能出具。   他跟高桂芳有公司的有公司,有厂的有厂,这事本来也不难。可他们晓得是时间有点晚,人家民政局先下班了,所以这事只能再往后挪挪,明天再说。   陈文斌急着跟女儿邀功,陈敏佳却毫无反应,就自顾自进旁边的卫生间洗手,然后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高桂芳和前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说实在的,夫妻走到这份上,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可就想生物有繁衍后代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父母对孩子的重视也是与生俱来。   一桩不为,为着孩子,就算彼此间有再多的龃龉,也能咬咬牙忍下去。   可惜父母自以为是的牺牲,孩子根本不领情。上了饭桌,陈敏佳依旧当父母不存在,只埋头吃饭。   高桂芳一开始还想给女人夹菜。除了洋山芋炖老鹅之外,她今天还做了椒盐虾,也是佳佳最喜欢吃的。她剥好了虾壳将虾仁送到女儿碗中时,陈敏佳无声地挪开了饭碗。   陈凤霞赶紧朝弟媳妇使眼色,开口打圆场:“别别别,我最怕人家给我夹菜。桂芳你自己吃,对了,国强,被单厂的事情,县里今天怎么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妈妈一提起被单厂,饭桌上所有大人的肩膀都松弛了下来。   原因无他,那是他们的世界。比起跟猜不透心思的小孩打交道,显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更加自在。   郑国强咽下嘴里的汤,立刻作答:“可以,桂芳你明天把材料准备好,直接到县政府来。到时候我带你过去。需要的东西我列张单子给你,这些东西都好说。重点是得先把前面拖欠工人的工资给发了。我们今天核算了下,差不多得拿出二十万出来。”   陈文斌难得主动,还问了句高桂芳:“你手上方便不?不方便的话,我这边差不多能拿十万。”   这钱是他要回来的工程款。   本来年底讨账是最不容易的,平常拿肉包子喂街上野狗玩,茅台灌到开水瓶里喝的主,但凡碰上乙方上门要工程款,立刻就穷得过不下日子了。   但是今年小陈总情况特殊啊。尤其是在犯罪嫌疑人没锁定的那几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商场上遭遇了毒手。不知道是为了撇清干系还是怕他叫人推着轮椅上门讨债,所有跟他有业务往来的单位都充分体现出了对伤残人士的关爱,掏钱掏的那叫一个痛快。   搞得陈文斌一度迷恋缠绵病榻的感觉,这比当孙子出去要钱爽多了。   钱要的痛快,他掏出来的时候就难得大方,居然都是万字作为单位,叫陈凤霞都听的手一抖,差点儿没把牛骨头汤泼进洋山芋炖老鹅里。   还是郑国强一个劲儿朝妻子使眼色,示意她,稳住。   高桂芳的确心理素质过人,起码在饭桌上的表现要比大姑姐淡定的多。她就点点头道谢:“嗯,那算我借你的。”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陈高氏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才落进胸腔里,她下意识地替儿子拒绝:“一家人,谈什么借不借。”   陈凤霞一个劲儿地眼神阿妈,你可闭嘴吧,老太太。你还敢替你儿子媳妇在钱财上做主,你真不怕给自己找罪受。   高桂芳笑了笑,面上风轻云淡:“应该的,亲兄弟明算账。”   陈凤霞也附和:“是啊,我跟文斌合伙买地也是请律师看的合同。这不是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关系到他们背后的厂子和公司呢。必须得公私分明。”   陈文斌笑道:“行哎,回头我也把律师找来。”   结果所有人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他感觉自己的话还挺俏皮的啊,怎么大家安全不懂得欣赏。   还是小女儿拯救了他,直接开口提要求:“爸爸,虾虾。”   意思就是剥壳吧,小公主她还不会剥虾壳。   陈敏佳微微抬起眼皮,目光从满脸轻松剥虾的爸爸的脸上一扫而过。呵,大人的世界,果然丰富多彩,色彩斑斓到光怪陆离。   以后,他们也不再是她的全世界。   吃过晚饭,郑国强拿了材料给高桂芳,又将上元县草拟出来有意向上网络平台销售的商品单子递给妻子。   陈凤霞翻了翻,皱眉道:“你们现实点儿,这些东西现在想卖不容易。你们还不如搞点特色呢。不然卖不出去。”   郑国强就笑:“这个搞电子商务,一方面是拓展销售渠道,另一方面还是为了扩大影响,打造上元县政府的形象。”   陈老板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毫不客气地怼他:“你们就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搞多了,所以产品销量才上不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报价单,正色道,“行,东西我拿着,明天让他们开会给你们报企划书。广告这块你们是打算外包给网站还是自己弄,这个费用得单算。”   郑国强想了想:“你们先把两种情况的报价拟出来吧,全包广告宣传的话,弄两个样品展示下。”   陈凤霞笑道:“我劝你们全包,这样效率高些。而且我还可以附赠礼包,如果全包的话,广告册的印刷我准备交给你们县印刷厂来做。”   郑国强乐了:“你这是要羊毛出在羊身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行,明天我就过去汇报,你也尽快喊他们把报表弄出来。”   陈高氏看他们进了书房就没完没了,急得不行,一直在门口打转。   还是郑明明看她的样子于心不忍,主动开口问:“外婆,你有事吗?”   陈高氏赶紧掏口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个,凤霞,桂芳,苗师傅早上过来办事,给了我几张电影票,说是她过年忘了,再不看就过期了。”   陈凤霞看老太太手上那几张不知道捏了多久的电影票,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大概那句话没错,即便七老八十,只要你家老人没走,他们也会为你操不完的心。   陈高氏满脸堆笑,一个劲儿往他们手上塞电影票:“别浪费了,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   陈凤霞默然。   什么苗师傅送的。苗姐去国外看她儿子还没回来呢,上哪儿给老太太塞电影票。   她清了清嗓子,看手上有六张票,就招呼:“行,我们一块过去看吧,别糟蹋了好东西。”   老太太赶紧摆手:“你们带着佳佳跟明明一起去,我们在家看电视剧,一会儿就该放《雍正王朝》了。”   说着,她又巴巴地看向孙女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佳佳,是《没事偷着乐》,说好玩呢,特别有意思。”   陈敏佳默默地看着奶奶,脑海中就回荡着一句话:奶奶的世界是不是只有家里人,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急得不行?   她目光凝视这样的奶奶,只觉得奶奶也好可怜。可怜到让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最终,她轻轻点了下头,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陈高氏真是高兴到恨不得挑起一大串鞭炮挂在门檐上噼里啪啦地放。   陈文斌也朝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还是阿妈你会安排。”   老太太满脸红光,立刻催促道:“那都快点,别磨蹭着错过了时间。”   结果三个小家伙看到大人出门,立刻不干了。姐姐也在换鞋呢,他们肯定是要背着宝贝们出去玩!   郑骁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抱住姐姐大腿,蔚蔚也有样学样。小三儿丧失先机,只能悲惨地指着鞋子连声喊:“鞋鞋。”   说话时,他还焦急地跺脚,伸手过去拽奶奶的裤子。   陈凤霞头痛,干脆囫囵一锅端:“走吧,阿爹阿妈,一块儿过去。到了再买票也一样的。”   老头老太太看大孙女儿已经面色淡淡,生怕孩子又改了主意,赶紧点头:“好好好,都去都去。”   结果陈敏佳看他们这样,心里更不得劲。瞧见他们弯腰换鞋子时,她还冒出了一句:“奶奶,你跟爷爷以后继续卖水果沙拉吧。”   有了自己的事业,大概他们就不用眼睛珠子不错地盯着小辈,也能拥有自己的快乐了。   陈高氏下意识地拒绝:“你要吃,奶奶给你做好了。卖什么啊,现在是你们放假能帮忙,等你们上学,我得看着小三儿呢。”   钟点工帮忙打扫卫生甚至烧饭都没问题,小孩子还得他们自己看着才行。   郑国强冒了句:“小三儿马上也两周岁了吧。文斌,该送他是托儿所了。”   陈文斌对这个儿子长期可有可无的态度,闻声就随意点点头:“行哎,我跟所长打声招呼。”   作为托儿所的财神爷,时不时就提供点赞助的那种,他的脸比县里的干部还管用。   陈凤霞听说后面又将大都会模型搬回了托儿所,一时间都搞不清楚他是心中真有小女儿,还是石书记家的小儿子看了一年大都会,已经不稀罕模型再搬去幼儿园;所以陈总得另辟蹊径了。   陈高氏脸上露出笑:“是该去托儿所,有他姐姐在,不怕被欺负。跟其他小孩待久了,他学话也快。”   陈敏佳看着老太太,又冒出一句:“奶奶,你接着卖水果沙拉吧。”   不然就连说说话,也永远只能围着小辈转。   陈文斌也没搞明白大女儿为什么执着于让老头老太太卖什么沙拉,不过现在他当然不会忤逆女儿的意思,只会举双手赞成:“对对对。阿爹阿妈,你看这么多箱水果都卖出去了,可见你们的手艺有多惊人。卖,我支持你们卖,说不定你们还能卖成水果大王呢。”   陈高氏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强调:“那是因为前两天没什么店开张,灯市口又全是人。你要放在平常,哪个要买啊。”   陈文斌不假思索:“所以你们要不走平常路,跟人家不一样的卖法啊。你们看姐姐都把东西摆在网上卖了,姐,你也把水果沙拉弄上网卖呗。说不定阿爹阿妈还能卖到全国呢。”   要是以前,陈敏佳肯定会忍不住对爸爸翻个白眼。爸爸不是严父,小孩都不怕爸爸。他完全就没搞清楚过网络销售是怎么回事。水果沙拉卖到全国?亏他想的出来,谁送啊,把沙拉打包邮寄,还没出江海呢,东西就坏了。   真是的,爸爸不长脑子吗?   呵,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要她的世界广袤无边,再也不会盯着他们看。   陈文斌不晓得自家女儿白眼已经翻上天,还越说越高兴,感觉这事儿靠谱的很。   郑国强不得不打断小舅子,含蓄表示:“别累到阿爹阿妈,做这个就是打打岔,好玩而已。还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啊。”   陈文斌嘿嘿笑着摸自己脑袋:“我就是说着玩玩。电脑再厉害,也厉害不到这份上。”   没想到他外甥女儿却细声细气地开了口:“其实可以的,可以通过网络就近送餐。榕树下网站的创始人朱威廉在他上高中的时候,说服他爸爸找工程师设计软件,将家里的七家餐厅联网。这样客人再打电话过来订餐,餐馆的人只要一看电脑,就知道客人住在哪里,喜欢吃什么,消费等级又如何。餐馆便可以对他做针对性推销,然后让离他最近的餐馆做好饭菜送过去。所以,他家送餐总是符合客人心意,而且速度最快。”   陈凤霞听了半天,感觉这就是个小型的外卖平台啊,是电话与电脑信息的结合。   只不过平台只有店家用,顾客不会碰。   陈文斌其实没听明白外甥女儿的具体意思,就下意识地否决:“呀,那是人家美国,人家发达的很。咱们比不上。”   郑明明认真道:“我们现在也能做,而且可以做的比他们更好。舅舅你说的水果沙拉上网卖,完全可行,起码在江海可以做到。”   她竖起两只手,满脸严肃,“完成这个,需要网络还有店面支持。网络有曾老师他们的妙妙,江海的客人可以在线上下单,然后由信息部门统一汇总需求,再下单给离客人最近的店,做好了送过去。我觉得客人不会少的。那时候爸爸就说商业圈的白领中午基本上都是点外卖吃。那里的外卖都得排成长龙。我想如果有人可以给他们送货上门,他们应该会愿意。”   陈凤霞的眼睛亮了,感觉自家姑娘才是天选之女,这也太逆天了吧。她一个小学生居然能想这么多。   郑明明却奇怪:“很好想啊,妈妈你不是都开始要将上元县的特产卖到全国了嘛。饭菜也是商品的一种,解决派送问题,那就跟其他产品没区别啊。”   郑国强却皱眉毛:“你也说有派送问题,别说江海,就是上元县就有这么大,东西送过去成本太高了。你要设置多少家店才够用?”   陈凤霞笑了起来,替女儿解答:“小院,你忘了我们还有三哥三嫂跟曹老板加起来有多少家小院了吗?”   因为挣钱,因为经营模式简单,现在这样的小院,几乎已经开遍了江海市二级以上的医院附近。这些点看着不起眼,一家家的在地图上标出来,你会惊讶地发现他们几乎已经将商圈都包裹了进去。   陈凤霞兴奋道:“这个在家里做,不用担心市容市貌打击流动摊贩。而且可以将菜品图像传上网,让客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比电话订餐方便,还不容易出错。”   哎哟喂,网络跟邮寄相结合,就是这个时代的网购事业。   现在,网络和电话相统一,就可以开启网络外卖的新纪元。   陈老板身上热血翻滚,感觉自己不愧是重生之人,果然得见证历史的进程。   她和女儿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个外卖平台变现。   最后还是陈大爹不得不开口提醒他们:“快点吧,电影要开始了。”,大家这才赶紧出门。   嗯,没事偷着乐。对,就是要好好偷着乐。 第293章 最缺是人才   一路上,陈凤霞和郑明明母女俩都在讨论外卖平台的细节。包括厨房照片要窗明几净,包括菜品的选择要健康时尚,要符合白领阶层口味需求,要与一般的外卖形成错峰竞争。   高蛋白低脂保证充足的新鲜果蔬供应,嗯,招牌宣传特色就是:你的肠胃是不是已经腻烦了油腻腻的外卖,是时候给它温柔的呵护了。吃饭饭,是妈妈做的饭的味道。   郑明明表达不同的看法:“妈妈,应该强调健康营养的饮食。”   她随手指着街上的健身房招牌,一本正经:“七分吃三分练,杂志上都说控制好饮食对于健身至关重要。我们可以根据这部分客户的要求,为他们提供专门的营养餐。”   陈凤霞哈哈大笑:“哎哟,看样子我们还得请个专门的营养师。就是不知道人家医院营养科的大夫肯不肯挣这个外快哦。”   郑明明立刻提供捷径:“可以照抄杂志上的菜单的。他们经常有一周健身餐什么的,我们可以照着做。就是不知道材料能不能找到,他们用的好像都是外国人吃的东西。”   陈凤霞笑嘻嘻:“那就请营养师给我们代替成差不多营养成分的中国菜。到时候,咱们就去健身房发传单。”   “可以在妙妙上建立健身社区,接受大家的定制健身餐,省却他们自己配餐的时间。”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郑明明还时不时cue一下陈敏佳。因为在场的人当中,接触网络比较频繁的也就是她们仨。   陈敏佳在和母亲闹翻之前,一直帮婚纱娃娃打理线上生意呢,她甚至比陈凤霞母女更熟悉网络销售模式。   其实网上卖饭菜比卖东西更方便,因为省却了等待对方邮局汇款的过程,可以饭菜到了再付账,跟平常叫外卖一个样。   郑国强看气氛热烈,也跟着加把火:“既然如此,你们的卖点在哪儿呢?人家外卖也能这样搞。人家还可以印了菜单,一份份发到每间办公室,客人想吃什么就直接打电话过去要,也很方便啊。”   陈敏佳忘记自己在生大人的气了,认真地强调:“不一样,电话里说不清楚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网上可以标注清楚饭菜的原材料,客人还能标注好自己的口味禁忌。这样做的人就不会忘了。”   她以前经常在幸福里帮忙卖婚纱娃娃,就时不时听那边点外卖的店主和店员们抱怨:让不要放芫荽非得放,烦死了,让人怎么吃。   送饭的人也无辜,电话那么多,一个个的哪记得过来,每天光是接受电话订餐送外卖就花费他们好多时间。隔着电话线,大家又有各自口音差异,听岔了很正常啊。   文字就不一样啦,菜单是你自己打出来的,错了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郑明明附和:“而且大家可以在线上讨论今天吃什么,还能交朋友呢。点了同样饭菜的人就算不认识,也可以彼此交流,这叫缘分。”   去年有本小说风靡了整个华语网络圈,叫《第一次亲密接触》,里面的主角就是在网上认识的。就连曾老师都说那小说一红,妙妙的用户也跟着飞速增长。大家都怀揣着好奇心注册即时通讯工具,就像当初认识笔友一样去跟完全陌生的人聊天。   啊,这个比笔友可刺激多了。笔友你起码知道人家的通讯地址,不然也没办法寄信啊。网友远在天边,除非对方主动说,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人家的情况。   因为未知,所以新鲜,所以充满了无法预料的刺激。   郑明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从舅舅遇刺那天开始,她就积攒了好多话下来。有从网上看到的帖子,有跟小宇哥哥交流的内容,还有她和网友聊天的话题,全部混合在一起发酵。   现在,时间把它们酿成了酒,她可算能够带着妈妈和陈敏佳一道一醉方休了。   陈高氏从头到尾都没听明白女儿跟外孙女儿还有孙女儿究竟说些什么。这会儿她耳朵捕捉到一个“酒”字,慌不迭强调:“不能喝酒啊,才多点大,不能喝酒。”   郑明明忍不住跺脚:“比喻,外婆,这是比喻。美好的未来就像美酒,让人微醺沉醉。”   陈高氏可不管什么比喻,就板着脸强调一点:“反正不能喝。”   郑骁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立刻开始掏口袋,跟姐姐邀功:“姐姐,酒心巧克力,甜的。”   路灯下,他掌心的巧克力上包着的金纸亮晶晶。啊,这可真是孩子一颗金灿灿的心。   所以,陈老板微笑:“谁给我们巧克力的啊?”   小胖子一点儿都没隐藏幕后功臣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小胖手一指,大声替人邀功:“舅舅!”   蔚蔚也同步人间小喇叭:“爸爸!”   然后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往电影院去的人脑袋上就挨了“啪啪”两下。   陈凤霞柳眉倒竖:“你要死啊!你给小孩酒心巧克力,你脖子上顶的这是什么?皮球吗?”   陈文斌委屈死了:“那也是人家给我的,我随手就这么一抓。我哪知道里面有酒心巧克力啊。你打我一下就行了,你怎么还打我。”   他一抬头,瞧见前妻没收回去的手,惊呆了。   陈凤霞冷笑:“你当我们跟你一样没长脑袋啊?你不说,小骁跟蔚蔚怎么知道是酒心巧克力。我看你就是作死。”   陈文斌随口嘟囔了句:“那也是他们听其他人讲的,反正我不知道。”   说的是人话吗?真想把他往大马路上一推,直接叫车撞死了他才干净。   陈凤霞立刻搜刮小孩子的口袋,严肃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吃舅舅(爸爸)给你们的东西。”   郑骁好悲伤,只有舅舅才会给他糖吃啊。可是妈妈表情好严肃,小胖子只能含泪答应,顺便给舅舅盖个戳:“嗯,不吃坏人给的东西。”   陈文斌感觉胸口被插刀,他怎么就成了坏人。   好在陈凤霞同志在教育孩子方面有所讲究,立刻纠正小胖子的说法:“是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得,这还不如坏人呢。一下子他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蔚蔚跟着重复了一遍:“不吃爸爸给的东西,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陈文斌感觉自己的小棉袄不暖和了,正月里寒风陡峭,一颗心碎裂成渣渣。   就如那天边裂开的烟花。   一蓬蓬的烟花飞上天,在天际绽放开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九天玄女的花篮不小心打翻了般。夜空一时明一时暗,明亮的占了主场,暗淡不过是瞬间。因为即便烟花的绽放只有短短不到数秒的时间,但是其他烟花接二连三绽放,让人根本就无暇哀叹前面花朵的凋零。   只要烟花够多,就能一刻不停地放下去,就好像那朵花永远都活着一样。   陈敏佳自言自语:“我要有很多很多烟花。”   陈文斌随口答应:“行,多买点儿,上元不管放烟火。到时候,爸爸带你们去楼顶上放,保准也跟现在一样,引来一堆人看。”   陈敏佳一看他开口就立刻闭嘴,完全没接话的意思。   还是郑国强出来打圆场:“你当是站得高吗?是用了烟花炮,这一场没上万酷爱都拿不下。就是不知道哪个单位搞活动了。”   陈高氏咋舌:“乖乖,上万块就这样放掉了,真是拿钱当纸烧啊。”   哎,别说,烟火不就是燃烧殆尽嚒。老太太这比方还挺精准。   陈文斌笑嘻嘻:“阿妈你就别心疼钱了,你没听我姐都说了一路,她又找到了挣大钱的好门路。”   分明就是自己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姐姐跟外甥女儿三两句话就打下了框架,然后一砖一瓦往上添加。这人还没走到电影院呢,他们似乎就已经定下了条发财妙计。   搞得自己总怀疑自己错失了一个亿。   但是他作为个连电脑都不碰的开发商,想要从中分杯羹,却又不知道朝哪儿张开嘴。   所以,他只能这样含含混混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抱怨。   出了那位女朋友的事,陈凤霞现在不敢讲自己把这人看得死死的。但此人对于金钱的执着,她还是能看到的。   陈老板一点儿藏私的意思都没,还大大方方地拉投资:“你不是要拓展事业版图,在新世纪大展拳脚吗?这可是好机会,看在咱们一奶同胞的份上,我不吃独食,你要愿意参股,我欢迎。”   她君子坦荡荡,搞得陈文斌都不得不小人长戚戚。   他严重怀疑陈凤霞是在挖坑让他往下跳,甚至连他女儿都是他们的同伙,存心坑他。   为什么?替高桂芳撒气呗。反正她们女的都是一伙的,护短的要死。就算她们错了,她们也能抱团把锅甩给男的。   前面他问陈凤霞,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高桂芳复婚。   这人没给他答案,反而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高桂芳出轨的,又是什么时候起了离婚的心思,这中间你都想过些什么,最后又是因为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   一个个问题,问的他心惊胆战,几乎恼羞成怒。这人怎么老是揭人伤疤呢。   结果她还对他笑,说什么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他就知道到底要不要复婚了。   他想什么,他想个屁!要不是怕大女儿真发疯,他才懒得再复什么婚。多麻烦,女人结不结婚都麻烦。   陈凤霞看陈文斌脸上都能开出一家电影院,心中憋笑憋到快爆炸,面色却半点儿不显,反而继续安利推销的语气:“我跟你说,21世纪绝对是信息时代,正经的朝阳产业。你错过这个村可真没那个店了。知道1999年的全世界的重点任务是什么吗?力克千年虫,这就意味着全世界的政府都会拿出大笔资金集齐最顶尖的科学家,来破解技术难题。你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吗?电脑科技飞速发展,信息时代正式登场。”   她重生回来后,看到江海这样的大城市,电脑的应用率还如此低,网络发展又如此落后。她就搞不明白为什么后面短短几年时间里,信息化就如此迅速地席卷全球了。到了2010年往后,智能手机更是走进千家万户。   究竟是股怎样的力量,让信息化井喷式发展的?   现在结合前后一琢磨,她算是搞清楚了,就是千年虫问题。它迫使全世界力量集中起来攻克电脑技术难题。大量限制电脑发展的问题被解决了,网络自然也就迎来了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的时代,从而改变了全世界的节拍。   想到这一点,陈老板跟人安利时其实还有点小激动,感觉自己窥到了事情的真相。于是她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真情实感:“不能顺着时代走的人,势必会被丢弃淘汰。你等着啊,这件事大有可为。”   她态度越热切,陈文斌就越心惊胆战,下意识便要回绝:“行啦,八十年代就说计算机普及要从娃娃抓起,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有没有也就是那么回事。”   陈凤霞微微一笑:“行了,话我已经放这儿,想不想入伙你自己决定。别搞得我想坑你钱似的,谁稀罕你那三瓜两枣。我自己就有现成的队伍能拉起来做。”   她的态度一冷淡,陈文斌又忍不住开始抓心挠肺,怀疑这姐姐是真的对自己感情深厚,看到了挣钱的好门路要带他入伙。   要是得罪了她,错过了这次良机,是不是以后她挣钱都不带上自己了?   嘿,别说,这人是真邪门。前面三十多年,也没谁瞧出来她能做买卖啊。结果她不声不吭,连酒桌都不做,居然就把生意做成了现在的规模。谁靠近她都能发财,连自己也没少沾光。   难不成她真叫菩萨点了脑袋?   郑国强看妻子绷着脸,再瞧小舅子一张脸唱出整出大戏,不由得扶额。   他是跟陈老板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十几年感情,哪里还瞧不出来妻子的那点儿心思。这人就是看不得陈文斌痛快,又在故意折腾他呢。   陈文斌想吃栗子,害怕叫火烫了手,所以才纠结得如此痛苦。   郑国强跟老婆咬耳朵:“你差不多行了,别闹腾他了。我看他这回是真元气大伤,身体跟以前估计不能比。”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认真的,不是好门路,我才不推荐给自家人。”   郑国强惊讶得要眉毛跳舞,不得不又压低声音警告妻子:“我跟你说,你别小看陈文斌的胆量。他有三成赚钱的把握,他就敢投身家。”   做生意这种事,运气跟胆色一个都不能少。在这方面,陈文斌是标准的冒险家。   陈凤霞双手一摊,态度坦荡得不行:“我欢迎啊。”   “啊?”郑国强瞪大了眼睛,这回他可真是要对妻子刮目相看了。看样子人家是真豁达,连陈文斌都能拉上一块儿发财了。   陈凤霞完全无所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要冒着被夹的风险。第一个进入某个行当的人往往不是做的最大的。为什么?趟路子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啊。后来人汲取了他们的教训,避开了踩坑,自然就有条件越做越好。你看,那个香港的大老板七十年代拿了地,八十年代再开发,前年香港房价到巅峰的时候,他才出手卖房子,几千万变成了几百个亿。人家怎么做到的?因为周围配套开发都齐全了,自然房价就上去了呗。这周围的配套,也不是他做的。他就相当于白享受了人家的红利。”   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陈文斌新中国燃起的小火苗又熄灭了。   嗯,陈凤霞没骗他。在她眼中这是好事,因为这人一向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做买卖的恨不得能替政府规划。她有心思开疆辟土,他可没兴趣陪人花钱烧出一条路。   对,那个玩意头估计能挣钱。可十几二十年后挣到的钱有什么意思,前面烧掉的钱又要怎么算?   她还是自己一个人慢慢玩吧,最好把高桂芳也带上。反正她们女的是天生的同盟军。   郑国强其实也没能get到陈凤霞的点。   既然短期内盈利不容易,那她为什么要在这事上烧钱?陈老板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啊,平常连掏个电视广告费都龇牙咧嘴。到今天上地摊买衣服也跟人讨价还价,为着一块两块钱能扯半天。   况且小院的生意不错,每个月都能给他们家带来好几万的收入,可以说利润相当惊人了。   再没有开源必要的情况下,硬是拿钱去砸更多的路,真的有必要吗?   这个问题,对着丈夫跟家里人,陈凤霞的回答是:“我又没精力管小院的发展。现在是时间短,人家搞鬼的心思有限。等再过段时间你就瞧着吧,能交上来的钱只会越来也少。这很正常,换一批人也一样。所以,我得有我的紧箍咒。”   大家齐齐点头,认为的确有必要。就算前面要花钱,细水长流的进项后面总能挣回头。   同样的问题,曾老师提出来后,陈老板又是另一套说辞:“你知道去年有多少厂倒闭多少人下岗吗?政府为了解决这部分人的就业问题,已经进一步开放夜市,也就是说做小餐饮的人越来越多。市场就这么大,小院挣钱,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这种经营模式简单的很,周围人一学即会。如此一来,卖方市场要是比买房更热闹的话,小院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曾老师想了想,感觉老板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做生意就是这么回事,必须得未雨绸缪,跑在人家前面。不然你真指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关键时候你也得有将领和土能拿出来用啊。   陈凤霞笑了笑:“所以这步棋,咱们得赶紧下。你看技术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尽快预热起来。”   说话时,余佳怡敲门进屋,递给她一张单子:“老板,这是医院欧主任根据健身需求定的适合中国人的健身餐。”   陈凤霞扫了眼菜谱,最后再看成本的时候,吃了一惊:“哎哟,这东西有点贵啊。这一个月吃下来,要上千块咯。人家要吃不起的。”   要是他们自己补贴吸引顾客,那投入又是笔不小的开支。虽然早就知道做这个要烧钱,但她真没那么多钱可以烧。   曾老师却笑了:“便宜货人家还不敢买呢。能计划健身的,有没有时间不知道,手头谈不上紧基本可以肯定。这算是奢侈的生活品质,一般人还没能力花钱办卡健身。”   陈凤霞一愣,想起幸福里网上商城卖的好的东西价格都不菲。   她笑着拍自己脑袋:“是我想岔了,意向顾客群受众不准,的确得走高端路线。行,这事听你们的,咱们就打造出个高端团队来。要有营养师长期指导。”   她双手一拍:“OK,定下来了就行动吧。曾老师,加油,我看你的。”   没想到曾老师却摇头,正色道:“老板,这事我能帮忙谋划,但暂时真接不了。上元县那边的网上销售得一点点地摸,很费人。你这个网上外卖,也需要人盯着一点点扒着理顺了。我这边精力跟不上。”   陈凤霞一愣,得,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人才。1999年也缺人才啊。   这会儿,她上哪找合适的人去? 第294章 前浪与后浪   找什么人?有什么要求?   这个人必须得熟悉幸福里网站的运营模式,了解妙妙的具体情况,这样才能以此为基础,构建出以妙妙用户为主体的外卖销售平台。   曾老师到现在都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单独成立公司自己单干,所以对于老板压下来的担子,他也态度坚决地表示自己真是没能力接。他得把上元县产品的网购平台搭建起来看运营情况,才能做进一步评估。   陈凤霞磨不过他,就只好开始考虑要如何招兵买马的问题。   现在,春节刚过,招人应该叫春招吧。民工市场火爆,学校应该也不差。赶紧的,去学校找几个专业人士过来帮忙才是真的。   陈老板当场拍板,又给人派活:“那行,曾老师你把招聘启事弄出来,咱们也赶紧壮大人马。”   结果她拿着曾老师草拟出来的招聘要求回家,准备跟女儿再讨论下需要完善的内容。好歹这个外卖平台还是她家明明最早构思出来的呢,当然得听人家的意见。   哪知道她和女儿没有商讨出个三四五来,倒是上她家吃饭的黄霄宇扫了一眼就下意识地皱眉,主动询问:“这是什么?”   陈凤霞没瞒着人的意思,直接示意女儿:“你跟小宇说说吧。”   说起来,周围这波人当中,除了曾老师团队是专业搞电脑的,其他也就是在信息竞赛中拿过奖保送大学的黄霄宇对这些最熟悉。   而且他年轻,最信息潮流的敏锐度多半也高于其他人。   陈凤霞正想听听他的建议和意见呢。   这个外卖平台几乎是她和女儿拍脑壳做下的决定。虽然她清楚以后这会是个巨大的市场,可时间差意味着很多事不一样,最起码二十多年后平台烧钱补贴抢占市场这一套,现在就完全行不通。   可要走高端路线的话,具体又要怎样迈开步子呢?   黄霄宇听完他们的构想之后,沉吟片刻,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小院那边有人懂电脑吗?”   硬件问题好解决,二手电脑他就能批发提供,拿货价不过几百块。上网费用也好控制,因为提供的是餐点服务,只需要专人定时搜集好点餐需求,然后统一发给小院的工作人员即可。   但现在问题来了,在小院做事的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年龄也不小。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到今天都没见过一台电脑,又要如何在网上接订单呢?   陈凤霞直接被问哑火了。   没错,因为带着重生的近乎于先知的目光,她常常会习惯性用既有思维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有些点,她真想不到。   郑明明却不觉得这是问题,她还相当疑惑:“他们都不上电脑房吗?”   所谓的电脑房是现在大家对网吧的称呼,也被称为游戏机室。这算是近几年出现的新兴行业,发展极为迅速,它的出现为国产电竞事业燃烧起了第一把火。   郑明明绘声绘色地描述:“里面提供桶装泡面还有可乐和开水,可以包夜,一般他们都会要二十块钱的网卡。”   陈老板听不下去了,立刻喊停:“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郑明明随手一指门外:“他们都去打游戏啊。像大敏嫂嫂家的宏强,兴明伯伯家的顺根,前两天还被抓回来挨了揍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啊?”   郑明明愈发奇怪:“妈妈,春英婶婶家的小伟哥哥以前不也经常打游戏嚒。”   为什么妈妈现在表现得活像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一样。   陈老板在心中哀嚎,因为你妈我超纲了。就好比不允许用初中知识解小学的题目,所以你妈我眼下相当混乱啊。   黄霄宇倒是笑了:“是我思维太局限,没能跟上时代发展。”   他卖电脑卖手机,却基本上不涉足网吧之类的地方,因为他自己就有条件上网啊。为了方便他上学,他妈干脆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他想上网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所以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信息化的速度。   他本来还想在小院安排传真机,电脑终端的人汇总好信息之后,通过传真机将点餐信息再分别传送给距离叫餐地点最近的小院,而后完成烹饪送餐流程。   结果,完全不需要。   黄霄宇笑着点头:“没错,一线通业务全面展开,会让整个网络事业得到长足发展。我感觉,网吧后面会疯狂扩张的。”   陈凤霞感觉这孩子眼光还挺准的,网吧好像的确是这几年进入了野蛮生长时期。上辈子女儿回老家上初中,就他们那个镇上,都有三家网吧,家家生意火爆。老师隔三差五就去网吧抓学生。   郑明明吐舌头:“还要怎么疯狂啊,我觉得现在就已经够疯的了。大敏嫂嫂拿鸡毛掸子追在后面打,宏强还是偷钱跑去电脑房玩。大敏嫂嫂都要气死了,昨天晚上还在哭呢。”   陈凤霞叹气,看样子这是初生代网瘾少年啊。此后这个问题大概要困惑老师跟家长几十年。为了打游戏逃学算什么,工作以后甚至都当官了,为了玩游戏贪污公款受贿的都有。   这问题复杂着呢。   郑明明叹气:“要是电脑房再疯狂下去,估计会有好多人家直接疯掉。”   黄霄宇笑道:“其实有些事情就是越不让你做,你越想做。就跟小孩学走路似的,不太会走的时候天天要走。等学会了,你想让他走,他就要抱抱。”   郑明明深以为然:“对,小三儿就这样。完蛋了,我感觉他是只懒虫,说不定以后比小猪猪还要胖。”   郑骁已经是三岁多的小朋友,自我意识逐步觉醒。他坚决拒绝姐姐对他小猪猪的定义,认真地强调:“我是结实,我是健壮,我是健美先生。”   郑明明就去戳他的小肚子,坏笑道:“哇,肚肚上全是肉。”   小郑骁惊慌失措,啊啊啊,这是结实的腹肌。   陈凤霞笑到肚子痛,他个小东西,还腹肌呢,吃鸡肉还差不多。   她不懂就问,直接请教黄霄宇:“一线通又是什么?跟网络关系大吗?”   黄霄宇点头,相当肯定:“非常大,它可以通过普通的电话线实现可视电话、会议电视和电子白板这些服务。我们现在普遍使用的上网工具是modem,阿姨你们家目前用的就是这个。一线通全名叫ISDN综合业务数字网。它是一项老技术的新应用,通过……”   后面那些专业名词什么数字通道信令通道已经超出陈凤霞的理解范畴,她就眨巴着眼睛,完全充当听众。   好在黄霄宇也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长辈不是老师,他很快掐准了重点:“比起猫,一线通的好处主要在两个方便,一个是网速快,差不多达到猫的两倍,另一个就是不干扰打电话。你可以一边上网一边打电话。”   哎哟,两倍的网速陈凤霞没啥感觉,反正在她看来涨十倍她都嫌慢。但是可以边打电话边上网这事儿太棒了。像开店做生意,你要想兼顾网上生意,一条电话线就跑不赢,很限制发展。   黄霄宇笑道:“反正我们都比较看好一线通的发展。现在虽然全国用户只有几万,但是今年政策明显扶持,改装一线通免费,除了月租费外,其余电话费和网费跟猫相同。我估计用不了几年,猫就会被淘汰掉。”   郑明明逗弄完了弟弟,回过头笑着接话:“然后就该出现新技术来淘汰一线通啦。”   黄霄宇笑容愈深:“对,技术就是这样一代代发展起来的。”   他抓着那张招聘要求,主动请缨:“陈阿姨,这个,我带回去看看。回头我看我能不能弄份新的企划书。这个,还是不要仓促上马比较好。”   哎哟,真是瞌睡送枕头。   陈凤霞巴不得有人主动接手搞这个呢。刚上大学的孩子怎么了?人家比尔·盖茨还是大学退学搞微软的呢。   不过当阿姨的人必须得严重警告孩子一波:“你要以学业为重啊,别耽误了学习。”   黄霄宇摸了摸鼻子,点头应下。他感觉这位陈阿姨对他的成绩比他妈都紧张,他妈倒是无所谓。听说他要构建个全新的网站板块时,他妈还笑着点头:“行啊,那你好好弄,省得上课无聊。”   听得陈凤霞眼皮子一跳一跳的。这天底下潇洒的爹妈都是孩子惯出来的,但凡换个小孩试试,她保准胡月仙得疯。   郑明明作为小主人送客人出门时,又追着黄霄宇问:“小宇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要是网吧真的如雨后春笋一般开满大街小巷,那会有很多人跟宏强哥哥一样。他们家里会伤心死的。那该怎么办?”   刚才弟弟跑过来打岔,她都没来得及得到答案。   面对小学生亮晶晶的目光,黄霄宇表情有点微妙。他又摸了下鼻子才开口:“其实方法挺简单的。我小时候喜欢吃肉,有一次亲戚家办喜事,有人盛了一大碗肥肉给我吃。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闻到肉味就想吐,根本不要吃肉。后来上初中,我才又开始吃肉,但谈不上喜欢。”   陈凤霞笑道:“这是一把头吃冒了。”   郑明明满脸疑惑:“你是说,让他们一直在电脑房里打游戏?”   黄霄宇点头:“嗯,就像让你一天到晚看电视你也会烦,会想出去逛逛的。”   陈凤霞乐了,她想起来重生前看过的一篇新闻报道。   有个电竞选手培训班原本就用来选拔职业电竞选手的,结果开班之后意外让众多网瘾少年认清了现实:自己距离职业选手差了一座珠穆拉玛峰外加一道马里亚纳海沟。人家的训练强度,他们根本吃不消。此路不通,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该干嘛干嘛吧。   看样子,得让家长们发狠心,让这些小孩按照电竞选手的训练强度在网吧待上半个月。估计到时候让他们去打游戏,他们都要逃跑了。   周遭大人深以为然。是该管管这群小孩了。都开始从家里偷钱出去打游戏,后面还不晓得要搞成什么样呢。   结果家长们议论纷纷时,郑明明却表达异议:“那不一定啊,说不定他们能够坚持下来呢。我连着看一个月的书也不会厌烦的。”   陈凤霞笑道:“那也好啊,刚好打职业比赛。”   陈敏佳惊讶:“玩游戏机还有职业比赛啊?”   这都不是正经事。   黄霄宇也惊讶,陈阿姨怎么知道电子竞技的。不过他还是帮家长做了补充说明:“有,最早的电子游戏竞赛是斯坦福几个大学生搞的。前年吧,《雷神之锤》搞了个比赛,已经有好几千人参赛了。后面这个应该会逐步成为大规模的正式比赛。”   说着,他笑了起来,“说不定以后还会变成奥运会比赛项目了。”   陈敏佳疑惑道:“那宏强哥哥他们要跟王月荣一样参加世界比赛,为国争光了?”   听上去感觉怪怪的。   陈凤霞感觉更奇怪。她心中一个劲儿打鼓叫乖乖,这才是真预言帝吧。电子竞技后来有没有进奥运会她不知道,电竞选手火爆一时她倒是听说过。   黄霄宇这娃神了啊,居然说的还挺准。   哎哟,这才是天选之子吧。   隔了没两天,黄霄宇将他制定的企划书送到陈凤霞手上时,陈老板更是眼皮子直跳。比起自己和女儿一拍脑壳做的简陋决定,人家真是不仅将平台的草稿拟定了出来,连前期预热模式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先要在妙妙平台上引导今天吃什么问题讨论,将话题往营养健康科学合理的方向引导。而后困局展示:自己带饭不现实,很多人没时间准备自己的便当。去餐厅吃不简单,一个是合适的餐厅很难选出来,重油重盐重糖是标配。好点的餐厅等位置时间太长,大家午休时间太短,吃顿饭就足够你崩溃。   So,解决途径,大家需要自己的理想私厨,准备好符合自己需求的正餐后,送到自己面前。早中晚三餐外加下午茶,你想吃什么,都能得到满足。   要做到这点,首先,你得提出自己想要的标准,然后再挑选合适的厨房,再然后由专人烹饪好饭菜后送到你手边。   那么下面,大家先开始第一步吧。话题大讨论,你想要的一日三餐,划重点,几乎必须在外面解决的午餐是什么样的?   黄霄宇还在企划书旁边标注了:重点打造健康饮食概念,这样可以和普通的外卖拉开差距。   陈凤霞将企划书从头看到尾,到最后忍不住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搞得洗完澡上床准备睡觉的郑国强满头雾水:“怎么了,你这是?”   陈凤霞扬了扬手上的企划书,表情复杂:“小宇写给我的。”   郑国强以为她在失望,安慰了句:“小宇再聪明也就是个学生,没正经走上社会,想问题简单也正常。你不能对谁都高标准严要求,那叫揠苗助长。小宇才刚上大一,人家想他这么大还在上高中,你得鼓励为主……”   陈凤霞将企划书塞到他手上,面无表情:“你自己看。”   郑国强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说话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我怎么觉得可以啊。”   “自信点,把觉得两个字去掉。”陈凤霞叹气,“人家这是很可以。”   别的不说,起码营销噱头足足的。连引导性人物,初生代网红的概念,他都在计划表中隐隐列了出来。   就像明星打广告引导你销售购买他们推荐的东西一样,妙妙社区群中也可以有自己的明星。让他们获得高曝光率,让他们的话语可以被更多的用户听到。他们心水的产品就能得到更多人欣赏。   陈凤霞自言自语道:“我这是看走眼了,合着人家的天赋不仅仅在学习上,做生意也很有一套嘛。”   郑国强看她表情复杂,忍不住笑:“这是好事啊。孩子嘛,是未来是希望,总有无限的可能。”   陈凤霞心情就很微妙。   她能说她担心自己挖掘出了位商业大佬,却让国家损失了位科学家吗?   郑国强笑得直发抖:“我看你也不用请编剧写你们的爱情微电影了,你自己就很能想。”   这都什么跟什么呢,网站的影子都没摸到边,她就能替人家孩子操那么远的心。   陈凤霞翻白眼:“呵,你当还是你的老黄历呢?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还三日呢,三个小时就能给你个新世界。”   事实也没陈老板说的这般夸张。起码她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地接待主动登门拜访要意见的黄霄宇。   陈老板也干脆:“我没意见,我觉得很好。放手去做吧,先做营销推广,不急一时半会儿,不要影响学习就好。”   黄霄宇笑了笑,先手背握成拳蹭了蹭下巴才开口:“那个,陈阿姨,我不知道你搞外面平台的目标是增加小院的销售额,还是想将它当成单独的事业来做。”   陈凤霞凝神看他:“愿闻其详。单独的事业要怎么做?”   黄霄宇正色道:“单独的事业就是将外卖平台变成真正的平台。毕竟小院能准备的套餐可以有三十多种,但绝对不会变成三百甚至三千种。但大家的口味需求是无止境的。我的想法是可以跟小院所在点附近口碑好受欢迎的餐厅合作,由专人帮忙送餐。”   他笑道,“也许等到成熟后,餐厅也应用我们的网站系统,点餐需求可以直接发给餐厅,我们只需要负责配送就好。” 第295章 外卖新思路   陈凤霞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她原先设想的是以小院为依托,像肯德基、麦当劳搞的那个宅急送、麦乐送一样,还是卖自家的东西。   她甚至计划好了要再招人去专门培训,好学会做营养健身餐。她还计划订做衣服,让人穿着专用马甲送餐。   结果人家孩子一开口,就给她整出了美团、饿了么,连名字都那么的直接,叫“吃什么”,广告语为:今天吃什么,你的私厨订制。   陈凤霞久久没吭声。倒不是自己被人家甩在后面,她面子挂不住,而是她心存担忧。   既然黄宵宇一个还在上大学的本土人士都能想到这样的外卖销售平台,而外售外卖却差不多得到十年后才渐渐兴起。这中间的十年时间差当中,是不是有无数创业者在上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翻过跟头?   太超前的创业未必能够为时代所接受啊。   她沉默不语,黄宵宇也不着急,反而主动留下让她独自思考的空间:“阿姨,那我先出去了。”   陈凤霞心不在焉:“哎,别急着走,吃过饭再回学校。我给你妈打电话,今天咱们吃火锅,有新鲜的猪脑花。”   黄宵宇看她眼睛直勾勾都不影响她记得他妈喜欢吃猪脑花的习惯,一时间居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于是他就唇角带着笑意出了书房门。   陈凤霞却笑不出来。她一时间感慨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世界将来的确是他们的。一时间又担心这样的经营模式过于超前,反而容易成为时代的眼泪。   最重要的是,她害怕在这兜兜转转之间,本来很可以施展一番拳脚的外卖网站就此折戬了。   她犹豫到丈夫下班带着儿子回家,都没打定主意。   黄宵宇倒是风轻云淡,还在跟她女儿闲聊。   郑明明问他:“你要当比尔·盖茨吗?”   “不会,我会上完大学。”   “那你就是要当十点钟先生了。”   “什么意思?”   郑明明咯咯直笑:“朱威廉在高中时代给他爸爸打工,每天十点前收集完客人的信息,然后汇总给家里餐厅。他的朋友们只能十点钟以后才能见到他出来,所以叫他十点钟先生。”   黄宵宇想了想:“也许不必,这要看餐厅的具体情况。”   陈凤霞更加不忍心打击孩子了,只好跟着丈夫进厨房,长吁短叹地洗菜。   郑国强正夸奖老丈人跟丈母娘种出来的菠菜、茼蒿还有生菜就是嫩,跟大棚里长的完全不一样。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他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你不是说小宇的计划挺好的嚒。就是孩子执行的时候有难处,再招几个人帮他就是了。”   陈凤霞踟蹰半天,还是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犯难的地方:“好是挺好的,可我担心没那么容易做下去。你想,我们自己的店,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我们能够自己控制。可人家的店,口碑好的都家大业大,未必搭理我们。就是搭理了,到时候饭菜出不了,我们拿不到东西,客人白等,不也砸了招牌嚒。肯德基不给麦当劳家送餐,就是这么个道理。”   郑国强哭笑不得,这人怎么想起来拿肯德基跟麦当劳打比方。   他也正色道:“可你说的同样存在另一个问题。就是人家认识肯德基麦当劳,也认可人家的品质,却不知道你们的小院到底是哪家。到时候点餐就只能点你一家的,人家干嘛非要在网上下这个单呢。就我们办公室还有食堂呢,不照样一堆外卖广告单。大家要是吃腻了食堂想换口味,直接翻出单子打人家电话就好,还能多几种选择。前头我就想说这个问题了。”   陈凤霞瞪眼睛:“那你不早说。”   郑国强委屈:“你对你的那个什么营养健康餐信心十足,我哪里敢泼你凉水啊。说实在的,我觉得小宇的方案比你可行。小院的营养餐可以搞,但是只能当成其中一部分来。”   瞧妻子还是犹豫不决,他索性使出了杀手锏,“你前面不是说感觉亏欠了胡月仙,没让人有机会最大程度地挣到钱嚒。现在小宇难得有个感兴趣想做的事,你又不愿意让人尝试。你这想什么呢?”   陈凤霞豁然开朗。是啊,没错,就让小宇练练手又怎么了。孩子想做网站,有自己的构思要实行,总比单纯卖二手电脑跟手机强吧。   后者的活能干的太多了,上元县电子一条街,从头到尾,密密麻麻的都是卖二手电子产品的店。连她自己,现在让她去卖,她照样不怵。   可是前者的工作,能做的人还真不多。有技术含量,也算是在推进时代进步,即便被大浪淘沙,也没什么大不了。   陈老板瞬间就大方起来,直接伸头出厨房门,招呼客厅里陪伴弟弟妹妹玩的男孩:“小宇,行了,阿姨想好了,就按照你的构思来。到时候你拿在妙妙上做的用户外面需求调查跟幸福里网店销售业绩去跟餐厅谈。是人都不会嫌钱烫手,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还有那个营养健身餐咱们也做,满足客户定向口味需求。”   黄宵宇点头:“嗯,阿姨,我会尽快将网站框架构建起来。我们可以多管齐下,现在就开始寻找加盟饭店。如果饭店不用电脑的话,我们可以通过传真机和手机的方式传递订餐消息。”   郑明明惊讶不已:“可是你网站还没做好啊,你让人家看什么?”   黄宵宇笑道:“幸福里的网站就是现成的,可以拿出来类比给饭店看。”   郑明明难以置信:“这样也可以吗?人家会不会以为你是骗子?”   “没事,我们的会员费也不高,一年一千二而已,划下来一个月一百块钱。像餐厅自己搞宣传,比方说弄个闪亮亮的招牌,成本就得上千,而且还要向城管部门上交悬挂门牌管理费。”   郑明明理解不能:“悬挂门牌跟城管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交钱给他们。”   黄宵宇是怎么解释的,陈凤霞搞不清楚,因为她已经关上了厨房门,朝丈夫叹气:“这钱,得出。”   小宇这孩子对外卖平台的事显然是上了心的,不然他到哪儿去了解经营餐厅宣传的成本问题。他连餐厅自己发传单的成本问题都考虑进去做对比了。   郑国强就笑:“那不结嚒。你看孩子考虑得这么仔细,肯定琢磨好了如何控制成本。放心,说不定人家回头不仅不亏钱,还能给你挣一大笔钱呢。你不是你的理想就是投资让人家替你挣钱嚒。搞不好就从小宇这里开始,让你正经的坐在家里就把钱给挣了。”   陈凤霞自言自语:“哎,我真没想到明明是曾老师先搞出来的网站,最后正经开始当事业做的人却是小宇。”   “那你可别忘了,最早给你们做网站时,小宇也有份。曾老师还是他牵的线呢。我看没准孩子那会儿就对这事感兴趣了。陈凤霞同志,你应该骄傲啊,你这是在培养中国的比尔·盖茨呢。”   陈凤霞直接拍丈夫:“你别给我戴高帽子,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国强赶紧往旁边躲:“哎哎哎,你擦手了没,一手泥巴一手水。”   夫妻俩正在厨房里打闹,外面门铃响了。啪嗒嗒的拖鞋声响过之后,是大女儿开门喊人的声音:“小丹姐姐,你来了。”   郑国强在厨房中听到动静还挺惊讶:“吔,你喊她过来的?她晚上没演出吗?”   现在小丹也是小有名气的婚礼歌手,她在江海音像公司录制的婚礼歌曲特辑磁带销量很不错。郑国强前两天参加同事婚礼时,还听到人家放她的歌呢。   她今晚居然有空?她档期不是排得挺满的嚒。   陈凤霞点头:“我喊她来的,刚好让小宇给她策划策划,看怎么全面包装成网络红人。”   郑国强惊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你可真够人尽其用的。”   把小宇喊过来不仅要解释网站的企划书,还得帮她包装明星,亏她想的出来。   陈凤霞振振有词:“小丹这是已经有知名度的了,比纯素人好上手多了。有了成功包装小丹的履历,他再去打造其他网络红人成功的概率要高多了。要不是看在月仙的面子上,人家小丹还未必愿意呢。”   她端了烫好的草莓出去,招呼客人们吃。   黄宵宇正在和小丹分析:“其实你就是明星,你穿的用的吃的喝的所有东西都可以通过平台进行推荐。就好像《瑞丽》杂志,走的是时尚实用化路线。模特与杂志互相成全,你跟幸福里网站也可以相辅相成。你看现在的歌星,会唱歌的未必能红,最红的也未必是最会唱歌的。有些人完全是大白嗓,他们也能走红,这就得归功于他们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他们的造型,他们的时尚理念,都在给他们的歌唱事业添砖加瓦。”   陈凤霞在旁边听着有趣,喊他们先吃草莓:“一边吃一边说。小丹,说真的,你听听小宇的建议,我觉得他的观点挺好。既然杂志能够捧出明星,网站肯定也不差。”   流行的风就是一时一时的,年前徐雨丹借着王月荣拿大奖的东风还接了好几个省外的活动。结果到了年后,她得到的邀约又局限在江海附近了。甚至之前谈的一家说要包装打造她的音乐公司也莫名其妙没了下文。   搞得她无比郁闷,前两天都忍不住去庙里烧香求签,看自己是不是真命里缺火,要不要改个名字什么的。   现在老板主动帮她出主意,她自然只有感激的份。她立刻点头:“我一定听你们的。我就是觉得我怎么都没有被人记住的点。”   漂亮的没什么特点,唱歌的漂亮女孩太多,一捞一大把。歌声好也没多少特色,能唱歌的喉咙也不少,多少人连录自己歌的机会都没有呢。   陈凤霞笑着拍她的肩膀:“所以我们要集思广益,争取挖掘出你独一无二能够让人念念不忘的点。”   门铃响了,她起身去开门,冯丹妮跟胡月仙一左一右,左边的人手上拎着大樱桃,右边的人干脆拎了好几条已经宰杀好的昂刺鱼。   被大人夹在中间的吴若兰就生无可恋,木着张脸喊:“阿姨。”   陈凤霞看她的样子就好笑,直接揉了把她又剪短的头发。她现在喜欢邵美琪,就要模仿人家的短头发。   “去吧,正好吃水果,一会儿咱们就开动火锅。”   对着大人,陈老板便完全不客气,两只手都不空地接住,嘴里还催促人:“正好,你们过去帮小丹都出出主意,看怎样才能打造出适合她的新形象。”   胡月仙笑着摇头:“你可真会使唤人。”   冯丹妮倒是有想法:“其实小丹可以唱现代戏,就像《北.京一夜》那种,说不定能取得突破。还有形象打造,也可以直接走古装路线,就是要跟人家不一样。”   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倒是让小丹插不上话了,索性就坐在旁边听。   等到陈凤霞喊大家上桌吃火锅,大家已经定下初步路线,要突出小丹戏曲演员出身的优势,让她错开定位竞争。   在妆容和服饰上,她也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能模仿欧美日韩的风格,得古典。   小丹倒是没有多激动,她从开始做一夜爆红的梦到现在,已经没那么容易冲动了。   她只拿着手上的企划书问陈凤霞:“老板,这就是你打算搞的网络卖饭平台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刚好,你们也提提你们的想法。小宇说把平台变成商场,联系各个饭店进驻,我们收入场费跟佣金。你们觉得如何?”   冯丹妮颇为感兴趣:“那倒不错,超市风格点餐,还蛮有意思的。”   胡月仙对外卖兴趣不大,但店里点外卖的员工多,她倒也觉得可行。   只小丹疑惑:“就光靠人在网上下单点外卖?那网站什么时候能挣钱啊。”   陈凤霞想解释外卖市场究竟有多广袤,小丹先摆手强调:“现在能上网的毕竟是少数人,妙妙上万的用户群分散在全国各地,不是都在江海。况且在江海的用户能有十分之一选择平台点餐应该就不错了。我担心基于这个用户群体量,根本就不够饭店分。”   她既然打定主意走网络歌手路线,那在妙妙上自然表现活跃。对用户群的具体情况,可能要比在场的人更熟悉些。   黄宵宇微微蹙额,这的确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陈阿姨最早提出小院来配送健身营养餐,大概就是因为线上外卖用户群体不足,所以想用小院线下原有的稳定客户量作为补充吧。   陈凤霞却直接问小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小丹笑了,语气轻松:“当然是承接团体餐服务了。既然网站有这么多饭店资源,那像婚宴,还有公司年会,商务答谢宴,大型家宴甚至会议培训这些,所有需要大型专业的特色餐饮服务,网站都可以承接。只要提供好符合客人需求的活动预算、提前订好举办场地,最好再给点折扣什么的,肯定能吸引客人。像我们婚庆策划部现在就经常承接这些活动。活动策划跟内容什么的我们没问题,最麻烦的还是对接饭店这一块。双方信息不对称,经常得打电话一遍遍核实,找到合适的酒店也难。”   胡月仙立刻点头:“这个生意可以做,这块蛋糕不小。光是婚礼服务,就够你吃得饱饱了。”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她最初要搞外卖平台,还真没想到这一块。   现在听了小丹的话,她细细琢磨,发现眼下的确还是这块蛋糕最大。虽然将来随着网络的进一步发展,个体用户会成为外卖市场的消费主流。但就目前而言,做团餐生意应该才是主流。   陈凤霞当场拍板:“OK,既然要做,就都做起来。私人订餐要满足,团餐这一块也要加进业务当中去。这部分内容,小宇,你尽快再起草个详细的计划表出来。不明白的地方,你直接找婚庆部对接,他们手上有不少资源。”   郑国强从翻滚的火锅汤里捞出了煮好的昂刺鱼放到妻子碗中,笑着催促了句对方:“行了,先吃饭再说吧。小宇到现在都没动几筷子,你就先给人派活做。”   陈凤霞理直气壮:“要不我怎么是资本家呢。”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陈凤霞还挺认真:“抓紧啊,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学业不能放松,这活也不能落下。马上可就21世纪了,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冲刺呢。你落后一步,就被人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黄宵宇笑着点头:“嗯,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会加油。”   他还真说到做到。   隔了几天,陈凤霞在餐厅招待林小姐的时候,就瞧见他跟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直接拿着一沓子A4纸到餐厅找老板劝说人加盟。   核心词就是21世纪是信息时代,要是不能搭上信息的东风,会很容易被淘汰。   也不晓得他们能不能成功忽悠到餐厅老板。   陈凤霞笑着摇头,收回视线看远道而来的林小姐,笑语盈盈:“没想到你还亲自来了,其实咱们线上联系也行的。增加婚拍路线跟地点,你那边有问题吗?”   林小姐摇头:“我这趟来,除了工作外,还有件重要的事可能要麻烦你。”   她表情严肃,搞得陈凤霞也跟着正色道:“什么事啊?”   “就是云云,我现在需要找到她。”   陈凤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云云是谁?”   林小姐表情微妙:“那个小孩的妈,我……弟弟的妈。”   陈凤霞猛然回过神,哦,就是林小姐那便宜后爸包过的二奶,后来人财两空,孩子也被抢走了的那个。   说实在的,就这事来说,他们家的确欺负人。可小孩跟着那个妈也落不了好。她这个外人自然不便说什么。   她只奇怪:“你找她做什么?她又干什么了吗?”   林小姐面色凝重:“是那个小孩,白血病,现在医生给的建议是让孩子妈妈再生一个小孩,用脐带血救他的命。”   陈凤霞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这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投生到这么个境况中来。 第296章 大奶找上门   江海三月天的太阳已经浓烈如蛋清,从餐厅的落地窗打进来,泼在人脸上,就是一副印象派的画作。   陈凤霞模模糊糊地想,印象派作画用蛋清吗?不知道。她没啥艺术细胞,文化层次也不高,连上个夜校学习工商管理为了考试都要熬秃头,哪里有精力去了解什么画作。   嗯,她就觉得林小姐的脸半明半灭。阴暗处的面孔消失不见,明亮的部分又全是模糊的光晕,轮廓在阳光下淹没。   她的声音也像是泡在蛋清中,半透明也带着粘稠,含含糊糊:“你别误会,我并不讨厌那个孩子。他挺可爱的,会说话了,会喊我姐姐。”   陈凤霞下意识舀了口牛奶布丁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差点儿当场吐掉。娘哎,她要给差评,为什么这店名声在外,牛奶布丁却做的如此腥,简直让人食不下咽。   要不是看在这一小份就没天良的十八块的份上,她真的会吐掉的。   林小姐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对,我曾经很恨他。可恨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存在像一只手,每一次我见到他想起他,都像是有只手在不停地打我耳光。他时刻提醒着我的无能,看,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且不能不忍耐。”   她轻轻叹了口气,喝了口面前的杨枝甘露。似乎唯有沁凉的饮料,才能压制她不由自主激动起来的情绪。   陈凤霞抓着勺子的手微微捏紧了些,她犹豫着要不要浪费掉十八块钱。继续吃手上这份牛奶布丁实在太折磨人了。可是十八块钱她本来可以去蛋糕房买一袋子相当美味的蜂蜜老蛋糕的。   唉,她为什么要走进这家店受这种罪呢?就因为它装修精美,看着就很高级?   真是个只看表面的傻子啊。   陈老板心不在焉地拨弄手上的勺子,感觉即便不吃,光是闻着杯中散发出来的气味,她也想吐。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面前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然后她面前空掉的桌子多了份写真集,封面是张小宝宝对着镜头笑的照片。   “他真的很可爱。”林小姐的身体往前倾,声音带着无限留念,“你要是看到他,也会舍不得的,他真是个非常可爱的宝宝。我们记录了他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我们想一直记录下去。直到他长大成.人,直到他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以后也可以像这样留下关于生命的所有痕迹。我想这是美丽的回忆,我愿意继续下去。”   陈凤霞端起了蜂蜜柠檬水喝了一口,终究没有翻开那份孩童的写真。   她只奇怪一件事,林小姐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他们家自己的私事啊,干她底事?   大概是她的情绪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所以即便不开口,林小姐也能顺利读档。   “找不到。”她面上浮出苦涩的笑,“我通过她生孩子时留下的信息去找,却发现她用的不是她自己的身份证。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她身份证上的名字跟她平常用的都不一样。”   如果这事放在侦探小说里,肯定带有浓郁的神秘色彩。不过陈凤霞听了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她看太多了。   还不满十六岁的出来打工,为了方便找工作,常常会借用别人的身份证,有的甚至会直接买一份。   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个时代很多人还感觉不到身份证的重要性,身份证也没联网。再往钱数,股市疯狂要凭借身份证认购的时候,很多人扛着从乡镇村庄收购来的一麻袋的身份证去深圳排队买股票呢。   云云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   “那个混账只知道她家在山里,她想带他回家的,他没肯去。”林小姐冷笑,“他告诉我母亲,他只是逢场作戏,他心中只有我母亲。”   陈凤霞觉得这话半真半假,心中只有他自己不假,逢场作戏也是真的。这就像碰到只看着还顺眼的小狗,随意逗弄两下尚可,要他去追踪狗窝,那就大可不必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找我也没用啊。对,你们抱走孩子之后,她的确来梦巴黎闹过两回,可当时你也没说让我留下人啊。”   还留下呢,那会儿林小姐狠辣的很,完全是赶尽杀绝的态度。钱、人、房子还有小孩,一个都没给云云留下,完全是PUA骗了人家的子宮生小孩。   在这事上,云云有错,却同样是受害者。   林小姐眼中浮出热切的期待:“我听说你的店里有很多她先前的同事。我想也许她跟他们还有联系。”   她双手合十,朝陈凤霞拜了拜,苦笑道,“陈老板,请你帮帮忙,救救这个小孩吧。”   她的目光是如此恳切,脸上却是哀求,搞得陈凤霞都没法当面说出拒绝的话。   甚至在送对方去酒店住下后,她还稀里糊涂地拿着那本写真集回到了幸福里。   余佳怡看她回来,立刻拿单子敲门找她签字。   今年好像流行扎堆结婚,开过春以来,整个幸福里甚至整条囍街都陷入狂热状态,大家都在连轴转。前两天店里还开过会说打算再开家婚纱影楼,还要往外扩张,在全国开连锁店。   似乎新世纪要来临了,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嗯,都说2000年来临之前世界会毁灭,大家必须得坐上诺亚方舟才能逃生。既然如此,当然要趁着被迫一无所有之前,好好享受了。   余佳怡一边等领导审核单据签字盖章,一边随时准备回答领导的提问,一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还是陈凤霞开口主动将她的思绪拉回了头:“去拓展二级市场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经过几年时间酝酿,眼下江海或者说全国的婚庆服务市场都活跃起来了。大家猛然发现自己手一伸就能碰到的地方居然摆着块如此香喷喷甜丝丝的大蛋糕,自然迫不及待地要分一口。   陈凤霞清楚眼下梦巴黎跟幸福里能赚得盆满钵满,完全是赶上了好时代。就像那只站在风口上的猪,就是啥都没干,也能被直接顶上天。   可惜大家都不是傻的,好东西肯定有人抢。那他们除了进一步提升服务品质来满足消费者日益增长的需求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扩张下沉,抢占二级市场。   这跟肯德基麦当劳先在大城市里开门店,后面一路开进了县城是一个道理。   余佳怡赶紧端正颜色,认真地汇报:“我们开会讨论过,目前的策略就是趁着国营照相馆陆续倒闭的风潮,直接跟人谈合作。”   如此做的好处在于,一来这些国营照相馆基本上都处于城市的繁华地带,好位置让它们的客流量天生就要比别处大;二则就跟春风店一样,照相馆有现成的人马班子,只要经过短期培训,他们就能重新上岗;第三条也重要,这相当于安置了下岗职工,如此在地方税收上一般会有优惠政策。   不要小看了这些点,尤其是第三条。像他们这样的土生土长的企业,不比外来和尚投资有大量优惠扶持政策。他们只能自己挖空心思往能够争取的方向靠。否则企业运营的成本太高了,再挣钱都吃不消。   陈凤霞点头,也提醒自己的店长:“但有一点你必须得考虑到,往二级市场下沉尤其是找国营店合作,你必须得深刻地吃透了县城经济的特点,人情大过天。这肉看着香,骨头却相当磕牙。”   余佳怡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们的想法是先在江海周边的市县做,把这块市场吃下了,再一路往里走。”   陈凤霞微微蹙额,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她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行,这样做太慢了,应该齐头并进。   那另一头是什么呢?   她没有回应余佳怡的话,而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占领市场的第一步是要有店面,店面如何来?租是最常见的。可是租下来的地方建筑格局已经固定,再怎么装修,也脱不了大框架。   那该怎么办呢?   她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了个疯狂的念头,买地盖房子啊。这样既可以盖出自己的婚纱影楼,连员工的住宿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岂不是完美。   呃,也有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买地盖房子都要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陈凤霞右手捏着拳头,拳背抵着自己的嘴巴,心中开始天人交战。唉,还是本钱太少,胃口太大,所以才发癔症痴心妄想。   地哪里那么好拿,像陈文斌都察觉到了土地是稀缺资源,开始想办法弄地了。她一个门外汉,要从哪儿下手呢。   可是不拿地,感觉又空落落的,总担心手上没实物,等到这一波热潮过去,下一波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老话说过不下去了卖房子卖地,那起码也得有东西能卖。   余佳怡看老板来来回回地踱步,几次想开口都担心打断了老板的思绪,就只好站在原处等待。   当然,作为时间管理小能手,她也没有干等,而是直接翻看起老板桌子上看着像是样本的婴儿写真集。   之前店里开会讨论梦巴黎的下一步发展规划时,曾经提出过后婚纱时代的概念,人生大事都可以通过摄影写真来留念。比方说过生日、买房子、上学、逢年过节、结婚周年纪念、结婚当天带上父母拍照、孕育写真以及宝宝百日等等。通过这些模式将既定客户群体通过新开发持续性产品重新进行资源整合,从而获得最高利润率。   这也是在婚纱摄影市场竞争逐渐白热化之后另辟蹊径的做法。   大家都一窝蜂去拍婚纱照开发新人当客户了,既往的老客户就被有意无意间忽略掉了,其实只要概念提的到位营销给力,这部分老客户也可以变成梦巴黎的新客户。   现在就有以前在梦巴黎拍婚纱照的顾客孩子满白天之后凭借之前的消费证明带着孩子拍摄免费的全家福,也很受欢迎呢。   余佳怡就是没想到老板动作居然如此快。他们前脚刚提出后婚纱时代的概念,后脚老板就拿来了台湾影楼的百日照。余佳怡在台湾进修这么久,人家的东西她一抓到手上就有数。   不用说,肯定是老板托林小姐带过来的。   余佳怡翻开写真看了没两张,突然间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抬头喊了声:“老板?”   陈凤霞正想事情呢,随口回了句:“买地。”   空气瞬间安静,标准的鸡同鸭讲。   陈凤霞回过神,转头看余佳怡手上捧着的婴儿写真,立刻想要捏眉心揉太阳穴。   余佳怡瞧见她苦恼的模样,试探着追问:“这是不是?”   其实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余佳怡在台湾虽然因缘巧合见过那小孩几次,但印象没深刻到哪儿去。她真正认出来的是写真中的另一个人,林小姐的母亲。   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来路尴尬的孩子不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嘛。她拿谁的写真集当样本不好,偏偏自揭黑历史?   陈凤霞叹气,破罐子破摔般:“你也认出来了吧,就是云云的那个小孩。这孩子也是命苦,得了白血病。医生的意思是让他父母再生一个,然后用脐带血干细胞做移植手术。唉,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遭这么大的罪。真是造孽,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可生都生了,谁还能再把他揣回肚子去不成。   余佳怡微微蹙额:“那云云知道这事吗?她又怎么打算的?”   陈凤霞苦笑:“连人都找不到,她上哪知道去?林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帮着找找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上哪找去。她还不如发动她的同乡会,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发现呢。”   不是她恶毒,而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台商包二奶不稀奇。自古商人两头大家里有一个主持中馈在外面再找一个彩旗飘飘,实在太常见了。常见到不这样搞的男人简直要被歌功颂德,活像是道德楷模一般。全社会似乎都忘了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反正包二奶的多了,二奶就有自己的圈子。一般正房太太除非是求着对方办事,否则绝对不会和二奶打交道,怕坠了自己的身份。而做人二奶就相当于被圈养的金丝雀,自己跟外界的联系都被关上了大门,无聊的二奶群体相互抱团也就理所当然。   云云虽然是个失败的二奶,但说不定她在二奶圈子里的小姐妹还有人跟她有香火情,依然保持联系呢。   余佳怡看了眼自己老板,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想林小姐找您,是觉得云云还会再找上门来。幸福里有家台湾旅行社可以帮忙办理赴台旅游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按照云云的个性,她找不到李老板,的确应该会赖上咱们。”   可不知道这姑娘是在派出所待怕了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她还真没找上幸福里的门。   也许她已经离开了江海也说不定。   陈凤霞心中腹诽,这林小姐的肠子可真是九转十八弯。她叹气:“那更麻烦,都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人去。”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砸了这店,都给老娘砸了这骚点。一股骚狐狸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想吐!”   陈凤霞跟余佳怡大惊失色,赶紧往外跑。   妈呀,婚纱影楼狗血多,男的带着小三过来拍婚纱照叫老婆闺蜜撞了个正着结果对方打上门来的;甚至还有承办婚庆仪式却是女方出轨包养小白脸叫她老公带人砸了整个酒店大厅的;就连夕阳红都能遭遇骗婚,叫警察直接上门抓人的;渣男贱女种类繁多,口味各异,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世界发生不了。   但是,他们只是无辜的服务人员。要打架,请出去打。大街上那么广阔的天地,无论你们如何施展拳脚,他们都绝不干预,最多打个110报警。麻烦不要牵连无辜的幸福里,它只是个宝宝。   陈凤霞一马当先冲出大厅,才发现遭殃的不是自家婚纱摄影店,而是不远处的婚纱娃娃店。   一个头发烫成大波浪卷,纹着毛毛虫一样粗眉毛的女人恶狠狠地指挥着身后五大三粗的壮汉:“砸了,把这都给我砸了!”   店面里娃娃被摔了一地,有些甚至已经断胳膊断腿。   陈凤霞赶紧往前冲,大声呵斥:“干什么你们?”   那女人冷笑:“干什么?臭婊.子,勾引我男人,骚货开的骚货店,砸了干净!”   周围的吃瓜群众齐齐倒吸了口凉气。哎哟喂,这是男的掏钱给小三开店,叫大奶打上门来了吧。   哎哟哟,没看出来,这店里的老板娘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居然是人家包的二奶啊。   废话,不像回事,男的肯在她身上砸钱吗?这老板看人的眼睛都带着钩子呢。   高桂芳又气又怒:“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连你老公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阮成文,你敢说你不认识?”   高桂芳下意识地愣了下。   陈凤霞暗叫糟糕。   果不其然,那女人跟拿到了把柄一样,立刻伸手拽高桂芳的头发:“你个臭婊.子没话说了吧,你个千人睡万人骑的烂货!”   陈凤霞赶紧伸手拽人:“你别张嘴就来,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一开口就给人扣屎盆子,没这个道理。”   周围人跟着帮腔:“就是,凡事要讲证据的。”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女人恶狠狠道,“我男人成天不着家,三更半夜还跟她呆一处,还不是证据?”   旁边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女人还要咒骂时,周围响起一阵脚步声。陈文斌大踏步走上前,一把将她薅到旁边,他挡在高桂芳面前,厉声叱骂:“这他妈叫什么证据?老子找人开会的时候三更半夜算什么,全公司在办公室打地铺都多了去。我才是证据!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她是我老婆,她能看上你男人?”   陈敏佳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掉头就走。   郑明明跟吴若兰还有王月荣赶紧追上。 第297章 惊天大反转   陈敏佳在前面跑,三个小伙伴就在后面死命地追。   王月荣上学期体育课八百米补测两次才及格,完全跟不上前面三人的节奏,跑了没半条街便气喘吁吁,还悲惨地叫路人给认了出来,围着她要签名。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问她喜不喜欢拍戏,有人好奇她以后会不会像小燕子一样上电影学院,专门演戏。还有人问她会不会当秀兰·邓波儿,以后当个外交家。   王月荣被挤得连话都说不周全,恨不能地遁。   然而姐妹们顾不上管她。郑明明和吴若兰就前后夹击,分头包抄陈敏佳。   “你跑什么跑啊?”   郑明明拽住陈敏佳胳膊,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有什么好跑的?幸福里有保安呢,旁边就是警务室,她带再多的人都不怕。”   陈敏佳眼睛直勾勾地看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是真的。”   郑明明一阵头皮发麻,想打岔都打不过去。   吴若兰从小见多识广,比起小姐妹们,她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你说那个女人讲你妈的事情是真的?”   陈敏佳抿了下嘴巴:“嗯。”   郑明明下意识地维护舅母:“你爸都说是假的了,他们之间的事,他肯定比其他人更清楚。”   陈敏佳摇头,笑容里多了嘲讽的意味:“我爸这人,利益面前,指鹿为马黑白颠倒,瞎话张嘴就来,根本不稀奇。现在他们复婚了,夫妻一体,对外,他当然不能塌台了。”   这倒是大实话,郑明明和吴若兰都无法反驳。旁人他们不清楚,陈文斌真狠人,的确做的出来。   陈敏佳自言自语:“他们都能做出来。其实我完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复婚,为了我吗?我又不在乎。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好像他们这样恶心都是因为我一样。凭什么?”   这又是个无解的问题,好像大人永远都这样自以为是。吴若兰她妈还自觉为了女儿忍受了丈夫的那么多年的荒唐,坚持不离婚呢。   郑明明突然间开口:“阮成文是谁啊?”   陈敏佳一愣,又开始抿嘴唇。   郑明明没有放过她这瞬间的反应,立刻追击:“你看,你都不认识他,你又凭什么肯定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呢?”   陈敏佳咬紧了下嘴唇,差点儿咆哮出声。她就是知道,因为她已经反应过来她妈以前的出轨对象是谁了。   就是她干爸,那个恶心的男人。   其实以前也有不少蛛丝马迹摆在她面前,只不过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后面知道了真相再回过头去追寻,简直处处是证据。   她看不起她爸,因为前两天她爸在街上碰到干爸的时候,居然还笑着跟人打招呼。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爸跟她妈是一类人,毫无下限。   郑明明却认真道:“你没证据证明你妈跟那个阮成文的关系吧。既然没有,就该无罪推论。不然我们每个人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清白啊。我妈还不照样跟林经理他们一块儿开会。房交会的时候,大家都在大厅里支起帐篷就睡觉。那还一块儿过夜了呢,能说明什么。”   陈敏佳还是咬住嘴唇不说话。   郑明明叹了口气:“其实即便是冉阿让真偷了面包又偷了银器,但他后来还是变成了个好人啊。人们因为他曾经苦刑犯的身份对他戴有色眼镜,这应该吗?我觉得在没有铁证面前,你还是先不要定你妈妈的罪比较好。”   陈敏佳还想说什么,可是王月荣已经给影迷签完名跑过来了。看到她们,她气得跺脚:“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直接丢下我。”   她们今天过来是为了给音乐老师挑选结婚礼物,陈敏佳爸爸主动开车送她们过来。结果一来就目击劲爆新闻现场。   王月荣下意识地追问:“陈敏佳,那个人……”   郑明明打断了她的问题:“假的,她在胡说八道。”   可几乎与此同时,陈敏佳却大声作答:“真的,她就是那样。”   说话的时候,她还挑衅地看着表妹。   可怜的王月荣彻底晕了,到底是真还是假?怎么朋友爸妈的生活比演艺圈更扑朔迷离啊。   她本来以为跟她一个剧组的老牌演员大小老婆就住楼上楼下,平常还能约出来一块儿打麻将已经够魔幻了。看样子,就是不拍戏,她周围人的生活也够丰富多彩。   郑明明伸手推她:“哎,陈敏佳跟她爸妈置气呢。行了,我们先去买礼物吧。”   吴若兰问出了关键点:“去哪儿买?”   幸福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大家都不知道。要是那些人还没走,她们跑过去会不会更尴尬。   陈敏佳咬着嘴唇发狠:“我不去,你们要去自己去。”   王月荣满脸无辜:“不去幸福里的话,我们去哪儿买礼物呢?”   郑明明跟吴若兰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到了陈敏佳身上。   黄霄宇从公交车上下来,一眼就瞧见四个小学生,只觉得她们怪怪的。   “怎么了,站在这里干什么?等人吗?”   陈敏佳快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了,她扭过头转身就要离开。   郑明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勉强朝黄霄宇笑:“没什么,我们准备去买东西。那个,小宇哥哥,你有事吗?”   黄霄宇笑了笑:“我跟你妈约好了,今天拿跑店的成果过来给她看。如果顺利的话,到五月份,签下一百家店不成问题。”   这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一年会费一千二,一百家店就是十二万,这还不算提成佣金呢。   如果换作平常,郑明明肯定双眼闪闪发亮,惊叹小宇哥哥实在太厉害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黄霄宇也想好了要怎样回答小妹妹的提问。   学生有学生的劣势,比方说社会人不会将他们当回事。但学生同样有学生的优势,江海大学多,大学生是个不容小觑的消费团体,很多商家都想做他们的生意。所以,他拉来了自己在学生会外联部的同学,先以帮商家在学校校庆活动上打广告为引子,然后吸引大家签意向约。   其实他也清楚商家应该没对宣传效果抱太大的希望,只不过因为发广告传单本身就不便宜,上报纸电视打广告就更贵了。跟它们一比起来,每个月一百块的网站推荐广告似乎算不上什么。先死马当成活马医,看看后续再说吧。   黄霄宇等着小妹妹双眼亮晶晶地给他打气:“到时候一定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可是小学生们似乎都心不在焉,郑明明更是直接想推他走:“小宇哥哥,你晚上再来我家吧。我妈不在幸福里,她刚才有事出去了。”   黄霄宇疑惑,他来之前跟陈阿姨确定过时间啊。   郑明明睁眼说瞎话:“我妈手机没电了,有点急,就让我们跟你说来着。就刚才的事。”   这话漏洞太多,完全不符合小学生平常表现出的智商。   黄霄宇没戳穿她,陈敏佳先爆发:“有什么好不能去的,都知道。做的人不怕,还怕人找上门,怕被人说吗?我无所谓!反正他们跟我没关系了。”   完全是小孩子的气话,真没关系,她又何必如此激动呢?   黄霄宇满头雾水,只能探寻地看向几个小学生。   郑明明避开了他的视线。   王月荣直接耸肩,相当无辜:“我拍戏回来没两天。”,反正她置身事外。   吴若兰却像没感情的AI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有个女的带了一群人过来砸陈敏佳她妈妈的店,说她妈妈和她丈夫有不轨之事。”   陈敏佳破罐子破摔:“是啊,就是这样。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知道,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无所谓。小宇哥哥,你能理解吧,当初你也肯定一样无所谓。”   黄霄宇看她都快要哭了却还假装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能心中叹气。在大人眼中,他是孩子,可在他眼里,这几个小妹妹又何尝不是小孩呢。   她比当初的他更可怜。   郑明明下意识地维护自己亲戚的形象:“我舅舅替我舅妈辟谣了,没有的事。”   “就有。”陈敏佳不管不顾,“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黄霄宇生怕这姑娘会在大庭广下吼出更多劲爆内容,赶紧喊停:“好了,那我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没什么事了,你们再过来。”   结果小学生的主意一分钟一变。陈敏佳又昂着头强调:“有事也跟我们没关系。不相干的人,随便他们怎样!”   郑明明和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两人目光集体转移到王月荣身上。后者耸耸肩膀,姿态故作潇洒:“我也无所谓。”   既然大家都不在意,那就走吧。   黄霄宇落后半步,像是给她们殿后一般。   他看着郑明明愁得小脸都纠结成团的样子,想到她妈对她的调侃,小管家婆。他不由得在心中点头,这个评价还真精准。   当大哥哥的人伸手揉了把小妹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   不为别的,既然她妈跟她舅舅都在,那事情肯定不会闹到收不了场。前者会不忍心,后者绝对是绝对不能让自己吃亏。   陈文斌的确不是吃亏的人。   以前怎样都与他不相干,最多面子上挂不住,反正他不要脸的时候多了,不在乎再添一件。   但现在不行,这属于他们夫妻共同财产了。他公司才借了十万块给娃娃厂收购被单厂呢。店被砸了,影响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增值怎么办?   陈总毫不犹豫,直接报警找来警察,砸掉的东西必须赔偿,不然他就去法院打官司。打一年是打,打十年也是打,他不怕跟人耗下去。   “狗日的,当我死了,脏水就往我身上泼。你们家才戴绿帽子呢,批发着戴,一人头上一顶,谁都别想落下。”   他骂完人之后打电话,暴跳如雷:“阮成文,管好你家的狗,别天天跑出来咬人。”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一个劲儿地冷笑:“行啊,没关系最好,送她蹲大牢你别找上我家门啊。”   黄霄宇跟四个小学生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陈文斌冷笑的脸。他正指着那叫警察控制住了女人叱骂:“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的呢,都离婚了,你管你前夫的事干什么?还瞎出来咬人。当初就是拿着菜刀跑去人家里逼着人家娶,不娶就是对你耍流氓的,是不是你啊。”   周围的吃瓜群众都惊呆了。   大家齐齐倒吸口凉气,真是一瓜更比一瓜高,个个都是爆炸瓜啊。   陈文斌还要大大宣扬一番,直接将对方钉在耻辱柱上。他眼睛瞥到了面无表情走进来的女儿,赶紧邀功:“佳佳你别怕,但凡爸爸有口气在,就不能叫人欺负了你跟你妈。”   呵,这好爸爸好丈夫的人设凹的,真是让屋里人听不下去。   陈凤霞撇撇嘴巴,示意弟媳妇喝水:“行了,没事了,她应该不会再过来闹事了。”   这阮成文的前妻也是号人物,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混不吝,一家子都是刺儿头。她年轻时名声太差,没正经人愿意搭理她。结果她看中了家附近的秀才大专生阮成发,直接提着刀上人家去闹事,非要嫁给人家。   要是他敢不答应,她就去告他耍流氓,让他家鸡犬不宁。   按道理来说,这样强买强卖本当行不通。但阮成文一家都是老实人,根本拿流氓没办法。加上当时正碰上严打,开国老帅的孙子多谈了几个女朋友都男女关系混乱吃枪子儿了,普通百姓还不心惊胆战啊。   于是阮成文就被迫娶了这个老婆。   婚后的日子,没悬念,就是性转版的家暴头条。   后来他之所以能够跟对方成功离婚,是因为女方嫌在家的日子不够刺激,嫌阮成文挣不到钱,就跟家里的兄弟出去挣大钱了。   什么大钱?骗婚呗。拿了彩礼结了婚入了洞房,新婚没几天再要一笔买新衣服的钱,新娘子连着娘家人直接人间蒸发。   坏事做多了,她一朝失手连着家里几个兄弟一块儿被抓进大牢。刚好刑期够长,阮成文可算是硬气了一回,趁机跟她办了离婚手续。   这回她从牢里放出来,当然不会放过免费的饭碗,又跑到阮成文家大吵大闹,还要把小孩带走。吓得阮家老头老太太赶紧带着孙女儿出去投奔女儿,不敢再让她找到。阮成文眼下在娃娃厂当业务厂长,被前妻逼得没办法,索性跑到外地去联系市场,不露脸。   这女的便一口咬定阮成文跟老板有关系,今天打上门来的目的也明确的很,就是讹钱。   陈凤霞叹为观止,果然人渣不分性别。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女人渣气欺压起女人来,手段可一点不比男的差。   她将茶杯往前推了推,又安慰了句弟媳妇:“没事,大家都恨不得她待在牢监里不出来。她砸了这么多东西,够蹲大牢了。”   高桂芳双眼发直,伸手端起茶杯,久久没吭声。   陈凤霞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时,她却突兀地开了口:“她也没冤枉我,我跟老阮的确谈了。如果不是为了佳佳复婚的话,说不定我会跟他结婚。老阮这人,比陈文斌地道,是个过日子的人。”   陈文斌刚好推门进屋,听了这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老子不地道,天底下还有比老子更地道的人吗?还要我怎样啊?”   陈凤霞头大如斗:“你俩一人少一句成不?行了,老大别说老二。那会儿你俩还没复婚呢。”   就是这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招事故的体质,永远天下太平不了。   陈凤霞将办公室留给两人,郑重其事地警告:“随便你们怎么吵,互相打耳光也没事,不许砸东西。我这都是淘来的宝贝,砸坏了原价赔,我还送你们去大牢里待着。”   房门一关,陈凤霞抬头对上大孩子跟小孩子的脸,立刻笑容满面:“都来啦?没事了,就是有个女流氓讹诈而已,警察已经把人带走了。”   她走到陈敏佳面前,伸手摸了把小姑娘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得对你妈有点信心。好了,别气了,嬢嬢请你们喝奶茶。”   说着,她直接喊店里的员工:“想喝奶茶的报个名啊,老板请客。”   忙得不可开交的店员们立刻欢呼,还有客人开玩笑:“老板,我们有吗?”   陈凤霞就笑嘻嘻:“没问题,不过喝完了之后婚纱穿不上,我可不负责任的。”   哇,这话好狠。   众人的嬉笑声中,郑明明推了推陈敏佳,跟人咬耳朵:“行啦,你就算不相信你爸妈的人品也得相信他们的智商。他俩哪个是傻的?你妈智商绝对在线,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陈敏佳撇了下嘴巴,带着点小傲娇:“我可没觉得她多聪明。”   郑明明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舅妈就是再度出轨估计也会找个有权有势,起码能压舅舅一头的。   找自己的手下,图啥呢。他年龄比舅舅都大,那个厂长也是舅妈给的职务,小说里的富婆包养的可都是有颜有身材的小白脸。 第298章 打造自己的品牌   陈老板给孩子们买了奶茶又点了蛋挞和炸鸡柳,好让他们快乐地堕落。   她自己倒是相当坏心眼地克制着,只要了杯不加糖的牛奶红茶慢慢喝。   黄霄宇看她一边喝杯中的饮料,一边翻看他们这段时间的跑店成果,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就连郑明明这会儿注意力从舅舅舅妈的狗血剧中转移过来,跟着替小宇哥哥担心。   妈妈好像很不一样呢,看报表的时候跟平常都不同。她模模糊糊地想,这才是大家眼中的陈老板吧。和在家里的妈妈完全不同的陈老板。   陈凤霞一目十行看完了黄霄宇带领他的团队奔波这些天跑店的成果,心中大致有数。这些餐厅的统一风格是规模不大,店面装修精美,定位就是现在的时髦名词——小资。他们大概将整个江海最适合喝下午茶的地方都筛选了个遍。   相形之下,正餐的选择余地倒是不大。规模大的饭店更是凤毛麟角。想要举行大型活动诸如公司年会之类的,目前的店面显然撑不住。   陈凤霞不惊讶这样的结果,这些店面显然是大学生约会的首选。她放下手上的报表,抬头问努力掩饰自己紧张情绪的大一学生:“大型餐饮服务这块你现在有想法吗?”   黄霄宇没玩话术,直截了当:“暂时的想法想请婚庆部帮忙引荐经常合作的酒店。”   虽然很羞耻,但他思前想后都没找到比这更高效的合作方式。与其另起炉灶使水磨工夫一家家去谈大饭店,不如在梦巴黎已有的基础上挖掘潜力进行深度合作。   陈凤霞看着他,半晌没吭声。   黄霄宇紧张到桌子底下的腿都在不停地颤抖,却还是咬牙扛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心脏都快蹿出嗓子眼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肯定的回复:“可以,你把详细的规划做出来,直接去找方主任。”   做老板的人喝了口牛奶红茶,才开口问:“小宇你是五月份生日吧。”   被cue到的人还没回过神,王月荣却突然间激动起来:“啊,十八岁生日,要办成.人礼呢。”   她在香港拍戏的时候,电影里的那位老牌明星的儿子就办了成.人仪式,好热闹。当然,让她无语的是,那场仪式,主角的亲妈跟小妈都出席了,一点都不避讳。   大家跟着吃瓜,个个惊叹不已。感觉和光怪陆离的演艺圈一比起来,生活的那点狗血当真完全不叫事。   陈凤霞看王月荣很有深度八卦的意思,赶紧喊停,还郑重其事地警告小姑娘:“以后知道就知道,别跟人随便说,当心祸从口出。”   王月荣赶紧嘴巴做个贴封条的动作。   陈凤霞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听进去没有。她又不好细说洪刚之所以被踩死再也翻不了身的真正原因,就只能让自觉行侠仗义将坏人成功斩杀在马下的小学生继续自我感觉良好。   唉,这些事情,本来应该由家长或者经纪人告诉她。奈何曹老板想不到这许多,王月荣又没正经当演员,压根就没签经纪公司,又哪里来的经纪人呢。   陈老板感觉自己真是操不完的心。   她替王月荣忧愁完,又认真地看黄宵宇:“既然五月份满十八岁了,那就五月份成立公司吧。资金方面我来找,你做好当老板的准备。”   黄宵宇吃了一惊。他是在组建自己的团队做事,可他没想过到单独成立公司自己负责这一步啊。   郑明明跟她的小伙伴也都面面相觑。当老板呢,网站公司的老板,听上去就感觉好高大上。   哇!小宇哥哥还在上大一呢,他就要当老板了吗?太不可思议了。   黄宵宇下意识地想谢绝陈阿姨的好意,他自觉还没成熟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   陈凤霞做了个手势,目光温和地看着距离成年礼还有几个月的少年:“你不是说要打造网络红人吗?你自己就是第一步。好好经营自己,你的个人形象就是公司最好的广告,能够节约大量的宣传费。到时候,人家知道你,就知道吃什么网站,就有好奇心点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甚至连大型酒店跟公司想要寻找合作伙伴的时候,也愿意给有知名度的网站机会。对,你年轻,还不满十八周岁,但这恰恰是你身上最吸引人的标签。如果运作得好,会让你事半功倍。”   其实话说出口之后,陈凤霞有瞬间的后悔。她不知道用这种方式将这个孩子推上风口浪尖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错过这个机会,她又觉得可惜。   在这个时代,名气很多时候比真正做了什么更重要。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未知领域中,大家关注的更多是“听没听说过”。   黄宵宇抿了下嘴唇,抬头问陈凤霞:“像张朝阳一样吗?”   去年搜狐成立,搞了几百人的发布会,搜狐一下子就火了。   黄宵宇到处找报纸找杂志研究,发现这人深谙炒作之道。   陈凤霞乐了,这位可是老网红啊,红了几十年的那种。虽然后来搜狐逐渐没落,不再是大哥大,但人家好歹还能存活二十多年,算是大浪淘沙中没被冲垮的主了。   她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方向吧。花小钱办大事,就得掐准点儿。”   黄宵宇正色道:“那我可以拿网站去参加学校的创业大赛吗?我想这也可以增加它的卖点。”   陈凤霞惊讶:“你们学校还有创业大赛啊。”   她本以为大学生创业得再往后挪挪,毕竟90年代的大学生虽然就业双向选择,但大学毕业生还是企业眼中的香饽饽。   陈凤霞在报纸上看过新闻,电子科技大学的毕业生平均六家企业抢一个学生。去年华为去校招,给了一百多个名额,本科生的工资都开到了六千多。   陈凤霞也怀疑自己是多看了一个零,可是人家用的是汉字而不是阿拉伯数字,实在不存在多印了个零的风险。   都不愁找工作,还鼓励创什么业?   黄宵宇点头:“有的,已经搞了好几届了,一般都是大三的学长参加。”   大一大二还懵着,大四这会儿基本上无论读研、出国还是就业都已定下,主力军自然就成了大三。   陈凤霞点头:“可以,参加比赛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她还阴险地暗黑了一把,“要是你们这个创业大赛需要赞助的话,幸福里跟幸福到家也可以考虑。”   郑明明好奇地问妈妈:“那你要赞助什么呀?”   陈凤霞笑道:“赞助房子啊。人家创业不得有地方吃喝拉撒睡嚒,我提供地方给他们是瞌睡送枕头哎。”   郑明明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妈妈你还是不要直接给房子,提供五年的居住权就好。这样也能让他们有奋斗的动力。”   陈凤霞乐了,哎哟,她姑娘可真会算账。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套房子出去就是真金白银,而提供给创业者,本身就是活广告。   黄宵宇点头,下定了决心:“陈总,那我去参加比赛了。”   他侧头看郑明明,认真道,“网站构建,你也提供了思路,我的参赛人员名单里要写你的名字。”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茫然道:“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黄宵宇笑了:“如果你不提,那根本就没有这个网络外卖平台。所以,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陈凤霞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在明目张胆地替女儿占人家孩子的便宜。   可天底下的爹妈泰半如此,自己的事情还好说,一旦跟孩子搭上关系,那人品值可以跌到谷底赖着不起来。   她不是什么科技大佬权贵,没能力培养秒杀博士生的小学生科技选手。能让女儿蹭到点儿光环,将来为孩子升学提供助力;那脸不要就不要吧。   反正她也不是道德楷模,没啥下限可言。   郑明明倒是郑重其事起来:“嗯,那好吧,如果有我能出力的地方,你随时可以找我。”   黄宵宇不过是投桃报李,用此来表达自己对陈老板的感激,哪里真指望小孩能为自己做什么呢。   他笑道:“你好好学习,认真准备小升初考试,上个好学校,就是你最能发力的地方了。”   郑明明立刻掩藏不住小得意:“我已经有学校上了,我华杯赛拿了奖,还有乒乓球比赛的奖,外国语学校初中部找过我了。”   她本来一直不太喜欢外国语学校。但是因为外小跟他们农小结对子一块儿出去郊游过,她还交到了人家学校的朋友,又听说有高中部的姐姐受到法国世界杯主办方的邀请作为青少年代表过去看世界杯比赛;她又觉得这所学校好像也不赖了。   郑明明同学如此傲娇,要是让千万为了让孩子上江外而挖空心思的小学生跟他们的家长知道,估计会连活埋她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那个什么听着就不正规的乒乓球比赛也可以作为加分项,当初怎么着都应该让自己家孩子也去练练了。   说什么功利?上学这事本来就功利。不功利的话,取消小升初取消中考跟高考啊!   吴若兰也老神在在,她有法语特长优势,早已通过面试,只要小升初考试合格,达到良好以上等级,就能顺利入学。   王月荣更不用说,要不是江外的招牌在金光闪闪,她妈对她继续拍戏压根就没兴趣。   如此一来,被剩下的好像只有陈敏佳了。她才要跟数以万计的小学生厮杀竞争,争取进个好学校。   原本这事挺正常的,只是跟她的朋友们一比起来,就好惨。   小学生升学的事当然不仅仅是自己的事,直接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和谐稳定。   陈文斌过来找陈凤霞说黄泥塘那块地开发的事,提到了女儿上学,才想起来懊恼:“我怎么就没买个学区房呢?我自己还是盖房子的呢。”   当初女儿到江海来上小学,他倒是知道要托关系找门路,把孩子塞进好学校。但后面的事,他还真没往深想。   唉,都是家里事闹的,让他无暇兼顾。高桂芳也一样,对孩子上学真不晓得上心。   他嘀咕了一通,又忍不住说自己的姐姐:“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陈凤霞白眼都翻上天了:“我怎么知道你怎样想的!你自己也说自己是盖房子的,我能管你这许多?现在知道急了,早点干什么去了。再说我家明明参加奥赛什么的,也没瞒着你啊。我跟你说,后面要是有地皮,你也多留意着点。”   陈文斌奇怪:“呀,你也准备炒地皮了?”   陈凤霞不打算跟他分享自己买地盖房子建影楼的计划,只含混道:“房交会得增加特色,我在看能不能把这部分也加进去。”   陈文斌诧异:“又要搞房交会了?”   他感觉年前才过去不久,再搞一次房交会,他担心自己拿不出充足的房源啊。   陈凤霞不耐烦:“江海就你一家有房子卖吗?人家手上积压的项目可不少呢。”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小打小闹,做的项目小罢了。   当然得搞房交会,她准备五月份就搞一次房交会。一来高校毕业生就业到那时候基本上稳了,留在江海的人要是赶不上单位分房的末班车或者压根没这政策,那就必须得自己想办法买房。二来她印象当中年底就要真正结束福利分房时代了,不趁着这股势头再给城市无房族扇扇风点点火,后面让他们等棚户区改造,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呢。   这些,她也不打算告诉陈文斌。她就催促:“反正你动作快些,我感觉今年会是风起云涌的一年。抓住机会了,事业就能蒸蒸日上。要是手没抓牢,错失了良机,以后只能追悔莫及。”   当然,这人也是靠不住的。她得自己发力,先从省会城市下手。   原因无他,以后地价飞涨,也是从一省的经济文化中心涨起。省会城市居民的消费水平更高,婚庆市场的蛋糕更大。而且在省会城市落下脚了,后面再往周边地区辐射扩张的压力自然也就更小。   陈凤霞眼睛扫了眼日历,下定决心。   这个暑假,她就带孩子开始国内游吧,争取多跑几个经济发达的省份,趁机考察下当地市场。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先试试再说呗,说不定就叫她挖到金子了呢。   陈文斌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心里直打鼓,疑心这人是有发财好门路却要吃独食,不跟自己分享。   他立刻打起了亲情牌:“姐,你看我有好事都忘不了你,你也该同样对待我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刚才不跟你说了嚒,好好留心土地。”   陈文斌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嚒,当初黄泥塘的地还是我找你一块儿拿下的呢。   他还想再说什么,陈凤霞已经没心思再理会他,因为林小姐的电话来了。   后者目标明确,就是想问寻找云云的事情有没有进展。现在孩子情况不妙,医生建议越早生出小孩取得脐带血做治疗越好。   陈凤霞遗憾:“我问过店里的人了,大家跟云云都没联系了。其实我上次的建议真心希望你能考虑,说不定她们会有线索。”   林小姐声音软绵绵,透着无奈:“我也打听过,只是没消息。她先前是想找门路去台湾,还想再找个人。但是没有合适的,人家看不上她。而且听说她试图勾引一个小姐妹的男人,被对方打了一顿,赶走了。”   陈凤霞再想云云生完孩子后满身狼狈的模样,的确失去了她的年纪该有的鲜嫩。有钱人周围永远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想要走捷径。毕竟这个时代笑贫不笑娼。   云云没有竞争优势,不足为奇。   她能够出卖的年轻与美貌已经不复存在,她还有什么资本呢。   陈凤霞微微叹了口气,心中不好受。她只应了句林小姐:“我会继续给你打听的,有消息我一定联系你。”   林小姐这趟来大陆也要忙生意上的事,双方说完便不多寒暄,只各自挂电话。   陈凤霞放下电话机,惊讶地发现陈文斌居然还没走,不由得奇怪:“你还有事吗?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想办法跑门路,给佳佳安排给好学校嚒。”   陈文斌脸上却浮出了古怪的笑容:“你们在找人?找那个给台湾老板生了孩子的女人?”   陈凤霞立刻警觉:“你认识她?”   这人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陈文斌摆手:“我上哪认识这种人去。不过,唉,有照片吗?叫云云是吧。拿两张她的照片给我,我给你们打听看看。”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像陈文斌这种常年混迹于声色犬马场所的主,说不定还真有门道能找人。   不是陈凤霞刻薄,一个被包养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金丝雀一旦被主人抛弃,她堕落去烟花之地从批发变成散卖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她幡然醒悟,独立自心。   陈凤霞立刻点头:“行,我找照片你给,你帮我打听看看吧。她孩子得了白血病,她再不露面,这事真不好收场。”   陈文斌惊讶不已:“哎哟,这孩子还真是上辈子炸了宇宙,居然摊上这样的命。”   陈凤霞直接呸了一声:“关孩子什么事,造孽的全是爹妈!” 第299章 她怀孕了   陈文斌虽然人不靠谱,但他主动请缨就意味着他起码有五六成把握。   这又不是在商场上冒险,有丰厚的物质回报作为奖励。只不过是顺手人情,讨好下自己这位常年阴阳怪气的姐姐。   瞧着年龄也不像,怎么对着他就成天跟更年期到了一样。   陈文斌心中腹诽归腹诽,到底不敢真得罪了这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错觉,这人能一眼将他看得透透的,仿佛自己的心思根本就瞒不过她。   于是陈总开了口便没敷衍,而是正儿八经开始了调查。别说,还真叫他摸出了线索,有人年后见到过她,应该还没离开江海。   陈文斌还感慨了一句:“听说她胖的跟吹气球一样。都这样了,她还怎么混下去。”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刺了他一句:“你以为女人生孩子容易呢。生个孩子跟死一遍也没什么区别。”   陈凤霞直接嘟囔回头:“那你现在不是打算让她死第二回 嚒。”   直把陈凤霞噎到说不出话来。   陈文斌倒是自己先笑出声:“不过说不定这个云云要感激你呢。她有两个小孩在手,搞不好真能留在台湾。就是去母留子,这回估计那边也得给她不少钱。她缺钱的很。”   陈凤霞还想再问几句云云的现状,陈文斌却表示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后面得等他进一步打听清楚情况再讲。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站在窗户边上发呆。陈文斌那句“你现在不是让她死第二回 吗”还在她耳边回荡。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亲手将个年轻姑娘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反复在心中安慰自己,起码云云是孩子生母,她有权利见自己小孩,并且独立做决定。   然而理智却告诉陈凤霞,等到林小姐真的找到了云云,很多事大概就由不得后者做主了。无论威逼利诱还是软磨硬泡,林小姐总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   云云,大概率上会被第二次利用吧。   陈凤霞叹了口气,摇摇头,下意识地捏了捏太阳穴。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女儿满是探究的脸。   她笑了笑,招呼女儿道:“去洗澡吧,今天妈给你搓背。”   郑明明人往卫生间走,嘴里却还追问:“妈妈,你让舅舅找谁啊?是那个云云吗?”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隐瞒。这种事跟小孩说,不合适。   但云云当初来梦巴黎闹过,女儿也经常往店里跑,真想把这事瞒下来,还没那么简单。   于是陈凤霞踟蹰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那个小孩,云云前年生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说是要她再跟那个男的生个孩子,用脐带血救命。”   说出口,她又于心不忍,自言自语般的叹气,“这丫头的命也真是的。”   没想到大女儿却撇撇嘴巴:“这个小孩的命才真是的呢。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救哥哥的命吗?那他算什么,供应器官的克隆人?”   陈凤霞没想到女儿会一下子扯到克隆人的话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郑明明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到一篇科幻小说,那个克隆人从诞生开始就要时刻准备着为本体提供器官做移植。本体的耳朵被野兽咬掉了,她就得贡献出自己的耳朵。本体出车祸,腿截肢了,她就得把自己的腿也奉献出来。她就是活着的器官库。她不能反抗,因为她出生的使命就是这样。现在,这个小孩是不是也一样?”   陈凤霞阒然无语。   她无法回答女儿的提问。就像那句话说的,父母起码可以选择到底要不要小孩,孩子却无法决定自己是否会出生。   她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郑明明似乎也没指望能够从母亲口中得到答案,只自言自语:“他一定很痛苦吧。如果他知道自己出生是因为这个,他一定会非常难受。他愿意被生下来吗?”   陈凤霞已经在调试水温,等到白色的雾气在浴室里弥漫开来,她才说话:“我不知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他或者会痛恨自己因为这个缘故才来到世上,或者会感激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出生。活着这件事很辛苦,但活着也意味着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是恨还是感激,除了他自己,谁都说不清楚。”   郑明明愣住了,她没想到母亲给自己的是这样的答案。   她抿了抿嘴唇,小声嘟囔道:“林小姐的妈妈为什么不离婚呢?她要是早早离婚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陈凤霞笑道:“她离婚了,那个小孩要得白血病还是得病。又不是她虐待孩子,孩子才生病的。”   郑明明认真道:“可是如果早就离婚了,不管孩子怎样,不都和她没关系了吗?”   陈凤霞微怔,还真是这么回事。实际上每天都有人在生病,远的不讲,现在江海市各大医院的血液科估计就收了不少得白血病的小孩。但这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郑明明继续往下说:“其实舅舅舅妈复婚也很奇怪,说是为了陈敏佳,可实际上真这样吗?好像大人总是会拿小孩当借口。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拖小孩出来当挡箭牌?”   陈凤霞下意识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挡箭牌。有很多人不离婚或者复婚,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孩子。”   看女儿要张嘴,她正色道,“你先听妈妈说完。就好比你们班上的陈志强,他妈是不是经常说要不是为了他,她早就离婚了?”   郑明明点头,掩饰不住的嫌弃:“我听了都生气,何况是陈志强。她每次都这样,好烦人啊。”   所以陈志强每天都会在学校待到很晚,或者去教练爷爷家跟邹鹏一起写作业,回家就是为了吃饭睡觉。   陈凤霞笑道:“其实他妈说的也未必是借口。说个不好听的,这世界上大部分女人没有家庭跟孩子,都会过的比现在轻松的多。像小骁上托儿所以后,我就觉得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你们要都不在,我虽然想你们,但也觉得压力小很多。你们已经是非常懂事的孩子了,我依然会有这种感觉。何况是其他妈妈呢。”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没吭声。   陈凤霞叮嘱她:“把眼睛闭上,小心泡沫沾进去。”   她自己往身上打沐浴露,一边搓出泡泡,一边往下说:“既然有家庭这样辛苦,那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有很多人是因为需要有人跟她一块儿养孩子。你看,兼顾家庭和工作,在没有旁人帮忙的情况下,基本上是做梦。咱们看过的那个话剧你还记得吗?就是女演员重返舞台,得请三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条件,她去工作了,她的收入不足以在维持自己跟孩子生活的前提下还请保姆帮忙照应孩子。所以即便丈夫不好,家庭出现了状况,她也会选择忍耐。因为事实就是她没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能力独自抚养小孩。这不是她无能,而是整体情况就如此。”   陈凤霞叹气,“你看小说看电视看电影,很多实际存在的问题可以被剪辑被忽略掉,但生活里的每一个难题都得你自己亲手去解决。所以,大家都没那么潇洒。离了婚闯出一片天的没想象中的那么多,还有很多人会陷入更狼狈的境遇。离婚家庭的小孩过得不好的也大有人在。事业和家庭,本身就存在矛盾。陪孩子没时间工作会饿死,管工作顾不上小孩,孩子又容易出事。指望老人帮忙带,老人年纪大了,身体未必好。老人也不是个个都有退休工资,看病能报销,他们自己都需要子女赡养。有个人搭把手太重要了。对于小孩而言,他们也未必像嘴上说的那样潇洒。他们往往会选择性遗忘哭着喊着让父母不要离婚的事,只记得自己说过你们不如离婚算了之类的话。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你妈我说大话也是震天响。”   郑明明冲掉了脑袋上的泡沫,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是林小姐她妈妈完全可以离婚啊。我听佳怡姐姐说,她妈做生意很厉害,根本不需要那个男人的。”   陈凤霞挤了护发素给女儿抹上:“这个需不需要得由她自己决定。她除了是林小姐的妈妈,还是个独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心理需求,就算不像外人期待的那样美好,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郑明明眨巴两下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得劲:“我觉得她本来不必这样,现在这样更奇怪,反正不好。”   陈凤霞叹气:“能好得起来吗?他们的家庭关系就是畸形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小孩,为了这个小孩还让丈夫去跟二奶再生个孩子。你说正常的能这样吗?”   郑明明突然间提出了新观点:“我怎么觉得她想要的是小孩而不是她丈夫啊,她丈夫不过是她借种的工具。她自己生不了又找其他女人给她生。妈妈,这算不算代.孕?”   陈凤霞一时间被女儿的话给绕糊涂了。毕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观念影响太深,到最后,丈夫不可靠,倒是养在自己身旁的孩子更让她们感觉亲切或者可控。   陈凤霞摇摇头:“不知道,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谁都不清楚。”   对上女儿疑惑的视线,她笑了,“妈没说她是好人,所以妈要帮她。妈妈只是觉得那个小孩太可怜,才这一点大,就得了这种病。其实云云也未必不可怜,我想她有知情权和决定权。”   郑明明重重地叹气,感觉这好像个死局。似乎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只有罪魁祸首最潇洒。   大人们,就好奇怪。   郑明明好奇:“妈妈,如果你是林小姐的妈妈,你会离婚吗?”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往回找补:“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都得凑合着过下去吗?林小姐的妈妈是这样,舅舅跟舅妈离婚了又复婚还是怪怪的。”   陈凤霞笑道:“离不离婚,取决于当事人自己判断在婚姻中的得失。有情饮水饱,不过是幻想而已。人得先生存下去再谈生活。要是妈的话,妈大概率会离婚。因为外公外婆现在身体还可以,他们能帮忙照顾你和小骁。妈妈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工作。妈妈不用委曲求全。”   郑明明又追问:“如果我跟弟弟反对你离婚,你会怎么做?”   陈凤霞摇头:“反对无效,你妈我比较自私,决定先不委屈自己。妈妈希望你以后也别委屈自己,因为基本上不会有人领情。”   这道理可是她花了一辈子才琢磨出来的。人得做自己,旁人才会真把你当成个人来看。   郑明明感觉怅然若失。她的问题似乎还是没有得到解答,她只觉得自己的困惑更多了。   陈凤霞笑道:“这世上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参考答案,答案是对是错,谁都不能给出保证。行了,别琢磨那么多。不敢是林小姐他们家还是你舅舅舅妈,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们其实过得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舒服。还轮不到别人替他们操心。”   郑明明小声嘀咕了句:“妈妈,你自己就爱操心。”   陈凤霞笑了,没反驳,反而大方认下:“是啊,你妈我也是嘴炮,光嘴上说说而已,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   母女俩洗过澡出卫生间,刚好碰上郑国强带着儿子回家。   小郑骁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结果被爸爸抱进家门就抽着鼻子喊:“橙子!”   啊,吃过饭本来有橙子吃的,舅妈买的橙子,他忙着跟弟弟妹妹玩,就忘了。   陈凤霞怔愣,旋即反应过来是洗发水的味道。她笑道:“马上把你跑到橙子里。”   郑明明伸手接弟弟,把人往浴室里领:“好,我给你倒橙子水。”   两个孩子去玩闹了,郑国强就好奇地问妻子:“对了,你跟陈文斌在忙什么呢?晚上我过去吃饭,他会说在帮你做事。问他什么事,他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   陈凤霞无语,这人成心的呢。   “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个云云。林小姐找了半天没消息。陈文斌说年后有人见过云云,她应该没离开江海。”   郑国强奇怪:“她没走都没找林小姐的旅行社?之前她好像人财两空,什么都没得到吧。”   陈凤霞也奇怪:“可能是她被整怕了,不敢再招惹林小姐。”   那可是硬茬,赶尽杀绝的那种。云云这种段位的小白花,到了人家面前只要直接被秒杀的份。   郑国强将信将疑:“那她能看的这么清也不容易。”   陈凤霞叹气:“我倒希望她能看得更清楚些。过往种种就当是被狗咬了口,重新来过,自己好好过日子。”   可惜,这大概率只是幻想。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陈凤霞的手机响了。现在接听手机一分钟也要六毛钱,所以能打固定电话时,大家还是会拨打固话。比方说陈文斌刚才打电话过来就是打她家的电话机。   现在,他直接打手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情绪实在太激动了。   有什么好激动的?他找到云云了!   陈凤霞也眼球地震:“真的啊?你没认错人吧。”   “嗐,周围人都知道她是云云。我对着照片看过了,应该就是本人。身高说话口音什么的都能对得上。”   没等陈凤霞兴奋,他又抛出颗重磅炸.弹,“但是你们那个啥估计没希望,她好像怀孕了,肚子都已经好大。”   陈凤霞惊呆了,下意识地追问:“她结婚了?”   陈文斌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觉得不太像,反正她邻居说没怎么见过她家男人。嗐,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反正地址我给你们,你们自己过来看吧。”   说着,他报出了一串大街名称跟楼号。   陈凤霞赶紧记下,然后半点没耽误通知了林小姐。   林小姐也震惊:“她真怀孕了?”   陈凤霞不敢给肯定答案:“我还没看到人,就听说而已。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李先生离开江海之后有没有来过大陆,他会不会就是云云现在这个小孩的父亲?”   虽然想法很疯狂,但因为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疯狂,所以陈老板觉得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去看待他们。   说不定,他们真能做出来。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第一个小孩生病了未必是坏事,这样搞不好云云还能凭借肚里这个能救命的孩子真的入住林家,姓李的刚好坐享齐人之福。   “不可能。”林小姐倒是笃定,“他的证件被我收起来了,他没办法离开台湾。”   陈凤霞叹气:“那就麻烦了,她有小孩就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新生活。她未必愿意被打扰。”   然而林小姐却绝对不会放弃:“先见到她人再说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姓李的干正经事一件不成,歪门邪道倒是哪件都不落下。你这样一讲,我还真不敢肯定会不会他们又搭在一起了。他长着腿,也不可能被拴住。”   虽然按道理来说,如果姓李的又跟云云有了首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可能听不到风声。但在这种事上,男人是天生的同盟军。他们只会为人掩饰,而绝对不会主动对他的家人曝出真相。   在对付女人这事上,男人天生会抱团。 第300章 身上掉下来的肉   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算不得多晚。林小姐没耐心等到明天,陈凤霞同样心急如焚。   她上车时还跟丈夫抱怨:“我真是神经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人有消息了,她也把消息传递给了林小姐,那她还掺和个什么劲儿?也不是多好的事。   可她偏偏不放心。林小姐抬脚踹云云肚子的狠劲,她倒现在都记得。云云当时瘫在地上,身下全是血的样子,她也完全没办法忘。   郑国强倒是安慰了句妻子:“算了,送佛到西天。打听都帮忙打听了,现在过去看看也好。”   对妻子的这位商业合作伙伴,郑国强也心中没底,主要是不知道人家下限在哪儿。万一她带着一群彪形大汉直接绑走了云云,这事也说不过去。   出租车在夜色下疾驰。车窗外的灯火一路辉煌。   陈凤霞不知道是想转移关注点好让自己不那么焦灼,还是纯粹有感而发:“咱们刚到江海的时候,街上还没这么热闹呢。”   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初。江海虽然号称是大城市,其实高楼也没多少。对于刚从乡下来的他们来说够震撼够热闹了,但要是再回头想,当真不怎么样。   也就是这短短不到十年的功夫,城市就开始大变样了。再过十几二十年,估计连陈凤霞都想不起它本来的面目。   郑国强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发誓说今年一定拿下驾照呢。”   每次他们打车时,陈老板都要发回狠,然后等到第二次再发狠。狠话这种东西说多了,也就是狠话而已。   陈凤霞老实不客气:“你还动不动就说要戒烟呢。”   结果呢,结果上辈子他也是直到手术开刀没办法抽烟,才算是正儿八经开始戒。能不能成功,鉴于她已经重生回来,她是真不知道。   郑国强立刻哑火。得,老大别说老二,大家都差不多。   出租车司机倒是主动参与进了他们的对话:“学啊,真上手不难。您要是有兴趣的话,我给您张名片,就说我介绍去的,驾校给你打折。”   陈凤霞乐了,现在真是全民捞外快的时代,司机师傅做着生意呢,都不忘搞份兼职。   这司机也不藏着掖着,反而语气相当自豪:“我这可是做善事。幸福到家听说过吗?搞房交会的那个。当初他们家没现在这样大时,就找我们给他们打过广告。”   郑国强憋笑,没想到打个车还能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他煞有介事地表达自己的好奇:“那你们是怎么打广告的啊。”   司机谈兴甚浓,立刻滔滔不绝:“简单,就是广播调成他们家打广告的那个频率,然后再跟人吹两句买房的必要性。你说那天天打车上班的,一个月的打车费省下来还房贷都够了了。别说,还真有人被窝说动了。经常打我车的小伙子就下定决心买了房,一成首付剩下的全贷款。本来他丈母娘家不愿意姑娘找个外地人,一看房子都有了,立刻改口。他结婚的时候,还给我发了喜糖呢。”   郑国强呵呵直乐:“那你真是做了大好事。”   司机愈发乐呵:“可不是,我都觉得自己面上有光。听我话买房的一个都没亏,结婚讨老婆解决了,孩子上学也没问题了。你看这房价是不是嗖嗖要起来了?涨,以后肯定得涨。江海外地人这么多,有人来就不愁没人买房。”   陈凤霞听得津津有味,还竖起大拇指夸奖人家:“师傅,您这个,真知灼见。”   司机打蛇随棍上:“没错,所以,听我的,赶紧学车。以后学车的人会越来越多,也要抢呢。”   陈凤霞哈哈笑:“那行,师傅,你给我条锦囊妙计,我给送您一个。您现在拿的的小车照吧,再拿个大车照。后面开大车搞不好要比小车吃香。”   司机奇怪:“这为什么啊?”   陈凤霞笑道:“你不是说房地产会热,房价会上涨嚒。国家增加了对基础建设的投入,那么多建材是不是得运输到工地上?这么一来,你说打车俏不俏。再说学车的人多了,有自己车的人增加,打车的人不就少了?”   司机愣了下,旋即笑出声:“哎哟,太太你别说,你这可真是真知灼见。佩服!”   车子开到金盛小区,陈凤霞掏钱付账时,司机还主动表示抹去零头。   鉴于他根本就没打表,陈老板也就呵呵,直接塞了二十块钱给人。   等到出租车开走,她脸上的笑就叫晚风吹散了。   还是郑国强喊了她一声,她才抬起沉重的双脚往前走。   郑国强看她的样子就无奈:“要怎么选择,是云云自己的事。她跟余佳怡差不多大吧。余佳怡能决定去台湾进修,云云还不能决定自己要怎么处理小孩的事?”   陈凤霞下意识地强调:“她跟余佳怡哪能比。她但凡有余佳怡一半的头脑跟心性,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郑国强抬眼扫了下面前的小区,安慰妻子道:“再坏能坏到什么程度?来都来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才是真的。”   陈凤霞还在犹豫不决,那边陈文斌已经朝他们夫妻招手:“姐姐,姐夫,这儿。”   等到夫妻俩走近,他脸上才流动着诡异的光泽:“基本上能肯定了,就是她。她每天固定时间出门遛弯,有个钟点工定时上门给她做三餐买东西。男的没怎么露过脸,不过照钟点工的说法相当宝贝她,也很看重她肚里的小孩。每次过来,带的都是高档营养品。”   陈文斌说着还笑了起来,“姐姐,我看你们那事悬,说不定人家能靠这个肚子上位呢。”   陈凤霞一个白眼翻过去,只追问:“钟点工有没有说那男的长什么样?”   “这我哪知道,我就是听人学嘴而已。就说挺斯文的。”   得,那位姓李的也相当斯文,瞧着就软绵绵。   又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林小姐匆匆下车。她住的地方距离金盛小区可以说要穿越半个城市了,也不知道司机究竟是怎样一路将她送过来的。   林小姐面色焦灼,迫不及待地问:“人在哪里?”   陈凤霞却拦着她,正色道:“咱们约法三章。要是云云不乐意,你不能强迫人家。要是这孩子不是姓李的,她已经有了新生活,你也不能逼着人家再去填前面的坑。当初是你们把人抱走,当她这个妈不存在。现在你们不能要用到她了,就逼着人履行什么当妈的义务。没义务,她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大的义务。”   林小姐苦笑:“陈老板,现在是我求她,我还怎么强迫啊。这件事情,我跟我家人都希望可以用最圆满的方式解决。我也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可是怎么可能好呢?一桩本质是上层对底层民众掠夺的事情,再好,结局能好到哪儿去?   这关系本来就不堪。   陈凤霞抿了下嘴唇,想要说话时,旁边突然间停下了辆面包车。车上下来几位气势汹汹的人,领头的女人双眼喷火:“是在这儿没错吧?王建国,可以啊,连私儿子都养起来了。”   这架势,跟林小姐当初去“台湾新娘”砸场子不相上下。   眼看着这伙人像阵风似的冲进去,进的还是云云住的那栋楼,陈凤霞等人的脑袋都是“嗡”的一声。   完蛋了,看样子云云是搭上了新人,又叫大奶给打上门了。   唉,这姑娘真是没当二奶的命,好日子没过上,挨打却跑不掉。她怎么就不晓得迷途知返,好好过日子呢。   林小姐反应最快,立刻往前跑,嘴里还喊着:“快点找你们大陆公安啊。”   陈凤霞也回过神来,赶紧摸出大哥大打110。   郑国强跟陈文斌也赶紧追上去,陈文斌惊得嘴里叼着的烟都掉了,一边跑一边骂艹。这他妈也太刺激了,这么长时间都风平浪静,他才找到人,人家大老婆就找上门。   哎哟,照他说,打二奶有个屁用。这个断了还可以找下一个嘛,他巴结的那些官员,三奶四奶都多的去。   只不过夫妻同体,打断骨头连着筋。管不了男的,就只能殴打狐狸精了。   金盛小区有电梯,可是电梯迟迟不下来。大家也不敢等,就只能自己跑楼梯。到了五楼,陈凤霞就吃不消,感觉跑不动。可是楼上的声响已经传了下来:“给我打,打死这个臭婊子!打死了我兜着。”   众人大惊失色,郑国强更喊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林小姐在最前面,已经跟人对上了:“太太,别激动,不要动手。”   她的台湾口音成功地唬住了人,搞得那咆哮的女人都柳眉倒竖:“你是谁?”   陈凤霞紧赶慢赶跑上楼,准备过去说话时,旁边的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个大肚子,她惊讶地伸着头喊:“呀,还真是打上门了。”   陈凤霞猛然回过头,瞧见大肚子满怀好奇的脸,失声喊道:“云云?”   因为怀孕,她一张脸白胖胖,跟两年前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云云冷不丁叫人喊了名字,也唬得不轻,待认出陈凤霞后,她立刻拉下了脸:“呸!仗势欺人,你们都是一伙的。”   林小姐本来还在拦着那头的人,听到这边的声音,她也目瞪口呆。她匆匆丢下一句:“认错人了,抱歉。”,就立刻丢下那挨打的孕妇,赶紧往这边来。   郑国强却不能不管,这是个大肚子呢,让他们这样打下去,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他厉声警告:“哟话好好说啊,别动手。警察,我是警察。”   结果那女人根本不怕警察,直接一把推开郑国强:“哪来的小破警察,管的够宽,洪主任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陈凤霞也顾不上云云,就赶紧上前给丈夫帮腔:“干啥,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说。你对我男人动手试试!”   陈文斌夹在两伙人中间,嘴里一个劲嚷嚷:“好了好了,都坐下来说话嘛。”   然后他脸上就挨了一拳。   可怜小陈总悲愤莫名。为什么其他人说这话都没事,到他这儿就得挨揍?   好在楼下的警笛声响了起来,巡逻民警上楼,好歹控制住了局势。陈文斌留下讨说法,陈凤霞和郑国强则跟着云云进她现在的住处。   云云看着林小姐就双眼喷火,嘴里也没好话:“你们害了我小孩,现在还敢找我?”   林小姐柔声细语:“过去的事现在说没意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要怎么给昊昊治病。”   “关我什么事?”云云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现在找我有什么用?”   陪着她的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赶紧劝她:“云云,别激动,你还怀了小孩呢。”   云云这才摸着肚子缓缓坐下,抬高下巴道:“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我过得很好。以前的事,算我倒霉。我也晓得斗不过你们,我惹不起你们,我还躲不起吗?”   林小姐面上显出了焦灼的神色,从包里拿出那本写真推给云云看:“你瞧,他多可爱。他现在特别好玩,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   说着,她又站起身,直接用起了客厅里的DVD机:“你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了。”   云云尖声叫着:“我不要看。”   可是电视机上已经显出了小孩的模样,那个孩子虎头虎脑,在大房子里走来走去,摇摇晃晃的跟只小鸭子一样,的确好玩极了。   保姆跑到电视机前,想关掉画面。   林小姐也不跟她抢,就盯着云云道:“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忍心吗?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云云眼睛通红:“是你们抢走了我的小孩!”   林小姐还想开口说话,陈凤霞打断了她:“好了,林小姐。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一切尊重云云的意见。既然她现在生活得很安稳,你就不能打扰她的生活。”   林小姐眉头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云:“OK,你说这个孩子跟你没关系。但是你别忘了,她跟我,跟我母亲更加毫无关系。他的父亲是怎样的人,不用我再强调了吧。如果你打定主意不管的话,我们也不勉强。就让这孩子自生自灭好了。”   云云眼泪掉了下来:“你们欺人太甚!你抱走孩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孩子跟了你们才能过得好。你们欺负人,你们害了我小孩,现在还要把责任推给我。”   林小姐半点儿都没软和的意思:“谁让你生了他?当初不是我或者我母亲让你生他的吧。现在我们愿意救他,你配合,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你不配合的话,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也没办法,就只能随他去了。”   说着,她微微朝满脸泪痕的孕妇点头,又恢复了轻声细语:“眼下的情况我已经告诉你了。要怎样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答应过陈老板绝对不逼迫你,我不会食言。”   她从名片夹里抽出张印刷精美的名片放在桌上,声音又软又柔,“如果你改主意了,请随时联系我。治疗费用我全包,一切开支我来承担。之后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留在台湾,留在孩子身边,陪伴他成长。”   最后一句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简直要炸塌了整间屋子。   陈凤霞立刻开口:“有件事我要强调下,我不给任何人做担保。我之所以过来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那个孩子的情况。林小姐跟你之间的任何协议承诺之类的,都跟我没关系。”   要说画大饼,当初林小姐哄着人把小孩生下来时,饼可真没少画。   后面是个什么结果,云云应该比谁都清楚。   再说真去了台湾,她又算个什么身份?一辈子给人做小?真是要疯了。   可她留在江海就情况更好吗?几乎不露脸的男主人意味着什么,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折腾,才把自己搞到这种境地?   林小姐并不在意陈凤霞当场拆她的台,她没有逗留的意思,只点点头道:“愿不愿意相信,是你的事。我觉得人生路上,我们每个人做出抉择的机会并不多。能不能把握机会,要看你自己。”   她抬脚往外走,陈凤霞跟郑国强跟上。临关上房门时,陈凤霞到底没忍住,提点了句云云:“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先好好照顾自己吧。”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的耳光。   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怎样,当另一个昊昊吗?那是不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陈凤霞闭了下眼睛,才抬脚出门。   大门在她背后关上,对面的房门走出个人。陈文斌鼻子发红,鼻管下的血迹醒目的很。   他看到大部队出来,满是好奇:“呀,谈的怎么样了?”   林小姐面容温和,主动朝陈文斌伸出手:“谢谢你,陈先生,给了一个小生命重生的机会。孩子妈妈需要时间考虑,我等她的好消息。”   双方在小区门口分手,陈文斌迫不及待地追问陈凤霞:“呀,那个云云没把你们直接赶出去啊,她还真想管前面那个小孩?疯了吧她,她要折腾死自己哦。”   陈凤霞木着脸:“废话,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没感情吗?”   十月怀胎四个字意义有多深重?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上辈子认识的那个代.孕妈妈。做着钟点工,苦成那样,照样舍不得不管那个被生物学上父母抛弃的小孩。   陈凤霞看着车窗外浓如墨的夜色,在心中叹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造孽。   陈文斌却冒了句:“哎,她现在的男人可真不讲究,居然无所谓啊。”   哪个包二奶不包年轻鲜嫩的小姑娘,这居然找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真不挑剔。   陈凤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老实开你的车吧!” 第301章 弄个婚拍基地   人做了事会不会后悔?旁人陈凤霞不知道,反而是她自己,常常会懊恼自己不够聪明。可偏偏,下回碰上同样的事情,她十之八九还是会做。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拧巴与矛盾之处吧。   她找不到云云纠结,找到了人更纠结。不告诉云云先前那个孩子的情况不得劲,告诉了却又感觉更加别扭。   连她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好,折腾得丈夫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也只能自嘲地笑:“没事,我发神经呢。”   比起她,林小姐的心理素质实在强悍多了。人家说把决定权留给云云,还真就没再去找人,只将精力都投放在大陆旅游市场的拓展上。   用林小姐的话来说,台湾就这么大,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又是如此剧烈,去年GDP的增长只达到了5%,低于6.2%的预期,岛内经济状况变化提醒着她必须得重新积极开拓大陆市场。否则继续吃老本的话,很容易被淘汰。   她说话软绵绵,对陈凤霞的态度温和的很,还积极帮对方出谋划策:“其实大陆也有很多风光秀美之处。梦巴黎开展旅拍业务,可以多找些风光秀美的地方设置拍摄基地。我感觉随着大陆经济进一步发展,客人对这部分的需求会日益增长。”   这倒是事实。毕竟现在港澳台都没有推出自由行,安排人去香港台湾旅游拍照虽然新鲜,但手续方面相对复杂,用于旅游的开销也不少,比不上在大陆拍摄经济实惠。   只陈凤霞微微发怔,建设拍摄基地?开拓旅拍市场?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些。毕竟现在婚纱摄影市场还有大量空白地等待从业者去挖掘。最重要的是,旅拍能够顺利推行需要依靠便捷的交通。   而眼下大陆的交通状况还处于需要飞速发展的阶段。她强行去蹚水的话,不是被淹死估计就是沦为时代的眼泪。   林小姐噗嗤笑出声:“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也跑过大陆的旅游线,一些比较大的城市的交通还是可以的。大城市的人文旅游景点对顾客的吸引力应该不算低。”   陈凤霞豁然开朗:“倒是我想岔了。”   对,没错,在大城市的郊区拿地。一来土地价格低,二来不直接投入盖高楼,成本又能降低好多。   到时候城里盖起了婚纱影楼,郊区有自己的婚拍基地,那真是相得益彰美滋滋。   她立刻点头,认真道:“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有进一步想法,我会随时跟你沟通。”   林小姐露出笑容:“那好。陈老板,我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们可以进一步深度合作。”   陈凤霞以为她会提云云的事,没想到谈完公事之后,她就直接告辞,往旅行社在幸福里设置的办事处去了。   她姿态如此潇洒,倒让陈凤霞怅然若失。后者很快甩甩头,告诫自己要怎么做是云云自己的事,旁人无权干涉。   陈老板送人出门,回头就找余佳怡打听台湾婚纱照外景基地是怎么建设的。重点需要投入哪些内容,看能不能先弄份预算出来。要是情况允许,陈凤霞准备现在就动起来。   二十一世纪在步步逼近,站在九十年代的尾巴尖儿上,她也难以避免地陷入莫名的亢奋与焦灼中去。   毕竟说实在的,起码眼下在江海市,她没见到一家婚纱影楼建设自己的婚拍基地。大家拍摄外景,基本上都是去现成的公园之类的地方。缺点也明显的很,没有休息和换装的地方,几乎都是一套拍到底。   正因为如此,金钱湖别墅外景拍摄区帮助梦巴黎立住了高大上的地位。能够在拍婚纱的时候还坐下来休息会儿喝杯咖啡,对于现在的流水线作业婚拍新人们而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享受了。   陈凤霞越想越觉得这事能搞。如果再全国的大城市都来同样的模式,那她起码能吃差不多五年时间的红利。后续的土地资源升值之类的,更加惊人。   余佳怡被老板喊到面前,思索了一番才给人答疑解惑,她印象当中台湾的婚纱外景基地主要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点相结合。比方说清境农场还有阿里山之类的热门拍摄地点。   阿里山就不说了,天然的景点。   她觉得可以拿出来好好聊聊的是清境农场。   “它首先是坐落于群山之中,一大早可以欣赏奇莱山日出,远远的还能看到合欢山积雪。就是到了中午,缭绕的云雾都未必散开,加上落日晚霞以及夜色星空,就是时刻都有自然美景。随便拍,都可以选出合适的背景。除了这些之外,作为农场,它本身出产大量的水果、茶叶、花海以及很多羊啊牛啊之类的,拍起来很有感觉。那边的民宿也多,过去拍摄不用拼命赶时间,早晚拍摄都OK,不担心住宿问题。它也是很好的旅游景点。”   余佳怡强调,“其实我觉得金钱湖那边的自然条件不错,如果进一步规划的很,能够往清境农场的方向靠。就是搞养殖、种植什么的,现在我们条件可能跟不上。”   陈凤霞却恍然大悟:“哎,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有点农家乐的味儿了。”   余佳怡瞬间无语,本来她们在聊清新唯美的婚纱照拍摄,怎么一到老板嘴里,瞬间就走起了乡土风农家乐路线了。   陈凤霞摆手:“我考虑的问题是这样的。第一,这婚拍基地建设起来之后,如果没有充足的客源,那荒在那里绝对是烧钱。所以,必须得让它经营起来,能够有源源不断的非拍婚纱照的游客作为补充。咱们肯定不能收门票,现在也没这个条件。你收了门票人家就不愿意过来了。那肯定得在吃上做文章。反正大家都要吃饭的,在外面有东西吃是好事。第二就是,要是婚拍基地的面积比较大,位置距离市区又比较远,那过夜的问题就得依靠民宿。住下来了还不吃吗?所以我说农家乐就是这么回事。”   余佳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怀疑自己跟老板没在一个点上。   不过作为合格的店长,她还是努力消化老板的要求,认真回答关于“你认为拍外景时,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   “花,大片的花海,一年四季不间断都可以拍摄的花海。”余佳怡正色道,“这也是清境农场经常是首选的关键,春有百花,夏日鲜果,秋枫红艳,冬雪皑皑,什么时候过去都有东西可以拍。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做专门的拍摄基地,控制成本又能达到比较好的效果,我觉得种花最合适。投入小,收效快。”   陈凤霞双手一拍,喜不胜喜:“还是你专业,一下就说到点上去了。你一说种花,我就想起林中小屋。到时候我们可以建设木屋作为民宿。这样,木屋表面刷成各种颜色,也就有那种童话的感觉了。”   余佳怡笑着点头:“其实我在清境农场看他们的草原时,就想着上面要是有蒙古包就好了,就很有那种草原的气氛。”   陈凤霞索性鼓起掌来,笑道:“可以,蒙古包里提供蒙古美食,也是特色。”   她越说越激动,好像婚拍基地现在就已经摆在她面前了。照这样算的话,那投入的成本不用特别高,控制在百万之内应该不成问题。   就是地要怎么找,是个大问题。   陈凤霞拿出了江海市的地图,琢磨着还是应该以金钱湖别墅为依托,在附近寻找合适的地点启动婚拍基地的建设。这样只要花种下去了,后续的木屋建设什么的即使跟不上,他们暂时也可以将客人安排在别墅里休息。   她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问问郑国强金钱湖别墅周边的情况。她得找处空地种花啊,趁着春天种下去,秋天已经就能变成一片花海了。   郑国强办公室电话没人接,陈凤霞打了他的手机才知道他人在外面忙。   听妻子跟他打听有没有金钱湖附近有没有土地出售,郑国强就惊讶:“你又不是拿来盖大楼卖,你干嘛非得买地?那一片基本上都是农用地,你买不到的,但可以租。”   陈凤霞愣住了:“租?”   郑国强正色道:“当然了,承包荒山荒地,一包三十年,其实跟买差别也不大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给你问问,我印象当中那边是有村子想将荒地出租出去的。本来有人准备挖鱼塘搞养猪场,搞生态农业循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没成。我打听看看,要是还没租,我再电话联系你。”   陈凤霞还是不死心,作为一心想等土地升值好做包租婆的人,她对土地与房子有着外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她就追问丈夫问:“要是还有地出售的话,我有限考虑买地啊。”   郑国强苦笑不已:“你想什么呢,租下荒地多便宜啊。你想想看,十几二十块钱一亩地,不比你花钱买地便宜多了吗?”   陈凤霞立刻警觉:“这是什么地啊,也太便宜了吧。”   “四荒地荒山荒丘荒沟荒滩都不贵,改造投入的成本大。行了,等回家再跟你细说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忙。”   陈老板挂断电话,一抬头,瞧见余佳怡还在办公室,不由得惊讶:“你还有事吗?”   这回余店长没说老板不提让人走属下不敢走的话,而是脸上浮出了犹豫的神色:“那个,老板,那个小孩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陈凤霞怔愣,旋即反问她:“是云云找你了?”   余佳怡点头:“嗯,她知道我去台湾进修的事,跟我打听小孩的情况。不过我见那孩子的次数少,我去年离开时也没听说他生病的事。”   陈凤霞叹了口气,心里又空落落的:“是过完年才查出来的,反正情况不是很好。”   她也没想到云云会主动找余佳怡打听情况。也许当了妈妈的女人会变成另一种人,跟平常不一样的人。   “我都不知道找到她告诉她孩子的情况,是对还是错。”陈凤霞心情复杂,“她现在的状况也挺奇怪的,不晓得孩子父亲是不是另一个李总。”   余佳怡抬起眼睛,认真地看陈凤霞:“我觉得告诉她是应该的,她是孩子妈妈,她应该知道孩子的情况。”   “唉,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陈凤霞说不下去了。   余佳怡却认真地强调:“不管她现在怎样,当初是她自己决定生下孩子的。那她既然选择当妈妈,替孩子选择了是否出生的命运,就必须得对这个小孩负责任。”   陈凤霞苦笑:“你觉得她有能力负责任吗?”   余佳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句:“不管她有没有能力,她都得正视这件事,不能当做不存在。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陈凤霞心情愈发惆怅:“也是造孽。她要真懂事,吃过一次亏,就不该再倒在泥潭里打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   余佳怡表情也犹豫起来:“其实这几天我想到她的事,又觉得阴差阳错的,也许这反而比她留下孩子独自抚养来得好。要是现在她养着孩子,孩子被查出了白血病,那她该怎么办?情况只会比眼下更糟糕。看病要钱,她未必能拿出这个钱。要脐带血治疗的话,她还得去找那个姓李的。对方不配合,她也没办法。”   陈凤霞伸手捏眉心,感觉讽刺:“这么一想的话,反而对她来说是好事了?强盗倒变成了好人?”   余佳怡感慨万千:“看到她经历这些事,我也会想,真荒唐,怎么就这样了呢?”   虽然以前同在“台湾新娘”时,云云总是针对自己,但余佳怡并没将对方当成仇敌。相反的,她对云云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也有对云云遭遇的同情。   这个时代金钱至上,笑贫不笑娼,甚至云云老家有个村子的女人成群结队地出去卖.淫,挣了钱回家盖小洋楼。周围人都知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好多人羡慕的很。   云云变成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呢?   陈凤霞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列个打造婚纱摄影基地的计划书出来。回头我们开个会讨论下这件事。”   余佳怡也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点头应下:“我会尽快把计划书做出来的。”   陈凤霞“嗯”了一声:“我问清楚情况了,咱们再一道去实地考察。”   晚上郑国强回家,给了她荒滩的资料。   这篇荒地的测量面积有差不多两百亩,包含中间一个废弃的大约十亩地的小水库以及周围的荒丘。   “我问了村里的口风,差不多十五块钱一亩能拿下。租金得一次性付清。”   也就是说,她得一把头掏出九万块。   前一个打算搞生态农业的就是因为嫌弃一下子要掏这么多钱,后面还得持续投钱进去改造,感觉不划算,去了另一个村承包。人家一亩的租金只有十块钱,足足比这边少了三分之一。   郑国强跟妻子强调:“但这边也有这边的优势,交通方便。你要是想搞农家乐,光指望开私家车的人不现实,还得有能坐公交车过来的人。这边要开发的话,延长公交线不是问题。”   陈凤霞笑了:“这算不算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郑国强一腔正气凛然:“先前那人要承包的时候,县里也是这个态度。他说用不上,他搞生态农场又不是搞旅游。”   陈凤霞大摇其头:“他不是打算搞养殖业嚒,钓鱼也是个好进项。居然还说用不着。”   郑国强笑道:“估计还是嫌贵,一下子多了三万块,他接受不了。”   陈凤霞叹气:“我也接受不了啊,三万块钱的真金白银呢。”   郑国强笑容更深:“这会儿你又嫌弃养金母鸡贵了。我倒觉得这个可以搞,后面说不定能发展成热门旅游景点。告诉你吧,这边要弄个漂流项目,连在一块儿,以后肯定能吸引很多人过来。”   陈凤霞开始吸气:“哎哟,郑国强,你这算不算私下给我传递你们县委的重要决策啊。”   郑国强哭笑不得:“这都知道,我们要搞漂流项目又没瞒着人,只是没什么人当一回事而已。”   陈凤霞不奇怪:“那主要是政府的规划太多,大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实行下去。想当真也不容易啊。不过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有信心。回头我组织人马过去考察,没问题的话,我就租下这两百亩地。”   郑明明从楼上下来,听到妈妈的话,好奇地追问:“妈妈你租地做什么啊,你要种田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荒滩种田可不容易种出来。你妈我准备弄个婚纱外景拍摄基地,到时候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林间小屋,想怎么拍就这么拍。”   郑明明眼睛立刻亮了:“那就像幸福里保留了丽影购物中心的婚庆节一样,妈妈你的婚拍基地是不是也要让集体婚礼的花门一直留下来?”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出声:“哎,你别说,可以的,就按照集体婚礼的布置弄,那个成本其实不高。这要是搞得好啊,以后都能变成婚庆中心呢。”   她笑声没停下,手机响了起来。   余佳怡的声音有些着急:“老板,出事了,他们不要云云的孩子了。”   陈凤霞有点懵,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什么不要?是那男的甩了她吗?”   电话那头的余佳怡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是,她不是那男人的二奶,那男人的老婆不能生育,所以云云是替他们生孩子的。可是现在,女方自己怀孕了,他们就想自己生,不要这个小孩了。”   陈凤霞彻底傻眼了,云云现在干的事就是代.孕啊。   她本以为这种事得过十几二十年才在这边出现,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居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 第302章 生下来怎么办   云云哭得伤心极了。   她就没见过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一样是傍大款当二奶,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跟老板扯了证回乡大摆宴席的比比皆是;到了她,连孩子都生了,结果叫人去母留子,一脚踹出门。   她生完孩子,身体一直没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头发倒了一大把,肚皮松弛,身材走形也就算了,甚至她一打喷嚏一咳嗽都会漏尿。   她的人生完全被这个小孩毁掉了。她想再找个人都没戏。人家都想找更年轻漂亮的,嫌她拿不出手。   她要退而求其次,正经找个人嫁了,却发现自己照样没有退路。且不说一般的打工仔根本没能力养活她,就是不谈钱的事,条件稍微像话一点的都嫌她生过小孩,看着就不像个姑娘。只有穷困潦倒的老光棍才会考虑她。   云云当时都要疯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居然会沦落到她想委曲求全都没人愿意配合的地步。   一切只因为她生过一个小孩。   就在她走投无路万念俱灰之时,事情惊人出现转机了。有人相中了她生过孩子的身份,表示她这样的才难得,因为好生养。   当时她还以为中间人说她是多子多福相,能生孩子是能耐啊。生不出孩子的那都是不下蛋的母鸡,尽不了女人的本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中间人带她去见男方的时候,她就大大夸赞了一通自己能生养的能耐。当初她可是一下子就怀上了,而且怀的是台商的孩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那台商本来以为自己要绝后了,没想到在她这儿续上了烟火,都激动地哭了。   新来的这位客人文质彬彬,听了她的话也情绪激动。他立刻喊人:“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他老婆也露出了脸。   云云当时都吓死了,生怕再挨揍。她身旁的小姐妹最怕的就是男方的大奶,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动不动就打人。她可不想再被人踹肚子。   没想到这男人的老婆却温和的很,一再跟她保证绝对不会打她,会跟对待自己的姐妹一样对待她。她只希望云云能替她跟丈夫生个孩子。   直到那个时候,云云才知道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居然真的能让别人替她生。不是那样生,而是将种子播撒进她的肚子,借用她的肚子来生。   云云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她甚至感觉这对夫妻是在瞎折腾。直接由她怀孕,岂不是更方便快捷,为什么还有移植胚胎,还要她不停地打针、她自己怀孕就没这么多破事。   可是这男的跟他老婆却坚持,说必须得有个完全属于他们的孩子。   云云想过打退堂鼓,她从小就怕打针。生上一个孩子她在医院打了好多针吊了好多水,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但是他们给她好多钱,体检完显示她身体合格的时候,五千块钱就到了她手上。   云云从来没这么轻松地挣过钱,即使跟着李老板那会儿,她有吃有穿,能到手的零花钱也极为有限。李老板说用不着她花钱,自己会为她准备好一切。其实这个老抠门就是舍不得掏钱。   那对夫妻说等她怀孕成功了就给一万块,等生下孩子就掏十万块钱给她。   云云惊呆了,乡下买个小孩也不过万把块钱,买个媳妇甚至三五千块钱就能成。她不过是给人生个小孩就能拿到十万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中间人还说这是因为她给台湾老板生过孩子,身价自然不一样,一般人最多拿她一半的价钱。   云云就又高兴起来,感觉自己跟旁人果然不同。   她成功地怀了孕,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万块钱,然后就安安心心地养起胎来。就同给李老板当二奶一般,她不觉得替人养孩子有什么不妥。她没偷没抢,她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她还想着拿到这笔钱就回老家盖栋楼,好让那些嘲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看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能耐。   可是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每次去做检查的时候,医生也说这个孩子很好。而且这还是个带把儿的呢,中间人都说她厉害。结果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那两口子却突然间翻脸不认人,坚决让她把孩子打掉。   男人跟她说这事的时候,云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先前分明爱死了这个孩子,只要有空就会过来陪他们母子。她想吃什么,就算是昂贵的稀罕货,他也想方设法给自己拎过来,每次都会对自己温柔地笑。她发脾气,他也会哄着她。   这是跟李老板完全不同的温柔,她从来没经历过的温柔。她甚至恍惚觉得他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等到孩子生下来,他们就是幸福美满的爸爸妈妈。   她的梦还恍惚着呢,男人就残忍地打破了她的梦境,表示这个小孩他们坚决不会要的。   她追着问为什么,没想到男的竟然直接来了句:“你上一个生的小孩是白血病,这个生下来说不定也带着病根子,我们可不想花钱买罪受。”   云云又哭又闹,男人却不再理会她,直接一走了之。按照他们双方之前的约定,合同是他们单方面撕毁的,十万块钱他们照出,但是小孩他们绝对不会再管的。   云云彻底懵了,她看着林小姐留给她的DVD碟片,一边哭一遍骂。人家说小孩生下来是给父母报恩的,可是她没因为这个孩子得到半点儿好处不说,现在又因为他再度被打进深渊。   肯定是保姆大嘴巴,在男人面前搬弄是非,所以他才知道她第一个孩子得白血病的事。   什么叫根子里带出来的病?她生下孩子的时候分明是好的,是他们让他得了病。   就在云云又哭又闹时,中间人来了,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跟她先前的孩子没关系,他们也不是怕这个小孩不健康,就是人家自己怀孕了,现在坐稳了胎,害怕云云肚里的孩子生下来落了户口,女主人跟在后面生的小孩没办法办理身份手续。   所以,他们宁可十万块钱打水漂,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那可是人家亲自生的小孩。   云云彻底傻眼了,他们不要孩子了,那她怎么办?   中间人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将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他安排送养,这样还能再得一笔营养费。另一件就是她现在把孩子打了,没事,虽然月份大,但她属于未婚生育,计划生育可以带她去正规医院打胎,他不会让她去黑诊所的。这样,原先那对主顾还会再赔她一笔钱,作为精神损失费和调理身体的钱。   主顾倾向于第二种方案,他们也不想自己生物学上的孩子流落在外面,感觉膈应得慌。   中间人说随便她选哪种。发生这样的事,他感觉很遗憾,后面他还可以免费给她介绍靠谱的顾客,他不收她手续费。   云云感觉自己跌进了个巨大的漩涡,她哪桩都不想选。周围这一个个人都那样的冠冕堂皇,每个人都说你好可怜,我来帮帮你吧。哎呀,怎么这样子了,真没想到会这样。   好像她这样跟他们都没关系似的。   她耸着肩膀痛哭流涕,她要怎么办?她不想把孩子送人。她不知道什么种子什么苗,她就知道这是她怀孕要生下来的小孩,跟她第一个小孩没的差。她也不愿意打掉肚里的小孩,他已经会动了啊,他每天都在动,她感觉得到。   中间人就说这样不行,除非她生下来自己养。可这小孩父母不会认他的,她要养的话,给孩子上户口得先交超生罚款。除此之外,她自己能不能养活小孩,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那句“我这是为你好”又从中间人嘴里说出来时,云云完全不想听下去了,她哭着打电话问余佳怡,她现在该怎么办?   余佳怡也不知道。虽然她已经当上了店长,是个在职场上干得有声有色的白领丽人,但她同样对这样的灰色地带束手无策。这是她不了解的硬币的另一面,太阳背后的阴影。   无奈之下,余佳怡联系了自己老板,把人带到了老板面前。   陈凤霞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姑娘,她其实比余佳怡还要小一岁,现在看上去却足足比余佳怡老十岁不止,更加像自己的同龄人。   可是她的心性却还像是小孩一般。   陈凤霞叹了口气,将新的面巾纸推到云云面前。刚才她哭着诉说自己遭遇的时候,已经用完了一包面纸。   等到云云不时小声啜泣一下,陈凤霞才开口问对方:“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云云脱口而出:“我要生下这个孩子,让他们带小孩回去抚养。当初大家早就说好了的,他们怎么能耍赖?”   余佳怡忍不住冒出声:“他们为什么不能耍赖?他们花钱买你的小孩,回头不要了,当然就能丢掉。就算现在他们抱走了小孩,你觉得按照他们的态度,会好好对待他吗?说不定转过身,他们就把孩子送人或者干脆卖了。”   说到后面,她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你干点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糊涂事?你也不想想,他们能有好的吗?一个李老板你吃的亏还不够啊?”   云云又开始掉眼泪:“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想过舒坦点的日子,我就不能过吗?”   余佳怡快要被这人气死了:“你一次次地出卖自己,最后只会越来越廉价,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欺负你。”   于是云云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她委屈极了,她是来问她们要怎么办,而不是来听人说大道理的。   陈凤霞没让她继续哭下去,直接开口打断对方:“好了,现在先说正经事。佳怡说的没错,你指望他们主动抱走孩子抚养不现实。”   云云一抹眼泪,咬牙豁出去了:“那我能不能打官司?说好了的事情他们违约,那就不行。”   这个问题陈凤霞还真没办法回答,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她索性打电话给方律师,咨询对方。   结果方律师也没给云云带来什么希望,目前借腹生子这一块算是灰色空间,立法永远有滞后性,国家暂且没有哪条法律对此做出了明确的规定。   之前新闻就报道过有一女子因为多年未孕,抱着强烈的想要孩子的意愿,公开以四万块钱的报酬征集代.孕母亲,结果出现三百多人应征的情况。后来出钱的女子一一面试,最终才确定借腹的对象。   云云要是想告那对夫妻,有希望走的路子就是告对方遗弃罪。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讲,云云收钱给人家生孩子,完了钱货两讫也有买卖人口的嫌疑。卖自己的小孩,同样是拐卖。   听了方律师的话,云云更加绝望了:“你们就是欺负人,他们有钱有势,你们就偏袒他们。”   方律师苦笑:“我没有要刺激你的意思,可你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该考虑后果啊。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别人,指望自己不会碰上坏人,不会被欺负。如果你想打官司的话,我可以为你代理。但是作为律师,我必须得提醒你做好思想准备,结果未必会像你想的一样圆满。搞不好,你的状况还会变得更糟糕。”   云云哭出了声:“那我现在怎么办?”   “我的建议是想办法争取更多经济赔偿,这对你跟孩子来说才是最实际的。”方律师认真道,“这事你必须得想清楚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现在可以决定他能否来到人世间,但是等他出生之后,你就不能随意说想要还是不想要了。你决定当妈妈,就得对他负责任了。”   电话挂断了,云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律师让她想清楚,可是她现在脑袋就是一团浆糊,她什么都想不到。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余佳怡,企图指望对方能给自己答案。   余佳怡皱起了眉毛,压抑着莫名的焦灼和怒气:“打掉他,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生了他,你要怎么办?你有能力养活他吗?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将这事翻篇,重新开始生活才是真的。你有手有脚,就是想过舒服点的日子,也可以自己工作挣钱啊。你看看咱们之前在一起上班的同事,现在哪个不比你现在强。想要房子,自己上班贷款买。想要一日三餐不愁,自己工作就有饭吃。你看着最轻松的路其实最艰难。如果真像你想的一样简单的话,满大街都是这么做的人了。就是因为代价太高,所以大家才不碰的。”   云云的肩膀一耸一耸,她捂着脸,可怜兮兮:“我……我舍不得,他会动了。”   “行,那当我没说,你打官司去,你让法庭强制他们养这孩子去。以后孩子被虐待了,看你怎么办。”   云云的眼泪止不住。   陈凤霞却想到了关键点:“那个,你们合同是怎么签的,你知道那对夫妻真实的身份吗?有没有他们有效的身份证件啊?”   云云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什么身份证件?就是,就是说好了的啊。”   陈凤霞一阵头大:“说好了有什么用啊,你这什么都没有,到时候人家避而不见矢口否认这件事,你怎么上法院?现在人家的态度都已经摆在这儿了。”   云云的眼泪啪嗒啪嗒,看得陈凤霞都于心不忍起来。没人教过她,谁都没教过她不能借肚子给别人生孩子。社会上有人公开要借腹生子,也有那么多人去报名,没谁说这事不行啊。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仔细考虑下吧。别哭了,现在哭没用,还伤身体。”   云云的委屈和无助又岂是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消弭的,她越想越难过,到最后索性嚎啕大哭。她怎么就这样难呢,她真的舍不得打掉这个小孩啊。   哭到最后,她嗓子都哑了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冒出一句话:“林……林小姐能不能养这个孩子呢?”   陈凤霞跟余佳怡都惊呆了,后者更是气得够呛:“你第一个孩子被她抢走了你还想把第二个直接送给她?”   云云抽抽噎噎:“可是她跟她妈妈没虐待他啊,她们还想给他看病。这个要花好多钱的,我们村小孩得了这么大的病,家里肯定就不管了。”   跟他们一比起来,林小姐和她妈算好人了。   她们不是想要小孩吗,那她再生一个给她们好了。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就只提醒云云:“那个孩子是姓李的小孩,所以她们才抱走他抚养的,现在这个,你觉得她们愿意养吗?如果真是单纯地喜欢小孩,福利院有那么多小孩,她们怎么就没考虑过收养呢。唉,之前我不该把人直接领到你面前。是我考虑不周,你现在先管好你自己的生活才是真的。”   云云呜呜地哭:“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逼我打掉孩子。”   余佳怡急了:“我们没逼过你,当初你来梦巴黎闹事的时候,老板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踏踏实实上班,不会的东西从头学。结果你又是怎么做的,活像我们存心坑你一样。你要生便生就是了,这是你的自由,只是后面的代价,你得自己承担。这个孩子,你得自己养。”   云云挨了吼,想要哭,眼睛却发痛发干,泪水都流干了。   旁边响起了拖鞋的啪嗒声,郑明明疑惑地看着大人,小心翼翼地提问:“林小姐不是要小孩的脐带血吗?她现在孩子不是已经快生了吗?每个小孩都有脐带血的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赶女儿上楼,却突然间回过神来。对啊,这个什么脐带血干细胞治疗是不是也讲究配型,非得是同父同母才能配得上吗?   好像不是吧,她印象当中就看过新闻,有人捐献自己小孩的脐带血给别人做治疗。似乎是配型成功就可以。 第303章 做带头大哥   云云迫不及待地拨打了林小姐的电话。   说来真可笑,几天前,她对那个可怕的女人还避如蛇蝎。几天后,她又把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这一切,大概从她没丢掉林小姐的名片而是小心收起来开始,就已经有了定数。   生活真讽刺,就是不知道是生活本身讽刺还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更讽刺。   就在林小姐跟云云拉锯战谈条件时,那对夫妻突然间又改了主意,希望云云将孩子生下来了。   中间人传来消息,大家都懵圈了,完全不理解这两口子是不是有毛病,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   倒是冯丹妮反应迅速,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头怀孕几个月了?”   “差不多四个月,坐稳胎了。”   冯丹妮直接翻了个白眼:“嗐,那还不明显嘛,肯定是照了B超,晓得是个女儿。云云怀着的这个可是儿子。”   能掏出十万块找人代.孕的人家,身价自然不菲。旁人她不清楚,这种有两个钱的某些人的尿性,她比谁都了解。   嗯,家里都有皇位呢。不生个带把儿的继承,怎么对得起他们家的江山。   鉴于陈凤霞自己就是个有了大女儿躲着藏着也要生小儿子的人,她没吐槽别人的底气。   她就感叹一件事:“那他老婆怀着的怎么办?打掉吗?她这么多年没怀孕,好不容易怀上了,现在这样图个什么呢?”   冯丹妮摊手,两个只能留一个的情况下,留儿子基本上是必然的。   胡月仙倒是叹了回气:“怪造孽的。”   冯丹妮肩膀一耸,双手一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好事也是坏事。你们想想,要是这孩子生下来之后,那头生了女儿,又改主意过来抢。那时候云云养出感情来了,岂不是更要命。”   代.孕是什么,人都出租了自己的身体,还谈什么感情呢?根本就不允许有感情。   陈凤霞自言自语道:“算了,管不了,是好是坏都管不了。”   话虽这样说,她却改不了那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心,到底还是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这回依然出乎大家的意料。那位怀孕的妻子陪着云云去香港待产后再度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自己怀着的小孩生下来。倒不是她和丈夫又要放弃云云肚里的小孩,而是她决定就在香港生小孩。   如此一来,孩子生下来是香港居民身份,就不用担心计划生育。而且以后小孩上学各方面都方便,相当上了个终身保险,划算的很。   反正两个小孩差不了几个月,到时候对外,他们就称小孩是双胞胎。就算长得不像也没关系,龙凤胎本来就是异卵双生,没那么像的。   事情发展到这步,大家都傻眼,这叫什么神操作啊。   陈凤霞倒不奇怪,毕竟十几二十年后,赴港生子这条打法律擦边球的产业链可谓是火爆至极,市场需求大的很。   她只疑心一件事,当初这对夫妻突然间改主意要留下云云的小孩,是不是有林小姐的手笔。   因为陈文斌跟中间人套近乎,从对方口中得知夫妻俩之所以松口,是因为上面的老人发话了,大意是他们家的孙子怎么能被打掉,更不能送人,一定得留下。   云云怀孕这么久,夫妻俩一直瞒着老人,不愿意让长辈知道他们借腹生子的事。老人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偏这时候晓得,实际也未免太微妙了些。   后来那位妻子决定在香港生小孩,也是林小姐答应帮忙安排相关手续。   呵,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养孩子哪有那么简单啊,想必林小姐也不想再多一桩事。   陈文斌感叹了通林小姐的精明,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跟她一比起来,自家姐姐实在太不专业了。看看人家,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再看看自家姐姐,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当然,后面的腹诽他没说出口,因为他还有问题想跟陈凤霞打听。   他只好奇:“这去香港生小孩真那么多好处啊?”   先前那两口子态度强硬的很,宁可多花钱也要让云云把小孩打掉。结果去趟香港就立刻改主意,也特么太邪门了。   陈凤霞忙着手上房交会的事,随口敷衍他:“要是佳佳是香港籍的学生,你看你还愁不愁她升初中的事,你看外国语学校收不收她。”   陈文斌先前只知道去香港生孩子可以躲计划生育,倒是对其他情况了解不多。这会儿他听完陈凤霞的话,又自己去找人打听一番情况,顿时懊恼地拍大腿,又开始暗戳戳地在陈凤霞面前嘀嘀咕咕:“有这么多好处,我要是港资企业,我现在投资都有一堆优惠政策,你怎么都跟我说?早知道这样,小三儿去香港生结了。也不贵,才五万块,划算得很。”   这会儿他又觉得小三儿是他儿子,他不嫌弃了。   陈凤霞不耐烦:“我跟你说什么?等你凭借小三儿拿到香港身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再说了,我就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我们家孩子不也在这边生的嚒。”   陈文斌瞥了她一眼,到底把到喉咙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这人嘴上说得好听,她生明明和小骁的时候,穷得叮当响,把她跟姐夫打包卖了都不值五万块,去香港生个屁孩子。   陈凤霞看他那暗搓搓的眼神就心烦,直接赶人:“行了,别烦我,没看到我在忙吗?”   陈文斌不怕死的很,瞧她七情上脸的样子还直接嘲笑人:“怪谁啊,谁让你这一天到晚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我跟你说,我们老陈家所有人份的闲事都被你管光了。就说这个云云,管你什么事,你找到人通知声林小姐,情面到了就结了,你还管她后面这许多。”   呵,做买卖的人恨不得连市长的活都给干了,是什么结果?结果就是幸福到家丢了房交会主办方的资格,然后囍街上又开了家维纳斯婚纱摄影,人家除了网上预约外还有上门预约服务,龙摄影则推出了全天候为新娘补妆的新娘秘书服务。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在发力,奋力争抢房产中介和婚庆行业的大蛋糕。   在人家发功的时候,陈老板在做什么?她在关心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什么云云的人生归途。呵,借腹生子不盯着钱看还管小孩死活的被淘汰二奶,跟这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陈老板,当真两个字:绝配。   陈凤霞被他当面吐槽了,不仅没暴跳如雷,还心平气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就好比灯市口的小吃摊子。你就是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把整条街的客人都拉到你家去吃。再说街上的小吃多了,大家才能一想到美食街就往灯市口走啊。同样的道理,囍街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家梦巴黎。人家台北和高雄都有婚纱一条街,囍街变成江海的婚庆一条街不是挺好的吗?”   陈文斌惊呆了,直接竖起大拇指,口称佩服。他怎么就忘了呢?他这个姐姐可是活菩萨,走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路线,一心一意要带着大家共同发家致富呢。就是很那个什么主旋律电影的主人公。   陈凤霞却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话,囍街成气候了,大家无论结婚还是想到跟婚庆有关的事,就往囍街跑,对幸福里来说是好事。”   别的不讲,囍街的名称就是来自于幸福里那个大红双喜的招牌。作为地标型建筑物,人家但凡到了这条街,肯定会上幸福里逛逛。那不就是现成的客流吗?如果少了这些新开的婚纱摄影店。单凭幸福里的能量,还没能耐聚集起这么大的客流量。   陈文斌直接举手投降,人家如此高风亮节,他还能说什么。说啥都显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而缺乏人生追求。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的钦佩:“行,这房交会你甘当绿叶衬托红花,我也给你用力鼓掌。”   这事儿,陈凤霞表现得更加风轻云淡:“房交会本来就是政府搭台子,开发商唱主角的地方。先前政府这边没经验,我们才牵头做这个事。现在搞了两回,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了,我们幸福到家帮着打打下手不是理所当然嚒。”   陈文斌就眯着眼睛笑:“我可是听说现在那个房秘书来势汹汹啊,人家背景不小,龙江别苑跟香枫园都签他家了。”   陈凤霞脸上笑容不变:“正常的,别说房秘书,后面说不定还会来房管家呢。这个市场要起来了,卖房子的绝对不会比盖房子的少。我也不可能压着人家不让人家出来。”   去年房改政策一出来,几乎是一夜之间,江海市就冒出了上百家中介公司。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准备在市场大潮中争当时代弄潮儿。   这做生意的闻到金钱的气味就跟猫儿嗅到了腥一样,怎么可能不往前面凑。幸福到家怎么对人围追堵截?当然是看着大小中介遍地开花了。   市场发展到这一步,是进程的必然。   陈文斌直接开口批评她:“还是你市场开拓得不够。你看梦巴黎你都筹备在江海的第四家店了,幸福到家到今天也只有灯市口的大本营还有跟幸福里合作的婚房服务,力度太小了,步子迈得不够开。”   陈凤霞索性双手一摊,相当混不吝:“就这能耐,水平不够,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她一破罐子破摔,直接搞蒙了陈文斌,他真搞不懂这人是不是菩萨过了头。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于是小陈总离开陈老板办公室的时候,老怀疑这人在背着他下一盘大棋,不然那没理由如此万事不上心。   他可清楚地记得这人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样子。他就不信,这人会真的对眼前的状况无动于衷。   对着陈文斌,陈凤霞不动声色,可等人离开了,她却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来。   虽然政策凶猛,但现在距离房子供不应求的真火爆期间还有时间。这跟政策起作用的滞后性有关,也和现在大家还在观望是不是从2000年起就真的没有福利分房脱不了干系。   如果眼下就贸贸然开设大量分店的话,很可能大家会闲到在家抠脚。   可如果什么事都不做的话,又可能到时候被完全打趴下爬不起来。   陈凤霞摸了会儿鼻子,听外面幸福到家店面的电视机传出声音:“带头大哥究竟是谁?”   嗯,这是TVB版的《天龙八部》,现在绝对的大热门。   带头大哥,没错,就当带头大哥。做行业的领头羊,从制定行业规则开始。   陈凤霞立刻按电话机,招呼小赵:“来我办公室一下,有事跟你交代。”   林经理人在房交会现场,虽然今年是政府主持办理,协办方也不止幸福到家一家,但很多具体事项还得经验丰富的林经理到场协调。   除了林经理之外,业务部主管小赵自然就是公司最大的官。陈凤霞要谈事,自然得找这位得力手下。   小赵进办公室时有点心虚。刚才小陈总出幸福到家的大门时,还摇头说他们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都被来势汹汹的后辈给甩得老远了。像房秘书,人家一开就是五家店,比他们的气势足多了。再跟梦巴黎一比,同时起来的店,幸福到家好意思在人家面前晃荡吗?   陈凤霞面对忐忑不安的手下只笑笑,摆摆手道:“你别理他。婚纱摄影业目前还属于暴利期,也是台湾婚纱摄影打下的基础。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照样捱过苦日子,店面只能开在地下的时候都有。比起他们那会儿,幸福到家从开始到现在的日子都算不错的了。你也别着急,我估计还得再等等,明年这个时候房产销售差不多就要井喷了。咱们现在做好准备就行。”   一旦大家发现2000年后真的没有福利分房了,心态自然大不相同,房产也就自然而然紧俏起来。这是由消费者的心理决定的,其他力量很难改变。   小赵点头如小鸡啄米:“嗯,我们一定做好新店选址和新人培训工作,时刻准备这。那今年房交会我们的主要推销策略还是企业团购、农民工跟毕业生落户跟城市无房者置业这三条吗?”   陈凤霞笑道:“没错,继续,就告诉大家政策红利要到尾声了。现在不动手,后面想下手都晚了。强调房价的上涨,把各大城市房价上涨的情况都列出来,让大家认清一件事。眼下是买房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跟前面两房交会的主题大差不差。小赵下意识地追问老板:“那还有其他安排吗?”   老板每次都有新思路,这回应当也不例外吧。   陈凤霞笑着点头:“还真有件事得你们好好忙一忙。这事我琢磨了有段时间,今年趁着房交会,我准备赶紧搞起来。不过前面得让你们跑腿联系人了。”   说着,她将手上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承诺书推到小赵面前:“你看看这个。”   小赵瞧着A4纸上的排头:“放心中介”联合宣言,惊讶地抬起头:“老板,你是说?”   陈凤霞点头:“没错,我打算联合全市112家双证齐全的房地产中介机构签署这个联合宣言,作为本次房交会的特色项目。”   她微微笑,“到时候,我要请书记给我们当见证人的。”   小赵当场保证:“没问题,我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112家房地产中介机构听上去虽然多,但大家平常就有往来,有些店又是连锁经营的,真正跑起来难度倒没有想象中的大。   陈凤霞笑道:“咱们扯虎皮做大旗,就说是房交会开幕式的重头戏。从我们房产中介开始,开发商后面也是要搞诚信承诺的。还有,记者那边联系好,后面要大力宣传这件事,把它树立成榜样。”   小赵笑嘻嘻的:“好的,老板,我保证在市场井喷之前,让大家都认出了我们幸福到家才是最靠谱的存在。”   任务下达给员工,当老板的自然得自己亲自拜访领导,好为这个联合承诺镀层金。   她打电话给林经理,知道市里的一把手同志亲临房交会现场视察准备工作,就立刻打车过去。   这次房交会还是在会展中心举办。比起去年夏天的仓促,今年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常规的沙盘自不必说,还有房企不惜工本,直接将样板间按比例缩小,直接搬到了房交会现场。这样顾客不用去公司售楼处,就能直观感受房型。   陈凤霞穿过一个有一个展摊,不时同相熟的人点头微笑打招呼。一直到前面人头攒动处,她才默默跟上。   这回还是副市长陪同一把手同志过来视察工作。去年江海市房地产夏天冬天两次房交会搞得有声有色,被省里当成了典型表扬不说,还上了中央级媒体宣传。是以今年市里对五月份举办的房交会,市里相当重视。   来之前,陈凤霞就给副市长发了条短信。这会儿对方眼睛尖的很,陈凤霞跟在后面走了没多久,就叫人点了名。   一把手同志点头示意她往前面走,还笑了句:“你可是房交会的元老,这会儿怎么缩在后面了?那可不行,都说妇女也顶半边天。这次房交会,还是需要你们辛苦操持的。”   陈凤霞笑着点头:“应该的。”她拿出包里的文件夹,当着随行记者举着的长.枪短炮笑容满面地递给一把手同志,“书记,这两年江海市房地产蓬勃发展,我们房产中介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为了进一步为江海广大市民和在江海工作的外来务工人群服务,我们房产中介想签署个联合声明。以诚实守信、依法收费、不成交不收费、公平公正估价、全心全意为客户把关、讲究时效、连带质量责任、公平竞争等为原则,规范我们的行业行为,提高我们的服务质量,做让老百姓跟企业都放心的合格中介。我们想请您做个见证,以此表达我们的决心。如果我们做不到,就请广大媒体朋友来曝光我们,剥夺我们参加宣扬的资格,乃至取消我们的中介资质。”   一把手同志已经从头到尾扫视完毕了A4纸上打印的内容,笑着点头夸好:“我们的房地产一线从业者一直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嘛。很好,这个就是要规范起来。只有规矩做事才能长远发展,才能良性进步。谢谢大家的信任,我愿意给你们当这个见证。”   旁边的房秘书两家分店的店长面面相觑,什么行业规范承诺宣扬?他们听都没听过。   呸!这幸福到家够不要脸的啊,直接让他们被代表了。 第304章 都是套路   然而即便知道被人家当了工具人,江海市有资质的大小房地产中介机构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积极主动表示自己乐意参与。   为啥?因为除了他们这些有资质的中介机构之外,还有近千家黑中介啊。一个小门面两张桌子几个人,就开始了忽悠之旅。有些根本连房源都没有,就打着带人看房的名义,一次收费五十到一百,纯粹是没本的买卖。还有些更缺德,干脆打一枪换一地,骗了中介费就跑路,人家买房的哭死了都找不到人。   就是这帮老鼠屎,带坏了一缸的粥。他们是正规中介,跟那种游击队完全不是一回事。   怎么证明啊,看看招牌,这是我们参加联合承诺宣言的牌匾。假如我们提供不尽不实的房产消息或者发布虚假广告,就赔您两倍的中介费。   真金白银,绝不含糊。   要是我们做不到,您尽管去投诉,让摘了我们的牌匾。   这牌匾,只有签署了联合宣言的房产中介机构才有。您得认准了,别叫皮包公司给骗了。上次有人花了十五万买房,叫人诓了,结果连房产证都没有,买的是人家二十年的居住权。像我们正规的中介机构,就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陈文斌摸完鼻子摸下巴,一个劲儿嘶嘶倒抽凉气。   可以啊,他真是不能小看自己这个姐姐,这人实在是会借力打牛。拿市里的一把手给自己的什么联合宣言贴金,完了再拿这宣扬给自己当活招牌。   这相当于整个江海市的房地产机构联合起来给幸福到家抬轿了。   幸福到家的姿态也摆得足足的,比起看不到满意的房就退看房费的其他中介机构,它打出的招牌就是没有看房费,只房屋交易成功后收取中介费。您看了一百套房依然没挑中,最后决定不买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是不收费。我们只为没能帮你挑中合适的房子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就这一条,直接让幸福到家的门槛差点儿没被踩垮了。因为中介机构承诺的看不中就退看房费太没说服力了。钱到了人家手上你还想再拿回头,千难万难。哪里有这种索性一开始就不收钱的公司来的大气。   陈文斌龇牙咧嘴,感觉陈凤霞这人太会做生意了。这是舍小钱拿大头,比起大几千块钱的中介费,小几百块钱的看房费简直不值一提。   况且人心肉长,除了少部分存心找茬的,绝大部分人如果不是诚心实意想买房也不会登房产中介的门。看房的次数多了,人家也会不好意思,最后还是会在你家把房子的事情给定下来。   这人还得了便宜又卖乖,面对同行说他们坏规矩不地道的闲言碎语,表现得万般无奈:没办法的事,当初那个宣言是书记点名认可的。幸福到家作为领头人,当然得拿出诚意来。少了看房费,公司业绩都要下滑一半。   呸!这话鬼都不信。   可是其他房产中介机构又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加服务费艰难,你主动减掉却没有人会拦着不让啊。   所以,在幸福到家带头砍掉看房费这个收费项目后,房秘书等几家江海大型的房地产中介机构也宣布取消看房费。这些知名品牌一行动,其他大小房地产中介机构想当这事没发生都不成。因为再有顾客登门,他们要求对方先交看房费时,人家就直接拿话怼回头:幸福到家、房秘书都不收这钱。你们果然是黑店,就会挖空心思骗钱。   于是稀里糊涂间,江海的房地产中介业,看房费这项全国各大小中介机构都习以为常的收费项目就这样消失了。   江海的房产中介又一次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看看,这才是专业人干专业事。人家敢承诺不提供虚假房源,否则双倍赔中介费。人家也敢立足中心服务点,为房屋买卖租赁提供真正的帮助,而不是打着看房费的名义骗钱。   人家这才是把顾客当成上帝,而不是宰一刀就跑的傻子。   甚至连杂志都专门采访了陈凤霞,标题就叫《房产中介真难做,她却做的真红火》。那上面彩虹屁真是吹到陈凤霞都要木着一张脸,却半点不耽误她直接将专访放大了贴在幸福到家的橱窗里当活广告。   同样贴在橱窗里的广告还有她参加房交会时发言的新闻宣传稿,她跟一把手同志握手的照片。别小看这些东西,这对普通的看房客来说,就是来自官方的背书,代表幸福到家是受政府认可的正规单位。   这比花钱在电视报纸上打广告强多了。出现在新闻中,就是最好的广告。   陈文斌一咬牙,行了,他盖的楼就给幸福到家包销。反正陈凤霞总有办法把人引过来,把房子卖出去。   连小陈总这种精于算计的人都能下定如此决心,可想而知幸福到家的这套组合拳的威力究竟如何了。   主动找幸福到家包销的房企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任何时代的房地产公司都不是傻子。大家有自己的售楼处,好地段好户型的紧俏房子,他们就抓在自己手上自己卖,省得再让中介公司赚他们的钱。剩下的老大难,他们才会外包给中介公司,宁可割肉,好早日将房子给卖出去回笼资金。   如此一来,中介公司能找出的好房子就是矮子里头拔将军。当然是房源越多,顾客可挑选的范围越大,成交量就越高。   偏偏因为幸福到家主打的销售人群目前依然游离于业内心目中的理想购房者群体之外。刚毕业的学生、城市无房者、农民工等等,这些单独购房者共同特点基本上都是经济实力欠佳,好地段的好房子,中介公司想让他们买,他们也无力负担。在急需住房的刚需下,那些不得不打折销售的老大难房源反而成了他们最合适的选择。   如是这般,买方与卖方,便诡异地契合上了。   乱拳打死老师傅,幸福到家的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们大大出了回风头。陈凤霞带着黄宵宇去天鸿房地产公司拜访童总时,一身黑西装的女老板笑着同她握手,还调侃了句:“陈老板真是好大一盘棋。”   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对政策跟市场的把握简直精准到瞎子算命都比不上她开天眼。人家嫌弃的赔钱货,到她手上就变成了金饽饽,愣是别有一番滋味。   陈凤霞笑着摆手:“哪里哪里,童总您过奖了。我干中介最早是因为我自己想买房,穷,又没钱买理想中的房子,只能自己到处找。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把一家老小塞进去,我就想这江海恐怕少不了跟我一样苦于没房子住又落不了户的人。大家一起跑效率太低太影响做事了,那我来代替他们跑,就像给我自己找房子一样,就找最需要的房。”   这话虽然发自真心,但因为说的就跟面对记者时的采访稿似的,所以童总就是笑,嘴上客套:“陈老板是用心做事的。正是因为陈老板的这份真心,所以天鸿地产才希望跟幸福到家合作南山别苑的项目。我们希望尽快回笼资金,每平方米定价不低于1200元就是我们的底线,中间采取任何营销方式,天鸿地产都全力配合。”   陈凤霞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下,南山别苑的地段虽然偏了点,但是户型跟周围配套都还可以。同地段的阳光新城已经卖到了一千五每平方。南山别苑一千二的底价可以说定的相当低了。   现在楼市行情看好的人居多,干什么的都一窝蜂过来投资房地产了。在这种情况下相当于清仓大甩卖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产权方急着出手。至于为什么着急,原因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最常见的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需要尽快卖房拿钱填窟窿。另一种就是清理退场,不打算再做下去了。   陈凤霞心念微动,笑着点头:“我们幸福到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希望后面能够多和童总您这样的老板合作,长做常有。冒昧地问一句,不知道贵公司的和园公馆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好像停工了,不知大概什么时候能复工啊。实不相瞒,我们有客人对和园公馆的项目挺感兴趣的。”   童总笑了笑:“这个项目天鸿地产已经转手了。我也不说虚话,天鸿正在调整业务范围跟投资方向,我们担心和园公馆项目推进不理想,反而会害了买房的业主,所以将它转手给了实力雄厚的广袤建筑。”   陈凤霞心中叹了口气,大致有了方向。看来传闻有空穴才有来风。天鸿地产内讧严重,正在清仓离场八九不离十了。   她朝童总笑,言辞恳切:“有您这样负责任的开发商,实在是业主的幸运。童总,我真心希望能跟你长期合作。在房地产腾飞的时代,有您这样的老板,真是越多越好。现在是好时节,我感觉井喷时代要来临了,这会成为起码十年内国民经济的支撑行业,大有可作为。我都觉得身处时代的风口浪尖,我这头猪也能被吹上天。何况是童总您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开发商。”   童总就是笑,并不接腔。   唉,人家想要清退离场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哪里是陈凤霞三两句话就能说动的呢。   不过陈老板还得再争取一波生意,她主动介绍跟着自己一块儿进童总办公室的黄宵宇:“童总,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黄宵宇,朋友家的孩子,真是别人家的小孩。小小年纪就创办了线上餐饮网站,像什么在线餐饮预订、电话预订、手机短信预定服务,网站的餐饮搜索服务等等,一个礼拜七天,每天24小时实时响应,时刻满足消费者的不同需求。现在网站也承办大型活动,像什么公司年会跟大型展销活动都有。上次的房交会,吃什么网站就承接了,我感觉做的还不错,我们幸福里的周年庆也交给他们做了,很有新意很别致。好东西我不藏着掖着,我资源共享,我把人带过来,也介绍给您认识。要是天鸿地产有什么需要的,真可以试试。我打算今年幸福到家的年会也交给他们做呢。”   童总相当客气地夸奖了句:“真是年少有为。”   她没接腔,并不耽误陈凤霞撺掇:“哎,小宇,给童总演示下吃什么网站啊。哎哟,童总,我跟你说,真方便。我们幸福到家还有幸福里那边,基本上都用它来订餐了。原先这些家伙一到吃饭就开始石头剪刀布,为了谁去买饭能吵起来。现在,完全没烦恼,上网一搜,想吃什么口味下了订单,就有人给你在指定时间送过来。”   她话说到这份上,童总自然不好当面拒绝。她的办公室就有网线,便笑着示意那位年轻人:“哦,这回倒是叫我开眼界了。给我看看吧,也赶回时髦,长长见识。”   黄宵宇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网线,现场操作给童总看。   童总看到他的手指头在笔记本上敲击时,就微微在心中点点头。不管是不是家长教导,这孩子主动用笔记本而不是她的电脑,都很讲究。毕竟电脑上有资料,一般人并不希望别人用自己的电脑。   网络速度不算快,起码对陈凤霞来说实在太慢了。不过童总倒是从头到尾都保持良好的耐心,一直笑容满面地看着黄宵宇操作。   等到“吃什么”网站页面跳出来时,她脸上才显出微微的惊讶,因为一排排的选择相当详细,订座、外卖、人气精选、纪念日特辑应有尽有,光是饭店的分类,川菜、粤菜、本地菜、日料、法餐、快餐小吃也清清楚楚。   看样子,算不上家长硬拱出来的样子货,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黄宵宇示范给童总看:“点击这里下单,选择好想要的菜品,标注希望送达的时间,就可以等餐上门。我们地工作人员会联系下单餐厅,由专人给您送过来。”   他看童总点头,就大着胆子询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童总和陈总共进一顿下午茶。”   童总一愣,旋即笑起来:“应该的,我都没有招待好二位。”   黄宵宇笑道:“应当我请,这是我的荣幸。”   陈凤霞不抢着买单,她就跟着白吃白喝一餐,等到黄宵宇拿下了童总儿子生日宴的订单,就吃饱喝足了跟人告辞。   两人出了天鸿大厦,陈凤霞回头看这栋高楼,忍不住轻轻叹气。童总要真是结束了这里的生意移民国外那真是太可惜了。眼下,正是房地产腾飞的时代啊。   黄宵宇跟她道谢:“谢谢您,陈阿姨,如果没有您引荐,我估计连童总的面都见不上。”   陈凤霞笑嘻嘻:“加油,我等着你挣钱呢。这个你好好做,天鸿地产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生日宴办得好,后面的公司年会估计也少不了。”   她抬手看了眼表,“哎哟”叫唤出声,“快点快点,你还要接受采访要拍杂志照的。”   这回他们没打车,而是包了辆出租车,直接往杂志社租用的摄影棚去。   郑明明和小伙伴们都陪着王月荣准备拍杂志照,标题就是《童星和她的朋友们》。看到嬢嬢带着黄宵宇匆匆忙忙走进来,跟摄影师沟通拍摄内容,陈敏佳惊讶得不行:“啊,明明,小宇哥哥也要当明星吗?”   郑明明想了想:“差不多吧,我妈说要让他跟小丹姐姐一样红,所有人都认识他了,也就知道吃什么网站了。”   王月荣点头,一本正经:“哦,那就跟请明星拍戏一个道理了。大家知道这个明星,自然也就关注他正在拍的戏了。”   郑明明强调:“就想比尔·盖茨和微软,他跟公司是相辅相成的。”   摄影棚有好几间,大家等摄影师和道具师沟通的时候,就跑去看小宇哥哥拍照片,都好奇他拍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男人拍照片的流程一点儿也不比小童星简化,一样要做头发挑衣服还得化妆。准备工作进行中时,杂志记者的采访也同步开启。   小学生们就听到记者问:“最早开始做吃什么网站的契机是什么?究竟是因为什么被触动了呢。”   “其实还是吃。”黄宵宇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商业微笑,“是我们几个朋友寒假碰面决定搓一顿,然后为到底要吃什么在哪儿吃,我们讨论了两三天居然都没有定论。因为每家餐厅的招牌主打还有到底什么好吃,我们都不知道,必须得自己亲自跑店调查,还未必能调查出来东西。于是,我就想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轻松解决这个问题,就像目录一样,能够让我直接索引下单。当时我妹妹说像《小康之家》那样,把饭菜变成上面的商品,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于是我跟我的伙伴们就开始着手做吃什么网站。吃什么,解决吃什么的难题。……”   采访现场外的小学生们面面相觑。   啊?网站是这样来的吗?好奇怪。   知晓内情的陈敏佳和吴若兰都将目光转向郑明明。   郑明明给他们的回应就是肩膀一耸,双手一摊。   还是混迹演艺圈也有一年多时间的王月荣深谙炒作之道,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的小伙伴们:“都是包装,就看你要怎么讲好这个故事啦。” 第305章 买东西与卖东西   晚上睡觉前,郑明明跑到了妈妈的房间,跟她咬耳朵:“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凤霞刚洗完澡正躺在床上敷面膜呢。闻声她就笑:“哎,什么秘密啊。是不是今天拍照片发生什么有趣是事了?”   “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王月荣要拍一部新电影《我们的夏天》,说不定会找我们去客串。”郑明明眼睛亮晶晶,“这次要去海边拍。我们可以在海边玩了!”   寒假播放的《组合家庭》,为了让剧情衔接自然,删掉洪刚的戏份之后,除了陈志强还保留了两个一晃而过的镜头,他们其他同学的影子都没出现在电视上。   因为这个,王月荣惭愧极了。她感觉自己害大家白开心一场,他们班同学天天守在电视机前,就为了看自己露脸的时刻。   所以,这回拍儿童电影,她又积极向导演推荐自己的小伙伴。   想要农村小孩?没问题,我们都是在农村出生的,农村啥样怎么过日子,我们门儿清。想要城里小孩?Noproblem.我们在大城市生活了六年,跟城里小孩没区别。   导演,如此可甜可咸想要怎样就怎样的橡皮泥小演员,上哪儿找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陈凤霞听女儿绘声绘色描述王月荣跟导演推荐时的场景,忍不住笑得脸上的面膜都挂不住了。哎哟,这姑娘,真是没白亏曹老板的教导,跟人谈买卖真是一套一套的。   郑明明点头感叹:“王月荣真像曹阿姨,她们都这么好。”   虽然曹阿姨不像广告女郎那样衣冠楚楚妆容精致,虽然她经常连头发都乱糟糟;虽然王月荣经常语出惊人,虽然她成绩不好;但她们都是闪闪发光的人呢,就像太阳一样。   陈凤霞摸女儿的脑袋,也不管面膜了,就笑:“我们明明也是小太阳啊。”   郑明明被妈妈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立刻转移话题:“哎呀,妈妈,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想告诉你,我们信息老师在做网站的生意呢。”   陈凤霞没反应过来,就好奇了一声:“你们老师也在搞网站,他建的是什么网站啊,流量大不大?”   拜曾老师和黄霄宇的知识普及,陈老板也知道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最流行的是个人网站。有的人靠着这个还挣了不少钱,月入能上千。   郑明明摇头:“不是这个,是他在幸福里的网站上下单,然后寄回老家去卖。”   陈凤霞叫女儿的话给绕糊涂了,信息老师从幸福里买货再运到老家去卖的话,且不说人力物力成本,他上班怎么办?现在还没放暑假呢。   郑明明话音不由自主地急了起来:“妈妈你忘了网购主了吗?我们信息老师就是这样的网购主。宣传广告册寄到他老家家里后,他妈妈就开始在周遭宣传,询问大家想要的东西,然后汇总成单子,再寄给信息老师。信息老师在网上下单后,再电话打到他们镇上邮局,把消息传回去,提醒他妈妈收货。他妈妈做麻团的,他们那边三天一小集,他妈回去集市上卖麻团。”   为什么打到镇上邮局啊?因为他们村没有一部电话机。   郑明明现在拿了华杯赛金杯被保送外国语学校了,没有小升初的压力,所以她就把精力投入到信息学竞赛上了。即使小学阶段来不及,中学她也能继续参加比赛。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信息老师家里也没电脑,他下单必须得用学校的网络。打给邮局的电话,他也是在自己办公室打的。   “妈妈,是不是很神奇啊。之前我们都说必须得一个小区起码有一个人拥有电脑有网络,才能带动这一片的网站销售量。可是看我信息老师的事,我又觉得电脑时代的货郎辐射面可以更广阔,说不定越是偏远的地区,需求越旺盛呢。因为他们买东西更不容易。”   陈凤霞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惊呆了。她也没想到农小的老师居然会有这种神操作。连电话机都没一部的村庄,竟然以这种方式跟信息时代搭上了联系。   郑明明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全是愉悦的笑:“真好啊,妈妈,我感觉特别开心。信息老师说他家乡很美,就是交通不行,大家出门不方便。现在大家都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真棒!”   陈凤霞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感觉自己听到的一切都不可思议极了。她甚至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怀疑谁把时间偷偷往前拨了十年。   郑明明看妈妈久久不出声,不由得疑惑:“妈妈,你怎么了?”   陈凤霞朝女儿做了个手势,开口喊丈夫:“国强,你们上元县的农产品在网上怎么卖的?”   郑国强擦头发出来,闻声就笑:“这问题你怎么问我啊,你应该问曾老师才对。他对接网站销售的啊。”   “嗐,不能问,人家难得跟小赵约个会,我打电话过去简直是令人发指的王母娘娘。”   然后房间里父女二人同款呆滞脸。   郑国强难以置信:“你是说,曾老师和小赵?”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小赵姐姐?”   陈凤霞摊手:“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擦出火花来有什么好稀奇的。甭听小赵说以后都不找对象了,当初冯丹妮还有梁艳红的话可都比她狠多了。这红鸾星动,拦都拦不住的。那个,你俩可别给我往外传,刚开始呢,别大家眼睛都盯着,白给人那么大压力。”   郑明明点头,立刻保证:“我不说。”   郑国强感觉不可思议,哑然失笑:“嘿,还真没想到他俩能成。放心,我跟谁说啊,我有什么好说的。”   陈凤霞这才放下心来。经历过上辈子女儿坚决不找对象的打击,她这颗老姨母的心只能荡漾在一个个年轻姑娘身上了。   这要是吓到了小情侣,成不了事了,那就罪过大了。   郑国强感慨完缘分的不可思议,总算想起来回答正经事:“卖得最好的是茶干,西埌镇的茶干不错,口碑蛮好的,一年四季都能出,在江海周边都小有名气,买的人多。”   陈凤霞追着问:“那是一家一户的收购,还是怎么弄来着。”   “嗐,是各个大队。以前不是有大队不是有豆腐坊嘛,现在他们那边也没撤掉,变成了加工作坊,专门生产茶干卖。对外销售当然也是从作坊里出来。这一家一户的生产,卫生怎么保证啊,收货也不好收。”   他好奇,“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陈凤霞伸手指女儿:“明明刚才说他们学校老师从网上下单帮他老家的人买东西。我就有个想法,是不是他老家也能把东西卖出去。你看大家不管去什么地方,回来时都要带个土特产什么的。有些土特产还相当不错,不是那个地方你真不容易弄到正宗的东西。这既有买方市场又有卖方市场,生意就能做起来。”   郑明明眼睛瞪得更大了:“妈妈,你是说让我们信息老师老家也在网上卖东西吗?那要卖什么啊。”   “那得看他们有什么。”   郑明明想了想:“他们老家的石榴特别好吃,老师带给我们吃过。还有腊肉也特别香,我上电脑课时,他分给我们吃过。”   郑国强先摇头:“石榴不行,太远,东西过来都坏了。腊肉倒是可以,不过得有集中的加工点。不然卫生什么的没保障。”   陈凤霞摇头:“不一定,就说那个石榴,也不是说非得卖到我们这里来。他们那边市区就没人想吃石榴吗?还是有人想买的。就好比我们人在江海,想吃土猪肉跟野生的鲫鱼,不照样得想办法找人从乡下带嘛。”   郑国强想了想,点头表示支持:“也有道理,先周边地区辐射。说不定在他们附近,这些东西的名气更大。”   郑明明听着爸妈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件事,都懵了。   先前的亢奋平静下来之后,她就想这事真正操作好麻烦的。谁来发货,谁来对接,信息老师又不能天天待在老家给人出货。他们村里连电话机都没有呢。   陈凤霞喊女儿,想要她帮忙搭线联系他们信息老师,看大女儿眼睛直勾勾的样子,她不由得好笑:“怎么了?不都是卖东西嘛。”   郑明明迫不及待说了自己的担忧。   她老爹立刻又点头表示女儿考虑的有道理。上元县的网络销售平台能搞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政府的引导主持。有了县政府做背书,产品的可信度相形之下就有了某种天然意义上的保证。发货渠道各方面也能顺畅。   “真要搞起来,还得那边地方政府发力。有人组织的话,事情就好办很多。”   陈凤霞想了想,下定了决心:“还是先问问明明他们老师吧。我觉着那边邮局愿意帮忙留电话,就蛮不错的。探探老师的口风,他能主动帮乡亲在网上找东西,可见对这事还是比较热心的。”   不管是想趁机赚差价还是纯粹做好人好事,总之,他有兴趣做这事。   有兴趣就好办,办法总比困难多,所有的困难终将有办法解决。 第306章 供销社   郑明明的信息老师姓闵,去年刚大学毕业,看着却三十岁往上跑,有张超乎年龄的沧桑脸。跟陈凤霞臆想中的白面书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闵老师倒是无所谓,还哈哈笑着自我调侃:“我上大学时绰号老红军。好长一段时间,人家都以为我姓洪。”   陈凤霞赶紧跟人道歉:“对不足啊,闵老师,本来应该我去学校拜访您的。实在是好多东西得拿出来展示着看,我怕我到时候带不全,事也说不清楚。”   闵老师立刻表示:“没事没事,我今天下午本来就没课。我跟主任请假说你想找我网上卖东西,我们主任都支持的很。”   郑明明相当机灵,替妈妈跟信息老师牵线时,她矢口不提自己发现老师用学校的网络来做生意的事,而是强调她妈妈感觉线上商城卖的东西太少了,想要扩展货源。   “我跟妈妈说,上次老师你带给我们吃的石榴还有腊肉什么的都好吃的不得了。妈妈就让我问老师您,能不能把你老家的东西也摆在网上卖。我妈说我都把她说馋了。”   正因为如此,闵老师出现在陈凤霞面前时,姿态轻松又热切。作为已经试水过网络买卖的买家,他对成为卖家相当有兴趣。   他热情地跟陈凤霞介绍:“我们那边除了石榴跟老腊肉之外,老蜂蜜、山芋粉皮还有高山洋芋都很好。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喊我妈在村里收了统一摆在网上卖。我们那儿家家户户都有这些。我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大家信她。”   陈凤霞瞬间乐开了花,别当妇女主任不是干部。这在村里已经算进了领导班子的人,相当有威信呢。有她组织,那边的供货量就能得到基本保证。唯一的问题在于品质把控,不是流水线作业,做的人手艺高低不同,出来的货品质自然也要分高下。   “是这样的。”陈老板拿上元县农产品的宣传册子给闵老师看,“你看,他们这边虽然也是手工作坊,但是有商标有品牌,是正规的商品。这样一来,有质量检测,东西拿出去就有质量保证。我的想法是,你老家那边是不是也能组织个社办厂之类的,把品牌树起来。这样后面也好打招牌。人家一说蜂蜜、老腊肉还有洋芋这些,就知道是你们的产品。除此以外,挖掘品牌故事,从它们的起源开始,给它们安排背景,这样也有助于打造品牌的文化基调。”   摊开来说,讲故事吧。故事对于产品的加持效应是杠杠的,有的时候概念比实物更加吸引人。   闵老师显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倒不是不会安排故事,而是打造统一品牌这事不容易。尤其是注册商标,搞个企业什么的,相当磨人,已经超出他的既有的能力范围了。   他们村里也有人背着蜂蜜跟腊肉去集市上卖,不过这在当地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卖不出价钱来。再往县城就太远了,一来一回差不多就耗光了一天时间,留在县城等第二天卖,住宿开销大,又不划算。   陈凤霞安慰他道:“也别着急,我觉得这事你可以跟你妈商量下。说不定你妈能有解决的好办法。现在哪儿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地方政府最头疼的就是经济发展上不去。这事单靠你个人不容易解决,但是有政府出面就简单多了。”   闵老师沉吟片刻,点头道:“行,我听你的,陈老板。”   说着,他站起身,朝陈凤霞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陈老板,谢谢你惦记着带我们山里人发家致富。”   陈凤霞直接叫这一鞠躬给吓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的老天爷哎,老师是先生,她何德何能能让先生给她鞠躬。   手忙脚乱的陈老板慌慌张张站起身,也赶紧给人鞠躬回头。结果她手足无措之下打翻了茶杯,膝盖碰到了桌椅,脚指头还磕到了桌脚,直接痛得她眼前一黑,当场怀疑人生。   娘哎,这不是存心不让她活嘛。   闵老师已经结结实实地鞠完了躬,满脸认真地看着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她:“陈老板,我在农小实习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事。那时候你带家长买房子,张罗让大家在江海落户,好让孩子们小学毕业后不至于被迫离开父母回老家上学。我就觉得你是好样的,有勇有谋有魄力。现在,你搞网站卖东西,还想着帮我们山里人把山货卖出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是心中有大爱的人,你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样。”   陈凤霞的脸上立刻烧起了火烧云,她何德何能,担得起这么高的评价。   她认真道:“你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就是个一般的买卖人。我卖房子收佣金,我开网站卖东西也是有提成的。不然你看这么多人做事,不赚钱的话,我们集体喝西北风吗?那肯定不成。你非要说,也就是我靠卖东西挣钱,我不坑蒙拐骗,我做长久买卖,我要常做常有。”   闵老师笑了,这会儿他那张过于沧桑的脸倒是显出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特有的热血和阳光:“这就很好了,这就是商人该有的职业操守,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陈凤霞笑道:“我就先受了这谬赞。希望我们都能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尽快将你老家的山货上架销售。”   陈老板不是光嘴上讲漂亮话,而是正经当成了个事摆在心上琢磨了一整个下午。这个企业要怎么搞,商标要怎么贴起来呢。   直到太阳西斜,外面有员工商量晚上吃什么时,她才猛然想起今天礼拜五,阿爹阿妈会带孩子来灯市口的家里,她得去菜场多买点儿菜。   陈凤霞慌慌张张地拎了两条鲫鱼半斤猪肉半斤牛肉外加一袋子鸭翅鸭爪往家去。蔬菜是不用买的,阿爹阿妈每次过来都会背起码半蛇皮口袋的新鲜菜蔬。什么青菜萝卜茄子西红柿,一年四季菜不断。眼下这时节,新鲜的蚕豆肯定也少不了。   她在心中琢磨菜谱,鲫鱼揣肉烧汤、酱香鸭翅鸭爪,用高压锅压一下,也快的很,牛肉粒炒酸菜,下饭没话说。再给小三儿他们蒸个蛋,炒两个蔬菜,一顿晚饭就差不多了。   结果她人刚进家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哎哟,正宗的走地鸡,菜场上的肉鸡真炖不出这个味,香的能勾人的魂。   三个小的正在客厅里玩打仗,小三儿举起水枪来,奶声奶气地喊:“不许动!”   陈凤霞看他那张小嫩脸,活生生一个迷你版的陈文斌,顿时哭笑不得。她两只手往前提,煞有介事地强调:“那就不吃肉肉了。”   郑骁对肉肉的热爱几年如一日,立刻冲过来强调:“要吃的,吃肉才能长个子。”   陈大爹人从厨房露出脸,看她大袋子小袋子拎着,抱怨了句:“家里又不是没有,你怎么又买那么多菜?”   陈凤霞拎着菜放水池:“没事,都能吃的很呢。难得周末,吃点儿好的补补。”   她只好奇:“哪儿来的土鸡啊?”   陈高氏盛了碗汤出来,招呼女儿先喝汤,然后才说话:“朱老板他们不是养鸡嚒,你阿爹去他家买的。”   陈大爹为什么特地跑到前进村去买鸡?因为他要买土鸡蛋啊。洋鸡蛋老两口都信不过。   这买来的土鸡蛋,除了他们家自己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做下午茶点心。没错,进驻“吃什么”外卖平台的第一批店家就有陈高氏,商家名称就叫外婆家的下午茶,专门卖奶茶水果茶红茶绿茶外加诸如牛奶布丁之类的小点心。   其实一开始陈凤霞想给这小店起名为“奶奶泡的茶”,因为周杰伦不是有首歌叫《爷爷泡的茶》嚒,虽然现在他还不红,很可能压根就没出道,这首歌也没面试,但以后红起来的话,这就是现成的热度可以蹭啊。   但是,“奶奶的”这三个在江海方言里算骂人的话,奶奶泡的茶听着就是奶奶的茶,怎么都怪异。   最后还是郑明明拍板提议叫“外婆家的下午茶”。为什么?因为去外婆家有好吃的啊。小时候,每次爸爸妈妈带她去外婆家她都特别开心,外婆肯定会烧她爱吃平常又吃不到的好吃的。   陈敏佳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听上去就好亲切。唉,虽然现在她妈跟她外婆还有舅舅关系怪怪的,但她每次回外婆家也能吃到好吃的。外婆还晒了她爱吃的枣干给她带过来。   既然最爱喝下午茶的两个姑娘都说好,那其他大人当然没意见,就叫这名吧。   不知道是名字够长够醒目还是上元县入驻“吃什么”平台的商家数目有限,专门做下午茶的更有限,又或者小店配送范围内刚好有医院跟两家大型企业,反正下午茶开张后,陈高氏的生意就没断过。   好不好,说不上,就是陈大爹隔三差五就要去买一回土鸡蛋,三个小家伙要吃,牛奶布丁的订单也没停过。好在他们小店提供的东西就那几样,手机短信就能说清楚,不然他们还真得买台传真机,专门用来统计订单。   陈高氏看东西卖的不错,还琢磨着要不要连上午跟晚上都拿来做生意,结果又叫孙女跟外孙女儿联手拦了下来。   陈敏佳给出的理由是,她希望爷爷奶奶做生意只是为了发掘自我存在价值,而不是直接把他们累进医院。到时候挣的钱还抵不上医药费呢。   郑明明则一本正经地跟老人强调,就是要保持低产量,这样才能体现出制作者用心做事。   就好像灯市口卖烩菜的东方叔叔跟慧敏阿姨,他们每晚出摊就卖一百碗,卖完走人,过时不候,谁来都没有。可是人家那么拽,生意就是特别好。很多人还因为听说这规矩,特地从大老远过来排队吃他们家的烩菜呢。   所以,外婆也得保持同样的格调。下午茶就是下午茶,一百单就是一百单,过点过量都没商量。   什么?周末还想喝?不好意思,外婆周末要双休,跟外公出去玩,没时间开门做生意,等下个礼拜吧。   对,就是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将国家的双休制度执行到底。至于你们到点下不了班,周末还得加班,只能说辛苦了,好好干。外婆同情你们,但是外婆不能因为你们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就是这样的拽。   陈凤霞听女儿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的营销计划时,真目瞪口呆jpg。这完全是饥饿营销外加品牌打造嘛。   商品广告传递的信息是什么?核心基本上都是用了这商品,你就变成广告中的人。   用二十年后社畜的话来说,朝九晚五还双休,跟这样的外婆一比,996的他们感觉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极大。   外婆的生活才是他们理想中的生活啊。   陈凤霞深切地怀疑,陈高氏会成为“吃什么”网站的头号网红,而且是自来水推出来的那种。   陈高氏还惋惜呢,就工作下午那几个小时。唉,损失好多钱。那她上午送完孩子去上学,还是跟老头子好好拾掇开荒出来的菜园,好歹让人家吃沙拉时能够品尝出阳光雨露,和大棚菜完全不同的味道。   陈凤霞捞鸡汤里的鸡毛菜吃,笑道:“那便宜我了啊,吃的都是新鲜菜。”   郑明明他们几个孩子也被陈高氏招呼着先喝汤垫垫肚子,郑国强和陈文斌还有高桂芳都要晚点才能来,晚饭自然也得迟点开。   郑明明喝完了鸡汤,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凤霞:“妈妈,闵老师怎么说啊。他愿不愿意帮忙把老家的东西拿出来卖?”   陈凤霞咽下嘴里的鸡肉,哎,走地鸡的肉质跟笼养鸡真没的比,这个口感绝了。她来不及回味,先回答女儿的问题:“愿意是愿意,就是他们打造品牌有一定的难度,他先回去跟他妈商量了。合作意愿倒是挺强烈的。他们老家除了石榴、腊肉外,还有蜂蜜跟高山洋芋,品质都很不错。”   陈敏佳好奇:“就是那种台湾高山洋芋吗?”   陈凤霞也不知道为什么炸土豆在灯市口被称之为台湾洋芋,大概是为了蹭热度,跟那家香港奶茶一个道理。她搞不清楚两种土豆是不是同一个品种,只强调了一句:“听闵老师说,他们那边土豆水分少,口感特别糯。”   她忍不住心动,“要是能卖的话,到时候我们也下单买来尝尝。”   陈大爹理解不能:“这又不是没洋山芋吃,还千里迢迢从那么老远的地方买?”   这回不用陈凤霞说话,郑明明和陈敏佳先异口同声:“那不一样!”   得,老头没话说了,还是回厨房给老太太打下手,再做两个硬菜端上桌吧。   郑国强差不多六点半进的家门,看到桌上的鸡鸭鱼肉,顿时乐了:“哎哟,这可是迈进了社会主义的新征程,标准的小康生活啊。”   郑骁大叫:“是共产主义生活!”   他今天在幼儿园学歌了,唱的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郑国强一把抱起儿子,拍着他的小屁.股强调:“哎哟,共产主义长肉肉啊。”   眼看外孙又要惊恐地摸自己的小肚子,陈大爹立刻教育女婿:“哪里有肉了?我们小骁都累瘦了。”   蔚蔚和小三儿作为忠实的跟班,立刻跟着附和:“嗯,瘦了。”   呵呵,三个小家伙排排队,各个都肥美喜人,果然好瘦哦。   郑国强哭笑不得,只转头问端鸡汤给他喝的妻子:“明明她老师那边怎么样了?”   陈凤霞重复了一遍目前遇到的困境,叹气道:“东西我倒觉得能卖出去,就是这种私人货说不清楚,没牌子到时候质量也得不到保证。”   陈大爹端了刚从高压锅里盛出来的酱汁鸭翅鸭爪,感慨了句:“你们现在真是花样多,要我们那时候,就一个供销社,买什么都去供销社。”   陈凤霞也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对哦,能在供销社站柜台,真是一家人笑不动的笑。我记得那时候春芽婶婶在供销社,她倒是人好。我记得住我们家的知青想吃大米粥,好不容易供销社来了大米供应给他们。十里八乡的知青全去排队了,轮到我们家的知青时,他才发现自己没带口袋。春芽婶婶就让他把裤子脱了,裤脚扎起来当口袋。他就穿个裤衩拎着一裤子的米走回我们家的。”   陈高氏摇头,相当不忍心:“那会儿多冷啊,倒春寒。那娃娃回来以后就病倒了,大米粥还抵不上药呢。”   陈大爹叹气:“那时候日子真苦,什么都指望供销社,就是攒了钱,供销社没货,东西你也买不到。哪里像现在这样,有鱼有肉,大米白面岔开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陈凤霞笑道:“所以要感谢袁隆平啊。”   周围人不知道这个梗,倒没跟着她一块儿笑。郑国强还回忆起往昔:“我记得我小时候捡蝉蜕卖给供销社,能攒下学费呢。”   陈凤霞跟着点头:“还有兔毛,那会儿供销社收兔毛。草药也收,就是我不识草药,挖不到。”   郑明明跟陈敏佳小时候在老家去供销社打过酱油跟酒,倒是不知道那里居然还收购东西。   郑国强笑道:“当然收,统购统销嘛。想想也挺怀念的,那时候供销社真是全国到处开花,现在不行了,都关门了。”   陈大爹冒了句:“要是供销社还在的话,他们老师家的山货估计也能卖出去。我们大队那会儿种冬瓜,也是供销社过来拖走统一卖的。”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搞得陈大爹疑心自己说错话,在小辈面前出糗了。   还是陈凤霞跟郑国强异口同声打破了沉默:“供销社!”   对,就是以供销社的名义统一收购再统一出售。当年供销社遍布千万个公社,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两年供销社才渐渐失去风光,可位置偏远的地方,供销社应当还存在,并且发挥不小的作用。   陈凤霞立刻表示:“我去给闵老师打电话,看能不能联系他们老家那边的供销社牵头做这个事。”   陈大爹有点发蒙,他就是随口一说,凤霞怎么还当真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高兴地吹起了老人的彩虹屁:“爷爷(外公),你真厉害!”   这么多人冥思苦想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他三两句话就给出了答案。   郑国强笑呵呵:“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第307章 能挣钱的人   陈文斌跟高桂芳拎着水果进屋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欢声笑语。   郑明明激动地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个劲儿追问爸爸妈妈:“那是不是很快我们就能吃到高山蜂蜜和洋芋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别着急,一步步慢慢来。今儿太晚了,闵老师明天打电话回邮局,到时候他母亲请大队书记一块儿上镇里说这事。”   因为地方偏,因为交通不方便,当地百姓买东西除了依靠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之外,平常主要还是去供销社。即便商品种类有限,但也是个固定的销售点,起码当地人买化肥基本上都是去供销社。   地方还在,没荒废就好。这就好比乡村小学,你滑腻撤销之后再重建,那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惊人。只要供销社还有,它能继续收购当地农产品,并且提供给居民大家需要的商品,那生存下去就没问题了。   陈敏佳也感觉不可思议:“供销社还能这样用啊,我以为供销社要消失了。”   他们有门课叫做社会,有点儿像历史课以及各种社会通识的大杂糅。老师说供销社是被市场淘汰的。   郑明明脸上全是兴奋的光:“可是有新技术帮忙,供销社也可以跟货郎一样,在网络时代发挥新作用啊。就像一线通应用的ISDN技术,也是很久以前就有的,现在焕发新生了。啊,不行了,我得赶紧告诉小宇哥哥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高兴的。”   拎着袋子招呼外甥女儿过来吃芒果的陈文斌就僵硬地呆在原地。从他进门到现在,外甥女儿除了喊了他一声之外,压根就没给他一个眼神,更加别说回答他“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个问题。   陈敏佳也没给她爹面子,只胡乱丢下句“说了爸爸你也不懂”,就跑到电话机旁,跟着去分享自己的喜悦了。   可怜陈文斌呆若木鸡,他听不懂?呵!他居然被小孩子明目张胆地嫌弃了。   小三儿正处于会说话跟不太会说的阶段中,特别爱学嘴。姐姐说了之后,他也跟着学了一句:“听不懂。”   陈凤霞看小三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再看陈文斌跟他酷似套娃的脸,又浑身不得劲。嗐,《红楼梦》说的不准确,男人大概并非一开始就是泥,而是越大越油腻。   就像眼前这个,简直叫人没眼看。   陈老板感觉自己都活了两辈子,实在没理由委屈自己勉为其难。于是她索性不看,只招呼人:“好了,都赶紧排队洗干净手,准备上桌吃饭吧。”   郑明明还在高高兴兴地跟人分享心得:“小宇哥哥你接受采访时说的没错,科技即将迅速改变我们的生活模式,我们很快会进入一个新时代。”   电话那头的黄宵宇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郑明明脸上笑容更深。她大声强调:“一定可以的。”   陈凤霞怕两个小孩讲起电话就没完没了,赶紧喊停:“吃饭吃饭,先吃饭再说。”   可是上了饭桌,大家依然兴奋,就连郑国强都忍不住展望未来:“供销社有仓库呢,到时候他们收购来的东西放在仓库里,出货量就能成规模。”   郑明明忍不住操心:“那邮递费会不会很贵啊,从那么远的地方寄出来,费用一定不便宜。到时候会不会因为邮寄费用太高,大家就不想买呢?”   “可以和邮局谈。”   陈凤霞好歹是重生人士,她看过做电商的人卖东西。出货量大,就可以跟快递谈费用,能把单价压下来。   “只要形成规模了,能够大批的出货,邮寄费用就不会太高。再说这个没有中间支出,流通环节少,总价还是比较方便控制的。”   陈文斌听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呵,不用说,这主意肯定是陈凤霞想的。他就搞不懂这人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安安生生地挣她的钱不行吗,干嘛非得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不敢直说,就阴阳怪气地话里有话:“姐,梦巴黎的生意不好吗?你前面说让我给你找地的话还算不算数?要是你不打算再搞这个了,我也不费这个心。”   陈凤霞也皮笑肉不笑:“这叫走一步看九十九步,长期规划。都有钱了,才有更多的人买你的东西。不然总共才这些钱,你东西再好,能买的人也有限。”   陈大爹难得讲了回儿子:“凤霞在网上卖东西跟你给她找地又不冲突。你盖的房子,你姐姐不也给你卖着啊。”   陈文斌小声嘀咕,说的好像她没拿钱一样。   幸亏他嘴里还包着饭,说话含混不清。所以陈凤霞听到了也当成没听到,懒得怼他。谁让陈老板她心情好呢。   于是今晚的鸡汤分外鲜美,今晚的粉蒸肉也丁点儿都不油腻。   一桌子人吃吃喝喝到电视上播放天气预报才落筷子。蔚蔚先摸她的小肚皮,满意地点头:“嗯,饱了。”   郑骁伸手摸摸妹妹的,再摸摸弟弟的,然后才是自己的,给出了肯定的评价:“嗯,西瓜熟了。”   准备下饭桌的大人们都笑喷了。陈文斌一把抱起外甥,用脸蹭人家的小肚皮:“熟了,舅舅马上切了吃。”   郑骁吓坏了,两条小胖腿拼命蹬,舅舅是妖怪。   蔚蔚也大惊失色,口中大喊:“妖怪,快放了我哥哥!”   屋里人笑喷了,这孩子是葫芦娃上身啊。   见陈文斌不为所动,蔚蔚跟小三儿一人抱一条大腿,企图扳倒大妖怪。   陈文斌哭笑不得:“你们还来劲了啊。”   他如愿以偿蹭完小胖子圆滚滚的小肚皮,才把人放下。结果没等他再开口调侃两句,原本抱他腿的小三儿就张开两条胳膊,大声提出要求:“爸爸,抱!”   陈文斌一愣,屋里的气氛顿时跟他面色一样微妙。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目光都下意识转到了高桂芳脸上。   后者面上不起任何波澜,正在和陈高氏一道收拾桌上的碗筷。   陈大爹看儿子不动,骂了句:“胳膊折了?”   陈文斌嘟囔了声:“喔,你一天是不是吃五顿啊,怎么都胖成这样了?”   陈敏佳忍不住替弟弟辩白:“不胖,小三儿现在身体结实多了,都不进医院了。”   以前弟弟是瘦啊,瘦的跟只小病猫似的,成天怏怏的,一点儿活泛劲都没有。   高桂芳夸了句公公婆婆:“还是阿爹阿妈会照应小孩,几个孩子都养的这么好。”   全然不提婆婆先前直接把小三儿捂到送医院住重症病房抢救的事。   陈文斌伸出胳膊,直接抱起了小三儿,嘴里还要嫌弃:“就是肉球。”   结果肉球像是不明白他的嫌弃,直接在他脸上糊起了口水,吧唧一口,然后自己咯咯直笑。   真不知道是天底下的小孩都乐呵呵,还是他们家的这三个全是乐天派。郑骁跟蔚蔚也跟着笑个不停,全都抱着陈文斌的腿闹腾。   搞得小陈总手足无措,直接连人带娃摔倒在沙发上。他自己倒哎哟哟叫唤起来。   屋子是如此的热闹,以至于客厅的电话机响了好几声,在一旁笑的郑国强才反应过来要去接。他以为是找妻子的电话,没想到那头听出了他的声音就笑了:“哟,郑主任,太好了,电话一打就通。”   郑国强声音带着笑意,也不拘谨:“什么事啊,书记,我怎么听着感觉像有喜事。”   “是这样的,今天咱们对口援助克斯县的干部不是回来了嚒。我跟他们开会的时候,他们就提出当地风景是没话说,很美。但是当地经济不行,他们苹果还有蜂蜜、哈密瓜都不错,不过卖不出去,就换不成钱。我刚才问了咱们县农产品在网上的销售情况,感觉还不错。我就有个想法,看能不能把克斯县的东西也弄上网,直接销售。”   郑国强呆愣当场,怎么他们想什么就来什么啊。前面他们还愁闵老师老家没地方政府组织销售,后脚克斯县就送上门来。   那边的哈密瓜、香梨还有苹果的确好。因为援疆,他们县每年都会购置不少回来。只不过水果能摆放的时间有限,对外销售又挺麻烦的,基本上都是工会出经费购买作为福利发放给上元县机关事业以及国企的职工。   这是惯例。   事实上,石书记想的没错,克斯县的天气跟地理环境决定了那边产的水果就是品质高,好东西大家都想吃,真拿出来卖的话,肯定会有不少人感兴趣。   只是,援疆干部不可能动不动就回上元县,自然也不会一批批的带当地特产。而且东西运过来了,到时候卖不掉,不还是上元县政府兜底,反而麻烦。   所以,石书记就把主意打到了网络销售上。   他想的很明白,网上售卖是人家先汇款,当地再发东西,买方市场有保证。   “怎么样,这个事情可不可以办起来?”   石书记毕竟是有孙子的人了,对新时代科技的把握有点儿发憷。好在他不是那种不懂装懂还非要下属沿着他错误的思路走的领导,他相当不耻下问,“要是现在条件办不到,那应该怎样做才好?”   “能。”郑国强赶紧强调,“可以的。实不相瞒,书记,刚才我跟我爱人还有我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一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看能不能将各地特产都摆上网来卖。这样大家足不出户,就能依靠网络将自己想要的特产带到面前。技术上,没问题。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卖家缺乏统一的组织者,没有地方政府背书,他们的产品质量很难得到保证。而且大家也不敢贸然把钱汇给卖方,怕碰上骗子,到时候人家不发货或者货不对版。”   石书记笑了:“那你们担心的问题克斯县应该能解决。他们县政府也想着要打开销路,好带动当地经济建设。我们虽然定点援助大棚,帮忙搞种植养殖,但是东西销售不出去,也是麻烦事。”   郑国强趁机说了供销社的事:“我对克斯县的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他们那边还有没有供销社。要是有的话,可以将它们变成一个个销售点。这样一来,他们可以更灵活地调动货物,也可以更直接地让当地居民得到实惠。”   商品流通环节越少成本越小,那最后对外售价能拿到生产者手上的部分自然也就越多。   陈凤霞示意丈夫给她话筒,跟人问完好之后,她又说了特产的选择:“要能够贮存一段时间的,其实除了吃的喝的以外,一些富有当地特色的工艺品也可以试着摆出来卖,应该会有人感兴趣。”   石书记笑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们的花毡很不错。改天让郭强同志拿一块回去给你看看,保准是好东西,也暖和的很。”   陈凤霞深觉遗憾,这季节不对啊,马上就是夏天,保暖用不上。   不过既然克斯县政府有意,上元县又有对口援助干部人就在那边,那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陈凤霞立刻表态,网站这边一定会全力以赴,积极配合,争取将克斯县每一个村庄的特产都能摆到网上销售。   挂了电话,陈凤霞才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太好了,有他们帮忙,这件事成功的概率会提升十倍都不止!等到将克斯县做成典范,整个边疆乃至全国的特产都可以这样搞。到时候,网上商城就真成大超市了。   陈文斌看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又暗自摇头。   这人野心没边了,市长的活都满足不了她。她这不是被菩萨摸了脑袋,是她自己要普度众生了吧。   高桂芳倒是兴高采烈,跟着点头:“太好了,姐姐,到时候特产全都上线,网站流量肯定还得往上翻。”   看的人多了,买的人自然也就多。那她的婚纱娃娃自然也就能被更多人看见,床单被套这些的销量说不定也会往上翻。   陈凤霞笑容满面:“就是这个道理,池子里的水多了,大家才都有机会能喝到。”   不行不行,她太激动了,她得一鼓作气再接再厉。   陈文斌吃饱喝足了准备跟姐夫吹会儿牛皮再走人,瞧见陈凤霞换鞋子,他不由得奇怪:“姐,你干什么啊?大晚上的,你还要出去遛弯不成?”   陈凤霞懒得搭理他:“我再去联系个卖家,看能不能也尽快上线。”   郑国强同样觉得奇怪:“你还要找谁?”   “小谢,我们梦巴黎的小姑娘。她哥哥在老家种枇杷和塔罗科血橙,他们当地农科站的技术员手把手指导的。过完年那会儿我拿回家的血橙就是她哥哥种的,她特地带给我们吃的。怎么样,味道不赖吧。现在不是枇杷上市嚒,我看能不能也叫他们镇上供销社动起来,在网上开店。他们当地都种水果呢,成气候了。”   陈文斌看她风风火火美滋滋的模样就摇头,索性跟着出门抽香烟去了。   也是巧,小谢跟几个小姑娘刚结束在夜校的课程,嘻嘻哈哈地结伴回家,刚好经过陈凤霞家门前。   陈老板立刻喊住人,招呼她到自己面前:“小谢,我问你,你哥哥的枇杷卖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网上卖?”   郑明明跟陈敏佳已经跟出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小谢还没回过神呢,小景先高兴地拍她的肩膀,双眼亮晶晶:“太好了,你上回不还说要是能像上元县这样东西都摆上网,不用出去摆摊子也不用找水果贩子就能把东西卖出去就好了。现在,老板就让你做上元县啦。”   小谢终于反应过来,立刻高兴地点头:“愿意,老板,我哥肯定愿意!”   为什么?因为上次哥哥去镇上卖水果,到邮局跟自己打电话时,她提到上元县在网上卖东西的事。哥哥当时就说大城市果然跟他们小地方不一样,什么都跑在前面。   当时自己还安慰哥哥,以后他们也会赶上大城市的。就像她,学好手艺后,她就回家开个婚纱影楼,跟梦巴黎一模一样的影楼。   陈凤霞对这姑娘的梦想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好先说卖水果的事:“这得有你们镇政府背书,就像上元县的特产都是县里统一组织的一样。这么一来,人家才敢相信你们的东西,愿意花钱买。”   小谢是看着上元县的东西上的网,完全不觉得老板的要求有任何过分的地方。她兴高采烈地强调:“我明天就打电话去农科站,现在枇杷成熟了,他们天天到村里指导采摘呢。”   陈凤霞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忍不住露出微笑。   挺好的,兄弟姐妹感情好,互相帮扶,真挺好。   小景也高兴地跟老板挥手道别,追上去跟小谢说话去。既然都摆上网卖了,那当然得多找几样东西卖啊,这样买的人才会更多。   剩下的几个小姑娘则直接围住自己的老板,还是叽叽喳喳地询问到底哪些东西可以上网卖。笋干行不?他们老家的笋干可好了。她带过来煲老鸭汤,每次大家都喝得精光。山核桃行不?橄榄、杏干可不可以,还有吊炉柿饼跟红枣,都好吃得很呢。   陈凤霞一一点头,表示都没问题。只要有当地政府组织,完全可以。   “除了吃的啊,一些有地方的特色的工艺品也可以拿出来卖。你们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人家同样也会用。现在先形成自己的特色,后面什么都能拿出来卖。”   小姑娘们也高高兴兴地跟着跑了。她们打算自己先商量,然后再跟家里人商量。   陈敏佳小声嘀咕了句:“她们就算了吧,到时候挣了钱也落不到她们口袋里。”   哼,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每次回家都得带钱,回来的时候口袋都是空的。管她们家里做什么。   陈凤霞笑这摸了下侄女儿的脑袋,跟她说古:“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听说过一件事,当时觉得很奇怪。你们应该知道,农村男的工分比女的高,所以更看重男的。家务事大部分都是女的在做。但一个地方完全不一样,就是萧山,那边挑花很有名,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可以出口创外汇的。所以当地妇女都是挑花高手,凭借这项外快挣钱。领了活,一家的女人什么婆婆、媳妇还有女儿都凑在一起干活。男人负责洗衣做饭承包所有家务。”   陈敏佳发出了“哇”的惊呼:“萧山男人这么好啊。”   陈凤霞笑道:“不是人品特别好,而是因为女的挑花挣钱要比夏天挣工分多得多。那个时候,当地人养女儿就高兴,养儿子就头痛。一家如果养了几个男孩真是要揭不开锅的。相反,要是有两个以上女儿,真是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郑明明若有所思:“所以女人要挣钱,才能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   陈凤霞点头:“没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女人得做事,女人得有经济实力,这样她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社会上才能被人正视。手心向上就会看人白眼。”   所以,她真切地希望她店里的那些姑娘都变成能挣钱的人,带动全家人挣钱的那个人。这样她们的生活质量才能得到本质的提高。 第308章 免费的营销   陈凤霞扭过头,准备回屋。   大孩子还好,小孩子这会儿要犯困了,得赶紧给他们洗洗,直接塞床上睡觉长个子去。   她一转身,就瞧见路灯下拖着两条腿往家走的小赵。等看清楚对方身上的衣服时,陈老板不由得惊讶:“呀,你怎么还没换衣服?才看房回来?”   这一身的职业装,爱时髦的小赵不上班的时候绝对不会穿。   小赵瞧见老板,立刻哀嚎;“哎哟,别提了,碰上极品了。我已经连续陪他看了一个礼拜的房子了。我从一大早开始,就什么事不做,陪他去看房。一会儿嫌朝向不好一会儿嫌楼层高,这房子资料之前就给过他,是他自己挑选出来要看的。楼层高不高朝向怎么样他一开始就知道。”   郑明明跟陈敏佳面面相觑,这人存心找茬吧。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小赵姐姐每天还要接待很多客户呢。   陈文斌刚好抽完烟出来准备回家睡觉,闻声立刻乐了:“嘿,我就说吧,你不收看房费就多的是人瞎折腾。这成天没事干就拿你们小姑娘找乐子的人多了去。等着吧,这才是开头,以后接二连三,每天找十头八个这样的人到你们店里溜达,看你还吃不吃得消。”   现在江海市明文规定中介必须得考证才能上岗,目前全市拿到证书的房产经纪人不过百。幸福到家嗅觉敏锐,从一开始就安排员工早早培训考证,完了等规定出来就拿这个当卖点。   人家盯准了你呢,就要找有证的房产经纪人带看房。到时候,员工都被这种事绊住了,后面店还开不开?   高桂芳替陈凤霞担忧:“姐姐,该不会是有人存心找人来捣乱吧。”   幸福到家出了大风头,自然就碰了别人的蛋糕,人家能没想法才怪。   要说得罪人,它是将整个行业都得罪了。搞不好别人联起手对付她都可能。   小赵也犯愁:“老板,咱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啊,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明天还要求我带他看房。”   真是要死了,本来她还想痛痛快快过个周末呢。   陈凤霞微微蹙额,陷入了沉思。   陈文斌在旁边给她出主意:“行了,姐你也别标新立异了,还是按照行规来。看房收费,要掏真金白银,你看还有人瞎折腾不。折腾好啊,折腾就收钱。”   陈凤霞摇头:“不收,人要言而有信。这前面才说好的事情,回头就不认账,幸福到家不是打自己的脸嚒。”   陈文斌直接呵呵,告辞走人。行,陈老板你高风亮节,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自己扛着吧。   小赵愁眉苦脸:“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吗?他要是再找一帮人这样做,我们就直接垮了啊。”   陈凤霞微微蹙额,摸出了身上的大哥大,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喂,您好,周记者,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   电话挂断之后,陈老板拍拍小赵的肩膀,给她打气:“宝贝,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个美容觉,记得敷面膜,明天我喊小景给你化妆。”   众人惊讶,郑明明更是脑洞大开,妈妈要干嘛,给小赵姐姐安排联谊,呃,其实就是大型相亲吗?可是……   陈凤霞立刻朝女儿使眼色。郑明明赶紧闭嘴。   陈敏佳满头雾水:“可是什么啊,就是嘛,明天礼拜六,小赵姐姐就应该去联谊,总比陪着神经病强。”   陈凤霞微笑:“不,明天你还得陪着顾客,而且得光彩照人地陪着他,因为明天会有电视台采访,你要上镜的。”   小赵顿时一声尖叫,完蛋了,她最近烧烤吃的有点多,爆了好几个痘痘啊。这不是上镜这是要她的命。不行,她今晚就得把面膜敷起来。   陈敏佳看着小赵落荒而逃的背影,理解不能,小赵姐姐不应该崩溃明天还得继续陪找茬的人跑一天吗?   郑明明却若有所思:“原来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小赵姐姐跟曾老师约会都没这样讲究,要上电视镜头却如此紧张。可见取悦自己维持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来的更重要。   陈凤霞一手摸一头,意味深长:“等你们长大了就明白了。”   等到美颜相机占据大片江山时,谁要是拍视频不给人家美颜,那是再好的交情都要分分钟翻脸的节奏。   第二天一大早,小赵就以好像只拍了爽肤水跟乳液基本没化妆却又跟平常似乎完全不一样的状态笑吟吟地出现在本地电视台民生节目的镜头前,元气满满地接受记者的采访:“对,这位先生这个礼拜都是我带着看房。平均每天差不多要看8到10套的样子。是的,还没有挑中合适的,我们会继续免费为这位先生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直到为他挑选到称心如意的房子为止。”   出镜记者对着摄像机镜头:“昨天,我们台接到热心观众电话,说有件事让她非常感动。她是一位房主,将房产挂在中介机构出售。置业顾问带房客过来看房,这位阿姨才知道对方已经带着同一位客人看了七八十套房子,而且完全没收费。只要购房的人不满意,顾问还会继续带对方看下去。她就觉得这样的中介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想跟我们说道说道。现在,我们也怀着好奇心来到现场,想探探究竟。是不是中介机构真的有耐心免费带客人一次又一次地奔波在看房现场。”   陈文斌一大早过来给蔚蔚送“街上卖的煎得金黄的牛肉锅贴”。经过昨晚一顿家宴,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小女儿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他必须得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喜新厌旧的准幼儿园小朋友淘汰。   瞅见幸福到家门口那长.枪短炮的架势,陈文斌震惊了。我嘞个去,陈凤霞还真把电视台给拉过来,给她免费打广告了?这人真是会算账,回回搞这种宣传都不掏自己腰包。   郑明明跟陈敏佳在院子里做完了广播体操,也朝外面张望。   陈敏佳感叹:“嬢嬢真厉害,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电视台。”   上新闻呢,她爸被上元县电视台采访了都嘚瑟得不行。嬢嬢这可是上了江海电视台。   难怪今天早上嬢嬢打扮一新,还化了妆用卷发棒做了头发。原来上镜的人不止是小赵姐姐。   郑明明倒不惊讶妈妈能请动电视台过来采访,因为现在国家就在大力发展房地产业,以此来拉动国民经济增长啊。金融危机下,那么多国家都崩溃了,国家外贸出口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必须得用扩大内需的方式来扛过难关,继续发展经济。   所以,房地产的相关行业也会得到扶持。房产中介是其中的重要环节,电视台当然要关注啦。   眼下大多数人对社会上的房产中介机构还处于不信任的状态,认为它们没有存在必要。但是真正了解整个房地产业的人都知道,中介公司的存在会让整个房地产的血液快速流通起来,从而能够更迅速地盘活经济发展这盘大棋。   现在,江海市正在积极响应中央号召,大力发展房地产事业。电视台自然得快步跟上,趁机宣传中介的重要作用,持续打造江海市中介的正面形象。   妈妈不过是好风凭借力而已,倒不一定是妈妈的面子特别大。   陈敏佳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昨晚问我妈,妈妈告诉我的啊。”郑明明一本正经,“我妈说得会借力,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陈文斌招呼外甥女儿跟自家闺女:“行啦,进去吃饭吧。你妈要是把这个脑袋瓜全放在挣钱上,江海女首富都有希望。”   陈敏佳眼睛闪闪发亮:“那嬢嬢是不是能上胡瑞富豪榜了?”   陈文斌不满地抗议:“你怎么不说让你爸我上富豪榜呢?”   陈凤霞正退在旁边看那位已经看了七八十套房准备再看个七八百套房的老兄表情扭捏地接受记者采访,闻声就回过头,冲小陈总似笑非笑:“嗯,加油,我看好你,你肯定能上。”   这上榜的,可一堆没有好下场。   她不稀罕,她就做好眼前的事,陪着顾客去看房。   电视台的动作相当麻利。晚上郑国强从上元县漂流建设现场回来时,本地民生新闻节目正在播放幸福到家中介为房客找房,跑遍一百户您不满意,我们再带您去跑两百户。   电视机前坐了一堆人,陈文斌跟高桂芳两口子换成了胡月仙跟冯丹妮带着儿女。沙发完全坐不下。小孩子们索性盘腿瘫在地毯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喝喝,热闹得很。   郑国强在路上买了两块烧饼当晚饭,没来得及吃完,这会儿便就着茶水吃剩下的烧饼,还笑妻子:“可以啊,你上镜效果还不错。”   陈凤霞正捶自己的腿呢,今天她真是腿都跑瘦了两圈,闻声她就不满意:“不行,你看这个大脸盘子,电视机都要装不下了。”   陈高氏难得肯定女儿:“这叫满月脸,有福气,那个脸窄窄的,再多福气都挂不住。”   陈凤霞就好笑,上辈子她跟老太太吵架的时候,老太太还说她没福气,一脸苦相。现在,自己倒是成了有福之人。   她转头剥了颗荔枝给丈夫,埋汰了他一句:“厨房还有鸡汤呢,你拿汤泡烧饼也比光喝水来得强。”   郑国强摆手:“没事没事,中午在他们村长家里吃的饭,好家伙,腊肉糯米饭,我跑了一下午都没消化掉。我这烧饼就是随便嗒嗒嘴。”   陈大爹却不满意:“你到点还是要好好吃饭,不能硬扛着的。我年轻时候也觉得无所谓,喝几口水扛扛就好。结果呢,把胃给弄坏了。”   郑国强就笑,只问老丈人:“阿爹,你现在胃还好啊。我这段时间跑,在涉村碰到个老大夫是真的厉害,看肠胃病有一手。你要是不舒服,过去看看也好。我陪你去。”   陈大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享受当官的女婿的孝顺,心里相当舒坦,立刻表示:“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蛮好。”   陈敏佳突然间惊叹:“啊,嬢嬢,你还安排了托啊。这个奶奶是从哪儿找来的?”   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电视机上,那上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愤怒地控诉中介公司不靠谱:“他们是惹不起也躲不起。我自己在报纸上打广告出租房子,来了对自称是中学老师的夫妻。哎哟,我看是斯斯文文呢的正经人,才准备租给他们。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又打电话到他们单位去问。呸!一中根本就没这两个人。我再按照他们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好家伙,就是那个房产中介。他们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出租信息,就安排托儿过来骗房子。当我房子租给他们,他们就要再转手租给不正经的人了。房产中介,就是骗子。”   老太太情绪过于激动,连电视机外的众人都忍不住脑袋往后仰,生怕她会从电视机里跑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声怒斥。   电视里的陈凤霞倒是和风细雨:“听说您的遭遇,我们也感到很心痛。这正是我们房产中介在自清自查,不让李鬼败坏了李逵名声的时刻。这种搞坑蒙拐骗的中介,我们不认它当同行的。奶奶您想找知识分子最好是一家人租您的房子,没问题,我们这边就有合适的租客,我马上打电话通知我同事带人过来看房,我们绝对不当二房东。放心,就是单身租客,我们也有专门的白领公寓出租,我们没必要骗房东,安排不是心仪的租客住进去的。我在这里陪着您,保证您能找到满意的租客,顺利租出这套房子。”   胡月仙笑得厉害:“你这比找明星打广告还效果好啊。这位奶奶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陈凤霞立刻否认:“真是意外,她自己跑过来找记者主持公道的。当时周记者他们都懵了。”   陈大爹就摇头:“那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又找不到人去讲理。”   郑国强点头附和:“的确是该把规矩立起来了。王老师他们有位老同事的儿子也到江海来发展了,听中介介绍花二十万买了套房改房。这个不是手续麻烦嚒,就一直拖着没办,先装修入住。结果房子住了不到三天,就被法院查封了。原先的房主拿这房子去银行做了抵押,还不上钱,银行当然得收房。他房子没住上,中介费跟装修费一分都拿不回头。真是恨死了。”   陈凤霞无语,她不信中介公司不知道房子被抵押的事情。做他们这行的,房源调查是最基本的工作。期房那是老天爷都说不清楚到底能不能盖完,中介没办法知道买房的人能不能住上。可是现成的房子有没有产权抵押,一查就清楚啊。不然这委托合同都没办法签。   唉,只能说现在虽然进这个行当的人不少,真想踏实干下去的却不算多。否则哪里是这种打一枪换个地方能薅一只羊是一只的做事态度啊。   陈大爹突然间冒出一句;“凤霞你好好干,争取把规矩都立起来,叫李鬼没地方待。不然他们坑的还是老百姓。”   陈凤霞吃惊不小,这话郑国强说不奇怪,从阿爹嘴里出来,她怎么听怎么感觉违和。   郑国强在沙发底下偷偷踢妻子的脚,替她先答应下来:“那当然,凤霞可是规划了一片王国的人。”   陈凤霞只好跟着呵呵。她实在不习惯跟父母推心置腹,有些事情过了节点也许能释然,但要人当成从来没发生过,那肯定是强人所难。   好在新闻放完了,上夜校放学回来的小姑娘们也登门了。   小谢最激动,从进屋就开始叽叽喳喳:“我们农科站的技术员去镇上找领导问了,说没问题。供销社那边也说只要有订单,他们就还像以前一样到村里去统一收购。到时候可以从邮局把货发出来。“旁边几个姑娘都表示羡慕,小谢老家可真好,干部做事真麻利,好积极啊。   小谢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哥他们种果树,就是农科站给选的苗,免费指导怎么种。所以我们村都是一次就种成了,不用当成柴火烧。我老家真的很好的。”   陈凤霞笑着点头:“好,那你好好学好好干,等学到真本事回家开店本钱不够的话,我给你投资。”   哇!那以后小谢也是店长,跟佳怡姐一样咯。   其他几个女孩的电商事业进展不比小谢。她们家里有的有兴趣,但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一听还要找政府,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有的则干脆骂她们瞎胡闹,打工就好好打工,瞎搞这些东西,当心把饭碗给丢了。   后来还是她们不服气,强调这是老板搞的事业,带她们一块儿挣钱呢,才算从唾沫星子底下逃生出来。   啊,即使隔着电话机,挨骂也好难受的呢。   陈凤霞虽然有些失望,还是安慰她们:“别着急,慢慢来。接受新事物肯定需要时间。等其他店做起来,看到成效了,自然就不用你们多说。”   小姑娘们告辞离开。她们要回宿舍再琢磨应对之策。这是好事啊,不是好事老板还不会找他们呢,就像买房。现在他们一个村出来打工的,哪个不羡慕她们能在大城市有自己的窝呢。   黄宵宇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感慨:“果然是科技改变世界。”   这话他自己说了很多次,但每次他都能体会到不一样的定义。看,现在,网络完全改变了传统的销售模式,连最偏僻遥远的山沟沟都能受惠于现代高科技带来的便利。   原本很复杂的一件事,却可以通过最原始最朴实的方式得以执行下去。   陈大爹今晚像是感慨万千,又发表感言:“这都是主席的功劳。供销社开遍千山万水,以前哪里敢想。”   郑国强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陈敏佳自言自语:“电脑真神奇,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了。”   陈凤霞随口应道:“神奇的很呢,以后你们搞不好半年都不出一趟门。”   郑国强吓一跳:“你怎么行,家里还不得成垃圾堆啊。到时候囤的吃的都上霉了。”   陈凤霞哈哈笑:“谁说的,天天有人给你送新鲜的。你直接在网上下单,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垃圾,你也可以让外卖小哥给你带走,你打赏人家钱就行了。”   郑明明也来了兴趣,追着妈妈问:“真的可以吗?我在报纸上看那种生存实验,就是与世隔绝几天几夜,全靠网络资源生活,行吗?”   陈凤霞点头:“怎么不行,完全可以。你想自己做饭吃,就下单让人给你买菜上门。你想吃现成的,让人给你送外卖。你想要看书或者玩个什么东西,网上配送到家就好。”   现在这些听上去不可思议极了,可是以后这就是宅男宅女的生活啊。让他们出个门都要他们的命,这样最好。社恐星人的最爱。   陈大爹不满意,摇头反对:“这都成什么样了,这跟关禁闭有什么区别。”   黄宵宇却笑:“关禁闭没人说话,有网络可以跟网友交流。阿姨你说这个社恐星人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蛮有意思的事。就是现在网上下单要求送外卖的客人在论坛上留言说阿弥陀佛,总算可以不吃楼下那对夫妻的快餐还不用面对他们被背叛的目光了。以前他固定在一家卖盒饭的吃午饭。但是后面他吃腻了要换口味,就觉得对不起人家热心的摊主,尤其对不住人家曾经免费给他加的鸡蛋。搞得他每次中午都纠结得不行。想去吃又不想吃他们家又怕对不起人家。现在有外卖,他看中哪家就吃哪家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屋里人听了都惊讶得不行,完全没想到外卖平台还有这种功效。   黄宵宇笑着点头:“这样的客人还不少,大家都害怕辜负别人的心意。”   陈凤霞哈哈笑:“正常,其实大家都有社交恐惧症。”   陈大爹直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又是千年虫又是恐惧症,看样子2000年能不能太太平平地到来真是不好说。   小辈们都笑了起来。   一屋子的笑声中,黄宵宇突然间开口问郑明明:“你说的那个生存实验是怎么回事?”   郑明明依据残存的印象囫囵说了一通。   陈敏佳实力表达羡慕:“还是国外科技发达啊,要是我们也能这样就好了。”   有的时候,真的谁都不想见呢。   黄宵宇却点头:“我们也行的。陈阿姨,我知道要怎样营销‘吃什么’了,我们也来次这样的生存实验,参与者完全依靠网上获取资源生活下去。嗯,科技让你享受随心所欲的真正自由。” 第309章 网络生存实验   置身于只提供一台电脑跟少量简单生活用品的房间,除了网络,没有任何可以跟外界沟通的工具,请独自生活一个礼拜。   这种事情放在十几二十年后根本不叫事儿。即使少了点餐APP,没有手机会不方便,但也绝对能活下来。   呵呵,一个礼拜叫什么事儿。别说宅男宅女了,就是一般人被隔离的时间也远远不止一个礼拜,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但是,现在是1999年,是电视台在街头做新闻采访询问对手机的看法,大部分人都认为自己的生活根本不需要手机,因为街上到处都是公用电话亭的1999年;是绝大部分家庭都没有个人电脑,大部分单位也没配置电脑的1999年;是无论新闻媒体如何鼓吹,新浪首页最高浏览量也不过百万的1999年。   在盛夏即将来临的时刻,媒体大张旗鼓地宣传这场现代文明鲁滨逊漂流实验,掀起的热度甚至可以秒杀烈日骄阳。   这是一次网络世界与现实世界同时关注的网络狂欢,是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极限体验。   原本黄宵宇只打算联合“吃什么”跟“幸福里”以及“妙妙在线”,在江海地界上进行这项生存实验。   因为现在的物流极为不发达,而江海地界上由于小院的存在,已经形成了相对成熟的外卖网络。民以食为天。只要还能吃上饭,那生活质量不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连住的地方也有幸福到家免费赞助,是他们的白领公寓,完全符合单身独居的人设。   结果此事经过江海地界上的媒体跟网络发酵后,膨胀速度完全超乎黄宵宇的想象。除了万千网友狂欢,各大媒体跟进,最后连电子商务部都被惊动了。国家部门的加入,为这场网络生存实验提供了更为直观的一件媒介,就是电子虚拟货币。   凭借虚拟货币,他们可以在主办的三家网站上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哇,这件事一下子就搞大了,从局部变成全场,成为了镁光灯聚集的焦点。   黄宵宇跟他的团队彻底忙疯了。他们首先在妙妙上筛选有兴趣成为志愿者的申请人,而后还要确定测试地点。   一开始定下的江海市肯定不够用了,必须得增加城市。毫无疑问,北上广是热门,毕竟这都是大城市,网络普及程度相对较高,完成测试的可信度也相应较高。   但是,项目最大的赞助商有自己想法。   在这个高潮掀起的时候,她就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宣传网店的绝佳时机啊。不是已经成熟的幸福里在线网店,而是刚刚冒出苗头的供销社网店。全民狂欢式媒体宣传的效果可以惊天动地。尤其是在大众不熟悉的领域,大家能够看到的就是新闻媒体宣传的内容。   陈凤霞立刻提出自己的设想,要看网络生存实验的效果,那就不能浮于表面,光看大城市,也得纵向深入,从东往西,从南往北,从沿海到内陆,从大城市到小县城乃至乡镇。   前面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后面简直就是失心疯。开什么玩笑,内陆的小县城能找到可以用的电脑吗,他们有网可以上吗,他们有人会上网吗。把人送到那里去生存,就不是鲁兵逊漂流记,而是沙漠之子了。   可是陈老板坚持。而这份坚持又意外获得了不少人的肯定。对,网络时代,不能是少部分高高在上人的狂欢。如果它不能改变绝大部分人群的生活,那它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上层社会的奢侈品而已。   在陈老板的这份坚持下,克斯县跟小谢的老家鸿安镇当地政府以最快速度为测试地点安装了一线通网络设备。闵老师他们老家因为乡政府要开会讨论这件事耽误了时间,被网友投票刷了下去,闵老师那张与年龄不相符的老脸直接在线沧桑落泪。   没错,为了力克千年虫,世界各国都行动解决电脑难题的结果是相关技术飞跃式发展。目前主办方网站都可以提供全天候视频服务。   大概是闵老师哭得太有喜感了,居然打动了妙妙用户的心。大家自发组织起第二轮投票,力求将闵老师的老家朗乡抢救回头。这场投票热潮还让妙妙的注册用户激增了近一倍的量,效果丝毫不逊色于几年以后超女选秀投票的激情。   就连郑明明他们这群快熬小学毕业的孩子都陷入狂热之中,每天都在关注闵老师活了没有。呃,就是网上复活成功了没,绝对不是说闵老师死了。   农小的老师看这样不行,一群娃儿都没心思搞小升初了。   陈老板被请了家长。   万恶的资本家就无耻地出手了。   主办方在线宣布,由于大家的热情很高,朗乡在其后表现得也充满了参与的诚意,所以作为补充选择加入到测试队伍中来。   目前,是南方沿海城市改革先锋深圳、主办方网站所在地江海、边疆明珠克斯县、西北山村朗乡以及中部丘陵地区的鸿安镇成功入选,十五位经过网友投票选出来的志愿者经过抽签,分别入住这五个地区。   其中深圳四名测试者,江海分到了五人,克斯县以及朗乡和鸿安镇都各自二人。为了防止各地热情过度,额外提供线下支持,本次网络求生试验全天候接受网站监控。大家都可以从妙妙在线浏览视频并且观看BBS直播。   陈凤霞本来不理解上辈子自己从女儿的电脑里看到的那部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的人究竟图个啥,非得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这么捉弄个无辜的小孩。   现在,看到网友围观的热情,她终于明白人人都有窥探别人生活欲望,人人都希望别人替自己去冒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就是很刺激。   7月9号,结束了高中三年学业,步出高考考场的陆天成也感觉很刺激。   1999年高考数学,号称高考史上的三大惨案之一。其试难度之大,席卷之处,考生皆瑟瑟发抖,哀鸿遍野,悲鸣成片,多少骄子折戬。   反正陆天成考完数学之后感觉自己上了个假高中,直接导致后面考物理的时候,他依然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考完之后,他再面对网站通知,现在得出发去西北山村时,他就觉得万事OK,他的人生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陆家爹妈倒是崩溃,这小兔崽子居然瞒着他们偷偷在网参加什么网络生存实验。考砸了就砸了呗,反正也没打算让他在国内上大学。他没事瞎折腾什么,跑到那山沟沟里去,不是要命嚒。   陆天成同学言简意赅:“这活动是黄宵宇组织的。对,就是那个你们天天说为什么不是你俩生的黄宵宇。信不过我,信得过他不?”   陆家父母对视一眼,嗯,可以,自家儿子不靠谱,那个小孩倒是像样的。那就去吧。   陆天成留下宽面条泪。这都是什么真实的人间父(母)子情。他果然是捡来的。   悲伤的小陆同学跟着其他志愿者一道被打包塞进了火车,然后转客车,再然后是中巴,接着就是突突突的拖拉机。他坐在突突突的拖拉机里,接受记者们长.枪短炮的问候时,心中只有四个字:奶奶个熊!   这帮家伙,自己倒是开着车呢,为什么不能捎上他?因为这就是当地最真实的交通状况啊。入乡的公交车站还在建设当中,大家主要出行工具除了骡车就是拖拉机。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在千禧年即将到来之前,这一切可是大城市体会不到的风景。   陆天成就想杀人。妈拉个巴子,七月份的大太阳,你特么坐在拖拉机里试试,剧特么刺激了。   他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所以才会出现失心疯症候群,跑来搞这种网络生存实验。最恐怖的是,当初他还给朗乡投票了,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去哪儿不好,去深圳逛逛也行啊,为什么要到这种山沟沟里受罪。   等到拖拉机将他拉进乡里唯一一家招待所,他看到房间里的光床板,跟一套桌椅一台电脑时,目光愈发呆滞。   没错,除此之外,啥都没有。哦,错了,还有冰箱。   他兴奋地拉开冰箱门,却悲伤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说什么物资都不留给他们,还真的什么都不给。   陆天成已经顾不上沮丧,因为肚子太饿了。他就早上在车站吃了两个包子,现在都下午一点钟了,他已经饿到怀疑人生。   外面有多少记者都和他没关系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弄吃的。   OK,可以网上下单。这个套路他熟,因为备战高考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吃什么上点了多少夜宵。其实可以打电话叫外卖,但是他就不想拨电话,那会破坏了静谧的气氛。再说也不是所有店都送外卖。   陆天成一想到可以有外卖慰藉自己孤独的灵魂,顿时感觉放松多了。他打开电脑,拿出房间里留的上网卡,输入密码。   我擦,搞什么,密码居然无效。开什么玩笑?   陆天成要疯了,他试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始终登陆不成功。这要是在网吧里,他肯定要去拍老板桌子,还做不做生意了?赶紧给老子换网卡!   可是现在,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如果他朝外面大喊大叫,那就代表他放弃了这次实验,从现在起便退出了。   刚刚高中毕业的十八岁少年怎么能够忍受如此结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苍茫的远山,开始苦思冥想。对对对,那个广告怎么说来着,只要拨26……就能上网。   这灵机一动拯救了陆天成的胃也拯救了他家老爹老妈,夫妻俩看着儿子坐在电脑前美滋滋地吃浆水面的视频时,恨不得能闯进电脑里揍这兔崽子一顿。从进房间开始,陆天成的通讯工具就被收了,这就意味着他彻底跟家人断了联系。   在他终于成功上网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他父母究竟有多煎熬,还用说吗?   好在陆天成自己倒是个乐天派,还嘻嘻哈哈地在妙妙上跟人闲磕牙:“不错,蛮好,他们这里有供销社卖瓜,公社食堂也没关闭,可以提供线上点餐。啊,电脑?他们应该没电脑,我在网站上下单,然后再由网站电话联系食堂给我送饭。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吃的倒不少。我准备这三天时间里把他们家的特色菜都吃一遍。哎,他们供销社挺好的,什么都卖,我在网店上下单要香瓜,店主还主动问我需不需要切瓜的刀。不然我还真忘了。哎呀妈呀,这瓜正宗,真好吃。明天我吃啥,明天我吃腊肉饭,听说超级香,是他们家的拿手菜。”   陆天成在BBS上放飞自我的时候,朗乡乡政府的领导班子正齐聚在会议室里,紧张地追问闵老师:“咋样啊,他都说了些啥?”   闵老师盯着面前的电脑,眼睛眨都不眨,一个字都不肯放过:“他夸我们这儿的东西好吃,就是忘了买水了,现在下单不知道供销社还开不开门。”   “开,怎么能不开,跟供销社打招呼,二十四小时都给我留人,电话机必须得保持通畅。要是把这事给办砸了,我撤他的职!”   另一位干部忐忑不安;“搞这个,能有用吗?人家真会买我们的东西?”   闵老师十分肯定:“那当然,像幸福里有位明星叫小丹,她每次搭配出新造型,网店的同款就会销售的特别快。等着吧,大家都有好奇心,大家不了解我们朗乡,愿意尝试的人不会少。啊,妙妙上有人问了,问我们的香瓜大概多久能送到他手上。”   旁边乡邮局的负责人立刻询问地点,然后眨巴眼睛估算了下:“三天,我们走专线的话,这没出省,三天肯定能到他手上了。”   “哦,那他下单一百斤。刚好亲戚家小孩放暑假过来玩,干脆让大家都尝尝。”   朗乡的领导班子惊呆了,就能这样快?这也太那个什么了。   接下来让他们更惊讶的还在后面,有人先下单想买香瓜,但是因为距离远,等到东西过去差不多得五六天,怕香瓜不新鲜,居然又改主意来二十斤高山腊肉。理由是被测试者绘声绘色的描述给说馋了。   就很邪门,相当不可思议。   隔了千里之外,人在江海的陈凤霞看着陆天成的美食小论文,哑然失笑:“你这同学也是吃货啊,可以写美食专栏了。”   黄宵宇过来看了眼,同样哭笑不得:“我们语文老师要是看到他这文章再想想他平常的作文分数,估计会吐血。”   也不是不会写,为什么非得把才华用在描述吃的上。这腊肉饭还没进嘴巴呢,就先让他给说的活像天上有地下无一样。   客服人员在统计网店数据,就这短短半天时间里,克斯县的哈密瓜跟冰糖雪梨瓜的浏览量已经蹭蹭蹭往上飙,数据已经比经营许久的幸福里的婚纱娃娃店还高。网店陆续有人下单,桎梏大家买买买的不是商品的价格,而是物流滞后,即便当地邮政配合,但像小红杏蟠桃这些不易贮存的水果还是容易在路上就烂掉,让人不得不选择放弃。   怪可惜的。   倒是有一笔成交的买卖很有意思。有边疆本地人相中了克斯县的西红柿,感觉不错,就直接在网上下单让克斯县发货,他就不特地跑一趟了。他那边生意忙,没空过来。   就很任性。   郑明明盯着电脑屏幕,感觉好玄妙:“为什么他们吃什么,大家就买什么呢?人类真是爱追风。”   陈凤霞在旁边笑;“因为人们都想体会跟大家一样的快乐啊。好东西,大家都想尝试。”   唉,可惜现在技术支持还跟不上,不然吃播带货都可以安排走起了,那对土特产的销售来说肯定是锦上添花。   不过凡事都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都这么简单的话,人家早就搞起来,轮不到她了。   陈凤霞拍女儿的肩膀:“走,咱们去你爸那边看看,瞧瞧漂流搞得怎么样了。”   郑明明舍不得离开电脑前:“妈妈,我还想看看他们会干什么呢。”   “没啥好看的,越看越焦心,还不如出去晃晃。那个小宇啊,你服务器可千万别崩了,不然就要功亏一篑了。”   黄宵宇赶紧跟她保证:“没问题,我们一直盯着呢。”   这种技术上的事,陈老板也插不上嘴巴,就只能点点头,准备告辞。   结果办公室里响起了一声:“卧槽,还是他们会玩。故意的吧,居然下单买手机了。连卡都没有,他关在房间里买什么手机?”   陈凤霞赶紧伸过头去看,发现是深圳的志愿者在梁艳红的网店里下单买了手机。就跟大家说的一样,这会儿他买手机根本用不了,但按照规定,这三天里他们买的东西都归他们自己。   也就是说,这位志愿者趁机薅了只手机,就很美滋滋。   论坛里一片羡慕嫉妒恨。   后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行为给了其他志愿者启发,还有在江海实验的志愿者点了梦巴黎的上门美容服务,超级会享受。   因为这个时代经常有推销员上门推销东西,包括化妆品。所以大家对上门美容倒不觉得有什么好不可思议,就是觉得真会用规则。   哎,别说,感觉很棒哎,也不用非得去美容院了,就能在家享受到。   除了这些之外,幸福里的床单被套生意也跟着起来了。因为试验者所在的房间只有空床板,开了空调睡觉冷啊,必须得有床单被套。   在这方面,还是江海做的最好,因为配送体系发达。倒是深圳拖了后腿,参加试验的人想要的凉被迟迟没能送到,房间里冷气又太足,害得人家只能睡在床底下,真心一个大写的惨字。   陈凤霞就期待物流业赶紧飞速发展吧,这样网购事业才能发扬光大。 第310章 扫到台风尾   原计划进行一个礼拜的网络生存实验在经过健康专家跟心理学专家的讨论后,最终制定的持续时间是72小时。   按照专家的给出的解释,这是为了防止参加实验的志愿者会在长期孤独中无所事事,直接情绪崩溃。   对此,结束实验出门,被镁光灯闪瞎眼的陆天成同学有话说:“我认为这是专家组对我们的厚爱,担心我们吃喝玩乐太嗨,到时候会挺个大啤酒肚。”   孤独?崩溃?那是不可能的。他每天在电脑前玩得不要太嗨皮。他在BBS上灌水,他在妙妙上跟人聊天。他每天都要在供销社跟公社食堂下单,因为他觉得这是历史书里的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没消失,实在有意思极了。   遗憾有没有?当然有。三天时间太短,他还没来得及吃腊肠饭跟炸洋芋,听说羊肚菌炖排骨也不错。   结束网络生存实验之后想干嘛?当然是在朗乡好好玩上半个月,先把公社食堂的菜谱从头吃到晚,再痛痛快快地到处逛逛。   这里的东西实在太便宜了。我问过了,我住的那个招待所只要二十块钱一晚,真的,太划算了。我打电话给我爸妈了,他们也过来陪我一块儿旅游。我从房间窗户往外看过日出,超美。我准备明天一大早上山去看日出。这里真漂亮。   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如果不是参加这次网络生存实验,可能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么美这么舒坦的地方。   短时间内还想不想上网?   当然想啦。有什么好吐的。我还准备在这里把各种瓜果什么的都尝个遍。我喜欢的也寄给我朋友们吃。对了,我在供销社还买到了簸箕画跟刺绣的帽子,我觉得我妈会喜欢。他们这边东西便宜嘛,1500块钱我不花光了感觉有点亏。买了好多东西,我箱子都装不下的。我准备到时候也邮寄回家。   得,记者采访了一通,没见到志愿者的崩溃,反而宣传了位民间旅游大使。   就连陈凤霞都要竖起大拇指,夸奖一通这是天生的带货主播。   在这场隐藏了无数植入广告的大型网络营销活动中,陈老板也是直接获利者。   因为其中一位在江海市接受求生试验的外企白领小姐姐志愿者在工作之余除了坚持室内锻炼外,饮食控制也很注意。她没有选择以油腻而著称的普通外卖,而是点了小院的健身套餐。   什么水煮蛋鸡胸肉蔬菜沙拉,什么去皮鸡腿全麦三明治,什么鱼排菠菜卷,什么五谷粗粮粥。总之,听哦就很健康。   人家的菜谱原料都以克计算,连盐放了多少克都清清楚楚。每份餐点的卡路里、蛋白质、脂肪以及碳水化合物跟膳食纤维含量都标注了。反正看着就是标准的营养餐,很专业。而且种类还相当多,光看图片就很有感觉。   所以,要健身减肥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还等什么呢?必须只能爱了爱了。   小院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在网上搞营销,在健身房门口发传单,累积子在一起的成果都比不上热爱健身的白领小姐姐吃的这两顿饭。   可见这一场网络求生试验的持续影响力究竟有多大。除了网络的威力之外,传统媒体诸如广播、电视跟报纸的报道宣传,让此事的传播效果以亿为单位进行计算。   要知道,前后超过两千家媒体对这事进行了报道啊。   一场千禧年到来前的网络测试,广告效果比央视黄金时段的标王都不差了。   “吃什么”还有妙妙在线商城跟幸福里都是这场狂欢式营销的获利者,订单数目都在蹭蹭地往上涨。   小谢最高兴,好多人下单要买他们村的枇杷呢。只可惜枇杷这种水果不好贮存,只能卖到家附近的地方。不过有城里人直接开着车去他们村采枇杷,村里还热闹了好一阵。   他们当然不是从网上看到的消息,而是他们市电视台新闻播报了,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莴笋干,我爷爷晒得莴笋干跟马齿苋干,都卖光了。”小谢手舞足蹈地比划给大家看,“还有笋干,也被人买得一干二净。现在我们村里都后悔没准备更多的东西,不然肯定能卖完。”   陈凤霞笑道:“长做长有,这又不是一把头的买卖。”   小谢拼命点头,又忍不住美滋滋:“我哥说等到今年橙子也卖出去,差不多就能攒够钱给我回家开店啦!”   余佳怡笑着点她:“那你可得好好学,被到时候店开起来了,你自己撑不起来。”   陈凤霞也点头:“你从明天开始就跟着你佳怡姐好好学怎么当店长。我说话算话,到时候给你投资,你也不用另起炉灶了,就开梦巴黎的加盟店。”   她转过脑袋招呼其他叽叽喳喳说个不休的女孩子们,“你们也一样,如果想自己开店的话都好好学。等后面我也给你们开加盟店。”   有几个人意动,追着老板问:“真的吗?”   陈凤霞笑容满面,重复了一遍:“当然是真的,我糊弄你们做什么。不过当店长管理一个店没那么容易,你们得好好学,怎么用人怎么做事都得好好学。尤其你们要是想回家开店,最头痛的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往你店里塞人,啥事不会做,还想当皇亲国戚。”   淼淼立刻强调:“别回去,当时候你们爹妈肯定要说哪有兄弟给姐妹打工的道理。女的当老板是牝鸡司晨,男的给女的做事是阴盛阳衰阴阳颠倒。你们的就是家里的,家里的就是兄弟的。”   陈凤霞挺惊讶,夜校果然应该上啊。听听,小姑娘现在说成语都一套一套的了。   小谢嘟囔了一句:“我家不这样。”   淼淼白她一眼:“很多家都这样。”   陈凤霞笑着讲和:“一家有一家的活法,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总之,为自己活,活出自己的精彩来,千万不要活成任何人的附属品。”   淼淼态度坚决:“反正我不回去。我劝你们也别回去。在江海,他们的手伸不到这么长,想怎样都得憋着。等你们回去就瞧着吧,不把你们的骨头都榨出油来才怪。”   小谢不甘示弱:“反正我回去,我家空气都比江海好。”   陈凤霞怕这俩姑娘吵起来,赶紧喊停:“好了好了,这粽子是甜是咸,随便自己爱吃哪一口。人生不管如何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都会有遗憾。选择自己内心最渴望的那条路,坚定地走下去就好。干活去吧,不干活啥都白搭。”   小姑娘们刚要散去,店面外面的电梯门开了,黄宵宇跟扛着摄像机的人一道出来。看到店面时,他才笑:“不好意思,刚才可能外面有人按电梯,我搞错楼层了。之前我们是在大学宿舍跟我家办公。现在暑期宿舍封了不方便,我们就转战到东宝大厦写字楼。这样做事会方便些。”   记者只追问:“现在外面有很多声音说这次网络生存实验是彻头彻尾的炒作。是一场大家集体当托的营销。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网络上生存下来。首先,绝大部分人不会上网。”   电梯上去了就没下来。他们只能继续等待。   黄宵宇就在电梯门口接受采访:“我觉得这个问题首先就是伪命题。因为我们最初做这个实验的想法就是在跟网友交流产生的。为了方便交流,挑选志愿者也是在网络平台进行的。所以我们的志愿者都会上网。这点完全不稀奇,不存在刻意当托的说法。”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通过网络购买生活必需品,依然是讲不现实的事。我们有很多观众特地打电话过来表达愤慨,认为这件事毫无意义。比方说志愿者要嗑瓜子,瓜子的费用还比不上送瓜子的人的工钱。这个瓜子用原价卖到他手上,完全是赔本赚吆喝。”   黄宵宇笑容满面:“其实划算不划算,要看销量跟成本。比方说茶馆的茶水跟瓜子外卖,虽然有送餐的人工费,但是因为客人不占用店面桌椅,即意味着在桌椅数一定的情况下,店里的成单量增加了,生意量上去了,平均成本降低了。所以,外卖量越大,店里的平均支出反而越少。我们专业的外卖队伍保证了餐点的配送。”   记者的问题依然尖锐:“关于这点,我们也接到电话称在测试阶段,你们为了制造假象,所以临时特地安排专人不惜工本地为参加试验的志愿者提供服务。一时间,大量的商家上线。包括之前你们网站线上没有的深圳的网店,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黄宵宇脸上笑容不变:“这有两方面原因。一个是网站正处于发展阶段,原本就有很多商家在持续加盟。二是我先前说过的,这次网络求生实验来源于网友在线的讨论,在策划过程中,网友就贡献了很多点子以及能力范围内的参与。这其中,就包括深圳网店的上线。有网友家里是开超市的,当时就表示三公里范围内的配送没问题。还有网友从事餐饮业,原本就有送外卖的服务项目,在网上注册是增加收入来源的一种方式。当然,深圳那边我们还没有专门的配送人员,这也导致了当地体验网友出现下单货物迟迟送不到,不能及时获得被子御寒这些问题……”   电梯到了,黄宵宇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记者跟他一块儿去他的办公室继续谈。   陈凤霞身旁就响起了道幽幽的叹气声:“小宇现在真是比五阿哥都要红了。”   看看,采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电视台的访谈节目,杂志的专访,报纸长篇累牍的追踪报道。这个曝光率,小宇跟“吃什么”网站一道直接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上。   唉,想想也是。年轻、名校背景、80后新新人类、互联网精英,这些词加在一起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最关键的是,小宇长得还挺帅啊。顶着这样一张脸出现在啤酒肚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   她是摄影师她都愿意多拍小帅哥。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揠苗助长,也不清楚少年成名对黄宵宇的人生是好是坏。她只知道,既然已经决定开始做了,那就得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陈老板扭头看徐雨丹满脸丝毫不掩饰的羡慕,就笑:“现在后悔了?你要是也参加求生实验,说不定关注度已经登顶了。”   “老板你别说了,我肠子都悔青了。”小丹捂住胸口叹气,“我真是五行缺火。”   她哪知道这个生存实验会引发全民关注啊。她好不容易接到当□□星在江海市的演唱会的表演嘉宾的活,她当然选择跟本专业相关的事了。   她在网上搭配衣服装饰,她跟大家分享护肤化妆心得,本质上都是为了引流让人关注自己的歌唱事业。她当然不能本末倒置。   可谁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流量,让她眼睁睁地错过了呢。   其实摸着良心讲,小丹也得承认自己的事业发展不算多糟糕。跟她同批参加江海电视台综艺节目的,也就是她还持续刷着点儿存在感。其他人是真的从素人中来到素人中去,已经半朵水花都没有了。   但凡事都怕比较啊。   现在楚导演已经拉到了投资,准备正式开拍人生第一部 正儿八经的剧情电影。周围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宽叔在网上开乐器行,专门卖手风琴跟萨克斯,在小众圈子里相当出名。白晓晓唱歌不见起色后就华丽转身,直接干起了美甲事业,凭借她的时尚敏锐度已经开了三家连锁店,生意可以的很。还有做美容,开辅导班专门指导学生参加艺考的,反正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精彩。   她被大家一衬托,就感觉自己高不成低不就吊在半空中,只两个字:难受。   陈凤霞看她一声接着一声叹气,也只能抓脑袋。她没招啊,她又不是娱乐圈大佬,能给人源源不断地塞资源。   “这样吧。”陈老板想了想,给人出主意,“我看你现在的网络人气还可以,那就不要另起炉灶,继续在上面发力。你也搞个博客,持续性输出内容积攒人气。”   小丹满头雾水:“博客是什么?”   陈凤霞一愣,现在还没有博客吗?微博之前红的应该是博客啊,还有什么博客女王之类的。哦,可能是现在网络还不发达或者处于萌芽状态。   她含糊其辞:“就是网上专栏,就跟你给报纸写专栏一样。不过什么时候发由你自己决定。”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问问看曾老师,现在到底有没有博客。大概率应该是有的,人们有表达自我的欲望。博客就像公开的日记本。   徐雨丹先跟进门来的人打招呼:“楚导,好久不见,您忙啊。”   陈凤霞抬眼看到心事重重的楚导演,立刻笑着点头:“哎哟,导演你这又是在构思什么剧情啊,什么时候拍完,内部试映会能给我票不?”   楚导却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起来:“真他妈的受不了,就不能让我好好拍部电影吗?”   陈凤霞惊讶,跟小丹对视一眼,赶紧追问:“怎么了,演员耍大牌吗?”   小丹更关注:“都开机了啊?”   她还琢磨着想进去客串个角色呢。   楚导一言难尽的模样:“开个屁机,那边又改主意了,开不了机了。”   陈凤霞奇怪:“又有什么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嚒。”   “他们领导被抓了。所有的事情全部停掉。”   好吧,这种事情没办法,完全超出了小老百姓的能力范围。大家就只能默默忍受命运的颠沛流离。这才是真蝴蝶翅膀,领导做坏事被抓,破碎的就是楚导的电影梦。   他的剧本,已经足足打磨了八年了啊。   按照现在历史书的说法,抗日战争都打完了。   陈凤霞唏嘘。   晚上回家,她跟丈夫提到了这件事,抱怨了句“这年头跟官家合作都不靠谱”。   楚导找的上一任投资人是个大老板,眼看事情要成了,结果对方栽在了股市上,自己公司都赔掉了,还谈什么投资电影。   这回楚导找的是官方背景,为此还特地修改剧本,达到宣传的目的。   得,拍板定下他的领导听说又叫双规了。   郑国强仔细听了一回,连连摇头:“可比双规严重多了,他都动枪了。”   陈凤霞“我伙呆”,这这这,动……动枪,别吓唬人啊,好端端的动什么枪。   “嗐!这人脑子有病!他养了个小三怀了孕,不知道怎么回事,街道找上门,要带这小三去引产。然后他拍出了枪,还对着社区的工作人员开了一枪,直接打到了人的胳膊上。”   这可是真枪实弹,不像电影电视上演的那样,打到胳膊上无所谓,演员甚至还能忍着剧痛用受伤的胳膊继续跟对方抗衡。   事实的真相是挨了一枪的人半个身子都是血,当场就晕厥过去了。   然后这事闹大了,刚好江海正在协办一起丢枪案件,这动手的男主人便被列为嫌疑人。虽然后面调查清楚他本来就有配枪,但是事情闹到这份上,他已经没办法收场。   养小三,养私生子,违规持枪,还伤人。   领导同志不落马,谁落马?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呵,这就是渣男的报应啊。就是台风尾太凶猛,直接扫到了不相干的倒霉人。 第311章 夏日漂流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同一件事几乎让楚导演跌入深渊,却也能让人直上云霄。   隔了没两天,陈凤霞跟着郑国强去参加他们战友聚会的时候,大家都笑嘻嘻地恭喜周处长高升了。   老周之所以能够从处级干部往局级干部实职靠拢,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挪位置,往省里去了。   而上司接替的位置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最近圈子里讨论的八卦中心人物,省里的那位洪主任。   陈凤霞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耳熟,再一问出事地点,顿时心中就两个字:卧槽!   为啥,那小区她去过啊。就是去找云云那回,大奶气势汹汹带了一堆人过去砸门痛打狐狸精的那次。   当时连警察都惊动了,结果大奶怎么说来着:哪里来的破警察,也敢管洪主任家的事。   的确管不了,人家就是你领导的领导,把人带去派出所,就两字:找死。   事实证明,那晚警的确也没能把这一家子怎么样。领导惹不起,领导的老婆不能惹,怀了孕的小三更加动不了。   反正,二奶依然光明正大地住在小区里,继续待产。洪主任仍旧肆无忌惮地出入情妇的香闺,甚至还能带着上了子.弹的枪。   所以,在不明所以的街道计生办工作人员上门,要拉着人去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时,喝得醉醺醺的省里的干部就随手掏出枪对着人直接“biu”了一下,将自己也“biu”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以前站的有多高,现在就爹得有多惨。   郑国强战友老穆的老婆也在机关做事,说起这事直摇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老婆正要陪女儿去美国上学呢。这下子,从头查到尾,谁道别想走。”   为啥,就别说包养二奶的事,单凭洪主任夫妻的正常收入根本就无力负担女儿在美国的开销。这位女儿留学的钱还是某位叔叔赞助的。   反正遍地是宝藏,单看你挖不挖。往里面再一挖,一提就是一串瓜。   另一位战友的老婆跟着叹了口气:“还是没沉住气啊,起码得等人走了再出手收拾那个狐狸精啊。看吧,这下子把自己一家子都搭进去了。”   贪污腐败这种事,向来是一家子集体沦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从来不单用于修仙。   就是各种说不得呗。   陈凤霞不在官场上混,只吃瓜不插话,就听老穆的妻子笑了一声:“找计生办出面,这招还挺狠准稳,够厉害的。”   郑明明今天跟着爸爸妈妈一块儿出来吃饭,因为侯叔叔家的倩倩姐姐在外国语学校上初中,所以妈妈想趁机让她多跟人打听下学校的情况。到时候,她好歹也不怵。   这会儿,她可没心思找小姐姐说话,她就竖起耳朵听大人讲八卦。   听到计生办出头时,郑明明下意识看了眼妈妈。她记得小宇哥哥他爸爸的小三怀的私生子也是这样被解决掉的。   就,很微妙。   陈凤霞吃了片哈密瓜,微微笑:“是啊,还蛮有效果的。”   那边老周听这群家属越说越热烈,大有要将那位洪主任引为知音的意思,不得不开口辟谣:“嗐,跟她没关系。人家计生办要找的也不是她,是跟她一层楼的大肚子。他们接到举报,说有人躲在这边偷生,所以上门调查对方的计划生育证。没想到那个被举报的人好像搬走了,刚好那个大肚子开门要洪主任给她买首饰去。计生办的人就以为自己找错门,也过去问情况。结果他喝多了,随手掏出枪就开.枪了。”   这还不是在人家里面,而是开了房门,就在过道上拔枪就射,可想此人有多嚣张。   当时正值下午幼儿园放学时,有家长接了孩子上楼。小孩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人,当时就吓得抽搐起来。接小孩的老人更是捂着胸口就倒地上了。   现场之混乱惨烈,叫经历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想。   酒壮怂人胆的洪主任开完枪之后不躲不避,直接拉着情妇回家,门一锁,呼呼大睡。   他完全不当回事,根本无所谓。   当特警上门逮捕他时,他酒还没醒,嘴里一直问:“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你们局长是哪个。”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彻底喝断片了。   一桌子的人都听得阒然无语,陈凤霞更是想扶额,NOZUONODIE啊,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混上这么高的位置的。   不过再想想那位率团开完会玩失踪就为了给情妇调动工作的副省长,好像有些人即便到了一定的级别,智商不在线也没什么好稀奇。   反正,这位洪主任就凭着逆天的作劲把自己直接给折腾完了。   包厢里的人集体目瞪口呆,看样子作过头,老天爷都看他不顺眼,阴差阳错也得把他给搞下来。就这位人蠢胆大肆意妄为的劲头,就算不栽在这件事上,也会倒在下一桩问题上。   众人吃吃喝喝,直到下午一点多钟才结束漫长的午餐。   周局长点评了一句:“这农家菜不错,味道可以哦。”   负责招待战友的郑国强笑道:“真是野生野长的,这鱼虾都不是养殖的,我烧汤的时候都感觉味道不一样。”   他今天把战友们都召集起来,打的是替大家联络感情顺带着替老周小小地庆祝一番的招牌,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推荐上元县刚刚开业的漂流项目。   这件事郑国强从去年接手到现在,光是考察选址讨论确定就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眼下刚刚建成投入使用,除了打广告之外,他就想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吸引更多人来。   他的战友,愿意出来参加聚会的多半在单位有点实权。他们要是觉得漂流项目好玩,后面单位工会组织集体活动时,上元县的漂流就会纳入他们的选择范围内。等到这一波稳定的客流起来,后面周边的农家乐也会跟着红火。   看,今天的农家乐不就有人心动了嚒。还有战友家属询问新鲜的蔬菜能不能带点。   这个带,自然不是买,而是当成礼品赠送。郑国强早有准备,回头就给他们送车上去。   但在此之前,他还得招待大家先玩漂流项目。   10岁以下的小朋友不能玩漂流,今天跟着爸爸妈妈一块儿出来的只有郑明明一个人。在跟着妈妈去更衣室换衣服时,刚刚毕业的小学生小声问妈妈:“那个人,真正想要举报的是不是云云?”   当初,找云云生孩子的那对夫妻可是想让云云把八个月大的小孩打掉。云云态度坚决,死活不愿意放弃小孩。那他们会不会借助计生办的力量,强制拉着云云去打胎呢?   陈凤霞一滞,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这世间种种,真正巧合的并不多,很多时候的确是有人在背后促成。   她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问题:“不知道,这种举报一般是匿名的。恐怕连计生办的人都搞不清楚。”   郑明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云云现在怎么样了。陈敏佳说她不应该跟林小姐走,我们应该拦下她,不能由着她自己选择,她不长脑子。可是我又觉得肥猫跟阿芳都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云云为什么不可以呢?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啊。”   陈凤霞愈发怔愣。   她想起陈文斌埋汰她的话,说她神经病。   云云去台湾有什么问题啊。不说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险偷渡也要偷渡过去;人家当妈的想为孩子承担责任完全正常好不好。当初他把蔚蔚送走,她逼着他把人接回来养,不也说生这个小孩时,没人拿枪逼着他生。生下来他是爸爸了,就得承担责任。   怎么换到云云那里,她又是另一套说辞。呵,那当年也是云云自己美滋滋生下的小孩好不好。她是女的,她就不需要承担当妈的责任了?   自家这个姐姐对待男女就是双标。   陈凤霞没吭声,只听女儿自顾自地说话:“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跟《肥猫正传》上的其他人一样,觉得自己才是对的,自己可以替肥猫跟阿芳做出更好的选择。但事情当真如此吗?我们连自己的人生选择都未必件件正确,何况是别人的生活呢。”   这个问题无解。   陈凤霞只能宽慰句女儿:“临走时,妈跟她说了。不管怎么样,她要是有心的话,就跟着人好好学。去台湾的婚拍项目那边后面肯定还得找个人对接,她要能把本事学到手,妈就把这事交给她。除了替人生孩子,她还可以做很多事。”   郑明明高兴起来:“那她以后会不会跟佳怡姐姐一样厉害?”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悬,她脑袋瓜子突飞猛进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她的心性也不够坚韧,不过多磨练的话,应该还是能进步的。”   郑明明乐观的很:“乌龟就是永远跑不过兔子,但只要它一直往前爬不停下,还是能走很长的路。”   陈凤霞笑了:“希望吧。也许当妈妈能改变她呢。”   人一生的际遇和成就,谁能三言两语就说清呢。   老周的爱人杜丽已经收拾好自己,笑着过来跟陈凤霞打招呼:“我还没玩过漂流呢,就在电视上看过。本来听说深圳世界窗今年有漂流的项目,我准备过去尝尝鲜,没想到上元县先不声不吭地搞起来了。”   郑明明立刻化身小喇叭替爸爸安利:“世界窗的那个漂流没有我们这里规模大。他们的还不到三百米长,最高落差也就是十米。我们这个长度有一千五百米,落差有十五米呢。”   就连已经去世界窗尝过鲜的邹鹏听了她的描述之后都懊恼。早知道他就在江海玩过漂流再去深圳。世界窗这边的门票可比上元县贵多了。上元县这么长这么多项目才120块钱而已。   杜丽笑着摸换上泳衣的郑明明的脑袋,夸奖了一句:“我们明明已经是大姑娘了。那今天阿姨可真是来对了。”   郑明明骄傲地挺起胸膛,胸有成竹地保证:“阿姨你肯定会不虚此行的。”   她昂首挺胸,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充当小主人招呼爸爸战友家的孩子:“我们子在这边排队,很快就到我们了。哎,哥哥,你把眼镜摘了吧,不然到时候容易飞掉,很猛的。”   那位小哥哥却走神了,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根本没留心郑明明说什么。   直到郑明明跑到她身旁提醒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   郑明明本来奇怪,可因为站在他身旁,她现在又抽条儿了,个子跟上了初中的男孩一样,只目光一扫,就看清了他注视的目标。   哈,这个流氓,他在盯着倩倩姐姐的胸部看。   郑明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跑回到妈妈身边,下意识地也想含胸。没错,十二岁的小姑娘抽条儿了,胸口像是结起了硬块,也有小小的起伏了呢。   陈凤霞看女儿气咻咻的样子,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郑明明立刻和妈妈咬耳朵:“那个家伙耍流氓,看倩倩姐姐的胸部呢。”   陈凤霞眼睛扫到那个面红耳赤的小男孩,不由得好笑,只柔声跟女儿说悄悄话:“也不一定是耍流氓,这是生长发育的正常表现。”   男女之间的性吸引力就是从青春期开始的。泳装美女出现,男人不想看人家的身材曲线才奇怪。只能说要把握一个度,不能唐突甚至骚扰人家。   “生长发育很正常,别含胸,以后驼背了难纠正。”陈凤霞笑道,“这又不是丢脸的事,不用藏着掖着。”   她拿了大毛巾给女儿裹住,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们出去吧。”   郑明明奇怪:“妈妈你不是说不用藏着掖着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简直将她身上每一块裸露的皮肤都包裹起来了。   陈凤霞笑道:“你不怕晒塌皮啊,我跟你说到时候脱皮了你可别哭。”   真不是她吓唬女儿,女儿的皮肤实在不抗晒。上辈子,他们一家出去玩漂流的时候,女儿还抹了防晒霜呢,结果怎样?结果就是她真塌皮了,一块块往下掉。当时真是吓死人了。   就皮肤科的医生见多识广,直接让他拿炉甘石洗剂抹上,等皮肤自己恢复。   郑明明吓得不轻,赶紧用力裹好毛巾。   等到她再去大厅集合,就发现大家打扮各异。好几位叔叔不愿意换泳衣,就在衣服外面套上了雨衣防水。   爸爸在旁边摇头,相当中肯地强调:“没用的,雨衣就是个心理安慰作用而已,到时候水会灌进去。”   可是这几位叔叔还是坚决摇头。   郑明明仔细看了他们一回,恍然大悟,又悄悄跟妈妈分享自己的发现:“他们是不是害怕自己大肚腩露出来不好看啊。”   唉,这样一比起来。爸爸没有啤酒肚,实在太棒啦!   好能满足虚荣心啊。   有其女必有其母,陈老板也同款骄傲着,就是很有面子。   哎,她眼光真不赖,挑的男人真帅。   杜丽好奇地问了句:“你们娘俩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母女俩异口同声:“我男人(爸爸)真帅!”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升职的周副局长还调侃了句郑国强:“可以啊,你这是把老婆孩子都变成了你的粉丝。”   郑国强煞有介事:“等你玩过了这个漂流项目,也会成为我的粉丝的。”   哇,小孩子们先尖叫起来。叔叔好臭屁好不要脸啊。   可是等他们穿上救生衣戴上头盔,坐上皮划艇顺流而下时,大家就忘了要嘲笑带他们来玩的郑叔叔。真的好刺激啊,皮筏艇随着水流左右摇晃,上下颠簸,巨大的水浪扑面而来。坐在他们这条艇上穿雨衣的叔叔直接“呸呸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套衣服呢,水都灌进去了,还不好排出来,直接穿单衣说不定更方便些。   郑国强笑着调侃对方:“说了你还不听。”   可惜他得意过头,一个巨大的水浪拍了上来,同样灌了他一嘴巴水。   众人都笑得不行。   人在皮划艇上,自然是由水不由我。   一开始郑明明还能睁着眼睛小心观察水面和两岸的状况,到后面她只剩下“啊啊”的尖叫声了。天啦,简直就像语文书上的《听潮》一样,浪花在猛烈地拍击,皮筏艇都左摇右晃了。   好几次,她都担心会翻船。因为她看到了前面就有船翻了,然后救生员哥哥们又将船给扶了起来。落水的人舀干了船里面的水,继续往下漂流。   大家在心中为其他人松一口气,结果没提防碰上了大拐角。抓不牢扶手的后果就是他们跟着跌进了水中。   这回郑明明也被灌了水。她叫救生员捞出来时,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后面再碰上其他船艇,大家集体打水仗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一直到前面突然间跳出鳄鱼,她才再度肾上腺素飙升,张开嘴巴大声尖叫。直到船过去,她才发现那是假的,不过特效而已。   短短不到两公里的漂流路程,花费了大家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待船停下,大家集体以落汤鸡造型下来时,好多人都跟郑明明一样陷入呆滞状态。   太刺激了,哪里是云霄飞车。游乐场的云霄飞车比这个可差远了。   郑国强笑着招呼客人们:“要不冲个澡,下一站还有卡丁车。”   结果周副局长冒了句:“玩什么卡丁车啊,不换衣服了,再来一趟。”   孩子们立刻发出欢呼,周叔叔说的没错,一定要再玩一回。好刺激啊。   郑国强看到大家满脸兴奋的模样,心中的巨石落了地。好,客人满意就好。只要客流量上来,农家乐搞起来,乡村旅游走起来,那这片村落就活了。   人在家门口能挣到钱,跟家人在一起建设自己家乡,就不一定非要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嘛。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自己的窝啊。   他转过头调侃了句陈凤霞:“加油啊,陈老板,你这两百亩地的建设可得抓紧。这暑假拍婚纱照的人未必多但来玩漂流的绝对不少。”   陈凤霞直接翻眼看他:“嘁,等着吧,我什么时候拖过你后腿。” 第312章 婚拍基地   战友聚会群连着玩了两回漂流还意犹未尽。如果不是家属们担心小孩一直湿漉漉的会生病,大概上了头的大老爷儿们还会再玩第三趟。   这滋味儿,才叫乘风破浪,叫一个爽。   很有当年服役海军时候的范儿。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漂流的河沟,感觉这群人平常肯定是憋坏了,这个也能跟大海扯上关系?   好在即便不漂流,日暮西斜,夕阳挂在山坡时,洗完澡换上干衣服的众人也有其他游玩项目。玩卡丁车或者摘葡萄,随便你选择。要是你想坐在船上看渔舟唱晚也成。这边渔船还有渔家菜供应。   大家商量一通,还是选择摘葡萄,毕竟下午在水上待了好几个小时,刺激过度很想要在岸上静静地品味风景。   周副局长感慨万千:“可以啊,国强,你就是个干事的人。你到上元还不满三年吧,你看都弄成这样了。你三头六臂哦,又是搞物业公司又是弄电子一条街,你现在连乡村旅游都搞起来了。”   郑国强不敢居功:“哪里是我,这边规划布局一直旅游局在搞。我也是去深圳玩的时候,听说世界窗要搞个漂流,才想着上元这边地理条件不错,是不是也可以弄个。”   这话说的谦虚,可是山水如果不在心中,他怎么知道哪里适合哪里不适合。   开学就要上初三的倩倩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看郑明明:“你说的没错,你爸真帅。”   认真做事,踏实干活的人,怎么可能不帅?   这又不是领导布置下来的任务,这是自己再给自己压担子。如果心中不挂念乡村的发展,谁愿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印象当中郑叔叔皮肤可白了。她爸还开玩笑说当年郑叔叔一入伍就被选为文书除了一手钢笔字出彩之外,重点就是他够白,瞧着便是白面书生文化人的样子,领导感觉能拿出手。   可是现在再看郑叔叔,就已经从杨过变成徐飞啦。他肯定不会跟古天乐一样美黑,只能是在外面跑的时候晒黑的。刚才大家漂流时,哇,就能明显看出来郑叔叔身上的皮肤有两个色度。   郑明明不知道小姐姐已经把她爸跟古天乐比了一回,就与有荣焉地强调:“那当然,我爸宇宙无敌超级帅。”   帅气无敌的郑国强还在跟战友们解释:“这边葡萄已经种了好几年了。他也是退伍军人,回来以后就承包了地种葡萄,主要种的就是这个乒乓葡萄。这次搞旅游开发,他主动找我们要加入进来,将采摘葡萄作为其中的一个项目。”   周副局长点头:“难怪,我说要你们这样搞,投入成本多大,卖门票得多少年才能收回头哦。”   郑国强摇了摇脑袋:“没指望靠门票把投资收回头,现在我们想的主要是靠它带动农家乐、葡萄采摘、还有后面的橘子采摘跟明年的草莓采摘,增加村里的收入。现在靠种田是真不行,农民负担太重,矛盾大的很。景区就是从附近村里招的人来维护,也算是创造就业机会。”   同样干基层工作的老侯跟着摇头:“基层工作不好做哦,上面压指标,下面喊没钱。是得想想办法,不然人被逼急了,真会什么都不管不顾。”   郑国强倒是乐观:“我觉得上元还是不错的,人有想法有奔头,蛮肯吃苦的。今年来不及了,等到明年我们准备三月桃花节、五月草莓节、七月葡萄西瓜节都搞起来,争取招商引资。”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摘葡萄。乒乓葡萄果如其名,当真有乒乓球大小,摘下来成就感十足。不过滋味一般,水分足,不算甜也不算酸,就是比较寡淡。倒是旁边块头小一些的巨峰葡萄不错,想当甜。   郑明明这些孩子品尝了自己采摘的葡萄之后,一致认为乒乓葡萄是虚胖子,不结实。   杜丽她们几个就在旁边笑,还吓唬小姑娘:“不甜好啊,代表糖分少。你吃几个肚子就饱了,不会长肉。要是吃巨峰,一口葡萄一口糖,进去的都是肉。”   小姑娘们大惊失色,顿时停下了吃葡萄的手。   郑国强过来喊她们吃晚饭,今天有铁锅炖大鹅,洋山芋烧土猪肉。   结果上了桌,女孩子都克制的很,完全不肯碰肉。还是当医生的陆阿姨忽悠她们:“吃肉不会长肉,国外有个吃肉减肥法。人家天天吃肉反而瘦。这就像庙里的和尚,佛祖们有瘦的吗?他们也不吃肉啊。”   大家一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那就开吃吧。   倩倩夹了一块猪肉到碗里才发现自己原先以为的瘦肉其实是半肥半瘦。人在外面,她又不好找爸爸帮她吃肥肉,只好硬着头皮放进嘴巴里,准备嚼两下就咽进去。   结果嘴巴一动,她就惊讶了,一点儿也不腻,还香的很。她吃了居然不犯恶心。   倩倩一块猪肉下了肚,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猪肉啊,怎么感觉跟平常不一样。”   郑国强就笑:“家猪跟野猪杂交的品种,口感的确不一样。”   餐桌上的人都惊呆了,这年头上元县还有野猪啊。那不是深山老林才有的东西吗?   农家乐老板乐呵呵:“他是从外面买的野猪种,专门养这个的,才开始弄。你们要来晚了还赶不上,总共一窝就养了四头。”   周副局长点头表示肯定:“你们农家乐要是始终能供应上这个,生意肯定不愁。”   老板笑道:“土猪肉也不错,跟洋猪肉不能比。”   大家吃吃喝喝,直到月上柳梢头,暮色沉沉,众人才告辞离开。   这个时代基本上公车私用是通行规则,也没人查。他们当中不少人就是开着单位车过来的,有车没车的彼此分配下,就能顺利回城。   三十枚土鸡蛋,五斤大米,一桶油的礼盒都已经拎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周副局长临走时直接跟郑国强放了话:“行,我体验过了,可以。下个礼拜或者下下个礼拜我联系你,我们局上下差不多九十号人带家属的话应该有两百号人会过来。到时候,就按照每个人头三百块钱的标准来。”   局里每两年都会组织次去外地旅游,今年刚好轮不上,那就趁着暑假安排大家就在江海地界内放松下。   他带头开口,其他战友跟家属也陆续有表示。不过他们大部分人自己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再跟领导汇报然后才能决定。   郑国强自己就是做事的人,清楚这种汇报基本上就是走个流程。他这边的漂流是新鲜项目,景点也是新打造的。起码对于出不了江海地面玩的单位来说,还是具有相当的吸引力。领导一般不会驳干活下属的面子。   他乐呵呵地向众人道谢:“感谢诸位兄弟姐妹的支持,后面搞采摘节,大家一定要过来捧场啊。”   大家笑嘻嘻地打了招呼离开。   等到车灯远远消失在夜色中,郑国强才放松下来,招呼妻女:“我们也回去吧。”   嗯,七月份招待了这些单位,等八月份景点的名气差不多就能在江海打开来了,这一个下来,农家乐估计都能自发起来几十家。   嘿,千万不要小看农民挣钱的意识。大家都是有样学样的。   郑国强还得回趟上元县政府拿材料,将后面客人的招待计划列出来。这里刚开始营业,好多事情得他自己盯着他才放心。等这个夏天磨炼出来了,后面应该就能顺畅多了。   作为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县里也给郑主任配了车子。   他人坐在车上还在规划,等车子开出老远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不是回县里的路吧。”   司机就是笑,也不说话。   陈凤霞也笑,嘴上敷衍:“一样的,肯定最后还是去县里。走条新路让你看看风景。”   其实也没啥风景可以看。因为1999年的江海城上元县的农村,道路坑坑洼洼不说,连路灯也没有。   所以远远的,看到星星和月亮灯的时候,郑国强直接惊呆了。   灯火莹莹,明亮又柔软,与天上的月色星光倒是融入一体了。夏夜虫鸣呦呦,不远处还有青蛙呱呱,远远的,似乎真有稻花香飘来。   周围并不冷清,因为附近的村民已经把这里当成景点遛弯了。现在娱乐设施少,晚上除了看电视打牌之外,村民也没啥消遣活动。   至于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漂亮的灯?当然是因为白天他们就在这边干活啊。种花、除杂草、铺草皮,修筑鹅卵石小路,这些都是他们做的。什么玫瑰、薰衣草、百合、向日葵,老板全要种呢。嗐,这花也不能吃,不过开了就很好看。   那边的蓝雪花,春天才扦插种下,现在花开得真跟一蓬蓬雪一样。就是晚上没什么灯,看不出效果来。鼠尾草、薄荷、金鸡菊也不错,现在开得也不错,五颜六色的,特别养眼。   还有三月份栽下去的桃树,等到明年开花了应该也会漂亮的很。   旁边乘凉看热闹的大妈瞧他们是开车过来的,以为他们也是听了动静才来的城里人,就积极邀请:“等白天过来,晚上看不出效果来。白天你能看到气球房,眼睛都看不过来。我们这边还有鲜花拱门,还有情人坡,还有三生三世石,能玩的东西多了去。”   郑国强已经瞧见了情人坡的石碑,夜色中,花草只散发清香,露出点婀娜的身影。不远处的气球倒是在星星灯旁微微荡漾,看着就叫人心里软软的。   他不由得惊叹:“都做到这步了?什么时候开门迎客啊?”   “嗐,还有好多没说。我准备多做点道具车,这边再安排桌椅秋千给人休息。”她双手比划给丈夫跟女儿看,“这里,要有小木屋,那边,人工瀑布还没做好。这里,要弄水上竹筏和爱情湾。我再看看能不能搞个生态园,旺季拍照,淡季就正好出产鲜花水果。”   郑明明一直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暮色沉沉,她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光听妈妈说这些,她单凭想象也要忍不住尖叫啊。好像日本偶像剧啊。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脑袋,有些惋惜:“这边没路灯,不然就能看出进度来了。”   现在乡村普遍道路和路灯情况都不佳。   她记得上辈子明明回老家上初中,初三时要上晚自习,女儿放学回家,就将矿灯绑在自行车笼头上,借以照明。   碰上下雨天,雨点打在灯罩上,投射出来的光幕就遍布黑点。明明小时候看《奥特曼》留下了心理阴影,特别恐惧这种斑点。所以有一次,她手抖了,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   可怜小姑娘摔了,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有没有摔伤,而是检查矿灯有没有摔坏。她只有这个照明工具。矿灯要是坏了的话,她下晚自习就看不清路了。   爸爸妈妈只有农忙跟过年才会回家,家里没电话,奶奶也不会给她一分钱的。   陈凤霞一想到上辈子的事就心酸,下意识强调:“会有灯的。”   郑国强也点头,沉吟道:“我看看能不能挤出经费来,把村村亮的工程搞下去。没灯的确不方便也不安全。”   他转了一圈,四下打量,表示赞叹,“陈老板你花了不少钱吧,当心到时候过来拍的人太少,你要亏本哦。”   满打满算,现在不过三家店在营业,还有家新店还没开张呢。万一订单量不足,花草的养护也是要花钱的。   陈凤霞摇头,语带失望:“哎哟,郑国强同志,你怎么眼睛就盯着我那几家店看?你忘了整个江海有多少家婚纱影楼了吗?我搞基地,难道就梦巴黎一家在这里拍婚纱照?”   郑国强惊呆了,就连郑明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这不是你的秘密武器吗?”   现在其他婚纱影楼扩张得相当快,他们后面有资本,所以能够雨后春笋般的争先恐后冒出头。妈妈当初说婚纱摄影基地才是梦巴黎下一步发展的重心。   结果现在要开张了,妈妈竟然让其他影楼也过来拍婚纱照。   陈凤霞笑嘻嘻的:“人家知道这是我们梦巴黎的婚拍基地就好了啊。”   大型的连锁经营的婚纱影楼未必愿意拉下这个面子,小型婚纱摄影店却多半愿意来占这个现成的便宜。因为他们的顾客也愿意。会有种我花了更少的钱却体验到了跟梦巴黎相同款服务的快感。   在这种心态下,他们就已经默认了梦巴黎是高大上的代名词。   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后到处都会有婚拍基地的。好多是景区直接建设,对所有的婚纱影楼都开放。你自己单搞,肯定比不上人家打造的四星级景区来得丰富多彩吧。到时候你抠抠索索弄出来的玩意头更加乏人问津。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尽量吸引更多新人过来拍婚纱照,将它变成江海婚纱摄影外景的第一选择。   所以,婚纱摄影基地,陈老板是计划当成单独的事业来经营的。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跟村里谈了,他们也愿意配合把婚庆婚俗作为村庄特色。我初步计划是把这里做成婚庆产业链。除了拍婚纱照之外,婚庆餐饮、蜜月旅行这些都能一步步规划下去。还有这边我想把农产品变成婚宴上的伴手礼,比方说红米可以做成喜米跟喜饼,花可以做成有象征意义的花茶,到时候都可以放在伴手礼当中。反正好好挖掘的话,其实能搞出不少东西。像心形的香薰蜡烛什么的,弄出来绝对有市场。”   郑国强就听她一桩桩的跟报菜名似的说设想,听到香薰蜡烛的时候,他不由得奇怪:“你是说龙凤喜烛吗?”   “不是。”陈凤霞摇头,“就是五颜六色各种形状,里面含有芳香精油的蜡烛,一点起来,就会散发出香味。”陈凤霞解释完才意识到,“哎,你别说,我在市面上好像都没怎么见到过。幸福里应该也没的卖。”   郑国强立刻追问:“这个有搞头?”   陈凤霞点头:“那当然,什么叫生活情趣啊,还有香薰灯,你看吧,以后肯定不少。”   郑国强双手一拍,喜不胜喜的模样:“要是有搞头的话就找人去考察。古里镇有家蜡烛厂,以前挺红火的,现在不行了,要的量太少。”   现在没通电的地方越来越少,蜡烛能够发挥的功效自然也就越来越小,蜡烛厂渐渐边缘化在所难免。   “你说的这个香薰蜡烛要是可以,回头就让他们转型生产这个,说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现在县里的意思是尽量挽救社办厂,争取吸纳更多的农村劳动力。   原因无他,县里这么多国营厂都倒闭了,县城一堆下岗工人需要社会接收。如果这个时候农村劳动力还都往县城跑,工作岗位有限,竞争激烈,人员饱和,自然容易引发矛盾。   让社办厂留住更多的劳动力,也是促进乡镇经济发展的有力措施。   郑明明看爸爸眉飞色舞的样子,顿时感觉爸爸更帅了。   陈凤霞笑道:“呀,还是你想的深,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她想了想,“到时候也把香薰蜡烛摆上网卖吧,我估计应该会有销量。”   就是,现在的网购节奏能不能更快些。都等邮局汇款过来再发货,真的好浪费时间。   毕竟眼下物流比网速还慢,真叫人捉急啊。 第313章 网络电影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去找曾老师时,刚好碰上小丹过来说博客的事。   还真跟陈老板之前怀疑的一样,目前博客的确有,但就像一片尚未开发的荒滩。只有少数IT从业者、网页设计者以及新闻爱好者使用。大家更多是将它当成文件夹使用,用来堆放自己的资料。   更多的功能还在开发中。   “就用这个免费的Blogger软件进行内容编辑。”曾老师兴致勃勃地介绍,“96年的时候,写科幻的WilliamGibson在1996年说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为你浏览往左,精选内容,并以此为生,的确存在这样的需求。现在看来,这个时代的确应该快要到了。既然你是第一代的网络歌手,那就也当第一代的博客主吧。我想有固定的地方让你持续发布内容,应当可以帮你维持稳定的粉丝。”   小丹有些忐忑不安:“那我应当写什么呢?大家会对什么感兴趣?”   曾老师的助理笑道:“我感兴趣的你不能写,我对演艺圈的八卦最感兴趣,你要不说说?”   陈凤霞赶紧阻止:“别别别,说了她也就别想在圈里混下去了。”   大家赶紧向陈老板问好。   小丹愁眉苦脸:“那我要讲什么?我突然间感觉好紧张。我觉得这也是一次网络生存实验,我如果失败了,都没有随队的医生可以拯救我。”   助理不以为然:“这又不是断了你的吃喝,你怎么就活不下去呢。”   陈凤霞笑道:“在网上生存不下去叫社会性死亡。”   哎,这个词倒是挺新鲜。   不过陈老板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只安慰小丹:“别想太多,这互联网有记忆,但记忆也不会太长,不用有太多压力。你可以还是跟以前一样分享一些服饰穿搭,妆容心得,还可以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比方说给自己做的早餐,做的小点心。你养猫猫狗狗吗?跟它们的日常互动也可以作为博客内容。你去外地演出时逛的店淘的货都可以写,还有你平常录歌参加演出的见闻也可以写。你的成长经历,你在艺校学唱戏的日子,也是写的内容啊。嗐,你的人生经历比绝大部分同龄人不知道丰富多彩多少,还怕没东西写嘛。记住一点,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别糊涂。就是不写也不能乱写。”   她噼里啪啦列了一大堆,搞得曾老师都好奇:“呀,老板,你的博客地址在哪里?我也想拜读一番。”   听听,这么详细的内容,可见经验多丰富。   陈凤霞当然没写过博客。博客是个人电脑时代的事,等智能手机崛起后,它就彻底被微博取代了。而上辈子的陈老板是在拥有智能手机后才接触网络的。但她也没微博,因为它用不上。   现在,面对给自己打工挣钱的员工,资本家就开始替自己脸上贴金:“这没实践就不能思考了?博客说到底可以当成网络上的专栏,要吸引的还是对你熟悉领域感兴趣的人。你看美容时尚杂志几十块钱一本还能卖的这么好,就知道时尚博主有搞头了。其实你们都可以写博客,技术流的博客估计也会受欢迎。”   小丹笑道:“老板,那你写什么呢?”   陈凤霞想了想,认真道:“我现在还不能写,等我事业成功了,我就写以前子在工地上搬砖的日子。”   小丹忍不住乐了:“现在写不也挺有意思的嚒。你说要打造博客女王,你现在就可以是啊。”   企业家分两种,一种是不愿意接受采访,闷声发大财类型;另一种就是积极露脸,拿自己为企业打广告。显而易见,陈老板隶属第二种。   陈凤霞就笑嘻嘻:“因为穷人吃路边摊叫穷,富人吃路边摊叫接地气。成功人士回忆既往的心酸不容易叫不忘初心,还在挣扎的失败者说这些就是传播负能量。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戴两副眼镜看人的。你看巴菲特去香港出差的时候,用宾馆赠送的优惠券去买打折面包。大佬这样做叫哇,好接地气,好节约,难怪能成富豪。换成我们当中谁这样干,绝对是表哥表姐。我还不到可以忆苦思甜的时候。”   小丹感慨了句:“看来博客还真不是日记啊。”   陈凤霞笑道:“拿出来给别人看的东西还能是日记嚒。好好加油,这第一代博客女王的位置就摆在前面呢。曾老师,你们也得帮忙多宣传啊。博客板块起来了,能引流不少呢。像宽叔、白晓晓他们,其实都可以写博客,作为宣传的阵地。趁着现在网站流量高,必须得动起来。不然这波热潮过去之后,想要再取得同款效果就不容易了。”   小丹赶紧笑,满怀期待:“我就拜托诸位了。”   曾老师笑着谦虚:“哪里哪里,是徐老师用自己的名气给我们打广告。对了,陈老板,王月荣那边怎么样?她是不是也可以开通个博客,她的忠实粉丝不少。”   说到底,这是个相辅相成的过程。网站需要名人进驻博客,帮对方提高网络知名度。名人也可以凭借这个平台,让自己获得更多关注。   比起王月荣,徐雨丹的知名度还是有些不够看。   这话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说,他就强调:“开的人多些,我们这边好做策划,不然那孤零零的就这几条,无法形成联动效应。”   陈凤霞点头:“王月荣在拍戏呢,现在估计没这条件。他们那环境简陋得很,手机经常没信号,电话都不能保持通畅,更别说电脑了。”   那只能等王月荣从偏僻的农村地区回来再说了。   徐雨丹却伸手一指门外,笑着说来人:“这不是最好的博客主人选吗?小宇的知名度说不定比王月荣还高呢。”   黄宵宇过来是找曾老师讨论事情的,突然间被cue,他还有点懵:“什么?”   等陈凤霞解释完事情的原委,他倒是挺痛快的:“可以弄啊,吃什么上完全可以加入这个。我一直在想怎么把报纸杂志上的美食专栏给搬到网站上去。博客就是现成的阵地可以拿来用。到时候大家展现互动的欲望增强了,对网站的粘度也就更高了。”   徐雨丹双手合十,故意做出迷妹的模样:“我们小宇真是越来越帅越来越有范儿了。”   刚刚才满十八岁没多久的小伙子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小丹姐,你说的那个MV要拍多久,我后面要出差,时间上配合可能有点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半天时间搞定,就在你们大学拍。楚导已经跟我去踩过点了。”   按照黄宵宇现在的人气,徐雨丹这样的咖位本来没机会拉人给自己拍MV。但是,香火情一直在啊,人情牌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了。小丹姐毕竟是自己人。   她认真地跟黄宵宇强调:“放心,这个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形象,e时代的爱情,跟你工作方向也契合。”   黄宵宇笑道:“小丹姐我当然信得过。”   徐雨丹给黄宵宇说拍摄内容时,曾老师倒是关心了句楚导的情况:“听说电影的事黄了?现在还能补救吗?”   补救个屁啊,那位一言不合拔枪相对的已经彻底没翻身希望。整个系统都震动了一回。大家集体安静如鸡,坚决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还拍电影呢。你们整出这么个难堪的局面,要拍电影让全国老百姓都好好欣赏下你们的丑态吗?要点儿脸!   跟徐雨丹约好了过来讨论MV拍摄细节的楚导已经对他的电影不抱任何希望了。此路不通,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下一任金主爸爸又会提出什么奇葩要求,到时候他的故事又得改成什么样子。   陈凤霞看他萧索的面容,忍不住唏嘘。   命运的阴差阳错啊。   当初计划生育要抓的未婚大肚子十之八.九就是云云。如果没有那晚他们过去找云云,云云没跟着林小姐去香港分娩,那不出意外,云云也就被强行带走打胎了。   那是长痛还是短痛,时间才能给云云答案。   但如此一来,估计也就没那位公安厅的领导拔枪的事,楚导也能太太平平把他的电影拍下去了。   跋扈官员落马,大快人心;可总有被连累的倒霉人。   陈凤霞一直知道楚导对爱情题材兴趣缺缺,就是在梦巴黎拍纸上电影和微电影,他的主题也常常会脱离甜蜜的方向,往人性的深渊往悬疑角度发展。   让他干现在的活,的确怪憋屈的。   陈凤霞小心翼翼地问楚导:“那个,你拍这个电影要多少资金啊?”   楚导演举起了三根手指头:“三百万。”   陈凤霞立刻喊停,当她什么都没说过吧。她没这能耐,她掏不出这么一大笔钱,她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再说拍完电影以后如何上院线也是大问题,后续要花好多钱呢。   她想了想,试探着给人出主意:“要不,你别拍这么长,就是几分钟一个故事那种,反转再反转,一个故事不超过半个小时。尽可能简化外景,就将故事放在一个空间里进行。就像那个什么……”   她差点脱口而出《九号秘事》。   关键时刻,陈老板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强调:“反正核心是故事逻辑,不要不停地切换场景,密闭空间里发生的故事可以让观众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故事本身上。”   助理在旁边好奇了一句:“《东方快车谋杀案》还是《暴雪山庄杀人案》?”   陈凤霞其实没看过这两部剧,只大概听说过点儿,就含含混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得控制成本,不然钱收不回头。”   楚导先是认真地思考老板的建议,听到收回成本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摇头:“这么短上不了院线。在电视台播的话,估计也没有人会买。”   以前是有很短的电影,动画片最常见。可现在上哪儿找这种片子的出路?   “放在网上播,依靠流量吸引广告变现。”陈凤霞抬眼看曾老师,认真道,“上次你们那个视频监控志愿者网络生存实验时,我就想问了,现在技术能不能支持网络播放电影?”   曾老师愣了下,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已经在网上传播歌曲了,现在传播电影也没什么好稀奇。   “但是不能长,最好精简些,要短,最好几分钟内搞定一个故事。这样一个是传播效果好,另外技术支持也能顺畅些。”   陈凤霞点头:“那你们自己商量控制预算吧,广告收入可能有多少,投入成本最多能是多少,算出来结果再找我。实不相瞒,我的原则是挣不到钱也就算了,别亏本。我又没矿,真的撑不住。”   楚导有些沉默,几乎所有的导演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人看到,院线上映带来的震撼远非电视机里看到的效果能够比拟。   更何况,现在连电视机都没有,居然还是电脑。   小丹却先激动起来:“那就是说可以在电脑上传播我的MV了?我的天,我终于能当第一人了。我是第一个在网上传播MV的歌手吧?”   这还真说不清楚,反正大家之前还真没看过这个。那就说明起码现在很少。   小丹立刻催促楚导:“快快快,我们得赶紧拍完这个,我要尽快上线。趁着暑假还没结束,先刷一波热度。导演,能不能红,我就指望你了。要再红不了,我心态也要崩了。”   曾老师倒是笑着安慰了她句:“香港有句话叫张国荣都得捱十年。慢慢来,好饭不怕晚,红得太快未必是好事,容易飘。”   小丹叹气:“曾老师,干我这行吃的是青春饭,等过了年纪,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她又毛遂自荐,“楚导,你看你要拍新片了,能不能给我也安排个角色。我友情客串我不要片酬我还可以自备服装和化妆品,妆发都能自己搞定。”   唉,当代想要成名的女艺人是多么的拼。   唉,这个没成型的剧组又是多么的穷。   楚导借着要跟人说MV的机会,犹豫着问小丹:“你觉得这短片有戏?”   小丹毫不犹豫地点头:“第一部 啊,第一不管怎样都能吸引人。”她伸手指黄宵宇,“网络生存实验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看现在‘吃什么’到底有多火,服务器都崩溃了。”   没错,在网络生存实验持续的那72小时里,由于网友人数毕竟有限,百万人次承受量的服务器始终□□。结果经过两千多家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待到实验结束后,网站的浏览量突然间暴增。   在如此气势汹汹的强势围观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服务器瑟瑟发抖。偏偏大家还好奇心爆棚,个个都想网络订餐一回感受不同的氛围。   其中好多送餐地点都是网吧。在这个电脑还属于奢侈品,一般家庭连上网费都承担不住的时代,大家集中尝鲜的地点是网吧。   最神奇的是不少网吧主直接在线申请为网购主。他们网吧里的顾客在他们面前登记买东西,然后他们下单直接买了再让人拿走。   虽然网吧主没觉得这比邮寄购物方便到哪里去,可是大家愿意赶这个时髦啊。   搞得当时曾老师等人都目瞪口呆,卖家完全追不上买家的思路。不过他们也趁机行动,吸引了更多用户。   嗯,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万恶的人类怎么就不体谅下服务器的柔弱?   然后雪上加霜的结果就是浏览器瘫痪了,大家都上不了网。   往事不堪回首,黄宵宇就没经历过那样疯狂加班的时刻。   现在,他还心有余悸,一个劲儿点头:“是的,我原先以为我后面要做的就是争取更多的饭店进驻平台,想办法建设自己的外卖配送队伍。结果发现,网站不崩溃才是最关键的一步。网络发展真的太快了,最早想做网络生存实验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它的辐射面能有这么广。”   他那会儿眼睛盯着的真就是江海的一亩三分地。   不怪他缺乏高瞻远瞩的目光,而是这个时代的网站主流还是个人网站,大家都没想那么多。   只是时代的浪潮推着他,或者更准确点讲是他们往前走,就好像漂流一样,你只能顺应水流向前进。   楚老师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要怎样在五分钟里安排悬疑谋杀呢?”   小丹脖子一凉,严重怀疑自己即将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具尸体。   呵呵,无所谓,尸体够美丽就好。   黄宵宇却有不同的看法:“其实未必非得是悬疑谋杀,像家人之间的和解,亲情爱情题材什么的都可以啊。展现人的孤独无助,最后温暖的慰藉。嗯,反正我觉得要分析网友的特点。网络受众跟电影院主流观众群体还是不一样的。”   这头的人讨论艺术和商业问题讨论得不亦乐乎。   那头的陈老板和曾老师商量的则是技术和商业相结合的发展。   “太慢了。”陈老板直接点出关键词,“等邮局汇款然后再发货,这个速度实在太慢了。能不能简化流程,直接在网上支付?就像前面实验时那样,电子货币支付?”   曾老师摇头:“这个不现实。一个是当时有电子商务部提供支持,才弄得起来。另外一个就是毕竟涉及到钱,大家还是习惯于看到汇款单,确定钱已经到手了,才能发货。”   陈凤霞皱眉:“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比方说第三方的机构充当担保,钱先给第三方,等到买家收到货感觉OK了,再反馈给第三方,由第三方将钱结算给卖家。就跟在超市买东西一样。”   这又存在一个问题,这个第三方是谁?钱又要如何给它?邮政汇款吗?那好像更麻烦,比之前人家直接交易更慢。   陈凤霞急得够呛,那个支付.宝微信付款怎么搞的来着?嗐,她想借鉴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谁让她重生前就是个老打工妹呢。   倒是黄宵宇回过头找曾老师说事,闻声冒了句:“我倒是听说了个消息,建行下个月要推出网上银行服务了。具体我还没来得及了解。我想这个是不是可以实现网上支付?还有招商银行现在已经有网上银行一网通。”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哎,是时空蝴蝶的翅膀,还是原本就真的有啊。招行建行的网上银行居然比支付.宝什么的都要早。   那后来主流为啥还变了呢? 第314章 各司其职   人人都知道21世纪是信息时代,电子商务部也在积极推进电子商务的发展。与此同时,各大银行的确也行动了起来。   除了招行建设银行之外,中行还有工行都已经推出或正在准备推出电子银行服务,只不过现在的电子银行跟陈凤霞上辈子理解的有些不同,所有的交易都必须得插着u盾进行。   这在保证交易进一步安全的同时,也增加了交易的难度。   比方说U盾如果不在身边,那就会很麻烦。再比方说,银行与银行之间也存在壁垒。况且以陈凤霞的经验,眼下大部分人尤其没有正式工作单位的人,比方说农民工之类,他们连存折都不用,还谈什么电子银行。好多人还是靠现金,就算带着现金在回家的路上被贼偷了,他们似乎也不会吃一堑长一智,依然会冒着大风险带现金出行。   这就决定了一件事,电子银行的应用范围相当有限。   真叫人沮丧呀,时代的发展果然不能揠苗助长,必须得遵从它的规律。后来第三方支付机构支付.宝和微信之类的,很可能也是基于此基础才产生的。   陈凤霞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   曾老师跟黄霄宇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老板在想什么。   怎么知道有电子银行之后,她好像更惆怅了?   后来还是黄霄宇忍不住开了口:“老板,这个影响不大,如果电子支付真正应用到网购上,按照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实行。”   为什么?首先,拥有电脑可以上网的人不多,他们的经济条件普遍较好,而且受教育的程度也高。他们对电子银行的接受度自然也相应的比较高。这就决定了买方与卖方应用电子银行的基础。   陈凤霞这会儿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啊,她下意识地又用上辈子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事情。将网购看成了单纯的个体行为。   实际上,眼下网购的特点更加近乎于小区团购,中间有团购主这个节点。这是关键人。   个人网购时,肯定会嫌弃这种电子支付方式麻烦。但当它上升到一个商业行为存在利润时,那即便有不尽如人意有麻烦的地方,使用的人也可以克服。   毕竟比起自己去批发市场上甚至千里迢迢去外地进货,完了还不知道东西能不能卖出去,这样先有买方再联系卖方的方式已经大大降低了做买卖的风险。与它相比,在支付手段上费点儿力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陈凤霞点头:“没错,是我想差了,这一步可行。”   这个时代的网购与十几二十年后大家图便宜不同,大部分人还是因为在线下东西不好找。网购带来的方便起码在短时间内可以抵消掉支付方式不便的困惑。而电子银行的加入,又会提高用户的满意度。   只有等到网购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物流的发展可以满足网购需求时,第三方支付机构才会应运而生。   难怪会这样呢。   后面的智能手机发展又进一步刺激了网购平台的拓展。等到手机支付成为主流时,大面积个人网购业务才真正成为主流。   曾老师和黄霄宇就听她说了一句话,然后老板又陷入沉默,最后唇角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   两人都有点瘆得慌。   好吧,陈老板时不时就会这样。谈话到了关键点她会走神,心思不知道云游天外到何方,活像在跟外星人进行地球人看不懂的交流一样。   不过这种放空似乎有效,完了之后她总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看似天马行空不可思议,但往往能够精准狠地解决问题。   比方说现在,她就直接提出要求:“跟银行谈合作吧,把这个业务拿下来,说不定能够成为跨时代的创举。”   她画大饼,吹牛不打草稿,“会真正影响人类的生活模式,比网络求生实验的影响更大。”   她想了想,又细化了分工,“这个,曾老师,主要你负责。小宇,你得拓展市场了。你看生存实验中,江海跟朗乡它们表现都不错。克斯县跟深圳的情况却不太妙。这跟测试者对生活的要求不同有关系,朗乡的陆天成一个公社食堂跟一家供销社就足够让他尝鲜,其他人要求没他那么简单。但是,有个重点就是供货商给不给力的问题。克斯县不说,毕竟是边疆地区,各方面跟不上正常。可深圳这边,完全有条件实现方便的网络订餐服务。”   黄霄宇点头:“我明天下午去深圳的机票。上午开过会就出发。”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得联系门店,得培养自己的外卖员,不然运转不起来。在网上个人订餐真正红火之前,要如何维持团队的生存,又是个大问题。   吃什么在江海能成功,小院的据点意义非凡。二者形成了相辅相成的关系,最大限度避免了食材的浪费和员工的闲置未利用。   但深圳没有这样的小院,有也不属于他们。要怎么解决矛盾,也需要他来想办法。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当然不能停下。   陈凤霞吓了一跳,这孩子说自己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拍MV还真不是虚话,就真今天一下午啊。   黄霄宇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没办法,要节约办公成本,我只能自己上阵宣传了。”   嗯,当老板的人,对员工狠,那就必须得对自己更狠啊。   当初他妈、陈阿姨还有冯阿姨为了替梦巴黎宣传,不也一人一套写真集嚒。后来明明、小骁、蔚蔚他们也都拍了写真。   他去拍个MV,好像真不算件事。   陈老板指派完员工,也给自己安排得妥妥的。   放暑假了啊,春天时她就计划等放假要带孩子们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其实重点是要挑选,可以给梦巴黎婚纱摄影基地的地方。但现在她又改变了主意,她感觉眼下更迫切的是,她得为网站挑选更多的供货商。   这个供货商,不是来自于大城市,而是来自于乡村。   城市的商品供应可以直接跟工厂还有超市谈。乡村的供应点,就得依靠她一家家的去供销社谈判。   陈凤霞想从网络生存实验的参与点开始,朗乡、鸿安镇还有克斯县都是她的目标。它们经过了一波宣传,现在知名度上来了,意味着有更广阔的的买方市场。如此一来,趁机拓展卖方的销售范围,就能顺理成章。   郑明明感觉奇怪:“妈妈,朗乡跟鸿安镇的供销社不是已经开始往外卖东西了吗?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开发?”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小脑袋:“朗乡跟鸿安镇才多大。你想,上元县的网店是不是把全县所有乡镇的产品都囊括进去了?”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妈妈你想把他们整个县城都囊括进去?”   陈凤霞点头:“是啊,这样形成规模之后,运输费用就会大大降低。成本减少了,卖东西的人得到的利润也就更高。你想,大家都是看到人家干什么挣钱就跟着学。这样就跟撒草籽一样,后面一长就是一片。”   挣钱了,商业发达了,能够反过来倒逼很多事。老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基金有限的情况下,先给谁修呢?当然先给能挣钱的地方修。   一个是人家有钱,地方经济发达,财政就没那么紧张,能够自筹一部分资金。另一个是人家能挣钱,路修好了能挣更多的钱。   国是最大家,家是最小国。   很多事情,决策跟家庭也是相通的。   与其等着政策照顾你,不如先自己动起来,让政策不得不先照顾你。   郑明明还不知道妈妈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就跟着兴高采烈:“那我们后面是不是还要去新.疆?”   陈凤霞点头:“嗯,先去鸿安镇。小谢她哥哥结婚,邀请我们一块儿去参加婚礼。”   郑明明立刻就来劲了,小孩子都喜欢看新娘子啊。虽然她马上要上初中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热爱。   “爸爸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不行,你爸没假期。景区这边忙死了,你爸走不开。”   郑明明有些遗憾,不过爸爸在做正经事,妈妈也在做正经事,他们都有事,那就分头行动吧。   嗯,喊陈敏佳一起,再把外公外婆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带上。   然而陈大爹两口子实力拒绝。他们开着店呢,现在生意好得很,每天一百份下午茶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卖得一干二净。   说是一百份,实际上远远不止。因为有网友发现老人的一百份所说的是一百单。所以就有几个人联合起来点一单。   如此一来,他们的出货量变成了以前好几倍。   这般赚钱的买卖,为什么要停下?挣钱就是最大的正经事。   陈敏佳看着眉飞色舞的爷爷奶奶,严重怀疑当初自己撺掇他们做买卖是不是错了。   她现在感觉老人比她爸妈还有嬢嬢更钻进钱眼里。   郑国强晚上回家吃饭,听妻侄女儿的抱怨,忍不住大笑:“你也不看你爷爷奶奶都养了什么样的儿女。你爸会做生意,你嬢嬢也会做生意。这说明什么啊?基因里就流淌着买卖人的血。”   陈凤霞恍然大悟:“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道理喔。当初我们大队的人都在地里刨食,我阿爹就晓得要去城里拉板车挣钱。”   不做买卖的原因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呢,怕被抓了。   结果他们大队干部缺德,连这种卖劳力挣回来的钱买的缝纫机跟板车也要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阿爹也叫气得病倒了。   想想真是可笑。大队干部是一天三顿不愁,老百姓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还要割尾巴。真要割的话,第一个就该割他们这些缺德冒烟的畜生。   他们隔壁大队的官就还留着良心,平常甚至想办法组织闲散劳动力去城里务工,还自己搞作坊。所以他们大队的人日子就过得松快,光看脸色便知道日子舒坦。   那时候,周围十里八乡,哪边的姑娘都想嫁到他们乡去。   不稀奇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陈敏佳若有所思:“我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书上说轮回时算人的功德要把官员的功德算得特别高了。因为如果他们做好事,那造福就是一方,得到好处的人特别多。如此一来,他们的功德就成倍增长了。”   郑明明点头:“那当然,官员作恶也祸害加倍,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敏佳脱口而出:“姑爹,你可千万得当好官。这样能延年益寿呢。”   郑国强哈哈大笑:“我蒙你吉言啊。对了,你爸呢?”   他走不开,就老婆带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不放心。小孩再懂事也是孩子,带起来可麻烦的很。   偏偏几个豆丁都超级兴奋,一心想出去放风。现在一听说可以去乡下玩,一个比一个激动。   就连小胖子同学都一本正经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陈敏佳摇头:“我爸去香港了。”   陈凤霞许久没跟人联系,冷不丁听到这消息还吃了一惊:“他去香港做什么?”   陈敏佳也茫然:“我爸没说,就说是生意上的事。”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爸还说见到嬢嬢要谢谢你为他提供了一条发财妙计。”   眼看晚饭桌上的人都盯着自己瞧,陈凤霞只莫名其妙:“我提供给他的?”   陈敏佳相当肯定地点头:“我爸就是这么说的。”   郑明明严重怀疑舅舅是听岔了妈妈的话,妈妈应该不会给他指点迷津的。再说就舅舅这样的人,哪里需要别人指点啊。   就是身处孤岛,周边连船都没有,他也能自己插上翅膀飞出来。嗯,顺带着再捞一笔钱。   陈凤霞也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跟你爸提,谁知道他去干嘛了。”   说不定是扯虎皮做大旗,估计胡说八道呢。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郑国强人躺在床上,突然间冒了句:“哎,你说陈文斌会不会去香港投资房地产了?”   真跟他老婆说的一样,金融危机一来,香港的房市就扛不住,往下坠落般的下跌。   这投资房产的跟买股票也差不多,都是抄底下手。   陈凤霞想了想,颇为困惑:“香港让他买房吗?他有那么多钱吗?”   郑国强笑道:“那时候香港楼市就指望内地接盘,你说能不能买?至于有没有钱,他不是把黄泥塘那边开发的房子预售出去了嚒。”   干房地产的,都是银行买卖,真正从自己兜里掏出去的钱一二成而已。   他有些担忧:“房子还没盖好呢,他要是一激动把钱都花出去了,到时候这边没钱盖下去怎么办?”   陈凤霞也猛然心惊。   阿弥陀佛,她卖房子天天都怕碰上烂尾楼。可别到她手上,自己炮制出个烂尾楼啊。   陈老板心惊胆战,赶紧摸手机拨打陈文斌的电话。   要死了,这家伙用了全球通,怎么关键时候又不接电话。   陈凤霞急得团团转,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跟丈夫抱怨:“我就是鬼迷心窍,我跟他合伙买地。”   郑国强安慰她:“也不一定,我就是想到了这么一说。你别太紧张,放松点。”   说着,他赶紧起身,摁着妻子的肩膀让人坐下来。   陈凤霞跟坐在火炉上似的,被烧得挠心挠肺,急得不行。   就在她抱怨声不断,要是看到人能直接一巴掌抡上去的时候,那头的电话可算是接通了。   陈文斌笑嘻嘻的,似乎心情很不错:“呀,姐姐,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   陈凤霞压根没跟他寒暄的心思:“我问你,你跑去香港干什么了?”   陈文斌声音里的喜气压都压不住:“当然是挣钱啊。不挣钱谁要到处跑啊。”   陈凤霞声音严肃起来:“你挣什么钱?我告诉你,抄底这种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你在香港人生地不熟,那边的政策又跟我们不一样,别到时候叫人空手套白狼。你钱花出去容易,想收回头就难了。”   陈文斌哈哈大笑,心情好的不得了,美得简直能冒鼻涕泡:“哎呀,姐姐,你大晚上打电话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我就说嘛,咱们才是亲姐弟。”   陈凤霞可没心情听他鬼扯,不耐烦道:“别瞎折腾知道不?你房子还没盖完呢,你把钱都掏出去了收不回头,你房子还盖不盖?”   “哎哟,谁说我买香港的房子跟地了?我又不呆在香港,我买这个做什么?”   陈凤霞一愣:“那你去香港干什么?股票!哎,我跟你讲,股票你也千万别碰。到时候你亏得当裤子都来不及。我认真的,这跟赌钱没的区别。”   这话说的,活像股民全是赌徒一样。   陈文斌被她吼得耳朵疼,哼哼唧唧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懂股票,我不搞这个。”   陈凤霞先是心下一松,旋即又狐疑:“那你跑去香港做什么?要是玩的话就赶紧回来。我要带明明跟佳佳他们去乡下玩。”   陈文斌立刻拒绝:“不行,我忙着挣钱呢。”   “你挣什么钱?”   “哎哟,放心唻,不违法不犯罪五讲四美谈不上,起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陈凤霞福至心灵,突然间冒出句:“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是安排人代.孕去了?”   手机那头先是沉默,沉默到陈凤霞怒不可遏的时候,她耳朵里闯进了炸雷般的大笑:“哈哈哈哈,姐姐你怎么想得出来啊,还借腹生子呢。哈哈哈哈,我姐夫呢,我姐夫晓不晓得你天天都想些什么啊?”   “滚!你跟我说实话,别干伤天害理的事!”   陈文斌牙疼:“哎哟,不是。你看看你,姐姐,你就不能好好讲话吗?你明明是关心我,非得说话带刺。”   嘿,也就是他能听出关键不计较。   陈凤霞直接“呸”,她关心他个屁,她是关心自己的房子。   电话挂断了。   郑国强觑着妻子还气呼呼的,顿时哭笑不得:“行了,晓得没事不就放心了嘛。”   陈凤霞狠狠地啐了口:“放心个屁,谁晓得他要干什么。”   郑国强猜测:“该不会是想引进手机生产线吧。你之前是不是跟他说手机挣钱来着。”   陈凤霞也不记得了,干脆挥挥手:“算了,管不了许多,睡觉。”   下次,她坚决不进那家伙的坑。 第315章 乡村行   人生在世最忌说大话,否则分分钟都风大闪了舌头。   待到出发时,陈老板又跌进了陈文斌的坑。   什么,陈文斌人还在香港没回来,这事跟他没关系?   小三儿是不是陈文斌的种,没那家伙,能有小三儿吗?   此时此刻,迷你版本的陈文斌——小三儿正眼含两泡热泪,隐忍而控诉地盯着哥哥姐姐。   他们想丢下他,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哩。   郑骁跟蔚蔚互看一眼,都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不怪他们啊,谁让弟弟小,弟弟还不到两岁半呢。爷爷奶奶要在家做生意,大家带弟弟出门就麻烦嘛,万一到时候他晚上哭着要奶奶怎么办?所以嬢嬢才决定让弟弟留在家里的。   他们,她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哥哥已经上幼儿园了,已经不是小小孩啦。   可惜小三儿体会不到哥哥姐姐的良苦用心,更加不理解两岁四个月和三岁半以及四岁有什么天堑鸿沟的区别;他只知道哥哥姐姐趁他早上没起床的时候想要偷溜。   幸亏他被一泡尿憋醒了!   陈敏佳和郑明明看弟弟妹妹们的眉眼官司,已经笑到浑身颤抖。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小三儿的表情绝了,那叫一个幽怨。   笑着笑着,两位小姐姐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小三儿同学已经扭过头,含着泪的大眼睛就这么委屈兮兮地盯着她们。   搞得陈敏佳跟郑明明都莫名心虚,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一样。   可是天地良心,这事真和她们没关系。她们也是被携带出门的小朋友呢。   陈凤霞看这迷你版本的陈文斌的小样儿,只觉得哭笑不得。真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她就点小东西的脑门:“行了,带你去。”   小谢则直接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喜欢得不行:“当然要你啦,你就是个喜娃娃。”   陈高氏还有点担心:“行不行啊,晚上会不会闹啊。小三儿,跟奶奶在家里好不好?”   小家伙立刻一脑袋扎进小谢怀里,就屁.股向人,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   他从记事起就跟二姐待在一起,都是不觉得离开家可怕。相反的,他只有出门的兴奋。   陈敏佳趁机撺掇老人:“奶奶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嘛。出去玩玩多好,有山有水风景可美了。”   陈高氏完全不为所动。开玩笑,她一个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农民会稀罕什么山啊水啊?她看够了山水,这哪里有花花绿绿的钞票好看。   老太太立刻毫不犹豫地跟小辈们挥手道别:“早点走吧,省得太阳晒。”   就很人间真实。   陈敏佳只能摸摸鼻子,艰难地接受买卖人奶奶设定。   陈大爹倒是说了句:“吃不消就早点回来,别勉强。自己在外面注意,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这算是他当年在城里拉板车闯荡江湖积累下来的人生经验。   小卢笑道:“大爹,我会注意的。”   郑国强到底不放心老婆一个人带着这些小孩出门,还是找了两个人陪同,刚好可以开展调研工作,看启动供销社促进农村经济发展的可行性。   上元县面积不小,差不多能赶上一个中等城市的市区大小,各个乡镇的经济发展状况不均衡,也有山里东西出不来的情况。   反正,算是公事也可以当成私事,小卢和小张这两位部队转业过来的年轻干部就和陈老板一块儿出发了。   其中小卢老家跟小谢一个省,两人是老乡。他过去也算是回家了。   县里的汽车将大家送到火车站,小卢跟小张帮忙拖行李箱。陈凤霞和小谢则分头行动,一个看着郑骁,一个管小三儿,两位小姐姐就负责蔚蔚。   陈老板满脸严肃:“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觉得这里都是自己人,小孩子不会出事的。管的人越多越容易麻痹大意,各人负责好各人看的小孩,千万不能放松警惕,知道不?”   郑明明跟陈敏佳立刻保证:“Yes,madam!”   陈凤霞哭笑不得:“行行行,赶紧上车吧。”   人多,路远,郑国强给他们买的是卧铺。现在没高铁也没动车,更加没有自主选票这一说,他找人托了关系,好歹把这堆大人孩子全都塞进了一个包厢。他们要在这特快车上待一天一夜呢。   从上火车开始,三个小的就彻底疯了。无论车窗外经过怎样的风景,他们都能发出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惊呼。   鹅鹅鹅,是过了水库。   车车车,是火车过大桥。   鱼鱼鱼,毫无疑问,窗外波光粼粼,是漫无边际的大江大河。   得亏这辆车上人不多,包厢里更是只有他们一行人。不然就这吵闹的程度,绝对会被人投诉。三个小东西真是疯了,就趴在车窗边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吵闹得再厉害,也不影响郑明明拿出自己奥数题,开始津津有味地刷题。   陈敏佳真是服了自己的这位表妹,她怎么就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唉,好吧,那她还是听英文歌啊。   小升初考试中,她没能进入江外,不过爸爸塞了钱,将她安排进去借读。   陈敏佳感觉有些难受。   妈妈打听过了,江外有内部招生。中考前学校就根据初三一年的综合成绩外加一次他们自己的选拔考试筛选出前一百名直接升入高中部。   也就是说,这些被内部保送的人连中考都不用参加。而江外又是以高中保送大学而著称了,因为小语种优势,他们的毕业生参加高考的人一半都不到,大家在高三时就能拿到各个学校的保送名额。   啊啊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踏上了大学的直通车,意味着他们不用和其他学生一道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意味着他们有康庄大道。   难怪大家都削尖了脑袋要进好学校。   陈敏佳越想越惆怅,她家里花了大钱让她进江外,她将来自己却还是得参加中考高考,早被人甩得远远的了。   算了,她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英语听力上。江外初中部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从小学升上来的。他们的基础比自己强多啦。   陈敏佳先是听了段英文名著《金银岛》,对照着读本来的。然后她又听了首去年简直红到没朋友的英文歌《我心永恒》。不知道是歌声催眠效果太强,还是晃荡的车厢就跟摇篮一样,反正她是被嬢嬢推着胳膊才睁开眼睛起身吃午饭的。   啊,不知不觉间,她居然睡着了。   嬢嬢也呵欠连天,嘴里抱怨:“早上起得太早了。”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看管理学书直接看睡着了。催眠效果实在太好了。   小谢在边上羡慕得不行,夸奖郑明明道:“你真厉害,一直都在做题。”   她就差远了。她每次上夜校课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开小差的。   郑明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就茫然地“啊”了声,然后摸了下脑袋:“我昨晚睡得早啊,所以不困。”   火车上盒饭质量不佳,基本上是又贵又难吃的代名词。   陈凤霞去餐厅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好吃的,索性回来问孩子们的意见。结果大家反而兴奋,积极要求吃方便面。   陈老板哭笑不得:“你们就不能要求吃点儿好的嚒。”   她带了不少吃的上路呢。什么水果小菜,还有豆干跟蒸熟的腊肉香肠,都是阿妈担心他们路上没吃的,特地塞给他们的。   两个大小孩跟三个小小孩异口同声:“方便面。”   小谢还满心欢喜地加了句:“加火腿肠!”   陈凤霞无奈地摇头,拿出了方便面跟火腿肠。火车上的热水免费供应,正好可以满足大家的需求。   她泡好方便面,拿出袋子里装的熟香肠和腊肉,又拧开鲮鱼罐头,打发小孩们吃午饭。   等到忙完孩子,她才回过头跟小卢和小谢道歉:“不好意思啊,你俩想吃什么?”   他俩这趟是出公差,有伙食补助,不过对火车上的盒饭也没兴趣,只买了只列车员推销的德州扒鸡,便同陈凤霞一道拿玉米馒头夹香肠片吃,就着开水,香喷喷。   就连因为只被允许吃一小口方便面而眼泪汪汪又开始委屈脸的小三儿,在吃到泡开了的玉米面馒头时,也高兴地宣布:“好好吃,好甜。”   陈凤霞笑道:“那当然了,你二姐小时候就爱吃大米粥泡馒头。”   郑明明已经要忘了这一茬:“啊,我喜欢吃方便面。”   也是,好吃的东西太多了,现在家里完全不缺吃的。只要不是山珍海味,但凡孩子爱吃想吃的,都能得到满足。女儿自然也就不记得当年馋的不行白面馒头了。   吃过饭,陈凤霞又给大家洗水果,一人一颗大甜桃,保证维生素的摄入。   等到晚饭时,她不许孩子们再吃方便面,而是给他们用自己带上车的面包片、西红柿还有芝士片做了三明治,好给大家换换口味。   小谢朝老板竖起了大拇指:“老板你真厉害,安排的东西都不重样。”   她自己坐火车时都是吃从家里带出来的锅巴,也不用开水泡,就这么干嚼,渴了就喝两口水。有的时候嘴里没味道了,也会吃根火腿肠。   陈凤霞笑道:“你们没赶上好时候。像十多年前,明明她爸爸经常出差。那时候火车餐又便宜又好吃,满满一饭盒,里面的菜能占据三分之一的江山。油水足的很。而且不要粮票,直接掏钱买饭票就行。”   这在当时也是难得的奢侈享受,因为粮票都是定量的啊。甚至有人为了吃火车餐而特地去坐火车。   现在想想真不可思议。   陈敏佳感觉更不可思议:“那为什么现在火车上盒饭这么难吃啊?”   “因为被私人承包了啊。”小卢笑道,“资本家逐利,当然得想办法挣更多的钱。所以原料缩水,做菜好吃的厨师也不用请了,反正人在车上,你爱吃不吃。”   郑明明反对他的观点:“私人的未必不好。我觉得是因为垄断,车上就他一家,没有竞争,所以做的再差,人家要吃热饭热菜的,还是得吃他家的。”   她还举例子,“就想小宇哥哥他们学校食堂。上学期就一家卖面条的,所以味道很一般。这学期又来了两家卖面条的,味道就比灯市口也不差了。所以,垄断导致绝对腐败。”   小卢跟小张都笑得厉害,立刻拍起了领导家小孩的马屁:“不愧是郑主任的千金,虎父无犬女。”   陈凤霞赶紧强调:“嗐,这也跟不同时期火车的定位有关。往前数的年份,不是所有人都能坐火车的,大部分都是公家人出差才坐火车。自然配套标准就不一样。现在嚒,火车就变成大路货,谁想坐都能坐。这就好比高级餐厅变身为路边摊,保准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时间倒是不难捱。等到外面的天色全黑之后,陈凤霞就催促还在用充电灯看书的女儿:“行了,早点睡吧,明天咱们还得转车呢。”   小卢跟小张也提醒小孩子们:“下了火车,可就没舒坦日子过了啊。”   陈凤霞躺在哐哐作响的绿皮火车上,心道,这还叫舒坦日子啊?唉,绿皮火车停运后,一堆人缅怀留念。那纯粹是情怀作祟啊,其实一点都不舒服。她真怀念高铁跟动车啊。   到第二天一早下了火车,郑明明等人就明白什么叫没舒坦日子过了。   他们先是转大巴,然后变成中巴,再然后就是改装的农用车。等到了镇上,干脆连农用车也没得用了,直接变成了骡车。   没错,就是那种驴跟马杂交的后代——骡。   这下别说是几个孩子了,陈凤霞都稀奇得不行。这个时代还有骡啊,骡马还能充当交通工具?哎哟,这骡子脾气可真温顺,大家都围着它,它也不发脾气。   小谢的哥哥谢军过来接他们的。他是个块头中等,身材有些瘦削的农村青年,皮肤晒得黝黑,所以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尤其白。   谢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一直强调他们一路辛苦了,又谢谢大家对他妹妹的照顾。   陈凤霞赶紧表示麻烦他了才是真的。   她主动提出:“我们走走吧,让孩子上车就行。”   这连着谢军在内,五个大人五个小孩,再加上三箱行李,就一辆骡车,哪里能拖得动。   谢军却认真地跟她强调:“没事的,我的骡子力气大的很。”   他还真没吹牛。大家都上了车之后,骡子就“哒哒”往前走,似乎丁点儿不费力。倒是叫大家相当惊喜。   谢军又一次表达对陈凤霞的感谢,多亏她照应自己妹妹。   “小谢很好,我们都喜欢她。她学东西快也肯学。”陈老板大方表示,“她不是打算在这边也开个婚纱影楼嘛,我支持她。”   不过开在镇上是不现实了,没那么多客流量,安排在县城还差不多。   倒是风景的确好,骡车晃悠悠地在乡间小路上行走,一路经过稻田和玉米地都显出了宁静的温柔。夕阳的柔光罩在它们身上,像笼了层婴儿的被子。田野间扛着锄头的农人也显得姿态悠然。   不远处的青山叫夕阳变换了色泽,金黄色的光芒简直就是一副现成的油画。   小谢学摄影,对于光线敏感得很。她立刻就拿出相机,对着远处拍摄。按完了快门,她还发出赞叹:“真美啊,我的家长真好看。”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看醉了,原来乡间美景随便一截就是一幅画。可听到小谢的话,她俩都笑得东倒西歪,还唱起了《谁不说俺家乡好》。   这是她们暑假跑到灯市口夜市玩,听新来的卖唱艺人唱的。   这不是本地民歌,却丝毫不影响大家跟着一块儿唱。出乎陈凤霞意料,小谢哥哥居然也会唱。问起原因,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公社下来放电影,经常放老片子《红日》,里面的歌曲他们耳熟能详,渐渐就都学会唱了。   哈,果然艺术是没传播界限的。   骡车一路晃悠悠,承载着夕阳和一车的客人抵达村里。   一路上,他们碰到的人都跟小谢兄妹俩打招呼:“回来啦?妮子越长越水灵,是大姑娘咯。”   还有人打趣小谢:“你哥哥讨媳妇了,下面该轮到你嫁人咯”陈敏佳跟郑明明立刻强调:“早着呢,小谢姐姐还要开店呢。”   起码得等到店上了正轨再考虑结婚的事。不然到时候怀孕了,那真是被绑架啦,什么事都甭想再做成。   陈凤霞也笑,摸着年轻姑娘的脑袋:“不急,好饭不怕晚。我那会儿二十四才结婚呢,你现在三十岁结婚都不算晚。”   谢军也笑:“我要多留妹妹几年的。”   骡车沿着村里的大路往前。越朝里面去,路就颠簸得越厉害。难怪不用农用车呢,估计会更不好走。   好在骡子灵便,不多时就停在小院前。正在院子里收东西的老人就拄着拐杖过来给他们开门,口中还表示欢迎。   这是抚养谢家兄妹三人长大的爷爷。   陈凤霞下车时才发现老人的腿很奇怪,说是瘸子吧,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他倒是不避讳,还笑着主动解释:“得了病,两条腿不对,小腿是歪的。那时候主席派医生给我们看病,就把我一条腿的膝盖锯掉了,大腿跟小腿再接起来,这样我瘫子变瘸子,好歹能起来走路了。”   客人们都惊呆了,这是什么神操作?天底下还有这种治病方法?   老头儿倒是乐观的很:“不是很好嘛,看,我能走了。我家盖楼房我还能帮忙打下手呢。”   哈,两层小楼,美得很。   老头儿笑容满面:“明天我还要看我孙子讨媳妇呢。”   嗯,知足常乐。 第316章 网上摆地摊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谢爷爷准备了不少美食。   像青豆花,用还没发黄的毛豆直接拿石磨碾了做出来的豆花,出了锅就感觉不一样。   像石锅脑花,先不管做得怎么样,装在石锅里端出来,就足够让一群孩子激动地“嗷嗷”叫唤。   像酸菜豆腐鱼,整条鱼炸得金黄跟酸菜一块儿烧,就是和平常吃的酸菜鱼不一样。   陈凤霞人在楼房里参观小谢的新家。上下两层楼,新人的房间安排在楼上,楼下住着小谢姐妹和爷爷。堂屋里墙壁上挂着《江山如此多娇》的水墨画,旁边还贴着□□,看着就相当有年代感。   小谢叽叽喳喳跟人介绍自己的屋子:“我睡这边,我姐睡那边。不过我回家都是跟我姐睡一块儿,她嫌我吵哩。”   平常这丫头在梦巴黎也没这么多话,结果回了家立刻不一样,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快乐的像只小鸟。   看来那句老话的确没错,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瓦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自家自在。   陈凤霞打定主意,这趟过来就尽量把婚纱影楼的门面也敲定吧。定好了地方,后面装修风格之类的,也要定下来。还有人员招聘之类的,现在必须得有规划了。   院子门响了,外面响起自行车的声音和人说话的声响。   小谢兴高采烈,直接冲出去大喊:“姐!”   小谢姐姐名叫谢瑶,长得跟妹妹有五六分相似,也是大眼睛高鼻梁,不过脸型略方,看着就比一团孩子气的小谢更加有大人样。   谢瑶以前在南方打工,干的是流水线工人,拿计件工资的那种。今年他们厂的香港老板在香港的产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撑不住了,连带着内地的厂子也无力支持,从年前就没发工资。   后来工人们一起出来讨说法,堵着区政府官员不让走,又将道路给拦了,这才逼得对方终于想办法找钱,把大家的工资给结了。   小谢气咻咻地强调:“他们有钱,就是不肯好好给,非得逼得大家出来掀翻了才肯掏钱。”   陈敏佳也撇嘴:“区政府也真是的,人家好声好气求他们做主,这些干部当死人。非得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了,他们才出来说话。就这,还好意思说人家是刁民?”   郑明明感觉这事跟当初爸爸被从党校拉回上元县处理劳资纠纷跟农民工叫开发商摆了一道没买上房反而被关进公安局如出一辙。   看来就是在经济发达的改革开放前沿地带,这种事情也少不了。   陈凤霞没参与姑娘们的抱怨。这有什么好说的,好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呢。   比方说强拆抢占侵犯了百姓的财产权,死活拿不出钱给赔偿。但是,一旦人家去告御状,几百万的维.稳费用说掏就掏,从来没差过钱。明明几十万能解决的事,非要砸几百万确保人家不闹事,或者说别闹到京城去。分明大家知道后者是个无底洞,这回拦住了人,下回人家就不动弹了吗?直接解决人家的问题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不,解决问题想都不要想,永远没钱解决。压下问题才是王道,在这方面永远不差钱。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遗憾的是,这样的红薯官从来就没消失过。   谢军从厨房里搬了饭桌出来放院子中间,看到大妹就招呼:“回来了,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吧。今天生意怎么样?”   陈凤霞惊讶:“呀,你出去做买卖了?卖什么,枇杷吗?”   话说出口她就疑惑,这个季节还有枇杷吗?是不是已经下市了。   谢瑶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直接摇头:“不是,是陈老板你给的东西。”   陈凤霞奇怪,她能有什么东西给谢家。难道是小谢拿了工资买了带回家的东西?   她扭头看小谢,后者也是满脸茫然。她刚回家哩,都没来得及跟姐姐说悄悄话。   还是谢军一边端菜上桌,一边替客人答疑解惑:“那个,电脑上来的东西,从电脑上过来,大妮拿去集市上卖。”   郑明明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瑶:“你也是网购主?”   不对啊,网购主都是问好了东西然后再下单,就是个中间人的身份,根本不存在卖的过程,也没有所谓的生意怎么样。   谢瑶大大方方地展示空袋子,笑道:“我是从网上下单,直接打深圳拿的货在集市上卖。”   她在南方打了好几年工,自然晓得深圳是大陆的时尚前沿地带。好多港货都是从深圳进来,再慢慢传到内陆地区。因为交通等各方面因素,连流行都是打了时间差。   谢瑶进的童装,深圳那边已经过时压仓的童装,对于她生活的乡镇而言,是顶顶的时髦货。她从深圳直接进的衣服,中间少了人过手,也没有她自己出去进货的开销,所以拿出去卖定价就自由多了。   这几次附近乡镇赶大集,她都直接骑着自行车驮一麻袋童装出去卖。生意火爆的很。   陈凤霞惊呆了。她知道有人在网上批发东西,但那基本上都是做老了的买卖人。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面前的年轻姑娘居然也有这魄力。   郑明明更是激动地喊出声:“这就是网络时代的摆地摊啊。”   啊哈,网络时代的货郎,网络时代的供销社,现在连摆地摊都可以直接跟网络连上关系。   大家全都竖起了大拇指,小张更是感慨万千:“你真厉害,我们根本就没想过这个。”   上元算是民营经济发达的地区了,小商贩也多的去。大家去深圳进货,那都是自己亲自过去挑选,会不会被人当傻子耍,能不能挑到货真价实的东西,那都得靠运气。   她这倒是好,人就坐在家中,等看中的货送上门就好。   谢瑶被大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摆手道:“我也就是试着下手,没想到真能成。”   她从深圳回家后,先是帮着哥哥打理枇杷果树,倒也没想清楚后面究竟准备做什么。哥哥跟爷爷都心疼她在外面碰上了无良老板,不想她再出去吃苦。   以前是家里穷得没办法,必须得找活路。现在家里情况渐好,实在没必要出门受气受欺负。   果子的生意可好哩,外头贩子过来收,二妮儿的老板还要给他们在网上卖枇杷。   什么网上卖东西?哎呀呀,我们也说不清。就是那个啥……哎,农科站的技术员来了,你问他吧。   结果农科站的技术员听说谢瑶会上网。在深圳打工的日子孤独又无聊,工友们都会想办法消遣自己的寂寞。谢瑶也不例外,她在网吧的聊天室里书写着自己的孤独。   没想到这倒成了她的技能点。因为农村学校的九年义务教育里没有信息学课程,整个鸿安镇上居然就抓不出几个会应用网络的人。   当时鸿安镇已经积极报名,要参与到网络求生试验中去。这边没有合适的技术人员,其实也就是能在网上看懂订单,将指令发给供销社和饭店的人,那后续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满足志愿者的需求啊。   谢瑶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临时上岗,摇身一变就成了网络技术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了解了网购的流程,看到了卖衣服的网店。她就突发奇想,人家的网购主都是先有订单再进货,为什么她不能先进了货再卖出去呢?   从深圳批发东西物美价廉,走大批量的邮费分到每件衣服里的成本也不高。只要衣服质量有保证,那这生意绝对有赚头。   卖什么衣服呢?小孩跟女人的衣服,这二者从来都是服装市场的大头。   谢瑶是个敢想敢干的性子。她年纪小小就敢去南方打工,胆子要小的话,估计连家门都出不了。   她看到了商机,就立刻下订单。等对方发了货,她伸手摸料子,就又宽了心,果然是货真价实,人家没玩虚的。   既然东西好,又是从深圳过来的时髦货。谢瑶将衣服带到集市上没多久,一包衣服就卖的一干二净。   这几天她就在附近几个乡镇和大村落到处跑,几乎每天都能卖掉一包衣服。她已经又在供销社的电脑上下单了,后面她还要卖女人的衣服。   谢瑶兴致勃勃:“等我攒够了钱,我就专门在镇上盘个店面卖衣服。省的人家追着我到处跑,还老赶不上买不到衣服。”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听了她的生意经,就只有“嘶嘶”倒抽凉气的份。   看看人家,这生意做的,这商机挖掘的,简直能甩他们几十条街。   郑明明跟陈敏佳真是要乐翻天了。这两个从买卖人家里出来的丫头,对于挣钱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看别人挣钱也高兴,尤其是看小姐姐挣钱。   陈敏佳迫不及待地帮忙出主意:“还有各种头饰跟装饰品,这个也能卖得好。”   谢瑶完全不拒绝:“那你帮我挑挑呗,我不太会挑这些东西。”   供销社主任家孩子放暑假回来了,他会上网,用的比谢瑶还熟练。现在供销社那边用不上她,她就打算自己正正经经地做生意。   等有了店面,她还打算买台电脑连接上网络。到时候无论自己从外面把东西批发进来,还是自己把东西卖出去,都便宜的很。   小谢也是头回听说姐姐的宏图大志,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就一个劲儿地强调:“姐,你肯定能行的。”   谢瑶信心十足,还脱口而出:“嗯,你就留在家里跟我一起开店吧,别出去打工了。太苦了。”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她怎么能当着妹妹老板的面说在人家那里干活太苦。这不是在骂人家无良资本家嚒。   “不是,那个,陈老板,我是说留在家里自在舒坦,我们成年累月不见二妮,都想她。”   陈凤霞笑道:“没事,小谢想回家,一早就跟我们说过。我准备在这边开个连锁分店,就让小谢负责。”   小谢跟着点头:“是啊,我要开婚纱影楼。姐,我不能跟你一块儿卖衣服了。我有我自己的事业呢。”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因为心情舒畅,所以这顿鸿安镇的农家菜,大家吃得都分外香甜。可以啊,真是美味的很。   小三儿难得吃到滋味如此丰富的饭菜,一顿饭就不停地发出惊呼,到后面还激动地围着桌子转,口中一个劲儿喊:“好吃好吃。”   天啦,不愧是陈文斌的儿子,天生的戏精。谁家开了饭馆如果不请他去当托,都白瞎了他这一身的好演技。   小谢不知深浅,就高兴地抱着小三儿,夸得天花乱坠:“我们真是个漂亮的喜娃娃。”   谢爷爷也点头,朝陈凤霞竖起大拇指:“你厉害,老板你有这么多娃娃呢,个个都跟年画上的金娃娃一样,真厉害。”   陈凤霞大囧,误会了,她可不是英雄母亲,她哪里能生这么多小孩啊。   谢爷爷却坚持:“能把这么多娃娃养得这样好,才是本事。”   郑明明跟陈敏佳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赶紧夸奖老人:“爷爷,你把哥哥姐姐养得这样厉害,才是真厉害。”   老人立刻笑开了花。   陈凤霞在心中好笑:原来老头儿在这里等人夸奖他呢。果然是老小老小。   大家吃过饭,小谢跟她哥收拾碗筷去了。剩下谢瑶拿出了笔记本,认认真真地听陈凤霞跟她讲从网上下单的关键。   陈敏佳帮她妈打理过不短时间的网店生意,也经验丰富,不时在旁边补充一句。   三个小豆丁就没耐心听这些了,只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各种疯。他们还特地跑去看骡子,感觉新奇极了。   吃过晚饭的村民三三两两出来纳凉,时不时就有人进小院,放下一把枣子或者花生之类的,笑着和谢家人说两句话。   陈凤霞一开始还想跟大家说别客气,后来再听谢瑶话里话外的意思,才知道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一家的客人就是一个村的客人,别说瓜子花生这些了,谁家来了客人,左邻右舍还会帮忙出待客的菜跟糖果。   陈老板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实在新奇得不得了。   谢瑶脸上全是笑:“所以我喜欢待在家里,特别舒坦。”   在南方的厂里可不这样,别说把她当成自家人了,那些主管根本就不把她当成.人看。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包身工》里的芦柴棒,完全没有人的尊严可言。   既然在家里能挣到钱,她为什么要出去被人家喝来喝去呢?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陈凤霞点头:“那你就好好干,到时候自己开店当个好老板。”   谢瑶认真地点头:“就是啊,我对人好,人家当然就愿意好好做事。我们那个主管天天欺负我们,我们都不想认真干活了。”   郑明明却想起了自己跟妈妈讨论过的《乱世佳人》里的韦斯利,他是公认的好人,可是他管理工人却永远成绩不佳。   可见单纯的好人是当不了好老板的。   于是还没上初中的小姑娘就跟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企业管理问题,搞得陈凤霞在旁边就憋笑憋到肚子疼。   郑明明却满脸认真,还催促妈妈:“妈妈,你的书,你的企业管理学的书,也拿出来给瑶瑶姐姐一块儿看。”   有两位小谢姐姐呢,那就只能换个称呼来。就好像小谢姐姐叫谢敏,在梦巴黎,已经有位小敏姐姐了,所以她就是小谢姐姐。   陈凤霞笑着点头,大方的很:“行啊,我把书留下,回头你辩证着看啊。那上面也不是所有话都有道理,有些明显过时了。”   至于她自己,回头再买一本就好了。反正也方便。   谢瑶赶紧道谢,又遗憾:“我们镇上连个书店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以前看书的人少呗,现在有人想看书也找不到地方了。只有租书店,里面全是盗版的言情武侠小说,想看点儿能学到知识的技术书,都找不到地方。   陈凤霞在心中琢磨着,其实网上也可以有书店。当然,现在已经有人在网上卖书,但人家是专门卖书的。他们的平台可以专门开辟出一个卖书的地方,分门别类放书。   大家正说得热闹呢,院子里又走进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因为晒得黑,倒叫人分辨不清楚他的年龄究竟是二开头还是三在先。   他笑着主动打招呼:“二妮也回来啦。呀,都是贵客。”   谢军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人:“四哥,你来了,吃糖。”   四哥就笑:“明天吃你喜糖。走吧,手上没事的话就来大队开会,我们说说浇水的事情。”   小卢和小张互看一样,立刻起身询问:“我们能一块儿去吗?”   他们拿出了上元县委开的函,笑道,“一直听说贵村果树经济发展的好,我们县就派我们过来学习。”   四哥不好意思起来:“你们谦虚了,你们经济可比我们发达多了。”   来了客人,自然欢迎。   三个玩疯了的小家伙看着原本陪他们玩的叔叔要出门,小三儿立刻焦急地大喊:“带我去!”   得,活脱脱的小陈文斌,生怕人家偷偷发财不带上他的模样。 第317章 浇水大问题   小三儿的委屈猫猫头和无敌狗狗眼还没沾上他爹的浑浊与油腻,所以相当有杀伤力。   就连四哥都乐了,主动邀请:“去去去,刚好我们还想听听贵客们有什么意见呢。”   发生啥事要替人提建议?当然是不可或缺资源的利用了。   水果怎样才能长得好?日照足水分少。前者方便光合作用,后者则是能够贮存糖分。雨水太多的地区,果子多半是不甜的,自然算不上好。   谢家村的枇杷甜,也是得益于这里的自然条件。可是水分少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果树的灌溉成了大问题。以前种果树的人家少,相形之下这个矛盾还不算大。但是现在种果树的人家越来越多,家家户户都要用水灌地,那问题就来了,水是有限的啊。   四哥是谢家村第一个中专生,在外面打了几年工攒钱回来后,镇上农科站上门劝大家种果树时,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人。   后来果树种出成果,他盖上了村里第一栋楼房,三层的,可气派了。在他的带领下,谢家村的村民们才陆陆续续开始种果树。所以他不到三十岁就当选村支书也挺正常的。   “好了,都到齐了吧。事情怎样,大家现在也有数了。还是浇水的问题,水不够用,果树干死了,那就白忙活了。”四哥正色道,“我们先前开了个小会,计划是先修蓄水池。这样雨季来了,积蓄下来的水,等到不下雨的时候就能用。这事跟大家伙儿商量,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就得赶紧动手挖了。”   用水是大事,果园主们都点头,就算挖蓄水池需要他们出工出力,这个活也不能不接。   郑明明跟陈敏佳先是在边上旁听,等大家讨论挖水池的细节问题时,她俩就跑到谢军身旁,双眼亮晶晶地问:“又水池了,那就养鸭子吧!”   她们在小宇哥哥的高中地理书上可看到了,林鸡鸭猪鱼共养,立体生态种养殖业。现在都有水池了,那养小鸭子吧,小鸭子可以吃草吃虫,还是移动的施肥机。   对,就养鸭子,不要养鸡跟鹅。鹅的脖子太长了,会啄到果子。鸡就更加不要说了,它会飞,到时候会直接飞到树上去的,那果子肯定得遭殃。   养小鸭子最好,咸鸭蛋好吃,鸭肉也好吃。   谢军以前没养过这些,说不清楚好还是不好。他就直接喊了声四哥,想跟人一块儿讨论。   农村养个鸡鸭鹅都是正常事,但大部分人家就是自己用,没把它形成产业正经经营。   这在果园里养鸭子,成本是多少,获益又能是多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四哥觉得可行,他以前跟着农科站的人出去考察枇杷种植可行性的时候,见过人家枇杷园里放养鸭子,听说能省下不少饲料钱,也不用再另外开辟地方。   “行,回头我们再找农科站问问看,到底怎么养才对。”   他们吃到了技术指导的甜头,就愿意相信农科站的技术员。   郑明明和陈敏佳没想到自己的建议这么快就要被采纳,简直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太好了,这又是一桩进项啊。再加上鱼,就很棒棒。   她们得到了鼓励,参与的热情就愈发高涨:“还可以改变浇水的方式,大水漫灌最不合适,会造成水资源的大量浪费。”   陈敏佳连比带划示意给大人们看:“就是要采取滴灌的方式,可以省很多水,而且不用你再特地抬水过去浇。像我爷爷奶奶的菜地,就是靠袋子里面的水来浇菜的。”   其实她说大话了。那个灌溉袋形式大于内容,利用的是虹吸原理,但实际操作中因为气泡和杂质的堵塞,效果真不咋样。   况且菜地里这么多菜,一根根菜根底下都弄这么个滴灌袋子吗?也不现实。   但是换到果园里,这事似乎又并非不可行。因为果树的种植密度稀疏,一亩地里能种的果树有限,需要的滴灌袋数目也少。而且果树高,也许真的可以利用滴灌袋进行浇灌。   不知道是大家也这样想,还是滴灌袋听上去成本不高,又或者是纯粹不想驳远道而来的小客人的面子;反正谢军跟四哥都没拒绝,谢军更是表示:“我回家试着弄弄看啊。”   陈凤霞担心会担心人家的事,还是提了句:“最好问问能不能争取政策,搞全套的滴灌系统直接应用在果园里。”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把这里打造成示范点,以后人家一提果树种植就想到你们这儿,那才真是好呢。领导脸上也有光彩。”   她说的算是实话。形象工程这种事要看怎么理解,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自己的形象工程。形象两个字本来就是中性词,就看做的时候方向往什么位置偏。光驴粪蛋子表面光肯定不行,你要兼顾了实用,那就有搞头了。   专项资金国家每年都拨,能不能要到手,端看你的本事了。   四哥摇头叹气:“我打听过,这个要几百万呢。”   陈凤霞惊讶。   她不是惊讶要花这么多钱,她的概念中,这事本来就不便宜。她惊讶的是人家已经跑好远。现在,虽然他做的是挖蓄水池这种看似极为古老没啥科技含量的事,可实际上,人家已经跑到现代科技上去了。只是要考虑成本问题而已。   陈凤霞笑笑:“尽量争取看看吧,说不定能成呢。”   郑明明跟陈敏佳还在讨论虹吸滴灌袋在这里要怎样应用的问题。得用个大袋子,里面装上起码一缸水,然后慢慢滴。   小谢跑过来帮忙照顾小三儿,闻声就疑惑地扭过头:“可如果要用这样的大袋子的话,袋子放在哪里?不是还要养小鸭子吗?鸭子会不会啄破了袋子?”   哈,千万不要小看鸭子的嘴巴哦。虽然扁扁的,其实它们也很厉害呢。   呃,这个问题直接问倒了还没上初中的俩姑娘。   她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问题。   陈凤霞憋着笑,再一次强调:“能铺设管道最好,埋在地底下,到时候也不影响你们养鸭子。”   于是问题又绕回头,没钱啊,没钱一切都白搭。   谢军想了想:“我先找个桶做实验吧,看桶子装水再连管子行不行。”   这下俩姑娘的面色才松弛下来,还帮着继续出主意:“就用医院的吊瓶,针头剪掉了,那个管子就能用。”   谢军脾气挺好。大概是从小带两个妹妹的缘故,他对小女孩相当有耐心。也不管她俩说的到底可不可行,就先答应下来:“我回头试试。”   四哥老婆已经端了切好的西瓜过来,招呼大家吃瓜。   郑明明手上捧着西瓜,却对着妈妈叹气:“我眼睛大嘴巴小啦。”   四嫂哈哈大笑:“你可真是大眼睛,跟小燕子一样。嗯,嘴巴比小燕子小,像晴儿。”   郑明明叫夸得不好意思,就往妈妈身后跑,小声嘀咕:“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陈凤霞已经明白女儿的惆怅,就安慰她:“没事,现在不懂的知识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好好学。将来你肯定有办法解决困局的。”   比方说,怎样才能便宜地处理少水地区的灌溉。   哎,别说,这里的瓜都比江海甜。说农民望天收果真不错,一方水土长一方瓜果啊。   陈老板招呼三个小豆丁:“过来吃瓜吧。”   四嫂也笑:“对,吃瓜,不怕尿床。尿床才好。”   郑骁昂起脑袋,认真地强调:“有尿不湿,不怕尿。”   周围村民都笑了。尿不湿是个啥玩意?他们在电视机上看过,可没自己用过。   郑骁不明所以,还直接拉弟弟给大家看:“这就是尿不湿。”   小三儿完全没有羞羞的概念,自己伸手拍小屁股,认真地跟人强调:“尿不湿。”   陈凤霞只好在旁边呵呵,童言无忌,小孩子无所谓。   大家吃完瓜,又聊了几句,今晚就定下来后面出工挖蓄水池的计划。光凭人工肯定是不行的,得要挖土机。这挖土机的工钱要平摊,除此之外,要是家里没劳动力的,也得拿钱抵。   陈凤霞对此不惊讶。以前她还在老家的时候,年年加固圩埂也是这样。都是镇里或者村里组织大家行动,工钱肯定没有,完全属于义务劳动。出不了工的人家就掏钱。   社办厂发不出工资的那两年,郑国强为了挣钱还帮人挑过圩埂。好家伙,那哪是人干的活,真是要塌一层皮,把人活活压垮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陈凤霞回想这些往事,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农民真苦啊。”   小谢不明所以,听到老板的感慨,还乐观的很:“一天比一天好啦。我爷爷说现在天天有大米白面。我小时候过年才能吃上白面馒头呢。平常都是洋芋跟玉米面。”   郑明明和陈敏佳虽然比她小不了几岁,但地方经济发展差距导致她俩根本不知道吃不上饭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俩还认真地强调:“换个吃法很好吃的,玉米馒头多香啊,还有土豆泥,也好吃呢。你不是也很喜欢吃嚒。”   小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一样的,卡喉咙,没油水,不好吃。我还记得有一年过年包饺子,包好了放在墙边。结果墙掉皮,饺子全叫灰给盖了。当时我哭死了,包饺子的肉是我哥给人家挑了好长时间的塘泥才拿到钱买的。那个荠菜我跟我姐挑了好久才凑齐了那么多。白面也是攒了好长时间舍不得吃。就想过个好年。结果一下子全没了。后来爷爷把沾了灰的饺子皮扒掉,用里面干净的馅给我们烧汤喝。”   郑明明和陈敏佳都同情得不得了。   她们小时候在农村日子也苦,很少吃肉。不过像螺蛳、河蚌、虾米还有鸡蛋、鸭蛋这些是不缺的,至于吃饺子,虽然不是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但隔了个把月,总归能开开荤。   跟她们一比,小谢姐姐一家实在太惨了。   谢军倒是乐观,还笑了一声:“都好了,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缺饺子吃了。”   小卢和小张都跟着笑:“你们这里的人肯下苦功夫又胆子大,能过好是必然的。”   谢军笑着叹气:“还是四哥他们带的头,不然我们哪里敢。一开始农科站喊我们种果树的时候,乡里给补贴,我也不敢。要是早几年种就好了。”   早几年种树,早几年家里就没那么困难,也就不用两个妹妹早早出去打工,吃那么多苦了。   小谢怕哥哥自责,赶紧强调:“我不出去的话,我怎么碰上这么好的老板。哥,我出去见世面了呢。”   陈凤霞也笑着安慰这位农家阿哥:“不管怎样过,只要有心,总能学到东西。小谢她姐姐不去南边也不知道怎么上网,更不晓得该如何从网上挑选合适的童装,自然也就没法像现在一样卖这么好了。包括你四哥,他没出去打工长见识的话,当初农科站找他种果树,他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谢军想了想,点头道:“还是老板你说的有道理。”   其实当初他也想到了枇杷肯定比种玉米挣钱。只是他没本钱,又怕亏本,自家消耗不起,所以不敢豁出去尝试一回。   现在,他有勇气试着在果园里养鸭子了。为什么?因为他已经挣到了钱。所以即使鸭子赔了本钱,他也承受得起。   钱才是人的胆色啊。   郑明明跟陈敏佳对视一眼,皆恍然大悟:“难怪大家说越有钱越有钱。”   有钱人的胆子更大,步子迈得更开啊。那他们的机会自然也就更多。   陈凤霞看侄女儿醍醐灌顶般的脸,心道,那可未必。有些人啊,比方说陈文斌,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胆大包天。真不知道这家伙在香港挣什么钱。   嗐,管他做什么,白操这份闲心。   陈凤霞甩甩头,感受乡间夏夜的舒爽与美好。夜风吹在人身上,可真是舒坦。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好像你一伸手就能抓到似的。萤火虫在草木间飞舞,个个都挑着小灯笼。   小三儿趴在小谢的怀里,高兴地喊:“青蛙!”   不远处咕咕叫的,的确是蛙声一片。   真是宁静的夏天。   连空气中都是草木和不知名的花朵的芳香。   他们往前走,要过一座小桥时,就听见旁边的草棚里传出叫骂的声音:“要你折腾,这下好了吧,看你怎么办?都烂在田里吧。好好种玉米不听,种什么菜瓜。”   谢军小声跟大家解释:“顺德今年种了菜瓜跟豇豆,本来挺好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没人收,都要老了,烂在地里了。”   所以他家老人快气死了,恨他不听话,好好的玉米不种,非要搞这些。现在好了,瓜菜当半年饭吗?真是又要开始打饥荒了。   “你不种玉米种枇杷也好啊,跟村里一起种橙子种果树不行吗?你非得种什么瓜菜?”   草棚里年轻男人的声音不耐烦:“种果树要多久,好几年才能结果子呢。种菜几个月就能出来。”   “好哎,你几个月出来,花这么多钱,我看你怎么办。烂在田里喂猪吧。”   “我再想办法挣钱不就行了。”那年轻男人气咻咻,“我养山鸡,我做人造鸡蛋。我跟书上学,几分钱能挣几毛钱。”   陈凤霞一开始侧耳听他养山鸡还觉得这人想法不少,再听说他要做人造鸡蛋,顿时眉毛眼睛直跳。这都是什么误人子弟的破书啊。   哪里来的人造蛋?十几二十多年后都没人能造出以假乱真的人造蛋。工商部门甚至有干部公开悬赏找人造蛋,结果从来就没有。全国都今天都没查出过正儿八经的人造蛋。   也就是说虽然市场上假货不少,人造产品也不少,但还真没任何证据支持人造蛋的存在。   也就是说,想多了,人类的科学技术还不足以低成本制造出这玩意儿。花了大价钱造出来的东西,也距离以假乱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至于为啥人造蛋的传言流传甚广,大概是因为总有人拿这所谓的人造蛋技术骗培训费吧。   谢军摇头,小声道:“几分钱的东西卖几毛钱。这个人造蛋能吃吗?完全是在坑人。”   陈凤霞暗道,坑不了别人,估计这位也只能坑坑自己。这种事,俗称智商税。   她清了下嗓子,想要跟草棚里的人说话,到底没抢着开口,而是扭头看谢军,给他支招:“你让他趁着天气晴好太阳大,把卖不出去的菜瓜跟豇豆都晒成干吧。做成菜干卖,起码不用烂掉。”   谢军愣了下:“卖给谁啊?”   他们这里不缺瓜果,现在冬天也有菜吃,不用吃干菜。   陈凤霞想了想:“卖到供销社吧。我跟他们打声招呼,这个菜干只要质量到位,我下单了。”   喜欢吃菜干的人可不少,她买了再灯市口推销一圈都不愁销量。   哎,没错啊,新鲜的蔬菜不好运输,菜干没问题啊。这个买卖,完全可以做。 第318章 接亲   第二天太阳刚冒出尖尖,陈凤霞就带着孩子早早起床。   躺在新人喜床的三只小东西翻了个身,砸吧小嘴继续睡。就小骁嘴里嘟囔了一句:“下雨了。”   然后这句话戳中了小朋友的某个穴道,他立刻坐起身,捂住嘴巴,瞪圆了两只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床。天啦,床上的世界地图是怎么回事?啊,不得了啦,他已经是四岁的小朋友啦,他怎么可以尿床?   郑骁紧张兮兮地伸手摸自己的小屁屁,面色凝重的活像是生死局。肉嘟嘟的小手一点点地往屁股挪,终于靠上了自己的睡裤。咿,没潮啊。再摸摸,裤裤干干的呢。   紧张兮兮的小朋友活像是被押到了刑场,监斩官都丢下令牌了,突然间听到了一句:“刀下留人。”,他身子一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好还好,不是他。   四岁的小朋友长长地嘘出口气。人生有重新点亮了明灯。   几乎与此同时,蔚蔚也睁开了眼睛。   仿佛电视录影重放,三岁半的小姑娘先是震惊脸,然后重复了跟哥哥同款动作,等到排除自己的嫌疑,她最后靠着床头,捂着胸口如释重负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自觉维护了为娃尊严的两小只放下了悬着的小心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毫不犹豫,伸手摸弟弟的屁股。在同款震惊脸JPG的同时,俩人异口同声,一本正经地教育人:“看,让你晚上嘘嘘你不听,你尿床啦。”   小三儿幼年养的过于娇,两岁多的年龄完全比不上当年的哥哥姐姐老成。最起码的一点,他看到自己尿床了居然完全不羞愧,还大声喊:“嬢嬢,换裤裤。”   就很理所当然。   小哥哥小姐姐又是同步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他他他,他怎么能如此不当回事,都不羞羞脸吗?   刚才他们误以为自己尿床时可是很紧张的呢。   从头到尾看完全场的陈凤霞跟两个姑娘已经憋笑憋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哟喂,怎么能这样好玩呢。人类幼崽行为大赏。   直到小三儿感觉屁屁不舒服,又喊了一声:“嬢嬢,换裤裤。”,陈凤霞才哭笑不得地去给小东西洗屁股换干净衣服。   “你啊你,还挺会使唤人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一手一只,夹着弟弟妹妹去洗澡换衣服。   郑骁和蔚蔚都大惊失色,蹬着小腿死命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没尿床。”   两位小姐姐也同步冷笑:“一身尿骚味,还不洗澡换衣服。”   小谢已经给小小孩们打好了热水。她进屋看到床上的世界地图,顿时眉开眼笑,还“吧唧”亲了口小三儿,夸奖他道:“我们真是个喜娃娃。”   郑明明理解不能:“为什么非得让小孩在床上尿一泡呢?”   昨晚大人们就是故意让小三儿吃西瓜的,晚上还不给他穿尿不湿。   陈敏佳摇头:“不知道。”   陈凤霞也不知道这项习俗的缘由。不过无伤大雅的传统,就是遵循也无所谓。   她拎着小三儿从头到尾洗白白,赶紧带人上桌吃早饭。今天办喜事,他们得接亲去呢。   现在农村接亲用的也是动力车,只是车子的种类错综复杂。最前面的是面包车,后面是农用货车,再后面就是拖拉机。   每辆车头都绑着大红花,一时间叫人判别不出这是接亲的喜车还是载着英雄归来的荣誉车。   只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的神色提醒路人,这是一桩百年好合的大喜事。   谢爷爷腿脚不便,帮忙主持大局的就是他堂妹,陈凤霞也跟着小谢他们一道喊姑婆。   姑婆招呼大城市来的客人上面包车,那是接新娘子的。后面的货车是迎亲队伍,再后面拖拉机则是为了拖嫁妆。   陈凤霞本来还想跟人客气下,但看到小货车那铁□□的样子,她还是自私了一把。她带着孩子呢,一切以安全为大局。   郑明明跟陈敏佳则惊奇得厉害。现在还有拖拉机接亲的啊,她们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老家才看过的呢。   两人就一个劲儿给小谢出主意:“等你婚纱影楼开起来了,就用拖拉机接亲,保准被摩托车更拉风。”   陈凤霞却笑着摇头:“小谢这边多找些车子才是真的。”   人都追求稀罕事务。   在江海城,豪车开道接亲已经完全不稀奇了。如果不是拖拉机进不了城,弄个拖拉机车队说不定真今天我最摆。   但这里不一样。连正儿八经的小轿车都少见,拖拉机已经是最常见的农村运输车辆。你搞个拖拉机接新娘子,新娘子怕是都要黑脸唗。   在这里,要是能有像样的车子出租用于婚庆,婚纱影楼的生意也能跟着蒸蒸日上。   有拖拉机压阵,迎亲的车队怎么都开不了多快。倒是让车上的客人们看了一路好风景。这里虽然交通不方便,道路坑坑洼洼忽高忽低的,但是风光的确好,一路都是接连天的碧绿。   山是绿的,树是绿的,挂在树叶之间的果子也是绿色的。   小谢高兴地指点给陈凤霞等人看:“那边是我家的果园,等到冬天血橙就着色了,到时候可漂亮了。”   郑明明她们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惜车子已经开过。学生只能念句诗意思一下:“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其实季节不对,除了一个橙字之外,压根没有对得上的地方。但这毕竟是还没上初中的孩子,车上的大人们立刻就竖起大拇指夸奖:“到底是城里的女秀才,就是不一样。”   搞得郑明明都不好意思地往回缩。   只郑骁、蔚蔚和小三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车窗外,这会儿激动地大喊:“莲子!”   呃,其实是荷花,好多荷花啊,粉色的,白色的,艳红的,连陈凤霞都能念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可惜三小只关注的却是莲蓬,就一个劲儿地喊:“莲子。”   他们来之前,江海的莲子上市了。新鲜莲蓬,一块钱一朵,直接剥莲子吃,清甜清甜的,可好吃了。   车上的大人笑道:“一会儿就有莲子吃了。”   三个小东西立刻就来劲了,满怀期待地等着吃莲子。   然而吃货的人生路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满是曲折。面包车开到新娘家村口就停下来了。   陈凤霞原本以为是村里人开始拦路讨喜糖喜烟,结果一波糖跟烟散过之后,村民们走开了让出了路,迎亲队伍也没上车。   她正疑惑呢,就听见女儿跟侄女儿小声议论:“车子要怎么开过去啊?”   原来前面的路狭窄又崎岖,面包车根本就开不进去。   所以这迎亲的最后一段路,大家只能靠两条腿往里面走。   小谢小声跟陈凤霞解释:“我出来那年我们村也这样,后来才修好的路。”   郑明明同陈敏佳对视一眼,都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那就是修过的路啊,也不咋样,没修过之前该有多糟糕。   唉,不过他们老家的路也差不多。下雨天全是泥巴,穿着雨鞋,泥点都会甩到裤腿上。   好在新娘家距离村口不算遥远,大家又满是好奇心,尤其是三个小的,谁也不要抱,都坚持自己走,大家倒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贴着大红喜字的农家小院门口。   陈凤霞留心到了,这个村子的经济情况情况明显不如小谢他们谢家庄。农村人的习惯是把钱花在住房上,有钱肯定先修屋子。   新娘家所在的村庄,他们一路走过来,居然连一栋楼房都没看到。条件好的就是青砖大瓦房,条件差的房舍低矮,甚至还有盖着茅草的土胚房。   小谢嫂嫂家应该算村里经济状况比较好了,起码有两间瓦房连着个小院。此时此刻,院子里全是人,里里外外过来帮忙的,看热闹的,将整个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主持婚礼的司仪一马当先跑到小院门口,先掏出口袋里三个红包给小骁跟蔚蔚他们。这可是压轿童子和背马桶的金童玉女,按照规矩,他们是被请来的贵人,必须得有红包。   陈凤霞和女儿还有侄女儿也有红包,因为陈老板儿女双全家庭幸福美满,父母还健在,算全福人。而郑明明和陈敏佳则属于接新娘的姑娘,同样是迎亲队伍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们一进小院,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等在门口的女人们嘴里喊着:“来了来了。”,然后往里面跑。   小院里的桌椅已经摆放好,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端上了桌。新娘的母亲过来招呼大家吃面条。这是新娘家招待迎接队伍的喜宴。   陈凤霞早饭吃得不少,这会儿就少夹了一小碗,意思意思即可。   三个小的对鸡汤面兴趣一般,就焦急地到处寻找:“莲子呢,吃莲子。”   先前在车上说有莲子吃的中年妇女笑得厉害:“汤里就有莲子啊。”   原来是莲子鸡汤下的面条。   陈凤霞舀了汤给他们每人一口,三个小娃大失所望。怎么不甜了,完全不是莲子的味道啦。   郑骁更是悲伤地强调:“小蝌蚪变成青蛙啦。”   带走了莲子的鲜甜。   陈凤霞哭笑不得,招呼他们:“吃面条,鸡汤呢。”   看看宴席上别家小孩,哪个不是狼吞虎咽。还有婆婆妈妈叮嘱不知道是儿媳妇还是女儿:“多吃点,喂奶呢。”   小谢就小声跟老板解释:“这边都是旱地,种不了水稻跟小麦。”   所以想吃大米和白面,得自己掏钱去集市上买。能买得起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惊讶得厉害,这里距离谢家庄不远啊。怎么谢爷爷说他家已经顿顿不缺大米白面还鸡鸭鱼肉不断,这儿却连吃大米饭和白面条都是奢侈享受一般。   陈凤霞轻声跟女儿和侄女儿解释:“不奇怪,上元县有地方也跟这里差不多。要不是能出去打工,他们也吃不上大米饭。”   小卢点头附和:“山地种不了的,当地又没厂子,除非出去打工,否则真吃不上。”   他抬起头看这农家小院,轻声道:“这边交通是真不行,搬出去最好。”   像他们上元县的西山头,政府便规划好了整体搬迁。居民集体搬到县城来,西山头直接建设成风景区。   说发展旅游业挣钱是假的,一个地区想要依靠旅游业支撑起GDP基本不现实;之所以要这样做,一个是为了保护生态,另一个关键是人出来了,到了生存条件好的地方,人本身就是经济发展的重要资源。   陈凤霞摇头:“难。”   上元县能够如此大手笔,是因为上元县有钱啊。它工业发达,它足以吸纳这么多劳动力,它也有钱安置从山里搬出来的居民。   这里,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有钱的乡镇是少数。把这么多人都从山里迁出去,人该住哪儿?大家又靠什么吃喝?   周围有村民恭喜新娘的爹妈:“好哎,嫁到陆家庄了,以后妮子是不愁吃喝咯。女婿家的小楼好气派,我看到过的。”   还有人夸赞:“你女婿好体面哦,城里的大老板过来给他接新娘子。听说人家是特地为了参加婚礼才过来的呢。”   另外就有人反驳:“不是不是,人家是来订水果的。谢家庄的果树可挣钱了。”   反正不管怎样,这家的姑娘是嫁去了好地方咯。   郑明明好奇地问小谢:“姐姐,为什么这里不种果树呢?”   好像这里距离谢家庄也不算太远。   小谢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可能土不对吧。”   其实种果树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条件合适,花几年的功夫不断投入等着果树有收成。那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   陈凤霞眼睛扫过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和院子角落里堆放的洋山芋,又问了句小谢:“这边还长什么东西吗?”   小谢看老板问得仔细,又想到她先前要收购村里晒出的菜干,便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可是她离开家乡已经有好几年,对嫂嫂娘家并不了解。   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赶紧伸手招呼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秀秀,你来一下,我问你,你们村里都长什么啊。”   秀秀的地方口音相当重,陈凤霞不得不竖起耳朵捕捉,才能听明白她的话。   这里长的是粗粮,玉米、荞麦、洋芋、山芋就是他们的主食。   小谢感觉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又不死心,就追着问:“还有呢,不一定是地里长的,你们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到集市上换钱?”   这回冥思苦想的人变成了秀秀,她迟疑着问:“野蜂蜜和木耳算不算?有时候我们弄到了也会拿上集市。”   小谢这才眉开眼笑,满怀期待地问陈凤霞:“老板,这行不行啊。”   可惜太少了哩,自己长出来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种出来的产量。   陈凤霞点头,笑道:“算,怎么不算。你们这边的村子都产这些吗?”   秀秀有些怕生,只敢眼睛看着小谢:“嗯。”   小谢已经开始乐观地进行规划:“每个村有这么多人家呢,有这么多村,积少成多,供销社肯定能收够了东西。到时候不怕没东西卖。”   陈凤霞摇头:“我是说荞麦、玉米碜还有山芋跟洋芋都能拿出去卖。”   像后两种,如果担心水分高不好贮存,完全可以跟他们当年生产队那会儿一样,直接晒成干。   “加工成土豆片还有山芋条,就方便多了。”   结果秀秀听了她的话着急起来,连比带划示意给客人看。他们这里的山芋跟旁处不一样,颜色不对。先前也有人要过来收,后面说不行,人家以为掺了色素,不愿意要。   陈凤霞一看晒好的山芋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结果秀秀放在水里一泡,她就乐了。   嘿,这不是紫薯嚒。   要,当然要了。要了干嘛?做健身餐啊。小院的健身套餐正受欢迎。他们还担心菜谱太单调,容易被抛弃,正想方设法增加菜品呢。   江海不种荞麦,陈凤霞都没怎么在市面上见过。紫薯倒是有,是普通山芋价格的三到四倍,一般人吃的不多。   陈凤霞算算距离,感觉其实时间安排得当的话,这边的紫薯其实三天内送到江海问题不大。就是运输工具和路线方面,由不得她来安排了。不过没事,健身餐也不一定非得是清蒸紫薯,变成粥。   她又开始脑洞大开,想到上辈子明明吃得五谷杂粮粥。小袋子装的,一袋就是两三个人的量,早上煮好了,明明能三顿饭全靠一小锅粥。   这个当然不行,但是可以好了五谷杂粮粥,让顾客买了之后就能直接下锅煮了吃啊。   她想得挺美的,连新娘子是叫骡车送到村口再换面包车去谢家庄这件事,她看在眼里都笑吟吟,连惊讶都不惊讶。   可惜真到了跟这边供销社谈正经事,对方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完全没兴趣多事。哈,东西收上来卖不掉要怎么算?什么在网上卖东西,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电脑上万块呢,每个月的上网费又谁来出?   走走走,我们供销社统筹统销,可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拿鸿安镇说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都是遵照上级领导的指示做事,才不好大喜功。   任凭陈凤霞磨破了嘴皮子,对方依旧不松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找事。   这边的镇政府也没多少兴趣,镇长就拉着陈凤霞想让她投资办厂。搞得陈老板简直是落荒而逃。   她办什么厂啊,她就没办过厂,哪里晓得要怎么办厂。再说了,外地人在当地投资,自己还不盯着的话,那就是花钱打水漂。   小谢急死了,这些人怎么就不听呢。又说鸿安镇运气好,羡慕鸿安镇富了起来;机会摆到他们面前了,他们又开始推三阻四,什么都不肯做,恨不得人家把钱塞到他们手上,求他们收下才好。   怎么办?供销社不肯收东西,那一家一户的就没办法卖起来啊。   陈凤霞也犯愁,地方政府的支持是她搞农产品网上销售的关键。没有这一层保障,事情肯定做不长久。   郑明明却疑惑地问妈妈:“鸿安镇供销社不能收吗?他们不是收了不少东西,加上荞麦这些也没什么吧。”   陈凤霞眼睛一亮,对啊。当年她做姑娘时,村里还有公社供销社的代办点呢。现在,既然这边距离鸿安镇不远,那就让鸿安镇也顺带着把这些给收了吧。   一家店要怎样才能生意好?物美价廉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种类齐全。你摆出去卖的东西多了,才能吸引到更多的顾客。 第319章 办个枕头厂   《圣经》上马太效应讲: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换成《道德经》,说法就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不管怎么描述,道理都是一样的,强者愈强,弱者越弱。一个人如果成功了,好事会追在他屁.股后面送上门。   人家也能接得住。   像鸿安镇供销社,他们尝到了网络营销的甜头,在这个新生行业里摸石头过河居然还逮到了条大鱼,自然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了信心。   收购荞麦和紫薯?没问题。眼下正是网店被万千网民围观的狂欢期,几乎他们摆什么东西上网,都有人感兴趣。甚至连当地妇女手工制作的虎头鞋,小孩穿的那种,都有人追着问,想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想充实货源。陈老板主动帮忙穿针引线,还承诺会购买农产品,他们自然愿意承接。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供销社的负责人朱主任还主动承诺会将附近的十里八乡都走个遍,到时候多筛选出一批可以摆在网上卖的特产。   陈凤霞提醒他道:“只要能运出去的东西,都能卖。吃的穿的用的,但凡生活里可能派上用场的,旁人自然也可能需要。”   朱主任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这里干货也不少哦,腌货也有好多,老板你要不要长期收购?大客户,我们给优惠价唗。”   陈凤霞也大方:“行啊,实不相瞒,我有朋友开饭店也有朋友在菜市场搞门面。你的东西要是好,就不愁没人要。像这个花椒,现在酸菜鱼受欢迎,你就能卖出去。像你们这里的泡菜,要是能够密封包装好,也会有人愿意买。”   这人相当认真,直接拿出了本子开始认认真真地记录陈老板的建议。   搞得陈凤霞都感动都不行,总觉得自己要是不多做点事,简直对不起人家这种赤诚的态度。   她想了想,说到了关键词:“现在等邮局汇款单过来再发货太慢了。我过来之前了解过,眼下银行也有网上服务,插着U盾,在电脑上便可以实现操作。我们网站方面正在跟银行谈合作。到时候这事如果成了的话,咱们最好可以试着用电子银行进行交易。这样那边一打钱,你就可以开始发货了,要比多等几天汇款时间快多了。像有些东西,比方说洋芋什么的,你早一天发货,东西到人家手上就新鲜一天。”   朱主任一个劲儿点头,立刻保证:“我马上就去邮政办手续。”   陈凤霞刚想说这有邮政什么事,就反应过来人家讲的是邮政储蓄。眼下农村地区的银行普遍为两种,一个是农村信用合作社,另一个就是邮政储蓄了。   什么建行、工行之类的,在广大农村地区好像还真罕见。   陈凤霞一时怔愣,现在邮政储蓄有网上服务吗?   这问题只能问邮政储蓄。   说起邮政储蓄,也是银行业的一朵奇葩。注意,奇葩二字是中性词,只能说明它的独特之处。这个独特在于眼下的邮政储蓄是只存不贷的。   它就像是散户,从客户手上收到存款,然后全额转存央行,由央行来支付利息。央行付的利率呢,远远高于邮储系统需要支付给储户的利率。如此一来,它真是被央行爸爸捧在心尖尖上宠的宝贝疙瘩蛋,做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凤霞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她只能猜测这跟邮政储蓄大部分存款来自农村地区有关。国家的这项规定很可能是为了保障农民存款安全,防止钱被银行霍霍了,到时候拿不出钱来给人家兑掉。   反正不管怎么样,眼下县级以下的银行,邮政储蓄绝对是龙头老大。想要找合作单位,邮政储蓄是绕不开的一道。   陈凤霞叮嘱还在供销社苦思冥想荞麦等农产品广告词的女儿和侄女儿:“妈去一趟邮局。”   想做事,就不能指望有关部门主动找上门来,你得自己跑。   小谢她姐谢瑶陪着两位小妹妹呢,立刻点头:“老板你去吧,二妮,你跟老板一道过去。”   郑明明也点头:“妈妈,我们等你回来。”   妈妈说得让顾客知道荞麦和紫薯的营养价值,这样大家才愿意购买。一定要有漂亮的广告词,从营养成分角度出发,反正就是让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正经的好东西。   唉,指望供销社自己想词太难啦,准初中生只好赶鸭子上架。按照她妈那个什么海拔多少米,日照多少天啥啥啥的思路强调这里的农产品是大自然的馈赠,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吃了它相当于灵魂受到了洗涤。   呃,她能说实话吗?她感觉妈妈的广告风格好夸张啊。就那个什么来着。   结果妈妈说,装逼也是一种风格,是契合大众心理需求的风格。   呃呃呃,大人的世界就是很奇怪。   陈老板没能走出供销社大门。倒不是她叫人围追堵截了,而是小卢和小张已经带着鸿安镇的领导和镇上邮局的负责人直接过来了。   想接好中央开展电子商务这口刚出锅的热饭,他们这种旮旯角落里的小地方就得积极主动点配合工作。现在邮局跟供销社已经达成了战略合作,凡是供销社要邮寄的东西,都优先发货,按照发货量给予相应的邮费优惠。   陈老板有点儿囧,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邮局给了供销社特权。但再想想,所有的银行都会给VIP客户特权,换到邮局这里也差不多。大客户当然得好好维护,给予优惠。毕竟人家一单能给你挣到的钱胜过十个八个小客户加在一起的量。   亲自过来找陈凤霞的镇领导是负责全镇经济工作的副镇长。他个子不高,属于短小精干的风格,态度蛮热情的:“陈老板你直接提要求,我们能配合的工作绝对配合。配合不了的,我们也会想办法在最短时间里解决。”   陈凤霞也不跟人多寒暄,只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就是一个支付的问题。”   她说了时间上的障碍,就问邮局负责人:“现在邮储可以网上支付吗?”   虽然眼下邮局业务已经跟邮储分了家,但大家还在一个屋子里办公。邮局对于邮储的情况相当了解。负责人遗憾地摇头:“现在不行,没有电子汇兑的业务。计划当中应该是有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马。”   陈凤霞一颗心立刻往下掉,遗憾得不行。   邮储无法发力,那就增加了乡镇村级别的经济体加入网购事业的难度。为什么?麻烦啊,你起码得跑县城才能开通建行或者工行它们的网上服务,多麻烦。要是就在身边,那可能省不少事。   可惜这种大层面上的事情,不是个人能够扭转的,那就只能先麻烦点,暂且把事情做起来再说。   尽管这遗憾不是鸿安镇造成的,副镇长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这里条件简陋嘛,所以人家过来想做事都蹩手蹩脚的,好多困难。   副镇长主动询问:“陈老板,你跟我们说说看,现在我们还有哪些事情能做。”   陈凤霞先说了一通镇政府得帮助供销社尽快建立起加工点,好让农产品贴上统一标签方便对外售卖的事。   “抓质量。说个实在的,供销社出来的东西从大家认知里肯定和大企业不能比。你不能光打价格战,得让买了的人感觉欸,挺便宜的,质量居然还不错。这个心理形成了,人家就不是单纯地尝鲜心态,而是以后有需要,就会优先考虑你家。不然这阵热潮过去之后,供销社的东西就容易被迅速抛弃。”   副镇长点头,拉着朱主任一块儿商量:“那咱们给东西起个名字吧,叫个敞亮的名字,不能老叫供销社啊。”   陈凤霞这会儿却又有了新想法:“我觉得,就叫供销社,鸿安供销社,把商标名注册下来。鸿安两个字摆显眼的地方。我是这么想的啊,你们先随便听听,一家之言而已。首先,鸿安目前在网上知名度比较高,鸿安已经无形间变成了一个品牌。不用再额外花大精力去从头打造。其次,供销社对于我们农民兄弟姐妹来讲,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供销社去收购东西,人家觉得顺理成章。往前数几十年,大家都是去供销社卖蝉蜕卖草药,供销社什么都收,买东西也是指望供销社。再者,对城里人来讲,供销社就是土里土气的代名词,代表的是原生态。一说到供销社,大家立刻就能想到乡村。农产品跟供销社挂钩,就能形成天然的铆合。这种带有点儿年代感的存在,反而容易引起大家的兴趣。”   她说完之后,又强调了遍:“这就是我乱说的,我其实也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你们要觉得不合适,有更合适的主意,我也支持。”   副镇长倒是笑了起来:“哎哟,陈老板你说的没错。这段时间有城里人来我们鸿安玩,的确是指定了要吃公社食堂。”   其实鸿安早就没有公社食堂了。当初撤销公社的时候,食堂也一并取消了。   所谓的公社食堂不过是镇政府食堂对外承包的部分。那会儿为了满足网络生存实验的需要,他们临时搞起来的。后来临街店面生意还不错,就一直没关门。   没想到经过网络的发酵后,来鸿安的外地人都执着于这一口起来。甚至连之前跑了不知道多少趟鸿安收购瓜果的客商这会儿也像是头回发现了新鲜点,也坚持要在公社食堂吃饭。   这人的心态啊,就是挺奇怪。   陈凤霞笑道:“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尽快上手吧。东西如果不好,砸的可是鸿安的牌子,人家以后会笑的。”   副镇长立刻点朱主任的名字:“这要看你哦,老朱,把以前负责收购的老同志也请回来吧,收上来的东西也要请他们掌眼。是好是坏,他们眼睛可亮着呢。”   朱主任没意见。这些年供销社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化肥跟棉花的专营权被取消后,供销社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定海神针。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只能内退裁人,反正锅里的饭就这些,分的人越少,剩下的人能捱下去的时间就越长。   从某种程度上讲,大家都是竞争对手甚至难听点说近乎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现在能有新的工作岗位,能挣到钱,那大家也就不用跟斗鸡眼似的了。   朱主任也打包票:“没问题,我不说明天,我下午就去跑山,请人请东西。”   副镇长哈哈大笑:“有你在我放心,我可不愁了。”   陈凤霞却不放领导走:“您可松快不了,我这边还有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写博客宣传鸿安镇啊。   现在软硬件条件又不能搞网络直播什么的,就只能从博客发力了。   这鸿安镇的情况,没人比本地人更了解。那宣传的任务自然也只能落在鸿安镇自己头上。   陈凤霞开了电脑网页,跟副镇长解释什么是博客,直接把它当成鸿安镇对外介绍自己的广告平台。什么山水啊,什么特产啊,什么镇上村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啊,都可以介绍。包括赶集时会卖些什么东西之类的,当地都有哪些资源,全都可以讲。   “我现在是没实力在这里投资建厂,但是网友神通广大,他们当中有很多老板。要是他们看到了说不定就会产生兴趣,到时候就有可能主动找过来搞投资。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啊,像是污染大的东西不要弄。鸿安的果树已经有品牌效应呢,是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的产业。小印刷厂小化工厂这种,办几年的确可以快速地挣几年钱。但很快,其他产业像是果树养殖就都会被毁掉。得不偿失。宁可长做长有。”   副镇长点头应下:“县里开会,给我们定下的是生态旅游的路线。我们准备从轻工业上下手,从深度加工工艺品方向出发。说实在的,陈老板,你有兴趣吗?镇上开会讨论,我们有个荞麦壳枕头的项目想弄起来。这个枕头我们当地人都枕,下乡来的干部也愿意带两个回去,普遍反应对失眠有效果。”   陈凤霞也知道荞麦壳枕头,她重生前枕的就是这个。对失眠的效果,呃,大概是因人而异,反正她没感觉到多少。不过枕着倒是还挺舒服的。   既然当地的主要粮食作物里面有荞麦,弄荞麦壳枕头其实也是条路。   不过陈凤霞没搞过工厂,也不知道该如何管理,更加没胆量贸贸然在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搞投资。   她只含蓄地表示:“这倒是个不错的项目。这样吧,我给你们问问我办厂的朋友们。要是他们有兴趣的话,还要请领导多帮忙,争取早点把厂子办起来。”   她这话客气成分居多,但是大概她表情相当诚恳,所以副镇长倒也没表现出多失望,反而满怀期待:“那我们就等陈老板你的好消息了。”   邮局的负责人也表示:“我回去就跟上面打报告,问问看,我们邮储的网上服务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始。”   这个,人家一积极,陈老板也跟着积极。她索性在供销社拨通了三哥家的电话,直接说有一批鸿安这边的土特产,问他们饭店有没有兴趣,像是酸菜和花椒,都可以烧菜。   三哥三嫂经营的小院数目可比陈老板多。   三嫂现在比以前麻利爽快多了,当场就拍板:“行,有多少?我先下一百斤货。你给我把把关,质量可以的话,两百斤也行。现在椒麻鸡受欢迎呢。对了,好的辣椒也给我留意着。曹老板那边也想进货呢。”   陈凤霞大笑:“行啊,那我多选选,到时候承包了灯市口的调料市场。”   呵,谁家要是真能承包了灯市口的夜市,那真是几个乡镇的农产品都供应不上呢。   这边花椒的销路有指望了,鸿安镇一行人的信心便更足了。本来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条路,谁想到还真能走下去呢。   这路都是越走越宽的哦。   这桩成了,下面的厂子还能少得了吗?   不怪大家盲目乐观,因为没等陈凤霞琢磨找谁过来投资枕头厂的事,电话就找上了门。   高桂芳只简单问了几句孩子们的事,便奔向主题:“姐姐,我听佳佳说你现在那边有个枕头厂想找人接手?”   陈凤霞赶紧强调:“不是枕头厂,嗐,原先这边是个手套厂,专门做外贸加工的。前面不是金融危机嚒,外贸订单停了,厂子也就垮了。他们这边种荞麦,镇上就想改成枕头厂,专门生产荞麦枕头。别讲,我这两天睡得是他们自己做的荞麦壳枕头,的确挺舒服的。”   高桂芳直截了当:“那姐姐,我就拜托你先帮我看看,我想找人过来办枕头厂。”   她现在四件套生产着,床上用品就差一个枕头了。既然荞麦壳枕头有搞头,那她索性办一个好了。   陈凤霞惊讶:“你找谁过来办厂子啊?这可不是轻省活计。”   高桂芳叹气,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你认识的,阮成文,我的那个业务厂长。他那个前妻又放出来了,反正是不打算放过他了。他家被搞得鸡飞狗跳,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被逼得简直要自杀。报警也没用,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他现在不敢再留在江海,正好听到这事就主动请缨。他宁可到山沟沟里,他也不想再被他前妻缠上。”   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这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渣女的杀伤力一点儿也不比渣男小啊。   高桂芳能主动安排阮成文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办厂。看来当初她的那点儿悸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唉,过往种种,都是云烟。 第320章 网吧大可为   陈凤霞在小谢的家乡待了整整一个礼拜。   这七天的时间,她跟着迎过新娘,还跟着回门的队伍又进了一趟山,查看山货的品质。她跑遍了附近五个乡镇,跟鸿安镇供销社一道初步定下了收购农产品以及工艺品的目录。她陪着供销社的负责人朱主任进城,开通了银行.卡的网上服务功能。   现在虽然陆续有银行推出网上银行系统,但按照曾老师调研的结果,做的最好的还是招商银行。偏偏它规模小,不像工行中行建行这些遍布网点,就连县城都找不到一家招行。   后来他们问了一通人,跑了好多冤枉路,才终于寻摸到市区的旮旯角落里,好容易瞧见了招行的网点,这才磕磕绊绊地办下了一网通的手续。   当大家在招商银行的办公室里,完成全市历史上第一单网上转账的时候,连银行的工作人员都激动地掉下了眼泪。   虽然有这业务,但之前他们就没见人跟单位开展过这活动啊。   网上银行系统这事,最早还是建行搞的。人家前年就开始做了,可是人家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所以也就那样。不比招商银行,后来的,背后资本拼不过人家,搞网点完全不是人家对手,就只好另辟蹊径,搞出了一网通,算是要在互联网时代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人家真用他们的系统完成了这项业务,还一个劲儿地跟他们道谢。他们也与有荣焉,感觉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意义啊。   待到陈凤霞和小谢跑遍了县城,初步定下婚纱影楼地址,正在商讨后面要怎么装修时,她接到了三嫂的电话。   三嫂喜气洋洋:“凤霞,东西收到了,你三哥做了麻椒鸡,味道很不错呢。”   陈凤霞当机立断:“三嫂,你拍照片,让小英给你传到网上去。要是做了酸菜鱼,也一并上网。他们这边的酸菜也不错,一块儿拍照吧。”   三嫂不会用电脑,后面的话就是初中生跟陈老板沟通了。小英麻溜的很,等到陈凤霞他们又跑去银行借用电脑看情况,就瞧见网上的五星好评外加图片了。甚至已经有感兴趣的顾客在下面追问买家感受。   其实这并非鸿安镇供销社成交的第一单网店生意,却让陈老板和小谢忍不住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成功了,他们把这里的农产品卖出去了。   下单的虽然是小英,可是要货的人里面有曹老板啊!   “你等着吧。”陈凤霞信心十足,“这批货质量好,曹老板用得好,她能给你免费宣传得整个灯市口都知道。”   小谢激动地拼命点头:“曹老板人可热心了。”   那时候曹老板娘家亲戚种了人参果卖不出去,也是曹老板帮忙到处推销。当时她还买了呢,特地带回家给爷爷跟哥哥尝鲜。他们都没吃过人参果呢。   “今年她家还有人参果吗?能不能也让她在网上卖?我也下她的单子,我给我嫂嫂也尝尝鲜。”   陈凤霞叹了口气:“你忘了去年发洪水了?都淹死了。我还没问后面他们是补种果树还是干别的事情了。”   小谢的脸蛋立刻暗淡下去了。她惆怅不已:“怎么会这样啊。”   她刚才还想着就跟她姐从深圳批发衣服在老家卖一样,她也可以批发些水果嘛。说不定大家都想尝尝新鲜呢。   陈凤霞安慰她:“没事的,她家是有闯劲的人,相互间也爱帮衬。就算一时碰上挫折,后面也能帮扶着走过去。”   两人跟银行的职员道了谢,出门往农贸市场走。说来真凄惨,从县城到鸿安镇连个公交车都没有,只有早晚各一班的私人小巴,否则就得依靠搭乘人家的农用车。   从银行过去,路程还真不短呢。   小谢难得生出惆怅:“什么时候我们这里能跟江海一样,遍地都是网吧啊。”   这样就是各家各户没电脑,想要上网去网吧也好啊。   她话音刚落,眼睛就扫到了不远处装修的店面。嗐,那标牌上写的不正是网吧吗?   小谢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这儿也有网吧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跑过去看。   那老板看两人的打扮就感觉不是本地人,立刻热情地邀请:“以后要上网聊天,就到我们这里来啊。我这都是买的新电脑,连的是一线通,速度快的很。”   然而上网费用却不便宜,比江海还贵。   这大概也是经济的一个特点吧,物以稀为贵。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地方,东西相对稀罕了,价钱反而蹭蹭往上涨。   就好比小谢她姐姐谢瑶从网上批发的衣服,放在深圳一包一百块,拿到鸿安镇,三十块钱一件照样不少人过来买。大家就是图它样子时髦,配色不俗,在镇上卖衣服的地方根本看不到这样的货色。   陈凤霞跟小谢进网吧看里面的布置。前者忍不住皱眉,这黑黢黢的,看着跟冲照片的暗房似的。后者却不以为意,网吧基本都这样。别看环境一般,生意就没差的。   小谢感慨不已:“没想到我们这儿也有网吧了。”   老板听了只觉得奇怪:“我们这里怎么就不能有网吧了?二十一世纪可是信息的时代。”   他在外面打了几年工,敏锐地意识到网吧生意大有可为,这才豁出去回老家开网吧,就准备赚个盆满钵满。   陈凤霞直接问老板要上网卡:“给我试试。”   小谢奇怪,老板怎么突然间对网吧感兴趣了?难道老板也想在他们县城开网吧?要真这样的话,估计会有很多学生家长恨死老板把。   在灯市口,几乎家里有小孩的家长都对网吧恨得牙痒痒。   网吧还没正式开始营业,老板暂时算不了账。他就大方地一挥手,表示免费赠送,服务靓女,他甘之如饴。   陈凤霞怀疑这人成语用错了,不过她没心思关心这个,她只要保证网吧的电脑速度够就可以。   试着上网看了几个页面,又选了几件商品放在购物车之后,陈凤霞就在线上问曾老师,在网吧里实现电子交付,技术上能实现吗?安全有没有保证?   小谢愈发糊涂,老板问这个干什么?老板家里有电脑,店里也有电脑,完全不用去网吧啊。   陈凤霞得到肯定的回答,心就安定了。   她知道喵喵在线的网购事业要怎么发展了。   不能跟今年十月份上线的麦网拼,后者涉足电子商务虽然稍微迟一点,但对方是邮购大佬,已经通过四年时间号称走进二百五十万中国人家庭,拥有天然的顾客群基础。   也不能像后来网购事业真正发达的时代的某宝某东一样。时势造英雄,现在电脑普及率的低下注定了这个模式在眼下肯定水土不服。   所以,目前它依靠的还是妙妙受众。这个群体没错,但是要拓展业务范围,必须以此为节点拓展。   陈凤霞摸着下巴,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具体措施。   曾老师久久没等到老板回应,发过来疑问的符号。   小谢就替神游天外的老板回答,他们在网吧,没想到她老家县城现在都有网吧了。   曾老师:不足为奇,估计最多两三年的时间,网吧能够开遍大江南北。说到网吧,有个蛮有意思的事情。周强你认识吗?就是强强大排档,他家招牌菜卖臭大元跟红烧肥肠的那个。这小子初中毕业回老家中考没考上,既不肯去当兵也不肯在大排档帮忙,非得说自己闻到油烟味就头晕。   这事儿小谢还真知道。   因为周强的爸妈托曹老板过来找过陈老板,想让他去夜校也学个照相的手艺,将来进梦巴黎工作也好。   结果这家伙翘课翘到飞起,老师根本见不到人。他们这个班算是定向培养,夜校方面管理严格,就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他们家。   呃,当然男女混合双打啦。因为这家伙翘课是跑去网吧玩了,不揍他揍谁。   唉,小谢看着陈老板的眼神就复杂莫名。要是老板真要开网吧的话,真会被恨的。   结果曾老师告诉了他们一个惊天大逆转的后续发展。   周强跑网吧去干嘛了?不去为了玩游戏也不是跟人在网上闲磕牙。他是为了进货。   没错,他跟小谢她姐谢瑶一样,从网上下单做小商贩卖东西呢!   他卖的是BB机。   虽然现在拥有手机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因为通讯费用居高不下,BB机在江海还是拥有不小的市场。   周强从深圳直接下单拿BB机,再直接自己摆摊倒卖,已经俨然是走在电子时代前沿的小商小贩。   小谢看的目瞪口呆,天啦,家里没电脑也能做这生意?他他他是怎么想到的啊。她姐姐可是因为帮供销社做过网络管理员才灵机一动,做起了贩货生意的。   还有就是,他胆子好大。万一人家发给他的是假货要怎么办?到时候他上哪找人去。报纸上不是有新闻写得清清楚楚,有人专门用玩具BB机跟手机骗人吗?   曾老师发了个笑脸的符号,点明了重点:东西是梁老板发的货,他信得过。   这两人一来一回发送消息,陈凤霞猛然喊出了声:“对,就靠网吧做生意!”   她已经确定了网络小商贩平台的发展模式,眼睛一直盯着自家有电脑的人,希冀将他们变成妙妙在线的买家和卖家。   但实际情况是,在足有近十年长的时间里,网络用户是远远超过个人电脑拥有者的。大街小巷,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的网吧证明了这多出来的用户队伍究竟有多蔚为壮观。   九十年代末千禧年伊始,整个社会的关键词是什么?除了听上去就高大上的千年虫之外,对国人影响更深重的其实是另一个词:下岗。   下岗这块多米诺骨牌推动了什么?小商贩队伍的迅速扩大。   为了帮助下岗工人再就业,各地政府都出台了鼓励性的宽松政策。比方说开放美食街,鼓励大家去摆摊挣钱。比方说,蓬勃发展的小商品市场,让更多人有自主择业的可能。   既然她已经将妙妙在线的网购事业定义为网络小商贩,那在全民摆摊的时代,网吧完全可以成为重要的媒介。   电商发达时代,拥有一台电脑,就可以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电商1.0时代,没有自己的电脑,能去网吧上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将生意做起来。   陈凤霞甚至来不及在键盘上打字。她打字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说话,所以她直接打电话给曾老师,说了自己的新设想。   网吧老板先是被她那一嗓子“靠网吧做生意”吓得浑身一抖,满脸惶恐地问小谢:“你们是买奶茶还是卖泡面的?要合作也行,得给我优惠价。我这可是要出人出地方的。”   小谢其实也没跟上老板的思路,就听见老板在电话里感慨万千:“你看,大家多聪明,多么富有创造力。就像顽强的种子,即便没有肥沃的土壤,在屋顶,在山崖,在石头缝里都能开出花。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他们就可以创造出不可思议的世界。”   像她,毕竟是重生人士,就算没玩过,隐约也听说过那个什么1啥88之类的批发网。所以在想到网络地摊的时候,她能够很自然地联想到网络批发,网上的批发市场。   可是周强不过是个初中刚毕业的孩子,甚至连上网都是从乡下转到城里借读才学会的。可是人家愣是能够从跟人灌水聊天,从浏览网页的过程中发现商机并付诸行动。   他还知道动用自己的人脉,从父母的熟人下手,来为自己不受骗上个保险。   陈老板怎么能不惊叹于大家的聪明呢?   小谢怀疑郑明明的作文是老板教的,平常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老板打个电话也能诗情画意,还用比喻修辞。   可惜她还是没听明白老板的比喻核心内容到底是什么。   陈凤霞打完了电话之后,面对满脸好奇凑上来的网吧老板的脸,就冲人微笑:“老板,我看你楼下也有空间,不如租下来当仓库吧。”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简直叫人满头雾水。   网吧老板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就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看对方忘掉的网页,念了一声:“妙妙在线?”,接着摇摇头,关了电脑,踌躇满志地在网吧里来回踱步。   这,可是他梦想腾飞的地方。   陈凤霞带着小谢往外走。她俩去网吧耽误了时间,这回顺风车是蹭不成了,就只能坐小巴往镇上去。   小谢追着老板问:“刚才你跟曾老师说什么啊?我都没弄懂。”   网吧老板一直缠着她问是什么生意,让她连老板的电话都没听周全。   “说你们镇上可以有很多像你姐一样的人,从网上下单进货。”   小谢吓了一跳:“那供销社的电脑可忙不过来了。”   “网吧,大家可以用县城的网吧下单。”陈凤霞微微笑,“这样能在网上批发东西的人就更多了,在个人电脑时代之前,先开始一波批发大市场。”   小谢先是目瞪口呆,旋即自言自语:“网吧还能这样用?难怪老板你说让那个网吧老板租地下室当仓库呢。”   陈凤霞笑了笑,说不定菜鸟驿站、蜂巢这样的寄存点会提前出现呢。任何时代的新事物都是应运而生的。   时间不早了,两人连奔带跑,可算是赶在小巴出发前上了车。   一人五块钱,可比正常坐公交车贵多了。可是没有别的选择,有车就很好了。错过了这班车,想回鸿安镇,又得另想办法。   陈凤霞气喘吁吁地上车,坐在鸡笼和鸭子叫之间。   车子要出发时,前面又有人挥手拦车。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问:“同志,这辆车是不是去鸿安镇?”   陈凤霞本来没注意他,直到他上了车,主动过来打招呼:“啊,陈老板,真巧,在这里碰上了。”   小谢疑惑地看对方,这人谁啊?他也到这里出差吗?   陈凤霞已经主动跟对方握手:“哎哟,阮厂长,你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安排人过来接你啊。”   阮成文微笑:“不用麻烦,我听说了,你也忙。”他脸上笑容加深了些,“再说,千里有缘来相会,你这不就是接上我了嚒。”   小谢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位倒霉的阮厂长啊。   唉,这样斯斯文文一个人,的确不是那位彪悍的泼妇的对手。   难怪陈敏佳会于心不忍,主动建议她妈,要不接了枕头厂,让阮叔叔过来负责吧。   这里地方偏僻归偏僻,但是风景好啊,而且大有可为。   况且再怎么讲,这里起码没有那位蛮不讲理的泼妇前妻吧。好歹他也能过两天安生日子。   陈凤霞倒是关心了阮厂长一句:“那个,家里怎么样啊?”   阮成文自然知道自家的那点儿事瞒不过人,就满脸苦笑:“我父母带着孩子去我姐姐家了。我先过来看看情况,要是气候各方面能适应的话,我准备安下家就把父母跟孩子都接过来。”   小谢顿时浑身恶寒。   妈呀,这结婚真的要慎重,万一搭上了人渣,无论男女,都能让人不死也能脱层皮。 第321章 想赚钱又怕烫手   两位女同志怀揣着一颗对男同胞饱受渣女摧残的同情心,一路将人送进了鸿安镇招待所。   镇上其实本没有招待所,因为鸿安镇外来人口极少。就是领导下乡检查工作,反正有车,基本也当天去当天回。万一碰上天气不好,直接宿在镇干部家中便是。更别说过来收购水果的外地客商,要么不留宿,要么就是住在村干部家里。反正,不会住旅店。   见在之所以开了招待所,还是当初为了配合网络生存实验,镇政府才将一栋在自己的宿舍楼硬给收拾出来临时使用。结果后来那生存实验陆陆续续吸引了不少外地客人单纯过来观光旅游,大家都对志愿者住过的招待所充满了浓郁的兴趣,所以它倒是一直生存到了见在。   里面条件虽然简陋,空调电脑一律没有,就连蝙蝠牌的落地电风扇瞧着都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但值得称赞的是收拾得很干净。被褥明显是新换的,上面还散发着暖融融的清香,显然今天刚晒过。   小谢感觉十分不好意思,因为她的家乡要发展经济,所以阮厂长这样一个生活在大城市的斯文人不得不跑到他们这乡下地方来。   还拖家带口,连上学的孩子都一并转过来。   别说为了躲避他前妻,中国这么大,他能去的地方多了去。   旁处不讲,就一个深圳,边防证能拦得住小敏家的渣爹跟那个混账前男友,还挡不了阮厂长的前妻吗?到时候抓她去收容所待上几个月,她就知道厉害了。   阮厂长被折磨的时间长了,居然逐渐释然,还能笑着跟年轻姑娘说话:“边防证真拦不住她。我们省在深圳有办事处,她可以过去以后再□□件。她走南闯北惯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她反而不怕。”   小谢义愤填膺,当场生出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豪情,立刻拍胸口保证:“你放心,阮厂长。她要是敢跑到这里捣乱,我们一人一拳头都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呸!不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嚒。在江海地面上,阮厂长一个斯文人没办法跟流氓讲道理。到了他们鸿安镇,你要不讲道理也行啊,我们多的是不讲道理的法子!   也不看看这究竟是谁的山头!   陈凤霞听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小谢不要太忘形。   年轻姑娘这才吐吐舌头,到底还是强调了一句:“反正,阮厂长你放心,在这里你绝对安全,谁都不能骚扰你和你家人。”   “哪个要骚扰我们的贵客啊。”   副镇长听说投资商代表来了,都已经端起饭碗却还是放下了筷子,匆匆忙忙地赶来。他就听了一耳朵,还不清楚前情,却也摆足了姿态:“阮厂长你放心。我们鸿安镇的人都团结一心。谁欺负我们的客人就是跟我们都过不去。我们绝对不会叫他有好日子过。你说说这人长什么样,我保证不叫他踏上我们鸿安的山头。”   小谢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她再天真无邪,也知道男人被泼妇前妻逼到走投无路是讲极为丢脸的事。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女性身上,旁人多少都会道一声好可怜,报以同情的态度。可落在了男人头上,周围总少不了讥笑的声音。   一个大老爷儿们,居然被逼成这样,未免也太窝囊废了吧。   阮厂长叫人看笑话的次数多了,心态趋于平和,竟然能主动开口提:“是我前妻,坐过两回牢,是个混不吝。她一直骚扰我和我家人,我担心她会跟过来影响了枕头厂的正常运转。”   副镇长一开始看贵客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心道难怪,居然叫女的给欺负到透不过气的地步,后面再听对方忧心工厂会受影响,他就立刻拍胸口打包票:“旁个不敢说,在我们的地界上,谁也别想欺负了我们的人。”   阮厂长微微笑,声音温和:“那就麻烦你们了。”   时候不早,太阳已经变成了山脚暗淡的红晕,像是烧透了的木柴,红光上笼着的都是灰。   副镇长立刻招呼人去公社食堂吃饭。见在大家种果树挣钱了,不仅仅是收水果的商人和过来看新鲜的客人,就是本地人也有上饭馆打牙祭的。   陈凤霞和小谢作陪,一边吃着凉粉和花椒鱼,一边听副镇长详细介绍当地荞麦壳的产出情况。   本地荞麦立秋前后也就是下个月上旬就能成熟,到时候有大量荞麦壳可供使用。本地人也自己做荞麦壳枕头拿到集市上卖。但这东西在当地司空见惯,真正能卖出价钱的不多。跑一趟县城的话,且不说来回路费就要十块钱,能不能卖掉也是问题。   所以镇上一直想能不能专门办个厂子来生产荞麦壳枕头,到时候好大批量的出货。   阮厂长温文尔雅的很,几乎不怎么说话,只竖着耳朵倾听。   等到吃完了一餐晚饭,他才和气地询问能不能去厂房看看。   既然双方已经接上头,陈凤霞这个中间人自然也没停留的必要。副镇长派了辆车子送她们回谢家庄,临关车门前,他还一个劲地强调陈凤霞是他们的大恩人,搞得陈老板都有些无所适从。   面包车的速度肯定要比骡车快许多,两人上车没多久,车子就开到了谢家庄的小院门前。   也是凑巧,车子刚停稳,谢爷爷才开小院门呢,后面就又溜溜达达地来了辆骡车。   谢军和新婚妻子今天上后者娘家村里收山货了,刚在镇上供销社卸完货回来。   小三儿激动地给大人们比划:“好多好多,满满的,小山。”   看看,他都会用比喻句了。   郑骁跟蔚蔚也是激动得不行,又蹦又跳地强调今天他们都去了什么好地方,玩了好多好玩的东西。这里实在太好玩了,坐在骡车上可真有意思。   谢军笑容满面,这一趟,老丈人家差不多要出一千块钱的货,他去拖东西时,丈人丈母娘都笑得合不拢嘴,说多亏把家里大妮许给了他。没想到在他们这边不值钱的东西,还能拿到外面换成钞票。   吓,荞麦居然要比大米白面还贵。放在以前,怎么敢想哦。得亏女婿带了城里老板来收购,否则根本没可能。   谢军要给面包车司机递烟,辛苦他跑这趟。司机却摆摆手,表示分内之事,他戒烟了,不抽。   郑明明跟陈敏佳也下了骡车,小姑娘迫不及待地问陈老板:“怎么这样晚啊,店面找的不顺利吗?”   可是谢军哥哥说已经挑选好了啊,就是过去再谈装修而已。她们本来觉得自己回来得已经够晚了,没想到大家居然前后脚。   陈凤霞笑道:“我们路上碰到了熟人,阮成文,你舅妈厂子的那位业务厂长。他过来看枕头厂能不能办起来。”   郑明明喜上眉梢,拉着陈敏佳的手高兴地喊:“太好了,你妈以后在这里也有厂子了!”   小谢也兴冲冲地强调:“是啊,佳佳,幸亏你建议你妈妈把他调过来。他做了好多工作呢,对枕头厂的流程熟悉的很。”   一看就是准备好好做事的人。   陈敏佳却比她们平静多了,就笑了笑:“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晚点儿呢。”   起码,起码等他们离开这里。   陈凤霞看了眼侄女儿,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小孩子是最敏锐的,高桂芳和阮成文那点儿涟漪估计也没能完全瞒过陈敏佳的眼睛。   她微微笑:“当然得快点,好多事情要交代呢。交代清楚了,我们才好去朗乡啊。”   小谢突然间意识到老板一家人要走了,顿时恋恋不舍:“这么快就要走啊。”   她本来还以为老板会帮她掌掌眼,一起招聘婚纱影楼的职工呢。   陈凤霞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直接拒绝:“你想得倒美,我哪有这功夫。再说了,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更熟悉。自己做吧,做做就会了。你好歹还在梦巴黎干过几年,我开店的时候可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小卢和小张就去打电话找人帮忙买票。这几天他们也忙得够呛,一直在各个乡镇做调研。   两人公私分明,并不跟陈凤霞说后续的工作计划。陈老板便也不打听,她只隐约觉得他们是看到了这边的原材料,想要运到上元县进行深加工。但具体是什么,她不清楚。   七月份的尾巴尖尖,在谢家庄满打满算待足了一个礼拜的客人们终于坐上了面包车,出发往县城去了。   这回之所以鸟.枪换炮,一方面是镇政府太过于热情,一再表示这些天招待不周,临走前必须得送送他们。另一方面就是谢家人的热情也不遑多让,各种吃的喝的用的,简直能塞满一整个骡车。   东西多了,人自然就坐不下,那就只好改成面包车。   陈凤霞坚持不让谢家人送,只小谢跟着他们的车一块儿去县城。到了镇上之后,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再跟着跑,还是直接拖去供销社一并打包,后面叫邮局寄去江海。   咳咳,为什么不是直接去邮局寄?这不是因为大件凑单邮费能打折嘛。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能省点便是点。   在供销社放下东西后,司机又多拖了一个人。   阮成文跟他们一道去县城。他以前没做过荞麦皮枕头,得请个行家再过来看看,如果荞麦皮的质量的确可以,那他就得赶紧收拾好厂房,招聘工人,下个月开始进行生产。   他一上车,陈敏佳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还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巴。   陈凤霞假装没看到侄女儿的别扭,就问阮厂长关于荞麦壳枕头的事。   郑明明也没管表姐,还积极帮阮厂长出主意:“没有荞麦壳的季节,还可以做很多农产品的深加工啊,这样经济效益才会好。”   阮厂长话不多,态度却温和,对小孩子尤其耐心。别说是郑明明了,就是三小只问出的各种童言稚语,他都一一给予解答。   到最后,小三儿干脆滚人身上去了,开始人来疯地唱儿歌。   即便这样,他也没显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陈敏佳默默地看着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入到聊天队伍中去。   她只看着对方温和白净的面庞,心中隐隐约约地想,这就是妈妈喜欢的人吗?妈妈是不是有一天会后悔放弃这个人呢?也许……也许跟他在一起,妈妈会更快乐吧。毕竟,毕竟他脾气这样好,没那么多心眼,是个踏实做事的人。   她想得出神,连车子停下,小谢跟阮厂长下车,同大家挥手道别都没留意到。   还是郑明明推了她一把,她才局促地露出了个笑脸,跟着大家一道承诺:等放假了,还来玩。   阮成文倒是冲陈敏佳笑了笑,嘴巴张开,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太吵,面包门又自己关上了,她什么都没听到。   司机一路将客人们送到火车站才回头。等他再回到县城,差不多就可以再捎上小谢跟阮厂长回鸿安镇了。   有面包车一路相送,他们抵达火车站的时间并不晚,就是上了火车,外头的天色也还亮得很。   陈敏佳却早早躺在卧铺上,借口昨晚睡太迟,中午没休息,她困了要睡觉。   旁人也不闹她,就由着她补眠。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火车太像摇篮,她闭着眼睛没多久,居然真睡着了。后来被嬢嬢唤醒了吃晚饭,她也就胡乱吃了块荞麦饼喝了点儿热茶,就又躺回卧铺上睡觉。   如此晨昏颠倒的结果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反而醒了,就盯着车顶发呆。   周遭一片寂静,除了弟弟妹妹打小呼噜的声响,就是火车轮摩擦铁轨的动静。   窗外清辉遍野,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中,静静地看着世间万事万物。   陈敏佳翻身,眼睛就盯着窗外看。   郑明明爬起床上厕所,看她醒了,索性拉着她:“走,陪我一起去。”   她一个人还不敢呢。   陈敏佳没拒绝,跟着表妹一道去卫生间。   绿皮火车的味道可真难闻,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却浑然不觉。等到表妹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她才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说,我爸妈应该复婚吗?”   郑明明还没睡醒呢,脑袋瓜子完全是浆糊。她含含混混应了句:“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啊。大人总有自己的选择。不管怎样,肯定是权衡利弊后才做的决定。”   陈敏佳想问,那这个决定是因为她吗?   然而郑明明已经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迫不及待地重新爬上床呼呼大睡了。   其实即便她不睡,比陈敏佳还小几个月的她又能给表姐什么真知灼见的答案呢?   生活中的很多问题本身就无解。   这回火车又咣当咣当开了两夜一天,就在三小只从最初的兴奋变成蔫吧,连郑明明都感觉火车是不是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广播宣布大家可以下车的时候,小张和小卢齐齐叹了口气,异口同声:“可算是到了。”   妈呀,谁说无所事事地躺到死都开心?骗鬼,无聊死了才对。   尤其同行的领导夫人一路都在写写画画做规划,领导家的女儿从头到尾都没停下刷题的节奏,就连侄女儿都在一心一意地背单词,跟着磁带练习口语;他们除了陪三只小的玩,总不好喝个小酒找人打牌吧。   所以,这旅途当真难熬。   难熬到郑明明看到闵老师的时候直接竖起大拇指夸奖:“老师,你真厉害,你是怎么一路坐回家的?”   她睡的是卧铺都感觉浑身要散架了。   闵老师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归心似箭,一想到要回家了,就什么辛苦都感觉不到了。”   郑骁好奇:“那你去江海呢?”   闵老师一本正经:“一想到要去大城市挣钱,我就浑身充满了斗志。”   好坦诚啊,大家都乐不可支。连压根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的小三儿都左右看看,然后相当合群地跟着笑。   陈凤霞笑得厉害,观察小孩子也是件极为有意思的事。就连迷你版的陈文斌都好玩的很。   她伸手揉了把侄女儿的脑袋,催促一路都出奇沉默的姑娘:“走吧走吧,我们早点出发,争取天黑前能歇下。”   这话真不夸张,闵老师之所以今天能早早过来接人,是因为他昨晚就住在城里。不然他可真得披星戴月千万里了。   中巴车行驶在路上时,他跟陈老板汇报这边的情况。朗乡对于进一步深入网购事业充满了兴趣,也挖掘出了不少可以上网卖的东西。像蜡染布料头饰之类的,上了网之后效果很不错,已经走了好几批订单。   陈凤霞追问:“其他乡的情况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兴趣加入?”   “兴趣是有的,他们已经过来观摩学习过了,还开了好几次会。”   闵老师这些天主要盯网店生意。   他本来就是学计算机的,干的也是这一行,完全业内人士。从放暑假,他就一直留在老家,目标便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培养出合格的网络销售人员,好在他离开回江海上班后,这里的工作不垮掉。   所以,干技术活的人,对业务以外的东西了解并不深入。   陈凤霞在天黑时进入朗乡的乡政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跟附近几个乡镇的负责人坐在一起开会。   大家的确表见出对网购相当的兴趣,也想在信息时代浪潮把握机会,好好挣钱。供销社更是愿意帮忙收购加工,贴上统一的标签对外销售。但是,但是他们不愿意以自己的名义做这事,他们只肯代加工。   他们需要人包销了他们的产品,直接将所有东西都批发走。   因为他们害怕东西卖不掉,没办法给村民们交代。   陈凤霞都被气笑了,这一桩桩的,都是什么玩意头。   她懒得再跟人掰扯,就直接同朗乡供销社商量:“那就你们从村民手上收购,然后再统一上网卖吧。”   谁知道朗乡没意见,其他乡镇却被不愿意了。   大家本来是平起平坐的,凭什么你是大哥,我们就成了小弟?   他们推选出代表,满脸堆笑地和陈凤霞商量:“陈老板,既然你说肯定能在网上都卖掉,那你买好不好?我们都不懂电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买了再上网卖嘛。”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在边上旁听,两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神操作啊。   陈凤霞扶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打造自己的品牌自己当家做主不愿意,非得给人做代加工,到底什么心理啊。   就跟当初沙家父母不想自己儿子开小吃铺,非得陈凤霞开了聘请他当店长给他发工资才乐意。   这份所谓的稳妥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唉,也不晓得他同那个去美国的老婆离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再怎么说,他那样不清不楚的,梁艳红跟他也是麻烦。   陈老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唧唧喳喳吵得头痛,索性一伸手,指着闵老师道:“你,起码培养出十个网络销售员来。”   行,你们就想代加工也没问题。自营店听过吗?大不了老板我自己来,我找人干自营。   她就不信了,等到自营店赚得盆满钵满,这些人会不动心! 第322章 进山收货   朗乡地处西南,海拔高,气候湿润,物产丰富。   此处地广人稀,一个乡的面积估计都抵得上旁处县城的大小了。   因为交通不方便,光是到各处实地考察农产品的种植情况和产品质量,陈凤霞就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错位了。   妈呀,这个路真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而且紫外线的强度惊人。   原先陈老板也没精致到头发丝,还带着糙的原始特性。比方说,她不爱抹防晒霜也不喜欢打遮阳伞。仗着底子好,晒黑了捂一捂也就白回头。反正她也不在工地上搬砖了,不用天天顶着大太阳。   这回她不敢了。晒了一天,皮肤就刺痛发红,她不想跟蛇一样蜕皮,就不敢瞎折腾。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老老实实,安静如鸡地戴上了遮阳帽,跟着大人到处跑。   啊,虽然说起来很不礼貌。可是人真到了这儿,她们就明白为什么闵老师年纪轻轻就面容沧桑了。估计跟这里的气候条件有关,紫外线催人老。   可是,这似乎却是大自然最喜欢的,它孕育出了万千生命。   郑明明他们原本已经觉得鸿安镇够美的了,可到了朗乡才知道什么是花草妍丽,到处是流淌的油画,色彩明艳的简直饱和度超标。   那花那草都吸饱了阳光雨露,丰盈得要沁出来。   郑明明盯着前面的一棵树的叶子,突然间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以为翠绿欲滴是因为刚下过雨或者叶子上沾了露珠。现在我才明白,就是里面的汁水足颜色浓,所以翠色才真的像要滴下来一样。”   丰盈通常是跟财富联系在一起的啊,可这里为什么会如此贫困?比鸿安镇,比谢军哥哥老丈人他们村子还要贫困好多的贫困。   如果用时间进度算,这里的经济比鸿安镇差不多还要落后十年的样子。   陈敏佳已经从阮成文给她带来的小惆怅中走了出去,此时此刻,看着浓郁如墨色的青山碧水,也忍不住跟着叹气:“好酒也怕巷子深啊,咱们得想办法帮忙把老乡的东西都卖出去。”   嗯,很有新时代扶贫干部的口吻。   可实际上,他们就是跟着当地乡镇供销社采购队伍进村选购合适的销售产品而已。   陈凤霞品尝了当地农民手工制作的香酥辣椒。不是特别辣,咸度也适中,酥酥的脆脆的香香的,倒是并不算油腻。   陈老板吃了一把之后又无耻地要了第二把,然后转头招呼供销社的负责人:“这个要了,你们自己加工也行委托加工也罢,反正你食品卫生得有保障。我会请监督管理部门过来,得敲了合格的章子才能往外面卖。”   老乡眼巴巴地看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听不懂普通话,得供销社的人帮忙翻译。等人家用本地话重复一遍后,他就焦急地抓着香酥辣椒往陈凤霞手上塞,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供销社的人尽职尽责当翻译:“他说他家的东西干净着呢,肯定不会闹肚子。”   陈凤霞笑着接,又安抚老人:“这些我买走了,我自己带回去吃。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把东西卖出去。”   香酥辣椒好啊,不做菜,直接当零食吃就很美味。   只是因为不加防腐剂,这些东西的保存时间都不算长。得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加工贮存方面下功夫,比方说真空包装技术什么的。   陈老板一边吃一边思考。   郑明明和陈敏佳则在惊叹这里东西的便宜。这好大一袋子香酥辣椒居然只卖三十块钱。而且真不是他们占老乡便宜,老乡拿到三张十块钱的票子时,脸上直接笑开了花。   还有那些羊肚菌什么的菌菇,放在江海绝对紧俏货。王月荣她妈妈大排档里煨汤,用上这个比肉都贵。可是,在这里,这些也不值钱。大家都是采摘好了等客商进山收货,一大袋子才卖十块钱,或者人家干脆拿些锅碗瓢盆过来换。   后者在两个姑娘看来,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郑明明都忍不住跟妈妈抱怨:“那些人心也太黑了,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欺负老乡吗?”   低买高卖是商人的本能,但是凡事都得有度。   陈凤霞就笑:“也不能这样说,你需要的东西才是昂贵的。再昂贵的东西,遍地都是,对你来说就完全不稀奇了。再讲这里交通不发达,条件又差,人家进山收山货也是冒着风险的,被抢了被骗了都有可能发生。这些都必须得算在本钱里,不然谁给你买单?”   郑明明小声道:“那他们也不能这样。母鸡都饿死了,还怎么生蛋?”   陈凤霞叫女儿的说法给逗笑了,她点头:“好,那咱们就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卖出去。”   她转头问供销社的人:“前面还有东西吗?”   供销社的人表情有些犹豫,试探着问客人:“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们过去拿了东西回来给你们看?”   陈凤霞奇怪:“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给我们看吗?”   供销社的同志立刻摆手:“不是,是路实在难走。”   刚才卖香酥辣椒给陈凤霞的老农又伸手往上指,嘴里发出急促的话音,迫不及待地想表达什么。   供销社的人被他逗笑了,表情松快下来,只说了句:“要去也行,这两天天好,不下雨,路应该还凑合。他女儿就嫁到了前面村里,他可以带我们过去。”   陈凤霞立刻放下心。她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明白晴雨天道路的天差地别。既然本地人都这样说,那应该没问题。   结果等爬到半山腰,瞧见面前这条所谓的路,陈老板就感觉眼前发黑。   呵呵,这人跟人同一件事物的理解差别未免太大了些。这这这,这是悬崖啊,这要怎么走路?腿一抖,脚一软,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啊。   这种地方,要怎么住人?里面的人桃花源,这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吗?   老农倒是积极,一直在前面招呼着,大概是告诉客人没关系,这路完全可以走过去。供销社的同志牵着小毛驴,也积极安慰大家:“我在后面看着,没事的。”   郑明明小声念叨了句:“我要当列宁了吗?”   陈敏佳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日出啊,列宁穿过悬崖去看日出。”郑明明叹气,“列宁只是为了美景冒险。可这里的人却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   好惨,好可怕。   她们居中,小心翼翼往前走。虽然头上一片太阳,照在她们身上暖融融。可这远道而来的城里娇客却都忍不住手足冰凉,后背冷汗直冒。   陈凤霞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孩子来这里,让供销社的人直接收了东西送到她面前不香吗?做人何必为难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完全属于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不是她非得搞歇后语显摆,实在是不想点儿东西转移注意力的话,她就忍不住要往悬崖底下看。   那哪里能看啊,不看她都腿软,看了她就直接瘫了吧。以这条路的宽度,瘫了之后,她也甭想再爬起来了,因为已经掉下去了啊。   走到一半时,陈老板的后悔已经膨胀到极点,绝望也到了巅峰。她想回头,来不及了,都在半道上回去更惨烈。继续往前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不能问,因为从一开始出发时,充当向导的老农和供销社的人都号称快了快了。天知道他们的快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陈凤霞带着两个姑娘跟在小张身后,感觉自己走了足有一个世纪之久。待到他们面前柳暗花明又一村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紧张过度出现的幻觉。   供销社的大叔哈哈笑:“这里才是世外桃源,美得很。茂林修竹,花草鲜美。”   美是真的美,一路都是鸟语花香,每一株植物都能当成摄影背景图。穷也是真的穷,比悬崖外的山村更穷。光是看这些低矮的茅草屋泥巴房,郑明明和陈敏佳就惊讶,待到狂风暴雨的时候,这些房子不会被泡散了吗?   供销社的人就笑:“我们这里有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嫁到了不漏雨的人家就是好人家。”   可见,当地居民的住房条件普遍差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带路的老农相当人间真实,第一站就领着陈凤霞去他女儿家,要将女儿割的野蜂蜜和晒得竹笋干卖给他们。   他女儿还泡了蜂蜜水端到陈凤霞面前,眼巴巴地瞅着她,意思是让她喝。   陈凤霞心中天人交战,十分不敢喝这一碗水。不仅仅是碗黑黢黢的,叫人心生疑惑,还因为水是从毛竹筒里倒出来的,而她在这低矮且光线暗淡的屋子里都没瞧见一只暖水瓶。   这,就让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碗里盛的是生水,没煮过的那种。   老农的女儿不明所以,还在焦急地将碗往陈凤霞面前塞,嘴里念叨着什么,似乎很怕客商不收自己的蜂蜜。   刚才阿爸说了,这个老板出手大方,钱给的是人家的好几倍。   陈凤霞不忍心伤害对方,只好捏着鼻子端起碗咕噜噜喝下去。   供销社的人不明所以,还在旁边帮腔:“这里的蜂蜜是真的好,正宗的野山蜜,外面不容易得到的。喝到嘴里都不一样。”   陈凤霞囫囵吞枣,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啊。她就含混应答,当场下订单:“好,这罐子蜂蜜我也要了。”   结果老农的女儿立刻到处找竹筒装蜂蜜给人带走。她家就这一个能装东西的罐子。   不能卖给陈凤霞,不然后面有了蜂蜜,她就没地方装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再度目瞪口呆。连罐子都这样稀奇吗?小谢姐姐的家乡虽然也不发达,可真没到这一步啊。   供销社的人看出了他们的震惊,就笑着解释:“东西不好运进来。”   就这交通情况,大家出山买东西换东西都是紧着必须得用的东西。其他的,能省就省。   小张摇头,说了句大实话:“这里的人搬出去,整个村子改成旅游景点才好。”   如斯美景,不发展旅游业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的馈赠。他也算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好多声名在外的地方还比不上这里浓墨重彩又宁静幽美的景色呢。   遍地都是画。   但是要发展旅游业,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难题就是交通。没路的话,你怎么让人进来看风景?可修路要钱啊,你得拿钱出来才能修。   这就好比鸡和蛋,你必须得先有一个,才能考虑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可如果有钱的话,现在的问题压根就不存在了,还想什么鸡和蛋啊。   陈凤霞不敢想太远,先把这些山货搬下山卖了钱换上生活必需品,让老乡也感受二十一世纪快要来了才是重点。后面的,一步步慢慢来吧。这全民奔小康也不是张张嘴就能实现的。   老农的女儿卖掉了野山蜜,心满意足。她领着外来的客商一家家地去收东西,谁家晒了木耳菌子,谁家又猎了只野兔山鸡。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本地人现在还打猎。他们食物来源中的肉食部分有不少就是来源于猎物。   郑明明和陈敏佳那种时空虚脱感又来了,她们总觉得打猎是好早以前的事,是只要书里才挤记载的事。再讲,不是不让打猎吗?   陈凤霞倒是不惊讶,其实她在家当姑娘那会儿,打猎根本不稀奇。他们老家地处平原还好,山区打猎正常的很。就连他们村里有次野猪跑下山,大家也是直接围追堵截,掀翻了那两三百斤重的野猪。那天生产队还分野猪肉了呢,给大家开荤。   郑明明好奇:“野猪肉是不是特别香啊。”   他们漂流那天吃到的猪肉就是野猪和家猪杂交的,超级好吃。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好吃,又粗又柴,那时候我们都爱吃家猪肉。”   她收了风干的野鸡和腊兔,又跟人打听村里还有什么东西。那位被介绍是村长的中年男人要领着他们再出去寻宝时,外头就有人过来喊。   拍门是不必拍门的,村长家住的也是茅草屋,估计门一拍就倒了。报信的人只扯着嗓子叫唤。   陈凤霞没听懂他说什么,供销社的同志先变了脸色,立刻招呼:“我有毛驴,我把人驮回来吧。”   原来是两个年轻姑娘进山,结果在悬崖小路上,其中一人扭到了脚。要不是被树给挡住了,就真摔下悬崖了。   在悬崖边上玩的小孩听到了叫唤声,却没能耐帮她们,这才跑回村里喊大人。   供销社的同志牵着小毛驴出去了,不多时拖回两个狼狈不堪的年轻姑娘。陈凤霞一开始以为她们是本地人,因为她们身上都穿着本地的服装,还戴了银饰。   但两人一开口,她就明白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异乡客。再询问,果不其然,她们姐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从外地过来采风的。   “我们在网上看到这里风景特别好,又有很多富有特色的工艺品,所以我们就过来取经了。”姐姐开口道谢,“真是谢谢你们,我们也没想到路这么难走。”   她们学的是设计专业,经常去各地采风找灵感,自诩山山水水也走了不少,不算娇娇女。但是这里的交通条件还是给她们深深上了一课。   陈凤霞笑着问:“那你们来对了,这里风景好的很,风绝对是够采的。”   她们说从网上知道这里,可这边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陈老板起码有八成自信是因为网络生存实验,所以大家才对这里感兴趣的。   他们还要继续收购特产,便和人打了声招呼,先让俩姑娘就在村长家里歇歇脚,村长老婆陪着两人。其他人则跟着村长继续往各家各户收货。   出了村长家的茅草屋,郑明明和陈敏佳就兴奋地互相交换眼神。天啦!真的有人被吸引来了嗳。这么偏远的山里都有人来,外面就更不用说了啊。要是来的人多了,那肯定能刺激当地经济发展。   别的不说,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住吧,相关产业必须得动起来才能满足人家的需要啊。   陈老板没留心小姑娘们的兴奋,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几颗长满了绿色果实的树上。这树也不高,算是小乔木,看上去像果树。   “这长的是什么啊?”   供销社的人看了眼,立刻解释:“油橄榄,生产队那会儿引种的。这玩意果子能榨油,还蛮多的。”   陈凤霞了然,哦,那就应该是橄榄油了。好吧,她上辈子出门的次数也不多,还不知道现在国产橄榄油的存在。她还以为这些都是要进口的呢。   她追问了声:“那这果子产量怎么样?出油率高不高,种上一亩地的成本有多少?我要具体的数据。”   供销社的同志愣住了,茫然地抓抓脑袋:“这我不晓得,也没谁成片的种这个。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陈凤霞一点也不退缩,直接提要求:“那你现在得晓得,想办法晓得。我发现这里的特产有个问题就是太过于零散,没有形成气候。想要东西卖得好,就必须得有产业。”   油橄榄浑身都是宝啊,橄榄油俏啊,又是美容护肤又是健康油来着。发展成产业,那带动一个村子不愁吃喝都不成问题。 第323章 不会写名字   陈凤霞离开悬崖上的山村——白寨之前,特地捎上那对在艺术学院上学的姐妹花。   上大三的姑娘还舍不得走。她俩叫村长母亲身上衣服的扎染图案给迷住了,还有花刺绣的镶边,这图案这配色,实在太明艳了,就好像这里的山水和花草树木都长在了衣服上一样。   还有绣花鞋垫,这里的图案跟朗乡街面上卖的又不一样。她们实在太喜欢了。   陈凤霞审美能力一直平平,典型的大路货眼光。她也觉得这里的刺绣跟扎染服装不错,但不到像这两姑娘这般痴狂的地步。   陈老板催促她们赶紧走的时候,她们就盯着村长老婆的绣花针不挪眼。实在太美了,她们要在这里好好看好好学,到时候用在毕业作品中。看,这石头和草相伴,这归鸟和树相聚,多么美好,多么生机勃勃,眼看这俩姑娘要赖着不走了,陈老板祭出了大杀器:“再美也没用,等天一黑,啥都看不见。”   姐妹花中的妹妹还抬头茫然了一声:“开灯就行了啊。”   这下连供销社的同志都被她俩给逗乐了:“你俩一路走过来可有瞧见电线杆子?”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默默地看了眼这两个小姐姐。好虚哦,她俩还说到过不少地方采风,他们采风的地方都是大城市周边吧。这边也就是镇上才通电,天一黑,连路都走不了,太黑了。   因为点灯费桐油,所以当地人晚上连灯都点的少。   听说晚上看不到,姐妹花才遗憾地站起身。她俩也没不通人情世故到没谱,叨扰了人家这许久,还知道掏钱买下了村长家所有的鞋垫跟布鞋。不过她们提出想以两百块钱买下一套扎染的新衣服时,这家的女主人却拒绝了。   那是她们给快要出嫁的女儿准备的嫁衣。   于是姐妹花要跟着大部队离开白寨的时候,都遗憾得不得了。这里的嫁衣全是手工制作,家里女性长辈一起动手,一套也要花费个把月的时间。   就算她们愿意将价格再翻一倍,她们也无法在这里等上一个月的时间啊。   陈凤霞心念一动,当场当起了中介:“你俩要真喜欢的话,在妙妙在线上下单,到时候阿姨们把衣服做好了,供销社过来收了直接给你们寄过去。”   这俩人恍然大悟,是哦,当初她们不就是在网上看到了朗乡的消息,才跑到这边采风的嚒。   供销社的同志直接做保人:“那就先掏一百块钱当定金吧。这样阿嬷才好买材料开始做衣服。”   其实他担心的是这两个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临时起意,回过头就忘了这事。到时候这家的人辛辛苦苦做好了衣服,结果卖不出去,白瞎了时间精力和布料。   姐妹花没意见,当场就掏了一百块。供销社的吴同志拿出纸笔写定金收条,念给双方听,确保两头都能接受后,才招呼他们各自签字画押。   郑明明看村长要签字,就焦急地强调:“让阿姨签,这是阿姨跟阿嬷做的衣服。”   吴同志只笑:“她俩哪里会写字。”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这家的女主人还不到四十啊。她居然不会写字?连名字都不会写吗?她们的奶奶外婆辈不会写字不稀奇,可是她们的妈妈都上过学啊。   “那让姑娘签吧。”陈凤霞笑道,“都要嫁人了,是大姑娘了,签个字没问题。”   可这回连陈凤霞都震惊了,因为这家还不满二十岁的女儿竟然也不会写字。她没上过一天学。   姐妹花已经惊呼出声:“你不会写字?”   她比她俩都小哎,马上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她们的同龄人还没上过学?太不可思议了。   村长倒是能听懂普通话,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反而觉得这些城里女娃说话好奇怪:“女娃娃上什么学?”   从山外面来的女性都气愤起来,怎么能不上学呢?女娃娃就不上学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吴同志怕两边闹僵起来,赶紧开口催促大家:“走走走,再不下山天都黑了。”   待出了白寨,郑明明和陈敏佳就同两位姐姐达成了同盟。   生气,好生气,因为贫穷上不了学她们理解,不然怎么要有希望工程呢。可是他却说女娃娃不用上学,他还是村长呢。大海航行靠舵手,火车全靠火车头。   有这样的村干部,村子还怎么发展啊。   吴同志安慰山外面的姑娘们:“这边都这样,山上没学校,像白寨,里面娃娃出来上学要花两个小时才能下山。这里的人,女孩子都没上学的意识。也就是乡里镇上的学校才有女学生。”   陈敏佳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在朗乡开会的时候都没一个女干部!”   哈,太坏了,他们不让女孩子上学,将她们困在茅草屋里,困在山中,不叫她们看山外面的世界。这样女人们就能默默地做牛马,而不反抗了。因为大家都这样啊,她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姐妹花也强调:“必须得让她们上学,不上学的话,连希望都看不到。”   郑明明自言自语:“要怎样才能让大家上学呢?”   这不是单纯的没有学校和老师的问题,是要改变观念。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变观念本身就是最难的。   姐妹花试探着出主意:“我们募捐吧,在山下的学校里建起校舍。这样她们可以寄宿,就不用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在上学路上了。”   陈敏佳立刻点头,双眼发亮:“是啊,看到时候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送孩子上学。”   郑明明却默默地看她们:“那住在学校,伙食怎么办?”   一日三餐,都是要吃饭的。   陈敏佳和大学生姐妹花没真正意义上受过穷,自然不知道连伙食费都拿不出来的窘迫。   姐妹花又咬牙:“再想办法申请基金吧,希望工程难道没这样的基金吗?”   供销社的吴同志摇头:“我不知道。”   他比寨子里人强的地方不过是多去了几趟县城。更遥远的世界,他就茫然无措了。   于是大家又将目光转向了陈凤霞和小张,希冀能够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   小张好歹是国家干部,不得不先开口替领导夫人回答:“这边的政策跟我们那边可能不太一样。我回头打听看看。”   陈凤霞却叹了口气:“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她们已经被家里当成了劳动力。”   在她小的时候,村上也有这样的人家。女娃娃上什么学,洗衣做饭,照顾弟弟妹妹,去家里自留地上干活,到年纪大些就跟着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   后来是知青来了,他们革命热情高涨,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先把封建余毒的贫下中农绑起来,直接开始十里八乡地游.行。   呸!主席都说妇女也顶半边天,这些老封建居然敢不让女娃娃上学。这就是现行反革.命。   这些人家被吓怕,这才放家里女孩去上学。   为着这个,陈凤霞一直对那些知青充满了好感。虽然他们干活的水平烂得够呛,住在她家的知青连火都不会烧,每次都是她给他们把灶火烧好了,他们才能自己做饭吃。   陈敏佳听嬢嬢讲古,气得直跺脚:“这边的知青怎么不厉害点啊。要是他们当年也让这里的女孩上了学,就不会现在这样了。”   现在,现在不行啦。谁管什么现行反革.命,根本没人理会的。他们不怕,就不当回事。   郑明明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解决吗?”   说话时,她眼睛偷偷觑着妈妈,她相信妈妈一定有好办法。   陈凤霞也在想这事要如何办是好,指望从高大上的角度去破题,估计是不现实了。当年身为外来户的知青能镇住他们村里人,是因为全国的政治意识高压。眼下,风气早就变了,此路自然不通。   不能从精神角度着手,那就谈物质吧。用利益去迫使寨子里的人意识到女孩上学的重要性。   比方说……   “招女工,一个月开几百块钱的工资,但要求女工识字。”   陈凤霞微微笑着强调:“不识字的,一律不收。想挣钱,必须得识字。”   在场的人都眼前一亮。吴同志还竖起大拇指夸奖这位山外来的女老板:“老板你难怪能做这么大的生意,真厉害。”   他也反对女娃娃不上学。   人不学不知道,女娃娃没上过学不识字,就是娶回家当婆娘,两口子能说到一块去吗?睡一个被窝都没话讲,该多可怕。   但他不过是个供销社的小职员,天天自己都愁供销社会倒闭,他会丢掉这只铁饭碗。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   女大学生跟准初中生都高兴得厉害,只小张诚心实意地替领导夫人犯愁:“该弄个什么厂呢?”   种油橄榄起码得好几年的时间才挂果,后面就是想再搞深度开发也得等果子结出来再说。短期内,指望从这上面发力来带动当地女性学习,那不现实。   陈凤霞也皱眉头,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项目。   吴同志安慰大家:“回去再慢慢想吧,有方向自然就有解决的办法。”   太阳已经挂在山腰上,他们跟先前充当向导的老农挥手道别,然后往山外去。   郑明明看着老农离开的背影,突然间问了句妈妈:“他爱自己的女儿吗?”   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他女儿也没上过学?她都不会说普通话呢。   如果不爱的话,为什么他要心心念念带他们去女儿嫁的寨子,想方设法替女儿卖东西挣钱?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句:“走吧,我们赶紧回去。”   大家紧赶慢赶,到了天擦黑时才赶到乡里。这边没有招待所,乡政府将他们的值班室腾了出来,临时给大家充当住宿的地方。   姐妹花中的姐姐大雪吐舌头,难以置信:“朗乡有招待所啊,看上去还不错,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妹妹小雪点头:“是啊,这里就在朗乡旁边啊,又不远。”   她们姐妹出生的时候刚好碰上下雪,姐姐出生的时辰外面鹅毛大雪,结果等到妹妹下来,雪已经小的快要停下。所以,她俩就得了这两个小名。   看来网上说的是真的,深圳和江海还好些,其他几个实验地点都是经过包装的,明显属于迎接上级领导的形象工程。   陈凤霞只微笑,没接俩姑娘的话茬,而是给人做起了健康教育:“你俩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敢这样留在寨子里。”   她伸手指着自己跟孩子,“要没有供销社的人和男同志陪着,我们也不敢进山的。”   俩姑娘对视一眼,同步吐舌头,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大雪小声嘟囔了句:“还好吧,我们感觉这里人都很朴实啊。”   陈凤霞无语,直接伸手指窗户外:“乡里有派出所的。”   姐妹花同步“啊”,看得陈老板哭笑不得。   哪里没坏人啊?这世上从来没有一处是绝对的净土。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往山里跑,碰上坏人哭都没地方哭去。   小张也在旁边帮腔:“女游客遇害的案件太多了。说个不好听的,这荒山野岭,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你们真出了什么事,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到。”   大雪跟小雪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那怎么办啊,我们是特地过来采风的。”   陈凤霞给她们出主意:“你们就在乡镇的集市上走走看看吧,不要到处乱跑。先大致了解情况,后面多找些朋友再过来深度游,会比较安全。还有就是,财帛动人心。你们在外面不要一出手就是百元大钞,容易招人眼睛。”   俩姑娘无奈应下,垂头丧气地告辞离开。   她俩出门时,刚好碰上闵老师跟小卢带着三只小家伙过来。比起辛苦进山的姐姐,他们三个可是太开心了,从早上一睁眼玩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小三儿两条胳膊张得大大的,用话剧演员的表演方式强调:“好高好高的山,好高好高的树,好多好多鱼,好红好红花。”   今天他在草地上打了好多滚,好好玩啊。   陈凤霞看他泥猴子的模样,已经放弃叹气。   郑骁跟蔚蔚却追着大人说另一件事。他们今天碰到了个小姐姐很不聪明哩,比他们大,却不会说话。   陈凤霞一边翻衣服准备给小家伙们洗澡,一边随口问:“是不是人家生病了,嗓子发不了声音啊。”   “不是,她嗓子能动,就是不会说话。”郑骁大声强调,“她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连蔚蔚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那么多笔画呢。   闵老师帮他们打热水拎进屋。这里是他外婆家,今天他在乡里给供销社的人培训如何做网店生意。   陈老板说了,就从供销社这边找人干这活。这样后面供销社眼热,想自己接手做这事,也顺理成章。   闵老师还没见过这样的甲方,生怕乙方不怀揣着小心思似的。搞得他都不停地摸鼻子,说不出的尴尬。   听了郑骁的话,他解释道:“那是我堂表妹,她不是不会说话,是不会说普通话,所以听不懂他们讲话。”   陈凤霞皱眉,追问闵老师:“你这个表妹多大了,没上学吗?”   闵老师尴尬:“十二三岁吧,这边女孩子不作兴上学。”   陈老板没吭声,郑明明和陈敏佳先叫了起来,闵老师的表妹跟她们一样大。她不上学,闵老师就干看着吗?   同样是本地人,闵老师都大学毕业留在大城市当老师了。他表妹却连学校都没进过,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男的,他表妹是女的吗?   两位女学生的目光跟火炬似的,烧得闵老师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无奈苦笑,小声解释:“这个,我管不了啊。”   能够决定孩子命运的往往只有父母。她父母不让她上学,让她在家放牛,他怎么管,他能管小孩的一生吗?   陈凤霞心知人家家里的事,的确外人难以插手。再说这里都这样,特地把闵老师拎出来说也没意义。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定了决心:“你表妹有姐姐吗?让她姐姐过来到供销社挂了名,工资我出。但是,她必须得在你离开这里回江海之前学会用电脑。不会认字,立刻开始学。如果今年过年前,她能够学会一到三年级语文课本后的生字表,明年我还跟她签合同,给她发工资。”   她认真道,“等到她能独自处理网店生意的时候,工资三百,在此之前,一个月一百块。要是做不到,我找其他人。”   不能再等了,明明的同龄人都不识字不上学,后面一代代的要重复命运到什么时候。   闵老师脸涨得通红,立刻点头答应,又为自己的姐妹强调了一句:“她们都很聪明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已经对他的老师滤镜碎了一地,闻声就撇嘴:“聪明还不让上学。”   陈凤霞咬咬牙,又发出了第二道招工令:“我需要女工干活,三十岁以下的女工都需要。但是,她们必须得识字,不识字的话没办法干活。我后面要在这里办厂,没有工人,就甭想搞生产。你跟他们讲,现在起就搞扫盲班,列个计划表出来,我赞助。来上课的,每人每天发一个馒头。”   对这里人而言,白面馒头属于奢侈品,是过节的时候才能吃的东西。   闵老师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答应:“好,我马上就去找他们说。”   老师走了,屋里两个准初中生才满脸疑惑地问:“妈妈(嬢嬢),你要办什么厂啊。”   陈凤霞摇头:“我还没想好,我先让她们把字识了。对了,就说我这厂常做常有,我还带人去江海上班。扫盲班不能一直办下去,家里要想女孩子多挣钱,就得现在送她们去上学。” 第324章 找专家   第二天一早,陈凤霞带着孩子在镇政府的食堂吃土豆粉的时候,大雪跟小雪也打着呵欠过来用早餐。   不知道是心情沮丧还是两个姑娘认床头,反正她俩明显没睡好,那黑眼圈都要挂到颧骨上了,瞧着好不可怜。   撞见陈凤霞,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凤霞主动跟她们打招呼,还劝了声:“困的话就留在宿舍睡觉吧,我跟他们打声招呼。等休息好了再到镇上逛。有什么事,你们可以找闵老师。”   俩姑娘却相互推攘着走到陈凤霞面前,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话:“那个,姐姐,你能不能带上我们?”   陈凤霞疑惑:“什么?”   “就是我们昨天听说姐姐你要去各个村寨收东西。那你能带上我们吗?”   陈凤霞略略歪了下,有些无奈:“你俩要跟我们走?恐怕不合适。”   他们去收购特产是赶时间的,连三个小家伙都不带,就是为了赶进度。要是这俩姑娘再跟昨天似的赖着不走,她可没功夫跟她俩磨叽。   姐妹俩似乎没领悟陈老板潜台词,立刻强调:“老板,我们不白蹭你们的队伍。这样吧,您看着也不缺钱,我们送你件我们自己设计的衣服来表达我们的诚意。这个是我们昨晚从白寨奶奶的刺绣上得到的灵感设计的裙子。全球独此一件,绝版,就送给您了。”   说着,她们将设计稿推到了陈凤霞面前,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希望这位老板即使不识货起码也要看在她们的诚意上带着她们。   明显这人是当地政府的贵客,跟着她,肯定能见到真正原生态的艺术家们。好东西都是藏在深山里面的呢。   郑明明和陈敏佳都好奇地过来看服装设计稿。呃,没看出来多漂亮,还比不上《美少女战士》漫画里的服侍展示耀眼。   小郑骁跟蔚蔚也趴在板凳上,跟着摇头,不好看,没有动画片漂亮。   小三儿分明都没够到凳子,可同样不影响他人云亦云地跟着摇头。   大雪和小雪的心嗖嗖往下down,啊啊啊,她们要被拒绝了吗?可是真的舍不得啊。这里是她们灵感的源泉,直觉告诉她们,她们一定能够在这里完成让她们自己都惊叹的伟大作品的。   陈凤霞看这两人满脸动画片小剧场的夸张,心中就是一个大写的囧字。现在的孩子就已经如此二次元风格了?   她点点头,在俩姑娘以为刀下留人的时候,又露出了残酷的笑容:“那你们先做出来吧,我不收白条。”   孪生姐妹花跺脚,这怎么能算白条呢。这可是设计稿,对设计师来说至关重要的设计稿。有了设计稿才能后续打版做衣服,设计稿是衣服的灵魂啊。   陈凤霞微微笑,也不和两个姑娘磨牙,就直接领着三小只去找闵老师。嗯,全职保姆了解一下,既然要全心全意为投资人服务,那就从每个小细节做起吧。   闵老师动作一点儿也不陈老板慢。她还没领着孩子出食堂,似乎比在江海时更黑些的闵老师已经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趟来,他主要是带了两个消息。一是他堂姨妈家已经同意送两个女儿到乡里跟着他这位表哥学电脑学认字,二是乡政府原则上批准这个识字班计划,并且会积极配合。   陈敏佳没忍住,直接白眼翻上了天:“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九年义务教育是怎么抓的?他们也好意思哦。就小妹姐姐家和小敏姐姐家那样的极品状况,她们好歹也是上完了初中才进城打工的。   呵,别说老百姓不听他们的话。   她也是农村小妮呢,小时候在农村待过。交摊派费用,收超生罚款的时候,谁家愿意了?谁家又能不交?你敢不配合试试,直接扒了你家的房,拖光你家的东西,连吃饭的锅都不给你剩下。   要人掏家底子的事情都能办成,还没能力强制要求家长送小孩上学?义务教育可是国家明确规定的,不上学违法。   闵老师被小女生一顿抢白,真是尴尬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自从昨晚被学生知道自家表妹还是文盲之后,他为人师表的尊严已经在两个姑娘面前荡然无存啦。   他只好硬着头皮补充说明:“识字班的老师跟校舍都由乡政府来安排。其实我上学那会儿,乡里也搞过识字班想扫盲来着。但是没什么女的过来上课,政府也没办法硬压着她们。”   这回郑明明都不给老师面子了,直接呵呵。   是这里的女人都不想读书识字吗?办扫盲班不过是亡羊补牢,切实普及义务教育才是关键。   难听点儿讲,前者□□面子工程的意义更重吧。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能有什么用。   陈老板好歹是社会人,虽然自家女儿已经小学毕业,她还是要维护闵老师的面子:“谢谢你,真是辛苦你了。我也明白,这些事积重难返,不是一两年才产生的问题。要解决,也只好一步步来。既然乡政府这么支持,那麻烦尽快把费用清单列出来,我这边也好早点钱到账。”   闵老师皮肤黑,脸红起来就像燃烧的炭火,烧得他说话都像烫舌头:“那个,老师费用乡政府自己承担,就是你说的那个馒头,我们这边不长麦子,得从外面进。”   “那个没问题,我直接从晚上下订单,发过来就行。”   如此一来,开销倒是要比陈老板一开始预估的少。   闵老师又期期艾艾:“那个,还有就是陈老板你打算办什么厂,要招多少人,要不要这边帮忙找厂房?”   他跟小谢是妙妙好友,已经听说陈老板牵线找人给鸿安镇办了个枕头厂的事。做荞麦皮枕头不难,其实他们这边也有地方种荞麦。   如果办个枕头厂的话,那这些上过扫盲班的女子进去上班,乡政府对这事也算是有交代了。   陈凤霞就笑,含糊其辞:“我还在考察当中,等到计划成熟了,还请这边政府多帮忙。对了,你堂姨妈家不会中途又改变主意吧。”   郑明明也追着问:“他们前面可不让女儿上学呢。”   闵老师的脸红得愈发厉害,真让人担心他会直接头顶上冒烟。   他期期艾艾:“那个,没事,他们答应了。他们都怕我妈,不敢反悔的。”   陈凤霞疑惑:“你妈妈也在这边吗?”   闵老师家跟他外婆家整个村子都没一台电话机,两人是怎么完成沟通的呢?   闵老师连连摇头:“不是,我说了他们就听了。”   陈敏佳直接撇嘴,简直可以说是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讲?”   就因为害怕得罪亲戚吗?那可是他表妹,他明明可以早点改变她们的人生的。   闵老师就摸着鼻子苦笑,根本没办法接腔。   他要怎么说?就连这回之所以能说动堂姨爹和堂姨妈,还是因为自己给他们画了大饼。不是将来表妹有了体面工作就能挣钱孝敬他们,而是她们能到乡里工作,将来就有机会嫁到乡里,天天吃大米白面。   这话要是叫郑明明和陈敏佳听到了,她俩肯定要跳脚。为什么得嫁人才能吃得上大米白面,自己挣钱买好吃的就不香吗?   他无法解释本地人的传统观点,女儿嫁个好人家,是父母对她最真切的期待和最真诚的祝福。   这,要比什么读书识字找好工作实在的多。   陈凤霞也没摸清这里面的弯弯绕,她只点头强调:“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希望等到我的厂子办起来时,能有足够的识字女工可以上岗干活。还有就是,我后面计划在学校里面也安排些手工活,勤工俭学的孩子能拿到钱。将来他们考上了高中,我也会赞助的。这个,原则上我安排给女孩,因为我的公司需要的女性人才更多。”   这话当真没什么说服力。闵老师又不是不知道她干房产中介和婚纱影楼的。两项工作,哪样都不是“男士止步”啊。   可他也明白陈老板的真正用意,就立刻点头答应:“这事我来办。”   哇,好大的口气,他又不是什么干部,哪儿来的脸面可以应承?可他是十里八乡第一位大学生,毕业后还留在了城里当先生,是体面人。大家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   看,本地人不是真不知道念书的好处。   再者,因为网络生存实验项目是闵老师争取来的,这让朗乡名声大振,卖出了不少土特产。他还带来的想投资办厂的老板。大家当然得认他的功劳。   闵老师就有信心将这件事接手过去跑。   他伸手抱起了小三儿,笑容满面:“走,今天就带你们在街上逛逛。”   小三儿立刻高兴地拍手,认真地强调:“看大牛。”   哇,大牛好威风,还有大马,好气派。   小卢也一抹嘴巴,牵着郑骁和蔚蔚的手跟出去。他现在的首要职责就是看好几个小小孩呢。   大人孩子前脚刚走,后脚供销社的吴同志就主动过来找陈凤霞了。   吴同志倒不是要催促客商动作快点,马上出发,而是过来跟她汇报情况。他找到了他们供销社退休的老职工,问了关于油橄榄的事。   这边的油橄榄当初是从国外引进的种子,农科院的专家手把手教大家栽种的呢。当时他们供销社也受过油橄榄果子,然后统一送去上一级供销社再榨油。但后面公社撤销了,上级供销社也不收油橄榄了。树木疏于管理,产量自然也跟不上。此后不少人直接砍了树木当柴烧。过了这十多年,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之前种过还收购过,那就代表当地气候适合种植油橄榄,有这一层做保证,这事情起码成了一半。   要知道,农作物就是老天爷赏腻饭吃啊。   可是陈凤霞再问种植油橄榄的关键,吴同志就只能双手一摊了。他算是乡里子弟,干了供销社的活虽然经常金山寨,可他连锄头都没怎么拿过啊,他哪知道那许多。   陈凤霞当机立断:“你的同事还记得当初过来指导种植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又在哪儿工作吗?这很重要,想要把它形成产业的话,没人手把手教着做,产量跟品质都跟不上。”   吴同志没想到她会问得这样细,但他并不嫌麻烦,反而心中带着窃喜。   人家问得认真就代表人家是存了心思想要好好做这事的。按照他那位老同事的话,当年油橄榄果也是当地农民的重要经济作物呢。每逢收获的时候,牛车一车车地往外运,场面相当壮观。   后来油橄榄无人收购,疏于管理,品质下降,愈发没人要,被陆续砍伐掉的时候,他还相当可惜。   如果这个果树能再长起来,有人肯收的话,那真是件大好事。   吴同志的老同事被请过来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直强调:“专家都说我们这里是长油橄榄的好地方呢。这个好重好养活,基本上不用特别管理,不费什么人手。那个时候,专家还让我们在油橄榄树下种苞谷,一点儿也不耽误产粮食。”   陈凤霞对油橄榄套种玉米兴趣不大,这里本来只要粮食作物就是玉米。而且,说实在的,玉米这种作物太普通了,真想卖出价格来不容易。要是套种的话,套种经济作物会比较划算。   毕竟种油橄榄这种事,起码前三年是别指望它能给你挣钱,从树苗长成树,它起码需要三四年的时间。虽然它挂果之后会年年挂果,生长百年的都有。但前面几年功夫要是不在这地上再下功夫,光等着它丰收,是个人都等不了啊。   当地农民还要过日子呢。   陈凤霞听供销社的退休职工絮叨了半天昔日油橄榄的风采,没有陪对方唏嘘感慨,而是直奔主题:“老同志,你还记得当年那位下来指导的专家叫什么名字吗?他是在哪里工作的?”   “当然记得,是教授呢,何教授,省里下来的专家。天天就蹲在田里看树苗,穿的跟个老农民一样,一点儿都没专家架子。就做事认真的很,谁打马虎眼他是要翻脸的。”   然而这位省里的专家具体叫什么名字,抱歉,退休的老人不知道。具体是省里的哪个单位,不好意思,他也说不清楚。   当时他们也想不到要打听这些啊。   陈凤霞没办法,只好再想办法去找省农科院,省里各大高校的电话号码。她甚至连人家大学都设置了什么专业也搞不清楚,就只好一家家的问。   奈何现在正值暑假时期,高校办公室的电话根本没人接。她打到省农科院,对方倒是接了电话,但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位何教授。   陈凤霞再追问,接电话的人不耐烦起来:“你都不知道何教授叫什么名字,就光说七十年代研究油橄榄的,连他是不是我们单位的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陈老板尴尬地跟人道歉:“对不住,实在是这个事情比较着急,我希望在这边大规模地种植油橄榄,但是我又不懂技术,想请专家过来指点。这位何教授……”   那边的人已经想挂电话:“都说了,我没听说过何教授……”   陈凤霞灵机一动:“那你们这边有这方面的专家吗?我担心这里油橄榄会长不好。”   “怎么可能长不好?涌谷县冬无严寒,夏长干热,干湿季分明,雨热同季,气候特征明显,是典型适宜油橄榄生长的地区啊。平均气温17.6摄氏度,年平均日照高达2800多小时,这样优越的条件,全国能有几处有。这里种佛奥,产油量可以高达27%。”   陈凤霞叫这一连串的数据给砸蒙了。她哪知道啊,她昨天才上下两辈子头回见到油橄榄树呢。   不过她虽然无知但不至于无智。   电话那头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大串数据,对油橄榄的生长了如指掌,人家分明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方教育完没礼貌的人之后,立刻准备挂电话:“行了,我不认识何教授,你到别的单位找找看吧。”   “啊,不用了,教授,我找的就是您,我迫切地需要您的指点。我们全乡的老百姓也只需要您指点迷津。”   结果对方语气冷淡:“我不是什么教授,我就是普通的技术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凤霞哪里肯放过对方,现在让她上哪儿找那位何教授去。能逮到一位专家已经是她瞎猫撞见死耗子,啊呸呸呸,哪能这么说,反正就是她走了狗屎运。她才不另起炉灶呢,她抓到人就得用起来。   “老师,您一定得帮帮我们。我们乡上下好几万人想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就全指望老师您呢。油橄榄在我们这里变成这样,我们也心痛得很,希望它能够迅速蓬勃生长,长遍我们乡的山间田头。”   她说得情真意切,到最后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奈何对方就是一声冷哼:“你又不是涌谷县人,你有什么好遗憾。”   咳咳,这话说的多伤人啊,重点不看户籍,要看心,她分明有颗一样希望涌谷县腾飞发展的心。 第325章 套种香草   被陈老板缠上的这位专家的确不是什么教授,人家就是位技术员,年纪跟陈凤霞一般大,却从大学时期就研究油橄榄的种植。   这声专家,当真货真价实。   王技术员要上班,要蹲在实验田里看油橄榄的生长情况。她人走不开,当然得陈凤霞过去请教。这本也是应该的,人家刘备请诸葛亮还得三顾茅庐呢。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想跟着一块儿过去,却被陈老板实力拒绝了。   为撒子,因为成年长辈要维持在小辈面前的尊严嘛。陈老板已经下定决心去求人,那肯定得软磨硬泡使出各种水磨工夫。   人求人,手心向上,还要保持多优雅的姿态?陈老板有自知之明,她资质有限,真做不到。   万一到时候伏低做小,讨乖卖好,她总不希望孩子看到她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一面。   唉,求人的时候,脖子就得放软点。   可没想到,陈老板自己暗戳戳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真到了农科院,却连人的面都没见到。   今天省林业厅的领导来视察呢,大小专家们全都陪同去迎接检查了。又是看展板又是开座谈,反正不知道领导的关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好不容易说服了门卫放她进去找人,可惜也只能在一楼大厅等待。里面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放她进一步,怕她碍事。   陈老板打了个电话给王技术员所在的办公室,没人接。可见对方不出意外也在陪同检查或者迎接检查。找上门的商人没辙,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现在各方面条件有限,即便是省农科院的大厅也没装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没一台。本地气候炎热,大厅就跟蒸笼一样,陈凤霞待了没多久就感觉自己是在蒸桑拿。   她心浮气躁地喝着手上自备的糖盐水,就在一瓶水都见底时,她终于听到了一串脚步声,这是专属于大部队的脚步,还伴随着领导的讲话:“我国油料需求量大,自产能力不足,我们迫切需要发展优质的木本油料产业……”   陈凤霞立刻打起了精神,还背过身去擦了下满头大汗,然后才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往上迎。   那位被众星拱月的省厅领导刚好走出来,口中念着:“现在产业发展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还很多,我们也了解。所以像你们农科院,林科院这些单位要加大积极年轻的科研人员,加强彼此间的合作,来共同推动这个产业发展,为我们的乡村振兴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好!”   领导的话还没说完,迎检单位的同志们都没来得及配合鼓掌,就被个满脸通红的外来户抢了先机,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这种事向来是一人起头旁人立即跟上。她这掌声就像村里的第一声公鸡叫,雄鸡一唱天下白,所有的公鸡都会跟着叫。   于是掌声接二连三,很快就汇聚成热烈的掌声。   搞得领导后面的指示都进行不下去,不得不先听这位“备受鼓舞以至于情难自禁”的外来人员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我听说涌谷县适合种油橄榄时,就已经意动;但又害怕本地政府不支持不鼓励这个事,到时候真正种起来有一堆政策壁垒。可现在听了领导您的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们这里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地方,在这里种植油橄榄,我信心十足。领导您说会扶持油橄榄的种植,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都有什么扶持政策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吧,刚才领导说的话虽然漂亮,但只讲了做出应有的贡献,还没提到什么扶持政策之类的。   要怎么扶持?包产包销吗,嗐,这肯定是个商人,算盘珠子倒是拨得啪啪响。   省厅的领导见多识广,当然不可能被个突然间冒出来还不知道底细的群众唬住。他只微微笑,以退为进:“你希望有什么样的扶持政策啊,我们都可以开会讨论的。”   至于讨论出什么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陈凤霞脸上笑容愈发情真意切:“我希望能跟以前一样,种植过程中得到专家各方面的指导,像怎么选种、怎样种植、种的过程中又要注意哪些事项,中间碰上虫害又要怎样处理。这些光翻书找资料,越看越糊涂,只能请专家帮忙,直接给指点。除此之外,种苗方面,还请提供帮助,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树。”   大家都等着听她要求包产包销呢,结果她说完这些就满怀期待地看着省厅领导,居然没下文了。   好惊讶。   连林业厅的领导都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些?”   陈凤霞双手合十,做出了个拜托的姿势,不好意思道:“我知道要求有些多,实在是惭愧。自从听说涌谷县以前种过油橄榄后,我就想做这个事,但是我又不晓得该从何下手。只能请领导请诸位专家帮忙了。”   林业厅的领导笑着点头:“为人民服务,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专家指点,还有种苗的问题,嗯……”   他沉吟了片刻,转头看旁边陪同的农科院领导,“你们不是想搞试点嘛,我看这就是个合作的机会,涌谷县我知道,那边条件还是蛮合适的。要是能弄起来,既振兴了乡村经济,对于选种搞后续研究克服技术难题也很有意义。”   农科院的领导立刻表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全力支持。”   陈凤霞也不知道对方能支持到什么程度,就赶紧先给人戴高帽子:“太好了,先前我试着打电话到农科院,就怕打扰了诸位专家挨人白眼。没想到接电话的王老师却耐心又细致,回答了我很多疑惑。今天我上省城办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各位领导,看到各位领导和专家,我就知道这是个诚心实意为我们老百姓办事的单位。这里有千千万万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王老师。”   她的话当真肉麻,不过领导平常应该也没少听肉麻话,所以能做到笑容不变,还点头夸赞:“我们农科院的同志都在兢兢业业地做事呢。”   既然访客先前联系过王技术员,那就由王技术员来接待她吧。   王技术员剪短发,很技术员;头发中间挑选了几缕蓝色和黄色,嗯,又很不技术员。   她嘴里像是嚼了口香糖,看了眼陈凤霞,就微微点头:“跟我走吧。”   陈凤霞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有些惭愧,感觉自己如此戏精的表现叫人看了个底朝天,实在没脸。   可是她一个外力户想在本地做成事,就必须得扯虎皮做大旗,得让人不敢轻易蠢蠢欲动。不然她花钱就是打水漂,被人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没有政策支持,想要在白寨推动油橄榄的种植事业,基本上没戏。头一桩,她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盯着啊。政府不介入,谁来持续跟进这个事?   也不知王技术员有没有看懂陈老板的为难之处,也许她没看懂正不屑也许她看多了谄媚的姿态无所谓,她倒是没对陈凤霞冷嘲热讽,而是直接切入主题:“你也别再犹豫了,就种佛奥,它在这边生长良好,抗病虫害,能正常生长到开花结果。这是我跟我的老师们研究了几十年的成果。”   她一路走一路说,没有带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领着人到实验林中看油橄榄。   大片的油橄榄,生机勃勃,眼下都到了挂果的时候,一个个碧绿的果实真跟绿宝石一样,值钱啊。   陈凤霞贪婪地看着果子,发出赞叹:“长得可真好。”   王技术员笑了笑:“这是示范林,能不好吗?你看这边,是嫁接的,我们选择尖叶木犀揽作为母树进行嫁接繁育,可以提高油橄榄的存活率,抗旱耐瘠提早开花结实,能够增加它的经济效益。”   陈凤霞有些担忧:“那个,会不会长两年就不是油橄榄树了?我听说有的果树嫁接完头几年长得挺好,后面就不行了。”   “那跟果树原本的特点有关系。”王技术员伸手指旁边的一棵油橄榄,“这是最早进行实验的一批,到现在二十年了。去年它的单株产量是63.5公斤。”   陈凤霞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下了一半,二十年前做的实验,现在结果也有十五年了。那就是说起码能赚十五年的钱,很好啦。   但陈老板是个不知道餍足的人,她眼睛珠子转悠,又指着树下的植物问:“这是什么?套种的什么呀?经济效益好不?那个,五年才能挣钱,前五年也不能叫大家扛皮啊。我的意思是得有经济产出。”   王技术员看着她,似笑非笑:“种苗我们也提供了,技术我们也免费下乡指点了,这点儿投入,您还舍不得,那您怎么把生意做下去?橄榄油的前景很好的,目前国际市场对橄榄油的需求以每年2.8%的速度逐步上涨,橄榄油已经成为大豆色拉油之后的第二大食用油。去年4月份到今天4月份,美国的橄榄油消费量增长了13.4%。”   陈凤霞摇头:“您误会了,这树不是我种,是村寨里的乡亲种。等到果子成熟后,我给他们销售。要是得等这么长时间才能结果,他们没本钱等下去。”   王技术员这时才露出微微的诧异:“你就是收购的客商?”   她原先还以为这个跟狗皮膏药一样打蛇随棍上的女商人是自己承包了田地种油橄榄,所以才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占便宜蹭好处呢。   陈凤霞点头:“是啊,我听这边的老人说以前油橄榄成片,供销社也收,我又看这些树被陆续砍掉了,觉得可惜,这才想二度将油橄榄种下去。”   王技术员长期待在田头和实验室里,用现在的话来说也是宅女一枚,与人打交道的社会经验严重不足。   她皱着眉毛,直接发问:“那你去种油橄榄的地区收购不就好了?你要吃猪肉还得自己找人养猪啊?”   真不嫌麻烦。   陈凤霞揉了揉额头,露出个微妙的笑:“你就当我追求品质好了。这吃肉养猪的事我还真干过。农家自己养的猪肉要比养殖场出来的香嘛,我们那边人基本都会提前在老家乡下订好了人家的猪,等到杀年猪时直接称肉。您也说涌谷县的自然条件好,长出来的油橄榄品质高。我就当在这里订下年猪,回头等着吃肉。”   至于那些她迫切希望这里的人能够脱贫致富之类的,她自己想想就好了。   特地拿出来说,沽名钓誉的,怪不好意思的。搞不好,人家还要以为她是骗子。   嗯,她就是个商人,商人本质逐利。她可不当人家眼中的菩萨,毕竟世人无论对菩萨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都不会觉得自己失礼。况且世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不敢也不能对菩萨怎样,对她这个假菩萨可就不一定啦。   大家还是亲兄弟明算账来得比较好。   王技术员皱了皱眉毛,理解不了陈凤霞的思路。大概做生意的跟他们搞研究的,思想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相当干脆地点头:“好吧,不管谁种,要点都是一样的。这边树下种植是是摸摸香,油橄榄种下去前三年,树下都可以套种植物,比方苞谷、大豆之类的,都能种。不过摸摸香的经济效益应该会更高些。它学名香叶天竺葵,又叫洋玫瑰,它的茎叶嫩梢全株都富含芳香油,是一种香料植物,可以提取香叶油,广泛用在香水、香皂和一些日用品和化妆品中。这个摸摸香还能入药,具有散寒止痛功效,能治湿疹。除此以外,它可以做成香包,净化空气、清除室内装修甲醛还有驱蚊都很有作用。摸摸香生长期需要充足的阳光,所以在油橄榄的幼林阶段,套种摸摸香是可行的。等到后期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了,再考虑套种菌菇,经济效应会更高。”   陈凤霞笑逐颜开:“那一块地能挣三茬钱呢,真是宝贝金疙瘩。那个摸摸香你们有没有定点收购的地方啊?比方说中药厂之类的。”   王技术员摇头:“我们这是农科院。”   产品销量,那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不过她也没把话说死,而是给对方另一个选择:“要是担心卖不出去,种大豆也行。大豆大家都吃,不用愁没人买。而且大豆根瘤有固氮作用,再加上秸秆还田,对于土壤培肥跟油橄榄的生长都有利。”   陈凤霞摇头:“大豆太普遍了,到处都长,市面上也不稀奇。我还是再想想摸摸香的出路,看能不能多挣点钱。”   先前她不是一直犯愁到底要在这边办个什么厂来安置女工嚒,要不,就弄个香囊厂,专门生产加了摸摸香香料的小香包,用来驱蚊。   嗯,她印象里上辈子也在地摊上见过类似的香囊,里面具体装了什么香料就不清楚了。   她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先做起来试试看,说不定就能成呢。   “王老师,你这边有没有收获的摸摸香?我打算先探探路,要是能搞得好,我就让大家种在油橄榄林下。”   王老师点头:“没问题,这个东西很好长。种下去任它长,不招虫也不费什么肥料,种一趟,收割五年都不成问题。”   陈老板的眉毛都要跳舞了。哎哟,这真成了韭菜,还能割了一茬又一茬啊。   王技术员叫她脸上过分活泼的表情给逗笑了:“它比韭菜好长多了,你看这割下来的苗,茎杆插下去就能活。长两个月,就又能割苗了。”   陈凤霞开玩笑道:“别到时候摸摸香卖的太好,连油橄榄也叫比下去咯。”   王技术员却不觉得这是个玩笑:“好长好活好打理,只要销路不成问题,它完全可以作为一种良好的经济作物大面积推广。”   从涌谷县到省城路途遥远,陈凤霞到的时候就不早了,再在这里盘桓这许久的时间,她都没察觉的时候,日头便已西斜,也到了人家下班的点。   她不好意思再打扰,赶紧同人道谢告辞。   王技术员抬手看了眼表,又念了声:“明天礼拜六吧,嗯,今晚我还有事,明天我过去看看你们要种树的地方。”   油橄榄栽培是一门学问,园地选择、品种搭配、土水肥管理乃至整形修剪和果实采收,哪一步做不好,都会影响最终的产量。   陈凤霞笑容满面,连连道谢。   她临走前,农科院的领导竟然也特地过来送她,还带给她一个好消息。院里已经开会讨论过,如果他们评估现场条件合适的话,就用每棵8块钱的优惠价格为她提供橄榄苗。   一亩地差不多种植三十棵树,种上一百亩地就是三千棵油橄榄,那可是两万四千块钱。   唉,出来果然是当散财童子的命,没挣钱先花钱,花的还都不是小钱。   陈老板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人家一棵树才卖你八块钱,又附赠了全套专家服务,这种好事,上天入地,你上哪儿找去。   别不知好歹! 第326章 资助女学生   路程遥远,陈凤霞黄昏时分从省城出发,即便一路坐车,等她回到乡政府宿舍时,天也早就黑透了。   幸亏乡里通电,一路还有路灯。否则她都不知道司机师傅要如何把车开回去。   下车时,陈凤霞一再跟司机说抱歉,强行塞给人家两包烟。要不是她用车,人家也不至于耽误到这会儿。   司机躲了半天没躲过,到底还是收下香烟回家睡觉去了。他跟王技术员约好了,明天得去县城接人。   省城开出的金杯面包车的士,最多走到县城就不愿意往下去了。因为回头拉不到客人,人家跑空车白费油不划算。   陈凤霞深一脚浅一脚往乡政府的值班宿舍走,她手上还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的是晒干了的摸摸香。   她得找人把这加工成香囊,拍了照片传上网,看有没有人感兴趣下订单。   进屋时,陈凤霞的脚步放的尤其轻,生怕吵到了酣睡的孩子。没先到她刚推开房门,大女儿就直接站起身朝她奔过来喊:“妈妈。”   陈凤霞摸了把女儿的脑袋,小声抱怨:“怎么还不睡啊。”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对于夜生活极度单调的乡间而言,这个时间就是夜深人静,万物休憩的时段。   郑明明摇摇头,没回答妈妈的问题,而是迫不及待地追问:“妈妈,怎么样,能种油橄榄了吗?”   白天妈妈去省里,她和陈敏佳也坐不住,就连奥数题和英语听力都没办法让她俩静下心来,陪弟弟妹妹玩的时候,两位小姐姐也心不在焉。后来她实在憋不住,打电话回江海问曾老师关于油橄榄的事。曾老师给她传真了好几张资料过来,反正她们越看越觉得如果油橄榄种不起来,简直就是损失了一个亿。   陈凤霞拍拍女儿的脑袋,催促她赶紧上床睡觉,说话都是轻描淡写的口气:“人家忙呢,明天才能过来。你早点睡吧。”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到底没忍住,惊呼出声:“那就是成了?”   她这一嗓子没控制住音量,除了小三儿外,其他人都被吵醒了。   郑骁和蔚蔚茫然地睁开眼睛,瞧见大人和姐姐都在,又放心地打起了小呼噜。   陈敏佳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来了句:“我知道,我都看见树上的果子了,都自己在往外面冒油。。”   呃,她刚才是做梦了吧。   陈敏佳回过神,用力甩了几下脑袋,跟表妹同款灯泡眼:“真的啊!”   陈凤霞看不满足这俩孩子的好奇心,她们是绝对不会老实睡觉了,便只好点头:“嗯,明天得找种树的地方,好给专家看能不能种起来。”   田地虽然没给本地人带来丰厚的财富,但却是他们最珍贵的资产。明天吧,明天得喊乡政府的干部一块儿去村里考察,等确定了最适合种植油橄榄的地方,还得再做安排。   嗯,不能一家一户地种。这跟鸿安镇又不一样,人家鸿安镇的技术员就在镇里农科站带着,随时都能下乡指导工作。   这边不行,省城的专家还有自己的工作,总不可能长期在这里驻守,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陈凤霞今天坐了许久的车,真是腰酸背痛。她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得天人不知。   等到第二天早上,三小只在床上打滚玩耍时,她才睁开眼。   两个大女孩已经起床,正蹲在门边好奇地翻弄布包。听到床上的动静,郑明明疑惑地问:“妈妈,这是什么?油橄榄的种子长这样?”   这分明是草啊,而且是香草。她抓了一把放下来,手上还留着香味呢。   “这是摸摸香,一种香料作物,我准备把它们种在油橄榄树下。这样橄榄果能卖钱之前,田亩也有收益。”   陈凤霞一边起身,一边打呵欠,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我准备用它们做香囊,要是能卖出去的话,就开个厂,专门生产香囊。后面也好安排人过来上班。”   在床上从哥哥这头滚到姐姐那头的小三儿突然间支撑起身体,大声喊出两个字:“挣钱!”   陈敏佳恨铁不成钢,认真地纠正弟弟:“是识字。”   嬢嬢办厂的目的就是让这里的女性上学识字呢。怎么弟弟就光惦记着挣钱?哎,弟弟果然没有妹妹可爱。   谁知财迷这种事是会传染的,尤其他们这一家族的基因大概都跟财迷脱不了关系,蔚蔚立刻双眼放光,跟着宣布:“挣好多钱。”   好在小姐姐被打击到当场晕倒之前,郑骁可算是补充了一句:“盖学校。”   闵老师外婆家有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居然不上学呢,也不会讲话。村里要有学校啊,前进村就有学校。   等有钱了,就能盖新学校了。   好吧,这勉强感觉稍微高大上了点,陈敏佳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陈凤霞看侄女儿那纠结的小脸,只觉得好笑。她招呼孩子们:“走走走,赶紧都刷牙洗脸,别去食堂只能喝洗锅水了。”   他们出门时,刚好碰上对面俩姑娘也睡眼惺忪的往外走。   陈凤霞心念一动,主动开口跟两人打招呼:“吃饭去啊。”   她是有事钟无艳,香囊这种东西年轻姑娘用的最多。要问年轻姑娘喜欢什么花色什么款式,那谁还能比眼前这两位学艺术设计的女大学生更有发言权呢?   她们本来就对民族风感兴趣。   大雪跟小雪两姐妹努力睁大眼睛,也赶紧同人招手。其中一位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还强调了一句:“陈老板,我们衣服打好版了,我们会尽快做出来的。”   昨天她们连街都没逛,就一直待在房里打版,好早点做好衣服跟着这位陈老板继续往村寨跑。   陈凤霞看她俩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倒过意不去:“别这样,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身体熬垮了就麻烦大了。”   没等两人回应,闵老师先跑过来找陈凤霞:“哎,正好,陈老板你还没走。是这样的,你之前说的那个想资助考上高中女学生的事,我打听过了,乡里的确有一个。”   这姑娘的父亲以前跟人家跑运输,家境在本乡算不错的了。但是去年她爸爸跟人合伙买了辆车,准备好好大干一场,却刚上路没多久就发生了车祸。他的合伙人死了,他的腿卡在车里出不来,后来被锯断了才留下条命。   车毁人亡,幸存者生不如死。   自此之后,这家就直接垮了。   单靠母亲一个人的收入,根本无力养活三个孩子外加一个还得吃药的丈夫。已经考上高中的大女儿被迫放弃学业,在家照顾父亲和弟弟妹妹,好让妈妈空出手,找更多的活挣钱。   “我本来是想找她过来当学生,学电脑,把她树成个上过学就有好出路的典型。可我再细问问,才知道她是被迫放弃学业的。我就想到您说的那个资助计划了。”   陈凤霞点头:“行,待会吃过饭,我过去看看吧。对了,她去年没报到,今年能去上高中吗?要不要明年再重新中考?”   如果这样的话,这姑娘还得再耽误一年啊。不过也好,一年没碰书本了,再复习下也是应该的。   闵老师摇头:“没关系,学校给她办的是休学手续。”   他苦笑道,“我们县里高中的女学生少,她成绩不错,学校也舍不得她放弃学业。”   陈凤霞放下心来:“行,能回去上学就好。”   吃过饭,她叮嘱女儿和侄女儿:“你们带着弟弟妹妹,妈妈过去一趟就回来。”   郑明明和陈敏佳怎么愿意,她们还想去看看那位小姐姐呢。这趟出门,她俩都带了零花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心意。   大雪跟小雪也想去,这里有考上高中的小妹妹呢,可见这里的女孩子智力一点也不差。她们想鼓励这个姑娘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走出大山,走上一条和她周围的小姐妹完全不同的人生路。   陈凤霞却摇头:“还是别去了,我不想增加孩子的心理负担。”   手心向人是最窘迫不堪的,她穷过,知道穷在很多时候是羞耻的象征。她就想悄悄去调查下,看看这家的情况是不是真跟闵老师打听的一样,然后再匿名支持这孩子上学。   施恩的对象抽象化模糊化了,受恩的人心理压力才不会那样大。   她不希望这遭遇人生不幸的女孩背负着沉甸甸的压力往前走,她更愿意这个花季少女能够在阳光下肆意奔跑放声大笑。   这点儿执拗,是她移情,想要笨拙地守护曾经难堪到无所适从的自己的那点儿无人在意的卑微的自尊心。   陈老板坚持,大女孩和小女孩只能遗憾地和她挥手道别。   三个小家伙倒是对去什么陌生的小姐姐家没兴趣,他们更高兴有四个姐姐跟他们一起玩啦。   这回小张留下来照应小孩,小卢陪着陈老板一块儿去意向资助对象家中。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小卢更加眼明手快,在一个盘子飞过来时,能够伸手接住。   陈凤霞目瞪口呆,一是惊叹于小卢的好身手,这绝对是练过功夫的吧,都称得上是大侠了;二是惊讶这户人家屋中的狼藉,盘子扫了一地,饭菜都撒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淅淅沥沥,狼狈的一如女主人半边红肿的脸。   她挨了打,就在客人登门时被她坐在轮椅上的丈夫打了,她的尊严和生活都跟盘子一样碎一地。   不是陈老板不请自入,而是这家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   当地夏季炎热,即便还是早晨,大家也开门吃饭,好歹能吹吹风。   挨了打的人木呆呆的不吭声,打人的却在咆哮:“你滚,你偷人去吧,你赶紧偷人去!”   闵老师吓了一跳,赶紧开口劝:“干什么呢,好端端的说这怪话。”   他其实跟这家也不熟,但作为唯一的本地人,他不张嘴谁发话呢。   周围一道住平房的邻居也听到了动静,有人过来劝几句:“好了,别闹了,大一早就不消停。”   语气平淡,表情惫懒,显然这样的戏码早就上演了无数回,连左邻右舍都丧失了围观和相劝的兴趣。   只有位头发花白的奶奶喊蹲在地上的人:“小春,别捡了,小心划到手。”   头发枯黄的女孩却连头都没抬,声音听不出丁点儿活泛劲:“这是我们家最后一口吃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屋子瞬间陷入沉默。   她的母亲,那个站在门口,脸上不知道是被砸得还是被烫得一片红的女人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父亲,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勃然大怒:“吃个屁,死了,死掉才干净!”   她的弟弟妹妹,蜷缩在角落里,像两只受了惊的小兽,瑟瑟发抖。   “那你当时怎么没去死?”   一片哭声和咒骂声中,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那个从老远的大城市来的女老板突兀地开了口:“你是锯掉腿才从车子里被救出来的。你当时为了要锯腿?既然死掉才干净,那不求救,死在车里不是更好更简单吗?那时候你宁可放弃腿都不想死,你现在闹什么?当时车上就你跟你朋友。出了车祸,你怪老天,怪死掉的朋友,怪你自己都没问题,你凭什么把火发在家里人头上。他们凭什么要受你的气?”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眼睛猩红,牙齿咬得咯咯响,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   如果不是桌上的东西都被他扫到了地上,如果不是他站不起来;陈凤霞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挨揍。   这家的男主人没办法在物理层面上对大言不惭的异乡客造成打击,就只好咆哮:“滚!”   哦,错了。陈凤霞摸了下耳朵,声音攻击也是物理层面上的事。不然怎么会有功夫叫狮子吼呢。   他的妻子也哭着发出声:“你走,关你什么事,你不要乱讲话。”   陈凤霞直接“嗯”了一声:“明白,你心疼你丈夫,所以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你都默默忍受,而且你还逼迫的你的孩子跟着一块忍受。你很伟大,你心甘情愿地牺牲自我。这种事情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拦不住。但你凭什么让你的小孩跟你一样担惊受怕,连顿安生饭都吃不上。你有什么资格替他们决定过这种生活?”   她不过是个初次登门的陌生人,她更没资格管人家的家务事。   可正因为她是生面孔,所以才变成了树洞。人们有的时候会愿意向陌生人倾述自己的痛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放下心理负担。   这家的女主人就在陈凤霞面前哭了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他,如果不是为了养活我们养这个家,他也就不会跟人合伙买车跑运输,他也就不会出事了。”   因为他们,他才变成这样。他这辈子都毁了,他心里不痛快,冲他们发火又什么呢。   小卢皱起了眉头,感觉这逻辑怪怪的:“男人挣钱养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嘛,这有什么?这也能拿出来说道?”   陈凤霞目光盯在蹲着的女人的脸,同样奇怪:“你没有养家吗?你没照顾孩子维持整个家庭的正常运转吗?现在一个全职保姆没有上千块根本请不到,你干着保姆、家庭教师、厨师三个人的活,你还没养家?再说你丈夫在外面挣钱,他自己就不花钱吗?要说为家庭牺牲,每个人都在牺牲。出了事的时候就变成为了你们才这样的,这什么狗屁道理?”   女人还在哭,倒是没歇斯底里地冲上来撕烂了大放厥词的陈凤霞的嘴。   有的女人在她男人面前任打任骂,对着旁人,那可是凶残得不行。   谢天谢地,她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陈凤霞还有耐心说下去:“出车祸,谁都不想,现在怨谁都没用。要真觉得生不如死,当初也就不会坚持活下来了……”   她话没说完,房间里就迸发出另一起哭喊:“要我怎么办,我不如死了,我都是个废人了,不如叫我死了。”   他又哭又喊,撕心裂肺,倒是叫旁人听着心酸。还有邻居挪过脑袋,轻声叹了口气。   小卢到底年轻气盛,没那么多感慨万千,就皱眉呵斥:“哭啥子哭,孙膑膝盖骨被挖了,不也再没站起来过,人家照样是军神。你要不认识孙膑的话,张海迪总知道的吧。那个外国的霍金听说过没有,人家比你还惨呢,人家不照样活得有滋有味。”   男人还在哭:“我能干什么?我除了会开车,我还能干什么?”   陈凤霞没有再参与他和小卢的对话,只蹲在那个一直没有站起身的女孩身旁,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别捡了,收拾东西,马上开始复习初中课程,等开学了去高中报道吧。”   女孩愣了下,依然一点点地捡地上的洋芋蛋子。这个和玉米糊糊还有荞麦粉,是她家的全部主食,再配上大酱汤跟咸菜,就是一餐。   陈凤霞自言自语一般:“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家里,你宁可牺牲自己的前程留下。但是,我告诉你,你的牺牲不值钱,你的价值太低了,就是全然奉献自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伸出手:“跟我击掌吧,我们做个约定,你去上高中,我给你妈找份在家里就能干的活,给你爸找份坐在轮椅上也能做的事。你要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就继续让你家人过这样的日子吧。”   女孩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陈凤霞微笑:“你大概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想在这边办厂,我得培养本地的管理人才。我认为你有被投资的价值。好好学习吧,这是你提升自己价值唯一的方式。”   唉,人生果然不能说大话。她还讲自己要悄悄了解人家的家庭情况,然后再偷偷资助对方上学。   结果,还是闹成这样。   真啪啪打脸。 第327章 都给我打工   陈老板要当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给人安排工作,可她的厂又没办起来,她上哪儿帮人找事做去?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充分发挥求职者的特长了。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货车司机。   八十年代在陈凤霞老家有个说法叫: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不换。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个物流极度不发达的年代,当司机不仅可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拿到丰厚的薪酬,他们还能将私带本地便宜货去外地卖高价,并且将本地紧俏的物资带回来倒卖。这一进一出,简直堪称没本的买卖。   其中利润之丰厚,看看这家男主人跑了几年运输就能同人合伙买货车自己单干就能可见一斑了。   现在,他的腿是断了,他不能自己跑进跑出运输东西,但是可以有人替他做这个事啊。邮局的物流可在蓬勃发展中呢。他只要确定好订单,把东西拿进来卖就好。   闵老师家所在的小山村都需要从外面买东西,小春家还住乡里呢。好几万人口的市场,能卖的东西多了去。   陈凤霞看着面前的夫妻俩,丈夫坐在轮椅上,妻子伸手扶着轮椅,两人都满怀希冀地注视着自己。   “我在这边开个店,你俩负责打理。”   小春家所在的这排平房就临街,虽然不算最热闹的地方,但也是现成的门面。   陈老板比划给他们看:“靠门口的地方摆你们要卖的东西,在家里卖就好。至于进什么货,你们自己决定。我弄来电脑过来,拉上网线,你在网上看中了什么东西就下单,等人家给你发的货过来了,直接卖。至于怎么上网怎么网购,这个,闵老师你负责培训会他们。好好学,学不会那这份活就没了。如果你们干的好,我给你们俩一人开三百块的工资。要是利润高,我还可以发奖金。但要是你们瞎胡闹,不好好干,那我可管不了了。”   她目光落在男主人脸上,“你有残疾证吧,就用残疾证办手续,可以减免税收。”   男主人的脸腾的涨红了,结结巴巴地强调:“我,我不要。”   陈凤霞却拉下了脸:“我给你们发工资,税收也是我掏钱。有政策可以优惠,我为什么不享受。还有,后面会有记者过来采访,你们也必须得配合,别摆脸色给人看。乡里把你们树成典型的话,你们也要配合人家的工作。”   小春父亲的脸红得像是能往外滴血。他到底咬咬牙,没再吭声。   他的妻子明显要和软的多,立刻点头应下:“好的,没问题。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她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给陈凤霞鞠躬。   陈凤霞立刻侧身避开,又说了句:“好好干,后面我是要再这边开厂的,到时候如果需要的话,还要从这里发货。”   小春母亲赶紧点头:“好的,老板,我们一定好好做。”   陈凤霞这才满意,伸手招呼小春:“电脑过来需要时间,这两天你先跟闵老师好好学怎么上网怎么下单,等学会了你再教你爸妈。”   小春抿了抿嘴唇,垂着脑袋不吭声。她妈喊了她一声后,她才默默地回房换衣服拿笔记本。上课呢,她得做笔记。   陈凤霞估计爹妈还有话要叮嘱这姑娘,便主动留出了给人说话的空间。   “我们在外面等,你们自己忙。”   等到了街口,闵老师才忧心忡忡地发话:“那个,陈老板,给他家拉网线可能有点麻烦。”   供销社能装上电脑连上网线,是因为乡里看到了朗乡的甜头,走的是公家路线。   私人装电脑,估计全县都没这样的人家。邮局哪里会单独给户人家拉网线啊,人家肯定不想多这个事。   陈凤霞微笑:“放心吧,会装的,残疾人自力更生,利用网络信息高科技创业,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宣传典型。我相信乡政府不会愿意错过。”   小卢也清清嗓子,给闵老师下保证书:“没错,就按陈老板说的来,绝对没问题。嗐,我这么跟你说吧,每年为了树宣传典型,我们能抓秃脑袋。一个人的事迹不够典型,我们还得把其他人的事乾坤大挪移,转到他身上。像这样的典型,只要你们乡政府脑袋正常,就绝对不会错过。有了他,后面问上头要专项资金都有话说。”   要政策扶持啊。   看,我们乡的残疾人都响应国家号召搞电子商务了,那政策上是不是应该向我们倾斜,给人给钱给优惠,好让我们以此为榜样,推广到全乡脱贫致富?   闵老师到底不是混官场的,听了解释才恍然大悟,只对陈凤霞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陈老板你真是走一步看三步。”   当时她说要给小春父母介绍工作时,他还心里打鼓,想一个没腿的人能干什么?去给人家看大门都不成。   谁知道她竟真想到了不用站起来的活。   陈凤霞笑了笑:“我也是在鸿安镇跟小谢她姐姐学的。”   闵老师还想再夸她两句,小春已经垂着头闷声不吭地过来了。   这姑娘似乎不爱跟人说话,到了他们面前也只是站住脚,没吱声。   陈凤霞并不勉强她,就点点头:“走吧。”   回去刚好赶上食堂开午饭。   陈老板索性将小春推给大女儿他们那桌,自己则主动去乡长的桌旁坐下。   因为乡长地方口音太重,所以闵老师充当了翻译的角色。他简单说了事情原委,正要强调小春父亲是个标杆式的典型人物时,乡长已经直接点头应下:“可以可以,没问题。”   于是闵老师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全都没派上用场,只能机械地干翻译:“乡里会全力配合,邮局也会开通网线的。就是,那个种植油橄榄的事情要怎么说?”   一个人的事情好处理,一个寨子甚至一个乡的产业才是大头。   陈凤霞喝了口茶水,正色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最好先开辟出一百亩的荒地种植油橄榄试验,后面再根据生长情况扩大规模。成立一个合作社,专门打理这一百亩地。”   所谓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往十多年前数,分田到户后,陈家顿顿都吃上了大米饭。但是科技发展到现在,一户人家三五亩田的耕作方式就明显不够用了。形成不了规模,就没竞争优势。   所以在陈凤霞重生前,比方她老家,还在耕种的田地都是集体承包给种田大户的。她了解到的其他地方则已经有不少成立了合作社,种果树种蔬菜的都有,都在想办法依靠产量来提高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现在,陈凤霞也想这样做。几亩地小打小闹容易造成品质参差不齐,也不利于专家过来指导工作。大家合起伙来做事,形成流水作业,才能效率更高。   乡长能听懂普通话,闻声立刻点头:“可以,那个,要不要再多种些。这个油橄榄我了解过,两年绿山,三年挂果,五年丰产。再等五年后看成果,就太慢了。”   陈凤霞微微笑:“要说服大家种油橄榄也不容易,这次还要请乡长发功呢。”   就这一百亩地,她都担心村寨不愿意拿出来。土地是农民最宝贵的财富,他们一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精耕细作,没底气也没勇气冒险。   乡长笑着说了句什么,不等闵老师转述,食堂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陈凤霞瞧见走进来的王技术员时惊呆了。   这还不到一点钟啊,昨天她已经算起了个大早,中途半点儿没耽误,到达农科院的时候也差不多快下午三点钟了。   王技术员得多早出发,才能这会儿就赶过来。   陈老板赶紧上前跟人握手,真情实意地强调:“您太辛苦了。”   王技术员也不含糊:“不早点动身,来了天都该黑了。还有吃的吗?给我来碗汤来张饼,我们尽快上路吧。”   这是要喝了汤垫肚子,一路走一路吃饭的意思了。   陈凤霞赶紧拦着:“那个,司机师傅还没吃饭呢。您不慌,先吃着,我回去换件出门的衣服。”   王技术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安全不觉得对方身上的衣服有什么好不能出门见人的。   陈凤霞尴尬地笑:“我不禁晒,我得回去拿个帽子挡挡太阳。”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赶紧跟上。   陈凤霞奇怪:“你俩不是说想跟人家小姐姐多说说话,给人家打打气吗?就留这边吧,刚好你们教她用电脑,她还能学更快些。”   前面想跟着去人家里,现在人给她们请回来了,她俩倒撤退了。   姐妹俩摇头,郑明明一本正经:“我们感觉我们不待着的话,她可能会更自在点。”   陈敏佳也附和:“我俩比她小,让我俩教她的话,她自尊心可能会吃不消。”   陈凤霞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可能。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敏感,能照顾就照顾吧。   姐妹俩翻出裤子换上,进山穿裙子就不方便了,容易招虫子咬。   郑明明换衣服还不忘追问妈妈:“妈妈,你真在这里开店给小春姐姐的父母打理啊。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开店,就像谢瑶姐姐一样。”   一个月三百块钱在这里算可以的了,但谢瑶姐姐自己做生意,就进了两批货,才卖了半个月就已经挣了一千块了,这可差了好几倍。   陈凤霞挑选好了帽子扣在头上,对着镜子看自己,想了想,又摸出条纱巾,省得自己被晒伤。   她随口回答:“她父母的情况跟谢瑶不一样。她爸爸就是自己单干后出的事,估计对自负盈亏有心理阴影,实实在在的拿工资才能安心做下去。”   陈敏佳开始叹气:“估计等他们以后发现利润是三百块的好几倍,嬢嬢你又顾不上管事,他们就该起别的心思了。”   像她爸的一个朋友开话吧的,雇了两位小姐姐上班。人家就挖空心思偷营业款,被当场逮到了还死不承认。   她爸说换人也这样,谁都会心动的。   陈凤霞笑道:“本来这个就是打算让他们自己干的。手续也用他的残疾证办。这赚的利润就给小春上学用。”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你不是说要支持小春姐姐上高中的嚒。”   陈凤霞理直气壮:“她父母有能力挣钱给她上学了,我上赶着抢什么啊。当然是得成全人家的母慈子孝。”   好吧,这就很陈老板。   三人收拾好自己出门,迎头撞上了大雪小雪俩姐妹。双胞胎瞧见她们就喊:“等一下,我们戴个帽子就出来。带我们一块儿去吧,我们保证晚上跟你们一起回来。”   陈凤霞疑惑:“你们不是要鼓励小春来着嚒,怎么还要走?”   “嗐,话不就那几句嘛。我们在饭桌上,她连吃饭都不自在。喊她吃肉,她碰都不碰,就数饭粒。”   陈凤霞想想自己上辈子在主家做事,也不愿意上人家饭桌吃,宁可自己在厨房吃带过来的饭菜。不为什么,就是不自在。   她点点头:“行吧,你们到时候别乱跑就好,穿个方面走路的鞋,今天我们要去荒滩。”   成片开垦好的庄稼地肯定不能空出来种油橄榄,只能是找荒地种植。   乡里管这块的干部脑袋里有张现成的地图,全乡各个村寨哪里有空地,他自己在脑海中鼠标一点就能弹出来。   像白寨,靠近山坡的那块就有差不多三十亩的面积荒着。   今天,她们的第一站就是白寨。   等姐妹俩收拾好,大家就坐着乡里的面包车出发了。待进了村,车没法开上山,大家就自觉下车。托乡长的福,这回大家没靠两条腿走路,而是马车。   大雪小雪稀奇极了,这还是她们头回坐马车呢,太有意思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倒是不稀奇,梦巴黎搞婚庆的时候就租过马车,她俩早就做过了。   但是,她们必须得说,这跟那会儿感觉完全不同。唉呀妈呀,颠死个人了。古代那些夫人小姐到底是怎么忍受乘马车出行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好不好。   陈凤霞还安慰她们:“不错了,古代可没轮胎,你俩试试木头轮子,那才叫真的颠呢。”   再到了悬崖边上,干脆连马车都不能用了。连着乡长在内,大家全靠两条腿往前走。   乡长相当过意不去,还张罗着找个毛驴,好驮着一路都沉默寡言的王技术员过去。   王技术员脸色不太好看,她叫马车颠得已经吐了一回,这回只摆摆手:“不必了,我们动作快点吧。”   从乡里到这边,已经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照这样的速度,他们今天光考察白寨一处都够呛。   乡长叹气:“没路啊,要是修了路,进出就方便了。”   可他们这边想修路,又谈何容易。   主管土地的乡干部在前面领路,大家依次穿过悬崖,都没进村喝口水,就直接奔河谷去了。这边的确荒凉一片,走上去都得担心一脚的灰尘。   村长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跟乡里的干部解释:“以前我们在这里试着种过小麦,但是产量太低了,撒下去的种子起码有一半不发芽,白浪费了种粮。”   后来,生产队解散,分田到户后,谁也不愿意接手这块地,于是就荒了下来。   乡长看着王技术员,询问对方的意见:“这片可不可以种油橄榄?”   王技术员来回走了两遍,还往上爬了一段路,然后才回来点头表示肯定:“可以,这是典型的干热河谷气候,高温期长,适合油橄榄生长。那边还有这里可以挖蓄水池,来解决浇灌不易的问题。”   乡长高兴地一拍手,成了,这片地也好几十亩呢。种下去的话,搞合作社,起码能带着七八户人家有额外的经济来源。   陈凤霞追问:“这边能长摸摸香吗?”   王技术员点头:“可以,摸摸香也是耐干热的特点。”   她微微挑高眉毛,“你决定套种摸摸香了?”   陈凤霞点头:“是的,昨晚屋里好像真没什么蚊子。”   其实是今天上午,明明已经打电话询问过教授奶奶,确定这的确是一味重要,也有生产药膏的厂子收购。虽然具体价格还搞不清楚,但既然这药草如此好长又不用特别打理,那种下去总归亏不了。   王技术员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你真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摸摸香绝对有发展前景。”   她破天荒地主动提议,“我也给你问问看吧,到底哪里会大量收购这些。有消息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陈凤霞大喜过望,如果能就近出手,那自然更好。各方面也便宜。   她俩讨论得热闹,那头乡长也跟村长沟通完毕。乡里表示支持村里成立农业生产合作社,来共同管理这几十亩油橄榄。   但是村长表态说这是关系全村的大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全村人开会才能决定。   乡长点头,也不勉强他:“你就今天开会,马上召集人开会。我们把前面的寨子跑完了,回过头来问你的消息。别磨蹭,一堆事情呢。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听你们推三阻四的。”   村长赶紧点头应下。   可是等天色都发灰,陈凤霞一行人匆匆赶回来时,村长却带给他们一个坏消息。   村里不反对种植油橄榄,但是大家都不想自己种。成立合作社可以,但是以前生产队记工分是发钱发粮的,这个谁给他们发钱?   话说了一箩筐,意思很明确,这没有保障的事情,大家不敢沾手。   王技术员急了:“不用很长时间,最多过三个月摸摸香就能割第一发了,到时候卖了就有钱。”   村长却不接她的话茬,只试探着问陈凤霞:“你看这样行吗?你包了这片地,我们给你种树种草,你发大家工钱可成?”   陈凤霞满头黑线,怎么又来了?她又不是本地人,怎么个个都想给她打工挣钱啊。 第328章 以草养树   回去的路上,陈凤霞出奇的沉默。   这回别说郑明明和陈敏佳了,就连一直沉浸在原生态刺绣和扎染艺术中无力自拔的大雪小雪都是无语子状态。   搞什么啊,路给他们规划了,种苗给他们准备好了,就连专家都替他们请到家手把手教着该怎么做了;结果他们还是不愿意站出来。   干活可以,给钱。好像脱贫致富获益的人不是他们自己一样。   啊啊啊,就好抓狂。   乡长倒是在旁边劝她:“可以承包嘛,你牵头做这个事,有统一的规划,大家也放心。”   陈敏佳真是要被这个乡干部给气死了。他们来的路上还在讨论要怎么安排农业合作社的事,结果村长一表态,他就立刻变脸。这算什么嘛。哪有这样做事的,实在太不像话了。   陈凤霞倒没多惊讶乡长的变脸。本来整个涌泉县各个乡镇除了朗乡是自助营销网店面之外,其他的都只愿意当代工点,坚决不肯自己出面做这事呢。   种油橄榄的权限下放到村寨时,乡长无事一身轻,自然顺水推舟帮她筹划这件事。可村寨不想但亏本的责任时,乡里自然不会强压着,不然责任不都是乡里的了嚒。   与其内耗,不如拉个外人进来搞承包。无论赚与亏,总归少不了村民上工的工钱就是咯。   这心态不奇怪,她就是感觉自己重生前同一栋小区的扶贫干部说的是大实话,这活这没外人想的那样简单。有的贫困户真是你推着他,他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好歹她还没有买什么扶贫牛扶贫鸡,后者就没了上餐桌变大餐的机会。   乡长还在滔滔不绝,闵老师却要不敢传话了。   明显陈老板已经神游天外,完全没心思听。他再说下去,跟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   陈老板没发话,王技术员倒是开口问了句两位女大学生:“你们在村里都看到了什么新鲜?”   搞得闵老师跟乡里的干部尴尬不已,连乡长都不得不停止安利,还想着说了句:“我们这里山美水美景色更美,就是天然乐章和油画。”   说到了自己心水的事物,大雪小雪立刻兴奋起来,连比带划地说给大家听:“奶奶跟阿姨已经裁减好衣服了,都缝制了一半,后面她们再做好细节完成刺绣部分,就可以拿给我们了。说不定我们离开前就能收到新衣服。都不用邮寄了。”   陈凤霞好奇了一句:“不是起码得一个月才能做好吗?”   “她家儿媳妇还有出嫁的姑姑带着女儿过来了,大家一起帮忙做呢。”双胞胎之一高兴地宣布,“我们准备再下单一件,到时候我们一块儿穿到学校,羡慕死她们。她们看到照片,已经在羡慕嫉妒恨了。”   陈凤霞笑道:“那你们干脆帮朋友也下单几件吧。”   “那可不行。”姐妹俩异口同声,“等她们的做好了,我们都已经穿过一轮了,岂不是成了她们再追着我们跑,她们肯定不乐意。”   王技术员不以为意:“换个款式和花色好了,这里的衣服也不是千篇一律的。”   双胞胎还要说什么时,车子颠簸了一下,所有人都“哦”一声,心惊胆战地捂住胸口。   这段路没路灯,路况又糟糕的很。司机开得小心翼翼,车上人也跟着心惊胆战,到后面大家连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司机,到时候车翻了,谁也别想逃。   车子一路开回了乡政府。王技术员没跟他们多寒暄,就匆匆洗漱休息了。   她今晨天没亮便起床赶车,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待在车上,剩下的时候又都在山间奔波,早就困乏不堪。   陈凤霞也疲惫,草草挥手后也准备回去休息。   乡长还不死心,认真地强调:“三十块钱一亩,承包期是三十年。你要是觉得贵,还可以再谈。有现成的人给你种树种草,还有省里的专家来指导。我们乡里一定全力支持配合你的工作。”   陈凤霞头都没回,直接进屋去了。   今晚留下照顾孩子的是小张,他哄着了三只小家伙也不敢离开,还在屋里待着。他当兵的时候有战友是这个地方的人,倒是能听懂本地口音,只惊讶:“承包什么?”   陈敏佳已经直接关上了房门,气呼呼道:“就没见过这样的,拽都拽不动。”   郑明明面无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连义务教育都不抓。”   陈敏佳转头看嬢嬢:“别管他们了,他们自己不想过好,那随他们去。”   真是气死个人,活像不是他们自己的日子一样。   闵老师本来打定主意安静如鸡的,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替老乡辩解了句:“以前这边种过油橄榄也收过。后来说不收就不收了,大家白费了心力还耽误了种庄稼,这才砍树的。”   油橄榄的价值变了没有?没变,二十多年前就说它是液体黄金。当初选中他们这里试种油橄榄时,大家都很自豪呢。因为他们这里条件好,所以国家才选这儿。   可后面没人收,黄金也只能当成废品卖。大家总不能不过日子啊。   陈凤霞点头:“也是,八十年代苹果贵,好多地方就种苹果树。结果等到他们的果子成熟上市的时候,苹果满大街都是。果子卖不出价格,采摘再运出去反而亏本。有的果农被迫拿苹果喂猪还砍了果树当柴烧。市场行情的确不好讲。”   饼画多了,谁不怕。   闵老师脸上的热度这才往回稍稍降了点,他赶紧附和:“农民承担风险的能力小,做事自然得小心谨慎。”   郑明明话里有话:“所以有魄力有能力的政府好重要,像小谢姐姐他们家就是镇上手把手教他们种枇杷和橙子的。”   眼看闵老师脸上又要起火烧云,陈凤霞清清嗓子,微笑道:“闵老师,你赶紧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对了,小春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已经拿字根回去背了。我给她做了个纸键盘,让她在家练。”   陈凤霞微笑:“那就好。”   闵老师跟小张小卢赶紧告辞走人。   等到房门再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子时,陈敏佳又急切地询问:“嬢嬢,你该不会真要还接手他们吧。”   真是的,那简直没完没了了。   陈凤霞哑然失笑:“天底下做事哪有简单的。再说人家这是往我手上送钱呢。这里地便宜,人工也便宜,又是种油橄榄的好地方,这么大的便宜摆在我面前,我不占都对不起我自己。”   三十块钱一亩地,两百亩才六千块,这是三十年的租金。想她在上元县弄的婚拍基地,同样两百亩的荒滩,租金可是九万,后者足足是前者的十五倍。   光这一项,大概就够人捂着胸口喊乖乖了。   陈敏佳还在气愤:“那租了地也不找他们干活,太过分了。”   郑明明摇头,认真道:“如果不是安排他们做工,村里也不会愿意用这么低的价钱出租的。”   就算荒着,他们放羊养牛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又怎样呢。   陈凤霞点头:“是这个道理。行了,睡觉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她伸手给三个睡得香喷喷的小东西搭上毛巾被。哎哟,人生苦从识字起,还是他们三小只最幸福,饱饱吃呼呼睡,天天没烦恼。   陈敏佳招呼郑明明:“香薰灯你带了吗?点个舒缓催眠的吧。我需要芳香精油的帮助才能入睡。”   陈凤霞哭笑不得,小孩子失什么眠啊。大人才会睡不着。   郑明明却抽抽鼻子,问了句:“张叔叔是不是已经点过了?我感觉房间里就有香味啊。”   可张叔叔应该不会翻他们的行李啊。   美容院里常用芳香精油,陈凤霞仔细闻了回,才恍然大悟:“应该是点了摸摸香赶蚊子留下的香气。”   郑明明惊叹:“那摸摸香都能赶上玫瑰精油了,这个香味很舒服啊,好清爽。”   像薄荷香,又带着苹果的清香。   陈凤霞心念一动,对啊,玫瑰可以提炼出精油,摸摸香作为香料作物,按道理来说都应用到化妆品领域了,那是不是也可以提炼精油?   哎哟,要真这样的话,可比卖给制药厂值钱啊。因为化妆品素来要比中药材贵啊。   这可是有个再加工的过程呢。   奈何现在没有手机上网服务,大晚上的,陈老板又不好再去打扰人家。她索性一挥手,招呼两个大女孩:“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今晚大家实在都累惨了,还是燃烧过后的摸摸香的确有舒缓神经的作用。陈凤霞一躺上床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她甚至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幸福里的美容会所的床上。   呃,作为老板,她当然得三不五时去享受一把自家美容院的服务。这可不是假公济私,而是身体力行地给自家带货。   连老板都不愿意进的美容院,只能说明一个大写的差字。   这两年精油按摩流行,美容院订阅的时尚杂志里就有不少关于精油的内容呢。   陈凤霞一门心思想着精油的事,起床的时候还冒了句:“下次还用这个油吧。”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刚睁开眼,就茫然地揉着眼睛:“什么油?”   只已经爬起床的郑骁高兴地爬上椅子又上了桌,用力拉开窗帘,然后以一种夸张的口吻大声宣布:“月光路流水,阳光就是油水。”   阳光倾泻而入,撒在他身上,倒是先把他变成了刚下油锅的面娃娃。   屋里的的大人跟大小孩面面相觑,旋即都哈哈大笑。   不明所以的蔚蔚和小三儿则从毛毯下钻出来,揉着眼睛强调:“嗯,吃有油水的。”   有油水的是什么?是饺子啊,一口咬下一口油的饺子。   好在饺子这种食物不稀奇,即便乡里条件简陋也不至于吃不上。   今早乡政府的菜单上没有饺子也没问题,住在附近的乡干部家包了水饺,听到客人的要求后,他特地回家端了饺子过来,亲自进厨房下好了端上桌。   乡长夹了颗饺子进碗里,笑着主动找话题:“托你们的福,我早上才吃到饺子啊。”   的确是好饺子,里面的肉给的实在,配的蘸料也相当不错,连本来想喝大米粥的陈凤霞也连着吃了好几颗。   乡长吃完了一颗饺子又开始劝:“我们乡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百亩连在一起的荒地。应该都能种植油橄榄的。你放心,前面的手续费我们全免,一分也不收你的。王教授也说了,这里是最适合种油橄榄的地方。”   王技术员正在喝汤,只抬头看了乡长一眼,认真地强调:“我不是教授。”   乡长摆手:“一样的,都是专家。”   他还努力从脑海中拽出个人名字,“袁隆平一开始也是在农校当老师嘛,现在是大专家大教授,王老师也是专家。”   他笑容满面地看陈凤霞:“怎么样,陈老板,我们配合,早点办好手续平整田地挖好蓄水池,尽快把树种下去吧。”   陈凤霞却没接这个腔,她甚至没说油橄榄的话题,只问王技术员:“摸摸香是不是可以提炼精油?”   乡长的话落了空,这好好说着树的事,怎么一下子又跳到草的话题上了。哎哟哟,女同志的话题跳跃度太大,真是晕头哦。   王技术员点头:“能提炼,它的气味近似于玫瑰精油。摸摸香的种植要比玫瑰简单很多,其实它的花也挺好看。它全株可以入药也可以提炼精油。”   她抬了下眼睛,目光迎上陈凤霞的视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忙罢这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怎么提取。”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点头:“OK,我预约了。我还需要这方面更多的应用资料。”   她俩说摸摸香说得热火朝天,搞得乡长的心七上八下的。他追着人问:“那油橄榄的事呢?”   好好的要种树榨油呢,怎么变成种草提炼精油。   精油那是个啥玩意,能吃吗?   王技术员看了眼陈凤霞,才转头看乡长:“摸摸香种不起来,油橄榄也没活路。”   集体经济时代,作为政治任务摊派下来,花五年的时间等待一棵树出成果没问题。现在,谁有耐心,谁又能扛得住五年的功夫没进项啊。   王技术员是到点打卡的农科院职工,时间紧迫,只周末有空。昨天他们只来得及考察两个村寨的荒地,今天还要再跑好几处地方呢。   这要是放在江海或者陈凤霞老家,真不是多难的工作,小车一开,一天就能跑完全乡。可格木乡的交通状况决定了这里的行程近乎于走一步退三步。到最后,王技术员都不得不打电话回农科院又请了两天假来跑完剩下的村寨。   农科院倒是不算她请假而是划归成出公差。本来这个项目就是农科院提出的,她过来指点种植也是工作。   王技术员挂了电话,就点头,招呼闵老师:“行啊,那你们把附近几个乡能拿出来用的荒地都标注出来。我先忙点别的事,回头再过来看适不适合种油橄榄。”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的转变。   一个格日乡还不够,还要再来几个啊!天啦,他们的算盘珠子打得可真精,又想挣钱又不想沾手,还不愿错过机会,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蹭。   真是的,天底下的好处他们都想占全了。   哼!她们一开始就没说错,闵老师果然毫无下限可言。   陈凤霞不动声色,像是没注意闵老师他们的潜台词一般,只点头招呼王技术员:“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看提炼精油。”   农科院在县城不远处有个小型农场,里面种植的都是试验品种。摸摸香不算王技术员的主要研究方向,她带人过去是找自己的朋友。   现在的精油提纯大半都是流水线作业,使用化学剂加快提纯效率。但是农科院的主业务毕竟不是搞工业生产,王技术员的朋友龚老师之所以提炼也是为了做相关研究,所以他采取的是最原始的人工踩踏和蒸馏方式。   将收割的整颗摸摸香全部放进蒸馏炉里,龚老师穿上胶鞋就在上面踩来踩去。王技术员也上去帮忙。他们凭借自身的重力将摸摸香填满压实,这样可以不浪费任何蒸馏空间,提高提纯率。   郑明明和陈敏佳看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道:“好像腌菜啊。”   她们老家有入冬腌菜的习俗,将大颗的青菜一层菜一层盐的码放在大缸里,然后上面踩实了,青菜才会在盐的作用下慢慢变成腌菜。必须得踩得板实,菜一旦漂浮起来就会烂掉。所以腌菜缸上面还得再压块大石头。   陈凤霞心念一动,笑道:“这是好事啊。”   等她再看到圆锥形蒸馏器顶盖,操作简单模样也简单的机器后,她心中就有了笃定。   蒸馏过程不算长,一个半小时后,无色的液体就流淌了出来。它气味是香的,舌尖触碰到的味道却苦涩。   龚老师挺满意,点点头道:“这是乳油,等晾晒冷却过滤后,颜色会变成黄绿色或者浅绿色。到那个时候,精油就算完工了。你要是想搞大规模生产,我这边可以给你联系生产线,效率要比这个高很多。”   “不。”陈凤霞拒绝,伸手指着他的简陋机器道,“这个就很好。”   天然,原生态,本来就是这片土地最好的卖点。   让她想一想,能用到精油的除了美容院和化妆品厂以外,香薰蜡烛厂是不是也可以呢?他们现在不正制作香薰灯嚒。 第329章 找朋友帮忙   陈老板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天然原生态。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没钱。   引进大规模生产线,置办那么多机器,掏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银。在人力资源紧张的二十多年后,大家都是用机器生产来代替人工,以此减少人力成本开支。但是,现在不同,现在人工便宜。尤其在涌谷县,县城里三四百块钱都是人人羡慕的高收入,何况到下面的乡镇。   其实全国都一样。梁艳红在深圳买了房要落户,得先参加考试。上课时,他们的老师就说:比亚迪发现,将日本的电池自动化生产线,分解成一个一个工人的工位,可以大大降低设备的投入。   现在,陈凤霞要做同样的事。   她是真没这么多钱,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网络电子商务这一块,目前根本带来不了什么利润,勉强实现收支平衡也不过是因为规模小。后面拓展市场,势必得往里面烧钱。   房产中介和梦巴黎,现在行业内的竞争也大。躺着数钱这种美事,想都不要想。   投资涌泉县各个供销社成立网购点要钱,承包乡镇的荒地要钱,给工人开工资要钱,买油橄榄苗要钱,买摸摸香的扦插条也要钱。等到这些种下去,后面施肥浇灌管理收割,桩桩件件都要钱。   天上又没下钞票雨,她这钱不省着花,三两天就能霍霍光了。   晚上冯丹妮给她电话时,听她哭穷,就笑到要掉头。   这人离开江海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她就是去找网站的入驻店了。她自己不卖也不买,开的是网络大超市,花销最多就是路费。   结果呢,结果这人一发不可收拾。自己收购东西出来卖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地都承包上了,还要搞加工厂。   唉,早知道她这样折腾,冯老板感觉自己还不如把孩子们都带去欧洲玩一趟呢,总比跟着她上山下乡来得强。   陈凤霞不承认:“孩子们都很满意,他们愿意亲近大自然。对了,你认不认识什么化妆品厂?我这边提炼摸摸香精油大概能成。我估摸着差不多能种一千亩的摸摸香,有没有地方能大批量进货?”   冯丹妮倒吸口凉气,直接表示佩服。   一千亩地啊,那这规模真是相当可以了。按照农科院的试验结果,一亩地每年可以产三四公斤的精油。这一千亩就是足足三四千斤精油产量。真不是小数字了。   冯老板赞叹了句:“你胆子可真不小。”   这不是食用油,可以一勺子一勺子的吞下肚。这是精油,使用的时候用滴数算的。   她笑着撺掇人:“要不,你干脆自己加工包装好了,放在网上卖。直接做摸摸香精油的第一人。”   陈凤霞头都要愁秃了,哪里有心思跟朋友开玩笑:“哎哟,这分装不是小事。首先,我要有瓶子装,然后我又得引进一条生产线。再然后,反正事情一大堆。产品的包装,品牌打造都是事。我又没精力搞这些。要不是怕单纯卖摸摸香太便宜会亏本,我连精油都不想提炼。”   多做一步能多一步的利润,但相应的,投资会加一倍,风险也要加一层。   隔着电波,冯老板都能想到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便愈发乐不可支。人在江海的富婆点点头,可算善心大发:“行吧,你先用农科院的摸摸香提炼出精油。我看我能不能过去一趟,先做出一部分试验品。咱们摆在网上卖,趟趟路。”   陈凤霞大喜过望。作为摸着石头过河的人,她实在太迫切需要朋友的帮助了。说个无良的话,她都想撺掇冯丹妮在这里办厂,自己直接提供原材料给对方就好。   然而美人有颗冷酷无情的心,冯老板直接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做梦,自己好好干吧。我最多给你找找看哪里有合适的瓶子,再怎么做包装。还有,别张口就是摸摸香,要叫玫瑰天竺葵,不然你怎么把精油卖出去啊。”   又被嫌弃了回土气的陈老板完全不生气。冯丹妮不说这一茬,她还真没留心这个小细节。距离产生美,天竺代表神秘,玫瑰代表浪漫,现在有精油消费需求的人群基本上都是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追求的人,的确应该投其所好。   毕竟萱草忘忧草听上去多有意境,你一说人家其实就是黄花菜。得,直接黄花菜凉了吧。   陈凤霞挂了电话,回房间叹气。   郑明明和陈敏佳互看对方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异。一千亩地哎,足足一千亩,真的要全都承包下来吗?想想都感觉好慌张。   要花好多钱呢。   陈敏佳跟表妹咬耳朵:“嬢嬢肯定挣了好多钱。”   郑明明摇头:“没多少,我妈花钱的地方更多。”   况且妈妈不是舅舅,舅舅能自己掏100万,让银行给他出900万,妈妈做不到。   她好奇:“舅舅到底去香港发什么财了?要不要喊你爸一块儿过来承包田。这里风景多美啊,盖一座山庄都好。”   陈敏佳脑袋直接摇成了拨浪鼓,老气横秋道:“我爸才不要当农民呢,他是一门心思要好好当城里人的。就跟那个迈克尔·杰克逊一样,非得漂白皮肤当白人。”   郑明明立刻反驳:“不是的,他是得了白癜风才变成这样的。”   陈敏佳可不相信:“白癜风我又不是没见过,才不是他那样呢。别说他了,他和那个洪刚一样恶心。”   陈凤霞正坐在床头发呆,本来没打算参与小姑娘们说八卦,这回倒是开口替人说了句话:“这事没有实证,还是不要随便议论。人人都有可能撒谎,大人会撒谎,小孩也一样。”   她记得在那位大明星去世后,当年指控他猥亵自己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后者站出来承认当初自己控诉的一切都是捏造的,因为他父亲想要勒索那位明星。   反正,就挺唏嘘的。   陈敏佳吐吐舌头,开始抓着大人问关键词:“冯阿姨过来的话,吴若兰会来吗?”   郑明明胸有成竹:“她肯定会来的,这毫无悬念。”她的眼睛珠子转了两转,露出含义深远的笑容,“其实我倒好奇另一个人会不会来。”   陈敏佳也醍醐灌顶:“哦,我知道了。”   谁啊,当然是冯丹妮女士的男朋友方律师啦!   哈,真的好好奇啊。   连号称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的邹鹏的妈妈都在帮沙叔叔一块儿解除后者那悲催至极的糊涂婚姻,那另一位同学的妈妈会不会也改变主意呢?   陈凤霞伸头弹小姑娘的脑门。   八卦!   “你们想太多了。”陈老板一本正经,“你们梁阿姨没打算结婚,也许他们会一辈子这样同居下去,也许到后面大家过不到一处就一拍两散。你们梁阿姨没计划再生小孩。”   两个姑娘立刻唉声叹气,真情实感地替梁阿姨的将来担忧。   其他的都好说,不要小孩这一项估计够呛。毕竟沙叔叔是独子,他们家肯定希望有后代。   唉,现在是离婚官司还在持续中,这些矛盾是次要矛盾。等沙叔叔完全成为法律上的自由人,那隐藏的□□真分分钟都可能爆.炸。   毕竟沙叔叔的父母拿躲在国外的儿媳妇没辙,却能跑到深圳去哭诉自己的不容易啊。   电视剧上都这么演。   俩姑娘怀揣着对阿姨们感情生活的担忧,为求新赋强说愁地迎接冯丹妮一行人到来。   结果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时髦女郎,小姑娘的忧愁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天啦!丹妮阿姨也太好看了吧,她戴着宽边遮阳帽,身上披着纱巾的模样,简直就是好莱坞电影里才有的画面。   不是她沐浴在阳光中,而是她载着阳光而来。   真是美貌暴击。   陈凤霞也感受到了震撼,主要是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没见了,她对冯女士的美貌免疫力降低了,所以胸口又是一击。   三小只的反应更夸张,蔚蔚还大声宣布:“雅典娜!圣斗士星矢!”   镇政府的黑白电视机只能接收本地台,放的是颇有历史的动画片。小孩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冯丹妮扑哧笑出了声,伸手抱起蔚蔚,在小姑娘的脸上亲了亲。   一向爱亲大人的准幼儿园小朋友居然害羞了,直接将小脑袋扎进了冯丹妮的肩膀上。   一片笑声中,只小三儿急得不行,伸长了两只已经晒成小麦色的胖胳膊,大声强调:“我也要!”   唉,美人的魅力,都是男女老少通杀。这又是冯女士开粉丝见面会的一天,迷弟迷妹不断。   怕热穿了沙滩裤又剪了短头发的吴若兰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手一摊肩膀一耸,表示见怪不怪。   同样身穿沙滩裤T恤衫,完全褪去都市白领精英形象的方律师笑容满脸,也全然没有干预被三个小孩抢着要亲亲抱抱的冯丹妮的意思。   倒是三小只被挨个香香后,集体陷入害羞模式,都不哼哼唧唧了。   冯丹妮站起身,笑着指了下方律师,示意陈凤霞:“让他给你看看合同吧。”   投资租地种树种草,是陈凤霞的个人支出,并不走公司的账目。严格来说,此事已经超出了方律师的工作职责,不过他还是以严肃认真的态度投入到合同的审核中去。   不慎重不行啊,在人治大于法治的时代,合同像是摆设却又是将来唯一能够拿出来为自己讨公告的存在。   别看这一届乡政府甚至县领导还有省厅干部都表态支持油橄榄以及摸摸香的种植事业,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届政府一个态度。官员普遍五年一任期,现在当家做主的说OK,等换个领导很可能一切都要推翻重来。   而五年后,才是千亩油橄榄产生经济效益的时候。等到那时,人家要伸手摘桃子,你能怎么办?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越是小地方偏僻地方,就越没人跟你讲道理。   这不是地域歧视,而是千万投资者血淋淋的惨痛经验教训。   冯丹妮安慰了句忐忑不安的陈凤霞:“先种香草呗,这个周期短,经济效益来的快。到时候人家起了心思想赖账,你投入的也少,就算往回撤也不亏本。”   郑明明和陈敏佳侧耳听大人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转移到吴若兰脸上。   她们的小伙伴点头,一本正经道:“地方政府出尔反尔的太多了,招商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回过头就能翻脸不认人。”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就连陈文斌这样油滑的人每年最头疼的也是去政府部门收工程款。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谈法制,你跟他说法制的时候,他有跟你讲政治,等你被逼得说政治时,他又和你谈国情。   反正,搞投资绕不开政府。而一个地方经济能不能起来,关键就得看地方政府靠不靠谱,或者说能不能做到对上对下对里对外都说话不等同于放屁。   陈凤霞倒是乐观了回:“无所谓,他们要收按照原价收回头,我不亏本就行。本来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结果其他人集体摇头,连方律师都强调:“这种收回头的,都是假公济私,肥的是私人腰包。”   郑明明也翻起了自家遭遇的旧账:“在老年活动中心不就是这样吗。明明是爸爸妈妈把那一片带成了夜市,好多人过去买吃的。结果被他们收回了头,领导自家人做,就直接把夜市做死了。”   死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跟以前一样,当它没存在过好了。   众人集体表情严肃,既然已经打算做了,那就好好做,起码陈老板做的好,还能保证合作社的人能拿到工钱呢。   冯丹妮这趟过来前,特地去化妆品专柜考察过,像精油这种化妆品,对于纯正的单方精油来说,可以用铝罐、深色玻璃瓶以及纯铜罐等来装。特别是大批量的精油,需要专业的长期储藏时,用铝罐比较合适,因为深色玻璃瓶也不可能完全不透光,而铜罐又贵。   “不过你单独售卖的话,小瓶子装,使用深色玻璃瓶和塑料瓶也行,毕竟也放不了太久。”   陈凤霞赶紧表态:“就小玻璃瓶,有滴管的那种吧,这样大家接受度也高。”   OK,确定了方向,下一步就是找货源。这事也不难,因为化工网上有企业消息。陈凤霞按照电话打过去,对方表示最低发货量是一万只深色玻璃瓶,提供丝印、蒙砂、烫金服务,不过每只要额外再收每只一毛钱。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陈凤霞发现了,只要正儿八经做事,那钱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可是这钱她还不得不掏,不然后面她那一千亩地拿下来要怎么办?   冯丹妮笑着给她加油打气:“一万瓶也不多,也就是丽影的出货量而已。”   陈凤霞毫无形象可言,直接朝她翻白眼:“你倒是让它摆进丽影里面卖啊。”   这话等于白说,能进丽影的都是高大上的代名词,即便是小品牌,人家也得是外国货,否则怎么能登大雅之堂。   冯丹妮一本正经:“那你就好好做,争取做出知名度来,后面丽影转过头求你合作。”   瞎,这话说的可没意思了。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再说个不好听的话,真到那时候,丽影说不定也不复存在了。   后面网购事业兴起后,实体店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好多商场都不得不关门大吉。   陈凤霞不愿想这么多,就盯着农科院产出的精油看。她指着香草残渣问龚老师:“这还有用不,能不能做个面膜什么的?”   不是说摸摸香,啊不,从现在起请叫它玫瑰天竺葵能够修复肌肤,是美容佳品吗?   龚老师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已经充分认清了她的财迷本质,还是给了她废物利用的方向:“养猪吧,用猪粪跟这些残渣混合发酵得到的肥料可以还田肥地。”   算了,当她没说。   冯丹妮倒是指着蒸馏容器道:“剩下的水就是精油纯露,如果你要开发的话,可以配套进行。”   三个小姑娘立刻惊讶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纯露?那是不是可以喝了美容养颜啊。   冯丹妮点头:“理论角度上可以,没毒,只要你们能喝得下去。”   三人面面相觑,小脑袋集体摇成了拨浪鼓。不要,她们还是抹在脸上看效果吧。   冯丹妮暗自好笑,侧头问陈凤霞:“你打算给它起什么名字,要怎样营销啊?”   陈凤霞微微皱眉,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来。她想了半天,试探着问:“就用涌泉县的地名如何?”   冯丹妮摇头:“不怎么样,名字太普通,不容易引起客人的遐想。”   陈敏佳举起手来,小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要不要叫美人谷?这个草以后要长在河谷里,美容嘛,叫美人谷。”   冯丹妮有些迟疑:“四川和湖北都有美人谷,可能会让人误会。”   郑明明询问:“那女儿香呢?就像女儿河一样。”   呃,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了。   吴若兰微微皱眉,决定汲取两家之长:“要不干脆就叫美人香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男的使用精油呢,美人嘛,男女皆可。”   咳咳,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算了,也不纠结了,索性叫这名得了。   反正陈老板营销的重点不是名字,而是出处。请注意,此款芳香精油和纯露的来源,来自于省农科院,科研机构提供的服务,产品质量绝对有保证。   龚老师和王技术员都目瞪口呆,他们农科院不对外出售商品的啊。   陈凤霞一摊手,一本正经:“我也没说是你们出售的啊,我说的原料全部这是来自农科院,我做的不过是分包装的活。”   这话有问题吗?没有,完全没毛病。 第330章 幽居在空谷   陈老板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都美滋滋地做起了精油和纯露的发财梦。结果晚上郑国强同志一边吃夜宵一边给她打电话时,听说她给产品起名叫“美人香”,立刻大摇其头:“这名字也太没力度了,一点记忆点都没有。”   陈凤霞也不觉得自己眼光有多独到,就是时间太赶了,她得尽快吧这些都确定下来,给玻璃瓶厂下订单的时候,这边物料预热就得上网。等订单达到一定的数目,这边的后续流程继续才没问题。   “别说漂亮话,你倒是给想个能用的名字啊。还有美人谷、女儿香,他们想的。”   郑国强想了想:“你看空谷行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杜甫的诗,杜甫知道不,唐朝的大诗人。”   陈凤霞直接“切”,别埋汰人,杜甫她能不知道吗?不就是那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那位吗?   啧啧,从古到今住房难都是大问题。   郑国强叫她的发散性思维给逗乐了,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杜甫。怎么样,空谷这名字还不错吧。”   陈凤霞想了想:“要不,干脆一头一尾,就叫幽谷吧。”   似乎也行。   郑国强倒补勉强:“你跟他们再商量下呗。对了,你这打算在涌泉县待多少时间啊?”   一开始讲一个礼拜,现在都快半个月了。   说到这个,陈凤霞就一肚子苦水:“甭提了,我感觉完全指望不上。想让他们自己动不可能,他们怕亏本,他们就想给我打工。”   郑国强哈哈大笑:“那陈老板你的人格魅力惊人啊。人家外来户都怕招不到工人,你这边是大家都往你身边凑,果然自带光芒。”   陈凤霞翻白眼:“我还自带buff呢。”   郑国强茫然:“啥?”   陈老板赶紧清清嗓子:“没啥,就是那个吧,哎哟,我喊梁艳红他们给我在深圳再买套房吧。”   梁老板现在网上二手手机跟BB机的生意做到飞起,一批货接着一批货往外面发,网上走的订单销量都赶上线下实体店了。因为线上生意都是邹鹏放暑假过去后帮她打理的,所以梁老板直接拿挣的钱当首付然后贷款,用邹鹏的名义又给孩子买了套房。   哎,趁着现在还没限购政策,多攒几套房当包租婆多幸福啊。   郑国强以为妻子又要扩展在深圳的业务范围,给“吃什么”的外卖骑手买房子当宿舍,倒不奇怪:“应该的,刚开始做那边的生意,投入大正常。”   陈凤霞又叹气:“我不是想这个,我是在给这边做打算。万一到时候摸摸香没销量,油橄榄又不挣钱,回头我还能卖了深圳的房子来填这边的窟窿。我总不能让人给我白干活吧。”   她重生前一没背过大奖号码二没研究过股市走向,想要高光挣钱根本没戏。她唯一能确定稳赚不赔的买卖就是投资房产啊。   郑国强又好气又好笑:“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没开始呢,你就泄气。给你说点开心的,漂流红了!现在每天都爆满。就这个月,已经又开了十家农家乐。都不用我们安排,村里人就把自家的小楼给空出来,专门招待过来玩的客人。”   陈凤霞惊呆了:“真的啊?可以啊,这么快。”   “可不是,我那会儿还担心没人,想方设法找人过来呢。哪知道这个说红就红了,我们连广告牌都没来得及做好呢。”   至于是怎么红的,那得归功于论坛。放暑假了嚒,好多家长会拖家带口,领着老人孩子一块儿出来玩。家里有车的,能弄到车的,会选择自驾游。没车的,那就坐车出门旅行。   本地市民论坛里都在议论上元县的漂流。这是新项目啊,周边地区独此一家。要玩漂流,不用去深圳世界窗也不用到处跑,江海就有现成的。住在村子里,人家难得明标价码,不狮子大开口宰客,比住旅馆吃饭点便宜。   郑国强得意洋洋:“村里有户人家养鸡的,这下连鸡贩子都不用找了。他家的鸡光被农家乐买了吃都不够。”   陈凤霞震惊了:“都到这程度了?”   郑国强掩饰不住小得意:“你以为呢,大家出来玩的热情还是很高的。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小打小闹,比深圳世界窗差远了。我打听了,人家的峡谷漂流每天的人流量,一个月得接待上万人呢。”   他们,漂流长度比人家长,还达不到人家的三分之一。这说明这里大有潜力可挖。   陈凤霞哈哈直笑:“那可不能比。人家项目多,不玩漂流还能有别的东西。上元县那里条件跟不上,葡萄采摘还有卡丁车其实不稀奇,好多地方都在搞,还没形成气候。”   郑国强遗憾也没招,倒是想起了妻子上次说的那个婚庆民俗村的事:“我想往这边再挖掘下,看能不能弄成特色文艺演出。像世界窗,他们有《创世纪》,也能吸引不少人。”   不能因为漂流项目现在火就高枕无忧,这是天热的时候才能玩的项目。等天冷了你白送人家漂流,人家都不要玩。而一年四季,你总不能裁减着过日子吧。   得多弄几个项目,确保一年到头都有游客上门,才能稳定收入。   陈凤霞想了想:“也行,你们县里的剧团什么的不是日子不好过嚒,还不如排练了就在景区表演,这样固定下来,也能不断地推出新节目,不至于荒废了。”   之前他们下乡去村里演出,都是人家点戏,来来回回是老一套。想搞创新,一是没钱投入,二是人家也不认你的新鲜玩意儿。   郑国强笑了起来:“这个倒可以,经费还可以从县里文化艺术专项资金里头抠。”   陈凤霞哈哈大笑:“你现在都成葛朗台了,一天到晚琢磨着从哪儿抠钱。”   郑国强振振有词:“那有什么办法,钱都是越花越少。”   隔了道门板,陈敏佳竖着耳朵听屋里不时传出的笑声,忍不住羡慕:“嬢嬢跟姑爹感情真好。”   这叫什么?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郑明明却深谙父母的作风,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爸妈肯定在谈他们手上做的事。”   那些家庭杂志上老说什么不要把工作带回家,要将家庭跟工作切割开。她就奇怪,两者都切割了,你不跟家里人说家外面发生的事,你跟谁讲?什么说了对方也不明白,你不说人家才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才是真的。你越不说,人家越听不明白啊。多说说,不就晓得前后原委了嚒。   要多交流,才能彼此理解。   陈敏佳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估计我爸妈是不会说的了。”   为啥,都担心对方惦记自己的钱呗。别看这两人已经复婚了,却是彻底分开理财模式,花钱也是标准的AA制,算的可清楚了。   就连爷爷奶奶都抱怨过,可惜无效。   郑明明安慰了她一句:“各有各的相处之道吧,少年夫妻老来伴,说不定你爸妈这样才能长久过下去呢。”   两人极为默契,谁都没再提那位阮成文,只抬头问吴若兰:“你妈跟方叔叔怎么样了?”   吴若兰打定主意置身事外:“我不参与我妈的感情问题。我们说好了,要给彼此自由的空间。”   陈敏佳自言自语:“大人真奇怪。”   吴若兰索性一摊手:“我倒觉得我妈这样也不错,谁知道现在好以后又怎样呢?当初我爸为了娶我妈也是跟我奶奶他们抗争了好久。用那句话来说,叫我又相信爱情了,可后来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郑明明“唉”了一声,安慰吴若兰道:“你们家算不错的了,起码你妈拒绝你爸之后,你爸也没再纠缠。要是跟阮成文他前妻一样,才是真的崩溃呢。”   哇!那一位,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存在。就连吴若兰都摆手,拒绝三连。妈呀,谁摊上这样的角色都得疯。   陈敏佳也跟着担心起来:“你们说,她会不会追到鸿安镇去啊?”   要是真追过去,阮成文又躲不开的话,那他肯定会重新回江海了。因为跑再远也没意义啊。   真那样的话,难不成再把他弄到香港台湾去?可也得有事让人做啊。   郑明明和吴若兰同步点头:“那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阮成文到鸿安镇办枕头厂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肯定得和以前生意上的朋友联系,才能把厂子办起来啊。而天底下永远少不了那种自以为是的好心人,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孩子还小总要父母双全,反正,他们总会自以为高尚又善良地将不让跌入过泥潭的人逃离,会想方设法把人重新拽回头。   陈敏佳又开始犯愁,自言自语道:“那到时候怎么办?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能怎么办,凉拌呗。   时间过了没两天,冯丹妮刚设计出了“空谷”包装瓶的图标,(大家投票,最后还是选定了空谷,理由是看到空谷,人们就会条件反射联想起“幽兰”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暗香浮动了,比较有意境。),鸿安镇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阮成文的那位狗皮膏药一样的前妻果然找过去了。   郑明明从电话里听到这事,吓得不轻,十分替阮叔叔忧愁:“那怎么办?”   小谢咯咯直笑:“能怎么办,派出所直接把人抓走了呗。”   “啊?”   “嗐,她找过来的时候,阮厂长刚好到村里收荞麦壳,人不在家。那个女的以前肯定做过贼,她不耐烦在在门外等,就自己把门给弄开了。”   这倒不稀奇,鸿安镇除了邮储之外,就没几个地方有防盗门。阮成文住在厂里宿舍中,条件简陋的很。他那位前妻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就大摇大摆进了人的屋子,而且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把鲮鱼罐头什么的吃了个一干二净。   “后来阮厂长回来后,看到她也吓了一跳。这人又开始拍大腿闹腾,哭着说阮成文在外面找小的,抛妻弃子。但是厂里都知道她是个泼妇嘛,然后就有人说自己宿舍丢了钱。派出所直接把人抓走了。”   哎呀,这可是1999年的乡镇派出所,那办案风格可以参考二十多年后一系列纠错案件。反正你进去以后就知道什么是国家机器的威严了。   前妻同志在江海闹腾惯了,早就把派出所当成自己家,彻头彻尾的混不吝。她以为到了鸿安镇也一样,只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样样来,警察就拿她没办法。哪知道这回警察完全不把这事当成夫妻家务事和稀泥,而是将她视为阶级敌人进行全方位打击。   她在派出所关了三天后,被转移到县里的看守所了,罪名大概可能是盗窃罪和非法闯入,反正先拘留再说。至于后面能不能洗刷她的清白,天知道。   三个姑娘都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神操作啊。   小谢就在那头美滋滋:“放心吧,阮厂长在我们这里办厂子,厂里要招四五十号工人呢。这么大的厂,我们能叫那不讲理的泼妇祸害了?再敢来,我们见一次打一次。”   这回她就挨揍不轻呢,打小偷,天经地义。   郑明明挂了电话,自言自语道:“难怪阮叔叔那时候要主动跟人讲自己的家事呢。”   他这就是将他的太平和枕头厂的正常生产绑在了一起,想要维持后者,就得保证前者。   难怪他能当业务厂长,管婚纱娃娃厂管得井井有条,接手被单厂,也能将厂子做的蒸蒸日上。人家的智商情商都不低。   可就是这样的人都拿女流氓前妻没办法,可见遵纪守法的碰上蛮不讲理的,有多吃亏。   幸亏,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不讲理,那就有不讲理的办法等着你。   再闹腾,到时候一人一拳直接打趴了你,法不责众,你一个异乡客就是死在这里,也没说法的。   想想,就忍不住打个寒噤。   大人的世界,果然可怕又复杂。   陈凤霞跟丈夫打电话说到这事,也是一番唏嘘。一个小敏一个阮成文,真叫人感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一样的,就是不结婚,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家里没这种人。”郑国强安慰她,决定说点儿开心事让她听听,“你那个精油的事,我跟蜡烛厂打听了,他们的确打算做一批香灯和香薰蜡烛。原本想用的是玫瑰精油,但玫瑰精油不是贵嚒。他们去化妆品专柜试了香叶天竺葵的味道,感觉跟玫瑰类似。我说这边有,他们就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用这个代替玫瑰精油。”   “想啊。”陈凤霞立刻乐了,“绝对没问题。我跟你说,玫瑰天竺葵号称平民玫瑰,物美价廉的典型,功效多得很呢。你再给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香皂厂要货,这个也能用。”   郑国强笑着答应:“行行行,给你打听。”   挂了电话,陈凤霞就美滋滋地找冯丹妮分享好消息。   冯丹妮就围着她啧啧赞叹:“哎哟,我倒是忘了,你可是领导夫人,身份大不一样呢。”   陈凤霞无法否认自己沾了丈夫的光。没郑国强,人家蜡烛厂对于找上门的合作也未必愿意搭理。她吃了红利就得认下,不能厚脸皮说什么我全靠我自己。   她就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没这个身份,涌泉县各个乡镇也没这么痛快愿意让我承包荒地。他们就是觉得我有上元县政府的背景,后面很可能会给这边拉来投资建更多的厂子。”   也不知道是闵老师故意宣传想要扯虎皮做大旗还是什么的,现在附近乡镇都知道她给鸿安镇弄了个工厂过去的事。大家隐隐已经把她当成财神爷看了。   虽然说树大招风,财神爷基本上是人傻钱多的代名词。可这个时代,你的名头越是响亮你越是能够顺利进行投资,各方面的资源向你倾斜的也越厉害。就好像那个号称首富加首骗的牟其中,他就是靠着满嘴跑火车地瞎承诺,愣是圈了一堆地和项目。   现在,陈老板就好好享受身份带给自己的红利吧。反正她不做亏心事,按照正常市场价格供货,提供的货品有农科院保驾护航,质量又保证,她不心虚。   再说,她现在也没资本遗世独立啊。   从网上走的小瓶精油毕竟销量有限,等到彻底打开名气起码得花上几年时间。可摸摸香长得快的很,前两天合作社的农民在田地扦插的摸摸香都已经活了,王技术员相当肯定再过三个月绝对能收割第一波。   到那时候,这一万瓶精油能不能出干净货,得打个大大的问号。现在虽然陆续有人下单询问,但加在一起还不到10单,要的量也少。   陈凤霞感觉这种小物件可能得搭配着销售,一开始就指望靠它打开名气不容易。毕竟对大部分人而言,玫瑰天竺葵还是个新品种,好多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要配个东西,先免费赠送,等到大家有兴趣了,再出单品。   就好像当初高桂芳在梦巴黎免费赠送婚纱娃娃一样。   就在陈老板苦思冥想到底要拿精油和纯露当什么东西的赠品时,大雪小雪姐妹俩又主动找上门。   这回她们不是缠着陈凤霞带她们进山,而是过来道别,顺带着将承诺的礼物送给她。   她们亲手设计制作的加入了当地民族风情元素的衣服终于做好了,可以拿来给陈老板上身试穿了。   陈凤霞笑着道谢,进屋就换了衣服出来给大家看效果。   冯丹妮跟方律师出门散步回来,瞧见她的样子都眼前一亮,还夸奖道:“这衣服不错,你们的毕业设计应该没问题了。”   冯丹妮更是上前摸了回衣服料子,转头问姐妹花,“你们还有别的设计吗?我也想来一套。”   大小雪摇头,她们是有不少灵感,但现在暂时顾不上。她们得回学校安排实习的事,不然明年可没办法毕业了。   冯丹妮掩饰不住地惋惜:“那希望下一次能有机会穿上你们设计的衣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的脑海中突然间涌现出了个近乎于荒谬的念头。   她转过脑袋看双胞胎,认真地问她们:“你俩想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想啊,可是我们要实习。”   “你们的实习岗位是学校安排,必须得过去吗?”   “不是啊,也可以自己联系。我们就是自己联系的,只要是正规单位就行。”   陈凤霞微微笑:“那好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在网站实习吧。我要新成立一个服装设计部门,你们设计的作品就在这边打版生产,分成流水线作业和手工高定两种。怎么样,愿意的话,就留下。”   她终于想到要班什么厂来招收女工了。一个摸摸香合作社,一个就是专门走民族风的服装厂。   就连冯丹妮都感兴趣的衣服,她就不相信卖不好。 第331章 只能是变法   真决定好要做服装后,事情似乎反而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小型服装厂需要的设备其实少的可怜。   陈凤霞当年做姑娘时就在社办服装厂上过班,衣服打好版,分成裁剪和缝纫流水线作业,衣服就一件件地出来了。   到了这里,除了招收工人进厂上班之外,因为衣服有大量手工刺绣的细节,所以还可以以村寨为单位组织加工小组,让女性村民加入进来领活过去做。   不,这些还不够,毕竟整个涌泉县有十个乡镇,光是一个乡就有七八个村寨,一个服装厂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工人。   陈凤霞又把注意打到婚纱娃娃头上。做民族风的婚纱娃娃啊。这种小衣服最适合领回家去做了。呃,村寨里没有缝纫机也不怕,买二手的。   九十年代倒闭的工厂实在太多了,什么纺织厂、被单厂、服装厂,真的是一倒一大片,淘汰下来的机器也不少。   陈凤霞打电话问高桂芳,对民族风的婚纱娃娃是否感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这边可以做代加工,到时候还摆在她的网店发货。要是没兴趣的,自己就另起炉灶做少数民族娃娃。没关系,不勉强。   高桂芳态度谨慎,表示得看了货才能做决定。   陈凤霞也不跟她磨叽:“行,到时候发给你看,成就成,不成没关系。”   电话那头的人没客气,应下了之后,又追问了句:“姐姐,那个,我听说阮成文的前妻又追到鸿安镇了。后来她会不会再找事啊。”   陈凤霞心念微动,安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现在鸿安镇缺不了他,他们不会由着人找事的。那边的民风挺彪悍的,外乡人掀不起大风浪。”   高桂芳明显松了口气,又找补了句:“那就好,我还等着枕头厂走上正轨,把床上用品配全呢。”   陈凤霞没戳穿她那点微妙的心思,只笑:“我也等着那一天。”   高桂芳倒不好意思起来:“那,我也过来看看吧。要是条件合适,我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办个加工点。”   别的不说,涌泉县的人工费用要比江海便宜很多。这里的村民甚至每个月能有上百元的收入就心满意足了。   换成江海就不成了,现在物价在涨,各个行业也要求涨工资。她过年的时候给厂里涨过一回。可上个礼拜,她请厂里职工吃饭时,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再涨工资。   高桂芳可没打算做菩萨,这边工人要钱多,她就去找劳动力更便宜的工人。反正她得保证自己的利润。   陈凤霞笑道:“行啊,看过了觉得合适再办厂。要是感觉条件不合适,带人去江海做工也可以。”   她原本想的是让农民就地建设自己的家乡。可看到那么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本地女人后,她又觉得让她们早点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   起码,长过见识后,她们能明白这世间并非只有她们这样的活法。她们的女儿将来也不是跟她们活得一样才叫正常。   高桂芳想了想,打定了主意:“也行,我刚好在看个社办厂,那边有现成的厂房,安排出宿舍不难。到时候我包吃住吧。”   将人带到江海来上班虽然工资肯定得比在涌泉县开的高,但交通便利物流发达的优势又要明显的多。再说制作娃娃的原材料这边很可能更便宜。因为江海地区的工业发达,纺织品什么的反而廉价。   况且有这批工人做补充,也算是给她手下厂里的工人敲边鼓了。你要嫌厂子给你开的工资少,那你另请高明好了,我也不勉强。和尚跟寺庙,彼此不为难。   这些话,高桂芳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讲,但陈凤霞大致也能猜到。没什么好奇怪,资本家的本质就是在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她这个当老板的,不也在做同样的事嚒。   她点点头,应下:“这边会说普通话的女人不多,你带人过去后得找人教教她们学普通话,认简单的字,这样她们做事才能更花哨。”   高桂芳暗哂这个大姑姐还真是为工人操碎了心,其实流水线工人,会不会说话都不重要,手脚能动就行。不过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白天上班,晚上学习,省得她们离家远孤单,也算给她们找个精神寄托了。”   陈凤霞笑道:“就是,省心。”   挂了电话,她去供销社问网上订单情况。   作为老板,她以权谋私了,特地通知曾老师开辟出了个民族风板块,主题是民族美世界美,所有走民族风路线的店铺都可以在此处上线。   然而因为大家还不知道或者需要时间筹备,所以“空谷”系列的精油、纯露还有刺绣、服装、蜡染甚至银饰就都成了独此一家的推荐。   嗯,就挺不要脸的。   郑明明正在线上和有意向的顾客聊天呢,她还把白寨老奶奶刺绣的照片po上了网,认真地强调:“这都是艺术家一针一线亲自制作出来的,跟机器生产的大路货怎么能比。手工制作的工匠精神,才是独一无二的文化内核。”   吴若兰也在旁边抱了好几个品牌名,十分肯定:“它们都是手工制作,除了设计独具匠心,制造工艺精湛外,一针一线都由匠人手工打造才是它们最宝贵的地方。”   她之所以能如此笃定,是因为她去参观过这些地方啊。   吴若兰还将自己去游玩参观时的照片po上了网,令小姑娘们惊叹的是,刚才还不停地追问各种细节的顾客居然看完照片就拍板了,她要求整个系列都来一套。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最大的感想就是此人好土豪。   陈凤霞过去问预售情况:“怎么样,多少人下订单?”   郑明明已经做了张Excel表格,各项数据一拉便知。她迫不及待地跟母亲强调:“妈妈,我们得把价格提上去。鞋垫,绣花鞋垫太便宜了,一双鞋垫需要一个人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五六层棉布浆洗过了然后剪样,再然后才是丝线和棉线刺绣,成千上万针才能做出鞋垫来呢。怎么能卖的这么便宜。”   陈凤霞眼睛还在盯订单数据,随口问道:“那你说卖多少钱?”   三人互相看了眼,然后鼓足勇气开口:“八十块。”   吴若兰还强调了一句:“手工制造就是很贵,像爱马仕的包包,工匠独自做三个月才能完成,当然贵了。”   嗯,一双鞋垫八十块,听上去是失心疯。可你要是知道背后凝聚的一针一线的心血,就感觉这费用已经便宜到没朋友。   不要用这里街上鞋垫才卖十块钱说事啦。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劳动价值好不好。现在,就是要重新用定价来衡量她们创造的社会价值的时刻。   陈凤霞没意见:“行啊,贵也是种特色。”   她记得有个餐饮业巨头当初东西死活卖不出去,结果老板把价格调高了,直接强调自己小贵,反而一炮走红。   有人追求便宜,有人追求品质。奢侈品卖个猫咪玩的毛线球都是吃土穷人高攀不起的存在,但人家不愁没销量,人家有自己的定位。   三人都没想到陈老板会答应得如此痛快,集体兴奋脸。郑明明立刻又补充:“衣服,衣服卖得也太便宜了,她们得做好几个月才能做出一件衣服呢,不说原料,几个月就是工钱都不该是这个价。”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核心主题就是全面提价,反正不能三文不值两文,让人觉得她们卖的东西是廉价货。   要她说,电视购物节目里那机器生产的号称能变幻出三十多种款式的连衣裙都标价998,她们手工制造的裙子后面加个零都不稀奇。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啊,那衣服也定价998元吧。前面下订单的按照原价进行,今天晚上就涨价,现在发通知,能抢到的就是运气。”   陈敏佳惊讶:“说涨就涨啊?”   陈凤霞点头:“当然,便宜的观念一旦深入人心了,你后面想涨都不容易。对了,还有包和帽子以及香囊,都得上线。”   陈敏佳又追问:“那是不是还要再开两个厂,另外开生产线?”   这回陈老板可没打算漫天撒钱。   “不用,就手工制作,让艺术家自由发挥,到时候再收购。工业生产跟手工制造走两条线。”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叹气。   她们更加希望女工们能齐聚在工厂里,这样她们就能从家中走出来透口气,也能共同学习知识了。   陈凤霞微笑:“没事的,会倒逼回头。她们做活挣钱多,比男人更多,为了挣更多的钱,男人就必须得承担更多的家务,好让她们有更多时间坐在一起讨论衣服的款式和花样。这样一来的话,她们生活的重心自然而然就发生偏移,关注点会集中在自己的事业上。而为了更好地做这份事业,她们也会慢慢地主动学习,像花色要怎么搭配,从厂里领针线布料的时候,说明就写在纸上。识字班的老师教的也是这些字,她们想搞清楚,除了问老师,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学字。   陈敏佳又开始犯愁:“她们年纪大了,现在开始写学会不会晚了,学不会啊。”   “个人吧,下了狠心就没有真学不会的东西。”   不说陈凤霞自己上辈子到五十岁才开始学使用智能手机,学如何打字;年纪更大的,她在报纸上看新闻,一位作家的母亲,到六七十岁才开始识字,完了人家还写书,记录自己的人生。没多华丽的描述,就平平淡淡地记载,可陈凤霞感觉她写得比好多作家都强多了,因为人家起码说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事。   嗐,上了年纪学习能力肯定比不上青少年时期,但不代表不能学学不会。   她安慰了几句孩子,抬手看表:“行吧,你们接着盯订单,多想想怎么宣传。别到时候价格提了上来,东西都卖不出去了。”   小姑娘们立刻紧张起来,小脑袋都凑到了一块琢磨着到底怎么想宣传文案。   “去学校的BBS下面打广告。”吴若兰十分笃定,“之前《大话西游》刚上映的时候口碑跟票房都一塌糊涂,是电影厂把片子送到北影,就是小燕子上的那个学校北影播放后,在学校里引起了轰动,然后好多人在BBS聊天室讨论,它就红了。还有人专门写论文研究它呢。咱们也可以这样,强调纯正的民族服饰。”   陈凤霞就是笑,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转头去正在筹备的服装厂了。   小型服装厂对选址跟设备的要求不高,有厂房有缝纫机就能开工。   格日乡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第一时间听说大城市来的女老板要办服装厂的事,立刻就把厂房收拾出来了。由此可见,当地政府只要存心想做事,他们的效率一点儿都不低。   选出的厂房以前是个仓库,专门用来贮存上交粮食的。后来粮站搬迁了,这边当过一段时间的杂物仓,再后来连杂物也少了,慢慢就空置了下来。   这回被选出来当厂房,乡政府主动安排人手休憩房屋,又额外开了窗户好扩大采光,好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光线。除此之外,分隔裁剪和缝纫车间,以及安排职工宿舍,都得紧锣密鼓地进行。   乡政府一开始不太想额外找职工宿舍,提议就在乡里和附近村寨找工人就好。到时候大家住在家中,早上过来上班,下班就自己回去。   陈凤霞却坚持,必须得有职工宿舍,因为订单多了的话得加班,走夜路不安全。   其实这是次要因素,真正的原因在于她就是要把那些还没嫁人,暂时还没家庭负累的姑娘聚集到一起。一来她们心灵手巧,学手艺的速度快,二来集中她们,可以方便安排文化知识学习。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想要彻底改变一个地方的人的思想很难。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们就是火种。将来很大概率,她们会在几年后就嫁人生子,这是陈老板无力去改变的事实;可是受过教育,拥有自己思想的母亲又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的子女,让他们走出一条不同的人生路。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一个普通的女商人能做的。   她不是官方,她没有能力快捷而强硬地推行政策,让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她做不到辛亥革.命,她只能戊戌变法,在现有的基础上改良,小心翼翼地让她的计划推行下去。   她甚至不敢做出在当地人或者具体点讲是当地男人认为是“冒犯”的举动,因为一旦没有国家机器作为强有力的保证,这些人感觉自己的尊严和权益受到了损害,就会开始疯狂地反扑。他们甚至可以不在乎回归既往的贫困生活,只要他们还是绝对的权威。   那些不允许妻子进城打工的男人,不就是最现实的例子嘛。他们更需要的是绝对服从自己的奴隶。   想改变这一切,需要时间。   陈凤霞赶到厂房时,闵老师正在指挥工人卸货。他们从省城一家破产清算的服装厂买来了机器设备,现在得赶紧装好了,等工人到岗,原材料运过来,就要开始生产了。   看到陈凤霞过来,闵老师赶紧汇报工作:“今天应该能装完。招聘的通知,供销社传到各个村寨了。工资暂定一个月一百二十块钱,包吃住。老板,面试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陈凤霞摇头,相当狠心:“就让大雪小雪自己来,后面是工人给她们做衣服。要挑什么样的人,只能是她们说了算。对了,那几个没考上高中的初中毕业的女孩子都找到了吗?把她们也招进来。”   闵老师立刻追问:“结婚了也没关系吗?”   其实这些人在当地看来不是工人的好人选,娇气,不够吃苦耐劳。   “没关系。”陈凤霞认真道,“她们要按照主管的方向培养,要求和一线工人不一样。”   这当教练的也不需要上场亲自打比赛啊。   再说没她们的存在,文化课怎么进行,大雪小雪又要怎么和工人沟通?没上过学的本地女孩可是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   “她们的工资,暂时按照每个月一百五十块开。”   对比就很明显了,天天趴在缝纫机和案板上干活的人只能拿到一百二十,监工的却能发一百五,平白多了三十块呢。要知道,这里的人在地里辛苦一个月都未必能挣到三十块钱。   差别在哪里,差别在物以稀为贵。这里读书识字的女人太少了,所以才如此金贵。   闵老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点头答应:“行,我暑假结束前,一定把这里安排好。对了,老板,小春她爸妈让我给你捎句谢谢。他们已经收到从深圳寄过来的货了,生意还不错。下一批,他们准备从义乌进。连这次卖出去的钱一并投进去。”   陈凤霞笑道:“他们自己判断,这里的人想要什么,他们要比我清楚。我只收钱,我不插手。”   闵老师感慨了句:“没想到还真能办起来。”   陈凤霞哑然失笑:“有什么好不能想的,人家能摆杂货铺子,他们自然也可以。最多就是需要别人送货上门而已。对了,你妈妈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是没问题,我想临走前就把合同签了。”   荒地承包下来,挖蓄水池、平整土地、栽树种草都需要时间,没几个月的功夫,这些活根本完成不了。而陈老板分身乏术,根本不可能盯着,那她只能找个代理人。   找谁,自然是敢于第一个吃螃蟹,连电脑都没见过,就敢帮全村人带货的妇女主任——闵老师家的老太太啊。 第332章 你来做决定   闵老师做不了母亲的主,老太太的事情得自己拍板。   其实说是老太太,她年纪比陈凤霞也大不了几岁。当地女人结婚都早,十七八岁的姑娘就已经是孩子母亲的情况并不少见。   但这位年龄刚到不惑之年的女性站在以面容沧桑而著称的闵老师身旁,别人绝对不会把他们误认为是姐弟。   为什么?因为虽然她眼睛亮晶晶,看上去精精神神的,但她的头发,夹杂了银丝。   才进入联合国划分的中年人标准,她呈现出来的已经是老年人的面貌。   不过老太太也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是村寨少数会说普通话的女人,而且她还识字。对,她也没上过一天学。可是她年轻时,公社办过几期扫盲班。她自己跑去听课了,因为学习好,所以才被选为了妇女主任。   也正是因为这份底气,她才有胆量当联络员,给村里的人带各种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不会写字记账的话,单凭脑袋瓜子记,万一发生疏漏怎么办?涉及到钱的事情,自然得记清爽。   但是现在,站在娘家村寨的开垦荒地上,给陈老板和王技术员充当临时翻译时,面对陈老板的聘书,老太太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肯应承。   当总代理,替这位从城里头来的大老板管理林场和草场,这个事情太大了,她做不来。   不过她倒是积极推荐了自己丈夫,她丈夫以前是生产队长。经常到处跑的,同各个村寨以及附近乡镇的人都熟悉,由他来做这个事,效率会更高。   陈凤霞没有一口应下,其实从她签合同承包这边的荒地之后,各个乡镇都给她推荐了人。   大家清楚一件事,她不可能长期在本地呆着,这里的活必须得有人替她看着,不然用不了多久,开垦好的荒地就会重新变成荒滩。   只是他们推荐的全都是男子,没有一个是女性。   而陈老板需要的却是女性管理者。   她不希望看到女人干活挣钱,当家做主的却还是男人。   只有女性管理者跟一家一户对接,家里出来说话的才有可能是女主人。否则她们就只能跟牛马一样埋头苦干,却没有发声,和外人打交道的机会。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看着闵母,表情真挚:“不行,张大姐,这个事情只能你来做。”   她伸手指乡政府的方向,认真道,“你看,厂里请的全是女娃娃来做工,我安排的主管也是年轻的女娃娃,你让她们怎么跟大老爷儿们天天打交道?有些话也只能我们女的自己说才方便。”   张大姐瞪大了眼睛,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惊讶地问:“这边也要管啊。”   陈凤霞笑容满面地点头:“那当然,这招工啊,联系各家各户的事,大雪跟小雪年纪轻,对这里又不熟悉,肯定做不赢。这些事情都得你多帮忙。再说了,来村里收东西,那些扎染刺绣鞋垫什么的,你去说要比大老爷儿们说的清爽得多。他们哪里能搞得这么仔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到时候,消息两头传的不对劲,白叫大家花费了时间精力,做出来的活却不满足需要,不也是大麻烦吗?”   张大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那可不能。”   东西卖不出去,费的时间精力倒是其次。穷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和力气。但浪费了人家的好布料好丝线,这帐可得怎么算?   陈凤霞笑容满面,主动伸手去抓对方跟枯树皮一样的手,言辞恳切:“所以,这里我就只能托付给张大姐你了。说个实在的,如果当初不是你和闵老师搞代购的事情,我也想不到跑这儿来。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继续下去,就是你,我认准你了。”   大雪小雪刚从村里出来,她们今天进山是为了给附近的村民分配任务。衣服还没开始做,但是衣服配的腰带可以先绣起来了。虽然腰带不如纯正的民族服装复杂,但手工绣也很花时间呢。这可是“空谷”系列服装最大的卖点。   陈凤霞伸手招呼她俩到面前,笑着将人推给张大姐看:“这两个姑娘,还有厂里那些女娃娃,我都托付给大姐你了。大雪小雪,你俩在这边要有什么犯难的地方,就找张大姐。”   张大姐到底是热心人,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自己主动帮村里人带东西呢。毕竟比起大部分同乡,她家经济条件算不错的,倒是不差那点钱。   现在瞧见这两个水灵水秀的城里姑娘,她的心立刻热起来,当场便打起包票:“别怕,有事就打电话到朗乡邮局。那里工作的春晖就是我们村的,他每天都骑车回村里呢。”   大雪小雪心有灵犀,都不用互相看对方,便立刻开口喊干妈,要认下这门干亲,倒是让张大姐笑得合不拢嘴。   服装厂的事差不多算安排妥当了,这头种树种草的工作,张大姐还是想推荐自己男人:“我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这些事。我们生产队以前也中国油橄榄的,他是种田能手,胸口绑过大红花,去县里领的奖呢。”   陈凤霞微笑,目光落在对方略有些焦灼的脸上:“那你来安排好了啊。你就是我在涌泉县的总代理。各个乡镇谁来负责种树种草的统筹工作,这些你说了算。我对这里的了解肯定比不上你。”   她伸手指着前面蹲在地上扦插摸摸香枝条的女人,轻描淡写般,“也不用负责的都是男同志。这些女同志做的也不少也不慢,干嘛非得要男同志带着才能干呢。我年轻当姑娘那会儿,我们公社还有铁娘子生产队呢。”   张大姐愣了下,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陈凤霞就笑:“大姐,你看你年轻的时候,这里也办扫盲班。现在同样可以做嘛。大家识字了,你安排工作也容易。天晴干活,下雨了天气不好或者不需要出工的时候,就学几个字。将来发工钱好歹也能签自己的名字,不用光摁手印。”   张大姐踌躇片刻,总算点了头:“好,那我就跟以前一样,安排个男生产队长再找个女生产队长。”   陈凤霞无所谓:“随便,你觉得怎样做效率高就怎么来。”   张大姐找娘家人商量选谁当村里荒地的负责人去了,陈凤霞就转过头问王技术员:“提炼精油的设备什么时候到位啊。”   附近没有厂生产现成设备。当初他们在农科基地看到的那一套是龚老师自己照着杂志上的照片设计的。   对,没错,就是一张照片,什么结构模型图纸都没有,人家就愣是自己琢磨出了关键,依葫芦画瓢来了一套,用的还挺好。   真学霸的世界就是如此逆天得可怕。   现在,涌泉县要大规模种植摸摸香了,那设备必须得大规模生产啊。不然怎么够用?   陈凤霞本来想直接从外地厂商订购设备的,结果之前给龚老师代加工的厂听说了这事,立刻找上门来,表示他们可以接了这活,保证东西跟龚老师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陈老板也犹豫,但她估计要是不给人喝汤,人家保不齐就能打翻你的肉碗,便同意了。实话实说,这个代加工的产品的确比她在外地找的厂商报价低不少。而且因为就近,这里的厂还包票说保修期三年。   哎,人生处处都有风险,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技术员这些天虽然也戴帽子,但强烈的紫外线总是见缝插针,她比之前也黑了个色度。不过她全然不在乎,只安慰了句陈老板:“你也别太担心。周老板的厂虽然不大,但我们农科院想做个什么新设备基本上都找他,他家出来的活不错。”   陈凤霞叹气:“但愿吧,这么多,我都已经跟销售方签预售合同了。到时候东西出不来,打脸是小事,我还得赔人家钱啊。”   这话说的真虚假。人家香薰蜡烛厂看的是郑国强的面子,也没掏钱,到时候不满意直接撤单子就好了,哪里会真让她赔钱。   不过陈老板的姿态要摆出来,她不能让人真以为她人傻钱多。一旦脸上贴了“好欺负”这三个字,那就没人不敢欺负你了。   王技术员又宽解她,还主动请缨:“没事,我给你盯着。”   她站起身,伸手指远方已经陆续栽种下去的树苗,感叹了一句:“等到这批树活了,就有希望了。”   陈凤霞也感叹:“我真巴不得它们能跟摸摸香一样马上就活了,几个月就能收割。”   王技术员叫她给逗乐了:“要真这样简单,橄榄油也不会卖那么贵了。”   她又叮嘱旁边合作社的村民,“浇水,灌溉一定要跟上。现在是定根的时候,根要是扎不下去,树也就长不牢,就会死掉。”   这些作砧木的尖叶木犀揽都是移栽过来的,要是砧木都活不了,嫁接的油橄榄就更甭提了。   村民笑着说了句什么,因为地方口音太重,陈凤霞没听明白。她刚想追问时,旁边就响起了女儿的催促声:“让让,妈妈,你让一下。”   陈凤霞扭过头,看到女儿手上的化肥口袋,满头雾水。现在就要撒化肥吗?会不会直接烧死了树根啊。再说这口袋怎么感觉有些古怪。   “嬢嬢,我们做好滴灌袋了。”陈敏佳满脸兴奋,“这就是我们的滴灌袋,一棵树三四个水袋就行了。”   她连笔带划地指给陈凤霞看,“就需要直径八毫米的塑料管,绳子还有不漏水的化肥袋子就行了。你看,把塑料管截成差不多十到十五厘米的小段,这边剪成马蹄形,然后留个小孔,然后用火烤一下,把剩下的部分粘好。另外一头扎在塑料袋里,这边就放在挖好的坑中。”   被她们抓来当苦力的小张已经任劳任怨地干起了苦力。要在树冠外围垂直投影的地面上挖3-4个等距坑。   “挖二十厘米,倾斜度是二十五度。”   小姑娘们一边提要求,一边还真拿着文具尺和量角器过去测量,态度严肃得很。   陈凤霞就好笑:“这么精确啊,你们做了多少实验?”   这下子她们倒不好意思起来,哪有实验啊,她们是从书上看到的。   郑明明翻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杂志,1987年04期《果树》。   陈凤霞还是头回听说这杂志呢,就好奇地接到手上翻了翻,问了句:“这是从哪儿来的?”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几个孩子手上都没拿书啊。你要看书学习,还不如待在乡里舒坦呢。   “是小三儿。”吴若兰感叹,“他可真能翻。”   短短没几天时间,这小子已经成功地践行了什么叫猫狗嫌。闵老师外婆家的大黄狗已经老被他揪尾巴,已经看到他就躲。他又精力旺盛地到处翻箱倒柜,居然叫他摸出了本旧杂志。   当时郑明明几个就震惊了,因为她们已经在潜意识里将这里定性为文化的荒漠。这冷不丁来一本专业杂志,感觉就好不搭。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手带回家包东西的。村寨里好多东西要么用大叶子包着,要么就是用旧报纸包裹。   她们按照杂志里文章介绍的方法找材料,光是旧化肥袋子就费了不少功夫。因为这里所有能装东西的袋子都是宝贝啊,人家有其他用处。   但条件的简陋只会让准初中生们更兴奋,看看人家文章是怎么说的:采用塑料袋贮水装置,不仅起到配套滴灌的作用,解决果树缺水问题,而且节省开支,效果非常显著,是丘陵山区果树供水的好办法。   啊,都能上杂志被当成典型推广了,方法肯定不赖啊。   赶紧动起来,这样树苗早日存活,也能早日挂果挣钱。   陈凤霞不拦着小孩,村民对这些大城市来的姑娘也相当宽容,就由着她们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   等到太阳落山,大家得趁着天黑前赶回乡里时,大小孩和小小孩个个都是一身泥。区别在于小小孩是干灰,大小孩身上是泥巴。   仨姑娘却都斗志昂扬,感觉自己做了了不起的壮举。   “真没想到,十几年前的杂志上的知识,这会儿还能派上用场。”   今天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就装好了差不多一亩地的树装一次水,可以管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浇灌呢。等到这边都装好之后,能节约好多水和人工唗。   郑明明感叹了句:“果然知识就是力量,真希望大家都知道。”   书摆放了这么多年,都没派上用场,还得她们过来翻找才重见天日,真替这本杂志冤得慌。   张大姐送他们出村,闻声就笑:“书是好东西。当年我阿弟就是照着书上说的种果树的,可惜长出来了没人过来收,果子又运不出去,都烂在树上了。”   她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大约是时过境迁,全然没有怨怼或者气愤的情绪,只有淡淡的感叹。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小姑娘们全都噤了声。   等到张大姐在村口跟他们挥手,返身折回娘家的时候,郑明明才小声问闵老师:“那你小舅舅现在呢?”   书上能够教人如何在山区种果树,如何让果子丰收。可是书上教不了的东西又太多,多到让种树的人不知所措。   闵老师清了下嗓子才开口:“出去打工了,在砖厂打工砸到了腰,所以也干不了重活。”   每次在家乡看到辛劳愁苦的亲友时,他都忍不住生出庆幸。他考出去了,他脱离了他的家乡,他可以居高临下地做出选择,而不是被选择了。   农民爱土地,因为土地给了他们一切。   农民恨土地,因为土地无法让他们富足,反而将他们捆绑住了,让他们在贫穷中艰难地活着。   仅仅是活着,谈不上生活。   车上陷入了沉默。   王技术员突然开口:“这边上了正轨之后,让你舅舅也回来吧。做得好的话,不比在外面打工挣得少。一家人团聚,对大人孩子都好。”   闵老师笑道:“我妈跟我外婆说了,等第一批摸摸香的精油榨出来,就喊我舅舅回家。”   车子一路开回乡里。   陈凤霞他们往值班室去时,在门口撞上了小春。   大雪小雪走在最前面,瞧见她,惊讶地开口问:“呀,小春,有事吗?”   天都黑了啊。   小春紧张地抓着衣角,小声嘟囔了句:“我,我明天要去县里报名了。”   陈凤霞笑道:“去吧,明天我找个车送你过去。”   小春立刻摇头摆手:“不用不用,我跟桂叔叔的车过去就好。”   桂叔叔是送菜的,有辆农用车,平常收了菜送到县城去卖,半夜就摸黑出发。完全是拿命在挣钱。   可是这里哪一个人生活得不辛苦呢,他还算日子过得不错的了。   陈凤霞没勉强这姑娘,就点点头,随手掏了一沓子零钱塞给她:“留着,我的电话你记得吧。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小春推脱不想要,陈凤霞却坚持:“这是联络费,你爸妈有事情讲不清楚就你来说。我开了店是要挣钱的。”   小春抿了下嘴唇,支支吾吾:“那个,我爸妈说要不就把店里的网费停了。后面要下单,我妈去供销社下单就好。”   网费不便宜呢,他们每个月拿固定工资,都不好意思再让老板往外面出那冤枉钱了。   反正供销社离他家也不远,弄个板车拉货回来卖就好。   陈凤霞却摇头,态度严肃:“不,继续开下去,你家是网店的典型。从供销社进货就跟其他村上开小店的人家没区别了,没意义。还有就是,你家不能光买不卖,这边的特产什么收了,也可以在网上卖。闵老师会教你爸妈怎么做的。”   等到闵老师送小春回家,郑明明才迟疑着问妈妈:“会不会是她爸妈现在还不太会用电脑,所以自己下单怕出纰漏啊?”   陈敏佳点头,认真道:“很有可能哎。嬢嬢,反正宣传稿都已经走过一波了,电视台都来拍过了,要不,干脆让他们在供销社订货得了。”   陈凤霞却摇头,正色道:“不行,这个网购点必须得保留。至于原因,自己好好想。想出答案了,你们也该出发跟王月荣汇合拍戏了。”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对哦,她们还要去拍电影呢。必须得快点,不然八月份都要过完,他们都快开学了呢。   可是为什么非得私人开个网店?不是说依靠供销社做网购点最合适不过吗?   唉,大人的想法真是奇怪,大人也是一天一个主意啊。 第333章 我要创业了   过了七夕节,大家出发离开涌泉县的时候,孩子们依然没有思考出单独留一家私人网购点的意义。   有供销社了啊,这边供销社还下单批发了好几大袋方便面饼,赶集的时候拿到门口摆摊子卖,一毛五一块面饼,好多人抢着买呢。   更别说那些小电器,从南方发货过来的小玩意都被抢购一空。   至于卖出的特产,反正就订单的数目来看,估计整个涌泉县十个乡的婆婆婶婶跟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忙活好两个月。   买卖供需两旺,城里的电视台都下来采访,把他们当成新时代科技致富的典型来宣传。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面前,为什么还要坚持开一家私人网购点。   呃,明明无论公家还是私人,他们最终都会想方设法消除掉陈老板在生意中的影子,最多就是时间早晚的差别而已。那她为什么还要不怕麻烦地弄一个私人店呢?   就好奇怪,真不怕麻烦。   陈凤霞光看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模样,反正也不开口指点。   几个小姑娘憋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跟冯丹妮请教。大人跟小孩是不同的物种,只有大人才能了解大人的做法。   冯丹妮也笑,同样拒绝直接提供答案,就提了一句:“你们想想看供销社为什么会办不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什么供销社做事慢吞吞,有公家人的通病,你急死了他还无所谓。供销社手上有权,在供销社站柜台的都高人一等;下乡收东西的时候几级货多少钱人家说了算;到你买东西时,人家老给你白眼;公家的东西无所谓,亏了赚了都不在乎,明明知道进的货没人要,积压在库房里摆坏了也没人心疼。   反正,没人逼它关门,只是市场逐步淘汰了它。   方律师听她们讨论得热闹,就笑:“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毛病是怎样逐步积累起来的?以前它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典型。我记得我小时候还看过一部电影叫《红色背篓》。那上面的主人公不仅用背篓送货进山,还帮忙联系副业销售。那个时候,我还想着有一天我上山下乡了,我也要跟他们一样。不能和城里百货商店的营业员一样,天天给你看他们的白眼。后来我才知道,供销社的白眼也不少,甚至更多。”   为什么?因为人家有底气。除了它,你找不到买东西的地方。你高兴也好,生气也罢,想在他家买东西,你就只能捏着鼻子受气。   人家花了钱,凭什么找气受?   所以当私营经济展开,买货卖货都有途经时,它就被迅速抛弃了。   郑明明恍然大悟:“啊,垄断导致绝对腐败,就像小宇哥哥他们学校的食堂。”   妈妈为什么不在小谢姐姐的家乡开私人网购点?因为那里的经济相对更发达,谢瑶姐姐在没自己的电脑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从外地进货回老家摆摊了。   闵老师的家乡差一点,大家还没这个意识,只能靠妈妈强行竖起这个点。   这样将来要是供销社不像话,又想当官老爷的时候,大家惹不起躲得起,就能直接找小春姐姐的爸妈来解决买东西和卖东西难的问题了。   陈敏佳更激动:“嬢嬢,要不,你也在这里开个网吧好了。这样大家想上网自己开店就有门路啦。”   郑明明和吴若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想让他们学会写名字再说吧。”   闵老师能够在暑假里培训出十来个可以用的网购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压榨下去,他头发会秃的。他现在看上去就已经像中年人,等到头发掉光了,人家直接喊他大爷就太伤害人啦。   冯丹妮被小孩子老气横秋的话逗得不行,一直咯咯笑。   开网吧给人做网购生意,得亏这些小孩能想出来,估计也就是小孩才能想出来吧。   孩子的奇思妙想,才是世界的未来啊。   陈凤霞从头到尾围观不插话,只抓着相机给三个小小孩拍照留念。他们天天上山疯跑,完全不觉条件艰苦,只觉得这个到处有蚂蚱和各种蝴蝶小虫子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郑骁更是矫情地抱着妈妈的腿撒娇:“妈妈,我可不可以等到开学再回家啊?”   老太家里的马要生小马了,小马好好玩呢。他都没见过生小马。   陈凤霞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没事,你留下吧,到时候让闵老师带你回家。”   天啦!   小胖子同学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今天的妈妈是圣母玛利亚,竟然同意他的要求了!   太好了,到时候他可以去幼儿园告诉所有人,他不仅坐过骡车、骑过毛驴(虽然就是被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他还看过生小马呢。   就在小朋友要大喊“耶耶耶”的时候,圣母光环笼罩的妈妈又带着温和的笑容告诉他:“不过食堂的肉已经吃完了。为了招待我们,老太连家里的鸡都杀了。后面你只能吃蔬菜和窝窝头了。”   啊,真正的窝窝头一点也不好吃,卡喉咙,和山芋馒头玉米饼完全不一样。而且没有肉肉吃!   怎么可能?他看到了,供销社有肉肉,有好多肉肉被寄出去了。   妈妈撒谎!   大人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小孩呢?   陈凤霞叹气:“肉肉得卖了换钱啊。你看这么多叔叔阿姨种树种草,妈妈得付工钱给他们啊。肉肉给你吃了,叔叔阿姨拿不到工钱买米买面,就没饭吃了。”   啊,那就太糟糕了。   四岁的小朋友唉声叹气,一张鼓鼓囊囊的小脸都皱成了剥了青皮的核桃。他惆怅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跑去抱姐姐大腿,满脸讨好的笑:“姐姐,你借钱给我吧。等我回去,我拿压岁钱还你。”   他现在还没有零花钱,因为妈妈不让他买零食吃。但是每年他都能收到压岁钱,全都被他塞进了小猪储蓄罐里呢。   可惜姐姐帮不了他,因为三位小姐姐的零花钱全都拿出来买纱巾送给服装厂的工人了。   本来她们是想买文具送给这里的小学生的。可是发现上学的基本都是男孩,女孩还不到十分之一时,她们就气得不想再掏这个钱了。   难怪要有“春蕾计划”,就是希望工程,受帮助的也大部分是男孩啊。   后来她们就决定买纱巾送给女工当七夕节礼物,这是她们对她们的爱。七夕节其实是乞巧节,是女孩的节日呢,要有礼物的。   郑骁讨钱无门,只能悲伤地感叹:“什么时候我才能上小学啊?”   等到上小学,妈妈就会也给他零花钱了。   陈敏佳一言难尽地看着小表弟,给出了过来人中肯的建议:“小骁,好好珍惜你的幼儿园时光吧。”   人生苦从识字起,小学生的辛苦,不提也罢。你表姐我还有英语听力要练习。   蔚蔚小大人一般拍哥哥的胳膊,一本正经地强调:“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哥哥你肯定会长大的。”   实在是正确至极的废话。   小胖子发出一声哀嚎,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要不是他人小腿短,就是一个标准的葛优瘫。   冯丹妮在旁边笑得已经直不起腰。太好玩了,人类幼崽。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生孩子那么痛苦,后面还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因为小孩实在太有意思了。   没想到郑骁听见她的笑声,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他跳下凳子,跑去抱冯阿姨的大腿,开始奶声奶气地撒娇借钱。他保证回到江海就还钱,他可以按照银行利率算利息。   啧,这一听就是商人家小孩说话的口吻。平常人借钱哪里想的到什么利息啊。   可是这回比电视上大明星还好看的冯阿姨也拒绝了他的请求,她给出的理由是她没钱,她的钱全都用去投资了。   投资什么?她要创业啊。   冯丹妮一本正经:“你看这里有这么多花花草草,它们对皮肤都很好。还有好多中药,是可以护肤的。阿姨要做中药护肤品牌,需要很多钱呢,现在没钱借给你。”   陈凤霞还是头回听说有这事,一时间分不清她在忽悠小朋友还是来真的,忍不住飙了句英文:“Nokidding”然后悲剧就来了,冯女士回答的话语当中除了“Thisisthetruestory,nokidding.”之外,剩下的内容,她连单词都捕捉不到。   还是方律师看她眼睛眨巴得快要眼皮痉挛,才哭笑不得地在旁边背书:“是的,丹妮现在对创造很感兴趣。”   她已经做了两年时尚买手,几乎把全球都飞了一遍。甚至现在她去香港铜锣湾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惊喜,那里有什么,她几乎如数家珍。这份工作带给她的满足感在逐步降低,她身体里的冒险因子蠢蠢欲动,她需要新的能量来唤醒她的激情。   刚好,她被这里的毒蚊子咬了之后,用了本地草药医生自制的药膏本来皮肤相当敏感的她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她对中药护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里如此美,完全可以变成大型的婚拍基地。”   太阳从东方升起,她沐浴在晨光中,整个人闪闪发亮,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光种油橄榄和玫瑰天竺葵太单调了,完全可以加入新的东西。我计划做一个花药谷,经营中药护肤,将本草自然的力量融入到护肤品中去。”   她双手往前伸,眼睛亮晶晶,“我相信,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护肤品与化妆品市场将大有可作为。”   众人目瞪口呆。   不过是临时起意的一趟出游,怎么还更改了她的人生规划了呢。她在丽影做的多好啊,上半年一个地中海风情展结束后,老板给她开了五万块的奖金。没错,整整五万块,就别说年终奖什么的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全都将目光转移到吴若兰身上,后者一摊手,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她从来不窥探妈妈的隐私,除非后者主动说。   一片沉寂中,只有蔚蔚激动地喊起来:“好多香香!”   化妆品跟护肤品在她眼中就等同于两个字——香香。哇,香香好贵呢,上次她抠了奶奶一坨香香,奶奶心疼得早饭都吃不下啦。   冯丹妮乐不可支,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对,到时候给你用,小仙女用的香香。”   陈凤霞龇牙,然后下定了决心:“你好好看,我指望这边的摸……哦,玫瑰天竺葵的精油和纯露都给你当原材料呢。”   她现在不能在这边盯着,正儿八经把东西打造成品牌不容易,还不如有专门的化妆品公司接手。   哪知道冯丹妮立刻摆手:“短时间内你别指望我,我还要联系这边的中医药大学搞合作。听说他们有个校办厂想找人接手,我看能不能从这边入手。”   陈凤霞看了眼方律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如果冯丹妮要接手这边的工厂,那她岂不是得常住下来了。那今后她和方律师要怎么相处?吴若兰又怎么办?小姑娘才上初中呢。   唉,这事吧,真得从长计议。   外面响起了汽车鸣笛声。大家赶紧转头,是乡政府的面包车来了。一道过来的还有乡长和闵老师以及大雪小雪俩姐妹。   乡长过来跟陈凤霞握手,一再表示这么长时间怠慢了,都没好好招待贵客。   这回大概是为了表现诚意,他特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的,虽然还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好歹能让这些大城市过来的客人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陈凤霞立刻表示:“您太客气了。您这么日理万机还一天天陪着我们跑东跑西,实在太不容易了。倒是我们,这样叨扰你,太不好意思了。”   乡长端正颜色,表了态:“陈老板,我不说虚话。你说说看,对我们这边有什么要求,但凡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对不含糊。”   不等陈凤霞开腔,竖着耳朵听懂话的陈敏佳就抢先作答:“上学,九年义务教育要保证吧。现在厂里的都是文盲,好多事情要手把手教,太耽误工作了。”   郑明明也跟着一本正经地强调:“中国之所以能够变成世界工厂,除了政治环境稳定不动不动就发生动乱外,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大批受过文化教育的工人。我舅妈在鸿安镇投资办厂,也是因为那里的工人识字,下达任务他们很快就能理解。这边不行,差远了。这样的话,是没有竞争力的。”   陈敏佳跟她一唱一和:“就是,本来我妈还打算在这里办个娃娃厂,专门生产民族娃娃呢。但是,听说女工都没几个人识字,我妈就觉得够呛。这回带人过去上班,我妈就打算先找老师教她们识字,后面才好上手做事。”   这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不识字出去做工的又不是没有,乡长还不至于被她们几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住。   陈凤霞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要求,我也理解你们有你们的难处。就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们想着女娃娃将来结婚生孩子,成别人家的人了。可就算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会成为人家的媳妇,孩子的母亲。一个家,妈妈如何基本上就能定下来这家的基调是怎样的。最起码的,国家给建学校了,不至于没地方让孩子上学。我说了,学校也可以从厂里领活计做,就是简单的活计,孩子给自己挣个窝窝头也行。不能再让小孩这样下去啊。你看,现在格日乡也上电视,也被宣传了。回头人家说这里的女娃娃都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您是乡长,您脸上能有光吗?”   乡长显出了尴尬的神色。他不敢打包票,只能承诺:“我一定想办法尽可能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已经算不简单的了。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拉人过来办厂,搞电商,女童失学在这里根本不叫问题。都不算问题,还解决个屁啊。   陈凤霞微微笑:“我等你的好消息。这里很美,我有不少朋友对这里感兴趣,我们都需要起码会认字的劳动者。”   乡长就是笑,没再说什么。   大雪和小雪这对双胞胎却对陈老板念念不舍。从陈老板说要给她俩成立专门的部门,给她们办厂子生产设计的衣服开始,她俩就感觉自己像是跌进了粉红色的云层,一切都是梦。   天啦,她们还没大学毕业呢,就能看着自己的设计作品走上街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这些天,她俩白天忙忙碌碌的还好,没空多想。等到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她们就激动地直打哆嗦,甚至要咬自己的手背来确定自己身处的不是梦境。   陈凤霞没有放任年轻姑娘宣泄自己的激动情绪,而是叮嘱她们:“你们也要学本地话,这样可以更好的汲取特色融入到你们的设计中去;而且,你们懂了,也不至于事事都指望从乡里招收的储备干部。她们都是本地人,是天然的联盟。一旦你们完全倚重她们,她们就会玩鬼。”   这跟人的道德水平没关系,是人都会想占便宜,只分敢和不敢而已。   一旦对方肆无忌惮,那厂子就要乱成一团了。   两人都是面上一凛,立刻保证:“我们一定好好学。”   陈凤霞笑道:“你们跟女工学,教女工说普通话和认字,是学的最快的方式。”   时针在一分一秒往前走,时候不早了,他们该出发了。不然到火车站误了车,麻烦可就大发了。   乡长亲自送陈凤霞等人上车,临给人关上面包车门的时候,他又问了句陈凤霞:“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陈凤霞正色道:“要求谈不上,我就希望供销社能够再延续起码十年辉煌,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发光发热十年。”   十年后,智能手机要大行其道了吧。十年后,大家想要网购连电脑都不用开,直接在手机上下单就好。   那个时候的供销社,大概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借助电子商务的东风。但是,十年的时间足够它完成直接的品牌打造,足够村寨的农业合作社发扬光大,足够让大家抵御风云变幻的市场风险,起码能吃饱大米白面了吧。   乡长面色肃然,只认真道:“旁的我不敢保证,我只能说,有我在一天,我们这里肯定会好好干。”   陈凤霞微微笑:“那我就等着油橄榄丰收的那一天。” 第334章 回江海   因为在涌泉县耽误了太长时间,暑假都已经过去大半,陈凤霞一行人不得不放弃克斯县的行程,转而东行。   要回去呢,三个姑娘得送去深圳拍电影。王月荣口中的大海说的就是深圳的海。   为啥要去深圳拍戏?因为这部戏的主要内容就是城里小孩和留守儿童的故事啊。夏天要结束的时候,孩子们坐上了去深圳的火车,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非常羡慕那些可以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小孩,却惊讶地发现这些小孩也没学上,天天在菜市场和城中村跑来跑去。   呃,夏天结束了,故事戛然而止。   陈凤霞觉得现在的电影真敢拍。估计票房是不指望了,儿童片还是一堆留守儿童的故事,上哪儿找票房去。这电影估计还是冲奖用的,这主题就挺符合冲奖要素。就是将来希望别有人追着王月荣喷,说她专门拍抹黑国家的片子去讨好西方世界来得奖。   唉,不美好的东西连记录下来都是罪过啊。   除了送孩子们去深圳拍电影,陈老板还得将从涌泉县挑选出来的工人带回江海。总共六十人,其中三十人是给高桂芳的两个厂准备的工人,剩下的三十人则要被陈凤霞带回梦巴黎。   后者当然不能在店面里工作,她们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根本没办法跟客人交流。   陈凤霞想来想去,还是将她们安排进了服装部的婚纱清洗组,专门负责婚纱清洗工作。   她打算将清洗组单独拉出来,也对外接单子。现在江海市的婚纱影楼未来越多,需要定期清洗的婚纱自然也日益增长。大部分影楼是一个礼拜清洗一回,这方面的服务需求不小。   如果好好做婚纱清洗业务,也能拓展一条收入来源。   陈敏佳看着这些坐拖拉机、坐货车、坐马车从各乡各村赶过来,脸上全是对山外世界懵懂的憧憬的女孩,突然间重重叹了口气:“我好想像瑙鲁一样在澳大利亚盖一座大厦,把所有的国民全都迁移进去,不用再回这里了。”   初中地理书上就有这个趣味小故事,靠卖鸟粪发财的岛国担心资源开采完之后,国家会无以为生,所以提前到别的国家盖好楼,到时候搬过去。   她觉得涌泉县就是那不适合人住的岛。那里的女人都应该离开,去大城市,过真正属于人的生活。   可惜她没能力啊,杜甫千百年前就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诗圣都没办法得到答案的难题,她又如何能解答。   陈凤霞暗道,就是能盖起高楼,人家澳大利亚也不要你啊。   事实上,她印象当中瑙鲁人最终也没搬进那栋大楼。因为政府财政紧张,那楼被抵押给澳大利亚换钱了。而且为了获得澳大利亚的经济援助,瑙鲁人还不得不同意后者在自家修建难民甄别中心。说白了,那就是个收容所,非法进入澳大利亚的难民人家也不想要,那就直接丢到瑙鲁去吧。   可这事具体是哪年发生的,陈凤霞搞不清楚,所以她相当识相地闭嘴,只任由小姑娘继续唏嘘下去。   然而大人宽容,小孩子之间却是要辩驳的。   郑明明就直接打消了表姐的痴心妄想:“你把这么多人都带回去了,你就是有地方给她们住,你让她们靠什么过日子?江海自己都有一堆下岗工人找不到工作呢。没工作,她们就是盲流,说不定哪天就被收容所抓走了。就跟在深圳一样,没那个边防证,武警就追着你跑。”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城市不欢迎她们的,城市会想方设法地驱逐她们。一直都这样啊。”   吴若兰冒了句:“没错,想想真不公平,那个时候城市青年上山下乡,不也获得了跟农民一样的生产资料也能够落户嚒。为什么反过来就不行了?”   方律师笑了起来:“那也是特殊时期官方引导的行为。城市没有充足的工作岗位,需要富余劳动力下乡自己找饭吃。其实在出产有限的情况下,农民也不欢迎跟自己抢饭吃的人。但是官方政策要求他们必须得接收,那即便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陈敏佳头往车后椅上靠自言自语道:“现在换成农村没有足够的工作岗位,去城里找工作,就没有政策保护他们啦。哈,还是得离开,就算在城里过得再差,也比她们现在好。”   郑明明摇头:“那照这样说,当初去法国勤工俭学的人就不该回来啊。应该所有人都去法国,那个时候的中国贫穷又落后,军阀混战列强侵略,抽大烟的抽大烟,裹小脚的裹小脚。大家不跑就没活路了。但是如果当时所有人都逃走了,那哪里还有新中国?”   车上的人震惊了,就连陈凤霞都没想到女儿居然会想到这方面去。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不好的也能变好,一个世纪前的江海还远远不如现在的涌泉县呢。我那天看邓颖.超的传记,说妇女权益的问题其实是压迫者向被压迫者的剥削。只有真正的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解决了人对人的剥削与掠夺,实现真正的平等,才能够保障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的权益。我想男女平等如此,城乡居民平等也一样。只要人人平等了,一切就会迎刃而解。想要做到这一步,就得消灭特权阶级。但这又很难,因为既得利益者肯定会利用自己掌握的社会资源想方设法固化阶层权益。他们不想让被压迫的人站起来,这样他们就无法顺理成章地奴役剥削后者了。可再难,所有人的问题也只能自己解决,不能指望得到好处的人大发慈悲。他们的慈悲都是建立在施舍的基础上的,不会长久,也不能侵犯他们的利益。”   方律师在旁边微微笑。   现在孩子获得知识的渠道实在太广阔了,所以还没上初中的小孩居然都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陈凤霞倒没多惊讶。   这些问题,他们家生活里都碰到过,明明也见识过。按照自家闺女的个性,她不想方设法去寻找答案才怪呢。   就算这答案天真不合时宜,活得活像是演讲稿,但这是她自己找到的答案,她愿意为之努力的答案。   陈敏佳略略皱眉:“那你的意思是再来一次革命?”   天啦,那未免太可怕了些。革命意味着牺牲与流血啊。   郑明明摇头:“我觉得历史在曲折中前进,只要继续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往中级阶段再往高级阶段发展,到最后进入共.产主义社会,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反正就是不能让资本主义冒头,不然无论他们的糖衣炮.弹多动人,本质还是奴役。你看美国总统的拉链门,最后他全身而退,还是高高在上的总统。年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实习生却要遭受所有羞辱,好像错误都是她一个人犯的一样。真不公平。”   陈凤霞不得不清清嗓子,小姐姐们,注意点儿,这里还有三位小朋友,正眨巴着眼睛满脸懵地看着你们呢。   什么拉链门,白宫性丑闻,这个话题,儿童尤其是幼儿不适合听。   没看到三个小朋友已经好奇地睁大了天真无邪的眼睛,满是懵懂地看着你们了吗?   小三儿更是高兴地喊了起来:“拉链夹到小鸡.鸡。”   哈哈哈哈,嬢嬢把哥哥的一条牛仔裤给了老太家的小二哥哥,然后他就夹到小鸡.鸡了,他哭得好伤心呢,怕裤子坏了。这是漂亮的裤子。   众人看他高兴地在车椅上滚来滚去的模样,集体无语。喂喂喂,小朋友,你的兴奋点有点奇怪哎。   车子抵达火车站,列车正式发动时,陈敏佳看着车窗外葱葱郁郁的青山,突然间念起了自己抄在采蜜集上的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言:“我贫穷而伟大的俄罗斯母亲啊,我无比地热爱你憎恨你。”   她扭过头问自己的朋友,“你们说,她们是不是也这样想?”   爱家乡恨家乡,爱这片土地恨这片土地,感情就是这样复杂。   吴若兰摇头,颇为少年老成:“现在未必,等到有对比的时候才会有感觉吧。”   现在已经有了对比。   这些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女孩只在报纸跟画片上看过火车。车子启动时发出的“呜呜”声吓到了不少人,还有人站了起来,惊惶地想要跳下车。   陈凤霞等人想拦都拦不住,还是她们当中会说些普通话的女孩呵斥了句什么,队伍才保持安静。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的行程中,因为她们上完厕所不知道冲水,因为她们当中有人不会用卫生纸,因为她们好多人没刷牙的习惯,负责照应她们生活的三个小姐妹差点儿在火车上就崩溃了。   为什么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她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呢?就算没经历过,电视总看过吧。   呃,知道了,村寨里连电灯都没一只,哪儿来的电视?   那电影呢?公社都解散了,这里人穷,又请不起电影进村,哪里来的电影?   报纸呢?开啥子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不识字。   三人皆不寒而栗。她们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什么是在与世隔绝的蔽塞环境下成长了,完全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嘛。   郑明明主动找到妈妈,认真地强调:“妈妈,我们送她们去夜校上学吧,她们必须得学会知识。”   她们已经是各个村寨和乡里挑选出来的伶俐人,据说每个都干活麻利,脑袋瓜灵活。可即便这样,最简单的事情,自己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也要花费好大精力才能跟她们解释清楚。   小骁和蔚蔚甚至小三儿都比她们反应迅速。   陈凤霞摸了下女儿的脑袋:“你又忘了松鼠和狗走迷宫的实验了?松鼠不比狗聪明,但是它生活环境经常碰到树杈这种障碍物,所以它走起迷宫来就得心应手。要是让她们教你们刺绣,她们估计也会崩溃,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花样,你们仨还绣不好呢?”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可是现在她们已经来到狗狗的世界了,她们必须得马上适应这个世界的风格。”   陈凤霞就笑:“行,那你们就好好加油吧。”   火车到了江海,陈凤霞又领着这些工人坐公交车。看到投币的时候,好几个女孩都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她们与本地人明显存在差别的面容和肤色立刻引起了车上乘客的注意,还有位年轻男人鄙夷地扫了眼她们手上的包裹,然后轻蔑地吐出三个字:“土包子。”   陈敏佳刚好在最前面领大家入座,闻声就回头怼人:“嗯,你好,洋包子,一笑满脸褶。”   她说得一本正经,车厢里的人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年轻男人面红耳赤,他旁边的中年妇女破口大骂:“谁家的死丫头,没规没矩的。就是你们这帮乡巴佬,搞得江海乌烟瘴气,空气都脏了。”   吴若兰老实不客气:“有人一天天的满嘴喷粪,空气能不臭吗?”   小三儿被小张抱在怀里,这会儿还一本正经地挥舞着小胖手扇鼻端的风,大声表达嫌弃:“啊,好臭好臭。”   这下原本没感觉好笑的人也笑出了声。   中年女人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刚好这时车子发动了,她一个踉跄磕到了椅子角,痛得她整个人都缩成一团,隔了整整好几秒钟才骂出声:“你个狗日的,怎么开的车?”   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发车。   江海的公交车司机也不是好惹的,立刻骂回头:“耳朵聋了?没听到广播啊,喊得清清楚楚,站稳扶好!你他妈要单人服务,不会去坐出租车啊。穷逼还摆阔佬的款。”   “你骂哪个啊你,你骂哪个?”   中年妇女站起身要跟司机掰扯个清楚,然而手握方向盘的男人有绝对嚣张的底气,车身一抖,她就又跌回到座位上去了。   于是刚刚踏上江海这片土地的涌泉县的年轻姑娘们就睁着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听了一场你来我往热闹纷呈空气中都火光四溅的对骂。   车子到站之后,陈敏佳和吴若兰下车时,表情是麻木的。   她们等到下一班车,冯丹妮和郑明明带着剩下的女工下车时,俩姑娘异口同声:“希望后面能够扭转印象吧。”   好丢脸,啊啊啊,这就像客人进门,还没说话呢,就撞上主任吵架。幸亏这些小姐姐听不懂普通话,否则她俩都恨不得能跳车逃跑了。   陈敏佳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做客可以,但是不欢迎安家。”   做客做工提供服务没问题,但要是跟自己抢饭碗抢住房抢教育资源,土著就要驱赶外来户啦。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也是你自封的,人家可未必认。   时候不早了,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陈凤霞立刻领着人往灯市口去。   曹腊梅和余佳怡一早得了消息,已经出来迎接人。瞧见风尘仆仆的大部队,前者毫不含糊,直接招呼:“走走走,先上我家吃饭去。”   她家的租客买了新房子,已经搬走了。曹老板现在生意大,也不差一份租金,索性便不再出租楼下。这样家里来客人也能住的宽敞些。   她看到这群瞧见什么都好奇又都不敢开口问的小姑娘,真是一颗心都泡在温水里,感慨得不得了:“我那会儿生了娃娃没多久就进城找事做时,也这样。乖乖,脚踩过去,感应灯亮起来的时候,吓得我差点儿尿裤子。”   她从厨房端出了几大脸盆菜,又招呼捧着白米饭不夹菜的年轻姑娘:“吃吃吃,多吃菜才能长身体。”   郑骁立刻反驳:“不是的,阿姨,吃肉才能长个子!”   他们在火车上也没吃饭呢。本来妈妈是要给他们买盒饭,但是他感觉好贵,都能买好多肉了。所以他们跟着大家一块吃的饼干。   曹腊梅一直都喜欢肥啾啾的小孩子,立刻抱起这头小猪猪,伸手捏他的胳膊:“哎哟,我们吃了不少肉肉哦,好结实。”   她又催促客人们,“吃菜啊,我手艺不错的。”   还是郑明明解释:“阿姨,你让她们先吃饭吧。”   她在火车上才深刻体会到大米对于涌泉县的人是奢侈品营养品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妈妈不能让大家天天吃泡面跟馒头面饼吧,所以也带他们去餐车用过饭。当时大家要的都是最便宜的那一档,火车上你就是多花钱也吃不到什么好的,太冤枉。   况且就是最便宜的那档,价格也相当可以。   然而,就是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些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小姐姐们也愣是凭借自己像无底洞一样的胃口愣是吃到餐车上的列车员都风云变色。   娘哎,加饭免费也不是让你们这样吃的吧?菜吃完了无所谓,菜汤光了也没关系,人家就是能端着一大碗白饭瞬间见底,然后如风卷残云,第二碗又空了。   郑明明深切地相信,后来妈妈没带大家再去餐车,是怕列车员拿扫帚赶他们。再吃下去,整个火车上的人都得扛皮!   曹腊梅脸上全是心疼的神色,她连连点头:“我小时候也这样,吃不饱。过年时,生产队蒸馒头炖红烧肉,我堂哥跟人打赌比赛吃馒头,后来半夜肚子痛被送到卫生院。幸亏巡回医疗队在,赶紧给他开了刀,他胃都撑破了。再晚一步,命都没了。”   小姑娘们目瞪口呆,还真有人撑死啊。   曹腊梅笑:“苦啊,那时候是真的苦。他妈还骂他,白糟蹋了那么多馒头。”   呃,这个重点关注错了吧。   曹腊梅就笑着看狼吞虎咽的年轻女孩们:“不着急,慢慢吃,以后顿顿管饱。来了就留下来,会有好日子过的。” 第335章 绣娘   吃过不知道是午饭还是下午茶的一餐,曹老板要去自家大排档忙碌了。现在虽然她也请了好几位帮工,但当老板的人得坐镇,才能不叫他们瞎淘气。   临走的时候,她还跟陈凤霞说悄悄话:“要是她们在你那里干不赢也别把人捎回去,我那边择菜洗碗也要人手的。放心,我包吃住,工钱跟其他人一样。”   她从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们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帮助当初惶恐不安的自己,她就帮同样需要帮助的山里走出来的姑娘们。   陈凤霞点头,没跟她客气:“行,要是真不成,我还得找你们帮忙。”   不识字,不会说普通话,在江海这座城市里生存实在太不容易了。   曹老板立刻拍胸口:“你怕啥,六十个人而已,你再来六十个,灯市口也能吃得下。”   吃饱喝足,就该给人安置睡觉的地方了。   梦巴黎和幸福到家的外地职工早就在陈老板的安排下各自买了房。听说老板要招人过来,余佳怡也早早督促大家搬到自己的小窝里去,把职工宿舍空了出来。两层楼的宿舍,塞下三十个人不成问题。   剩下的三十人,高桂芳准备安置在她工厂的职工宿舍里。   冯丹妮和方律师外加吴若兰一家……嗐,反正是三口人跟大部分子啊小区门口道别。他们吃饱了,也得回自家歇下。   陈凤霞则将三个小的托付给小赵的母亲帮忙洗澡,自己带上俩姑娘再领着六十号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干啥啊,当然也是洗澡。所有人都得先好好洗个澡。大夏天的,在火车上捂那么长时间,真是连陈老板都觉得自己身上全是馊味。   人多,在宿舍里洗不知道得排队到猴年马月,还是去旁边的澡堂里。八月天又是下午,这会儿洗澡的人不多,刚好让她们洗个痛快。   进浴室之前,郑明明就赶紧让大家先别动。她小时候第一次去镇上浴室洗澡也不会用热水器,水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胳膊都被烫红了,后来还冒着个水泡疼了好久。   陈凤霞手把手地教年轻姑娘们用热水器,怎么调试水温,又怎么关上再拧开。   浴室的老板娘正好没啥客人,也进来帮忙,瞧她们的样子就笑:“别怕,用多了就好。哎哟,陈老板你这边又要开店了?从哪来找来这么多年轻小姑娘。看着就利索会干活的样子。”   陈敏佳已经get到了曹老板释放的意图,立刻把人拉旁边积极推销。就算这些小姐姐暂时没办法和人说话,打扫卫生什么的总可以吧。她们可能吃苦呢。   反正不管怎样,她还是觉得把更多的人带出大山才好。   浴室老板娘跟灯市口的人都熟,听小姑娘嘀嘀咕咕一通,倒是没驳小孩的面子,反而点头应下:“行啊,我这多的不成,再来两个帮工还是可以的。包饭没问题,住的地方得自己想办法,我这没多余的空屋子。除非给她们就是更衣室支张行军床,早上再收起来。”   陈敏佳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这里冬天还挺暖和。”   呵,三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当起中介来了。   陈凤霞听了真是哭笑不得。   郑明明和吴若兰对视一眼,赶紧去给小姐姐们试探水温了。唉,她们是真的耐受性十足,完全不知道叫苦。刚才一个小姐姐不小心调低了水温,放出来的就是冷水,她也不吭声,居然直接在冷水底下冲澡。   还是水溅了出来,落在郑明明身上,后者叫冻得浑身打哆嗦,才意识到不对劲。   陈凤霞在旁边认真地强调:“个人用个人的毛巾,肥皂也用自己的,不要混着用,注意个人卫生。”   今天先把人安置下来。余佳怡已经约好了体检中心,明天要带她们去检查身体。不同地区的多发病传染病不同,要有问题早点治疗,也省得后面麻烦。   余佳怡做事相当细致,她不仅给女孩子们买了均码的T恤衫和宽松的裤子,而且还准备了不少内衣,都是新买的清洗干净了又在大太阳底下晒过一天的。   陈凤霞看到这些都惊讶,哎哟,人家没结婚的姑娘都比她这个当了妈的人细致。   余佳怡就笑:“我刚出来的时候,连内衣都不知道,闹了不少笑话。”   现在,同样的笑话她不希望这群小妹妹闹,因为真的很窘迫。   等大家洗刷干净换上新衣服,留在梦巴黎的人就交给余佳怡先带着在灯市口这边熟悉工作环境。剩下的,陈老板亲自带队,送去幸福里交到高桂芳手上。   高老板因为将手下大将阮成文给派出去了,所以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工厂和店面两头跑。甚至连新员工她都没空自己过来接收,还得人帮忙。   陈敏佳抿了抿嘴唇,微微垂下脑袋。   郑明明推着她往前走:“快点快点啦,太阳都要下山了。”   待赶到幸福里,舅妈还得把她们带回上元县。幸亏她们这顿下午茶吃的实在,不然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饭呢。   陈凤霞也笑:“是啊,咱们早点过去,早点把人安顿下来也放心。”   这么多小姑娘呢,她将人带出来,可不就得肩上担着责任。   要去厂里上班的人又折回梦巴黎的职工宿舍,拿上暂时存放的行李,准备再跟着老板出发。可人多了,矛盾就容易产生。只这么件小事,就有人拌起嘴来。   为什么?大家的东西都放在一块儿,包袱差不多模样,带出门的东西也差不多,结果就是搞不清楚哪件才是自己的包袱了。   两个姑娘都说自己的包袱皮上绣了兰草,因为她们的名字在当地语言里就带有兰花的意思。两个姑娘都说包袱里有阿妈给她准备的衣服和袜子还有鞋垫。这样想家的时候,她就能拿出来看看。两个姑娘都说自己在火车上饼子没舍得吃完,想留着晚上吃。   陈凤霞看到那半块已经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饼子,下意识地就想扶额。   其实包袱里的东西少的可怜,属于小偷顺走了肯定都要大骂一声“晦气”的那种,要这些,有什么用?   可这已经是她们的全部财产,她们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切,所以是她们无上的宝藏。   陈敏佳在旁边皱眉:“所以你们得学会认字啊,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把你是哪个村的谁谁谁绣在包袱皮上,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道理是硬道理,但现在属于马后炮,于解决事情无益。   陈老板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少个包袱,人多了,搞混了也不是稀奇事。她无意直接给人按上小偷的罪名,只快刀斩乱麻,自己掏腰包:“行了,你俩石头剪刀布吧,赢的人就是这包裹的主人。输的人,我给她买个小镜子买把梳子再重新买套衣服,好不好?”   不要小看这点儿小玩意,镜子跟漂亮的梳子对这些山里姑娘来说属于绝对的奢侈品。为什么?因为不是必需,不照镜子也能活,至于梳头用箅子就行。所以即使很便宜,家里也不会掏这笔额外的支出。它们甚至属于嫁妆的一部分,等到出嫁的时候,才能够被姑娘单独拥有。   充当翻译的姑娘都眼睛发亮,转达完老板的意思后,又跟两人说了句什么,陈凤霞怀疑她是想拿自己的包袱跟人换。   结果那两个姑娘立刻摇头,开始认真地石头剪刀布。   谢天谢地,这个游戏谁都会玩。   好不容易结束了包袱的纷争,大家要出发的时候,去楼上晾刚擦好的凉席的姑娘却跑下来一个,满脸茫然地拎着个包袱问是谁的。她以为是自己的,可回头准备打水把脏衣服泡起来时才发现床上已经放了个包袱。   咳咳,她拿错别人的行李了。   就很尴尬。   一场乌龙而已。   陈老板也毫不犹豫地收回自己承诺的镜子梳子和衣服,直接招呼人走:“快点吧,别误了公交车。”   等她们走到小区门口时,大部队刚好迎头撞见小赵带着客户往里面走。   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认真地强调:“我就是看到新闻里说你们诚信,所以才将房子委托给你们出租的。换成其他家,我宁可自己掏钱在报纸上打广告。”   小赵笑容可掬:“那您就没找错人,我们幸福到家不做一锤子买卖,我们是长做长有,大家都不能吃哑巴亏。”   她同陈凤霞打招呼,“老板,你回来啦?”   那老太太也抬头,看了眼人,立刻疑惑:“这是你们老板?电视上不长这样啊。”   新闻里的人白白净净的,身材微丰,哪里是这样又黑又瘦的模样?都不富态了。   陈凤霞只好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天天跑工地看房子的进度,太阳太大了,人就晒黑了。”   唉,果然不晒太阳才是美白的第一要素。   老太太这才勉强接受,还夸了句她:“嗯,你这就是个做生意的样子。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跟那个房XX一样。缺德哦,拿单位的公租房卖给外地人,根本办不了手续。人家一家人一辈子的积蓄就这样砸进去了。卖房子的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陈凤霞欢迎热情的客人,但是现在她真没空,就赶紧呵呵:“那奶奶您到店里把要求都说清楚,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你的需求。”   跟絮絮叨叨个不停的老人分了手,陈敏佳先替嬢嬢高兴:“看来真是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呢。”   郑明明却摇头:“那可未必,现在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买房卖房的啊,好与坏,多半是听人说的。可是他周围又有多少人有相应的经验,提出中肯的建议呢?还不是靠媒体说了算。所以大家才会想方设法打广告啊。起码听上去是块硬招牌。”   陈敏佳点头:“这倒也是。”   当初她们可是给嬢嬢当过水军呢。   突然间感觉好自豪,因为好像引领过舆论走向。   陈凤霞暗自好笑,开口招呼她们:“走走走,上车了。”   可等到大家上了车,众人的第一想法就是还不如不洗澡呢。车上人多拥挤,而且越来越拥挤。待过了十多个站点,好不容易到站下车的时候,郑明明就捂住胸口感慨了句:“我现在终于相信爸爸说的要从车窗里把人拽进去了。”   八十年代初,郑国强还在当兵的那会儿,交通更加不发达。火车上到处都是人。有一次他探亲结束回部队,就碰上过女学生实在没办法从车门挤上车,敲着窗户喊:“解放军叔叔帮帮我吧,求求你们了,我要赶不上开学了。”   然后,郑国强还真跟战友一块儿通过车窗将那女孩子给拽了进去。   用陈凤霞的话来说,谢天谢地,这姑娘应该身材比较瘦,然后又是能开窗户的绿皮火车;缺了哪一条,解放军叔叔也帮不上忙。   现在,公交车都有那味儿了。   胡月仙在公交站台接人,听到小姑娘的抱怨就笑:“那是你妈没挑准时候,非要今天凑热闹。”   陈凤霞刚点完人头,确保没人落在公交车上。闻声,她诧异地挑挑眉毛:“呀,这七夕节已经过完了啊。我怎么就瞎凑热闹了?”   “小丹,是小丹今天在幸福里开签售会,多少粉丝过来支持。你看看那边,门口围着的,全是人,还有下脚的地方吗?”   众人面面相觑,陈敏佳感慨万千:“小丹姐姐终于红了啊!”   她们可是目睹了玉女歌手徐雨丹这两年是如何孜孜不倦地努力,然后总差口气的悲剧。这才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呢,她就有这么多粉丝到现场支持她了?   “可不是嘛,她在网上的讨论度可高了。现在上演价格已经到了这个数。”   梦巴黎虽然给徐雨丹自由发展的权力,但毕竟她还在挂在他们公司名下的员工,所以具体情况,胡月仙这位老板还是心里有数的。   大家集体倒吸口凉气,陈敏佳更是感慨万千:“难怪这么多人想当明星,真的好赚钱啊。”   小丹姐姐的出场费都比王月荣的片酬高了。王月荣的国民度应该比小丹姐姐高啊。   难道,这就是明星和演员的区别?   大家没凑热闹,直接才从侧门进了幸福里。   陈凤霞把人领到高桂芳的店面前,高桂芳正直接忙成了个陀螺。看到大姑姐和孩子,她甚至都没空多寒暄,就忙着给客人拿货包装。   陈凤霞奇怪:“哎,露露和佳音呢?”   “甭说了,一个说今天是跟男友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必须得好好庆祝,无论如何都要请假;另外一个讲她男朋友生病了,她得过去照顾。”高桂芳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全都给我关键时刻撂挑子,这不存心捣乱吗?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工作。也不看看满大街的下岗工人找不到活。”   呵,自觉年轻漂亮大把的好工作等着啊。   行,老板我就找更年轻的过来。   陈凤霞看她现在也没空管这些新员工,索性甩头走人:“行,我带人先去我那边坐着,回头你忙完了你过来带人走。明天别忘了,余佳怡约好了,得带她们去体检。”   高桂芳就觉得这位大姑姐奇怪,还带人体检。现在除了公家单位不差钱无所谓,谁给你体检啊。那大几百上千块花出去,看着都叫人心疼。   不过她也不当面说,只点头:“行,明天体检完了我先带她们熟悉下环境,后天再教上工。”   只要郑明明和陈敏佳,不用说了,肯定留在店里帮忙啊。谁让高老板已经忙到飞起。   陈凤霞到了梦巴黎也没干别的,除了跟大家打招呼外,就是教这三十个姑娘写自己的名字。说起来难度挺大,但实际上因为她们的重名率相当高,所以真正要写在纸上的名字倒是只有十来个。   店里的人都忙到飞起,大家一会儿跑来一个人,放下一袋子水果或者饼干之类的吃食又迅速跑回去干活。   陈老板也不说他们擅自脱岗,就让大家一边吃一边看,然后再上手学习抓笔写字。   结果她刚写好一个“阿依莫”,就有女孩子拿出自己的包袱里的针线,开始认真地穿针引线。   陈凤霞本以为她是想缝补衣服,没想到那姑娘已经开始飞针走线,将这三个字绣在了包袱皮上。   当老板的人满头雾水,这就是在做标记了?可刚才问谁叫阿依莫的时候,这姑娘没举手啊。   还是会说普通话的女孩朝她喊了一句,那面黄肌瘦身材瘦弱的女孩才低下头,像是犯了错误一样,模样可怜极了。   充当翻译外加联络员的女孩赶紧替她解释:“她以为这是新的花样子,她是她们寨子刺绣手最巧的,看到花样就能直接绣起来。”   陈凤霞笑了,夸了句:“真厉害,那就把名字绣上去吧。你叫什么?阿秋夏?哦,是这样写的。”   这下所有的女孩都拿出了自己的针线包,比起木棍一样的笔,针线才是她们更熟悉的东西。   她们的手真巧啊,也不用打样,看着纸上的字,就能复制到包袱皮上。有手艺没那么精湛的姑娘也不怕,因为她的伙伴们会教她怎么绣。从现在开始,她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了。   陈凤霞没打扰小姑娘们,她起身去外面给她们拿茶水。   刚到大厅,她就听到了外面咆哮的声音:“你们在开玩笑?机器绣,我这是高级手工定制礼服,你懂什么叫高级手工定制吗?我给我机器绣花,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陈凤霞瞧见这位来自台湾的礼服设计师大兄弟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就想笑。简直就是马景涛本涛,行走的咆哮帝,就是没人家长得帅而已。   说来也奇怪,他的那些礼服在陈老板看来贵的离谱也没哪儿有什么特殊,平常都看不到人掏钱买。她都以为他坚持不了几个月就要退租走人,结果人家愣是生存到了现在,反而打出了知名度。   看样子,走奢侈品路线就不能热闹。   外面打电话的人终于结束了通话,陈凤霞担心他会二度咆哮,还主动和人打了声招呼:“David,怎么了?消消气,别着急。”   结果陈老板惹火上身,设计师同志立刻开始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你们大陆人就是不讲诚信,说好的手工绣,现在跟我说找不到绣娘,要改成机器绣花。我要机器做什么?机器绣花,亏你们能想的出来。”   陈凤霞感觉自己可真是无妄之灾,其实电话那头刚才挨骂的人也冤枉。江海本来就是全国经济发达的地区。十几二十多年前,大家靠手工绣品创外汇也就算了。现在,干点啥不好,谁愿意埋头刺绣啊,又不能靠这个发财,还累死个人。   David还要大骂,突然间上前,趴在窗户上,激动地喊:“嘿,你不是不自己做婚纱吗?你是要做龙凤喜服?你找了这么多绣娘!”   原来有已经绣好了自己名字的姑娘百无聊赖,随手绣起了墙角的花。   其实还没成形,但是内行看门道,David自己不会绣花不代表他不懂行。   他立刻双眼放光地盯着陈凤霞:“陈老板,你的绣娘先借给我吧,工资你来开。”   呵,真是用时钟无艳,这会儿卑鄙的大陆人又成了可以合作的伙伴了。 第336章 换一种活法   所以陈老板相当有骨气地拒绝了?   怎么可能!   有专业技能为什么不让她们去发挥,这是老天爷送到面前的金饭碗,何必弃而不用,非得去抢瓷碗呢。   说个不好听的,想找洗衣工,满大街的下岗女工都比她们合适。起码人家沟通无障碍,也会写字啊。   她们的必杀技就是她们的绣活,从小融入骨血,会走路就知道站在旁边看的刺绣技巧。   陈老板唯一要跟设计师谈的就是工作时间和薪酬标准。   绣活伤眼睛呢,多少老绣娘都舍不得让孩子干这个,多少刺绣大师的子孙也不愿意接这个班。成年累月地刺绣,这谁吃得消。眼睛跟颈椎都要坏掉哩。   所以,指望人从早忙到晚,通宵达旦地给你干活是不可能。八小时工作制,咱们都得好好遵守。哦,你说梦巴黎做不到,嘿,那我工资开得高啊。   你也开一千块?   “David,请你正视一件事,我是给员工交医保社保还有公积金的,这部分都是人力资源投入。一千五,没有一千五不要谈这件事。像她们这种水平的绣娘,你自己想想看,眼下你要到哪儿去找?而且我把人借给你,我自己的事情就得停下来。这部分损失又要怎么算?我跑了一个多月,费了好多心血,才把人带来的。老实讲,如果不是大家老朋友了,不是林小姐介绍你到幸福里的,我根本就不可能考虑把人借给你用这种事。”   David自己做生意,当然不可能是漫天撒钱的艺术家做派。他立刻皱眉头,开始讨价还价:“我的订单已经被耽误了,利润很少,再开这么高的工资,我要怎么承受?陈老板,大家长做长有的,你看,我也一直跟我的朋友推荐幸福里的东西。不信你问问高老板,我是不是为她推销过蚕丝被?”   高桂芳刚忙罢手上的事,过来要带这些大山里出来的姑娘回自己的厂房。   唉,她现在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新员工的基本情况了,也头大的很。一个个木头木脑,完全对山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简直就是懵懂的孩童。要把她们管理好,可不是简单事。   听不懂话,不识字,估计到时候就是跟她们解释规章制度都要费不小的力气吧。   就怕她们搞不明白,闹出生产事故来。   嗐,老话真没说错,便宜无好货。她看中了廉价劳动力,就得忍受种种不便之处啊。   高老板一路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这回冷不丁被平常眼睛老长在头顶上的台湾设计师cue到,心道,你介绍的生意就没一单成的。但是大面子上,她还得承情:“David真绅士,多谢你帮忙了。”   她无心同这人多寒暄,只跟陈凤霞打招呼,“姐姐,我带她们回上元了。”   David立刻满脸狐疑:“她们是你的人?”   陈凤霞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这下子,她那套自己从各地搜罗来的艺术家的说辞恐怕要穿帮。她赶紧朝高桂芳使眼色:“不着急,你的人我给你放灯市口了,佳怡陪着她们呢。”   高桂芳满头雾水,前头大姑姐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但她素来会察言观色,而且人前绝对不会拆台,便只是笑:“那好,一会儿我跟姐姐你一块过去吧。”   可是疑心甚重的David已经怀疑自己叫人耍了,什么刺绣艺术家传人。高桂芳干什么的他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做做大路货的婚纱娃娃跟床单被套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廉价货,跟他的高级私人订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些人,该不会就是他们从乡下招来的打工妹,猪猡一般的打工妹,深圳的工厂一捞一大把的打工妹吧。就这,也好意思开一千五一个月?三百块钱他就能招一堆!   陈凤霞心里直打鼓,面上却八风不动:“怎么样,David?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要没事我得安排她们吃饭休息了。后面我的喜服还都得指望她们呢。哎,阿秋夏,花绣好了?给我看看。到底是我找来的宝贝啊。桂芳你看,人家连花样子都不用画,对着捧花就能绣出来。”   高桂芳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瞧见摆在自己面前的绣品时,还是忍不住惊叹了声:“哎哟,人家说绣的跟活的一样我还不信,这下我真是长见识了。”   陈凤霞笑容满面:“那当然,放心吧,我给你找来的,也都是宝贝。”   David已经彻底傻眼了,他刚才的腹诽鄙夷都被他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天啦,这是真的艺术家,她们手上的针线就是她们同世界沟通的方式。   他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扫过一个个女孩手上的绣品。   没错,他一开始就没错,虽然这些女孩又瘦又小,皮肤黝黑头发枯黄一看就营养不良;但她们手上的活就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她们是富有灵性又经验老到的绣娘!   “OK,一千五。每个人我都掏一千五的人头费。但是,八小时不可能,我在赶工。我需要一个礼拜就完成刺绣部分。三十个人不够用,她们必须得加班。如果完成得好,我额外发奖金给她们都没问题。”   陈老板从来不把如果以后的事当真,她就看眼前,能够落在实处的东西。   “八小时工作制。”她满脸严肃,“你是艺术家,应该理解损耗艺术生命是一件多么可怕而残酷的事。我不能毁了她们。”   “但是我赶时间,陈老板,我完成不了订单我得赔偿。”   陈凤霞叹了口气,相当犯难地看着高桂芳,犹犹豫豫地开口:“桂芳,这样吧,你的定制娃娃计划和高定丝绸床单稍微往后挪挪。David毕竟是台湾同胞,我们能帮忙的尽量帮忙,把你那三十人先调过来帮他赶完这批货,你看成不?”   高桂芳眨巴了两下眼睛,艰难地消化信息。她清清嗓子,相当配合:“算了,谁让我欠David人情呢。那个你快点啊,我这边也赶订单呢。到时候交不了货,人家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   于是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原本要进工厂当女工和要进店当店员的大山姑娘们就拿起了老本行,刺绣。   陈凤霞明显感觉到她们原本绷着的肩膀全都松弛了下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做自己熟悉又擅长的工作,对她们而言,是最好的慰藉。那种茫然无措的挫败感被冲淡了,剩下的是自己有用的喜悦。   上晚班的店员过来了,郑明明和陈敏佳交接完手上的事跑过来,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地又蹦又跳。   哎呀,一千五啊,即使刨除社保公积金什么的,拿到手也一千多块呢。天啦,这是她们在老家一年都挣不到的钱。   陈敏佳坚定了想法:“所以,还是得把她们带出来才能彻底改变她们的生活。”   陈老板压抑不住的喜悦,看着这一张张光洁发亮的年轻面庞,她的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领着大家出去坐车的时候,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一定给你们创造舞台,让你们闪闪发光。”   高桂芳就在旁边叹气,愁眉苦脸道:“姐姐,我可没办法给她们开这么高的工资。要都这样的话,这每个月光开工资我就吃不消。”   这些姑娘绣的活就是能直接从面上走出来,当场活了都跟她没关系,她要的就是普通的能干活的女工啊。   陈凤霞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试探着给她出主意:“要不,你还是找下岗工人。本市的你要觉得会抱团,你找外地的也行。这下岗也不是光江海的事。或者就直接找乡镇办不下去的社办厂的工人,她们原先的工钱就比这边低。”   高桂芳点头:“唉,也只能这样先做着了。”   年轻姑娘们不明白老板间的对话决定了她们将来的命运,她们的目光已经被这五光十色的都市夜景吸引。天啦,好多好多灯,好多好多颜色,就好像阿妈和阿嬷故事里的神仙洞府,到处都是夜明珠和宝石珍珠。   再往前走,那是天上的神仙载歌载舞的地方吗?那些光芒还会变换出不同的颜色。   陈凤霞看她们盯着台上唱歌的小丹看,忍不住笑着问:“你们也想去唱歌吗?”   这些山里头的小姑娘,个个能歌善舞,她看过她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样子,非常有趣。   台上的小丹表演完一首歌,看到老板就在舞台边缘朝自己招手。两人咬了两句耳朵,小丹就笑着回到台上,手拿麦克风道:“为了感谢大家对我的鼎力支持,我今天也为大家准备了神秘礼物。下面有请远道而来的阿诗玛组合,为大家带来精彩的歌舞演出。”   三十个明显与江海人面孔不同的姑娘就这样上了舞台。她们除了对不断闪烁的灯光感到新奇外,倒不害怕在人前表演。在逢年过节时,大家都会表演歌舞,寨子里的姑娘小伙乃至阿爹阿妈大叔大婶,谁不会唱歌跳舞呢。   没有乐器伴奏也没有道具,但是没关系,她们围成圈,欢快地跳起了圆圈舞,她们的歌声就是舞蹈伴奏。   三十个人,已经抵得上合唱团的力量了,即便不用麦克风,围着的观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的歌声悦耳而轻快,舞姿轻盈,充满了质朴的欢乐,好像生活没有忧愁,全是满满的喜悦一般。   徐雨丹也在旁边给她们打节拍,小声询问自己的老板:“你从哪儿找到她们的啊。对了,老板,下次我拍MV时能不能找她们伴舞?这歌叫什么啊,有版权吗,唱的什么内容,能重新填词吗?”   陈凤霞摊手:“我也是第一次听,我哪知道。”   台上的姑娘们载歌载舞结束了,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也许她们的歌舞表演不是最精彩的,但对于围观的江海市民来说,无疑是新鲜的。这种耳目一新的表演,让大家对她们充满了好奇心。   不少人都喊了起来:“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其实有点打小丹的脸,这毕竟是她的主场。   但是小丹现在的兴趣全在她们刚才表演歌曲的版权上,她迫切地需要不断推出新作品,好在自己人气最高的时候推广出去,变成她的代表作。这样即便她接下来变成颗流星,迅速被人遗忘,但只要还有歌在,她就能到处接商演,养活自己。   中国这么大,市场如此广袤,但凡有点知名度的艺人就不会被饿死。   所以大家要求新面孔再来一首的时候,她还积极撺掇:“那就再来一个吧。”   这回表演变成了双人歌舞,剩下七八个姑娘在后面给前面表演的人伴舞,其他人下了台就高兴地说笑。   小丹从那位会说普通话的女孩口中得知这是一首情歌,是她们当地的民谣,已经传唱了很多年后;兴奋得直拍手。民谣好,民谣就意味着她不用花很多钱买版权。情歌好,她本来就是想填词唱情歌。   很棒!   “老板,到时候记得借人给我拍MV啊。”   陈凤霞笑道:“那你可得往后面排排,她们现在忙着呢。到时候给你约时间。”   她才不会拒绝这份外快呢。需要用到高级绣娘的活不算多,都得跟高档扯上关系才有戏。   这边David的活计只能做一个礼拜,下个礼拜的单子她准备找专门做中式龙凤喜服的厂商入手,能不能成不好说。   如果暂且接不到单子,她倒是不在意先让她们好好学文化知识,可就怕这群姑娘会害怕。出门在外,没有活干就会感觉自己没有存在价值,害怕自己会被城市抛弃。   这种感触,过来人陈老板再清楚不过。   所以,第二个技能点,能歌善舞,也要好好利用起来嘛。实在不行,就让她们在幸福里这边定期表演歌舞,或者跟郑国强说说,看他们上元县弄的那个歌舞剧表演需不需要新鲜的元素加入。民族美就是世界美,民族风就是世界风嘛。   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没吃晚饭。陈凤霞和小丹简单道别,带着俩小姑娘和三十个大姑娘去坐公交车。   按道理来说,陈敏佳出去这么长时间,今晚应该跟高桂芳回去的。但是,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母亲,只要一想到阮成文,她就心里有疙瘩。   这世间种种,但凡发生过就会留下烙印,不可能真的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和父母,终究回不到亲密无间的从前。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   好在她还能从别人的喜悦汲取力量,来消弭她心中的遗憾。哈!太好了,照她们的挣钱速度,最多一年时间,她们就成攒下一成首付,然后在江海买房了!这样,她们就能真正留在城里,不用再回去了!   对,不回去。等再过几年,她们回去也会跟大山格格不入的。就好像她现在回老家,跟小时候的玩伴也说不到一处去一样。不是她高高在上,而是大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不说夏虫不可语冰吧,说话是真费劲啊。   人跟人,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   陈凤霞站着等公交车,就听她不停地叽叽喳喳,也不插嘴。   郑明明却在替妈妈犯愁,妈妈都已经说了大话,要是后面接不到绣活怎么办?那可真是糟糕。工资一下缩水到三分之一,人的心态也会崩吧。   陈凤霞笑着摸她脑袋:“别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公交车来了,她们赶紧上车。这会儿过了晚高峰,来囍街游玩的人又玩性正浓,公交车空空荡荡。   大家居然都找到了座位,直接把一辆车变成了她们的包车,就很神奇。   坐上车的大姑娘们这回可算能好好瞧瞧城市的夜景了。她们全都眼睛紧紧盯着窗外,好奇地打量外面的世界。好多好多楼,比县城的楼高多了,好多好多灯,那些光还不停地变换造型。这真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神奇世界。   车子经过一座桥时,前面是红绿灯,司机停车等待,她们就好奇地看着窗外桥上的人,还冲人家露出笑容。   那个会说普通话的曲比沙红好奇地问郑明明:“他在干什么?那是他的身份证吗?”   郑明明瞧见窗外手上抓着硬纸壳,上面书写毛笔字“钳工”的中年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是下岗工人,他在找事做。”   曲比沙红不明白什么是“下岗”,她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也极为有限。但是“找事做”三个字,她是明白的。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这里也要找事做吗?”   她以为大城市遍地是工作,人手不够,所以老板才带她们这么多人过来呢。   陈敏佳认真道:“到处都有找不到工作的人。你们要是不好好做事,也会保不住饭碗的。嗯,首先,你得教会她们说普通话,还要会认字。”   小陈同学就是想给她们敲敲边鼓,让她们千万别懈怠,白辜负了大家的一片苦心。可她真没逼她们通宵达旦,早上盯着比肤色还黑的黑眼圈到嬢嬢家吃早饭啊。   就连爷爷都说她:“你不能这样欺负人。东家待人诚心,长工才能对你有心。”   陈敏佳默默地端起了饭碗,她不是她没有,她就好冤枉。 第337章 不如开中介   陈家老两口昨天傍晚结束生意就来灯市口了。   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也没空手,小拖车带了一蛇皮口袋的缸豆茄子西红柿笋瓜空心菜小青菜不说,还拎了两只林下走地鸡和一盒子鸡蛋外加两斤肉。   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怎么弄上公交车又拉回灯市口的。   为哈大夏天的带这么多吃的?因为来客人了呗。几十个年轻姑娘呢,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一点也不比小伙子差。   进了女儿家门,夫妻俩就蒸炸煎炒煮,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好让大家吃饱吃喝。后来看女儿把另外三十个姑娘也带回来时,他俩还心里直打鼓,担心菜不够吃,就要去灯市口大排档点两盆酸菜鱼和笋干老鸭煲。   结果这些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光吃饭不吃菜,桌上的菜没怎么动,锅里的饭先底朝天了。后来他们电饭锅电炖锅还有煤气灶上的铁锅同时烧开水下面条,将家里的挂面全都清零甚至连原本准备摊煎饼的灰灰面也集体用来夹棉花头,才算是满足了她们对主食的需求。   老头老太太过了半个世纪的苦日子,理解吃不上细粮的人对大米白面的痴恋。他俩也不嘲笑这些山里来的姑娘不识货,就积极吸取经验教训,准备今天一大早起床熬粥摊鸡蛋饼,好歹让她们吃顿香喷喷的早饭。   奈何时机不对,她们今天得去医院体检,必须得空腹。所以,陈大爹和陈高氏没有用武之地,只能简单一锅粥就着昨天的剩菜打发女儿女婿还有小孩们吃早餐。   陈凤霞喝完最后一口粥,拿面纸擦嘴,叮嘱丈夫:“你把人送到位啊。”   这回郑国强得去深圳签合同。经过了持续了一年多的反复开会讨论调研和谈判,上元县终于组建起家新的工厂,用来生产手机。他得过去引进生产线。   说起这家厂的诞生,那过程可真是曲折艰难。上元县内部对于要不要建厂生产手机,争执颇多,有好几位领导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不能什么瞧着时髦新鲜就上什么,这投进去的都是政府和国家的钱,是老百姓的钱,他们不能好大喜功,搞面子工程。   摸着良心说,这还真不是老领导们鼠目寸光。他们的话是有现实依据的,他们查阅了不少资料,发现媒体专门在街头做过采访,询问大家对手机的看法。   几乎没有一个人认为手机是必需品。   家里有电话了,为什么要手机?自己又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领导大老板,有那么多人时刻找。再说就算是有人找,BB机也足够了啊,反正街上到处都是公用电话亭。国家花这么多钱建这个,就是让它们好好发挥作用的。   这些想法与他们不谋而合。他们担心时髦就是一阵风,等刮过了以后,剩下的全是一地鸡毛。   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很快会被人民所淘汰。   郑国强当时都要被老领导们说服了,他也害怕这些担忧会成真。   结果他跟他老婆谈起这话题的时候,陈老板拿女儿采蜜集里面的话回答他:“福特,就是生产福特汽车的福特说过,如果你问顾客需要什么,他们只会告诉你他们想要一辆更快的马车。消费者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等你设计出来做好了摆在他面前,他才会说,哎,这就是我想要的哎。”   郑国强醍醐灌顶,顿觉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陈老板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废话,后面的话是乔布斯说的,人家的苹果可是统治了一个时代。   当然,当着丈夫的面,她只能强行掰扯理由:“那当然,消费者就跟领导一个样。你让领导做简答题试试,人家一巴掌把你pia飞。领导需要的是选择题,直接勾选项就好。”   郑国强还调侃了句妻子已经去当干部,然后就相当执着地上书领导,反复打申请列前景,然后一次次开会辩论舌战群儒;当然,最后能成功是因为石书记规划的上元县发展纲要中电子科技是主打。   有一把手支持,这个计划自然稳步推进,现在都进展到签合同引进生产线这一步了。   郑国强去深圳,自然也就顺带着捎上女儿和侄女儿,他要把人顺便送去剧组。   现在老婆叮嘱他,他立刻点头应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陈高氏对女婿信息十足,还说女儿:“你放心吧,国强做事比你仔细多了。”   啧啧,这可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搁在上辈子怎么可能哦。郑国强做的再多再好再任劳任怨,老丈人跟丈母娘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现在,女婿有出息了,地位自然大不相同。   陈凤霞只在心中腹诽,又喝了口水才起身:“行,那就早点出发吧。”   俩姑娘也放下了碗筷,跟着擦嘴漱口拖行李箱。这一回,就她俩和吴若兰一起过去,不带弟弟妹妹了。   三小只顿时惊呆了,开什么玩笑,姐姐们这是偷偷出去玩,彻底抛弃他们了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怎么能这样,他们也要去。   陈凤霞立刻咳嗽两声,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们:“哎哟,托儿所跟幼儿园马上要开学了哎。”   郑骁警觉得很,毫不犹豫地反驳:“我们跟姐姐一块回来,不会耽误开学。”   陈老板大摇其头:“NoNoNo,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到时候石磊他们会不会不认识你们啊,都晒成煤球了,成小黑孩了哦!”   年龄稍大的两只震惊脸JPG,慌忙跑去照镜子;年纪最小的那只跟着屁颠颠冲过去,然后听到哥哥姐姐的尖叫:“好黑啊!”   完蛋了,一白遮三丑,他们不是白白胖胖的年画娃娃了。   蔚蔚更是悲伤地提出要求:“嬢嬢,我要敷面膜。”   呜呜呜,她看电视了,电视上说敷面膜能美白。   这下屋里的大人外加大孩子都笑得呛了起来,陈高氏更是直接伸手拍女儿的后背,骂道:“你又胡说八道,专门逗小孩。”   陈凤霞就两只肩膀一耸,煞有介事:“的确晒黑了嘛。”   一个个小脸蛋黑红黑红的,瞧着健康极了。   可是蔚蔚不要健康,她要美。   陈老板又一本正经:“不用敷面膜,老实在家里待着捂一捂就能白回头。”   郑骁皱眉,伸手指姐姐:“姐姐也黑了。姐姐也要捂。”   郑明明跟陈敏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上初中了,不怕晒黑,跟你们不一样。啊,幼儿园的小姑娘肯定喜欢白马王子。”   于是她们出门的时候,三小只全都缩在屋里,坚决不肯出去晒太阳,只隔着窗户跟姐姐挥手拜拜。   陈凤霞乐不可支,哎哟,这一屋子的戏精,这三个人不去拍戏的确白瞎了他们的演技。   郑国强也笑,还说了就妻子:“你看看你,也跟小孩一样,难怪阿妈说你也没长大。”   陈凤霞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跟母亲的互动,顿时又感觉怪怪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不明所以,还在哈哈大笑。书上说的没错,即便七老八十,在父母眼中,你还是小孩。   陈凤霞尴尬,立刻又催促众人:“走吧走吧,都动作快点。”   余佳怡已经集合好队伍,就等老板过来一道出发。她再三提醒大家:“先不着急啊,等检查完了,我再带你们去吃饭,还吃大米饭跟白面馒头夹蛋。”   郑国强冒了句:“你没说错,要是让她们说自己想吃什么,她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大概就是大米粥配馒头煎蛋了。”   可是满汉全席她们就真的不喜欢吃吗?摆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一样要惊叹美味的。   陈凤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这个,再瞧他脸色,她瞬间无语:“行了,放心吧,以后大家离了手机就活不下去,手机还要不仅能打电话还能上网,大家靠着手机就能办公。”   郑国强初听以为妻子是再给他打气,听到后面就不得不摇头:“你瞎扯什么呢,这手机上网,得拖着多长的网线跑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冒了句:“这不还有无线上网吗?”   郑国强头摇得更厉害了:“那无线上网得有点吧,你要设置多少点?”   他好歹也是打造上元县电子一条街的人,迂陈凤霞也懵了,她记得在屋子外面上网都是用流量的,要不就是蹭人家店里的无线网。   但是关键时刻,女儿还是很给力的存在。郑明明一本正经地强调:“以前也无法想象满大街都是电话亭啊。以后肯定也一样的,到哪儿都可以用手机上网。”   这就很疯魔。   不过作为慈父,郑国强鸡直接哈哈哈,完全没反驳女儿的意思,还相当配合:“也有可能啊。”   搞得陈凤霞好不容易想起来重点是手机信号站都没找到机会插嘴。   两边要出门的时候,那个会说普通话的姑娘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陈敏佳,结结巴巴地强调,她们一定会很快就学会说普通话也会学好认字的。   陈凤霞听着心酸,张张嘴巴想说话,又咬咬牙忍住了。有的时候恐惧是最强大的力量,因为害怕所以要不停地往前奔跑。   跑着跑着,你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从来没有触及过,连想都不知道从何想起的世界。   郑国强前面就奇怪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索性开问:“怎么突然间说这个了?”   郑明明简单解释事情原委,表情苦恼:“陈敏佳就是一说,没想到她们连觉都不睡了。”   郑国强哑然失笑,语重心长道:“放在爸爸跟你一样甚至跟她们一样大的时候,爸爸也会跟她们一样害怕的。”   那个时候有人传言说他们这批新兵体能测试不合格会被退回地方上。当时他入伍顿顿吃大米饭白面馒头,听到这话吓得真是连觉都睡不好,想方设法地偷偷练,就怕自己会被赶回头。   对,那个时候他高中毕业了都想不到保家卫国那些崇高的理想,他就想顿顿吃大米饭。因为在乡下,细粮金贵,平常根本吃不上。   唉,可惜后来他留下了,部队又开始吃高粱米了。他当时就感觉自己受了好大的欺骗。   郑明明开始忧心忡忡:“要是以后她们都这样不睡觉怎么办?”   她现在想起弟弟小的时候,妈妈也是一宿一宿的不睡觉,给她跟弟弟打扇子拍蚊子。那个时候妈妈的脸色就很差,而且经常发火。   陈凤霞倒不怕:“没事,晚上九点准时熄灯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做广播体操锻炼身体,不遵守规则的直接退回山里去。”   陈敏佳跑过来听到嬢嬢的话,感觉嬢嬢不愧是老板,真的好□□啊。   陈凤霞笑吟吟:“那你想个不□□的招儿吧。”   陈敏佳语塞,□□虽然不好,但是管用啊。反而是民.主施行起来效率好像不高。   唉,又回归那个问题呢,《乱世佳人》里的韦斯利是公认的绅士,可是他管理的工人效率永远低下。   郑国强却跟妻子说起了这些新员工的后续安置问题:“景区那边的歌舞演出她们可以出单独的节目,但是现在还没办法盈利。县里剧团有专门经费支出,她们想拿同样的标准不现实。我倒觉得你还不如专门给她们接绣活呢,文艺演出就当成是业余生活的一部分,不一定非要靠这个挣钱。”   这真变成专业了,练功可不是轻巧事。到时候陈老板还想把人养得白白胖胖?嘿,那舞可跳不起来咯。   陈凤霞叹气:“我也想啊,可是活没那么好找,我今天带她们体检完了,我就想去找找喜服作坊跟婚纱店,看他们需不需要绣娘。但我又担心悬。”   现在人工刺绣大部分是当成书画那样的艺术品来买卖的,否则绣在衣服上那本钱,一般的厂家根本承受不住。   就陈老板自己知道的几家店,都是机器绣。   郑国强开玩笑道:“总有需要的嘛,实在不行,你干脆也去桥上挂个牌子,上面写好专业绣娘队伍,欲求从速。”   陈凤霞直接一个白眼飞过去,好不可以地啐了口:“滚!”   郑国强笑道:“正经给你出主意,你不听就算了。”   陈凤霞脱口而出:“那你还不如说让我直接开个中介公司来接单子呢。这样效率还能更高。”   郑国强随口接话:“也行啊,你不是都在网上开了那么多店了嘛,再开个中介所又有什么问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凤霞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事,好像还真可以。她直接在网上设置个求职板块,像David这样急着找人干活的,像她这样手上有人想接活的,两边只要能找到对方的讯息,那一桩买卖就成了。   对,甚至连外地的顾客也没问题。将花样和材料发过来,到时候绣好了给他寄过去就成,快捷便宜。   陈凤霞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她抬手看了眼表,当即下了决定:等带这群姑娘体检完了,回去就张罗这事。   太阳已经挂在树梢上,时候不早了,郑国强得赶车去机场,陈凤霞也得带人去医院。两口子相聚还不如十二个小时,便又匆匆分别。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谁也不能为谁停留。   怎么办呢,家庭与事业能够完美兼顾的,那都是骗小孩的毒鸡汤。除非科技发达到可以让人实现分.身术。呃,要真到了这一天,想想又挺可怕。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   陈凤霞也想越糊涂,索性甩甩头。刚好车到站,她赶紧招呼车上的年轻姑娘们下车。得亏她们出门早,完美地避开了早高峰避免塞车不说,还让一辆公交车就把这么多人塞下了。   不然前后两辆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余佳怡又清点了一遍人头,确定大家都在后,便在前面领路,直接带人往医院的体检中心去。   这些姑娘看到医院大楼也好奇,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陈凤霞不得不开口催促,才能维持队伍能够顺利前行。   大家一路走进体检中心,头一件事就是抽血然后查上腹部B超。等这两项完成后,饿着肚子的人就能赶紧吃饭了。正好小便涨起来,她们还好做接下来的妇科B超。   大姑娘们从睁眼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吃饭了,大家都是风卷残云的做派。馒头花卷定量,大米粥却可以添。她们普遍都每人要两碗。   后面还是打饭师傅感觉不对劲,强行拒绝再加:“你们再吃,人家体检完了吃什么?”   姑娘们这才垂着脑袋,颇为惋惜地放下碗筷。   陈凤霞摸鼻子,她要怎样解释以后这些都不缺,她们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肚,无需将自己变成骆驼呢?   唉,还是慢慢来吧。   体检中心的人渐渐多了,有单位组织体检的人过来了。B超室外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们。   护士长过来看这样不行,立刻打了个电话给门诊,那边协调了下,招呼还没排队的人去那边做B超,省得等个没完没了。   陈凤霞又同余佳怡一道,将大部队带去门诊B超室。   等做检查的时候,护士一直强调:“多喝水啊,一定要感觉很涨很涨才能做起来。”   结果这群实诚的姑娘都开始拼命往嘴里灌水,憋到小便都要尿出来时,还咬着嘴巴不敢说。   还是余佳怡感觉不对劲,过去问了声才哭笑不得地起身:“我去跟人商量下,看能不能让你先做吧。”   不然解了小便,后面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B超呢。   余佳怡去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面色古怪。   陈凤霞惊讶:“怎么了?人家不愿意还是怎么?”   余佳怡立刻摇头,表情微妙,把人拉到旁边才说话:“那个,老板,你弟弟陈总是不是和高老板还是夫妻关系了?”   陈凤霞奇怪:“怎么了?”   “那个,刚才我在B超室看到小陈总了,带着个孕妇。看肚子,差不多得有七八个月大了。”   而且,从脸型上看,好像是他之前那位跑到灯市口闹事的女朋友。 第338章 没下限的人   陈凤霞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阿弥陀佛,幸亏佳佳已经出发去深圳拍电影了。   她深深地庆幸自己的英明神武,暑假没多久就早早把孩子们带到山里晒太阳。毕竟比起大自然的美景,成.人世界的肮脏已经没边了。   说实在的,她一点儿也不惊讶陈文斌又跟他那位小女友搅和到一起去了。这男的跟女的有了情感瓜葛尤其是□□关系,还想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那真是两个字,呵呵。   尤其在有了孩子的情况下。   说来不知道男人这种生物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他们时常像家里的影子,完全不参与小孩的抚养过程;可在帮别人养小孩以及找小三生孩子方面,简直如同狗翘腿撒尿一样热衷。   上辈子,陈文斌是没养小三生私孩子;但命运之轮偏离航道的人多了去,以陈文斌的尿性,跟那小女朋友重新搅和到一起实在不足为奇。   因为都脏啊,脏的很有共鸣。苍蝇和苍蝇欢聚满堂才嗡嗡嗡的尤其热闹。   陈凤霞招呼那个已经要憋不住小便的姑娘:“你跟我过来。”   她敲了B超室的门,皮笑肉不笑地看过来开门的陈文斌:“陈总,能否麻烦帮个忙,我这边,很急。”   陈文斌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咿,姐姐,你今天不是要去深圳吗?你没跟姐夫一块过去啊?”   陈凤霞笑容就像贴在面皮上的,不动声色:“哟,陈总,你不是在香港发财吗?原来是一个亿的大买卖啊?”   躺在检查床的年轻女人已经开口喊人:“陈文斌,扶我起来。”   被点名的人赶紧朝陈凤霞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手势,跟慈溪身边的小李子似的屁颠颠跑过去扶人起来,还相当殷勤地询问医生:“大夫,胎儿发育的怎么样啊?”   医生的声音从遮挡帘后面传出来:“挺好的,后面定期产检,到时候等着生吧。血压有点高是吧,燕窝少吃点,别补过头把自己补出了一身毛病。”   呵,燕窝。   真是舍得啊。阿爹阿妈包括高桂芳生小孩的时候,也没闻过燕窝的味儿吧。   陈文斌嘴里连声答应,又殷勤地扶着肚子挺得老高的女人从帘子后面出来。   果然是那张脸,白胖了些,气色却好的很。可见这一胎,她是被精心小意地伺候着的。   陈凤霞自己就生过两个小孩,当然清楚到了这个月份还能面色红润喜洋洋,得受到多么周到的照顾。   陈文斌这是把自己之前三趟准爸爸期间应该对妻子的照应一股脑儿砸在这位小女友身上了吧。   难怪人家可以下巴抬得高高,趾高气昂地从陈凤霞身旁走过。有些女人的底气是男人给的,自觉得到了男人的爱,就瞬间身价倍增,能够让其他女人高看她一眼甚至得围着她艳羡讨好。   也不知道这位名校毕业生这么多年的书是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哦,那可真是羞辱了狗。   山里的狗还知道看家护院为自己挣口饭吃呢。   比起狗,她可差远了。   余佳怡已经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口,她怕老板会憋不住火,当然就发作。这中间还牵扯了个大肚子,万一到时候人家捧着肚子找你算账,那才真叫脑壳疼。   没想到老板连吵都没和小陈总吵,就这样眼睁睁放着这对狗男女走了。   对,就是狗男女。有老婆有孩子,还在外面搞小三,肚子都这么大了,不是狗男女是什么?   过年的时候闹成那样,陈文斌还因为她被人捅了刀子,脾脏都被切了,差点儿连命都丢了,他还能跟她搅和在一起,这可真是真爱无敌了。   姣婆遇见脂粉客,果然天生一对。   陈凤霞深吸口气,就丢下句话:“赶紧带大家做B超吧。”   至于她自己,则是快步走到窗户前,迫不及待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可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做的人不嫌龌龊,看的人都要呕吐。   陈凤霞摸出手机,给David打电话,她要求等到刺绣作品完成之后,她的公司能够拍照上传网络,作为宣传内容。   这是双赢,网站免费替David的私人高级定制打广告,同样的,后者的作品也体现了绣娘的水平。   设计师跟陈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要求下午这些绣娘就必须得到岗,然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的提议。   陈凤霞严重怀疑这人有被害妄想症,老觉得别人在坑他。实际上,他坑别人的次数更多才是。   她挂了电话又打给曾老师,谈起了网络中介的构想。   这个曾老师倒是有兴趣,他注意到了,网络求职会成为发展新趋势。   “像欧美国家,大部分人都在网上找工作,基本上没什么人手里抓着报纸一条条地查招聘信息了。”   这事做起来从技术层面来讲,不算难事。软件只要设置好专门的板块,增添具备查询功能、排序功能、发送应聘意向功能、收藏夹功能等等的子模块,就能上线试运行。   找工作嘛,一个是你想干什么,另一个就是你能干什么。   前者,你可以先应用查询功能,按照岗位名称、薪酬待遇、工作地点这些要素来综合查询相关的招聘信息,直接筛选出你心水的那份工作。   要是找不到,你也可以退而求其次,直接应用板块的排序功能通过对职位对应聘者的学历标准、工作经验、招聘人数等条件来进行筛选排序,就跟考公务员似的,直接找出你能报考的岗位。圈定了范围,下一步就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模式,把你的简历和求职意向发送到你筛选出来的用人单位的电子邮箱了。   也许,到时候,你能收获一份比你预想的更棒的工作。   这是针对用人单位需求的求职。   反过来,也要有板块专门针对求职者。你的个人基本条件,你擅长什么,你能胜任胜任什么工作,你的工作经验,都可以建立起个人求职档案,由于招聘者来下单,啊不,进一步联系你。   就像报纸上那些木工、钳工、疏通下水管道的广告一样。   曾老师研究过这块内容,自然是越说越兴奋,到后面他直接打包票,信誓旦旦:“我马上就着手做这一块,我尽快把模型搞出来。我认为这是一次新的革命,我们可以建立起真正的网络人才市场。”   电话挂断了,陈凤霞沸腾的热血也渐渐冷却。   她咬了半天牙齿,最后骂了声自己:“犯贱!”   没错,她还是没办法真正做到置身事外,看到了当做没看到。   陈文斌要是没老婆孩子,他怎么折腾无所谓。可是过年那会儿,佳佳差点儿没被他们这对爹妈折腾疯了,他现在还这样,是个人吗?   医院的大厅里有电视机,正在《神雕侠侣》,等着做检查的人津津乐道小龙女是金大师依据自己暗恋对象为原型写的。   陈凤霞看到的却不是文人的浪漫,而是这位大师长子的自杀。   当初金大师出轨十六岁的小姑娘,抛弃为他含辛茹苦多年的妻子,大儿子想跟他谈谈,别被他拒绝。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上吊自杀了。大师对外的说法是儿子为情所困,失恋自杀。事情到底怎么样,那只有天知道了。   毕竟大师写过杨过也写过岳不群。   陈凤霞担忧的是孩子受不了刺激会想不开,也害怕阿爹阿妈年纪大了身体吃不住这反反复复的折腾。   既然已经闹得这么难看,那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做个了断才是真的。   陈凤霞打电话给陈文斌:“你到底想怎样,你别忘了,你还有三个小孩。这三个,怎么都要比现在这个没出来的宝贝!你这会儿父爱泛滥了?你这么喜欢小孩怎么不养好自己的小孩?你可真是能耐啊,生意谈得够大的!”   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陈文斌狗血淋头,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陈凤霞心黑手狠:“打掉,这个小孩打掉。你但凡还想把日子过下去,就给人一笔钱,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你要舍不得,就离婚再娶,爱情的力量多伟大,谁能阻挡你们的真爱呢?以后你也不用登我家门,我嫌脏。”   陈文斌在电话里嘶嘶倒抽凉气,半天才冒出一句:“那个,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那,那肯定不是我的小孩啊。我跟她,嗐,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陈凤霞冷笑:“哎哟,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位情圣啊。这爱屋及乌,连别人的娃也一并精心照应。你这么喜欢给人当爹,去福利院啊,天天去,起码还是献爱心,还能上新闻当标兵!合着你当我是傻子啊。”   陈文斌被骂急了,也开始回嘴:“你本来就傻嘛。你也不想想,我这一刀被捅成什么样了。医嘱都写得清清楚楚,半年别同房。我上哪儿搞大人肚子去啊。”   陈凤霞一时间怔愣,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陈文斌如此惜命怕死的人,似乎并不认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再说那会儿一痛,他估计也早萎了。   “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孩究竟是谁的?你为什么陪人过来做产检?我告诉你,这事你说不清楚就没完。这么大的人了,到今天还没数!”   陈文斌开始哼哼唧唧:“哎哟,姐姐,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就知道一点,我不是这小孩的爹就行了。”   陈凤霞冷笑:“你不说是不是?行,我马上打电话去计生办举报,有人要养私孩子,看计生办拉不拉她去打胎。”   “喂喂喂,陈凤霞,你别瞎胡闹。”陈文斌像是被她的疯癫给吓到了,“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别捅娄子,不然连姐夫都保不住你。”   陈凤霞立刻警觉:“你有你姐夫什么事?”   “嗐,行了行了,我说,你可千万别忘外面传,不然到时候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逃不了我。”   这孩子真不是陈文斌的,而是某位高官的私生子。   人类有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具体反应就是一堆男人热衷于普遍撒种。他们自觉基因无比尊贵,家中还有皇位要继承,所以坚信多子多福。   之所以不是谁都这样做,除了一个法律限制不敢之外,另一层重要原因就是没钱养不起。   有钱有势的人没有这双重顾虑,当然能生就生。反正十月怀胎的也不是他们自己。   这个孩子就属于这种情况。   陈凤霞了然,哦,这女的就是一海藻啊。   那为什么陈文斌还要跑前跑后呢?因为这位意图通过最原始的资本实现阶层跃升的捞女就是陈文斌介绍给高官的啊。   他还在电话里强调:“我可不是拉皮条的,我就是带人去夜总会参加了次聚会而已。他俩是自己看对眼的。”   那会儿,陈文斌正在全力打击那位胆敢当街捅自己的臭小子,前女友就跑过来哭哭啼啼,说他不帮她,她就要死了。她要死的话,就吊死在黄泥塘的工地上,化作厉鬼天天诅咒他。   “姐姐,我跟你讲,我这真是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啊。这女的真的豁的出去,什么都能做出来。我又不能把她给关起来。到时候工地上真吊死个人,我这房子还卖不卖?”   他到今天都记得和园公馆的邪门。干这一行的,必须得讲究。   陈凤霞已经被气得连冷笑都笑不出来。就他这样,也好意思说讲究两个字?真不知道是不是在侮辱仓颉。   人家造字,不是要被这样糟蹋的。   陈文斌完全不觉得自己无耻,相反的,他自鸣得意的很。因为他成功地祸水东引了啊。   这女的不就是要傍大佬,好找人给她撑腰吗?他就把人带去聚会,让她自己想办法搭上下一个去。到时候要烦,也不用烦他了。可怜他一个病人,奔波操劳是多么的不容易。   “哪个晓得她运气这么好,居然真被那个谁看中了带走了。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吃避孕药,反正就是怀上了。”   按照正常情况,这种欢场上的女人是没资格给大佬生小孩的。对,外面的莺莺燕燕也要分三六九等,大佬要看小孩母亲的出身呢。结果大佬一调查,发现这位居然是名校毕业生,然后她的身份又不同了,她的母系基因得到了认同,她就有资格继续怀孕,产下龙种了。   嗯,这个大学果然没白上,成功地为她敲开了当姨太太的大门。   大佬日理万机,没空照应小情人,索性一甩手,让陈文斌照应。   所以才有了陈文斌陪人做产检的这出魔幻剧。   陈文斌难掩羡慕嫉妒恨:“人家现在可是贵妃了,身价大不一样,我哪里敢高攀啊。”   说到这个,他都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然往床上一躺,两腿一叉,什么都有了。   陈凤霞冷笑:“你也别妄自菲薄啊,这好走旱路的也不少。你豁出去,卖了屁.股,不也能走上康庄大道。”   “卧槽,陈凤霞,你嘴巴也太毒了吧,至于这样咒我。”   陈老板呵呵:“哟,你的屁.股就比女人尊贵?你一龟公还怕别人嘴巴毒啊?”   这回陈文斌真是在电话里都要跳脚了:“什么龟公,你你你……”   “怎么,这伺候妓.女的不是龟公是什么?难不成我喊你公公?”   陈文斌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陈凤霞!”   “怕被人说别做,也不看看你做的事能提上嘴吗?我听了都嫌丢人。”   “那也是你非要听的,我不说你还威胁我。”   “我怎么知道你能干出这种龌龊事?”   “哎,我怎么龌龊了?我又什么都没干。你当我愿意看那臭婊.子的脸色啊,我这不是没办法,那老王八手上有权我惹不起吗?我一天天伏低做小,我吃饱了撑的帮人照应不知道是几奶的货色,我高兴啊?他妈的,还天天冲我甩脸色,装什么高贵,搞得老子不晓得她是个什么贱货一样。”   陈凤霞怼回头:“别说的你多尊贵,你但凡有点儿下限就该离远点。你跟她的事情又不是秘密,到时候那个大领导怀疑你俩有一腿,绿了他,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哪知道陈文斌直接砸下个巨雷:“他知道啊,不然他为什么喊我照应这女的啊。”   陈凤霞的三观已经崩溃了。对,贫穷的出身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完全猜不到权贵的下限究竟有多低。   这叫什么啊?是不是睡了同一个妓.女的嫖.客还成兄弟了?   陈文斌叹气:“姐姐诶,你是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我一没背景二没门路,我送钱人家都不稀罕。我只能投其所好,给人送儿子了啊。哎,姐夫不是在搞风景区嘛,我要是能搞到这工程,我也不受这份闲气了。”   “滚!”陈凤霞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三岁啊,还指望人给你擦屁.股。我是懒得管你,你就等着吧。马上要开学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瞒下去。你这个爸爸还怎么往下当。”   “没事没事。”陈文斌乐观的很,“我马上送她去香港,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房子。她以后就在那边生小孩安家。得亏你告诉我香港户籍有那么多好处,不然我还没办法说服那个老头把她送过去生小孩。”   陈凤霞直接呸,老王八的私生子,更不要脸。要是陈文斌的,好歹还是他自己挣的钱。那老王八哪儿来的钱,不还是民脂民膏吗。   陈文斌立刻警觉:“反正这事就到这儿了,你不许问,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小孩的爹到底是谁的。嗐,你问问姐夫,就知道这种事不稀奇了。像我跟姐夫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真是人间瑰宝。”   陈凤霞反唇相讥:“这是最基本的,每个人都应该做到。你们的节操不比女人尊贵。别指望我会惯着,真以为能做到这点就多高贵了。”   就是太多人,包括很多女人都把男人尤其是有点钱有点权的男人不出轨当成美德而不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与义务,所以他们才毫无下限。   相应的,整个社会也对女人的要求越来越高,无论如何都有一堆毛病;对男人却无比宽容,不管怎样都还算不错。 第339章 你真不要脸   挂了电话,陈凤霞还是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妈蛋,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就好像正儿八经不能做事,非得搞出这些乌漆嘛黑的鬼东西来。呸!就是特权,明明说的没错,消灭特权才有希望。   她脸色太过于难看,以至于余佳怡都忐忑不安:“老板,那个,高老板知道这事吗?”   一瞬间,余佳怡真是恨不得把陈文斌推到大马路上叫车撞死得了。这人简直肆无忌惮,就这样大摇大摆带着二奶到医院做产检,真是毫无下限。   陈凤霞摇头:“不是他的,他到现在都不敢使大力气呢。”   被摘除了脾脏,真不是个小手术。   余佳怡一愣,也跟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挨了一刀。比起不为,不能二字更加可靠。   当老板的和做店长的对视一眼,全都笑着摇头。对小陈总,就是没办法有信心。   想想陈文斌也清楚自己在旁人心目中的形象,完全不谈人品,就拿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事,倒是蛇打七寸。   余佳怡都感慨,难得大着胆子在老板面前背后说人:“陈总……真是人才。”   就是这才歪着。   陪道德败坏的前女友来医院产检,就算那小孩不是他的,也绝对不是桩体面事。不然小孩的爸爸是死了吗?真死了,这女的还能这样开心,也是奇葩。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只转移话题:“检查完了吗?”   余佳怡赶紧端正颜色:“差不多了,现在出来的只有血常规跟尿常规报告,全套体检结果得下个礼拜才能拿到。目前没听医生说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普遍贫血,然后营养不良。大夫让增加营养,要补充蛋白质,还有就是得加强锻炼。”   陈凤霞点头:“行,每天一个鸡蛋得给她们保证了。以后给她们定量吃饭吧,按照食谱来。”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些大米白面,说实在的,这在江海也不值钱;她是真害怕这些小孩没数,看到米面就往肚里倒。   她不嘲笑她们,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对大米白面渴慕无度的时代。   余佳怡立刻应下:“行,那以后每天的米面和肉菜都分成三份给她们拿过去。我一会儿再去买个大电饭锅,早饭大米粥加煮鸡蛋,再一个老面馒头,馒头直接在外面买。中午一人一饭盒米饭,一个荤菜一个素菜外加一份汤,就在卖盒饭的桂枝嫂嫂家定。她家东西比较干净,用的不是地沟油。晚饭她们自己烧,也保证起码两个菜。”   David的工作室只有他自己设计打版的地方,根本没留给工人加工衣服的空间。以前他的设计稿都是送到代工厂去生产衣服,现在梦巴黎的刺绣队要接他的活计,自然也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进行。   什么水电,什么食宿,他统统不管。就这样,他还好意思嫌一千五的酬劳开高了,多大的脸!   余佳怡已经订好了工作台,后面就摆在宿舍客厅里,以后她们居家办公。   陈凤霞点头:“可以,应该差不多了。哎,还是地方小,后面我看能不能给她们挪个大地方吧。都是大姑娘了,还叫她们两个人挤一张床,怪不自在的。”   余佳怡也笑着点头:“是该准备上,现在她们是又瘦又小,长身体的时候蹿起来快的很。我记得我那时候一个暑假长了十厘米,我妈吓得天天给我熬骨头汤。搞得人家窜条都瘦得跟杆一样,我却肉呼呼地长。”   陈凤霞哈哈大笑:“那可得抓紧,别后面一张床已经装不下她们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事,总觉得哪哪儿都做的不到位,委屈这些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的小姑娘。   “那我一会儿教她们怎么用煤气灶。阿诗玛在老家用过电饭锅,她爸爸是乡政府食堂的大师傅。”余佳怡笑着安慰陈凤霞,“老板你就放心吧,学起来也快的很。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能自己逛菜市场买喜欢吃的东西了。”   陈凤霞笑道:“我也等着啊,不然到时候我没办法跟人爹妈交代。对了,文化课的事情怎么样了?有规划了吗?”   “我给找了一年级的课本,曲比沙红先带她们学。每天下午五点钟下班吃过晚饭后,她们就学一个小时,然后看《新闻联播》跟着学普通话。等后面有基础能跟人沟通无障碍了,再根据她们自己的想法看能不能在夜校学个感兴趣的课程。”   她倒不觉得除了刺绣外,她们就没别的出路。说不定她们在其他方面更有天赋,以前只是没机会挖掘而已。   陈凤霞点头:“也是,既然都把她们带出来了,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得她们自己说了算。”   六十个姑娘做完了体检套餐,跟着老板和店长去公交车站等车。   十八无丑女,年轻女孩集聚在一处,无论怎样都是动人的风景线。况且她们的面容明显和本地人不同,就醒目的很。   陈凤霞突然间开脑洞:“你说,到时候我让她们都穿上自己刺绣的衣服集体上街,会不会引起围观啊。”   余佳怡想了想,点头赞同:“这也是条宣传路线。”   她倒没觉得自己身上穿着广告有什么好丢脸伤自尊的。他们这些店里的老人出去参加集体活动时,制服上也印着“梦巴黎”的logo啊。   “等周末有空,我组织人带她们逛逛江海市,到时候就安排她们穿上贴了绣片的衣服。”   陈凤霞听了店长的安排,又急不可待:“就怕来不及,她们现在赶David的活,忙不过来做自己的衣服。”   余佳怡笑道:“老板,我们可以在网上下单啊。涌泉县的网店现在不正卖着绣品吗?”   陈凤霞一愣,旋即笑得只拍自己的脑袋:“哎哟,我把我给绕进去了,都稀里糊涂了。行,就按你说的办。这出来的姑娘,娘家得是坚强后盾。”   公交车到站,这回可不是空车。六十多个人无论如何都塞不下。陈凤霞便同余佳怡各自带队,分头领着人往幸福里去。David日理万机,是尊贵的甲方爸爸,当然得她们去他那里领活,然后再带回自己的地盘做啊。   陈凤霞还要找曾老师说事,便先行一步领着人上公交车。   一路上她都心惊胆战,活像带着小鸡出门的老母鸡,生怕落下了哪一只。   好在下车后,她清点人头还是三十二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地带人去幸福里。   然而还没进大门,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咆哮声:“你们这是黑店,搞色.情服务,我要去举报你们,我要报警!”   陈凤霞满头雾水,幸福里做的基本上是女客服务,是有泡脚和按摩,可美容院顾客和技师都是女的,想搞色.情也没那么容易啊。   她进去一看,却瞧见上蹦下跳发作的人待着的地方是梦巴黎。她就奇了怪了,在婚纱影楼,大奶打上门找小三跟狗男人算账,前男友冲进屋要打倒勾搭成奸的狗男女的,她都见过。   可非要说他们店里搞色.情服务,她真没办法认了。她们的确拍微电影,但走的是纯爱路线,不是小黄片啊。   陈凤霞微微蹙额,想要发话;号称已经忙成热锅上的蚂蚁的David却幸灾乐祸地喊住了她:“哎哟,陈老板,你这里真是好热闹。”   陈凤霞心中白眼翻上天,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风度:“David,看来我是误会你的意思了。既然你不急着赶工的话,那我喊一半的人接你的活慢慢做好了。”   David赶紧停止看热闹的心,立刻sayNo,这怎么可以,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现在就开始,我要看她们马上动起来,我得瞧见效果才能放心。”   陈凤霞不耐烦听他废话,就招呼梦巴黎的前台朱朱:“你带她们过去,David说啥都别答应,回头来问我。”   David气得够呛:“嘿,你这是在羞辱我,我怎么会欺负小姑娘。”   朱朱就咯咯直笑,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领着人跟他回工作室。   陈凤霞赶紧进店,拉人询问事情原委。负责打灯的宽宽白眼都翻上天了,好不客气地吐槽:“他女朋友跟老板去宾馆开房,他是不是也要怪宾馆为什么要开门做生意,害得他戴绿帽子了?”   胡月仙也在耐着性子劝那额头上痘痘都闪烁着愤怒光芒的年轻男人:“先生,咱们得讲道理。你女朋友年满十八周岁,具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她有权选择拍摄任何照片。我们一不坑蒙拐骗二没有拿你女朋友的照片满世界宣传,从头到尾都没泄漏过她的隐私。拍照的时候,从补妆的化妆师到灯光师,整个团队都是女性。我们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就成色.情服务了?”   男人的情绪依旧激动:“你们拍这种照片想干嘛?不就是想搞色.情吗?”   淼淼在旁边都憋半天了,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你够了吧?写真集是你女朋友要求拍的,写真集也是你女朋友拿去给面试官看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好听的,就是没有写真集,你女朋友在面试现场跳脱衣服展现个人魅力,你是不是得怪衣服扣子不够牢,一下子解开了?”   陈凤霞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是拍摄个人性.感写真闹的。   这小伙子的女朋友毕业前夕到梦巴黎拍摄了《男人装》风格的个人写真,完了求职时送给了面试官,然后顺利签下公司。因为面试官说欣赏她的自信与勇气,认为她很适合销售岗位。   写真集既然走的是性.感路线,那肯定相当火辣。   小伙昨晚跟公司同事团建喝酒,顶头上司说他艳福不浅,女友胸好大,一看就很好摸。周围一圈男同事都跟着表示赞同,他才知道了性.感写真集的事。当时他们整个部门的人都传阅了。大家一致认定小伙的女友之所以能够成功入职是因为她的写真集最清凉,胸最大。   没错,当初所有进入终面的求职女性都拍了私密写真。因为大家都想大胆地展现自己豁的出去的决心。   当时小伙的脑袋就嗡了一声,他之前完全不知道那套女友说拍了纪念青春的写真集竟然成了对方入职的敲门砖。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欣赏者来着。   晕晕乎乎的小伙子回了租房越想越崩溃,又不敢去公司找那帮畜生算账,就跑到梦巴黎来要说法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给人拍这种照片。   陈凤霞也无语,这年头求个职还要配上性.感写真?这都什么工作啊。你说你要是面试模特来一套写真还差不多,你干销售跟性.感写真有什么关系?她还真是头回听说有这种事。   宽宽却见怪不怪:“多了,上半年好多拍写真的都是为了求职。”   现在工作真不好找,尤其想留在大城市找份体面的工作,成千上万的大学生跟你竞争,压力大的要死。再加上金融危机,大批企业倒闭,下岗工人也在到处找饭碗,反正就是内卷。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为了吸引用人单位的注意,真是各出奇招。求职前特地过来做美容的有,甚至去医院整形的也有。之前还有新闻报道过女大学生拍摄性.感写真求职,获得了用人单位的青睐。外企主管非常欣赏她勇于展现自己美丽的魄力,她是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东方女性。   反正不管这新闻报道的目的是什么,今年上半年的求职季,江海就掀起了一股毕业女生拍摄性.感私房照的热潮。有的身穿晚礼服,有的则是比基尼,还有的干脆□□,只用椅子之类的道具遮挡重点部位。   从摄影艺术角度而言,这完全没问题。人体写真本身就是人像摄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体美也值得被欣赏。   可这样的写真拿到求职面试桌上展示,味道就又不一样了。   求职的和被求职的,想要展现和欣赏的,真的就是所谓的勇气吗?只有穿着清凉才叫勇敢?那最勇敢的肯定是救生员,他们只能清凉着装啊。   陈凤霞无法置喙顾客的选择。这是她们自己的事,这是她们自己的身体,她们有权决定要如何做,只要她们能够承受起后果。她甚至没办法责怪这些年轻姑娘,因为女性求职难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她们也是被逼上梁山的人。   “来了来了。”店门口传来接待欣喜的声音。   他们凭借当初客人留下的联络方式又是打call机又是发邮件又是在妙妙上留言,可算是请来了顾客本人。赶紧的,小姐姐,你俩有啥矛盾自己回家说吧,别在这里闹腾打扰哦们做生意。   女孩戴着墨镜,进了店就伸手拉男友:“好了,你闹什么闹,你够了没有?”   “什么叫我够了?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我怎么了?”女孩不甘示弱,“对,我拍写真求职,怎么了?我给面试官看,我起码得找到一份工作。我给你看,又得到什么,就是让你来这里丢人现眼了?”   小伙子大声咆哮:“到底谁丢人现眼,你才丢人现眼呢!人家都笑我戴绿帽子戴的开心,是个傻子。”   “有本事你给我找工作啊?你的工作还是我向公司推荐的呢。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找的工作,你有什么意见?”   眼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陈凤霞都考虑喊保安直接把他们清出去时,记者又上门来凑热闹了。   他们接到市民热线,反应这里的纠纷。这可是关系整个社会风气的大事,这种势头很不好的。   哎哟哟,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找个工作也要衣不蔽体搔首弄姿,这是想干什么?做三陪还是干脆下海啊。   记者先是采访当事人,话筒都塞到了小情侣的嘴巴底下。女孩子保持倔强的姿态:“我没错,我又没犯法,我凭自己的能量求职。”   她男友直接冷笑出声:“你没错,你有种对着电视机,让全国人民都欣赏你的写真集啊。反正老子头上已经绿了,你让你爹妈好好看看,你都拍了什么东西。”   “你不用绿,咱俩分手了。从现在起,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就是在大街上裸奔,我就是对着电视镜头跳脱衣舞,都跟你没关系。”   额滴个神啊,这是要当场闹掰的节奏了。   陈凤霞都不得不开口劝:“好了好了,有什么就回去好好说,不要一时冲动。”   女孩子态度相当强硬:“谁冲动了?谢天谢地我拍了这套写真,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跟了个什么玩意儿呢。我恶心?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恶心!”   记者又问陈凤霞对此事的看法,一个头两个大的陈老板只能硬着头皮强调:“摄影留住美丽的纪念很正常,我们梦巴黎一直都竭尽所能为大家打造美丽的世界。不过我个人并不赞同拍摄私密写真来求职。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纪念,因为绝大部分工作对求职者的需求是思想素质、文化水平和个人能力,看入职者能否为单位产生效益。我自己每年都招聘新员工,我看的是应聘者能否创造美,我对脸蛋和身材都没要求。”   记者又问:“那您的意思是私密写真对于求职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我看来肯定是这样。我认识的同行也没哪个老板要看应聘者的私密写真来判断她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当然,我虽然不明白要求求职者提供写真的单位到底想干嘛,但我理解大家找工作时的焦灼。单位和个人都希望能够成功配对,但是因为各方面信息都不对称,所以导致有才之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剑走偏锋另辟蹊径。想要招聘合适人才的单位又迟迟招不到人,无奈下以敢不敢拍写真集来判断求职者有没有勇气的标准。这才造成眼下的一些怪圈。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我们也在想办法打造网络平台,让大家通过网上求职的方式来拥有更多双向选择的余地。”   陈凤霞保持恳切的面容,“我们的工程师已经在加班加点了,敬请大家期待妙妙在线的网络求职板块。到时候欢迎大家在这方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合适岗位。” 第340章 你自己当老板   1999年江海市的公交车没有系统告诉你还有几站路,两趟车之间隔三五分钟的有,间隔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的也不稀奇。   反正等余佳怡带着剩下的二十八位绣娘坐下一班公交抵达幸福里的时候,刚好碰上记者结束采访走人。   余佳怡和人擦肩而过,疑惑地看自己的老板,怎么又来电视台的人采访了?事先没听说啊。如果说是通稿风的吹牛皮,那事先得公司和记者联系好,完了还得送人家车马费和润笔费。这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可要是正经的采访,那一般能吸引记者来的基本上都是事故。都事故了,还能有好事?   David正在酸溜溜地跟陈凤霞表达自己难掩的羡慕嫉妒恨,这人总是用上新闻的方式为自己免费宣传。   他本来不打算再过来凑热闹的,可是听说记者来采访,他就想看看到底会是怎样的走向。没想到倒让这人免费打广告了。   陈凤霞心情谈不上好,于是连客套都懒得维持:“下回记者来我让他们去找你。”   说的好像拍私密写真闹出风波来是多美妙的事一样。   淼淼在旁边点头:“挺好的啊,起码这位小姐知道她男朋友又怂又坏,可以早点踹了他,省的还要带他回家过年。”   陈凤霞叹了口气:“不说这男的怎么样,你觉得这事她做得对?把这么私密的写真集堂而皇之地摆出来跟简历放在一起作为找工作的筹码,想要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意图?是勇敢的精神还是美好的□□?”   你已经将自己的□□明标价码地放在人面前了,以后人家要消费你,你都无话可说。   陈凤霞转过头招呼余佳怡:“下次要有客人还想拍这种私密写真,记得跟她们签份协议,将拍写真尤其是写真被传播后可能会对她们造成的伤害说清楚。让她们三思而后行,不要主动传播自己的身体隐私。正规公司不关心的你罩杯是A是B还是C。”   余佳怡其实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她还是尽忠职守地接下了老板交给自己的活:“好的,我草拟完协议后给您看。”   淼淼吐了下舌头,小声嘟囔了句:“可这男的的确不行,窝囊废,叽叽歪歪的。”   陈凤霞冷酷地打击她:“但是你生活的世界永远少不了这些声音。甚至,他们才是掌握主流话语权的人。”   胡月仙也叹气:“是啊,到时候人家拿这些照片复印了在小区里面一散,看看周围人会用什么眼神看过来吧。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淼淼涨红了脸:“这些人真恶心。”   陈凤霞呵呵:“你都自己主动把刀递到人手上了,还要怪人家一刀捅过来?私密写真要是跟普通照片一样,又干嘛非得在简历里放这个?普通证件照感觉不能展现风采,生活照或者正常的写真还不够吗?知道是个坑,还要脑袋糊涂往下面跳?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想走捷径,走到后面就是万丈深渊,无路可走。干这种事就是与虎谋皮,最后搞不好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感觉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否则绝对会气个够呛。   她只能硬生生地截断了这个话题,招呼还满脸茫然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屋里的装饰的绣娘们:“你们走吧,David,你带她们过去。要求你自己说清楚,别到时候我们都交活了,你又要说跟你想的不一样。”   David可不愿意被人怀疑自己的专业性:“我比所有人都着急,对了,她们会法式刺绣吗?我的下一批作品想要用到法式刺绣。”   陈凤霞都搞不清楚法式刺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这丝毫不耽误她眼睛都不眨地打包票:“当然,你这话就好像韦小宝点穴沙俄人,大家身上的穴道都是一样的,老外做针灸也照样有效。到时候你准备好花样和要求,我们肯定能准时交活。”   她前脚打发完龟毛的设计师,后脚跟胡月仙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往楼上跑。干什么?找曾老师啊。   一方面是她得跟人面对面说清楚求职板块到底要怎样构建,另一方面则是要赶紧让曾老师查一查那法式刺绣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老师正在构建求职板块的草稿呢,听了老板的要求立刻上网搜寻资料,专业人士能找到的东西要仔细的多。   陈凤霞一看打印出来的资料就头痛。   哎哟,她还真是放大话了,这法式刺绣跟中式刺绣真不是一回事。人家是用金线将亮片、缎带、宝石、珠宝等等材料结合在一起,与其说是绣,不如讲是钉出立体的图案。   打个比方,中式的是绘画,法式的却是雕塑。二者连用的工具也不相同,法式刺绣用的是种钩针,就跟做鞋的那种锥子似的,还配有木柄,通过转动钩针挂线的方式把亮片、珠宝这些材料绣到布料上。   要是绣花,陈凤霞是能打包票,可要搞这些,她还真说不清楚。不是一国的风格。   然而牛皮已经吹上天,陈老板总得想办法圆回头。   她打电话给夜校那边,想问问看有没有法式刺绣的课程。   结果那边帮忙问了一圈,遗憾地告诉她:像是苏绣、湘绣、蜀绣、广绣等等,他们都能帮忙联系到合适的老师。至于法式刺绣,抱歉,没听说哪边教这个。主要是日常大家用的太少了。   陈凤霞没辙,只能啪啪打脸,准备还是老实跟David说清楚,别整耽误了人家做事。至于绣娘们接下来的活计,她再想办法问一问龙凤喜服那边要不要人手好了。   毕竟本地绣娘逐渐老去,新一代嫌弃绣工这活辛苦,传承逐步断代是不争的事实。   曾老师安慰自家老板:“没关系,咱们是网上接绣活。现在论坛里就有人对手工刺绣感兴趣了,等到人才市场的平台正式建立起来,应该会有更多人找过来。”   他说话时,眼睛还盯着电脑忙碌,突然间问了句,“老板,你安排谁去贵州了?”   陈凤霞奇怪:“贵州?没人过去啊,怎么了?”   她暑假就跑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小谢的家乡,一个是闵老师的老家。因为时间太赶,她甚至连边疆克斯县都没去,更何况是贵州。   想想一开始她还痴心妄想要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带女儿跑遍大半个中国,真是幼稚到幸亏没直接说出口,否则当真丢不起这无知的脸。   “但是贵州这边有网店上线了啊。”曾老师指给陈凤霞看,“他们卖的是苗绣和牙舟陶和剪纸,点击量还不少。我看看,下单量已经上百了。”   陈凤霞凑过去看热闹,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哎哟,还真是的。在民族美就是世界美板块里,这家贵州风情店相当醒目。   废话,能不醒目嚒。目前上线的店就没几家。   除了涌泉县十个乡镇十家店,还有就是以鸿安镇收购了他们整个县城出产的网店,再然后就是克斯县了。后者是陈凤霞提供了自己跑鸿安镇和涌泉县的经验,上元过去的援疆干部依葫芦画瓢搞起来的。   援疆干部赶时间,也不一家家的做思想工作了,干脆由上元县出资和对方合作,前者搭建销售网点,后者组织人手直接收购。因为双方在之前的工作中已经积累了不少合作经验,所以配合的还挺默契。   就连陈老板都得摸着胸口承认,人家的效率可比自己在涌泉县高多了。她还没回江海时,克斯县的网店就做的有声有色,客服也到位,看着就是正规军。   她是想将克斯县的经验全面推广开来,但上元县的红利就这些。她能够期待的就是乡邻的确可以看到人家的甜头后有样学样,主动找上门来。不然靠网站这边跑的话,当真是看山跑死马。   没想到先动起来的是贵州这边。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是曾老师的助理进屋找领导签字,见状就“哦”了一声:“这个啊,是我表弟张罗的。他从上大学开始到现在就在学校倒腾各种生意,什么拖鞋、T恤衫还有西瓜,他都在学校倒卖过。前面妙妙在线刚成立的时候,他还进过电子产品摆地摊,他一个人的成交额就秒杀了整个跳蚤市场。现在不是放暑假嚒,他爷爷奶奶想他,让他回去,他在家闲的没事干,就下乡联系供销社,把这个点给立起来了。”   助理一边说一边笑,线人感觉这事还挺好玩。   陈凤霞跟曾老师都目瞪口呆,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问题一堆,陈老板自己都头发快要揪秃了,怎么到了人家那里就是轻描淡写的一段话。   助理哈哈大笑:“嗐,他大伯就是他们县的常务副县长,主抓经济这一块的。他大伯继续教育时学的是计算机,对这个本来就有兴趣。所以他一提,他大伯就同意了,开始安排人配合他搞试点。我这边按照流程给他们走的。”   陈老板这才恍然大悟:“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助理就笑:“这也是缘分到了,本来他们县委班子就在讨论到底怎样才能给农民增收。压力很大,他们那边经济真不发达,农民跟基层政府的矛盾也很激烈,反正压力挺大的。”   陈凤霞点头:“那他们也有心了。”   她记得这个时期全国农民的负担都相当沉重,不然也不会有“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的上书事件,后来农业税才慢慢取消掉的。   陈凤霞印象中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老家也有大批人出来打工。不是为了发家致富,而是不背井离乡找活干,单凭在老家种地,连三粮四钱跟各种摊派都交不起,更别说供娃娃读书了。   然而这种被动的流入又进一步加强了城乡之间的矛盾。因为此时城市也在大面积下岗,大量的闲散劳动力争抢有限的工作岗位。大家都抢饭碗的时候,能没矛盾吗?   陈凤霞甚至感觉这个时期国家大力推动住房改革,发展房地产事业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尽可能容纳更多的就业人群。不然别说经济建设,整个社会都要乱了。   唉,多一些这样主动的基层干部就好了。   助理笑道:“我表弟他大伯正在收集资料积累经验,准备把这个作为建国五十周年他们县的重要成就之一写上汇报材料呢。”   陈凤霞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哎哟,十一就是建国五十周年了哎,我都差点忘了。”   曾老师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久久不吭声。就在陈凤霞都要忍不住开口催促他的时候,他突然间抬起头,认真地看老板:“我有个想法,很不成熟很仓促,但是时机好像又特别棒,感觉错过可惜。”   “说重点。”   “重点就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曾老师索性从电脑后面站了起来,难掩激动的情绪,“老板,今年是五十周年庆典。如果我们让五十六个民族的网店上马,那形成的集聚效果是怎样的?”   办公室里的陈凤霞和助理都激动起来,怎样啊,当然是连官媒都会主动报道的大事件了。这个引导意义非凡,正面效应杠杠的。   曾老师已经沉浸在他的设想中,激动地来回走动:“这个,就叫大赶集,所有的民族特产都能在网上展示出来买卖。”   陈凤霞当场拍板:“OK,我这边是通过了。别磨叽了,现在这事就动起来。距离十一也就三十来天,这么短的时间,得跑步前进了。”   曾老师笑着点头:“对,我马上就把计划表列出来,要一家家的跑呢。”   这回不用老板提醒,他都知道直接找自治区的政府。政治任务加经济发展的双重保险杠,这个项目可以说是精准地搔中了乙方的痒点。这就是他们迅速推进的最大依仗。   曾老师立刻招呼助理:“那个网络人才市场的部分,招呼老周他们好好盯着,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准备出差吧。”   他噼里啪啦一通,安排好了工作就要回去收拾行李。硬骨头当然得他自己啃,他这个主管得身先士卒。   陈凤霞却喊住了他,正色道:“曾老师,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忘。就是,后面公司你自己单独负责吧。资金这边我来想办法,我当投资人,但我以后不参与网站这边的具体经营了。”   当初搞网站是为了拓展幸福到家和梦巴黎的销售途径,结果真是处在风口上,猪都被吹上天。现在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应该让更专业的人去做专业事了。   曾老师愣了下,有些不知所措:“老板,你怎么又说这个了?”   陈凤霞摆摆手,认真道:“这问题我想了很久了,我能力有限,精力更有限,我实在是管不了这许多。你看,你现在有想法有魄力,完全可以来了。”   “不是,那个,老板,我们还是需要你来掌舵的。”   陈凤霞摇头:“我当个顾问可以,但我真的不能再具体参与经营了。你看小宇现在不是做的挺好的嚒,他都在深圳给网站配上了外卖员。你也行,你就是太谦虚了。”   曾老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事,老板,我们回头再说,眼下我顾不上。”   陈凤霞点头:“行,你记着就好,回头再详谈。”   他们要出办公室门时,刚好碰上小赵。她带人过来看写字楼,正好顺带着找领导签字。   曾老师看见女朋友也顾不上跟人柔情蜜意,就交代了一句:“我这几天得出差,集体什么时候回来暂时不确定,回头我打你电话。”   小赵茫然地“噢”了一声,就看见男朋友跟阵旋风似的飘走了。   她转过头,满头雾水:“呀,老板你给他安排什么工作了,跟火烧屁.股似的。”   陈凤霞就咯咯直笑:“我安排他给自己当老板了,把他给吓跑了。”   小赵一点儿都没在老板面前维护男友面子的意思,反而跟着笑得比老板还大声:“他是好小心翼翼啊,我妈都说我俩性格颠倒了。”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资料,惊讶道,“哎,老板,你也对法式刺绣感兴趣啊。嗐,这么快就流行起来了?”   陈凤霞猛然回过头:“流行?法式刺绣流行?”   “是啊。”小赵不明白老板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激动起来,就眨巴着大眼睛,“老年大学教这个,我妈还学了呢。”   他们家会计老太太是个对生活品质相当有追求的人,除了给梦巴黎管账外,业余生活也丰富多彩。老年大学学水墨画还不够,现在又迷上了法式刺绣,自己倒腾了不少小玩意呢。   她还自己从网上下单买金线和各种亮片珠子。   “他们老师在法国待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以前就给好多大牌当过绣娘呢。现在是退休回国养老没事做无聊,才在老年大学开班授课的。”   陈凤霞双手一拍,笑容满面:“哎哟,这可正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了,小姑娘们,周末暂时别出去玩了,赶紧充电学习新知识吧。星辰大海,得你们自己扬帆起航。 第341章 我的身体我做主   陈凤霞一开始还担心这些姑娘不会说普通话,会影响她们继续学习新技能。   结果没想到教课的老师更绝,干脆连中国话都不会说。   这位老师三岁时就跟着父母出国了,当年就不会说几句话,后面这么多年又没语言环境,所以现在干脆完全听不懂中文。   她刚在老年大学教人刺绣的时候,还有位表侄女给她当翻译。现在表侄女也出发去大学了,她就依靠万能的肢体语言跟学生交流。   谢天谢地,她教的是手艺活。大家即便听不懂她说什么,也能依葫芦画瓢跟着她一起做。   对于同样不会说普通话的新学生,大约是同病相怜,精神矍铄的老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不仅手把手地加以指点,到了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还特地请学生喝茶吃她亲手烹饪的玛德琳小点心。   鉴于学生队伍的庞大,她这一举动可以说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然而她却高兴得很。   因为她收到了一群心灵手巧反应敏捷的学生。   一开始,她教新学生们用素雅的亚麻线在手巾上绣花。她本以为这些没有接触过法式刺绣的姑娘起码得花上好几个礼拜才能正儿八经学会怎么下针。可没想到,刺绣这种事就想是生来流淌在她们的学业当中,在适应了Lunéville钩针之后,她们很快就便学会了chainstitch和pullstitch针法。   这个过程,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一节课。而这些内容,是老师原本给她们安排的全天课程。   没办法,老师只能给她们调进度,接着给她们上Lunéville隐藏式刺绣技法和正面钉珠法。   而此时此刻,在旁边陪同的陈凤霞同志连绷绣布都做的乱七八糟。   要是她还在当姑娘或者刚出来打工甚至刚重生那会儿,手工活做的如此糟糕,她肯定会连觉都不睡,也要将绣活锻炼出来。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缺乏这方面的天赋,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以此作为陶冶身心的项目。她是老板了嘛,她不会做绣活没关系,她有一群牛逼的绣娘能接活就好。   要知道这群姑娘在刺绣方面是开了外挂的。她们才上了一周末的课,就能够亲手制作山茶花胸针送给老板当礼物了。   陈凤霞高兴地收下了,别在绒布裙子上,美滋滋地穿到梦巴黎炫耀给大家看。瞅瞅,多高级;瞧瞧,多手巧。   胡月仙都看不下去她那显摆的姿态,直接摇头笑:“人家炫娃也没你这劲头。”   陈凤霞自己也笑了:“可不是,养姑娘也差不多这样了。”   哎,看着她们小脸放光,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针法然后认认真真做绣活的样子,真有种自己种下去的小树苗在茁壮成长的感觉。   作为一个重生前爱看种田文的老阿姨,她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甜。   那话怎么说来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她这可比种田还带劲。   她瞧见David从店门口匆匆走过,立刻主动和人打招呼:“David,你的法刺的活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材料何时到?我们这边档期很紧的,不能等。”   哪知道这回台湾设计师没有跟以前一样再三强调千万把人给他留下,反而直接摆手:“OK,那就先忙陈老板你自己的活吧。一直占用你的绣娘,我也很不好意思。”   说着,他就步履匆匆地离开。   剩下陈凤霞长大了嘴巴,却合不拢了。   胡月仙无语地推了她一把,要你显摆要你跳。好唻,这下子人家不仅不上钩,还直接一推三二五了。   陈凤霞咬牙切齿:“他肯定是订单飞了,自己东西都卖不掉,当然用不上绣娘了。”   胡月仙就点头:“嗯,那你赶紧给日理万机的姑娘们安排新的活计吧。婚纱清洗这边,我已经重新招了人,都是下岗工人。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又没什么一技之长,你总不好意思让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她们抢饭碗吧。”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一资本家当然得想方设法地榨取工人身上最大的剩余价值。我这不是觉得她们干绣活能给我挣到的钱更多嚒,不然我还叫她们当洗衣工。最起码的,她们的工钱可本地女工便宜不少。”   哇,果然是心黑手狠的资本家,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胡月仙呵呵:“哎哟,那你可真是全方位持续性压榨人家的剩余价值啊。我怎么听说你还给她们预定了明年的摄影跟绘画课程啊。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陈凤霞煞有介事:“我这是在全方位地培养她们的美商,这样她们才能身价倍增,成长为真正的刺绣大师,将来一幅作品能卖十几万的那种。”   乖乖,这个口气大的,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就连进来找两位老板签字的余佳怡都笑得两只肩膀直抖。   胡月仙更是一边笑一边点头:“行啊,你赶紧给大师们接能体现她们精湛技术的活吧。我去盯‘天长地久’的活动准备情况了。”   今年是1999年,所以意义非凡。9月9号,在这个特殊的年份里就被赋予了不一般的定义。到时候不仅幸福里会搞婚庆用品折扣大酬宾活动,囍街也会办一场街头秀,好坐实强化自己江海婚庆一条街的身份。   梦巴黎作为业内的大姐大,自然是活动的主要发起者,所以必须得把现场燃起来。   其实胡月仙觉得挺可惜的,她感觉这活动如果在上元县的婚拍基地搞效果会更赞。因为地方大,因为整个基地都是婚姻元素,操持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前些日子七夕时,他们就搞了个小型活动,持续时间才三个小时,效果就好到爆当时试探性拿出来卖的喜米香薰蜡烛之类的,一场活动就卖得一干二净。现在网店下单的人也不少。   如果从容地摆到9月9号办活动,现场效果肯定更赞。   陈凤霞立刻摇头:“那可不一定,这个月放暑假,小孩有空。大人当然愿意带着他们去透透风。等到9月9号,礼拜三还是礼拜四来着,小孩上学呢,谁还有用跑这么远。算啦,就在囍街热闹一番结了。有街道提供便宜,咱们还省心。”   胡月仙点头:“唉,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往外面走,迎头撞上高桂芳过来同梦巴黎商量合作的事。她一早生产了天长地久系列婚纱娃娃,准备趁着9月9号的囍街活动好好推销一波。   陈凤霞听她俩说话,突然间灵机一动:“桂芳,有个生意你想不想做。就是民族娃娃,马上不是五十周年庆典了嚒,网站要做民族大赶集活动。目前我只瞧见有做成套泥娃娃的厂商有意向参加活动,还没有手工定制娃娃。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记得跟老吴他们说一声,或者自己直接在网上报名。那个,做精致些,像民族特色服装上刺绣,我这这边可以出人帮忙。”   余佳怡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皮鞋。老板的心理素质真好,像她,自从在医院撞见陈文斌陪着个大肚子产检,即便清楚那不是他的小孩,她看到高桂芳也觉得不自在。   不知道高老板晓不晓得那件事,心中又是个什么想法。   胡月仙不知道这一桩故事,就瞳孔要地震。陈凤霞啊陈凤霞,这是没工作就创造工作,直接给人定制活计呢。   高桂芳却犹豫了下:“民族娃娃?”   其实之前大姑姐想喊她去涌泉县办厂的时候,她也考虑过做少数民族的娃娃。但是后面事情多,这事就算撂下了。   现在,陈凤霞再提,这事似乎又可行。搞出民族大赶集的庆典,那规模肯定不小。五十周年的纪念日呢,意义非同凡响,到时候官媒肯定要大肆报道。他们本来就需要这样的宣传点。   “行,姐姐,我回头就报名去。不过时间赶,我估摸着手工刺绣肯定来不及,我还是机器绣吧,这样快些。”   胡月仙扭过脸,都不忍心看美梦落空的陈老板那张如遭雷击的脸了。   哈哈哈哈,虽然很不厚道,但是她真忍不住想笑啊。   余佳怡也别过头,主动安慰老板:“我再跟龙凤喜服谈谈吧。”   也不是真没活,就是想压价。高级定制喜服,自己卖好几万块钱一套的喜服,却要压绣娘的工钱,死活不肯加钱,划下来只肯出八百块钱一个月的费用。   这钱,还赶不上梦巴黎前台小妹的工资。她们也是交社保医保和住房公积金的。   陈凤霞也咬牙:“对,跟他们谈,别拿三瓜两枣就想胡乱打发人。”   高桂芳假装没听懂大姑姐和余店长讨论的话题,只转过头继续和胡月仙商讨活动细节。   倒搞得陈老板继续杵在旁边像个傻子似的。   她摸摸鼻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电话我。”   胡月仙忙得够呛,也不留她:“行,等小宇回来,我请你们到家里吃饭,也喘口气。”   这一天天的,真是像陀螺一般,转起来就没停下来的时候。   陈凤霞人走到店门口时,冷不丁面前又出现了黑色的话筒,吓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当场摔倒。   上次那个来采访的记者竟然二次登门,不过这回他没逼着陈凤霞表态,而是追问当天事件的女主角:“这里算不算你悲剧的起源,你过来是想……”   鼻梁上架着墨镜的年轻女郎发出声冷笑:“这是我人性觉醒的开始,我感激我当初来了这里。现在,我来,是因为我要拍摄全套的人体写真!”   说话时,她取下了墨镜,微微抬起下巴,开口询问前台:“人体写真有几个套餐?我要最贵的那一套,我要求出外景。”   我嘞个去,这话实在太劲爆了。别说记者,店里头的人也集体惊呆了。   人体写真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求出外景。这姑娘是疯了吧,受什么刺激,居然搞这么大?   年轻女郎却挑衅地瞪着前台:“怎么,你们这么大的影楼还提供不了人体写真?”   陈凤霞赶紧出来打圆场:“当然可以,人体艺术写真本来就是一门艺术。不过棚拍简单,你要求出外景,我们需要先清场,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的隐私。今天可能拍不了。”   她本来是想把这事圆过去,好让这姑娘冷静下来。   没想到对方却直接从皮包中掏出钱包:“好,我先拍室内的部分,后面再另外拍一组户外写真,我要求现在就拍。”   陈凤霞还想推脱得先预约,梦巴黎的订单量大,都得约好了时间才能拍。   结果她运气不佳。   摄影师周周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叹气:“哎哟,早说不来啊,等了她这么长时间才说取消。唉,我去买杯奶茶啊。佳怡姐,我暂时没事,我要求休息半天。”   然后他就被女顾客给抓住了:“别休息,你给我拍写真照,我要求今天就拍好室内的人体艺术写真。”   周周本来就是学摄影出身的,完全不觉得拍人体写真有什么好稀奇。现在面对顾客的要求,他也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然后唉声叹气:“我要求休公假,夏天都要结束了,我还没出去玩过。”   他哀嚎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周围静悄悄的,大家看他的眼神还有点怪。   店里的人都惊呆了。   这个姑娘是疯了吧,她居然找个大小伙子给她拍果照。这这这……,这是要气死爹娘老子的节奏啊。   记者也期期艾艾地劝她:“你不要冲动行事。万一这些照片再被散播开来,对你来说,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你妈妈已经被气得病倒了。”   女顾客却冷笑:“我的身体我做主,我自己说了算。”   陈凤霞也劝她:“我们给你安排店长亲自拍摄,你看可以吗?”   余佳怡笑着上前做自我介绍:“你好,很高兴能够为你服务。”   没想到客人根本不领情,反而表示嫌弃:“不要,我就要男摄影师,男摄影师才能真正挖掘女性的美。”   余佳怡摇头:“不,作为专业摄影师,我想告诉你,真正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我一定能够挖掘你深层次的美。”   她没有后退,而是微笑着再一次发出邀请:“请跟我来吧,我一定会为您拍摄出让您满意的作品。”   客人长长的丹凤眼往上挑,到底还是点头应下:“希望你不是吹牛。”   她跟在余佳怡身后,婷婷袅袅地朝摄影棚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松下。   周周还莫名其妙,就关心一件事:“老板,我能不能休半天假?我想去看电影。”   陈凤霞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直接伸手示意他问胡月仙。   记者却突然间喊出声:“她想干什么啊,你们可得千万劝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为什么可能会做傻事?因为她男友跟她吵架,一怒之下将她的私密写真翻拍了好多张,直接在她家小区发放。   她妈本来血压就高,看到照片就晕了过去。   淼淼气得想杀人:“卧槽,这什么畜生,这鸟男人怎么不去死。报警啊,报警抓他!”   记者无语,怎么抓,艺术写真,她自己都在招聘会上派送了,算什么隐私。他也没拿照片打广告或者卖钱,就连侵犯肖像权都谈不上。   反正这事,女方就吃了个哑巴亏,最后闹得她父母在老家都待不下去了。   她现在又要拍尺度更大的果照,岂不是在破罐子破摔嚒。真是瞎胡闹。   陈凤霞也心惊胆战,害怕这姑娘激动之下会直接将自己的果照满世界乱飞。那到时候事情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现在的她年轻气盛,自觉无所畏惧。但现实的残酷会迅速让她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整个梦巴黎的人都跟着悬着颗心,就连陈老板都没敢离开,而且一直等到这组写真拍完。   她苦口婆心地劝人:“你要爱惜自己,不要给人伤害你的机会。那个小伙子,我也支持你跟他分手。人生在世终免不了吃亏。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应该做的是赶紧去打狂犬疫苗,而不是咬回头。不然受伤害的人,还是你自己。”   女顾客鼻孔里出气,直接三个字:“他也配!”   说完,她便不理会陈凤霞,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   剩下陈老板眨巴眼睛,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高桂芳在旁边叹了口气:“现在的姑娘胆子可真大。”   其实这姑娘比她也就小十岁,可是俨然已经是两代人。   余佳怡安慰大家:“好了,走的是唯美路线,不露比露更有美感。行了,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吧。”   众人这次长吁口气,因为听这姑娘的口吻,她完全不是拍了照片就留下来自我欣赏的意思,她后面还有动作哦。   只要没露点,那就还好,应该不会搞出大事。   反正她之前的写真也有张是脱光光的。这就不算什么啦。   然而大家放心早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简直可以说跌破众人的眼镜。   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网站,妙妙在线的博客瘫痪了。   有人在自己的博客上传了果照,引发大量网友追逐点击,然后博客的服务器受不了,它就瘫痪了。   陈凤霞看着崩溃的页面,心中就两个字:卧槽!   徐雨丹则看着截图画面咬牙切齿:“这也太过分了吧,这完全是不讲规矩,怎么可以这样弯道超车。”   她还号称博客女王呢,她的博客点击率都没这人高。不就是没穿衣服博眼球吗?搞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陈凤霞却咬牙切齿:“那个,跟曾老师说下,后面网站要加强审核机制,有露点照色.情图片一律删掉。”   她真怕网站还没壮大,就会被当成小黄网端掉啊。   看看,即便你是重生人士,你所经历的一切也不会完全按照你臆想的那样进行。 第342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陈老板怎么也没想到,妙妙在线的博客是以这种实在不太能上台面的方式火起来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博客注册用户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呼呼往上涨。   更让陈凤霞想捏眉心的是,报纸新闻和电视报道还在大肆批判年轻女性拍人体写真道德败坏,指责现在的影楼为了挣钱毫无下限的时候,梦巴黎居然迎来了一波女大学生要求拍摄果体写真的热潮。   拜媒体宣传所赐,本来压根不知道还能去照相馆拍这个的小姑娘现在也知道了。女孩子爱美的天性跟想要新求刺激的本能让她们果断踏上了拍摄人体写真的道路。   陈凤霞没办法阻拦她们。   从私心讲,她真不鼓励小姑娘拍这个。对,她是土老帽,她知道这世界究竟对女人有多苛责,她知道简单几张照片就可以让一个无辜的女人直接跌到谷底。她就是这样胆小怕事。   可她真拦不住。   人体写真本来就是正正当当的摄影项目,有什么理由不让拍呢。   再说没有王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吗?梦巴黎不拍,江海的照相馆多了去,人家又凭什么不接生意啊。   陈老板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前台接待跟她们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将照片被传播开的风险说清楚。要怎么把握,只能看她们自己。   她也是朵奇葩,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生意上门,大把的钞票挣着,她还矫情吧唧的,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啊。   陈老板就怀揣着这样一颗诡异的纠结心离开幸福里,往自家而去。   路上,她还特地绕到菜场,称了两条黑鱼,不是为了熬汤,而是要做酸菜鱼。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在深圳拍电影的小孩子们回家了。   所以,陈老板要给自家姑娘加菜。明明最喜欢吃她做的酸菜鱼和酸菜白肉了。   酸菜用的是泡白菜,黑鱼片成薄片,等到鱼骨头熬得雪白下酸菜和鱼片,滚一滚就出锅。这酸菜鱼跟外面卖的大不相同,却能让女儿光是泡汤就直接淘两大碗米饭。   陈凤霞到家时,家里已经热闹纷呈。七八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明天正式开学后的事情。   他们当中,郑明明、陈敏佳、吴若兰还有王月荣今天都已经到江外报过名了,还有几人上的灯市口初中。   其中最让人惊讶的是陈志强的际遇,这家伙因为不耐烦应对他妈,所以暑假一开始就死缠烂打跟着王月荣一块儿去剧组。   导演当时想的是儿童片也需要跟组大龙套,多个小孩,到时候缺演员就能随时顶上。   结果他真不该如此想,老天爷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剧组抵达拍摄地点不久,原本钦定的重要男角,相当于领先主演的一位小童星就悲催地突发阑尾炎。   一开始这孩子还相当隐忍,感觉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拍摄工作。结果在村卫生站打了几天吊瓶后,他的病情不仅没好转,还直接晕了过去。   送到乡卫生院,大夫伸手一摸,好家伙,赶紧开刀。听说刀开进去之后,一肚子的脓液。这孩子阑尾脓肿,差点儿丢了小命。   陈凤霞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要喊一声阿弥陀佛。得亏乡里有卫生院,卫生院还开刀。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到后面,老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连手术室都撤掉了,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开刀。   反正这倒霉的小童星是躺在病床上了,直到他们结束在当地的拍摄工作,他身体都还虚弱。   剧组赶时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救场。恰好当时陈志强展现了他惊人的语言天赋,他英语学的一塌糊涂,学方言却超级快。加上他皮肤黑,混了没几天,当地的群众演员就以为他也是本地人了。   凭借这一歪打正着的优势,陈志强入了导演的眼,就被招呼着试了场戏份。   又是这小子走狗屎运,他要饰演的角色刚好跟他本性很像,都是戏精,所以剧本就跟给他多身定制的一样,契合的不行。就连和他搭戏的资深演员都笑着夸他有天赋,演戏很有灵性。   陈志强都快得意死了。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拍电影的小童星。他还趁着跟剧组上县城拍戏的时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述说自己的传奇经历。   “结果你猜我妈说什么?”十二岁的少年难掩气愤,“我妈居然说我应该留在家里,跟周强哥哥一块儿去倒卖BB机。啊,我真的没办法跟她沟通,我觉得我们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他可是拍电影去了呢。他还凭借这一层身份,成功地搭上了江外的末班车,也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进学校了呢。就是因为晚了一步,他的学籍还在灯市口初中,但江外不收他借读费。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王月荣已经从曹老板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周强哥哥这个暑假挣了三万块钱,他妈给他找了个铺面,以后他就自己开店当老板了。”   陈志强顿时感觉江外的校园也没那么美了。他在山上在海边晒了两个月,拿到手的也就是三千块。对普通小孩来说,这肯定是一笔巨款。但跟三万块钱一比起来,就真的好悲伤。   陈凤霞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想笑,还安慰了他一句:“那你也比邹鹏他们拿的多的多啊。呀,邹鹏呢,李教练呢?”   郑明明笑了起来:“妈妈,邹鹏在深圳上学啊。教练爷爷也留在深圳了,艳红婶婶买的新房子旁边也有所农小,教练爷爷去应聘当体育老师了。”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是啊,邹鹏已经小学毕业,他户籍都转到了深圳。他母亲也在深圳,他在那边读初中是一早就定下来的事啊。自己怎么都忘了这一茬。   还有李教练,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把孩子当成自家孙儿看了。他留在深圳继续发光发热,对他来说也是高兴的事吧。   就是,就是跟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小学毕业了,这些孩子也将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啊。也许他们会始终记得对方,还保持联系;也许在人生路上大家渐行渐远,时间与距离让曾经最真挚的感情也渐渐淡去。   唉,孩子们还笑得无忧无虑,老母亲却已经开始感慨万千。   因为她少年时的伙伴已经多半没联系了啊。   陈凤霞想找丈夫叨叨两句,就问女儿:“你爸呢?”   今天郑国强休假,他带孩子去学校报名的。   郑明明摇头:“会还没结束吧,早上我们还没到学校,爸爸就接到电话,喊他回去开会。”   厨房门开了,陈高氏跟女儿解释:“国强有事呢。今天县里主要干部都开会。”   她怎么知道的?因为早上她跟老头子带三个小的分别去幼儿园和托儿所报的名啊。石磊家的保姆就说今天可能有事,石书记早上接电话的时候表情就挺严肃的。   陈凤霞叫这话吓了一跳,难不成上元县发生特大安全事故了?   她赶紧打电话给陈文斌,结果电话还没接通了,家里的门铃先响了。   陈文斌怀里抱着蔚蔚,任由小三儿拽着他的一只袖子站在门口,还对过来开门的陈凤霞笑嘻嘻:“呀,姐姐,你这么想我啊。”   他到灯市口比陈凤霞还早一步,带着三个自认为已经捂白白的小家伙出去逛街顺带买吃的了。   郑骁手上拎着猪头肉,默默地看了眼舅舅,感觉姐姐们都说的没错,舅舅就是大孔雀,特别爱臭美。   陈凤霞这会儿顾不上嫌他辣眼睛,就追问:“上元最近有什么安全事故吗?”   陈文斌大概是已经顺利将那位前女友送到香港,无事一身轻了,所以语气也轻松的很:“没啊,风平浪静,祖国形势一片大好。黄泥塘的一期差不多年底就能交房了。我跟你说,我又看中了一块地,要不要再合伙?”   “行行行,你先别跟我说这个。那好端端的,怎么县里干部都被通知去开会了啊。本来讲好国强今天休假来着。”   他在深圳名义上是签合同,可事到临头人家又加条件,引进这条生产线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连女儿都说常常是晚上睡下了爸爸没回家,早上起床时,爸爸已经走了。   领导说好的休假,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石书记不至于如此苛刻手下。   陈文斌叫她说的也心里没底,就点点头:“那我打电话问问看吧。”   结果他电话打出去没人接,办公室的人说对方还在开会中。   那这个会的持续时间真是相当可以了。不过接电话的秘书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有重大安全事故发生,那应该不是县里出了大事。   “甭管了,说不定是好事,他们要商量五十周年庆怎么搞呢。”陈大爹安慰儿女,“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真是什么坏事,县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哪里等的到现在。”   这倒也是。   陈凤霞暂且按捺下内心的担忧,就捋袖子:“我先片鱼片吧。”   她话音落下,门口又走进人来。   高桂芳笑道:“呀,姐姐你也买鱼了?我刚好在菜场看到,说是野生的,人家在大沟里套到的。”   陈凤霞笑着接过装鱼的袋子:“那好,正好留着明天下汤面条吃。”   高桂芳脸上笑容更深了:“算了吧,我给那几个小丫头拎过去吧,刚好给她们加道菜,也算庆祝下。”   陈凤霞挑高眉毛:“庆祝什么啊?”   “嗐,你不晓得?哦,你走得早,没听到电话吧。她们在老年大学的那位老师跟以前合作的设计师还保持着联系。现在人家要做一批衣服开时装发布会,需要绣娘。白老师眼睛不是比不上从前了嚒,她想带学生一起做,就推荐了曲比沙红她们。人家看了她们做的绣片,已经答应了。”   真的啊?   屋里的气氛立刻热闹起来,就连三个不能完全听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孩子都跟着又蹦又跳。   陈敏佳激动地抓郑明明的胳膊:“啊,照这样下去,她们明年肯定能在江海买上房。太好了,她们绣的衣服能上电视了!”   走T台,不就是电视上的人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嘛。   陈凤霞也高兴,曲比沙红这些姑娘跟设计师合作的越多,对于提高她们的身价意义越重大。手工刺绣成本高,欣赏本身就有门槛。而这些合作就是敲门砖。嘿,还真是跟对了师父有肉吃。   她连连点头:“对,是应该给她们好好庆祝下的。鱼归她们了。”   说着,她就要换鞋子去给人送菜。   陈高氏喊住了她:“把肉也带上吧,我看她们也挺喜欢吃肉的。”   陈文斌难得主动:“我去我去,这种事情哪里好意思让女士跑腿啊。”   没想到屋里的男孩子们也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有绅士风度,跟着从地板上爬起来,还拎起西瓜和葡萄:“奶奶,我们给姐姐拿点水果。”   陈高氏挥手:“去吧去吧,喊她们多吃点儿。”   今天家里客人多,又没准备。不然她也想把这群姑娘喊过来吃饭。   真是老实,干活乖乖的,还爱唱歌跳舞。做绣活的时候,她们靠在一起说笑,手上飞针走线的,看得人眼睛都挪不开。而且现在像是已经适应了,不管什么时候,她们脸上都是笑,好像完全没烦恼一样,看的就叫人高兴。   家里多了女儿和儿媳妇帮忙,陈高氏和陈大爹也退居二线,就听三个小的嘀嘀咕咕说今天他们在街上看的热闹。   先前这几个小崽子可是憋狠了,完全不敢出门,生怕自己白不回头。也不知道随了谁,人没丁点儿大,就知道臭美。   厨房里一道道菜端出来,外头天色都发黑,大家准备先上桌吃饭时,郑国强才自己开了房门进来。   陈凤霞看见丈夫,还挺惊讶:“会开完了?”   他没打电话回家,她还以为会没结束呢。   郑国强看上去有些疲惫,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倦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我也就没再打。”   陈高氏已经起身帮他盛饭:“那正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紧先吃饭吧。”   陈凤霞感觉丈夫脸色不对,追问了句:“今天开什么会啊,这么急。”   郑国强谢过了岳母,接了饭碗捧在手上,就含含混混道:“下半年的工作安排,上面催的急,今天也就开的急了点。”   这话听在人耳朵里面总像有哪里不对劲一样,但是郑国强已经开始往嘴里扒饭,似乎中午没吃好,现在饿惨了。   于是陈凤霞便也不再追问,只招呼围坐一堂的小孩子们多吃点。明天可是要开学了呢。   家里人多孩子多,就热闹得不行。连七点钟电视机开了放新闻,大家都听不到里面讲什么。   陈凤霞注意到丈夫眼睛时不时就瞥一眼电视,像是在等待什么画面又不忍心看的样子,心中的疑惑愈发膨胀。   等到送走各家小孩,晚上夫妻俩上床睡觉时,她才忍不住开口直接问:“到底怎么了,你脸色不对劲。”   郑国强人躺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江西有个乡长被活.埋了,今天全县的乡镇一二把手跟县委干部集体开会,就是传达这个事。”   陈凤霞疑惑:“坍塌了还是矿难啊?”   郑国强目光幽幽,摇摇头:“都不是。是被他们乡的农民活.埋了。”   当地有个农民自费印刷中央和江西省委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文件发放,鼓动大家抵制不合理的上缴费用,结果被乡里带去上“学习班”,两天后人死了。大家去乡政府讨说法,警察以闹事的名义抓了五十多人。   此事彻底激化了当地本来就存在良久的矛盾,总共四个乡好几万人集体冲击该乡,将乡长跟另一个乡干部从二楼扔了下去并且活.埋。赶到的派出所所长和民警被当场打死,吊在树上示众。他们乡的一把手跑得快,坐中学老师的摩托车跑了,不然也是一个死字。   陈凤霞听得倒吸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闹成这样了?”   郑国强心情沉重地微微颔首:“不止这一桩,今天开会通报了好些因为农村负担重引起的□□,从现在开始停止暴力强制征缴。”   陈凤霞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这事,大概是因为这种负面舆情也不会被大规模报道。   她喃喃自语:“农民真苦啊。”   农民有多畏惧乡干部,她这个老农妇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谁敢豁出去呢。   难道上辈子后面很快取消三粮四钱跟这事有关?   都全国的乡镇书记和乡镇长都要参加电话电视会议了,那震撼相当啊。   郑国强招呼妻子:“睡吧,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是怕你后面下乡会碰上类似的事情危险。”   他本来以为乡政府起码是安全的,现在却越想越后怕。要是出事的是他老婆去的地方,大人小孩很可能都会遭殃。   那个时刻,人家都杀红眼了,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陈凤霞却咬咬牙:“那我们就更要把农产品卖出去了。人手上有钱才会感觉生活美好,舍不得豁出去。”   况且既然国家都开这样大规模的会,就意味着后面很快会出相应的政策来降低农民负担,扶持农村经济发展。危机就是转机,她唏嘘没用,赶紧抓住机会避免更多悲剧才是真的。 第343章 知道不知道   这事,郑国强没在孩子们面前提。   从公事的角度讲,纪律不允许此事在外面大肆传播。从他私人感情出发,他也不想孩子直面这些血腥的残酷。   然而老父亲的良苦用心没派上用场,郑明明还是知晓了这桩血案。   江外的学生,家中非富即贵的不少,他们获知信息的渠道自然也相应增多。学校里能有什么秘密,几个人说好了不告诉其他人,不出半天时间,就能传到全校都知道。   郑明明也听了一耳朵,不过谈论者的焦点是农民又蠢又坏又野蛮,居然搞活.埋搞活活打死人那一套。天啦,果然是既无知又可怕,完全还没开化的野蛮人。   这个时代推崇全面实现城镇化。于是农村成了城镇的对立面,是落后的代名词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十二三岁的小孩歪楼的能力是一流的,很快这话题就歪向了对农民的批判上。还有满脸稚气的学生煞有介事地强调国家只有消灭了农村消灭了农民,才有繁荣富强的希望。劣等人身上流淌着的血必须得被清除干净,否则后代也是劣等人的思想。他们又疯又可怕,就像瘟疫一样。   他们说的是如此唾沫横飞,指点江山的是如此意气风发,看上去又是如此欣欣向荣,反正绝对不该是半个小时后被老师发现时气急败坏狼狈不堪的模样。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说不过人就直接动手。野蛮、粗鲁、浑身上下都流淌着劣等人的血。   郑明明可不理会对方的挣扎,就冷笑:“对,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所以,捂住你的嘴巴时,你别动啊,你别扯我啊,你这样跟个疯子又有什么区别。请优雅地保持住风度来好好解决问题。”   老师都头痛了,这才开学没几天啊,怎么小姑娘家家的就要打架。   几个老师一块儿上阵,才将郑明明扯开。   好不容易才能说话的倒霉学生气得一蹦三尺高,愤怒地咆哮:“野蛮人,没开化的野蛮人!”   郑明明回过头冷笑:“到现在你还没抓住重点。重点就是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领导,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的命不比任何人高贵。”   被野蛮人欺负了的学生气急败坏:“就是野蛮人,全是野蛮人,就是在农村才会发生这种恶心事!”   郑明明不甘示弱:“剥削者对被剥削者的欺凌,还要怪被剥削者不够乖不够配合。蠢货,没脑子的蠢货,居然也能小学毕业!”   现场顿时又吵得不可开交。   于是初中开学第一个礼拜,一向以懂事、不让大人操心的形象而著称的“别人家小孩”郑明明同学被请了家长。   老师气愤地指责学生的母亲:“怎么能这样呢,在学校就动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陈凤霞陪着笑:“嗐,对不住,老师,我一定回家好好教育她。以后有话好好说,绝对不动手。”   老师一点儿消气的意思都没有:“你,郑明明,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没有?你怎么能捂住同学的嘴巴?”   郑明明正趴在桌上写检讨呢,这会儿抬起头,居然满脸认真:“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知道什么叫哭喊无门,什么叫发不出声音。”   眼看老师要捂胸口,陈凤霞赶紧朝女儿使眼色。闭嘴吧,姑娘,你给我安生点儿。   郑明明好歹还是出了名的乖小孩,又低下头接着写检讨,没有再刺激头发都要被气成雷电劈过之后的鸟巢造型的老师。   然而她表面的谦卑并不能掩盖她恶劣的内心本质。起码老师看到她写完的检讨时,又气得要吃速效救心丸。   这都什么玩意头,合着她的意思是她最大的错误是不该点醒愚蠢的自以为是者,应该继续让对方当自我感觉良好的跳梁小丑?郑明明,端正你的态度!   可十二岁大的小孩刚好处于叛逆期,小姑娘完全没有配合老师的意思,只昂着头:“您说我不应该堵住同学的嘴巴,剥夺她自由表达观点的权利。现在,您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您可以阻止我扩散思想,不让我在国旗下念检讨。但你不要指望我会说违背良心的假话。”   眼看老师要暴跳如雷,陈凤霞这个没原则溺爱孩子的妈妈赶紧护着自家的崽儿,只请老师消消气,还相当没有可信度地拍着胸口保证:“老师,你放心,我回家以后一定跟她爸爸好好教育她。”   好说歹说,她可算是拎着女儿出了老师办公室的门。   陈敏佳和吴若兰都焦急地等在外面,王月荣和陈志强去参加学校剧团的排练了,只她俩在这里守候。   瞧见郑明明,俩姑娘的第一反应是:“你也太笨了,干嘛不喊我们一起?”   嘿,要是她们三个联手,哪里会让那些人大呼小叫把老师引过来啊。   陈凤霞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一声。想干嘛啊,小姑娘们,你们的思想很危险。   两人吐吐舌头,赶紧一左一右围在郑明明身旁,还殷勤地帮人背书包:“走走走,不就是写个检讨吗?陈志强经验丰富,到时候让他写,保准老师没话说。”   郑明明面无表情:“我写好了,不过不是老师想要的检讨而已。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反抗的人被杀死了,人家还会用刺刀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陈凤霞也传染了老师的偏头痛,都不知道要怎样说女儿。   前面从教学楼出来的苦主这会儿瞧见罪魁祸首还愤怒得头发都要跳舞:“就是野蛮人,也就是你们这些没开化的农民才杀人,为刽子手辩护的人,也是刽子手。”   陈凤霞皱眉毛:“别说的城里没这种事一样。光明机械厂下岗,职工把□□大楼围了的事,你不知道的话回家问问你爹妈。”   那学生气鼓鼓的,像只青蛙:“下岗职工可没有杀人。”   陈凤霞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杀人,他们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没动手不代表不想动手,别说笑话了,我替郑明明向你道歉,以后她不会再跟你争辩。”   那学生还想再说什么,他的同伴远远地喊他:“走啦。”   学生不乐意,同伴们一哄而上,直接架走了他,还愤怒地斥责他不知好歹:“你还敢再待着啊,万一她们也挖个坑,把你埋进去怎么办?哈,她们没开化,又不是做不出来。”   说话的时候,一行人经过足球场。那还在苦口婆心劝同伴的小男生突然间“哎哟”一声,往前踉跄几步,直接跪倒在地上。   这一下冲击力道太大,他撑在地上用来维持身体平衡的掌心都蹭破了。   他气愤地扭过头,谁?眼瞎了吗?   吴若兰面无表情,不好意思,球飞过来了,我想踢回去来着,结果位置偏了。   那人还想再咆哮,旁边就有同伴提醒他:“算了,她超凶的,她一个人打三个都没问题。”   可怜的男生只好吃哑巴亏,气呼呼地走了。   吴若兰呵呵,算这小子识相。下次姐姐可就不光动脚,还要动手了。   陈敏佳这回没笑,却追问嬢嬢问:“那为什么下岗职工没有动手杀人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一下午了,她跟那些人吵架的时候,也拿下岗职工举例子了。之前上元县还有人拦省道呢。   可是无论怎样闹腾,他们都没真的直接打死干部啊。   陈凤霞是真不想跟小孩讨论这种话题,可她又躲不过,就只好叹气:“第一、乡下警力薄弱,电话什么的都少,一时间调集不了太多警察,所以威慑力有限。人家才敢动手。第二、城里向上反应问题的渠道更多,跟当官的谈判不成,他们还可以找记者找电视台或者再往上一层告状。农村在这方面缺乏相应条件,或者他们没机会知道这些途径。”   陈敏佳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轻松了些。她也害怕真的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她身体流淌着劣等人的血。   报纸上老有这种文章,什么全面城镇化才是富国强民的根本,好像城市一片光辉璀璨,农村全是藏污纳垢一样。   可偏偏这个暑假在涌泉县的经历又让她不由自主地赞同农村很糟糕,竟然不让女孩上学。   所以,她就很纠结,感觉自己没底气怼回头。   吴若兰嘀咕了句:“农村的□□也太黑了,都把人逼成这样了,明明中央和省里都下了红头文件,他们也不执行。”   陈敏佳立刻来了精神:“就是,但凡他们做个人也不会这样。把人逼急了,自己遭殃了吧。一天到晚搞摊派,恨不得骨头渣里都能榨出油。就是他们坏。”   作为从农村出来的小孩,她太有发言权了。那些乡干部,缺德的可不少。   还是国家偏心,好干部都留在城里,把差的才丢到乡下去。   郑明明摇头:“那可未必,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呀,这是在说穷山恶水多刁民,农村的水土不好吗?   郑明明赶紧解释:“我是说生存环境恶劣……哎,怎么说不清楚了。”   陈凤霞倒是叹了口气,点拨了句孩子:“乡□□的工作不少,各项事情都要人做,但是编制很少。没编制就意味着这些人不是国家财政出钱发工资,要乡□□自筹支出。还有就是一些基础建设比方说修路什么的,从上面获得拨款的机会不多,很多时候靠乡里自筹。乡镇企业少,指望这部分税收不容易,羊毛出在羊身上,负担自然也就压在农民头上了。另外就是,上缴多少粮钱的指标,也是上面下达的啊。”   一个人作恶不稀奇,如果一群人作恶,大概就要考虑现实背景了。   农村很多活动都近乎于服徭役,比方说挑圩埂,每年都进行,干活也没人给钱,不干活还得自己掏钱请人代替自己。在乡村集体经济解散之后,这些本来由组织来安排的事情自然分散到个人头上,又有谁说得清楚凭什么他们要承担这样的义务呢。   郑明明若有所思:“所以,那些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实际上没那么容易推行下去。”   光嘴上说有什么用,就好像古代闹饥荒了,上头一道命令下来,要求赈灾,但是粮钱得你自筹。那就等于没说啊。   上面要求不许多收钱,但是乡□□的一些开支却没有相应款项来源,所以这钱他们还是要从农民头上刮下来。有贪官中饱私囊吗?当然有。因为乡下监督环境薄弱,所以有点权就无法无天的多了去。但城里就没贪官吗?城里的官贪墨的金额更可怕,他们的道德水平也没特别高啊。   陈敏佳沉默了,半晌才冒了句:“真惨。”   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什么呢。   晚上洗澡时,郑明明突然问妈妈:“那制定红头文件的人知道乡□□的情况吗?”   如果知道的话,他们就应该清楚所谓的减轻负担根本推行不下去。   陈凤霞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知道吧,国家自然有知晓基层真相的途径。就好像阿爹阿妈也晓得自家儿子靠不住一样。   也许不知道,欺上瞒下本来就是官场常态,会做表面文章的官员实在太多,而人又都爱听好话。即便身处高位,自觉不贪财不好色没啥毛病,也同样愿意被夸奖一句,在您的有力领导下,老百姓安居乐业,生活质量蒸蒸日上啊。   谁没事想惹领导不开心。久而久之,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少了,上级领导大概也认为根本没问题了吧。   直到,直到矛盾膨胀到一定程度,发生剧烈的冲突。直到血淋淋的事实被撕开,不想看的人也避无可避,问题才像突然间出现一样叫人难堪吧。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该被消灭的不是农村,而是不公平吧。不患寡而患不均。”   陈凤霞摇头:“首先要被消灭的是贫穷,不然两个人争一块饼,打死了谁都只有一块。要是有四五块饼干,那就不用打得你死我活了。”   郑明明反驳:“可是如果他们都想独占呢?”   陈凤霞语气轻松:“那他们就要考虑为了独占这么多饼被人打死到底值不值得了。”   当要饿死的时候,为了争夺一块饼拼命完全正常。   可能吃饱的时候,为了独占豁出性命,双方都会感觉不值得。所以干脆分,即便分多分少会扯皮,但好歹不至于流血。   陈凤霞笑道:“妈妈的想法不一定正确,可这已经是妈妈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让大家都有挣钱的门路。矛盾永远存在,不可能被消灭。生存压力减少的时候,激烈的矛盾自然也能减弱。”   郑明明歪了下头,勉为其难地点点下巴:“好吧,我暂且接受妈妈你的观点。但我还是保留我自己的看法。”   陈凤霞笑了笑:“可以,妈妈希望你一直能够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   这其实是上辈子她跟女儿吵架时,女儿对她说的话,大概意思是个体一旦陷入群体,独立思考的能力就会丧失,会被无知的疯狂掩盖。   当时她气得够呛,后来试着在手机上搜寻这段话,发现出自《乌合之众》,于是更加气得七窍生烟。   因为气得厉害,反而记住了。所以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啊。   母女俩洗完澡出来,家里的电话机刚好响了。陈凤霞本来以为是丈夫的电话,他从回上元县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手机厂生产线的调试这些活都是他的,过的活像救火队员。   早上带着儿子出门的时候,郑国强就给妻子打过预防针,他晚上不一定能回家,儿子十之八.九是要睡在岳家了。   现在,估计是正式打电话通知她回不了了。   陈凤霞接起电话,没想到那头的人是余佳怡。大晚上的,她给老板打电话的原因是有出版社找上门了。   她不是给人拍了人体写真嚒,那位顾客将照片传上网之后,导致博客都瘫痪了。如此巨大的震撼力自然吸引了商人来发掘商机。   有出版社找到模特和摄影师,表示想要出版这一组写真,为人体艺术摇旗呐喊。   虽然那编辑吹嘘了一堆关于人体美的推广之类的,但余佳怡自己就是当店长的人,自然能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出版了这套写真,钱和名,就都有了。   余佳怡倒无所谓,天底下就没有摄影师会因为自己拍了□□而羞耻,这本来就是她工作的正常组成部分。能够出版写真集,也是对她个人能力的认可。   但她担心这事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得先问问老板的意见。   陈凤霞哑然失笑:“我能有什么意见啊,拍照的是你,被拍是她,你俩的态度才决定一切。”   她宽解了两句余佳怡,就挂断电话。   郑明明一直在旁边听着,突然间开口问妈妈:“这算不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那里在流血在死人,这里一堆人追逐人体写真。后者又有多少是在尊重欣赏人体美呢,多半是在追逐光着身子的女人这一刺激吧。   陈凤霞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倒觉得更加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吵。” 第344章 别忘了高山族   等到周末,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郑明明突然间冒出一句:“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但是当做没看到。”   饭桌上的大人都莫名其妙,陈敏佳干脆直接开问:“知道什么?”   “知道文件就是文件而已。”郑明明给自己盛了碗汤,“知道亏待,知道不公平,已经有的,还要给他更多,没有的,将仅有的也要难走。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去做一件事。”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着问:“你是说那个?”   陈文斌满头雾水:“你俩又打什么哑谜啊,好好说话。”   然而郑明明却没有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了,说了也没意义。她刚才不过是突然想到,脱口而出罢了。   想通这一点,她甚至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贫困家庭会集中力量培养一个小孩。因为分散到每一个小孩头上,那就所有人都出不了头。合全家之力推出一个,就相当于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当然,这一个,往往是男孩。   除了父母本身重男轻女之外,是不是也因为整个社会中男性生存更容易,能够获得的资源更多,从而对整个家庭的回报更大?   对,是有很多没良心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全家的供养,无论最后自己能否立起来,都会一直趴在家人身上吸血。   但同样的,的确也有不少家庭是这样一个带出一串儿。家中有小孩在大城市立住脚了,想方设法将全家人都带入城里或者在家乡给家人安排比较好的工作;爸爸的一些同事跟战友就是这样。   上次,周叔叔跟他老婆吵架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没有他家人就没有现在的他。她家没少从他身上拿好处,凭什么他就不能拉拔自己家人?   不管这种事是对是错,但郑明明感觉自己似乎理清了其中的逻辑,就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万事皆有因果,这就很好。   她笑了笑,直接抓起勺子舀汤喝:“没什么。”   陈文斌虽然莫名其妙,倒也没有再追着问。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总是奇奇怪怪的,他家陈敏佳也这样。既然理解不了,他也不白浪费时间。他就好奇地追问了句陈凤霞:“哎,姐姐,你们店里是不是真拍写真集出版了?”   哈哈哈哈,他听说这事怎么感觉超级逗呢?陈凤霞同志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各种蹭新闻打广告,好不容易才在江海有了点儿小名气,距离那种连锁影楼开遍全国的大佬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结果却因为几张照片,梦巴黎一下就在全国走红了。   外人肯定以为她要笑得合不拢嘴,可他估计这人会怄到半夜都睡不好。   郑明明看了眼乐不可支的舅舅,在心中叹气,果然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呵呵,不知道的是卖唱女吗?是点歌的人吧。   舅舅肯定是知道江西的事的,只是舅舅不在乎这些而已。   陈凤霞没好气:“吃你的饭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八小时工作之间以外,我所有的店员都是自由的,他们都有权利做自己的事,只要不违法犯罪。”   高桂芳给几个小孩子剥虾壳,听到这里追了句:“那就是真出版了?”   “嗯。”陈凤霞叹气,“那姑娘愿意,她把自己逼上梁山了,现在让她下来路也不好走了,索性咬牙往前走。”   她说不好这事是对是错,就怕这姑娘将来的人生会因为这个陷入艰难。但人生在世,好多事情都说不清,每个人在乎的点也不一样。她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高桂芳叹气:“这姑娘想什么呢。”   讲个实在的,她自己主动把照片po上网,引发网络狂欢,对她的现实生活也没多少影响。因为现在家里有电脑的人少啊,离开了网络,谁知道她哪位。   但是出版写真集就不一样了。印出来的东西摆出来卖,谁都能买。这相当于她自己找了无数个前男友满世界地发她拍的那些照片,她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嚒,她图个什么。   陈凤霞摇头:“该跟她说的都讲了,怎么讲都不听。算了,各有各的想法,再说也没意义。”   陈敏佳却突然间开口:“说不定,她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当明星呢。王月荣去电视台面试的时候就碰见她了,她也要出演角色呢。”   江海电视台有个栏目拍情景剧,带点戏剧色彩的那种,每周六和周日播放。因为就在本地,而且可以利用放学后以及周末时间拍摄,所以王月荣也过去面试了,结果碰见了那位琳达。   郑明明惊讶:“她真要当明星啊。”   “对啊,她现在可比那些打官司的明星都红呢。小丹姐的博客点击量一直被她压着,小丹姐都快气死了。楚导都不允许她再上网,以免影响拍电影的情绪。”陈敏佳认真道,“就是上个礼拜啊,你不是参加奥数辅导班了嚒,我们过去的时候,她正好在试戏。不过我觉得她拍照片还可以,演戏真不行。好尴尬啊,说话也不清楚,王月荣跟她对戏的时候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高桂芳惊讶:“不至于吧,我上次见她觉得她说话挺清爽的啊,没有大舌头。”   “她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就好奇怪。”陈敏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跟上次在幸福里说话完全不一样。”   说着,她还模仿了两句。   陈凤霞瞬间了然,哦,就是嗲嗲的娃娃音。哎哟,真伪和,这姑娘先前还说她的身体她做主,她高兴怎样就怎样,不讨好任何人。   好端端的,连正常说话都不会了,这种讨好自己的方式倒是还挺独特。   哎,说到底,还不是要炒作,想成名。就像那个麦当娜说:我的身体太美了,一定要展示给你们看。   说得好像自己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不行一样。   图什么,不图钱不图名,你看她愿不愿意。   郑国强已经听他们说了半天,越听越迷糊:“你们讲什么呢?什么照片,拍戏啊,你们有模特要转行当演员了?”   陈凤霞这才意识到在自家晚饭桌上讨论这种话题不合适,尤其佳佳跟明明,两个刚上初中的小孩还掺和这些。   俩姑娘朝大人做了个鬼脸,分明是他们先提起的。再说为了这事,集合两次跑到幸福里追踪采访,直接导致九月九号囍街“天长地久”活动都没怎么打广告,就吸引了一大堆观众来凑热闹;她们想不知道那位小姐姐都难。   陈凤霞清了下嗓子:“没什么,就说个八卦。对了,阿爹阿妈,中秋节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有月饼不?我这边给VIP顾客订了月饼,有两种味道还不错,我给带点回家吧。”   陈家老两口更加喜欢吃那种老式月饼,有很多芝麻白糖,里面还掐了红绿丝的那种。他们在菜市场找到了家能打这种饼子的店。   “你们自己管自己就好,我们能吃几个饼子啊。”   陈文斌也插嘴:“我也弄点回来吧,我订了两种,广式跟苏式的都有。到时候你们就别买了,省得吃不完浪费。”   郑国强也点头:“我估计单位会发,回头我问一下有没有石榴。要有的话,我也不买了。”   小三儿老气横秋:“嗯,还要梨子,我要吃库尔勒香梨。”   就很理直气壮。   餐桌上的人笑倒一片。   小三儿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他还伸手一个个数人头:“十一个,我们家有十一个人,我们家人最多。”   他是托儿所家里人最多的宝宝呢,他是家里人的宝贝,他被最多的人宝贝。   这些句子太长,已经超出了小三儿的表达能力。他唠唠叨叨了许久,又蹦又跳的,才让大家明白他的意思。   陈凤霞好笑,小孩子居然会为自己家里人多而骄傲。   没想到陈大爹也红光满面:“是啊,我们老陈家,就我们家最兴旺。”   有儿有女,有孙女孙女外孙外孙女,有几个人能有他的好福气啊。谁看到他不夸一声有福之人。   郑明明看了眼外公,默默地喝汤。果然,在外公身上能够完整地表现出人类有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   吃过饭,输了手心手背的舅舅被强行踢去刷锅洗碗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老娘会心疼,赶他出厨房,自己来。   没想到陈高氏就指点了下围裙放在哪里,便找孙女儿研究食谱。她想再加两种奶茶跟小吃,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人都会腻味的。   陈文斌看着老娘扬长而去的身影,目瞪口呆,阿妈现在真狠的心啊,都直接指派他干活了。   郑国强将吃剩的菜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随手拿起围裙塞给小舅子:“赶紧的吧,别耽误了阿妈挣钱。阿妈的下午茶可是上了推荐榜单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太太愈发认定自己得好好做,不能辜负了大家对她的厚爱。   陈敏佳感觉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当初她撺掇奶奶开店太正确不过了。看,奶奶现在都能支使爸爸干活都毫无心理压力了。   以前妈妈跟嬢嬢喊爸爸干活,奶奶还拦着要自己来呢。   女人果然得有自己的事业,才有独立的人格。   陈凤霞主动给阿妈支招,让她跳出舒适圈,引进港台地区的小吃和奶茶,这样可以增加食客的新鲜感。   郑明明点头:“就是啊,舅妈店里的少数民族娃娃,单买高山族的人都不少呢。”   陈凤霞随口接话:“其实浙江跟福建都有高山族。”   她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民族大赶集活动。时间太赶了,曾老师他们都是尽可能在一个地区都定下来几个少数民族,这样快速提高效率。   否则就以1999年的交通,他们想在三十多天的时间里跑遍全国,真是痴人说梦。   陈老板话说完之后,感觉客厅里的空气有点安静。   陈高氏皱眉教育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呢?五十六个民族的大联欢,你怎么能够落下台湾呢,这个乱套了。”   陈凤霞想解释他们总共也没跑几个省,要说被落下,太多地方都没进入名单了。   然而这回连郑国强都对她摇头:“你们也真是的,搞这种活动,意义越重大,每一步的含义都要反复考量。再怎么说,也不该落下台湾的高山族。”   陈凤霞无奈:“现实就是还没实现三通,网银跟那边用不起来,东西也没办法直接邮寄过来。我们开的是网络销售平台,这个都实现不了,你说要怎么搞?”   郑国强严肃地批评妻子:“你自己也讲,做这个事情,不能光考虑经济利益,更加要考虑政治因素。就算这个买卖没办法挣钱,你想办法让人带货也该弄起来。”   陈凤霞也着急:“东西过不来我怎么办?”   郑明明举手表示疑惑:“不是有台湾水果卖吗?可以过来的啊。每年都有。还有工艺品,不能像芭比娃娃一样代加工吗?从台湾过来麻烦的话,直接在这边代加工好了。”   陈凤霞瞠目结舌,是啊,她怎么把这给忘了?实际上不是没办法解决,只是大家本能觉得麻烦,对潜在风险下意识地绕道而行罢了。   反正五十六个民族在大陆就能凑齐,那就动作快点搞定吧。   陈文斌奇怪不已:“你不是一直和林小姐合作做生意嚒,这事你一早就该跟她讲。这人对大陆市场充满了兴趣,说不定你前面讲了,她那边都已经想好办法解决问题了。”   陈凤霞愈发语塞。   她要怎么解释?云云的事让她心里不得劲,连带着对林小姐也感觉复杂,甚至不太乐意跟对方多打交道。   这种心态完全没道理可言,她到现在还跟人一块做生意挣钱呢。梦巴黎的港台婚拍项目能够稳定地长做长有,得亏有林小姐作为合作伙伴。虽然这种合作是开放啊,现在也有其他影楼找林小姐的旅行社带队过去婚拍。但说起来,梦巴黎最早也是凭借这个打开高端婚纱照市场的。   陈文斌一个劲儿撺掇对方:“快点吧,姐姐,赶紧跟人联系。就算摆花架子,那起码看上去漂亮。再说了,她在香港有办事点,到时候通过香港办事点发货也方便啊。哎,谁说不挣钱的,搞不好以后挣的钱更多呢。”   陈凤霞叫所有人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感觉自己的那点矫情简直荒唐可笑。   她硬着头皮答应:“行行行,我来联系林小姐。”   陈老板先跟人寒暄两句,然后直接切入主题说了自己正在做的事,而后又表示歉意,本来不想麻烦对方,但想来想去,还是得叨扰对方,台湾的高山族特产还请对方帮忙。   林小姐倒笑了,慢条斯理道:“其实台湾货最具备竞争力的不是蔬菜瓜果时装,而是电子产品。目前香港市场的台式电脑跟笔记本,很多都是台湾产的。”   陈凤霞当然知道,因为她在华强北有柜台啊,那里什么好卖,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这回,她重点强调的是高山族特产。   林小姐想了想:“可以,那就先准备鲁凯人的衣服和排湾人的木雕吧,那个比较有特色。其他族的后面再慢慢安排。”   她看了下行程安排,“我最近要带个团过来,到时候先准备批样品。”   陈凤霞本来想问问云云现在的情况,但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她咽下了肚子。算了,等人过来,她再当面问好了。   结果林小姐虽然第二天就从台湾出发,但是她又要带人去爬黄山又是带人去九华山烧香,然后还要去茅山算卦,反正等到她真正出现在陈凤霞面前时,陈老板都已经送过一圈的中秋节礼,就等着自家过节吃月饼了。   林小姐相当克制,毫不犹豫地拒绝送到她面前的月饼,她不会轻易犯罪。   对于陈凤霞提出的开网店的建议,她已经思考过了,就在内地设置代工厂。将台湾流行的衣服款式以及小商品搬到大陆来生产,再贴上台湾厂的标签。这样有订单再生产,可以减少投入成本。   陈凤霞在心中偷笑,这不是典型的网红开网店风格吗?就出个版,后面全是代工厂的事。   她点点头:“可以,而且我有预感,网络销售会成为大势所趋。我们上去吧,你需要和公司签个合同。”   两人还没走到楼梯口,林小姐的手机先响了,里面传出了哭声:“怎么办?出事了,地震了,楼塌了,那个老乌龟昨晚喝了酒没出来,我们跑出来了,大姐又进去了,柱子倒了,打在了大姐的头上。”   店里的电视机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根据本台得到的最新消息,今日凌晨1时47分,台湾南投发生里氏7.6级,震源深度达8公里,全过程持续102秒……而后余震不断,到目前为止,超过6级的地震已经达到了五次,岛内火车全面停驶,全岛停电……此次地震造成的伤亡情况还在进一步统计当中。”   陈凤霞回过头,看着林小姐面色煞白地捏着手机。手机落在了地上,意外碰到了公放键,里面传来云云的哭声:“怎么办?大姐死了,救护车来的时候,大姐就没气了。林小姐,我要怎么办啊,我好害怕。”   大姐是林小姐的母亲,云云身份尴尬,只能以远房表妹的身份生活在那个家里。做完试管婴儿后,一直是林小姐的母亲照顾她。 第345章 美丽可爱的家乡   陈凤霞不知道台湾会发生地震。   这事,上辈子应该也有。但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它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她根本触碰不到的世界,又谈什么触动。   现在,林小姐失魂落魄地坐在她身旁,嘴里反复念叨:“她为什么要回去?”   云云说了,她们已经逃出来了,如果她不回去的话,她就不会死。   她还有女儿、有待在医院等待脐带血配型的宝宝,她还有好几十年的人生;她们明明约定过等宝宝病好了,她就退休,专门陪伴孩子长大。   她甚至都不怨恨云云,询问对方以后愿不愿意跟她们生活在一起。对,是她们,没有姓李的那个王八蛋。她们说好了,一旦等到脐带血配型成功,她就和这个畜生离婚。   有那么多规划,有那么多未来,她应该大步往走,为什么要回头呢。那个畜生毁了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她都要从坑里跳出来了,她回去做什么?   那个畜生有什么好,值得她留念?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崩溃的林小姐。她父亲早逝,跟母亲相依为命多年。她没有结婚,不曾建立自己的小家。她的生活中,母亲占据了太重的分量。   陈凤霞想了半天,只找到了一个借口:“她回去也未必是因为男女私情。你妈妈不是信教嚒,信教的人都相信神爱世人。也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有人死,所以才本能地回去救人。”   这话真是狗屁不通,想救人的话,身边能救的多了去,非得回去救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   以她听说过个经典的选择题,就是老婆跟妻子落水了,男的要救谁。   事实上,经历过这种事的人都清楚,那会儿哪里还分得清许多,都是谁在自己身旁就先拽上岸,根本想不到要如何挑选。   林小姐的母亲回过头去找那男人,不过是因为还有感情。在旁人看来完全不值得,跟中邪一样的感情。   用明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本散文集上的话来说:上帝造人时,惊讶地发现女人太聪明太厉害了,为了防止她们不断进化,所以发明了爱情,好让她们一沾上就理智全无,变成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话真酸,叫人看了都后槽牙疼。   但用在林小姐母亲身上,就相当应景。   分明也是个女强人,分明做生意时精明的要死,怎么就栽在这么个男人身上呢?   那李总真是没一处能叫人提的上嘴。   陈凤霞在心中各种唏嘘,冷不丁就听到了林小姐的声音。后者呢喃:“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抢了别人的小孩,要遭报应的。”   她的母亲,做生意精明,却从来没害过人。她这一辈子,真正得说声对不起的是云云。不管怎么讲,她硬是抱走了人家的小孩,让母子分离,又为着那孩子,使出手段把云云带到台湾再怀一胎。   不管上说的多好听,撕开那层纱,她们都清楚,不过是因为云云弱小,没有能力拒绝,所以才被她们一再哄骗嚒。   看,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这不就遭报应了吗?受过罪得到了惩罚的人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了,造了孽却安然无恙的,即便已经逃脱,也会再跌进地狱。   人世不给公平,天道却长着眼睛。   陈凤霞宽解她:“不要这样想,天灾,谁都不想。要真这么讲,地震里死了那么多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他们又有什么罪呢。你,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多想,处理好后事,把家里的生意撑起来才是真的。”   得亏林小姐家做的是旅行社生意,没有工厂,不然损失更大。   得亏原先准备派到台湾去培训的小诺临时家里有事,往后推了日子,不然这小孩的情况也不好说。   这回地震的范围可大了,整个台湾岛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台北市也是重灾区。   得亏店里要娶台湾婚拍的客人选的是过完中秋节再动身,否则在那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是够呛。   想这些太过于冷酷,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悲伤又能有什么用呢?   车子在机场停下。   陈凤霞伸手跟人道别的时候,用力抱了抱对方:“撑住,别忘了,当初你说过要好好照顾云云和小孩的。她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要是垮了,她怎么带两个小孩?”   林小姐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知道了,没事,我妈还没人收殓呢。我不撑着还能怎样?”   陈凤霞哪里能放心得下,她有心想找人陪同。可不说大家都忙,就是有空,现在台湾的余震还没完全停下,路况糟糕,风险随时存在,不是职责之所在,谁又想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灾区呢?   陈老板也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用力拍拍林小姐的后背:“加油,扛住,节哀。”   连悲伤,都得摆在最后一位。   林小姐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知道。”   她拖着行李箱往走,陈凤霞一直把人送到大厅。她帮人取登机牌的时候,突然间感觉的人影有点眼熟。她伸手一拍肩膀,转过头来的人果然是陈文斌。   陈凤霞直觉不妙:“你又干嘛?”   1999年,全国坐过飞机的人能不能达到1000万,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飞机。天空中飞过的小点不算。   也就是说,飞机根本不是常规出行交通工具。一般人出差选择的都是绿皮火车。   况且陈文斌的生意大本营在江海,他计划要拿下的一块地也在江海,他还要坐着飞机去哪儿出差啊。   陈文斌被她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吓得浑身一哆嗦,就捂着胸口抱怨:“你才干嘛呢,吓死个人。”   “呵,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跑这干什么?”她瞪大眼睛,“陈文斌,我警告你,别瞎折腾?你要去哪里?香港?呵,能耐的你啊。这把人送走了,你还上赶着追过去当孝子贤孙啊?”   “卧槽,姐姐,我的亲姐姐,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难听。我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嘛,你以为我愿意给人当孙子啊。人家有权,人家动动手指头,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凤霞冷笑:“你再折腾下去,我看你是连尸首将来都不晓得被埋在哪里。”   “看你这话讲的。”陈文斌抱怨,“你就不能念着点儿我好。”   陈凤霞翻白眼:“那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现在干的这事是不是特别好特别妙,特别呱呱叫?中秋节跑去给人送温暖,你可真是棒棒棒。”   陈文斌立刻喊停:“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这还赶飞机呢。哎,对了,别讲我,你跑机场干什么?”   陈凤霞叹气:“别提了,就是林小姐,她妈地震没了。”   林小姐刚好上完厕所回来,喊了声陈凤霞。   后者赶紧朝陈文斌使眼色,示意对方千万不要胡说八道。   陈文斌立刻主动跟人打招呼:“林小姐,你哪班飞机?哎,真巧,我也去香港有点事,咱们一班飞机。走走走,不早了,我们赶紧等登机吧。”   陈凤霞到底不放心,一直追到安检的地方,叮嘱陈文斌:“你留意着点,她受打击太大了。”   父母之于子女的意义,外人很难想象。上辈子,阿爹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儿女都长大了,明明也共工作了,她甚至都已经跟父母闹翻过,齿冷过,心寒过;可是阿爹的死讯传过来时,她还是崩溃。   这就是斩不断的血缘。   陈文斌嫌她啰嗦:“行了行了,我当她是大客户照应总成了吧。”   陈凤霞立刻放下心来,陈文斌要是存心伺候人,那肯定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叫人浑身舒坦。   小陈总还真没辜负陈老板的期待,他不仅陪着人安安生生地到了香港。过了没几天,他还在香港帮忙安顿好了云云和孩子。9月21日地震之后,持续的余震一直断断续续,各方的状况都糟糕的很,通讯什么的都回到了最原始状态。大家躲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余震到底什么时候到来,更不清楚余震的威力究竟有多强。   云云在这种情况下,见红了。灾区的医院又忙碌的很,到处有伤员需要照应。   林小姐和她商量之后,将她送去香港养胎。她生的那个孩子也一并转去了香港的医院。   陈文斌瞧了回孩子,返回江海时就跟陈凤霞感慨:“长的还怪可爱的,就是命不好,摊上了这种病,还是这么个出身。”   陈高氏听得不忍心,立刻强调:“会好的,等他妈妈生了肚子里的这个,就能救他了。”   郑明明这会儿却忍不住悲观:“那可不一定,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配型成功。”   陈文斌还是咋舌:“要是能像电影里放的那样,直接把它们一个个结合成受.精卵,然后泡在营养液里生长就好了。一个不行,再来第二个嘛,养个十头八个,总归能碰上合适的。”   陈敏佳跟郑明明对视一眼,终于没忍住:“爸爸,你还是别老看录像带多读书吧。”   卧槽,小陈总震惊了。女儿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他没文化吗?   陈凤霞都懒得吐槽这人。   就连陈高氏都抱怨儿子:“你从小学习就不好,还不爱看书。都能那样养小孩了,那白血病还算病吗?肯定早就能治好了。”   有奶奶开口,陈敏佳停止了吐槽爸爸,就自言自语:“要是真能这样,那女人就能真正自由了吧。”   男女最大的差异在哪儿?不是体力更不是智力,而是女人承担了生育的职能。这才是女人不断地被牺牲被付出的关键。   上次她在妙妙群里,有个小姐姐就提出了这个观点。   然后有个猥琐的男人居然好意思讲:那女人就没存在的必要了。所有的事情男人都能自己完成。   小姐姐毫不客气地怼回头:说的好像男人有什么存在价值一样。   后来整个群就吵起来了,大家通过彼此问候,终于达成一致,男女都有存在的必要,因为没有精.子和卵.子形成受.精.卵,就像光有土地没种子,长不出庄稼。   呃,在人类有传递自己基因本能这点上,大家真是出奇的默契。   陈敏佳期待女性不必承担生育功能的这天到来。   陈高氏叫孙女儿的话吓到了,这丫头成天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想这些。那《西游记》里让男的喝女儿国的水生孩子都比这听上去靠谱。   都不是从爹妈肚子里出来的了,还还叫什么自己的孩子,纯粹乱来。   陈文斌居然拍着手表示赞同:“很好,谁也别生,就叫机器生。省得你们女的成天觉得吃了多大的亏,受了多大的罪一样。生小孩也不是我们男的单方决定的事。”   呵呵,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凤霞起身,从他身边走过。   陈凤霞“噢”的一声,抱住了自己脚,气得大骂:“陈凤霞,你故意的吧你,痛死老子了!”   这么宽的道,她走哪儿不好,非得踩他的脚。   陈凤霞冷笑:“呀,这就叫痛了?你问问阿妈,我们比这痛上百倍要痛多久。对,不受罪,不吃亏,你自己有种试试。”   陈高氏这回没帮儿子,而是重重地拍了下她的后背,骂了一声:“活该,讲这种没良心的话。”   郑明明和陈敏佳互看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外,弟弟妹妹们正跟其他小孩玩得开心呢。   唉,果然人类的悲喜不相通。那里正在遭受灾难,这里则在迎接庆典。今天可是是十一呢,今年足足放七天长假,都赶上过年了。   陈凤霞回房间上了柱香。她本来谈不上信不信神佛,毕竟中国人的传统就是好的信,当成祝福信;坏的?滚滚滚,不用说,肯定是上门来骗钱的。   可是重生回来后,却由不得她不信。   她点燃了檀香,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念叨道:“菩萨啊,真有灵的话,你就保佑云云跟她的小孩吧。她今天这一步,我大概也算是推了她一把。我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我就希望他们能太太平平的。   她站在香炉发呆,直到一炷香燃尽了都没动身。   还是郑国强带着三个小的玩罢了,过来找她:“怎么了?赶紧出来,阅兵仪式开始了。”   陈凤霞立刻应了声,赶紧跟着丈夫一道出门。   郑国强却笑着回头看妻子:“呀,今儿你还真沉得住气,一不去公司,二不上网,怎么,不担心民族大赶集活动了?”   曾老师等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一到来将五十六个民族的代表店铺集体上线,作为送给祖国母亲五十周年的礼物。   这回电视台过来采访的时候,陈凤霞直接将曾老师推了出去,没有自己上镜。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当个投资人,那就不能眷念被镁光灯围绕的时刻。   再说曾老师的形象也不错嘛,看着就是儒商技术流的做派。   陈凤霞点头:“说不管就不管,这次他自己挑大梁,后事情还多着呢。”   以政治任务开始的网店后可不能歇火,得以此为据点,迅速扩大范围,拓展经营的深度与广度,这样的子工程才能惠及里子。   郑国强笑着点头:“很好,我就等着陈老板你躺在家里把钱给挣了。”   陈凤霞却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我跟曾老师说了,这回大赶集活动,网站挣到的钱都捐了,捐给台湾重建吧。唉,天灾。听说林小姐联系的那个供货商也没了,开着车子在路上呢,人跟车都掉下去了。”   她怀疑上辈子自己不知道这次地震是不是因为正好赶上国庆节,大家关注的焦点不在这事上。   现在真是不能打听,每回听到的消息都叫人心里难受。   郑国强伸手摸了下妻子的脑袋,招呼道:“好了,看阅兵仪式去吧。”   陈凤霞没再说什么,跟着下楼到电视机看典礼。   今天高桂芳没过来,她的民族娃娃卖得太好,她给工人发了加班工资,在工厂盯着三班倒。   剩下老中少三代人都盯着电视机看得津津有味。哎,仪仗队走路就是不一样,好有气势。   仪仗队走完了,就海陆空和武警,还有坦克跟导弹。小三儿激动地伸手指着上的车子道:“车车。”   他现在对车子超级感兴趣,陈文斌每回带他出去都直将他放在儿童椅上,不然这小子敢摸方向盘。   郑骁一本正经地纠正弟弟:“这是战车。”   半个小时后,飞机组成的空中梯队低空飞过广场,后喷的都是彩烟,看上去炫目极了。   郑国强感慨不已:“哎哟,真是的,以哪有这些哦。我当兵那会儿跟现在可真不能比。我们不是赶上了自卫反击战嚒,开着军舰过去绕了一圈,没跟越南人碰上,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们就是集体三等功。那时候真的没这些,空中力量根本不行。没飞机,海战吃亏的没话说。”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呢,郑骁突然间跟着唱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原来电视理广场上响起了《歌唱祖国》的乐曲声,群中游.行队伍开始了。   郑国强一愣,伸手将儿子抱在了怀中,笑着点头,跟着唱下去:“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是呢,是我们美丽可爱的家乡,怎么能不走向繁荣富强。 第346章 祝福你的生日   等到群众游.行,这场阅兵仪式也就走向尾声了。   大家都看得热血沸腾,就连陈高氏开了灶火炒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念了句:“以后不怕人打进来了呢。”   都说中国人天生有政治热情,哪怕是乡下不识字的太太都对国家大事感兴趣。陈凤霞想,那大概是因为他们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惨痛,在风雨飘摇中挣扎了许多年,所以骨子里都藏着恐惧。   像陈高氏,生在战乱长在战乱,见过日本鬼子前脚笑嘻嘻地给小孩子糖,后脚就刺进小娃娃的肚子,将人用刺刀挑起来,还哈哈地笑。   她能不恐惧吗?童年的恐惧能够伴随人的一生,她到现在都害怕再有打仗,叫人闯进家里。   这种恐惧说给没经历过战争的人听,只觉得荒唐可笑。就是陈凤霞,上辈子自认为是个纯孝的女儿了,其实也不耐烦听太太偶尔冒出的絮叨。   那样的时光离她太远,是电影上才会出现的画面;她又如何理解阿妈亲眼目睹亲人被活埋,死的时候连眼睛都睁着的恐惧。   此时此刻,她生出了对阿妈的怜悯。上辈子,她重生前,年纪其实跟现在的阿妈差不多。那个时候,她也同样有很多惶恐破解不了,她也叹息的时候生怕被子女嫌弃,因为心中清楚不合时宜。   现在,她主动开口安慰了句阿妈:“是啊,不怕人打进来了,再也不怕。”   两个不做官也不当宰的普通百姓在厨房里一边炒菜一边说这话,怎么听都不合时宜,感觉像是套错了人设。   阿妈的语气却松快了下来:“是啊,以后都不怕了。香港回归了,澳门今年也要回来了,就差一个台湾,最多再过个十年,肯定也差不多了。等那时候佳佳、明明都长大了,说不定谈朋友了,咱们家人就更多了。”   大家小家的人口都增多了,能不热闹吗?她年纪大了,就爱看这样的热闹。   陈凤霞瞧阿妈舒展的面容,忍不住嘴角上翘。嘿,还真是个关心时事的太太,就是想的太美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陈高氏之所以关注这些,是因为郑国强经常加班晚了就去岳家吃晚饭。人家一起待在就肯定要说话。陈高氏这个岳母可以跟女婿说说孩子的趣事,陈大爹却只能当官的女婿讨论新闻联播了。   不然要他说什么,讲地里的菜长多高吗?   以前女婿是个在工地上搬砖的农民工,是在田里打粮食的农民时,说这些倒还合适。只是那时他也懒得跟这自己看不上眼的女婿讲。   现在他眼里有人了,即便知道这个女婿孝顺,但他也不敢再跟人絮叨这些。这不是人家能听进耳朵的话。   但他能说什么呢?   即便他读过私塾,在乡下一帮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头中间,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文化人;他甚至还看书呢。这放在眼下的农村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不可思议。多少农家,除了孩子的课本之外,连张写了字的纸都见不着。   只是这些,也不足够他跟当官的女婿谈天论地。   所以,看新闻是最保险的。谈论距离自己越远的事情越保险。   陈高氏不识字也跟着每天晚上七点钟看十分钟的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十分钟的国家领导很忙,十分钟的国外人民水深火热;她看到台湾,想的是女儿在那边有生。要是早点回来了,做生肯定能方便。   女儿提过一嘴,要是以后三通了,就带他们也去台湾游玩。   陈高氏嘴上说不去,自己的生耽误不起。   可是她又怎么能不偷偷欢喜。人年纪大了,面对健壮的成年子女,被看重,就像自己还当小孩时受到父母的宠爱重视一样欣喜。   生命以自己的轨迹运转着别样的轮回。   陈凤霞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却也能语气自然地问阿妈:“卤牛肉是直接切成片上桌还是跟大蒜炒一下。”   “炒吧,有味道,佳佳明明他们都爱吃。”   炒了卤牛肉,再炒个鱼香肉丝,转眼四五道炒菜上桌,配上蒸好的大闸蟹、烤箱里出来的蒜蓉焗大虾、砂锅里冒着热气的鸡汤,炖锅装着的狮子头锡纸包着的烤羊排以及皮蛋拌豆腐、糖醋小萝卜头糖醋小排,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   陈凤霞端着上汤菠菜出来时,刚好瞧见胡月仙跟黄宵宇走进来。胡月仙面色倒还好,跟在她后面的黄宵宇眼眶发青,明明说话时还打了个呵欠,显然没完全睡醒。   也不晓得这孩子昨晚几点钟或者是今天什么时候才睡的。   就这样,他手上还拎着个大蛋糕,真怕他手一松,东西就掉在地上。   陈凤霞奇怪:“怎么还买蛋糕啊?”   又是哪个小家伙要吃甜食,知道从大人身上下手没指望,就连陈文斌敢买都要被陈高氏教训;两个小姐姐向来比爹妈更苛责,绝对不会纵容他们;所以他们无师自通地把主打到了最好讲话的小宇哥哥身上的?   郑骁眼睛都要长在蛋糕上了,小嘴巴能叨叨的很:“要吃蛋糕,师说了,是祖国妈妈的生日,五十岁的大寿呢,一定要吃蛋糕!”   黄宵宇笑着摸了下他的头,给他帮腔:“今天蛋糕房不少人订了蛋糕呢,也是给祖国妈妈做寿。”   陈凤霞哭笑不得:“行了,放下吧,吃完饭早点睡觉。”   胡月仙都笑:“得亏我自己开车,要是坐车的话,都不晓得怎么把他弄下车。”   她有钱,却还是跟以前一样习惯坐公交车。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打车。   在公交车上睡过头,可真是大大不妙。   难怪胡月仙要开车……等等,开车!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妹:“你开车?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啊?”   “就暑假啊。”胡板神在在,“小宇他们学校不是有驾校可以打折吗。他报了名,自己没空去上课。人家又不乐退钱。我总不好白糟蹋了钱吧。”   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趁机把车学了。   小三儿突然间喊了声:“嬢嬢开车。”   嗯,陈板时不时就把一定要学会开车的话挂在嘴边。flag立的多了,完全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她是无所谓,却叫小孩子学了嘴。   小三儿正处于对机械的狂热迷恋阶段。爸爸臭,爸爸不带他开车;嬢嬢好,嬢嬢会带他开车。   小家伙感觉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棒了,大家都觉得好呢,因为大家都笑了。   胡月仙笑得前俯后仰,伸手拍陈凤霞的胳膊:“嗯,你嬢嬢马上就拿到驾照了。”   啧,听听这口气,典型的凡尔赛。   陈凤霞就又摸鼻子:“我不是忙嘛。”   “你是没心思,觉得不重要。”郑国强都笑,“你就是再忙,去练次把次车的时间总有吧。可你到今天摸过回方向盘没?”   陈凤霞不妨丈夫当场拆台,立刻反唇相讥:“嗯,郑主任,请问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您的驾照啊。”   郑骁突然喊出声:“爸爸有车,有司机叔叔。”   这年头,作为县委班子成员,郑国强有自己的专车专职司机再正常不过了。眼下没有八项规定,所有官员的用车几乎都公私不分。用公家的车送自家孩子上学,送自家配偶上班的比比皆是。   郑国强虽然很少这样做,但只是他不好思因为私事占用司机的休息时间。实际上,他的确是有专车专职司机的人,不会开车真不叫个事。   他什么都会了,那要司机做什么?   陈敏佳鼓励嬢嬢:“嬢嬢也可以有自己的专职司机啊,嬢嬢又不是用不起车。”   嗯,虽然她平常跟姑爹关系很好也很喜欢气又正直的姑爹,但关键时刻男人会抱团,那女人也一定要团结。   无论如何,她都要站在嬢嬢这一边。   胡月仙笑得愈发厉害,伸手指着陈凤霞,眼睛却还是看向陈敏佳:“你嬢嬢啊,但凡舍得,早就应该有自己的专职司机了。”   吓,用她娘家人的话来说,这么大的生,这么大的板,居然还打车都抠抠索索,坐公交车来来往往。真是的,完全漠视了自己的时间多值钱。   陈凤霞哪里肯承认,当场拍胸口:“谁说的?我……我今年一定把驾照拿下来。”   就,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屋子里的人除了三个小的还听不太明白外,其他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连本性走不苟言笑路线的陈大爹都忍不住摇头。   陈板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   嗯,起码自己开车还能省下请司机的开销。这一年下来,也要上万块呢。有这些钱,能做好些事了。再资助两个女学生读高中都绰绰有余,更别说能买多少面粉大米给上识字班的女人做点心了。   钱嘛,这种东西得开源节流,才能越攒越多。花出去有义,能够创造更多财富的,那就是活钱,那才是赋予了钱真正的义。   屋子里笑闹成一团,还是陈高氏开口招呼大家落座吃饭,大家才用力往里收了收快要挂到嘴角的嘴角。哎哟,真是腮帮子都笑酸了。   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且说且笑,发挥出十足的战斗力,愣是将桌上十几个碗碟扫荡一空。待到空掉的碗碟撤下桌时,大家还真正儿八经地将蛋糕摆上桌,然后插了50字样的蜡烛,认认真真地拿出了给人做寿的架势。   蜡烛点亮了,得有人许愿啊。   众人二话不说,直接推陈大爹陈高氏,让两口当代表许愿。嗯,他俩年纪比共国还大,完全有这个资格开口。   陈大爹就板着张脸,态度端正得不得了,活像办大席时的礼宾,开口就是:“一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二祝出入平安,五福临门……”   他念了一大串,把陈高氏的话都说光了,导致太太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夫妻美,平平安安。”   郑明明陈敏佳都笑得厉害,前者更是转头喊黄宵宇:“你看,我外婆当是喜宴了。”   回答她的是微微的鼾声。   十八岁的少年就这样靠着椅子,沉沉地睡着了。   嗯,很辛苦呢,郑明明在心中隐隐约约地想,原来所有人做事都不轻松。   小宇哥哥都这样聪明了,上学的时候也从不熬夜的人,现在竟然也得通宵。   别说是胡月仙,就连陈凤霞见了都心疼得厉害。她自言自语道:“唉,逼着他管个公司,我这个资本家真无良。”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后面强行推这孩子一把究竟是对是错。   胡月仙给儿子搭了条毯子,即使这小子困倦到被郑国强陈文斌联手搬到床上睡觉都没睁开眼;这会儿当妈的却狠得下心:“让他做想做能做的事,哪有人做事是不辛苦的呢。先苦后甜呗。”   哎哟,这话说得真没什么可信度。做事业就是这样,成功了,只会越来越忙,忙到连花钱都没空。清闲下来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事业失败,想做都没的做。到那时候,估计清闲就变成可怕的事情了。   黄宵宇这一觉睡的时间够长。   等到他睁开眼时,外面的太阳都下山了。   他感觉口渴,自己起身下床出门找水喝。   屋子里静悄悄的,今天是国庆节,不少地方都搞了自己的庆典。他们应该是出去看热闹了。   他人走进客厅,却惊讶地发现茶几旁端坐着个小姑娘。   郑明明没走,她还留在家里。   黄宵宇本来想问这个小妹妹为什么不出去玩,再看她面前摆放着的演算纸习题册子,他便了然。   明明这是在做题呢。   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即便上了初中也没改变。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时间来做题,培养题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让自己始终感受那种挑战的乐趣。   不管是看电影逛街还是朋友一块儿玩闹,到了她的时间点,她就能怡然自得地拿出自己的东西,旁若无人地开始算题。不管周围多热闹,大家玩得多开心,都跟她没关系。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轻松又自由。   黄宵宇忍不住笑了。小妹妹长大了,上初中了,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骨子里的很多东西还是没变啊。   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掉。   想了想,他又开冰箱门,从里面找出秋白梨削皮切成小块,然后摆在玻璃碗中,上面叉了两根牙签。   刚刚睡醒的人各方面反应都迟钝。等到他做完这些,端着水果碗出厨房时,郑明明已经刷完了一道题,正在活动筋骨。   看到他,她先笑:“哈,小宇哥哥,你睡醒啦?”   黄宵宇倒没觉得不好思,也笑着点头:“嗯,醒了。”   天色发灰时,陈凤霞领着小三儿往家走。小小的孩童泫然欲泣,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哭腔:“嬢嬢,不告诉人。”   呜呜呜,好丢脸,他都已经是上托儿所的小朋友了,他居然尿裤子啦。   呜呜呜,好生气,都怪臭爸爸,说是给他从香港买来的裤子,穿上了,整个托儿所他就是最拉风的崽。   可是裤裤不好脱,他就尿裤子了。   陈凤霞已经快憋笑憋得要晕过去了。哎哟,这么大一块,谁不知道他尿裤子了。   可是,作为成年人,有保护小崽子自尊心的义务。她煞有介事地保证:“嬢嬢不说,嬢嬢谁都不告诉。”   小家伙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进了院子,陈凤霞听见女儿黄宵宇在窗户边上说话。   “啊,小宇哥哥,你不该找农民工送外卖的,尤其不该找刚进城的农民工。”   黄宵宇说了声什么,他已经十八岁,少年时清亮的嗓音此刻早已低沉,倒是叫陈凤霞没听清楚。   她就听自己女儿强调:“他们是好管,但是他们有先天的劣势啊。一个是普通话不好,本地话又不会说,跟客人沟通起来很麻烦。另一个就是他们不认路啊,我刚进城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地方大到可怕,我根本就搞不清楚每条路会通向哪里。在江海,是因为小院的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各方面都熟悉了。但是其他城市,他们没有这样的优势。”   黄宵宇看着小妹妹笑:“那你说,应该找什么人呢?”   她问他昨晚为什么不睡觉,他随口说了关于外卖员不好找的事;没想到初中生有自己的见解。   郑明明一本正经:“当然是找下岗工人了。本地人,土生土长,熟悉路况,而且聘用下岗工人,各地政府都有税收优惠政策,他们也迫切地需要工作。还有哦,要找就找第一批下岗的,我妈说,他们要么就是实,倒霉的事情第一个踢他们出去,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工人;要么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愿闯一闯拼一拼,这种人适合当干部……”   陈凤霞笑着在心中叹气,哎哟,现在的小孩都不得了哦,都会分析这些了。   郑明明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妈妈,立刻喊道:“啊,妈妈,你们回来啦。欸,小三儿,你裤子怎么了?”   正依靠嬢嬢打掩护,小心翼翼往屋里挪的小朋友僵硬地扭过了头。   陈凤霞就一本正经:“没什么,碰上洒水车,他没躲开。”   小三儿立刻眉飞色舞:“就是,洒水车。”   啊,嬢嬢果然没出卖他。   郑明明无语,妈妈真是连编谎话都不用心呢。谁家洒水车专门对着小豆丁的□□洒水啊。要真是洒水车,小三儿现在应该是只落汤鸡。   嘿,就是,尿了裤子! 第347章 供销社网点   国庆七天假,全国各地都人山人海。   秋天本来就是出游的好时节,学生都要秋游呢。对成年人而言,这更是从天而降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啊不,是七日闲啊。   整整七天的悠长假日,也就是过年才能比了。但过年又如何能跟国庆节相提并论,过年那是年关,松快是假,疲于奔波才是真。自家过年要准备一堆东西不说,还必须得走亲访友,所谓年关,当真不假。   毕竟世间债除了金钱外,还有人情往来,总得维系关系,总有仪式要走。   但国庆不一样啊,庆祝都是国家的事,老百姓只要好好享受假期就好了啊。   于是不管名山大川还是人文盛境,甚至连郊外不知名的小坡都是一堆人,大家全忙着出门玩乐了。   郑国强本来以为秋风一起,景区撑门面的漂流项目过了季节,就没其他东西能拿出来正经当回事,怕是要比秋风还凉了。   谁知国庆节一开始,景区就呈现出爆满的状态。过来钓鱼的、摘葡萄的、看花的、野炊的,甚至什么都不做,纯粹就是看看乡间景色的,就没断过。   村里先几家因为漂流客人少了就直接停下生意的农家乐,看到这人潮汹涌的场景,赶紧又开门做生意。只可惜他们先前没准备,自家地里的菜都不够吃,鸡也不够杀,只能临时满世界找东西。   就是走地鸡、土鸡蛋卖的贵了些,大家也只能捏捏鼻子接受。   朱嫂子对于自己就地涨价的行为一点儿都不心虚。她自己也开着农家乐,做红白席面跟生日宴席的生意呢。她国庆七天的生意好的很,能匀出自己山上养的鸡鸭跟生的蛋,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话,就是当着陈老板的面说,她也君子坦荡荡。   陈凤霞笑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你这是雪中送炭。”   朱嫂子,啊不对,应该说是吴老板立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她现在可不是依附在前进村给人盖房子的包工头丈夫朱老板讨生活的人,她靠的是自己。   她手下四五十号人呢。她已经把持住了上元县城红白喜事的市场。那条街那条巷子有人要办宴席,除非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去饭店风光的,否则第一选择必然是前进村的吴老板。干净利索、物美价廉,就连菜品都能跟上潮流。大饭店里时兴吃什么,人家就能给你来个依葫芦画瓢。虽然不可能一个味道,但起码也有六七分意思在里头。   想想价格吧,这六七分已经很对得住掏钱的客人了。   怪不得人家生意红火。   这样风光的吴老板,就是她家的前任包工头丈夫也心甘情愿给她跑腿张罗生意的。反正谁让她赚的比他先前给人盖房子时还多呢。   坐在驾校的教练车上,吴老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跟陈凤霞感慨:“多亏你,当初你不喊老朱把我们带出老家,哪有现在的日子哦。”   没错,吴老板都有这么多人给她干活了,她当然可以出来报名考驾照。她常年做农家乐生意,天天接待客人,自己也很想出去好好玩玩呢。她看报纸上写自驾游流行,就立刻决定自己学车买车了。   结果人到了驾校,她就遇见了老熟人陈凤霞。后者在“自己学会了开车就能节约每年上万块司机工资”的利益诱惑下,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过来开始正经练车。   胡月仙都鼓励她说,真学车其实不难,一个礼拜就能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后面剩下的,就是不断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提升技巧,好让自己越开越顺。   于是陈老板就痴心妄想挤出一个月的时间,一把头拿下驾照了。   坐在车上等教练下车抽完烟的功夫,陈凤霞听了吴老板的话,笑得直点头:“那也是朱老板心胸开阔,识时务者为俊杰。”   换成其他小鸡肚肠的男人,自己没本事,干啥啥不行,装老大却是第一名。妻子比他们能干,他们不仅不为对方高兴,反而各种找不痛快。精明的就是想方设法处处打击妻子,非要让妻子认为自己的能干不值一提,在丈夫面前低人一等,简而言之就是PUA;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就要各种阴阳怪气,非得给妻子气受。还有不堪的,就干脆动手打老婆,把老婆打得鼻青眼肿,好体现出自己在妻子面前是强者。   “他敢!”吴老板瞪眼睛,“能干就是能干,我能不能干我自己眼睛瞎看不清楚啊,我要他们放屁。动手试试,先动刀给他顿好看的。”   车上还有位熟人,是老年活动中心的苗姐。她哈哈大笑:“那我估计朱老板是不敢的。”   幸福到家虽然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依靠业务员的人脉来联系人买房了,但是人们的传统观念也不是一两年时间就能改变的。苗姐手上有工会的人脉,零零碎碎的中间人生意便没断过,所以往灯市口跑的次数自然不少。   正是因为常跑动,所以周强被他爹妈从网吧里拽出来一顿胖揍,在小区里鬼哭狼嚎地四处逃窜时,苗姐刚好瞧了个正着。   后面周强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委屈,周围的大人都当这小子胡说八道,随口编理来诓骗娘老子。天天去玩啊打游戏机叫做生意?呵,真当大家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是吃饱了撑的呢。   只苗姐在旁边听的入了神。   她儿子已经去了美国啊,她儿子在美国网购过东西,她知道这事完全可以实行。她只是没想到十几岁的小孩,家里连个电脑都没有,居然还能想到借助网吧做这种生意。   苗姐既然有胆子端着公家饭碗做中介生意,自然在挖掘商机方面不遗余力。她立刻有样学样,当起了网购主。先是自己在网上下单子替老年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太们买东西,然后便借着工会给职工发福利的机会,直接采购了大批山货跟丝巾之类转手卖。   山里出来的山货比商店便宜多了,深圳那边过来的丝巾饰品又要比商店卖的时髦多了;于是同样的预算下,即使她这边已经加过一回价,大家拿到手的福利也比往常要多要好。   上上下下都得了好处,苗姐这生意自然能长做长有下去。   所以她一高兴,就给自己给报了个驾校。就算儿子留学花钱跟流水一样,但只要她能长长久久地做生意有钱挣,那她终将有一天能够自己买上车。   等她退休了,儿子也毕业了,她的负担小了,就能痛痛快快地开着车子到处游山玩水了。   说来真悲催,女人忙碌一辈子,非得等到自己壮年走过,头发都夹杂银丝的时候,才能真正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苗姐都已经笑着自嘲了,陈老板跟吴老板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居然还一唱一和地打击她。   一个说:“哎哟,真松快了?这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孙女儿,小孩哪个带?”   另一个就呵呵:“呀,这外国的东西这么便宜?儿子毕业留在国外,买房子讨媳妇不要钱?就是回来,人家要在好地段买大房子,房价也厉害哦。见风涨,前两年我在上元还能小几万就能买到房子,现在你再去瞧瞧。更别说市中心了。”   呵呵,想的倒挺美。做女人的,多少是一辈人不曾安歇,做牛做马一生。等到老得动弹不得的那一天,大概才有可能坐下来歇歇。   这能歇吗?未必。谁家老黄牛累得再也耕不了田的时候,会真的被荣养到寿终正寝啊。起码陈老板和吴老板瞧见的都是直接杀了吃。   就是那肉老了,炖肉都不香。   卧槽,真是奉献了一辈子,被吸干了最后一滴血,完了还得让人嫌弃血臭肉酸。   苗姐忍无可忍:“够了啊,说的好像我要理他们一样。买房子讨老婆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买不起就拉倒。至于带小孩,我……”   “我”到后面“我”不下去了。   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带小孩谁来带?左不过还是儿媳妇。然后儿媳妇再重复她一生,生命就是如此循环。   苗姐都“哎“了一声:“被你们这么一讲,还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没完没了了。”   她想了想,又下了狠心,“不管,最多带两年,完了送托儿所。”   这样总行了吧,反正没她的事。   不想陈老板和吴老板集体摇头,又嗯说相声似的。   “哎哟,你家儿子媳妇从来不加班?这么好的工作,到哪里找啊。”   “我家小二子现在都是我阿爹阿妈接,完了还要在他们面前蹭晚饭。我和郑国强实在忙的时候,小二子还要睡一觉。”   苗姐叫她俩说绝望了,感觉人生到头都没希望。   不过是生了个小孩,她还挣不脱了?简直就是被绑架一辈子啊。   陈凤霞作了恶,很有当坏人的快感,就在边上哈哈大笑:“你以为呢,不然那什么叫儿女都是债。”   吴老板倒是真心实意地帮忙出主意:“你还得好好挣钱,这样起码你家孙子孙女儿上托儿所之后,可以请个保姆帮忙带小孩。”   苗姐叹了口气:“要是都跟十一的时候一样就好了。生意是真的好。”   她提前订了不少东西,直接摆在活动中心卖。人是一波接着一波,就没断过。稍微新奇点的东西都不愁销路。   吴老板直接呵呵:“哎哟,姐姐啊,你想的挺美的。我还巴不得天天都是黄金周呢。我的天啦,就没有哪里生意不好。大家都忙得脚跟打屁.股。可今年不过国庆五十周年嚒,才能给人放这么长时间的假期。以后怎么可能,估计起码得等十年。”   这也倒是,叫他们赶上了不过是运气好。   陈凤霞却神秘地眨眨眼:“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后面年年都这样,五一也有七天假期呢。”   哎哟,这人可真是敢想。   陈凤霞心道我怀揣重生剧本,有什么好不敢想的。   她一本正经道:“咱们都能看出来一个国庆七天假大家消费的欲望有旺盛,花钱跟流水一样。国家能看不到?有人买东西才有人生产,这不就是那个拉动内需刺激经济发展了嚒。这么好的事,哪个不愿意干啊。房交会都春秋各来一次,十一不够用,自然得上五一了。”   苗姐先被她说服了。   她好歹也是事业单位职工,想不关心时事,单位开会都要在你耳朵边上念叨个不停。拉动内需,刺激消费,的确是现在的重点工作。所以她在老年活动中心代销东西,领导才不啰嗦。   苗姐感慨:“我这边都要赶上供销社了,真是的服务到家。只差收购废品自己转到网上卖了。”   她当年短暂的下过一年乡,干的就是村里代销代购员的工作,还收购废品跟当地的农产品交给上级供销社呢。那个时候,嘿嘿,也是吃香的工作。   前排的车门打开了,教练跟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终于抽完了香烟,一左一右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随口接腔:“幸亏你没接着待下去,不然跟我一样下岗。供销社垮了哦。下了死命令,到明年底,全市供销社几万人哦,全部滚蛋。现金、经营权、租赁和债权抵补方式,转变广大干部职工的身份,变企业人为社会人。呸,尼玛的,不就是下岗嚒。”   驾驶座上的教练就笑:“要你早点出来开出租车你不听,来驾校也比你赖在供销社强啊。你又不是老娘儿们,天天在那打毛线就能消磨时间。你早出来两年都比现在好混。”   那男的不停摆手:“别说了,本来我还指望赖一赖,补偿能多点呢。结果,狗屁,好事哪里轮得到我们小啰啰,汤都没的喝一口。”   想他也有开车的手艺,原本以为靠领导近一些,好歹额能被照顾到呢。结果领导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全市的供销社干部都身份社会化了。   苗姐就捂住嘴巴笑:“谁让你待在江海呢,江海经济发展多快,哪里还需要供销社。你要是在大山里,保准你还是香饽饽。”   她这回在网上下单的山货全部来自地方供销社。别说,虽然邮政包裹在路上的时间不短,但真是物美价廉。人家店里的东西也受欢迎,下单量蹭蹭往上涨。不愁销路还怕没钱吗?   那男人只不停地摇头:“一样的,都在改制都在甩包袱。全国都一样,村里的代购点都在盘货,各个市的供销社卖厂的卖厂,卖地的卖地,私人承包的私人承包,山里还不是那么回事嚒。再说山里更挣不到钱,人家早就想关门大吉了。”   陈凤霞颇为吃惊:“这是上面统一下达的命令吗?全部撤销?”   她印象中供销社的确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逐步消失在人们的视野范围内的。但她本以为这是个市场自然选择的结果,就像街上其他店开不下去逐渐倒闭了一样。她倒没想到是上级主动关停。   也是,挣不了钱还要养这么多人,钱从哪里出?及时止损也正常。   苗姐叹了口气:“那农民买东西就麻烦咯。其他东西还好讲,要是买到假农药假种子,那人家一年的收成都彻底完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凤霞突然间反应过来,此后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农村彻底沦为各种假冒伪劣商品的倾销地。   上辈子,她老家所在县的一所初中甚至发生过学校小卖部出售的2B铅笔是假货,导致整个初三上百号学生中考答题卡机器读写失败,完全零分的事故。当时好像闹得挺厉害,但后面还是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想,这跟大面积地关停基层供销社应该有不小的关系。供销社商品的确落伍,不太受顾客欢迎;但是他们进货有统一的渠道,从正规厂家出来的东西,质量相应有保证。   等到供销社消失了,农民失去这个选择,铺天盖地的家伙自然就抢占了农村市场。   陈凤霞在心中叹气。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则双手一摊:“哎哟,还管得了这许多。他们总归有买东西的地方,我们自己职工都集体喝西北风了,泥菩萨管不了旁人的事,先自救吧。”   国企改制的一大特点就是卖卖卖,不卖哪来的钱。是三文不值两文的卖还是货真价实的卖,就看各自的能耐了。   唉,真是管不了许多,先好好练车吧。   隔了没几天,陈文斌主动找上门来跟陈凤霞说自己看重的那块地的事。   “原本是个大厂房,早几年前圈了好大一块地,说是厂子面积太小想要集体搬迁过去。结果,他们供销社全面改制,原先的厂子都在往外面卖,哪有钱再盖新厂房。”陈文斌笑嘻嘻的,“姐姐,怎么样,有兴趣一块儿拿这块地不?”   陈凤霞的眼皮子跳了两下,追问了句:“供销社?”   陈文斌点头:“是啊,供销社的棉花加工厂。当时他们拿地是真便宜,简直就是白送。现在坐地起价,心黑的很,涨了三倍!但我看位置还行,旁边有高速公路,我得到的消息,这边后面还会建个长途汽车站。”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这块地的优势,极力撺掇陈凤霞跟他合伙吃下:“怎么样,姐姐?黄泥塘那块地咱俩不是搞得不错嚒。这回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好咯。”   说实在的,正是因为黄泥塘的地开发得顺风顺水,他才感觉自己一定得拉着陈凤霞一块儿。   嚯嚯,那块地可是从天鸿房地产公司手上拿下来的。同样是接手他家的项目,和园公馆的第三任开发商肠子都要悔青了。现在,开发了大半的小区套在手上,压根就没人肯接盘了。   他感觉自己应该将黄泥塘项目的成功模式复制下去,才能保证避开无所不在的邪门事件,从而确保开发顺利。   陈文斌说了半天,嘴皮子都快干了,却始终不见陈凤霞给半点儿反应,不由得气恼:“哎哎哎,姐,我跟你讲话呢。你倒是给个准啊。这十月份快结束了啊,人家今年年底前就要把这块地卖了好付职工的卖断工资。公历年,不是农历年。你要是再犹豫的话,煮熟的的鸭子可就飞了。”   陈凤霞没关心这块地,反而追问陈文斌:“那乡镇级别的供销社的地你会买吗?”   陈文斌被她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疯了,我买那个干什么?乡镇的房子又不值钱。”   陈凤霞却抬头看他:“那你说,没人买的话,那些供销社要怎么处理?”   陈文斌不耐烦地挥手:“这我哪晓得,应该会给私人承包吧。嘿,上元大街上的那家不就这样嚒。当供销社的时候半死不活,人家租了当超市,生意立刻就风生水起。可见决定生意好坏的应该不是风水。”   陈凤霞又问了句:“是不是全国的乡镇供销社都这样?”   陈文斌奇怪:“你这不废话嚒。乡镇一级的供销社卖房子卖地都卖不出价钱来,除了租给人家开店还能怎样?”   陈凤霞直接站起了身,随口打发陈文斌:“行,滨江那块地是吧,我回头看过了再给你准话。对了,要多少钱?”   “咱俩还是对半开,你掏一百二十万差不多了。”   陈凤霞突然间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他:“你又拿什么抵押贷这么多钱?”   不是她低估陈文斌的资产,而是这人手上没什么流动资金是真的。他的钱基本上都套在开发项目里面了。   跟他合伙拿地,她总怕这人到时候资金链断了,彻底烂尾。   陈文斌就嘻嘻笑:“你怕什么啊,反正我能弄到这一百二十万。你就说你要不要这块地吧。你要不感兴趣的话,我直接找旁人了。”   陈凤霞挥手:“好了好了,回头看过了再跟你说。”   她现在真没心思敷衍这人,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供销社”三个字上。   大量的供销社站点要被撤销了,这些都是现成的销售网点啊。既然乡镇一级的供销社乏人问津,那能不能跟网站展开全面合作呢?将所有的供销社都变成代购和销售点。   对,是全部,深入到农村基层的各个网点;而不是零星的,被他们挑出来当示范的网点。   这是现成的网络,她应该趁这个机会完完全全地利用起来。 第348章 被碾压的重生者   自古以来,做任何事都是从上到下易,由下至上难。   就说七月初网站搞72小时网络生存实验的事吧,因为电子商务部的主动加入,弄了模拟电子支付,所以后加入“妙妙在线”和“吃什么”的用户都疯狂对此表示感兴趣,还有人满世界地询问要如何兑换电子货币,好在网上直接使用。   后来知道不行,大家就好悲伤。还有人愤怒地询问,既然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能够在生存实验中使用?   咳咳,因为有电子商务部的加入啊,有老大在后面背书,那自然就成了。   搁在和基层供销社合作这事上,同样也如此。   要是网站一家家地跑供销社,且不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些基层政府根本不办人事,恨不得有个人踏上他们的地盘,他们就要敲骨吸髓,连骨头渣丢不给人剩下;就是对方也有意图,但拘泥于国企身份,很多事情还得一层层地往上汇报,再等待领导一次次开会做决定。鉴于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的特色,一件事拖个几年没结果都正常。等领导的批示下来,估计连黄花菜都凉了。   So,既然如此,还不如上级直接一道命令下来。这样基层供销社不左右为难,效率也能提高千百倍。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忒骨感。这上面的老大你想搭上线就能搭上线?想的未免也太美了些。人家家大业大,就算急着改革,也未必要搭理你一个网站。街上搞调研几乎所有受访者都认为自己不需要手机的时代,人家为什么要跟互联网拉郎配?   陈凤霞准备好好跟曾老师的团队讨论下这个话题,如何说动供销总社启动基层供销社和妙妙在线的电子商务合作新模式。   没想到曾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大家都在搞电子商务啊。”   他随手拿出一沓子资料示意陈老板看,“你瞧,卖什么的都有电子商务。今年两大怪,一个是干什么的都在卖房,另一个就是搞什么的都在弄电子商务。都说今年是电子商务的起点和转折点呢。国家也在扶持这一块的发展。”   可不是,就今年尤其是下半年,电子商务平台就像县城的网吧,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电子商务部还有邮政跟好几家网站都签署了全面合作协议呢。   就是……   陈凤霞越看越目瞪口呆,她的老天爷哎,她已经以为自己是扯虎皮做大旗的高手,没白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结果跟1999年的土著相比,她还得跪下来无语问苍天。   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吗?真他么能扯!   网易搞网上拍卖业务、搜狐有网上购物频道、新浪推出了网上商城,还有时空网、8848这些都正常。剩下一些网络、电子、商务有关系的,往电子商务上靠也没啥,但是,请问这些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你瞎套什么呀。   “时髦啊。”曾老师笑道,“大家都搞电子商务,你不跟上你就是土老帽。”   陈凤霞摇头:“他们搞这些有意思吗?花架子做不出事情来,钱不都打水漂了。”   曾老师笑得愈发厉害:“人家的目标不是实现现实的盈利,是要打造概念,吸引风险性投资。这部分收益才是他们计划拿到手的钱。现在大家的目标是点击量和上市。”   陈凤霞不赞同:“那不行,那叫圈钱。风投有几个是傻子啊,你把人家当傻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你自己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在心里嘀咕,难怪今年网购炒得如火如荼,电视报纸广播新闻里天天谈论这话题,网购真正在大家的日常生活中存在感十足得起码到七八年后,合着根本原因是虚假繁荣,大家一起炒概念,正经做事的没几家啊。   曾老师笑道:“热钱嚒,都是哪里热往哪里流。全球都在力克千年虫,政府对信息产业这一块的投资加大,热度自然就起来了。”   陈凤霞了然。   政府投资本身就具备极强的引导示范效益。别说国内的特殊市场经济模式,就是放在全然的资本主义市场,大家照样盯着政府政策。顺应政策走,事半功倍,谁都不是傻子。   陈老板叹了口气:“大浪淘沙啊,谁能活下来,谁才是真豪杰。”   曾老师笑着点头:“希望妙妙能走下去。对了,老板,我想跟你说个事。我们得奖励自己的仓储物流体系。现在真正限制网购发展的就是物流。基本上所有网站都存在这样的困局,东西在网上已经下单了,好久都发不了货。这个太影响效率了。我赞同这个观点,得物流者得网购天下。”   他从资料里翻出一组数据给陈凤霞看,“你看,时空网已经开通电子商务配送体系,全国有27个配送中心和2500个配送点,8848除了和邮政EMS合作外,也有自己的配送体系,还有首都电子商城,他们正在配建自己的物流网络。妙妙目前依托的是邮政,我感觉还不够。”   陈凤霞当然知道曾老师说的有道理,但只一点就足够让人头痛。建立这么多配送点得花多少钱?还有一个就是全民的网购需求不能和十几二十年后相提并论。出货量达不到一定的程度,这些配送点别说盈利了,大家闲得在单位抠脚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结果就是持续烧钱,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可是没有自己的配送体系,的确像是被人卡住喉咙一样,购物网站根本没机会往前冲。光一个新鲜瓜果的运输,就足以让人头痛。   陈凤霞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此事先放着做进一步考虑,目前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和基层供销社建立全面合作协议。   嗯,既然妙妙在线由曾老师掌控,那这事自然也就交给曾老师来处理了。   当资本家的人吃肉就好,硬骨头还是干活的人去啃吧。   陈凤霞抛出问题给人接着,自己就下班走人,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冥思苦想,这个配送站的问题要如何解决。   哎哟,物流这玩意,达不到量就是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闲的时候,你让他们干嘛?没业务量哪来的钱发工资?   把他们搞成四通一达,也接其他快递业务?   嘿,四通一达什么时候发扬光大啊。   她想得太过于出神,以至于公交车到站了都没回过神。   等司机宣布已经抵达底站,开口赶她下车时,她才猛然惊醒。哎哟喂,她真是晕头了。家里冰箱没菜了,她本来还想在回家路上顺便去趟菜市场呢。   这下好了,这都到哪里了。   陈凤霞赶紧跑到对面上回程的公交车。这回她倒是没敢大意,一直竖着耳朵听站点。听了半天,她又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哎,都到五里一路了,怎么她没听到灯市口的站名?   司机莫名其妙:“修地铁呢,公交改路线了你不知道?”   陈凤霞惊讶:“修地铁了?真修了?”   司机催促她赶紧下去:“我的天,你好歹先问问啊。赶紧的,改坐17路,就在那边坐车。”   陈凤霞对这边地形不熟,还有些晕,到底那边是哪边。   幸亏她运气不错,迎头就走来了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哦,应该是初中生。   郑明明看到妈妈就高兴地挥手:“妈妈,你怎么来了?”   王月荣立刻伸手推她:“你就炫耀吧,你妈肯定是来接你的。”   陈敏佳也点头:“对啊,你问的完全是废话。”   哦,好羡慕嫉妒恨哦。就在市区当群众演员,郑明明的妈妈居然还要特地过来接她。就真的好不灯市口,灯市口的风格是“老子才没空管你!”。   陈凤霞看着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到底没好意思当实话实说的老实人,就笑着点头:“妈妈到附近办事,就顺便过来看能不能接到你……们。”   呀,郑明明的妈妈实在太会说话了,竟然把大家都捎带上了。   一群初中生笑嘻嘻地过去坐17路公交车。他们有的是郑明明的小学同学,有的是初中同学,大家虽然不都在同一所学校上课了,但是因为住在一起,还有人在同一家培优班补习,所以孩子们并没有断了联系。   上了公交车之后,他们更是叽叽喳喳,一刻不停地诉说各自学校发生的各种好玩事。   郑明明和交好的女生讨论了《情书》里面的男藤井树是不是劈腿渣男,回过头发现妈妈正在发呆。她立刻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妈妈好像在想问题,想得很认真呢。   这回陈老板又想过头了,领着好几个娃回自己家写作业。开了房门才反应过来,呀,她又忘了买菜。   郑明明立刻申请陪同:“妈妈,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问了下大家的意见:“你们要吃什么?”   在初步确定菜谱后,她掏出书包里的钱包,然后才将书包交给陈敏佳帮自己放进去,省的她再换一次鞋。   陈志强惊讶不已:“啊,你这是要亲自请我们吃饭吗?”   都动用零花钱了。   郑明明朝他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什么呀。赶紧写作业去吧,你下次再抄作业被逮到,你就完蛋了。”   她撂下狠话,抱着妈妈的胳膊往外面走,等上了小区大道,她才一本正经地跟妈妈强调:“妈妈,你不要跟我买一样的礼物啊。不然就没惊喜了。”   陈凤霞奇怪:“什么礼物?”   “当然是爸爸的生日礼物了。”郑明明惊讶,“你不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陈凤霞哑然失笑:“你妈我自己生日都记不清,你还指望其他啊。大人想法跟你们不一样的,你妈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关心。”   郑明明撅起嘴巴:“再重要能重要过家人吗?”   “当然。”陈老板一本正经,“国家和人民。”   郑明明眼睛瞪大了,立刻指控:“你在抢爸爸作报告时的台词。”   陈凤霞一愣,哈哈大笑:“哎,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郑明明只追着妈妈问:“那你在想什么啊。”   国家人民明显就是妈妈忽悠她的话。   陈凤霞本来没打算叫小孩子掺和这事,可是转念一想明明还能想到用下岗工人代替农民工担任外卖员;说不定这丫头在物流配送方面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她试探着说了自己现在犯愁的问题,就是花大钱建立物流配送点,到时候发挥不了功用,钱就打水漂了。   “我也想给他们再额外找事做,但是没想好具体能干什么。跟别的购物网站合作吧,大家发展方向不一样,物流要配送的区域也不同。人家走的是高大上路线,都是将国外的以及时髦的玩意输入进来,从上到下的过程,主要集中在大城市。我这边正好相反。”   没想到郑明明却满脸疑惑:“妈妈你为什么要重新建立配送点呢?供销社就有仓库啊。”   “啊?”陈凤霞没反应过来,“你是说?”   郑明明一本正经:“供销社不就是小院嚒,需要送外卖的时候送外卖,平常自己正常做生意啊。我们在涌泉县的时候,不是到村里收购过很多次东西吗?外公外婆都说以前村里有自己的代销代购点的。妈妈你既然要跟供销社全面合作,那还担心什么配送点的问题啊。”   陈凤霞彻底傻了,困扰了她一路的难题到了女儿这里就完全不是事了。   这娃,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郑明明莫名其妙:“我是妈妈生的啊。”   哎哟,真是贴心小棉袄。拍起你妈的马屁真是响亮。   陈凤霞立刻下定了决心。就是冲着这现成的网点,她也得跟全面跟供销社建立起合作来。   晚上郑国强没带小儿子回家。这家伙去秋游,回程的车上就睡着了,等自己去岳家接人,他睡得四仰八叉,压根就没醒过来的意思。   被忽略的老父亲只好将儿子拜托给岳父母,自己回来了。   他进房间瞧见妻子在台灯下奋笔疾书,不由得好笑:“哟,陈老板,你这是发愤图强啊。”   陈凤霞头都不抬:“嗯,我正在思考发财大计呢。”   郑国强好奇,凑过去看了眼:“互联网时代,供销社要如何生存并发展……网络销售是解决三农问题的关键……你这是写论文呢?”   “不,写给供销总社的。”陈凤霞踌躇满志,“我准备跟基层供销社展开全面合作,全部的,所有的,我要让村村寨寨的农产品都通过网络平台销售,将千千万万的商品通过网络平台送到农民手上。”   她说的热血沸腾,很想倒杯水润润喉咙。   结果郑主任兜头一盆雪水倒在她脑袋上:“不可能,你这个绝对搞不起来。”   “喂喂喂,郑国强同志,我现在需要鼓励打气。”   县委干部摇头:“你需要的是有人拽你一把,别在天上飘。我就说一件事,真要是各个乡镇的供销社都这样了,你让大家卖什么农产品。咱们不谈远的,我们老家的乡镇有什么特色农产品不?”   陈凤霞耿直:“我们陈家庄的水芹以前很出名。”   “对,一方水土种一方菜。绿叶蔬菜这些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不方便保存,只能就近销售。其他的,农民卖什么挣钱,我们有数,卖稻子卖小麦,要不就是自家养鸡养鸭。前者没特色,哪里都有的东西,人家为什么要买?还从网上买。后者,就算想吃土鸡蛋,也没办法往远处送是不?洋鸡蛋,人家大型养鸡场不知道多少。”   郑国强残忍地点出事实,“绝大部分农产品都没有竞争力。你在鸿安镇和涌泉县能搞起来,前者是因为形成了产业化,后者是因为稀奇。到处都有的卖的东西,在眼下,搞网络销售,不具备竞争力。”   陈凤霞顿时郁卒,忍不住看自己的手指头:“你怎么就如此细弱。”   人家重生的穿越的,那金手指都又粗又长,到了她这里,简直没眼睛看。自以为漂亮得不行的计划,别说政令不出□□了,她这里是连房间门都出不了。   没错啊,现在就是小农经济。大部分农民自己吃饱了没问题,想要将农产品卖出价钱来,真是千难万难啊。   第二天一早,郑明明哼着小区去厨房拿碗的时候,看见妈妈又发呆,不由得奇怪:“供销社不愿意和妈妈合作吗?他们不是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嘛。”   陈凤霞摇头:“哪里这么快给回复。你爸昨天说,农民能卖的就是稻子跟小麦。到处都有的东西,人家为什么要在网上买?我感觉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家在农村时,种的也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人家凭什么花钱买农药泡出来的大米呢。”   就连在菜场买菜,大家现在都爱买有虫眼的菜。因为这才不是药水泡出来的。   郑明明却眨巴眼睛:“可是种水稻也可以不用农药啊。”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翻了本《黑龙江水产》杂志指给妈妈看。从涌泉县回来后,她和陈敏佳的新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农业种植养殖杂志。他们在旧书摊上淘到了不少呢。   “妈妈你瞧,这一篇《鱼稻共生效益倍增》里面就写了,水稻没打过农药。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不然鱼就被药水毒死了。”   郑明明一本正经,“大米也能卖出高价啊。日本的大米就很贵。一分钱一分货。如果我们的品质达到了,同样可以卖大价钱。”   陈凤霞又开始扶额,好吧,她就是那最弱的重生者,分分钟就能被家人碾压的那种。   什么稻田养虾稻田养蟹,她重生前,老家都是成片的。怎么到了这里,反而还得女儿提醒她? 第349章 搞清楚合作关系   第二天,周末也要加班干活的郑国强难得天没黑就到家了。   他一推开家门,瞧见客厅里的架势,就吓了一跳。乖乖,满屋子的初中生,这一个个严肃的,活像是在搞研究,人人手上捧着书,个个全神贯注。   就连基本上不识字的三小只同学也积极发光发热,充当搬运工,不时跑来跑去,拿着被哥哥姐姐们挑选出来的杂志奔向大人:“这里有。”   陈大爹认真地接过杂志,然后仔细翻阅内容,再恭恭敬敬地誊抄信息。   郑国强眼神一贯不错,只一扫,就瞧见了“辽宁省”三个字。他满头雾水:“这是在做什么?阿爹,你要找老朋友啊。”   陈大爹头都不抬,就回答两个字:“不是。”   但具体是什么,他却没给出解释。。   还是因为不识字,所以只能在厨房负责后勤工作的陈高氏开了厨房门,招呼了句女婿:“国强回来啦,先喝碗汤啊,猪肺汤。”   猪肺便宜,收拾起来却麻烦,也不知道老太太忙了多久。   他赶紧道谢,问自己岳母:“阿妈,阿爹他们在干嘛?凤霞呢?早上没听她说有事啊。”   “打电话呢,他们在找能卖高价的米。”   郑国强眨巴两下眼睛,没能消化掉丈母娘的话。   好在郑明明同学终于拨冗替爸爸翻译了一回:“妈妈想打造高档大米品牌,正在挑选稻田养鱼养虾养螃蟹的稻米。”   郑国强还是满头雾水:“你妈打算当粮商了?哎哟,你妈又不考驾照了?”   陈敏佳直接说姑爹:“不是你是农村的大米卖不出高价,没人买吗?嬢嬢就先找出品质好的大米。”   郑国强顿时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真服了他老婆。   “你妈人呢?”   “楼上打电话呢,我们筛选出来的信息,妈妈要一个个打到杂志社去核实,然后再想办法联系报道里的主人公。”   郑国强直接端着汤碗上楼,果然听到妻子的声音:“对,我们对这个很感兴趣。这样种出来的稻米品质肯定跟一般大米不一样。我们想试试样品质量,如果好的话,可以安排上架销售。”   郑国强没打扰妻子,就在门口一边喝汤一边等待。   等人好不容易挂断电话,又要拨打下一个号码时,他赶紧喊停:“行了行了,难得周末,你让人家清静清静成不?”   陈凤霞立刻强调:“他们有人值班。再说了,杂志社帮人高价卖掉粮食,这是惠农的好事啊。你知道吗?这样的稻田出来的米,他们的售价居然跟普通大米一样,太亏了。”   郑国强无语:“人家重点卖的是鱼虾,又不是卖大米。”   陈老板振振有词:“瞧你这话说的,今天你别吃新米饭,给你上陈米。一日三餐,谁少得了饭。追求高品质的大米,是很多人的实际需求。”   她连广告都想好了,在日本备受追捧的中国大米,您的餐桌也需要。   广告灵感源自于新闻报道:中国大米走俏日本市场,因为去年日本大米欠收。   现在国人对外国的滤镜还是相当厚的,在大家的潜意识里,外国人用的那肯定是好东西。好比眼下高价也不愁销路的洋快餐。   郑国强赶紧摆手:“我不是你打造高端大米品牌的思路错了,我是讲你在跟供销社合作这件事上整体思路就是错的。你搞清楚一件事啊,你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你求着供销社。这就好比小商品市场,摊位建好了人家入驻,完了你还要管人家到底卖什么东西吗?”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不帮他们找的话,他们是真的不会动,完全没意识。你没去涌泉县你是不知道,一定得手把手地带着才行,不然他们就原地踏步踏,你急死了都没用。”   郑国强拿出了冷酷的态度:“那就不要管,让他们自己喝西北风去。”   陈老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郑国强的作风啊。说实在的,论起细心与耐心,郑国强能甩自己十条街。为了建景区,鼓励村里的农民搞农家乐和民宿,他是一家家的去做思想工作,鞋子都磨破脚后跟了。   郑国强摇头:“咱俩工作情况不一样。我这个范围再大也就是一个景区而已。你这是全国各个点。我一家家的跑,你怎么跑?大战的时候,元帅都是坐镇指挥部,士兵才在最前线冲的。这叫各司其职。你在涌泉县积累的经验不适用于大局。这就好比,国家不能用治理农村的套路来治理整个国家一样。”   陈凤霞叹气:“可这个必须得我们主动啊。”   郑国强无奈:“搞清楚啊,我的陈老板。真正害怕供销社完蛋的,不是领导也不是上供销社买东西的人。领导可以调去其他部门,顾客也能另外找地方买货。只有谁跑不了,供销社的职工!尤其是基层供销社,想卖房子卖地都卖不出价钱来。他们自己不找出路,谁管他们?”   陈凤霞迟疑:“你的意思是?”   “别是不是了,就是!让他们自己找特色,打造品牌。”当干部的人手把手教自家老婆,“第一个,五十六个民族特□□店必须得保持,把它们打造成样板。老少边穷,首先,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是有政策支持的。既然已经有基础,就要善于运用政策,灵活机动的解决问题。对了,这些店还在吗?”   “当然在了。”陈凤霞感觉丈夫问的是废话,“我们是企业搞面子工程有什么用,我们是要盈利的。生意好的很。”   本来大家以为民族大赶集的活动结束后,线上销售额会蹭蹭往下掉。但是因为新闻媒体的持续报道后续发酵作用,还有十一期间全国各处都旅游热使得平常城市里相对少见的少数民族特色商品为更多的人所熟知;所以网店的热度在小幅度下跌之后就持续维持在国庆节期间销量的70%到80%这个区间内。   正因为这样,曾老师后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才有底气说这些店的后续一年时间内妙妙平台的盈利部分会持续捐赠给台湾用于救灾以及灾后重建工作。因为这是祖国各族人民对台湾同胞的心意。   郑国强感觉自己被内涵了,直接呵呵:“行啦啊,谁还不知道谁,做买卖的搞形象工程骗政府补贴的事情还少哩。这个继续保持发扬光大,争取成为各民族展示自己的一扇窗口。我跟你讲认真的,这个获得官方认可,以后官方与活动第一个考虑跟你们合作,意义很重大的。”   陈凤霞暗道,果然坐在什么位置上说什么话。这要是搁上辈子,打死郑国强,他也说不了这些。   聊完现有的,再讲开疆辟土的。   郑国强正色道:“基层供销社卖什么特色产品,让他们员工自己想。想不出来做不了,那就自己倒闭吧。全国倒闭的国有厂多了去,他们又凭什么比别人要受到优待呢。想得出来,自己有方案的,你们再审核,感觉能做下去再开始进一步合作。该让他们做的事就让他们做。”   陈凤霞还是纠结:“可一般能想敢想又敢动的,基本上情况都不会太差。”   钱才是人的胆量啊。   郑国强点头:“是啊,就是这样。对,这样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穷的越穷富的越富。但是你要知道,从零开始难,五十分冲到八十分简单。社会财富无论如何都会流通,等到百分之八十的部分多了,想要带动零也就简单多了。你总是盯着零,花大力气把零变成一,有那个精力能推出好几个八十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先有后,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陈凤霞重重叹了口气:“希望百分之八十能快点起来,再带着零吧。不然那苦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郑国强安慰妻子:“放心唻,大家又不傻。你看看江海,现在下面哪个县没有自己的网店。还不都是跟上元县学的嚒。你自己不也说小谢他们家附近的县下面的供销社都起了心思,也想让鸿安镇供销社代购代销嘛。大家都会有样学样的。”   说到小谢他们家乡,这事还挺逗。隔壁县乡镇的供销社找上门,被他们各自自己的县发现了,气得够呛。领导大骂,这帮子家伙,得要弄得好像自己县里不能搞一样。   曾老师过去签少数民族特□□店时,就有县领导找上门,主动提出谈合作,表现得相当积极。   他们的主动给了网站不小的动力,感觉终于有人识货啦。   不过鸿安镇最妙的人还是小谢的姐姐谢瑶。她现在自己不走街串巷叫卖衣服,也没在县城开服装店,她白天给妹妹帮忙,一道经营婚纱影楼;晚上就在电脑前浏览网店,挑选中意的衣服,然后下单,等货物到了后再转述给乡镇供销社销售。   没错,因为她眼光好,她叫卖的衣服销量好,所以魄力不小的供销社就主动找上门,主动提出两边合作,她来负责挑选衣服。   于是,她成了网络分销商外加时尚买手。   就连冯丹妮听说她现在的工作时都竖起了大拇指,感觉这姑娘是真牛掰。   现在,谢瑶已经以供销社为基点,目标是占领他们全市各个乡镇的服装销售市场了。   陈凤霞就很佩服。这家兄妹三人,当真个个都不是凡品。   跟他们一比起来,涌泉县简直如如不动。反正陈凤霞离开的时候啥样,过了几个月还是啥样,让人看了都着急。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变化的地方在于开学时,乡政府采取行动开始一家一户的动员各家送女孩子去上学,起码上到小学三年级。因为城里的老板需要女工,必须得认字的女工。   虽然成效不大,愿意送女儿上学的人家不多,但是好歹村里小学开始有女学生了。因为乡政府管孩子中午一顿洋芋饭。有的家庭感觉女儿年纪小在家也干不了多少事,就让小孩去上学了,混中午一顿饭饱。还有小女孩得带着弟弟妹妹去教室,因为父母要下地干活,没空照应,反正就是很不容易。   闵老师在家乡忙了一个暑假,看到这样的困窘,甚至生出心思想要回家乡当老师。他家里人肯定不同意,他朋友也反对。他的态度却相当坚决。   后来还是谢瑶跟他谈了一回,才让他回心转意。   谢瑶说,虽然在深圳打工的日子非常辛苦,苦到她不愿意回想,短时间内她也不想再返回深圳,但是,正因为有这段人生经历,她在工厂没学到什么正经的技术活,但在深圳的日子里让她学会了该如何追逐时髦。所以她才能干起乡镇版时尚买手的活。   在大城市能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便想要奉献,也请吸饱了能量再回来,不然那没啥用处。   陈凤霞听说这事时,只感觉好玄妙。原来真的是你经历的苦难是你的财富。不出去走走,又在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呢。   陈凤霞感慨了句:“我希望闵老师的家乡能够赶上鸿安镇的节奏。”   “一点点的,慢慢来。”郑国强安慰她,“人家鸿安镇没开始种水果前,也不行的。”   楼下响起小三儿的呼喊声:“姑爹,嬢嬢,吃饭啦。”   等看到大人下楼,他又挺起胸膛,认真地强调:“嗯,吃过饭再干活。”   郑国强笑着抓起三号小胖子同学:“洗脸洗手了没有,小花猫一只。”   小三儿拼命挣扎:“我吃过饭要干活的,要节约用水。”   哎哟,人没丁点儿大,小嘴巴还挺能叨叨。   郑国强直接摇头:“赶紧洗白白吧,吃过饭不用弄了。”   陈大爹惊讶:“怎么,不搞了吗?要搞的。大米能卖出钱来,大家才愿意种田。现在村里就有荒地了,我们都是上好的水田,大家都不愿意种了。想包给人家,人家都不高兴。”   他进了城,骨子里还是农民,看到圈起来的厂房荒着,他都要进去种菜,何况是成片的良田呢。   陈凤霞赶紧解释一通,然后加了句自己的定论:“我觉得国强讲的有道理,这样效率高些,他们自己也有动力。我准备按照以前供销社代销代购点给他们提成作为利润。”   陈高氏端了菜上桌,点头表示赞同:“应该的,真懒汉受穷也应该。”   郑明明却迟疑道:“可是,农民怎么办?懒惰的是供销社的人,农民未必懒啊,他们很可能只是没有途径知道这些而已。说不定他们自己也想把东西卖出去,就是没人过去收。”   陈凤霞跟郑国强都愣住了,女儿说的也是种情况啊。   讲个不好听的,供销社经营不善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职工情绪懈怠正常。还有些职工虽然名字还挂在供销社,但是早就自己在外面找事了。难得为这三瓜两枣折腾。   郑国强想了想:“让他们再往下要特产,乡镇供销社想不出来的就问村民,他们有什么东西卖不出去。但凡卖不掉的,能找到销路都叫特产。类比着来看,将现在做的好的销售点作为标杆推广,让他们心动。”   郑明明还是不太满意,她觉得应该多做一些。   大家吃过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省台文艺频道播放的情景剧。这部戏是王月荣主演的,他们也参演了呢,还到他们学校取过景好多人都是群众演员。   郑明明坐在妈妈身旁,跟她咬耳朵:“妈妈,我们可以用广播。”   “啊?”   “就是在全国的农村广播打广告,让大家都能听见。就算乡干部乡供销社不主动,他们听了广播,知道网站能够帮忙卖东西,那就可以想办法打电话过来问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首先,让他们在供销社登记,这样有统一的对接对象。其次,供销社不积极甚至推脱的时候,他们打电话过来,网站就可以联系供销社那边或者是他们的上级单位,督促他们做这个事。”   说完了之后,她又认真地强调,“可以打广告的,现在不是重视三农问题嚒,帮助农民销售产品上新闻以后就是免费的广告。这就是隐形的收益啊。妈妈,你还可以跟广播台合作,广播台不也要搞公益活动嚒,可以跟这个结合起来。我看了杂志,上面供销社的领导接受采访时说供销社要办成农民的合作经济组织。这就是方向啊。他们也可以用这个来争取更多的支持呢。”   陈凤霞看着满脸认真的女儿,不知道这丫头究竟已经思考了多久,居然一开口就头头是道。   哎,这本来不应该是孩子费神的事。可谁让自己这个做妈的志大才疏,没啥本事呢。   她笑着点头,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好,妈妈试试。”   郑明明总算放下心来。其实还是会有很多问题,像涌泉县,乡下都没电,哪里有什么广播啊。走不出来的人就只能指望山外面的干部能认真负责些了。   郑国强从厨房里端了切好的水果出来招呼大家吃,看母女俩头靠头,不由得好奇:“你俩又说悄悄话呢。”   没等两人回应,陈志强突然间惊呼:“哇!真的是她哎,就是那个拍写真的。她真的演戏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电视机上。   陈敏佳完全不惊讶:“你们不知道吗?王月荣去试戏的时候,还跟她搭了戏呢。听说她已经签约演艺公司,以后就往这条路上发展了。”   哎,估计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议论纷纷,哇,原来拍一套不穿衣服的写真集就能当明星,那也太爽了。   会不会有很多人想这样当明星呢?   肯定会吧。毕竟当明星好爽的。听说主演一集电视剧的普遍行情是八千,二十集的电视剧就是十六万。人家一个夏天就能挣普通人十多年的收入。谁不羡慕啊。   陈志强也叹气:“可惜我身为男儿身,没有机会了。”   他虽然主演了一部电影,但并没有像王月荣一样一炮走红戏约不断。这部情景剧里,他照样是跑龙套的角色。   吴若兰朝他翻了个白眼:“呵呵呵,你可真是志向远大。回头我跟姚丽娜说说去。”   陈志强大惊失色:“喂喂喂,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结果在场的女生集体表达对他的嫌弃:“当然不是。”   陈大爹虽然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皱眉说男孩:“这都是小姑娘,谁是你兄弟啊,又胡说八道。”   陈志强偷偷做了个鬼脸,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电视剧上。上面那位一脱成名的小姐姐像是在倾述心声一般:“我热爱我的身体,这不能成为绑架我的工具。除了相貌、身材外,我还有更多的东西能够展示。”   陈凤霞看得直唏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明明和自己的小伙伴面面相觑,全都耸耸肩。   家里的电话机响了,郑国强靠的最近,随手接起电话,然后招呼陈凤霞:“找你的。”   陈凤霞奇怪:“谁啊?”   这都八点钟了,晚上打电话的基本上是熟人。   郑国强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没听出来。   陈凤霞接了电话,同样感觉声音有些陌生。对方开门见山:“前面你打电话说对辽宁的稻田养殖比较感兴趣,但是你江海的,你们省的稻田养殖是龙头老大啊。我觉得你要舍近求远的话,成本比较高,不如直接就在你们省搞,也方便考察不是。”   陈凤霞惊讶,江海这边也有地方搞稻田养殖吗?她都从来没听说过。   对方报了几个名字,重点推荐了家农场:“他们规模大,东西的质量就有品控。我建议你可以先去那边看看,要是感觉合适的话,后面你有稳定的销售路线了。我们也非常欢迎你跟辽宁老乡合作。”   陈凤霞赶紧道谢:“谢谢谢谢,真的麻烦你了。”   那边倒是挺大方:“不麻烦,应该的。我倒是没想到还有人想着给老乡在网上卖东西。我还以为网上卖的全是平常不容易找到的高档货呢。”   陈凤霞哈哈笑:“老百姓需要的,都是高档货。”   她挂了电话,大声夸奖全都竖起耳朵听的小朋友们:“辛苦大家了,因为大家的努力,现在,杂志社的编辑主动给我们推荐了家农场,那边有成片的稻田养蟹。就在青阳县。”   青阳县也隶属于江海,中间跟上元县隔了个柳河县。   郑国强惊讶:“他们那边还搞这个?我倒没听说过。”   陈凤霞叹气:“我也没有啊,谁想得到就在眼皮子底下呢。听说已经搞了十来年,人家经验丰富的很。”   哎呀,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大家人人兴高采烈,个个与有荣焉。呵,他们也做出了贡献呢。资料是他们一地啊你按翻出来的。   陈高氏笑道:“那我给你们再弄点吃的,庆祝一下。”   小姑娘们立刻尖叫着实力拒绝,不要,晚上吃夜宵会长肉的。   外面门铃响了,陈高氏过去开门,看见曲比沙红和另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就伸手拉人进屋:“来来来,你吃,咱们不怕胖。小姑娘一个个跟瘦猴似的好看啊,丑死了。”   曲比沙红赶紧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陈高氏还是张罗着要给她找吃的,她俩不吃,她俩还有那么多姐妹呢,总归要吃的。嗯,给她俩多带点水果回去,省的晚上肚子饿得慌。   陈凤霞也不拦着阿妈,看到现在的阿妈,她总能想到重生前的自己。她笑着招呼两个姑娘:“赶紧坐,吃点梨子,有事吗?”   曲比沙红有些紧张,摆摆手道:“我不吃,老板,那个,老师接了一批活,需要好多绣片,工期很赶,我们来不及做。”   她们现在组成了一个手工绣坊,取名叫“天绣”,在妙妙在线的招聘平台上长期由梦巴黎帮忙接活。平常合作过的David以及她们的法绣老师也时不时给她们介绍单子。   所以从八月份来到江海,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们的订单居然没断过,很是开了个好头。尤其在民族大赶集活动后,不少网友对少数民族刺绣品感兴趣,她们的原创作品也受欢迎。   陈凤霞微笑着看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曲比沙红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们可不可以喊家里的姐妹过来帮忙?不要工钱的,我们睡一张床,我们带她们吃饭。”   陈志强下意识地冒了句:“干嘛这么麻烦,把图样发过去,让她们在家绣好寄过来不行吗。这样帮忙的人应该更多啊。”   他老家的娃娃厂就有好多人从厂里领了活回家做,做完了再骑车送到厂里收加工费。这样家里田里的事情都不耽误,大家都觉得很方便呢。   坐在曲比沙红旁边的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立刻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表示:“不要钱。”   陈凤霞却摇头:“要给钱的,干活就应该拿报酬,劳动应该有价值的。行,你们大概需要多少人,要带哪些姐妹过来帮忙,列个单子出来。我打电话给你们乡里,找人带他们过来。”   陈志强还想表达疑惑,却被陈敏佳狠狠瞪了一眼。   就你话多!   她恨不得将那里的女孩全都带出大山呢。   陈凤霞笑着看曲比沙红身后的女孩,像是宽慰她:“你的姐妹也可以过来,不用担心。我会再收拾宿舍出来的。只要她们好好干活,也跟你们拿一样的工钱。”   女孩的汉语水平有限,并不十分懂陈凤霞说的话,还是曲比沙红又跟她解释了回,她才赶紧一个劲儿地朝陈凤霞鞠躬:“谢谢老板,我,我一定好做事。”   陈凤霞笑道:“行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懂事很认真。来,吧水果拎着。秋天干燥,要多吃水果。”   曲比沙红和女孩连连推辞,最后还是被影押着拎了水果走人。   结果陈志强跟其他同学一道告辞出门时,惊讶地发现两兜水果就放在门口。   陈凤霞哭笑不得:“我给她们送过去吧,算是公司福利。”   她走到路灯边上,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好啦,不用担心了,我们老板一向说话算话,肯定会把你姐姐接过来的。她特别好,都会帮我们的。你们以后也在江海买房子就在这里定居,别回去了回去干什么,多可怕啊。”   陈凤霞不动声色,故意往后退了两步才扬高声音问:“哎,你们怎么碰上了。正好,曲比沙红,你俩把水果拎回去,听话。不信问淼淼姐姐,我们是不是经常发水果当福利?”   淼淼赶紧帮腔:“对对对,都有的,拿去吧。”   等打发了姐妹俩,她才笑嘻嘻地过来调侃老板:“我们的呢,老板,你这个月可没发福利。”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你的啊,跟我回家拿。先好好交代一下她姐姐是怎么回事。”   她就说里面肯定有古怪。供销社接单派绣活下去不是稀奇事,涌泉县已经做了好两个月了,怎么这会儿又要想把姐妹带出来打工呢。   就算想让自家姐妹和自己一样吃上白米饭,也该等过年回去,开过年再带人出来啊。   这才几个月。 第350章 我很高兴   淼淼站在老板面前,眼睛珠子滴溜溜乱转,死活不敢对上老板的视线。   陈凤霞也不着急,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只冒出一句:“算了,我看把人弄过来也挺麻烦的,还是让她们在家里把绣片做好了再寄过来吧。”   淼淼慌了,下意识就要抱陈凤霞胳膊:“老板你别这样,你—定得把阿依莫的姐姐接过来。不然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才十六岁。她大姐就是生孩子的时候生死的。”   当地山里女人早婚,十六七岁便结婚的现象比比皆是。年纪小,营养不足,身量都没长开的女孩生孩子简直就是要命,再加上当地医疗条件不行,很多人都在家里生小孩。阿依莫的姐姐就是生孩子时大出血没的。生下来的孩子也在一岁大的时候发了场高烧就没命了。   原本阿依莫数虽然伤心,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这样啊。   可是她们住在灯市口,梦巴黎的员工下班后往往也不急着回自己家,而是要么结伴去夜校上课要么就和朋友—起玩。对于这群从山里来的小妹妹,他们天然感觉亲切,也就自发相熟了。   听说她们十六七岁就得回家嫁人,老员工们立刻炸毛了。开什么玩笑,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十六七岁自己都是小孩呢,结什么婚。   说的人倒是没有特别针对具体某—位,结果这群小姑娘自己回到宿舍后讨论这事,居然发现要么自己的亲人要么自己的朋友要么同村要么外家,反正大家几乎都听说过女人生孩子生死的事。   阿依莫就崩溃了。   大姐死的时候,那浓郁的血腥味她—直都没忘掉过。现在,叫大家一提,她就害怕同样的命运会落在二姐身上。   她怕死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曲比沙红因为会说汉语,所以一直担任着类似于班长的角色。看到她眼睛肿了,曲比沙红再—问,同样不知所措。她学过的小学课本里没教她怎样才能让女人生孩子时肯定不死啊。   曲比沙红不忍心看同伴受折磨,就主动找淼淼求助。这个姐姐对她们很好,放假的时候,经常带她们去公园和博物馆玩,还给她们买吃的。   淼淼—听这事就决定从源头解决问题。什么生孩子不死,生个屁!那种环境也好意思让女人生孩子,不对,这分明就是小女孩。真不要脸,他们男的怎么不自己生啊。   “刚好她们手上绣活赶时间,我就让她们把自己快要嫁人的姐妹都喊出来打工了。”淼淼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真的会死人的,她们村里现在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只有年纪很大的接生婆。”   陈凤霞无声地看着淼淼,半晌才冒出一句:“为什么不跟我直说?”   “你,老板你跟他们那边做生意呢。我不想你为难。”淼淼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含含混混,“这样他们家就是追过来闹腾,老板你不知情,就跟你没关系。”   陈凤霞—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撂了—句话:“我生意多的很,不差这—件。行了,以后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我要是不知道里面有内情,坚持让她们在自己家里接绣活,你们又要怎么办?”   淼淼揉了下鼻子,老老实实道:“我还没想好。”   陈凤霞摸了摸她的脑袋:“哎,行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我看看,后面她们要是过来的人多的话,这边可能住不下。到时候我应该会把她们安排到你们住的那个小区里。记得要多照应她们。”   淼淼立刻双眼亮晶晶,当场拍胸口保证:“没问题,老板,我—定好好照顾她们。”   陈凤霞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快转弯的时候,芝芝冒了下脑袋,又赶紧缩回头,不知道同她说了句什么。   呵,居然还有个姑娘潜伏在暗处。   两人意识到老板还在盯着她俩看,立刻一刺溜跑了。   哎,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哦,真是花一样的好年华。   陈老板返回自己家,阿爹阿妈已经带着三只小家伙上床睡觉了。郑明明和陈敏佳也早早回了房间。就郑国强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妻子回来了,还笑着问了句:“那些小孩又不肯收?”   真是小心翼翼的,乖的都过头了。   陈凤霞摇头:“不是,我碰到了淼淼,说了几句话。”   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叹了口气,“才多大的小姑娘就要结婚,简直乱来。”   郑国强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以前他还在公安局的时候,碰到过个案子,新娘是从外地来打工的,跟小伙子—见钟情,没过—个月就摆酒席要结婚。结果新婚当夜,男方才发现女方居然怀孕了。   他当时就炸了,感觉自己头顶青青大草原,简直要疯掉。   他气愤之下,直接拉着女方进了公安局,要求警察抓了这个诈骗犯。   后来女警仔细问过了才知道女方老家的风俗就是女子得怀孕了才能结婚,没怀孕的结不了婚。她以为自己没怀孕才跟着同寨的人出来打工,谁知道后面才发现。   陈凤霞听了就是呵呵,这招真妙。女人最大的作用不就是两个字——能生吗?在货进门之前,用这种方法确保货品质量真不错。其实也挺好,女方怀了孕进门,后面要是再没小孩,是不是就可以认定是男的不能生了。   啊呸!什么破风俗。   郑国强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扫到台风尾,立刻旗帜鲜明地站在陈老板这边:“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东西。没错,就该把人接出来,好嗲过个几年再说。简直瞎搞。”   陈凤霞忽而又高兴起来:“我没想到淼淼她们几个丫头还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唉,也亏她们有心。”   虽然平常咋咋呼呼的,但关键时刻能对小姐妹伸出手就很好。小姑娘就是要互相帮助,才不会时时刻刻都被轻而易举地欺负。   郑国强赶紧拍马屁:“这还不是陈老板你引导有方嘛。走走走,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要去农场嚒,我跟你—块过去吧。”   陈凤霞惊讶:“呀,你明天不加班了?”   郑国强笑着摇头:“我过去就是加班啊。我问了农业局,上元县的条件也可搞稻田养殖。以前双桥镇的大王庄有人专门在稻田里养螃蟹,那会儿河蟹贵,他们挣不少钱;还有人养牛蛙。后来修高速公路征地,就没再搞了。”   也不奇怪,上元县工业相对发达,之前乡镇企业火爆,后来就是不行了,农民进城务工找到工作的机会也比较多。人家拆迁进了城,没地方搞稻田养殖,就此撂下不稀奇。   陈凤霞挑高了眉毛:“哟,你们是想再把这事提起来?”   郑国强点头:“我琢磨着过去看看能不能稻田里养泥鳅。到时候让人在稻田边上钓泥鳅。这么—来的话,农田面积不减少,泥鳅能卖钱,农家乐也增加了活动内容。”   陈凤霞惊讶地看着丈夫:“可以啊,郑主任,你这不盯着手机厂吗?你还跨界搞生态农业啊。佩服佩服,革命的板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拍。”   郑国强哭笑不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机生产线调试结束,各方面都到位了,要我干什么,厂长不会管生产啊。倒是这个稻田养殖,我看可以搞。再怎么说都比纯种田强。”   种田有多挣不到钱,他自己就是农民出身,他还不清楚嚒。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哎,就是你养泥鳅还不如养小龙虾。你看今年灯市口夜市上的小龙虾卖的多好,哪家大排档的小龙虾壳都堆老高。”   郑国强疑惑:“不能吧,小龙虾会夹断稻子的,那时候都叫它万人害来着。”   陈凤霞语塞,她小时候呃听说过这说法。据说小龙虾当年还是日本鬼子带到中国的,后来犯滥于水稻中,把粮食糟蹋得不行。   但是,她非常肯定小龙虾绝对能在稻田里养。因为后面这已经形成产业了,好多人都在养殖。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强调:“能养,我在杂志上看到过。河蟹都能养,为什么不能养小龙虾啊?”   好吧,这话听着似乎有那么点道理,郑国强同志便点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回头我问问农业局,看到底怎么样效率最高。”   既然已经商议定了,两口子便也不再啰嗦,赶紧洗漱上床睡觉。明天,他们可得赶到青阳县呢。   第二天一早,天边才蒙蒙亮,陈大爹就起床熬粥。他睡得早也起得早,在乡下那会儿,这天光,他是要扛着锄头下田除草或者挑着尿桶到地里浇菜的。等天亮透了,他才拎着—篮子自家今天要吃的菜回家。   郑明明她们下楼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满是大米粥的香气。   陈高氏一边催三个小的赶紧去刷牙洗脸,她好给蔚蔚梳头发,—边又回头招呼丈夫:“还有橘子,给他们放在包里,渴的时候当水喝。”   郑国强却笑着招呼岳父母:“阿爹阿妈,—块出去逛逛。今天天不错,太阳挺好的。”   老两口对视—眼,赶紧谢绝:“算了,我们不去了,你们做正经事呢。”   郑国强随手拎起还在揉眼睛的小郑骁,要带人去刷牙洗脸,回头笑道:“没事,今天开过来的是金杯,能坐得下。刚好阿爹阿妈你们帮忙掌掌眼,这种田你们绝对是专家。你们要觉得能搞起来,我就估摸着差不离了。”   老头老太太立刻笑开了花,陈大爹难掩自矜:“旁的真不敢讲,种田倒是种了—辈子。”   陈敏佳伸手戳郑明明,朝她眨眼睛。   姑爹真是太会说话了,句句都能说到爷爷奶奶的心坎上。   郑明明得意地一挑眉毛,那当然,因为爸爸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外公外婆,时时刻刻都把他们当成家人放在心上。   要是评中国好女婿的话,她肯定得投她爸一票。   陈凤霞看这俩姑娘眉来眼去地打官司,催促了—句:“上桌吃饭了,吃完了我们好早点出发。”   她话音没落,外面就响起了汽车的动静。   郑国强开了门,把人迎进屋:“乔师傅,—块吃,正好尝尝我老丈人的手艺。真是的,没话讲,好吃。”   乔师傅也笑:“听说了,办公室的梅梅他们几个老点大爹大妈的下午茶的,都说真材实料。”   陈高氏笑得合不拢嘴:“旁的不敢讲,我做点心用的都是土鸡蛋。奶茶也是好奶粉,我不用奶精的,味道不对。”   陈凤霞还是头回听说这个,不由得挑高眉毛,哎哟,老太太还真挺讲究。估计开连锁店是没指望了,成本太高啊。   众人喝粥吃鸡蛋饼,等填饱了肚子又往包里塞了十多个橘子,齐齐整整地坐上车。   小三儿最兴奋,挥舞着胳膊强调:“上山!”   然后蔚蔚接话:“打老虎。”   再然后,郑骁开始教他们:“—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直到进了青阳县境内,瞧见收割干净的稻田里—群鸭子嘎嘎叫时,已经在路上睡了—觉的三小只才激动地揉着眼睛大喊:“鸭鸭。”   大人们都惊讶,嘿,真不少鸭子哎。这边养鸭也成规模了。养殖户也有脑袋啊,平常圈在鸭舍里,现在稻子割干净了,就弄到田里啄散落的稻粒和小虫子,—点儿都不浪费。   陈高氏更是遗憾了—声:“我们也应该这样搞的。”   往常她还去田里拾稻穗拿回家给鸡鸭吃,想想真是不嫌累得慌。   陈大爹摇头:“人家多少只,你才多点。”   他们下了车,过来接他们的农场办公室朱主任听到老两口的对话,就笑道:“哦,你们说那块地啊。那个是江海农大搞的实验田,专门用来稻田养鸭的。是从珠三角那边引进过来的经验。我们也在看着呢,要是弄得好的话,农场也搞。”   郑国强跟对方握了手,立刻笑道:“你们稻田养蟹不是搞得很好嘛,水产杂志重点推荐了这边。”   朱主任立刻摆手,认真道:“郑主任,我跟你讲个掏心窝子的话,千万不要养螃蟹。今年河蟹价格比鱼还便宜。今年一斤才卖十来块钱,哎哟,真是亏得没变了。”   陈凤霞的目标是他家的大米,对于河蟹价格倒是不敏感。但对方都这样说了,她少不得要关心—句:“呀,怎么搞的,我印象中大闸蟹挺贵的啊。”   “嗐,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就是因为螃蟹贵,所以我们农场才开始养殖的。但是这几年,养螃蟹的越来越多,价钱就被压下来了。讲个丧气的话,真是一年不如—年。”朱主任边引路边叹气,“我们开会都讨论过了,明年得换品种,不然亏损起来吃不消。”   陈凤霞—听,便觉得有戏。东边不亮西边亮,这稻田里的河蟹卖不好,那更加应该开发大米品牌啊。   她也不跟人绕弯子,索性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其实吧,我的目标是你家的大米。现在种田都靠化肥跟农药撑着,优质的大米不多。”   没想到朱主任还挺诚恳:“那我要跟你讲清楚,用的,我们也用的,就是用的不多。完全不用真的长不起来。不要信报纸上的胡说八道,什么外国的绿色食品不用农药,就是糊弄你们的。用,就是科学的,有计划的,用在刀尖上的用。”   陈凤霞笑道:“那就够了。完全不用,我也觉得这事儿悬。我能冒昧地问一句,能达到绿色食品的标准吗?有机大米可行?”   “绿色食品的认证有,有机大米倒是还没有开始申请。”朱主任认真道,“我回头就汇报领导,在这块上加加油。”   稻田养蟹,前面他们主要是靠河蟹挣钱,真没怎么指望过大米。   单这几年随着有机大米的概念兴起,加上河蟹价格不理想,他们的确也该朝大米的方向发发力。这米能卖出价钱来,好歹也是项补充。   眼下十—月份,水稻已经收割完毕。稻田里水波荡漾,不时能看见泛起的涟漪。   郑明明惊讶:“现在还不捞螃蟹吗?”   秋天的螃蟹才最肥美啊。这时候都已经有点晚了呢。   朱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样:“那可不行,现在螃蟹卖不出价钱来,大家都急着往外面出货。我们的计划是让螃蟹安然越冬,等到过年那会儿再上市,价钱又不—样。唉,希望到时候价格别还压得这么低吧。不然亏损就大了。”   郑国强赶紧强调:“不会的,过年的时候,有钱没钱都得掏钱。”   他们参观了稻田里的螃蟹,又看了稻田养泥鳅、罗非鱼、黑鱼还有南美对虾。他们甚至还瞧见了人工养殖的孔雀。蔚蔚今天穿的是新衣服,故意在孔雀面前走来走去,结果人家对她爱搭不理,气得小姑娘跺脚:“你怎么不开屏啊?”   老师说孔雀会跟人比美来着。   大人们都笑翻了,这小丫头。   郑骁—言难尽地看着焦急的妹妹,哎,比美不是臭美啊。   等逛了半个农场,时间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朱主任笑着迎他们去食堂:“都是自己种自己养的东西,没什么稀罕货。”   大家都想尝尝这里农产品的品质,自然不会推辞。   郑明明瞧见端上桌的大闸蟹时,偷偷跟妈妈咬耳朵:“是不是因为太小了啊。”   因为螃蟹小,所以才卖不出价钱。   陈凤霞了然,哦,难怪,桌上的螃蟹瞧着最多二两重。她家中秋节时买的大闸蟹,三两重的可是按照一斤三十五块钱的价。   她刚才还奇怪呢,怎么跟她印象中不—样。这还在一个城市呢,批发价和售价差两倍?合着是螃蟹小啊。   那就不足为奇了。小螃蟹的确卖不出价钱来。 第351章 要求包销售   朱主任一上桌,瞧见那盘大闸蟹,立刻皱眉头:“怎么没炒就端上来了。这个要跟年糕炒的。再来一盘单独蒸的。来来俩,我们先吃别的,螃蟹味道重,不放在后面吃,味道都要盖住了。”   郑国强笑着点头:“是呢,螃蟹一拿下去,鸡汤就特别香。”   桌上的确是农场土特产,有小鸡炖蘑菇,有干烧麻鸭、有蒸鱼、有小炒肉、有白灼基围虾和辣椒炒秋葵,还有烫小白菜。就连鸡汤里的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也是农场的鸡自己生的。   等盘中餐空了一半时,年糕炒毛蟹和清蒸大闸蟹陆续上桌。前者年糕跟螃蟹在一处煨了应该不短的时间,年糕片上全是螃蟹的鲜美和酱料的咸香,倒是比毛蟹更加受欢迎。后者用蒸笼锁住了大闸蟹的原汁原味,块头明显要比前者大不少。虽然已经进了十一月份,却依旧膏脂丰满。倒是不比陈老板中秋节时买的差。   陈凤霞拆了一只螃蟹蘸香醋吃,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大闸蟹一斤才十来块钱,太亏了。要是后面还卖这个价,我找人给朱主任您包销,起码每斤卖到二十块。”   朱主任摆手:“这种三两以上的是可以卖出价,但一两多重的是真不行。现在总体品质在下降,稻田蟹的名声也不显了。整个市场行情都不行。”   他转过头看郑国强,认真道,“这趟郑主任你过来,大概意思我明白。不是藏私,稻田养蟹我建议上元县还是不要搞。一个整体市场饱和,我们省养螃蟹的太多了,湖区养殖,稻田养殖,反正到处都有。上元再进来,没多大意思。还有一个就是青阳县能搞这些是因为没工业啊,这边偏僻啊,乡下地方,污染小,就无所谓。上元不能比,上元的工业发达,说个不好听的话,化工厂排出来的污水都不晓得毒死了多少鱼了。搞这个,真的,对环境尤其是水的要求特别高。”   郑国强也满脸认真:“朱主任你讲的都是实在话,上元也有地方基本上没工业,双峰镇,那边要是搞稻田养殖,重点是什么呢?”   “一个是要有销量,等养出来能卖出去。另一个就是养殖面积得上规模,养殖密度要控制好,喂饲料尤其得讲究。”朱主任伸手指窗户外面,“起码得有五亩到五十亩的规模,不然养出来的品质保证不了。你们要是不自己搞农庄,我建议还是政府出面倒租土地找人自己弄。你直接发命令给当地农民弄,绝对不行,控制不了。这个亏我们吃大了,他们是真的只顾眼前一丁点的利益,叫他别打药水,他是真不会听的。”   这话说的有点诛心,但是在座的客人基本都是农民出身,自然也明白农民身上的毛病。   哦豁,不打药水,那稻子都被虫吃光了怎么办?   哎哟,怎么打了药水,螃蟹跟鱼都不对劲了。管不了许多。   什么,说我的螃蟹和鱼还有大米农药超标,品质不合格。呸,都好好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吃啦。成心的吧,话都被你们讲完了,道理都是你们的,不就是欺负农民嚒。   这样的人,每个村每个生产队都有。   郑国强点头:“嗯,谢谢朱主任倾囊相授,都是宝贵的经验啊。”   “都是血泪史。”朱主任笑道,“我倒是希望你们能打出招牌来,到时候我们农场也沾你们的光。”   吃过饭,大家又参观果林,看林下养木耳菌菇。陈凤霞最感兴趣的是套种竹荪的技术,原因无他,这玩意儿贵啊。   郑国强也盯着看了半天,双峰镇有竹海,成片的,要是套种这玩意儿强,也不错。   一天的时间学不了多少东西,只能大致心里有个概念。郑国强打算回去后请农科院或者农业大学的专家去双峰镇实地考察,然后再决定种什么。   朱主任送他们出去的时候,他还感叹了声:“其实双峰镇倒不是上元抛荒最严重的地方,有的地方田都没人愿意种了。”   按照朱主任的说法,那些地区搞生态农业,条件好像又不太合适。长出来的东西得朱主任安慰他:“一样的,青阳县还是嚒。出去打工,做点什么都比种田强。粮食卖不出价钱,农业税又这样重,谁吃得消啊。”   陈敏佳和郑明明咬耳朵:“还不取消农业税啊,都出人命案了。”   郑明明耸耸肩,这种事哪里说得清。   陈凤霞和朱主任又谈了几句大米的事,有机大米认证得加快,先以绿色食品的名上架销售,走精品大米路线。   “回头我们草拟个合同给农场这边过目,后面要没什么问题,就签约吧。”她笑道,“刚好稻子晒好了打了新米,我要多买点送人。”   摸着良心说,这大米虽然还没贴上有机大米的标签,但口感相当可以。   朱主任又高兴起来:“这是乳玉王妃。别看日本的越光大米出名,其实他们自己都更认可乳玉王妃。今年这个种的少,要是卖的好,明年我们多种些啊。”   他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口,才挥手道别。   面包车开上了大路,郑国强才自言自语:“其他田里种什么呢?”   搞大棚蔬菜?上元县的大棚蔬菜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搞的人不少。而且大棚蔬菜的投入成本可不低。除非走精品路线,否则不容易卖出价钱来。但是精品路线的话,当地的条件恐怕就不太符合了。   金杯面包车开进了加油站,等待车子加油的时候,郑国强眼睛扫到了前面卡车上装着的木材,又冒了句:“种树?”   谁知道小三儿本来嫌弃汽油味难闻,这会儿却跟着喊起来:“种花种树,要致富先种树。”   陈大爹也附和:“种树不错。以前华家沟,就是凤霞你三婆婆家那个生产队,他们当年就是种树卖木材,那会儿就他们生产队富。”   郑国强哑然失笑:“那可不容易,十年树木,可要长好多年才能长成材呢。”   陈敏佳插了句嘴:“我在书上看到有速生杨哎,那个好像很快就能长成。”   陈凤霞听他们讨论得热乎朝天,直接挥手:“干嘛要想着种树砍木头呢,换个思路,就跟秧田一样,长成苗了换地方长。”   郑国强看妻子:“你是说种果树苗?”   这也是条思路,到时候专门给人提供好果苗。   陈凤霞摇头:“不,我的意思是种景观树。”   她一本正经道,“拉动内需创造就业就得增加对基础建设的投入,住宅不说,小区里面少不了花草树木。建设花园城市,首先起码得有花有树啊。总不能指望人家现撒种子吧,肯定得移栽。别的不说,就林荫道两边的树,那是多大的需求量。加上各个单位搞绿化,同样得有树木。还有就是学校,现在大学城都往郊区去,学校盖好了总不能光秃秃的吧,又要多少花草。你别的东西种出来怕农药超标达不到标准,你长出树苗来,又不要人张嘴吃,你怕什么呢。”   她越说,车上的人越觉得有道理。好像这的确是个方向啊,而且是个容易打开销路的方向。因为一开始就能内部消化,不行就自己先用上。后面再逐步打开销路。   郑国强竖起大拇指:“还是我们陈老板厉害,一下就想到点子上去了。”   陈凤霞笑着摆手:“行了,别给我带高帽子。我还愁上哪找现成的有机大米呢。”   她说话的时候,刚好司机开了车窗给加油工递钱。   加油工闻声就随口应道:“老板你要有机大米?去白象镇啊。他们那边正愁有机大米被日本人退了怎么办呢。”   众人都来了兴趣,陈凤霞也顾不上汽油味难闻,立刻追问:“这怎么回事?”   “嗐,就是那帮小日本不地道。三年前吧,自己找到白象镇,说这边没空气污染是好地方,跟他们签了50亩的有机大米供货合同。有米大米贵啊,能卖两倍的价钱,那经济效应当然好。日本人自己还过来采访呢。结果他们扩大面积,去年还收购了,今年扩大到一万亩,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成本。小日本又说品质不合格,不肯要了。这下好唻,他们镇上吵得一塌糊涂。”   陈敏佳忍不住为镇政府抱屈:“那镇上也保证不了肯定不会被退货啊,这大家都想挣钱的事。”   加油工笑道:“因为当时市里的蔬菜种子公司也看中了他们镇,提出了五千亩蔬菜种子繁育基地的合作计划,还定下了收购合同。就好比小白菜籽,卖到镇上农技站,就是五毛钱一斤,比种油菜每亩地多挣100来块钱呢。”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白象镇拒绝合作之后,种子公司找上他老家蓝田镇了呗。他们家十亩地,光这一项,今年就多挣了一千两百块。也不比以前辛苦,光他爹妈两个人就忙得过来。这一千来块钱跟白捡的一样,大家不高兴才怪。   他们开心了,白象镇可崩溃了。忙了半年的大米卖不掉,比种普通水稻还蚀本。农民们不气死才怪。   况且当初镇上态度相当强硬,把种植有机大米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兑现不了,众人自然火大。   陈凤霞笑着点头:“行,那回头我们去看啊。”   今天是不现实了,白象镇还在青阳县的边缘。车子开过去时,估计天全黑了。加上今天礼拜天,政府机关放假,他们跑过去估计也没什么东西可看。   陈凤霞打定主意,这事交给曾老师他们自己弄。打造这个有机大米品牌,首先是让大家有意识,优质的大米这种主食也能在网上购买。形成概念之后,网上的顾客群体自然就能培养出来。其次也是给基层供销社提示,别觉得什么都没有,能卖大米就能卖其他农产品,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但凡品质上来了,那就有销售的希望。   车子一路开到灯市口小区,郑国强没让人往里面开,就拎着东西下车。他们去农场,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像土鸡蛋、活鲫鱼还有走地鸡这些,他自己在景区的时候就不知道送了多少回人。   他给司机留下了一箱子土鸡蛋和一袋乳玉王妃大米,然后叮嘱对方路上小心,这才往家走。   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郑国强还主动跟人介绍:“去青阳县后红光农场,他们那边东西不错,有花有树有草,钓鱼什么的都能搞。推荐去玩啊。这个不贵,跟菜场上价格差不多,新鲜哎,味道挺好。”   陈凤霞好笑,这人还真是的,拿了人的东西还要帮人打广告,不然像是对不住人一样。   她摸出手机,给曾老师发了条短信,简单说了青阳县和白象镇的情况。趁着现在大米刚打出来,要做赶紧做。   曾老师回了个电话过来,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正好,老板,我有个事情想跟你汇报下。有人找我们给他们建网站。”   陈凤霞惊讶:“建网站?”   “对,他们当地产苹果的。今年苹果大丰收,压货挺严重的,到现在都没什么客商过去收购。当地政府就想自己成立个网站,网络销售苹果。但是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专业人士,所以打电话到妙妙了。要求建立他们的红苹果网。”   陈凤霞一时间槽多无口,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电子商务火啊,火到哪里都要跟这扯上关系。你要在网上卖苹果就得自己建网站?还全国得多少网站啊。再说你建了网站,人家压根就没听说过你,为什么要特地浏览你的网站采购东西呢?   曾老师笑道:“他们有预算,专门花在推广这一块,他们要建亚洲最大的苹果销售网站。”   陈凤霞愈发头皮发麻,现在大家都第一、最大这些词真是痴迷无边。她看类似的词汇都看到麻木了。   “行了,直接让他们在妙妙上开店,用建网站的钱,够他们开好多家店,付很久的佣金了。”   曾老师还是笑:“他们坚持要有属于自己的网站啊。”   “那你就告诉他们建个网站要多长时间成功运营又得过多久,打开知名度需要多少钱,等到他们网站能正儿八经投入使用发挥功效的时候,苹果早就烂光了。”   曾老师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这样啊,分两步走,网站给他们建,水果也给他们卖,两边同时进行。我给的福利是他们家网店可以直接链接红苹果网。这段时间产生的客源后面他们带走也没关系。”   陈凤霞大方答应:“可以,对了,他们那边苹果的品质如何啊?”   “好吃,真好吃,那个甜度没话说,我吃过。”   陈凤霞挂了电话,就瞧见家里人都盯着她看。   郑国强煞有介事地竖起大拇指:“厉害,看看,生意都找上门了。”   陈凤霞催促:“行行行了,赶紧回家把鱼养上吧,要不晚上直接吃鱼汤面?”   众人往家去,快到门口时,又碰上两位朝咖啡简餐馆去的姑娘。   其中一人道:“哎,你今天怎么没去人才招聘会啊,我看你简历做的很不错,别浪费了。”   另一人就面带微笑道:“我在妙妙上发了四份简历,拿了两份面试通知,初步定下来一家。我准备再找找看,要是没有条件更好的,就是它了。”   她的同伴眼睛瞪得滴流圆,在路灯下瞧着有意思极了:“我去,真的呀,你还真在网上投简历?不会是骗子吧。”   “骗什么呀。”女学生无奈,“你先往外面传啊,是大华公司,我也没想到能中。”   同伴立刻抗议:“要死啊,今天他家也去了招聘会。我简历还没投过去呢,那个人就说,原则上,我们是不要女生的。气死我了!”   “可能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吧。不管了,你再投投试试呗,说不定能行呢。我跟你说,我筛选了不少公司,我们专业能进的。回去我给你看看,有没有你心仪的……”   两位女生走远了。   郑明明难掩兴奋:“妈妈,妙妙的招聘板块已经上线这么好了吗?”   陈凤霞老老实实作答:“我不知道,我也没追这事,是你们曾老师管的。我现在不插手网站的具体经营事宜。”   大家集体无语,不是说好了不管,那今天为什么还要跑老远去找有机大米啊。   陈凤霞一本正经:“这市场盖好了,没人进去做买卖,老板我上哪儿收租子去。”   她又没风投给她塞钱。人家真来了,她也不敢要,因为就她的脑袋瓜实在玩不过人啊。那才是正儿八经的资本家。   她没啥出息,搞不了多高大上的玩意,她就觉得“老干妈”挺好,能让人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就好。   结果她就想开市场让人进来做生意,但人家的想法却跟她不太一样。   白象镇对于妙妙主动邀请他们在网上销售有机大米很感兴趣,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即使希望网站能跟市蔬菜种子公司一样包销售。后面让农民继续种有机大米可以,但是网站必须得全部采购完了。至于后面要怎么卖,他们不管。   陈凤霞要晕,怎么又来了。她本以为江海市的经济发达,大家不会跟涌泉县一样啊。   郑国强倒不惊讶:“你也不想想,他们刚被日本人退了货。要是再来一回,明年又没人买了,他们可不得疯掉。”   这可是田里长出来的东西,对所有不出去打工的农民而言,田都是他们最宝贵的生产资料。   包销售,当然是最稳妥的方式。 第352章 天价大米   重生前,陈凤霞接触网购其实也没几年,自然不可能完整地经历国内网购事业的发展史。   等到她熟悉网购时,网站上就已经普通网店和网站自营店并存了。这二者谁先出现,谁后来?直觉告诉陈凤霞直营店是网站发展到一定规模才存在的东西。   为什么?因为开店要钱啊。谁家盖个商场,柜台还对外租赁呢。要是这些东西都是你花钱买来或者生产好了才摆上柜台销售的,那得多少成本。   这还只是一家商场而已,网站可得有千万家网店。家家都是你开,你得有多少钱啊。你有那能耐还不如开线下实体店呢,毕竟现在实体店才是主流。   陈凤霞搞不懂某宝某东当初是怎么吸引人上网开店的,难不成还要自己掏钱给补贴?哎,不能比,人家是拿到风投的角色,跟她这种真金白银从自己手上掏的人不一样。   可要是给补贴的话,那得补贴多少钱啊,风投也不是傻子吧。   晚上睡觉前,陈凤霞还在想这事,越想越糊涂。说实在的,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后悔跟网站扯上关系。为啥?因为她一初中毕业生感觉这些离自己的本尊世界实在太远了。她自己都恍惚,怎么稀里糊涂就走到这一步了?   明明三年前的夏天,自己重生时的想法就是想办法在城里安下家,做点小生意,让儿女上学的时候不至于为钱发愁,再往前想一步,也不过给两个小孩都准备好房子而已。   结果迷迷糊糊的,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还真是那句话没错,时势造英雄。身在风口上,猪都能被吹上天。   可惜猪还是猪啊,猪叫风顶着下不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自言自语:“其他网站到底是怎么搞的?”   郑国强不知道她一堆心事,还以为她在说现在的网店。反正今天电子商务真是井喷,但凡是个地方都想搞网站,然后挂上电子商务的招牌。   他随口应道:“你跟人家又不一样,人家卖的都是高档品,你卖的是土特产,那店老板的情况能一样吗?”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把自己绕进坑里了。   其实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像梁艳红在网上卖手机卖BB机,小敏她妈从批发市场拿各种小饰品挂在网店里销售,谢瑶从网上批发衣服,周强从深圳拿BB机过来倒卖,乃至于各个网购主帮自己周围的人从网上买东西,都是相当成熟的网购模式了。   最大的区别是农民的生产资料少,生产周期长,承担不了失败的风险。   “行吧。”陈老板龇牙,“直营店就直营店,品控还好搞一些。再说了,人家送上门给我挣钱,我干嘛往外推。”   郑国强听她絮絮叨叨的,就好笑:“怎么,白象镇那一万亩地产的有机大米你准备全包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是啊,你就等着瞧我把有机大米卖出高价来吧。”   怎么卖?当然是扯虎皮做大旗了。   白象镇先前产的有机大米得到过质量认证不说,出口日本后还没日本媒体采访过,甚至连参考消息专门报道过这事。   这种获得过外方以及官方认证的金字标签当然得好好利用。   网站拍了相关证书和新闻报道,然后po上网做预热,重点强调: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有机大米主要供出口。只有少部分才会在国内销售。网站是因为跟当地政府有合作,所以才能拿到货。   胡月仙浏览网页时发现这广告,忍不住摇头:“哎哟,到时候人家一看网店的销量,就知道你吹牛了。呵,少量大米对内销售。你这少量可真不少。   一万亩田啊,想想看,该有多少大米了。   陈凤霞直接摆手:“嘿,一半也是少量嘛。”   胡月仙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她先追问涌泉县的新绣娘大概什么时候到。   胡老板赶紧说正经事:“名单发过去了,我估计过个礼拜人就能接过来了。宿舍那边在收拾了。”   陈凤霞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点头:“很好,又有人过来给我们挣钱了。”   胡月仙扑哧笑出声,摇摇头,到底没说什么。其实她虽然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却明白如果单纯找绣娘做绣片的话,肯定是把材料发到那边去绣好了寄过来方便。人手充足不说,人家待在自己家里,还能给公司省下食宿开销以及医保社保的支出。   就连涌泉县供销社那边的干部都如此说。   但陈凤霞却煞有介事地表示是因为要给人做龙凤喜服,所以必须得在设计师眼皮底下做绣活;故而只能把绣娘接过来。   安排前一批绣娘的亲友是为了方便管理,她们也知道自家亲友的手艺。其他人,下次有活再派回去吧。   胡月仙听了这话就知道必有古怪。可陈老板不说,她也就不追着问。反正这人做事肯定有自己的讲究。   这头陈凤霞将新绣娘的事对接给了胡月仙,回过头去,她就找曾老师询问白象镇有机大米的检测情况。   跟她猜测的一样,抽查的几批大米里面就有达不到有机标准的产品。   曾老师哭笑不得:“就这样,他们也好意思说人家小日本不地道,讲好了要的东西又不要。”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惊讶:“正常的,自以为聪明的人多了去,老以为日本人是傻子。”   这种诡异的优越感经常让人无语。觉得老外好骗,觉得他们都是白痴,说什么就信什么。   陈凤霞却知道日本人根本不好糊弄。当初她还在社办服装厂干质检的时候就知道,日本的客商要求是最苛责的。一个线头没剪干净,一个标签略微歪了一点,一批货人家就直接摇头,必须返工,坚决不会通融。   白象镇的有机大米出口日本受阻,陈凤霞估计一个跟人家今年粮食丰收有关,另一个重点就是它们的确没达到日本有机大米的标准。人家可不愿意被你糊弄。对客户没有敬畏心,客户随时都可以抬脚走人。   曾老师问陈凤霞:“那现在怎么办,还收不收?”   一万亩地出产的大米一份份的检测肯定不行。   陈凤霞早想到了这点,自然有对策:“先让他们自首,没按照有机大米种植标准种的是哪些田,自己指出来。如果不主动站出来,那么哪家种出来的大米但凡被抽出来一份不是有机大米,剩下的不用检测,全部不要。我们要的是有机大米。主动站出来承认有部分不是按照有机大米标准种植的,剩下的但凡检验合格,就还收购。”   她要是现在不把规矩竖起来,后面被坑的日子多了去。农民朴实又狡猾,爱占小便宜,总是心存侥幸。这些毛病,她都有,她当然不会高估跟直营店合作的农民的道德水平。   毕竟用规矩规范人的行为,可比道德有用多了。   只不过,陈凤霞没想到的是,直营店的负责人在推行这件事时,动作可比她雷厉风行多了。   还什么一户户的,以以前的生产队为单位,一个队里有明知没按照有机标准种植却隐瞒不报的,整个生产队的大米就都不收。你说其他人不知道?呵,当哪个是傻子呢,以前生产队的田都是连在一起的,你眼睛瞎,看不到人家是怎样种庄稼的啊。   陈凤霞听着感觉有些残酷,可她自己农村出身,最清楚不过,这种发动群众斗群众的土办法,是农村政治中最行之有效的手段。它可以有效地将矛盾下沉到最基层,防止他们抱团闹事。   在这种雷霆手段下,白象镇的有机大米只预热了一个礼拜就顺利上线妙妙。   当天,徐雨丹还在自己的个人博客上更新了用有机大米制作的茶泡饭和寿司,就是很日本风的那种,算是帮大米直营店打了回广告。   现在,原先被果体写真打压得矮了一头的徐雨丹的博客人气又慢慢涨了起来。毕竟国体写真拍一回叫新鲜,销量能够破十万,可你再接二连三地拍,就没啥可新鲜的啦。自然比不上一直被妙妙力捧的徐雨丹来得有热度。   徐雨丹倒是因祸得福,因为妙妙博客使用人数大幅度上涨,她反而多吸了一波粉丝。   大米上线的第一天,陈凤霞自己也下单买了两百斤。一半给阿爹阿妈送过去,老太太现在也用大米做点心呢,她网店广告上都强调了自己用的正宗的有机大米,出口到日本的那种,一斤售价十块钱!   天啦,十块钱一斤大米!现在市场上普通大米也就一块来钱,包括白象镇以前出口的时候,价格也不过比普通大米多一倍。   直营店厉害了,一下子翻了八倍多。   就连陈凤霞都惊讶,她本以为直营店会定价为五块钱一斤。这个价钱也很不错了。   然而直营店的负责人却表示,他们走的就是天价大米路线,一分价一分货。   大家都担忧米价如此之高,米比猪肉还贵,到底会有谁买的时候;记者找上门了,采访一通之后,发出了文章:天价大米,物有所值?   然后这篇充满了质疑精神的文章被迅速转载,在网络上流传得尤其快。就在大家围观看热闹的时候,直营店的有机大米产量嗖嗖嗖往上涨了。   十公斤起卖,OK,没问题。五十公斤打九折,那就来五十公斤吧。反正一栋楼十几户人家呢,一个小区上百户。大家合伙团购下,尝尝出口到日本的有机大米究竟是怎样的神奇味道也不错啊。   是啊,这些吐槽质疑的文章反而为有机大米打开了知名度。大家都有好奇心,十块钱听上去贵,但一顿肯德基麦当劳都要大几十上百的,十块钱买斤出口产品,也不错啊。   到这会儿了,胡月仙才回过神来:“呀,这网络卖的重点不是东西,而是知名度啊。”   咳咳,不好意思,她也没能免费,跟着梦巴黎的小姑娘们一起团购的五十公斤,自己拎了十斤米回家。   味道嘛,就还行。值不值十块钱?那要你怎么看了。想想不是用化肥和农药泡出来的,心里便舒坦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郑明明难掩激动的心情跟妈妈分享学校里发生的好玩事。   江外学生中午都在学校吃饭,有学生愤怒地跟食堂工作人员吵了起来,说他们给大家吃的都是猪食。开学还没一个学期,他已经从饭菜里吃出过虫子、塑料片、钢丝球以及抹布的碎头。   他妈平常只给他吃十块钱一斤的有机米都没用,因为食堂中午一顿就彻底毁了他妈安排的养生大计。   陈凤霞听着笑得不行。学校食堂质量不佳是普遍现象,东西不行是一点,更过分的是卫生质量叫人头大如斗。   郑明明只叹气:“其实我觉得挺好笑的,分明是中国制造,怎么一出口国外给外国人吃用就大不同了。”   餐桌上只有母女俩吃饭。   郑国强还在张罗乡镇荒地种树的事情。   红岗镇在山脚下,是典型的丘陵地带,缺水严重,种植水稻之类的农作物很头疼,但林科院的专家过来看了,认为这里种植耐旱的苗木相当合适。郑主任就被委以重任,在那里搞个示范点。   反正他就是救火队员,哪里有硬骨头都派他去啃。也是这人脾气好,骨子里又带着不合时宜的傻气,所以才干得一头神劲。   他要加班,郑骁自然就只能在外公外婆家。好在有弟弟妹妹陪他一起玩,他这个小哥哥还挺开心。估计吃饭的时候,比妈妈和姐姐更热闹。   陈凤霞看着女儿,微微一笑:“其实他也没说错,出口到国外的东西质量的确好。我们的产品想在国际上销售,就只能把最好的拿出去。剩下的才会卖给国内。”   郑明明有些接受不了:“凭什么啊?价格又不便宜。”   她听吴若兰说了,好多东西反而是国外卖的比国内便宜。她就搞不懂为什么了。   陈凤霞笑笑,直接表示:“别问你妈我,我也说不清楚。”   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是持续几十年的事。她重生前还听一个奶业巨头义愤填膺的强调:我们都是把最好的奶供应给国外。   不管是什么动机,反正当时陈凤霞感觉超级膈应。好像她的国籍很贱,不配享受优质产品一样。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买过那个牌子的奶产品。反正人家也不缺她这种小鸡肚肠没有大局观的顾客。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埋头扒饭:“嗯,其实我也没觉得这米有什么稀奇。”   陈凤霞将香菇炒青菜推到她面前,笑道:“吃吧,你妈我还指望这个有机大米的品牌打造起来,后面好源源不断地给我挣钱呢。”   郑明明好奇:“妈妈,那这次没有被收购的大米怎么办?”   “不怎么办,就按照普通大米销售呗。”   “那明年呢,明年要怎么来?”   陈凤霞不是很肯定:“他们请了农科院的专家做指导,明年稻田养殖泥鳅和小龙虾。还是老规矩,按照技术要点好好干的,养出来的小龙虾和泥鳅以及有机水稻直营店包销。不守规矩的,一律不要。”   郑明明惊讶:“那泥鳅和小龙虾会不会打架啊?”   陈凤霞摇头:“我也不知道,人家没跟我细说。”   郑明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感觉不可思议:“他们不告诉你吗?不跟你汇报工作,你怎么签字给钱啊。”   陈凤霞笑着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我不对,说好了网站归曾老师经营,我就做个投资人加顾问就好。结果我还是手伸的太长了。现在人家做的挺好的,直接租了白象镇的供销社当做收购点。整套营销都是他们自己来的。后面合同什么的,他们自己弄就好。”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嗯,应该的。妈,你就是什么都想亲手做,太细啦,要抓大放小。”   陈凤霞点她的脑门子:“行啦,啊,说的你好像不爱操心似的。”   嗯,养小龙虾就好。她搞不清楚泥鳅后面价格是涨还是跌,但敢肯定后面小龙虾一红就是二十来年。就算有机大米后面不好卖,有小龙虾保险,应该还是能回本的。   吃过饭,母女俩将五十斤高价米放在自行车车,给曲比沙红她们送过去。虽然两人也没吃出这大米的品质究竟有多独特,但好歹让她们尝尝鲜不是。   她俩还没到宿舍,居然先碰上了郑国强。   陈凤霞瞧丈夫两手空空,身边不见小儿子,不由得惊讶:“小骁呢?”   郑国强满脸理所当然:“在阿爹阿妈那边啊。”   母女俩都无语,现在又不是很晚,为什么不把小胖子同学接回来呢?她们也很想捏捏他的小胖脸好不好。   郑国强赶紧解释:“我不是从上元过来的,我从江大来的。”   陈凤霞奇怪:“你们专家不是从林科院请的嚒,怎么又换地方了?”   “找人回去当村委书记。”郑国强笑得意味深长,“他们村有个能人,专门接大学的工程,什么维修装修之类的,都接。村里开过会了,大家准备把他请回去当村委书记,带领全村人搞事业。”   郑明明好奇:“那他同意了吗?”   “当然不可能同意。人家现在是百万富翁,日子滋润了。不卖我们面子的。”   郑明明奇怪,那爸爸还笑得这么开心。   陈凤霞倒觉得正常:“你爸他们过去就是表个态,是上级领导关心支持的意思。真正发力的,还得是老头老太太。”   郑明明眨巴两下眼睛,理解不能。   爸爸倒是笑着摸了下女儿的脑袋:“我们打头阵,后面就是他家老舅爷老婶婶出马了。当初他一穷二白,出去闯荡的时候,是老舅爷卖了家里的猪,老婶婶卖了家里的鹅给他凑的路费和生活费。人家一直记着恩情呢。”   郑明明满脸大写的囧字,这算不算挟恩图报啊。   郑国强倒笑了:“他也有心思。人到了一定的阶段,追求就会发生改变。我追着他谈了一天,我感觉这事起码有七八分的意思。”   钱嘛,够花就行。是人,就挺想得到更多人的认同。郑国强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一路人,很能聊得起来。嗯,这人有大学的关系。大学校园是苗木的大客户。   他指着自行车问妻女:“你俩这是干什么?陈老板,你又要练摊,出去卖高价米了?我告诉你啊,倒卖粮食可是违法的,当心抓你。”   陈凤霞呸了一声:“什么跟什么呀,我给那些姑娘送点儿米过去,也让她们尝尝鲜。”   郑国强立刻接过自行车笼头,自己在前面走:“那赶紧过去吧,晚上起风了,怪冷的。”   宿舍里很热闹,一家三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说笑的声音。   曲比沙红听到门铃声,过来开门,看到陈凤霞等人还吃了一惊:“老……老板?”   陈凤霞笑道:“店里买了点大米,拿过来给你们都尝尝,是新品种。”   她吸了吸鼻子,夸了一句,“呀,正吃饭呢,好香啊。”   她再看屋子里的小姑娘们,发现多了新面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来了啊。”   这几天,陈凤霞一直关心直营店的事,倒是没留意火车已经将三十位新绣娘带到了江海。   曲比沙红有点紧张,赶紧解释:“今天先一起吃饭,明天她们再到那边去住。”   陈凤霞估摸着自己这个外人站在这里,她们会不自在,就招呼丈夫将大米搬进厨房:“那好,你们自己吃啊。好好干活,有饭吃有肉吃。”   曲比沙红慌忙拦着:“老板,放着就行,我们自己搬。”   郑国强已经抱着米袋子往里走:“算了,顺手的事,你们哪里的力气。”   他进了厨房门,要放下大米的时候,愣住了。   存放大米的角落里,赫然摆着跟他手上一样的粮食口袋。她们,已经有一袋子有机大米。   回家的路上,陈凤霞一直笑。   搞得郑国强都忍不住开口:“笑啥呀,就不带人家吃点好的。人家好歹也自己挣钱了,买点儿好米吃有什么不对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起来咱们刚做小买卖的那会儿。你去工地边上卖盒饭,还有印象不?”   “怎么没有。”郑国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没做生意的天赋的。要不是你做的奶茶和薯条撑着,盒饭都卖不出去。”   陈凤霞笑道:“你当时还说搞不清楚为什么大家宁可花大价钱买奶茶和薯条,味道也不怎样。我现在看到她们自己花钱买高价米,就想到了奶茶和薯条。”   对那个时候的农民工而言,奶茶和薯条是城市的象征。他们竭尽全力将自己所能负担的关于城市的想象都给了暑假里过来和他们团聚的孩子。   于现在的曲比沙红她们来讲,高价大米就是山外面美好世界的代名词。她们要让自己的姐妹吃上这昂贵的大米。这样,姐妹们也就和这座城市建立起了联系。 第353章 专业合作社   在“天价大米”、“出口日本”这些噱头的刺激下,经过媒体不厌其烦地批判风格的新闻报道,白象镇数百万斤“稻香”有机大米居然以诡异到让人惊叹的速度“嗖嗖”往外面出货。   除了团购的,还有人买了回去转手倒卖的,据说销量还不错。甚至连灯市口夜市的寿司店都以自己用的是正宗的有机大米而骄傲。   已经准备桩考的陈凤霞特别担心倒卖大米的人会被执法机关抓典型。她印象当中好心有人因为收购玉米倒卖被判了刑。   苗姐和吴老板听了她的担忧,都下意识地摇头:“不能吧。”   农民挑着自家产的大米到集市上卖,还有大米贩子秋收的时候下乡收粮食都常见的很啊。也没见谁抓他们。   苗姐还开了句玩笑:“要怕也是你们网站怕,—下子几百万斤大米,要是算投机倒把的话,头一个就该算你们。”   陈凤霞吓了—跳,下意识地否认:“这不能吧。”   话虽如此说,但她到底忐忑不安。说个不太好听的话,这个时代好多被以非法经营罪之类的罪名抓起来判刑的商人,过了十几二十年后又被法院重新审核宣判无罪也不是独无仅有。   她也搞不清楚在电子商务如此兴旺的现在,国家会不会收紧口子,严格管理网购行业。毕竟现在购物网站如此之多,没理由后面一下子集体蔫吧,等蛰伏了好几年才卷土重来啊。   陈凤霞越想越慌神,又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政策,索性回家问当干部的人。   偏偏郑国强晚上回来的相当晚,晚到陈凤霞都疑心他要在县政府的值班室对付—晚的时候,他才醉醺醺地回了家。   陈凤霞惊讶,赶紧跟送他回来的司机道谢,然后也不扶他上楼了,就让他在客房睡觉。   她搓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嘴上忍不住抱怨:“你们不喝酒就谈不了事?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啊。”   搞得—身酒臭,真是烦死个人。   郑国强苏日娜醉了,但出于亢奋阶段,倒不是脑袋全然糊涂。他咧着嘴巴笑:“成了,我们把人弄回去当村委书记了。”   陈凤霞—开始还莫名其妙,成什么成?听到“村委书记”四个字,她可算回过神。   哦豁,多能耐的人啊,他们上下—心,把人家在大学校园里做工程做得风生水起的百万富翁给忽悠回村里当干部去了。   呵呵,这种好事当然值得好好喝—顿。   郑国强嘿嘿地笑:“那老小子前面还嘴硬呢,实际上早规划好了回村以后要怎么做。他要成立林木合作社,集体种树,不搞小农经济。”   陈凤霞惊讶:“他们自己搞合作社?”   分田到户才十来年吧,真是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郑国强喝了几口蜂蜜水,感觉嘴巴没那么干了,才接话:“嗯,—家一户的搞,产量太低,没有竞争优势。嘿,这家伙,我等着看过两年他的成果。”   陈凤霞还想问问他国家关于粮食收购销售方面的政策,结果他“嘿嘿”了没两声居然直接打起了胡噜,就这么睡得人事不知了。   气得陈凤霞直翻白眼,想要上楼自己睡觉,又怕这人半夜呕吐呛死了,就只好捏着鼻子忍受冲天的酒气,躺在旁边合上眼睛。   就这种睡眠环境,人能睡得踏实才怪。   —直到天色发灰,感觉这人应该不会突然间呕吐了,她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结果等她一睁眼,呵,旁边哪里还有人啊。   她赶紧起身出房间,刚好碰上女儿背着书包换鞋准备出门,立刻追问一句:“你爸呢?”   初中生正要去学校上早读课,闻声摇头:“我起来的时候我爸就出门了,说今天要早点赶去村里。”   嘿哟,厉害的这人,昨晚醉成这样,今天居然也能爬起来。得亏小骁有阿爹阿妈照应,不然今天早上她都不放心让这人送去幼儿园呢。   郑明明看到妈妈,还挺关心的:“妈妈,直营店里卖完了大米,后面卖什么啊,难道空着吗?”   陈凤霞摆手:“我也搞不清楚,回头再问问他们吧。”   她简单吃了早饭收拾完碗筷就拎着皮包出门。路上碰到做完早操的山里姑娘们时,阿依莫的姐姐还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大概是因为成天和自己的姐妹待在一处,时刻有人教导,这批新来的绣娘学习普通话和认字的速度都比他们的同伴快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她们甚至会主动跟小区里的居民攀谈,还教过小孩子唱她们民族的歌。   当然,如此飞跃的进步也有可能是强烈的紧迫感和恐惧感。   陈凤霞其实并不知道她们的具体情况,可是从年龄上来判断,她们基本上都属于她们族人眼中应该结婚的姑娘了。   或许她们的姐妹成功地说服了她们,让她们也想留在江海,而不是回乡里早早嫁人。   要实现这个目标,最重要的—点是得让自己变得有用。老板就是再善良,也绝对不会养闲人。   所以她们从加入“天绣坊”开始,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无论是腰带还是龙凤喜服上的图案,她们都飞针走线。即便对法式绣片不太熟悉,她们也尽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陈凤霞笑着朝这个皮肤黑黑眼睛亮亮的点头:“你们吃过了吗?现在要出门还是?”   这些话对于阿依莫的姐姐有些复杂,还是妹妹代为回答:“姐姐们做好David先生的腰带了,我们送过去,然后接新的活回来做。”   陈凤霞笑道:“那好,—块儿走吧,我也要去东宝大厦。”   不问清楚大米销售的问题,她心里不踏实。   大家到了幸福里门口,就碰上刚吃过早饭的David也走过来。他直接伸手接箱子,就在朝阳底下看腰带上的刺绣。   因为现在这个光线效果最好,腰带上的绣纹因为采用了法式刺绣和中式刺绣相结合的手法,所以立体得栩栩如生。   David是专业人士,自己虽然不会刺绣,但鉴赏能力相当可。他立刻就指着其中传统刺绣的图案,怀疑道:“曲比沙红,这不是你们绣的。”   阿依莫鼓起勇气强调:“这是我姐姐们绣的,我姐姐的手艺很好,是巧手姑娘。”   David立刻得意起来:“我就说我不会看走眼。哎呀,你们的姐姐手艺的确比你们强。”   陈凤霞觉得他问的是废话,大几岁多锻炼了几年,绣工自然要比小妹妹强。况且刺绣是艺术品,艺术都有情感作为寄托。年纪大点的姑娘本来情感就要比小妹妹丰富啊。   David只奇怪既然她们手艺更强,那为什么最早出山的反而是小妹妹们。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他就一点要求。他点名了,以后他交给天绣坊做的活计,必须得是后来的三十位绣娘接。   “要保持这样的高水准,才不会愧对高级定制这四个字。”   梦巴黎的人都想冲她翻白眼,这人可真事儿逼。分明十月份绣娘们赶工,来不及立刻接他的单子时,他还—个劲儿哀叹说再也找不到比她们更好的绣娘了。呵呵,昔日喊人家小甜甜,现在就叫人牛夫人。   男人啊,就是那大猪蹄子,喜新厌旧无耻至极。   陈凤霞也直接啐了—口,转头安慰其他姑娘:“你们刺绣天下无双,都非常好。”   没想到阿依莫等人却直接跳了起来。她们不仅不生气,还高兴得恨不能当场载歌载舞。   陈凤霞都看呆了。这个,姐妹感情也太好了吧。是人都会有矛盾的,她们如此为自己的姐妹高兴,真的挺那个什么的。   曲比沙红也抱着阿依莫的姐姐,激动得都要掉眼泪:“太好了,这位设计师点名奥你们做活,你们都能留下来了。”   David莫名其妙,还回头看了眼陈凤霞:“怎么,你要赶她们走吗?不要不要,我还有朋友需要绣工,我可以给你们介绍更多的订单。”   虽然说在网上下订单,将花样发给山里的绣娘也可以让她们按照自己的意思做绣活。但是,这怎么能比得上面对面的沟通交流。有的时候,设计师是需要和绣娘—起努力,才能让灵感更形象具体的。   陈凤霞按捺住心头的惊讶,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们心中的恐惧究竟有多深刻。恐惧被送回去,恐惧不能留下。她们甚至还没有概念可以自己另外找工作。也是,语言都不通,找活太不容易了。   陈凤霞不动声色,就朝David笑笑:“那我就等着您的订单了。多多益善,这样您可以看到更多美好的奇迹。”   就如同这些在朝阳下闪闪发亮的小姑娘。   多美好的存在啊。   她上了楼,曾老师他们还在睡觉。最近太忙了,他的团队基本上都以公司为家的状态。   陈老板没好意思打扰,便先下楼回自己在梦巴黎的办公室,给冯丹妮打电话询问对方的情况。   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陈凤霞到底没忍住,还是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带上感慨:“真没想到恐惧到了这地步。”   冯丹妮咯咯地笑:“你想一下偷渡到国外的人对于被遣返的担忧吧,差不多。”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那不—样,—个是去国外,—个不过是出山罢了。想出来,随时都能出来的,只要有勇气。”   冯丹妮直接摇头:“非也非也,—样的。异国他乡,并列关系,其实偷渡到国外跟从山里到外面的大城市打工本质没什么区别。起码对他们而言都一样,就是讨生活。你问问被抓到收容站强行遣返的人,他们的恐惧也不会比偷渡遣返者小多少。”   陈凤霞总觉得这类比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似乎又像是那么个意思,就姑且接受,只追问冯老板:“你真在那边开发你的护肤品了?那方律师怎么办?”   冯丹妮莫名其妙:“有他什么事,再说我现在好歹留在国内,还没满世界跑呢。”   陈凤霞腹诽,心道得了吧,你这还不如满世界跑。好歹人家找你的时候能打飞的。你现在往山沟沟里—钻,要过去必须得绿皮火车,十—七天假都不够来回—趟霍霍的,真是大写的玩过就扔的渣。   不过她给冯老板留面子,没有直接喷,就呵呵两声,追问她进展情况:“你有成果了没有?摸摸香的精油到底什么时候能上线啊。”   冯老板的护肤品生产线引进需要时间,但是这个月摸摸香就可以割头—茬提炼精油了。所以接手了摸摸香事业的冯老板便决定以出售精油作为开门第—步。除了摸摸香之外,她还想种植其他诸如薰衣草之类的花卉,—个为将来开发旅游做准备,另一个就是提炼更多的精油和纯露,构建她的精油王国。   陈凤霞当时听了她的想法就举双手赞成,薰衣草好啊,等到那个什么《薰衣草恋人》红起来的时候,装薰衣草的小玻璃瓶不要太受欢迎哦。   哎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那时候他们家明明才初中毕业吧。在此之前是《流星花园》红,火爆全亚洲的那种红法。属于台湾偶像剧的时代要来咯,到那时台湾的各种饰品—定很受欢迎。   冯丹妮一句“玫瑰天竺葵”的怒吼可算是将陈凤霞神游天外的注意力给拉回头了:“说了多少次,不许再给我摸摸香。没事,这批已经在提炼了。大头卖给香薰蜡烛厂,还有部分给化妆品公司。后面我准备看看能不能再开发手工精油皂。”   陈凤霞惊讶:“现在有手工皂啊。”   冯老板比她更惊讶:“手工皂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好不好,麻烦不要这样大惊小怪。”   陈凤霞立刻略略略,行了行了,她不管了,她只要保证摸摸香精油能卖出去就行。   “说了是玫瑰天竺葵!”   可怜的陈老板悚然一惊,赶紧挂断电话摸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她的小心脏可真禁不起这样的惊吓啊。   曾老师打着呵欠出来准备刷牙洗脸。看到陈凤霞站在门口,就好奇了—句:“老板有事?”   陈凤霞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卖大米违法不违法。那个,大米应该属于重要物资。”   跟着曾老师出来的年轻男人,也就是直营店的负责人满脸疑惑:“这有什么好违法的?我们就是网上超市代售而已,我们又不倒卖。”   陈凤霞努力消化,其实也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又追问了句:“这边稻香卖完之后,后面什么章程?”   店长同志打呵欠:“马上还有个网上大米节,我已经联系江海周边大型农场以及本省已经形成品牌的大米生产商,其中有有机大米、富硒大米、绿色珍珠大米,还是走高品质路线。有机大米和富硒大米定价是六块钱一斤,珍珠米五块钱一斤,其他的也三块钱一斤。”   反正就是要将“贵”字贯彻到底了。   陈凤霞真害怕直营店会翻车了。   店长却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我准备在白象镇搞有机生态农业,什么有机桃有机蔬菜,反正集体贯彻有机路线。”   陈凤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可是曾老师已经没空等她思考这个,只急着汇报基层供销社的事情。   、“目前已经有三家主动找上门要求合作的,—个宁远乡供销社,他们乡里有甜玉米合作社,去年成立的,玉米品质还不错。他们希望跟我们合作,拓展销售渠道,后面好进—步增加甜玉米的种植面积。这个目前每亩可以让他们比以前多挣四百块钱。还有大王庄合作社,当时山区有很多板栗,也有自己的板栗合作社,同样是希望拓展销售渠道。另外—家是花椒合作社。”   陈凤霞听完只惊讶:“怎么都成立合作社了?”   “现在已经形成共识了,小农经济没发展前途,农业工业化才是真理,才能有效地控制品质,大幅度降低投入成本。”曾老师目光灼灼,“我准备后面跟供销社合作时,除了零散的农产品山货,像野蜂蜜之类的除外,其他的都要成立专业合作社。这样后面供销社收购东西就能减少很多流程,提高效益。我看发展好的农村地区,除了底子厚工业发达的以外,剩下的都在走专业合作社道路。”   陈凤霞点头,完全没意见。专业合作社好啊,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撺掇涌泉县的乡民成立油橄榄合作社以及摸摸香合作社了。   她就是没想到,这种她本来以为再过十年才会出现的新型合作社这个时候已经产生了。   原来大家都不曾放弃,生长在乡土上的人都在努力,想要在时代洪流面前趟出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   不管分还是合,只要能够让大家摆脱贫困,过上富足的好日子,就是那条最正确的道路。 第354章 实用是关键   万事开头难。   但凡走出一步,后面的发展好像就顺理成章起来。   “稻香”大米像是开瓶器,拧开了瓶盖,馥郁芬芳的香气立刻将同道中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连篇累牍的天价大米报道和由此而产生的社会讨论在让有机大米的概念被更多人熟知的同时,也拓展了卖方市场。   用初中生们的话来讲就是,卧槽,突然间发现大米居然也能卖出价钱来。于是他们辗转着联系上网站,想方设法地要推销自己的产品。   蟹香米,有,我们稻田养蟹好多年。鸭香米,不用说,我们这里稻田养鸭历史悠久。鱼香米,嗐,多少年的历史了,胭脂鱼搁在古时候还是贡品呢。   在这一片水稻的热闹里,旱地中长出来的稻米当真是一枝独秀。他们晓得网上能卖大米而且还能卖出好价钱的经历也堪称曲折离奇。   首先,当地瑶胞居住的村寨还没通水电,别说电视广播,就是报纸都找不到一张。除了赶集时,大家出山换生活必需品,其他时候村民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们之所以能够联系网站卖旱稻碾出来的大米,是因为刚好有驴友去当地探险,正好碰上瑶胞们收割旱稻。   那一望无垠的稻浪起伏,谷香四溢,金色的稻田在蓝天白云下的山坡上,美好的简直近乎于一副油画。   几个驴友先开始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植物,就拿起相机对着稻田一阵咔擦。等他们返回住处跟店老板打听知道是稻子时,就稀奇了,山坡上怎么会长稻子,稻子不都长在水田里吗?正是为旱地长不了水稻,所以以前山里人才苦哈哈的,只能吃山芋土豆,吃不上大米面粉。   原来旱稻和水稻不一样,可以长在旱地上,整个种植过程也相当望天收。除了种植之前施一次有机肥之外,一直到收获,什么浇灌、施肥、杀虫,那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当地农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天气好的时候等上三个月,天气不好时差不多四个月,稻子成熟了,大家就带上镰刀去收割。   收获的粮食,是瑶胞一年的口粮。   驴友们惊呆了,现在还有如此自由散漫的种植方式?他们就放任不管?即便在古代没有化肥和农药,大家起码也得管理好浇灌吧。再不要水,那也得有必需的水,不然干死了怎么办?   哪知道店主人完全不以为意,只挥挥手。   夏天旱情严重的时候,旱稻自然也会枯萎。可是等到雨水降临,它们又会返青,生长周期自然往后延长两个月。虽然产量减半,但是稻子的口感完全不受影响。   这给从山外世界来探险的驴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当中立刻就有人喊出声:“艹,这才是他妈的正儿八经的绿色食品,有机大米啊。”   人家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化肥和农药为何物!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产量才低。在普遍亩产过千斤的水稻面前,一亩地才能收几百斤的旱稻是如此的珍惜。   水田里长出来的有机大米一斤都能卖出十块钱的高价了,这旱地里生长的真有机大米起码得卖二十吧。   而且这旱稻打出来的大米口感不差,感觉比水稻更加有嚼劲呢。   哎呀呀,这个必须得上网卖出大价钱来。一亩地才出产一百多斤的粮食,要是还跟普通水稻一样的价格,如此美好的绿色食品就要被彻底毁了!   来自天南海北的驴友们一顿酒下肚,顿时热血沸腾。他们感觉自己不能白享受了当地的美好风光,必须得做点事情来回馈。   于是他们兵分几路,有人跑县城找电脑联系妙妙网站,发了旱稻的图片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有人联系上当地的农科院,给旱稻讨要身份证;还有人留在乡里找乡干部,积极鼓动对方组织瑶胞集体上网卖旱稻。   三管齐下,这件完全是一拍脑壳就开始动手的事居然就这样以一种近乎于胡闹的方式开启了。   大家都好奇在“出口日本的有机大米”概念后,妙妙究竟还能搞什么花招来推出这款新产品。   陈凤霞也满怀期待,因为这款被命名为“旱香”的旱稻大米标价比肩“稻香”,唯一的区别在于没有打折,也不鼓励多买,反而限量销售。   五斤一件的大米,每人限购两件。超出这个量,免谈。   预售制度,先到先得。总共只有一万斤,两千件,来得晚了,想买也没货。   你问为什么如此傲娇,因为这是原生态的玄米啊。完全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宝地生长出来的野地玄米,承受的是大自然最纯净的雨露阳光,是大自然的馈赠,当然不能低姿态。   玄米是个啥?土包子。不晓得现在国际上最流行玄米养生啊。跟你港,你看看杂志上怎么写的,日本玄米减肥法风靡全国。这叫时尚这叫流行!   你爱要不要爱买不买,随便你如何选择。   网站如此高姿态的不要脸行径自然又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与驳斥。很快,就有做深度调查的记者写出了《天价旱稻玄米,黄金营养保健品?》的文章揭露事实真相。   玄米是个啥?就是糙米,以前大米加工技术不到家时,大家经常吃的糙米。   旱稻又是什么?和水稻一样都是源自于野生稻种,上了山的变成了旱稻,下了水的就是水稻。二者营养成分以及口感差别都不大。旱稻最牛掰之处在于它根系发达,可以有效防止水土流失,而且方便管理,并且能够大大减少农业浇灌用水。产量普遍低于水稻也是真的。   这种辟谣相当及时,可以有效地防止广大人民群众上当受骗。   这种辟谣妙妙也敞开怀抱欢迎,有争辩才有热度,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免费的广告,不要白不要。   拜辟谣新闻稿所赐,原本对此事不关注的媒体也跟着报道起来,原先不感兴趣的路人也好奇地打电话到网站,询问是否可以电话预定。然而客服却微笑着拒绝了,想要买,只能上网,先到先得。   陈凤霞严重怀疑这是饥饿营销。当一件东西成为稀缺的代名词时,它到底有没有那么好似乎就变得不重要了。   就像那些丑到让人怀疑人生,不好用到令人疑惑设计者智商的奢侈品,因为奢侈二字,其他的品质什么的反而没人关心了。   周末的晚饭桌上,陈大爹吃了口掺了糙米的大米饭,颇为郁闷:“还不如我们村里产的大米呢。”   陈高氏不给老伴面子:“那你别吃,现在店里好多人点名要这个高山玄米做的点心呢。”   省下来还能多卖点钱呢。   郑国强笑道:“卖的也不是口感,是知名度。”   陈大爹不赞同:“这就本末倒置了,卖东西就得好好卖东西,得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到这东西好,掏了钱不觉得自己吃亏才是真的。”   家里的电视机开着,上面正在播放广告:“东西卖不出去,找妙妙;东西买不到,找妙妙;进货出货,都找妙妙,喵呜——”画面定格在卡通猫歪着脑袋的形象上。   这个广告和楚导演即将在千禧年零点准时上线的网络电影是同步联动的,妙妙的卡通猫logo也是电影主角之一。   陈大爹看着广告就皱眉头:“这个,方向不对,都偏了。怎么变成炒作大王了,太不应该了。”   陈凤霞喝了口汤,清清嗓子才说话:“都是他们搞的。一开始我也觉得过头了,三天两头上新闻,我都觉得曝光过度,让人好烦。但是后来我仔细想想,这个策略其实没什么问题,它反而抓准了受众。   就像这个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的广告。我看一次我烦一次。但是人家就能卖得好,因为它本来就是给目标顾客群看的。它一不违法而不犯罪,它凭什么讨好不会为它带来经济效应的人。我爱看不看爱烦不烦,跟它有什么关系。   购物网站,一个是买方一个是卖方。妙妙的定位决定了它的卖方没有那么高大上,在平台上卖东西基本上都是批发衣服、饰品还有小家电之类可以摆在地摊上销售的东西;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农产品以及地方特色工艺品。   这些生产商很可能从来不接触网络,别说电脑了,连电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营销,才能让他们有机会知道网络销售这一途径。从而才会反过来想办法倒逼地方政府以及基层供销社采取行动。   之前国强跟我说过那些不愿意自己动起来配合网站的供销社,那就随他去。其实这想法没问题,牛不喝水强摁头。但是明明说的也对,不主动的是他们,并不代表他们背后的农民不想动。如果农民能够得到消息,迫切渴望改变现状,那就能够反过来倒推。一个两个不敢,十个八个总能找上村里,再找到乡里和镇上吧。   有些事情主动做很难,但有人在旁边逼着你不得不做的时候,可能也就没那么难了。谁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在互联网对于绝大部分民众而言不过是个概念的时代,不借助传统媒体的能量,要如何让更多人因此而获利。   谁都想优雅地做事挣钱,谁都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赞叹被流芳百世,但漂亮锦上添花,在这个近乎于互联网蛮荒的时代,实用才是根本。   所以,有争议吧,争议越大,影响就越广。   一万斤高山玄米能够为村寨里的瑶胞带去五万块钱的经济收益,不正是依靠这些影响吗?   除了高山玄米之外,他们村寨种植的绿茶还有八角都引起了网友的兴趣,乡里供销社将相关信息传上网之后,不少人都点了“想买”。   这些也是争议带来的后续效应。   甚至当初驴友找到的当地农科院都紧跟时代发展,主动过去实地考察,认为当地适合种油茶。油茶下套种旱稻,可以一地双收。   乡政府领导在记者的话筒前保证要大力发展油茶套种旱稻事业,让村民们可以多挣一份钱。他还向网站喊话,希望到时候网站能够继续帮忙打开销路。   这些互动,又为妙妙带来了新一轮热度。当地其他乡在看了本地新闻媒体报道后,还主动打电话找网站,希望妙妙也能帮忙销售农产品。   其实天底下的政府真的就没几个希望百姓过得不好的。于公于私,他们都期盼人民在自己的治理下安居乐业,财富不断地增长。就是贪官污吏,但凡脑袋还清爽的都明白地方要有钱你才有的贪,穷乡僻壤,你刮地皮也刮不出什么玩意头啊。   何况这还是电子商务,现在最流行时髦的东西。往这上面靠,总归也是条出路不是?   陈敏佳不满地皱皱鼻子,抱怨了一句:“真是的,现成的米,非得把饭煮好了送到他们嘴边。让人逼着才动,他们就不能自己动吗?”   郑明明想了想:“应该是怕承担责任吧。就像白象镇之前有机大米被日本客商拒收,大家对镇政府的意见那么大,都要冲进政府找镇长要说法了。可如果是村民自己起的主意,主动找乡政府牵线搭桥,那后面就算有经济损失,人家也不至于将责任都推卸给政府啊。”   郑国强就笑:“是这个道理。基层工作真不好做,有的真不讲道理的。既然多做多错,那就干脆不做。”   陈敏皱眉毛:“那要他们这些当官的做什么?当摆设嘛,一点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郑国强但笑不语,只招呼孩子们:“喝汤,这鱼头汤得趁热喝才鲜。”   陈高氏问了句噘嘴的孙女儿:“你爸妈最近忙什么啊,都多少天不回家吃饭了。”   之前他们家还有默契,一个礼拜总要聚一聚,坐在桌上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现在好了,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到回人。   陈敏佳有些闷闷不乐:“我妈在网上找人帮她生产娃娃衣服,她嫌招来的工人太贵。我爸去香港了,说是要谈生意。”   陈大爹惊讶:“他又去香港了?做什么啊。”   陈凤霞在心中翻白眼,暗道,给领导二奶的私生子当孙子呗。   这小孩都生了,天知道他要伺候人到什么时候。   一会儿她得打电话跟这人好好谈谈,别伺候着就伺候到前女友的床上去了。男人啊,指望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多么理智清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普遍是小头控制大头的生物。   她不介意陈文斌作死,但是她担心这人得罪了大boss从而连累到郑国强。在官场上,高层看你不顺眼想找你的把柄,一翻就是一大堆。   因为本身很多事就没有具体的规定,端看你怎么想。还有很多规定完全是一天基层工作没做过的人坐在办公室里用屁.股想出来的,实际操作可行度基本没零。   那你还做不做事?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当太平官不想出头?锐意进取的精神存在的前提是不会因此被扣上帽子下场凄凉。   陈凤霞还是希望郑国强能够走远些的。一个心中有百姓的好官走的越高,惠泽的百姓就越多。   餐桌上,陈高氏还在抱怨:“你爸老跑香港干什么?他又不在香港盖房子。”   陈大爹替儿子讲了句话:“哎呀,孩子有孩子的事。做生意能少应酬吗?人家在江海玩腻了,要去香港,哪个敢说不啊。”   这倒也是事实。   吃过饭,郑国强带着三个小的收拾碗筷。陈家老两口在旁边监督。   郑明明和陈敏佳赶紧回房写作业。她们明天还要参加情景剧的演出呢。哈,没想到这个周末情景剧因为颇受本地观众欢迎,所以二十集拍完了又继续往下拍。王月荣寒假有新电影要加盟,所以小伙伴们的戏份加重了,电视剧里让她出门旅游一趟。   陈凤霞摸着手机回房,开始打电话给陈文斌,开门见山地警告他千万别胡来,赶紧回江海,别再跟那女的有瓜葛才是真的。   陈文斌莫名其妙:“谁跟她有瓜葛?我谈生意呢。我在这边找到了个好项目,准备做。我管她是死是活?”   “呵,前面是谁当李莲英的?”   “陈凤霞,你别太过分。”陈文斌暴跳如雷,“我发现你们女的都有毛病,好像男的天天吃饱了撑的要围着女的转一样。我们没正经事啊。她神经病也就算了,本来脑袋就不正常。你怎么也这德性,老子时间宝贵的很,每分每秒都在挣钱。赔钱的玩意,别我头上扣!”   在姐弟对峙中,小陈总难得占上风,趁机劈头盖脸将陈凤霞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后面陈凤霞都要跟他翻脸:“别合作了,合作不了,那块地你想找事找谁去。”   陈文斌冷笑:“你以为我拿不出来钱啊。……哎哎哎,行了行了,我这趟回来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我感觉再往下面压也压不下去了。”   “哎哟,你现在真有钱。”   “我的钱都要用来盖房子的。我不打算投资农场啊。”   陈凤霞嗤之以鼻:“谁稀罕你!”   算了,只要不跟高官的二奶搞上床就行。其他的,她也管不了许多。 第355章 伸出我的手   陈高氏在楼下喊:“凤霞,下来吃苹果。”   陈凤霞看着果盘里已经切成小块插上牙签的苹果,还挺惊讶:“阿妈你们什么时候买苹果了?”   家里的库尔勒香梨还没吃完,她本来准备下个礼拜再买苹果的。不过别说,这苹果还挺甜,口感很不错啊。   她随口问了句:“在哪买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下楼吃水果,一致夸赞老太太眼光独到,就连苹果都比别人挑的甜。一瞬间,那个热闹,仿佛大家集体身处夸夸群。   陈高氏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眼睛瞥见丈夫挺高的胸膛,倒是没好意思揽下功劳,还是实话实说:“你阿爹在网上买的。”   大家都惊呆了,老爷子啥时候会上网了?对,上元县的家里的确有台电脑,但那是陈文斌搬回去的二手机,偶尔用它处理文件的。   可是,陈大爹是在哪儿学会用电脑的呢?   陈文斌不用说,他绝对没耐心教老人打字。陈敏佳也满脸惊讶,显然不是那位隐藏的小老师。   陈大爹隐藏不住的骄傲:“大学,老年大学,就开在竹桥边上。我们上午没事做,就过去上两节课,你阿妈学做点心,我看有个计算机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屋里人惊呆了,要论起生活的充实程度,老两口绝对是大拇指啊。   他们每天送三个小孩上学放学,照应早晚饭还要□□觉。他们开垦了四分田,种植了足够一大家子吃的各种蔬菜。他们做了下午茶生意,已经跻身网红店。就这,他们还觉得时间太宽裕,又开始学习新技能。   郑国强都觉得果然遗传很强大,能够培养出不断折腾的陈老板和小陈总的岳父母,骨子里也流淌着锐意进取的血。而且很能沉得住气。   自己算是每天都要跟他俩打交道的,他俩居然一点风声都不往外透。   陈大爹拿出了旧日私塾被先生称赞过的聪明劲儿,愣是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电脑操作的基本技能,还勇于实践,主动在网上下单了一百斤苹果。对,就是那个想自己组建红苹果网站的县的苹果。   这一百斤苹果,五十斤被他转手卖给了小区门口的水果店。留十斤自己吃,剩下的四十斤,叫他用小拖车拉着去老年大爷分销了。一趟下来,纯利润七十八块钱。   虽然比不上做下午茶生意挣钱,但是陈大爹就感觉好骄傲。后面,他还打算在网上下单买核桃和大枣,持续倒手卖掉。   陈凤霞想扶额,十分担忧老爷子会扭到腰。   然而郑国强却不配合妻子,反而积极夸赞老丈人:“阿爹,还是你厉害。我都想不到。”   陈凤霞瞪眼睛,他还嫌阿爹阿妈不够忙啊。老头老太太累坏了怎么办?   郑国强就推她去厨房咬耳朵:“你还看不出来吗?阿爹现在很有成就感。你就让他做买卖吧。”   陈老板奇怪:“他不是已经开网店了嚒。”   下午茶生意多好啊,老两口忙得很。   “那怎么一样,那是外婆的下午茶,不是外公的。”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俩还分这个?”   郑国强奇怪:“怎么就不分啦?男人,是要有自己事业的。”   陈凤霞就呵呵,要是阿妈辅助阿爹做事,看你们还说女人必须得有自己的事业不。   就是,真没想到,有一点阿爹居然也会主动当上网购主。这辈子真是好多事情都完全不一样了。   外面门铃响了,陈大爹迎着人进来,打招呼道:“曲比沙红,快进来吧。”   陈凤霞推厨房门出去,看到已经穿上长款棉衣的曲比沙红就笑:“呀,坐,吃苹果。好苹果,可甜了。”   曲比沙红立刻摆手,有点儿紧张地绞手,小心翼翼开口问:“老,老板,我们能不能分活给人干?”   陈凤霞笑道:“怎么了?是忙不过来,想带姐姐妹妹们过来?”   “不,不是,是老师,我们学苏绣的老师。”她说话愈发磕巴,“就是上课的同学,她们的手艺也很好。得过奖呢。”   她结结巴巴半天,可算是说清楚了大概。   这些绣娘没有自家天下第一的概念,从小就是汲取百家之长。还有人为了新花样新针法会翻过一座山,向别人请教。   所以除了法国刺绣之外,她们在江海也积极学习其他绣法。像苏绣,因为用来工艺品上比较多,也是她们学习的对象。   带她们学艺的老师同时也是残疾人就业指导中心的刺绣老师。曲比沙红她们便和附近的残疾人一块儿学艺。时间久了,自然熟悉起来。   其中有位叫小兰的姑娘手最巧,学的时间最长,也是她们的小老师。   小兰因为脊髓损伤,只能生活在轮椅上。她家给她张罗亲事,想让她和位轻度弱智的男青年成婚。小兰不愿意,可她父母说自己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走。小兰如果一直不结婚,那以后谁来照应她?   曲比沙红认真地强调:“她很好的,她还会乱针绣,她绣的猫拿过市里的奖。”   但是她的刺绣作品卖不出去。   这就像画家,有的画价值连城,但更多的话放在画廊里乏人问津。   很不幸,小兰属于后者。   曲比沙红连比带划:“她,她要是能挣钱,就能养活自己。不用结婚,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她不是累赘,她很厉害。”   陈凤霞看着曲比沙红忐忑不安的脸,很想伸手揉揉这个小姑娘的脑袋。   郑国强认真地提醒她:“活就这么多,要是干活的人多了,你们能挣到的钱就少了。这个事情,你有没有问其他人,其他人愿不愿意?”   曲比沙红眼睛立刻亮了,兴高采烈道:“我们都商量好了,我们都同意。除了小兰姐姐外,还有小燕姐、菲菲姐,她们的手艺都很好。”   陈凤霞点头:“行吧,回头我跟胡老板说一声,找人考验一下她们的绣工。如果水平能跟上,那后面你们一起做活吧。”   曲比沙红开过年才十六岁呢,当场高兴地又蹦又跳。她甚至顾不上再跟人寒暄,就一溜烟地跑了。她要马上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陈敏佳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点头叹气:“我真佩服她们,她们真的好大方。”   先是自己的姐妹,然后又是朋友。她们自己才刚开始挣钱,就想着要帮助别人。实在太难得了。   郑明明也点头:“是啊,她们就跟王月荣一样。”   像王月荣,到今天都没自己是明星的意识,总是想方设法给想要拍戏过瘾的朋友创造机会。   郑明明回过头看妈妈,一本正经地问:“妈妈,这算不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回答,山里的老乡都热情。再一想女儿的话,顿时哭笑不得:“你想夸自己就直说嘛,还把整个灯市口都拉进去。行了,赶紧去写作业吧。不是明天还要去片场嘛。”   陈高氏却点头表示赞同外孙女儿的话:“没错,就是一个带一个,有样学样。挺好的,人家就是腿脚不能走,也不能配个傻子呀。家里人怎么想的出来。这到底是哪个照应哪个?瞎来。”   陈敏佳高兴道:“所以我们必须得让自己更厉害,不然就是想帮人都没能力。”   要是曲比沙红她们还在山里的话,现在连自己的姐妹都带不出来,更别说帮助新朋友啦。   郑国强还挺关心这事的进展情况。   礼拜天晚上,周末又加了两天班的县委领导月儿高高挂九州时才返回家。看到老婆,第一句话就是问:“那几个小孩手艺怎么样啊?”   “什么小孩,都二十好几了,挺厉害的。小兰还会蜀绣。我跟胡月仙商量了,将她现有的刺绣作品都传上网,给她单独开一个网店挂着。要是有人感兴趣,能卖掉最好。就算卖不掉,也是活广告。David瞧见了,都说她是全才。张春燕还有周菲菲也考验过了,是现成的绣工,手艺很不错,接活没问题。”   郑国强笑道:“那好啊,现成的职工,她们要残疾证吧,能减税呢。”   陈凤霞摇头:“早挂出去了,一个月两百五十块钱。她们现在就是想接活自己干。”   郑国强没说让她们把残疾证拿回来的话。这种残疾证挂出去挣钱的事情十分常见,而且人家基本上有自己的关系。贸贸然打破这种稳定关系,反而让人为难。   算了,这样也好,省了社保跟医保。   郑国强就点头:“那也好,她们不同的路数出身,说不定能相互碰撞出灵感的火花,技术更上一层楼呢。”   陈凤霞笑着点头:“但愿吧,反正我觉得起码她们出来多跟人接触,一点点地发掘自己的价值,总归不是坏事。再说我这边绣工人数增加了,技术全面了,能接到的单子自然更多。对,别光说他们。你那边种苗木的事情怎样啊?”   郑国强这两天跑的就没歇过,这会儿忍不住打呵欠伸懒腰:“毛老板,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毛书记已经走马上任了。他牵头搞苗木合作社,先动员村里十五个党员干部带头种树,已经开始动了。他们村里打算到过年前把林地给规划出来,村民用田亩入股合作社,一起种树。”   陈凤霞点头:“那得尽快,不然春天种不下去,就得耽误时间了。哎,等秋天苗木卖出去,他们村肯定比种山芋挣钱。”   郑国强正端着床头柜上的温水喝,闻声立刻呛到了。他瞪大眼睛看妻子:“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你上哪儿成才去?三年桃子四年梨,你又不是没听说过。”   陈凤霞莫名其妙:“这不是种苗木嚒,也不是砍木头结果子。”   郑国强哭笑不得:“那你看到哪条街上两边新移栽的树木跟你手指头一样粗细?这又不是卖果苗。起码得两三年,没两三年的时间绝对不可能投入市场的。”   陈凤霞就担心:“这么长时间,大家靠什么过日子?”   郑国强拿抹布擦干了喷出来的水,想了想道:“我还没问他们,估计他们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吧。”   陈凤霞立刻撺掇:“要不套种旱稻吧,反正那边也缺水。”   “那不行。你忘了,那儿可不是什么毫无工业污染的地方,有机米什么的,别考虑了,肯定没希望。”   陈老板想了想,又有新想法:“不行就种花吧,多种几种好活又靓丽的花。到时候春夏秋冬都有花看,那边自然就形成旅游景点了。但凡有人去,就不愁没钱来。”   郑国强觉得这主意还算靠谱,点头赞同:“行,回头我给他们提个建议吧。这样也多个收入来源。”   陈老板就美得不行:“正好,到时候我们可以合作,那边变成新的婚拍基地。”   漂流景区那边面积有限,能种的花草自然也就是那些。要是再多一处,那新人们能够挑选的范围自然就更大了。   郑国强好笑:“哦,你在这里等着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是,这互惠互利才是王道。我跟你说,种盆花。这样大家过去玩的时候,想要买花就能直接拿走。盆花还能摆出不同的造型。我当初就是没想到这个,好亏啊。”   郑国强信她的邪!   “你不也没少卖鲜切花吗?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婚庆的捧花全是那里出来的。我的天啦,一出来就身价倍增。连花店都别想挣你们的钱。”   陈凤霞用力地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这投入大啊,当然得想办法早点回本。你怎么不说,我们一个婚拍基地带动好几十号人就业呢?嘿,都没人给我发奖状。”   郑国强哈哈大笑,伸手搂还在往脸上抹润肤霜的妻子往床上带:“好好好,我给你发奖状。”   陈凤霞立刻伸手推他:“去去去,睡觉睡觉。”   可是夜色深沉,大人才会养的小狗也要出来溜达了啊。   早上还是郑明明烧的早饭。   饭桌上,陈凤霞问丈夫:“你今天还去村里?”   “嗯,基层不好做,我得代表县里过去表达支持的态度。”   陈凤霞喝了口大米粥,想了想,还是主动提出:“这样吧,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到时候再瞧瞧应该怎样设计花卉的状况。”   郑明明惊讶:“不种树改种花了吗?”   “种。树下面种花。”陈凤霞解释给女儿听,“花长得快,不到一年就能上市。不然等树苗长起来就太慢了。”   郑明明疑惑:“那你们是要赶春节花市吗?”   郑骁突然间激动起来:“深圳!”   啊,深圳有花市来着。他们还去花市上逛过了呢。还有海南,老师说海南冬天也特别暖和,百花盛开。去年本来是要去海南过年的,都是舅舅啦,倒霉的舅舅挨了一刀,只能躺在病床上。大家又不好丢下他,就没去成海南。想想就好郁闷啊。   幼儿园小朋友双眼发亮地看着妈妈:“今年我们还去海南吗?”   陈老板扶额,小儿子这个思维跳跃度,简直了。   郑国强笑道:“再看啊,爸爸现在不能打包票,今年确实特别忙。”   陈凤霞下意识反驳:“你什么时候不忙啊。”   郑国强笑笑,轻描淡写道:“上云明年很可能划区了。”   啊!   陈凤霞下意识道:“这么快啊!”   再一想,好像也不快,上辈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划区的。嘿,从县城变成区,是不是很爽啊。非也,对于县政府而言,那可说不准。权力正经的,一下子变小了。   不过上元也算是朵奇葩,它在划区之后依然和江海市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疏离关系。比方说,上元的医保是单独结算的。再比方说,上元人还是会自称上元人而不是江海人。   就挺有意思。   但上元的经济发展情况真不差,GDP在区县这个行政级别可以在全国都榜上有名。   郑国强看妻子愣神,就想岔了,笑着调侃她:“呀,陈老板,你心心念念的拆迁差不多有希望了。地铁那条线已经开始动工了。”   嚯嚯,这一拆迁,可是正经的大工程。   郑明明却忧心忡忡:“学校怎么办,前进村拆了,那里的学生去哪儿上学啊?”   就是她以前上学的农小,也老是有传言说那块地被相中了,有大老板要买下来盖大楼。   郑国强已经吃完了早饭,拿面纸擦嘴巴,回应女儿道:“要是真拆迁的话,里面的学生就先分流到双灯小学。我跟侯县长聊过这个事,我们共同的观点是还是要有农民工小学。后面再选块地方重新盖楼。不行的话,就用已经搬走学校的旧校址。”   陈凤霞灵机一动:“我印象当中上元县中是不是后面要搬到大学城那边去?”   郑国强点头:“嗯,规划已经好了,后面就是请人设计,预计新校区大概三年内建成。”   陈凤霞笑了:“那肯定就有学校空出地方来,到时候你们别忘了给农小用。既然上元的建设需要农民工,那就该对人家小孩负责任。他们又不是不交学费。他们也是凭劳动在这里生活啊。”   指望所有人都买房落户口不可能。后面房价只会越来越高,高到普通劳动者根本无力负担的程度,更别说农民工了。但是小孩子都有受教育以及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权利。这二者不应该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郑国强不敢打包票,几年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谁又知道后面究竟是个什么政策。只能讲,他们都尽力。   他点点头:“行,我去县里还要先开个会,大概吃过中午饭再到村里去。你到时候过去,我们一块走。”   陈老板也有自己的事,自然不可能说我跟你一起去上元,等你忙完再走之类的话。   她也放下碗筷:“好,到时候我电话里。”   哪知道她就去了趟幸福里,都没上楼找妙妙的人呢,曾老师就直接杀过来抓老板当壮丁:“正好,老板你去京里签约。”   陈凤霞满头雾水:“签什么约?”   曾老师莫名其妙:“当然是和供销社还有邮政全面启动电子商务合作的约了。合同我们都审核过了,你去签字盖章就行。”   陈凤霞下意识拒绝:“你自己去啊,这事都是你跑的,我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曾老师摁住想要逃跑的老板:“你必须得去,我走不开,现在井喷了,好多农村专业合作社找我们合作。没我拍板,好多事情定不下来。我们跨年还有狂欢活动,我一分钟都挪不开。要不,这事你来做也行。”   陈凤霞坚决摇头,她做个屁,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她去北.京签合同,她也同样不知道该干嘛啊。   曾老师双眼炯炯有神,鼓励地看着自己的老板:“没事,老板,这活你绝对行,你就三件事微笑签字盖章,当好吉祥物就行。”   呸!你才吉祥物呢,你们全家都是吉祥物! 第356章 别急着卖掉   曾老师话糙理不糙,事实上,陈凤霞在京中所有行动扮演的角色也就是一个人形吉祥物。   合同一早就审核好了,一沓子好几张纸。她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能做的事情只剩下签署自己的大名,然后盖上公司印章,再然后就是微笑再微笑,接受咔擦擦咔的相机的洗礼。   除了眼睛被闪得吃不消之外,其他的都还好,毕竟除了签字盖章也没让她干啥。   只是一通镁光灯的关照后,作为网站的代表,她还要回答“妙妙在线”为什么与邮政以及供销社合作的问题。   得亏之前这些她在飞机上就背过曾老师提供的演讲稿,不然那她就得抓瞎了。可见这年头吉祥物也不好当。但想想人家英国女王当了这么多年的邮差还得兼职演讲,陈老板也就释然了。   “邮政是信息实物流的自然汇聚载体,邮政系统具有丰富的物流管理经验和强大的实物传递网络,遍布全国尤其是乡村地区的邮政网点让邮政成为电子商务物流配送优质的合作伙伴。与邮政展开全面合作,妙妙绝不担心会有包裹无法配送到位。供销社网点众多,经营队伍庞大,农村基层基本上供销社全面覆盖,这对于农产品的流出和城市到农村商品的流入至关重要。没有任何机构可以取代供销社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也没有任何单位能够发挥像供销社一样巨大的作用。前年,供销总社就已经成立农副产品信息中心。对于妙妙而言,供销社是我们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在供销社,我们可以将最优质的的农产品货真价实地摆到消费者面前,也可以将保质保量的农村所需要的商品送到广大农民朋友面前。我也相信,通过和妙妙的合作,邮政可以持续业务增长,供销社也会在农村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中发挥积极的重要作用。”   她好不容易说完了要点,实在想不起来还能再说什么。   讲个实在话,面对中央级别的媒体,她心虚了,她小腿一直在桌子底下颤抖呢。   好在记者不八卦,很快又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出席签约仪式的供销社以及邮政代表。   于是陈老板又听了一通“农村正发生深刻变革,发展现代农业,要求供销社发挥组织体系完整的优势,扩大国内需求,需要供销社发挥网络覆盖城市的优势,促进城乡经济统筹发展……”以及“邮政是电子商务流配最有力的合作伙伴……”的发言稿。   到后面,陈凤霞感觉屋里太干,都想拿出纯露喷雾补补水了。漫长的答记者问环节才算结束。   正当她要松口气,准备撤退时,记者又拦住了她,表示希望可以进行一个深度访谈。   陈凤霞本能地发怔,这个,不在计划范围内啊。可她要是临阵逃脱的话,万一记者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又该怎么办?   陈老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会以最真诚的态度来回答所有我能回答的问题,你不用给我挖坑的,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记者微笑:“那我可不客气了,我们有很多问题希望得到陈女士您的解答。首先,今年是B2B平台的井喷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百多家B2B平台上线。你认为妙妙在线与其他平台的差别在哪里?”   陈凤霞想了想,认真道:“其实我也很难讲清楚,因为妙妙的出现不是因为发现电子商务火了,所以跟风去做这个。它最早就是在实体店的基础上,为了满足更多顾客需求才产生的。这就决定了它的基调是通过提供平台与服务给客户买卖商品挣钱,而不是吸引流量炒作概念。我们不可能保证所有的卖家能在这个平台上盈利,但我们以买卖双方互惠互利为目标。任何生意,热钱也许能炒作一时,但是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就必须得是大家真正需要,能够为生活提供便利的东西。每个平台都有自己的特色,百花齐放让电子商务的发展具备了更多可能。至于谁才是真正符合时代发展需求的,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我们注意到,妙妙上线大半年以来,有个特点是一直深入农村。包括七月份参与的生存实验,五个试验点当中,属于农村以及偏远地区的就占三个。此后一系列活动,主打的也是农产品和地方特色工艺品。这是不是说明妙妙的发展路线就是扎根农村?”   陈凤霞笑了起来:“其实妙妙也有很多网店的发货地点是城市,像深圳的电子产品,义乌的小商品等等,都非常受欢迎。我们的原则是不要忘记农村。我们这代人受到的教育是农村大有可作为,农村市场也是片广袤的天地。虽然表面上看,农村电脑普及度低,不利于电子商务开展,农村交通不便,不方便物资的流通;但实际上供销社以及邮局遍布农村的网点证明了这个劣势不是不可以扭转。我想,在电子商务这方面,农村跟城市是平等的。大家感觉妙妙倾向农村市场,很可能是因为在既往的电子商务发展过程中,农村被无意识间忽略了。其实农村一直都存在,占据百分之七十人口的农民不该成为电子商务世界外的人。城镇化不会消灭农村,农村会以崭新的姿态蓬勃发展。妙妙重视农村市场,才能够将最原汁原味的农产品和工艺品送到买家手上。”   “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个问题,就是因为经济发展不均衡,不少农村地区还没实现通水通电。这部分农民可能没办法接收到关于电子商务的任何信息,不知道妙妙对此有没有解决良策?”   “我们的方法是三步走。一个是基层供销社利用遍布基层的优势,加强对信息闭塞地区人民的政策宣传。再一个就是鼓励农村地区建立自己的专业合作社,这样获得信息的渠道就可以相应拓展,规模化生产也有利于商品销售。另一个就是和教育系统合作,请乡村小学老师帮忙宣传。买东西卖东西都可以找供销社。”   前两点中规中矩,事先看过妙妙网站资料的记者完全不惊讶。只第三点,让她追问了一句:“请乡村教师帮忙?”   陈凤霞点头:“没错,妙妙会定期给各个没有通电地区的乡村小学邮寄资料,请他们帮忙宣传。因为在农村,老师是受尊重的职业,大人和孩子都愿意听老师的话。后面妙妙还有会相关的助学计划,为偏远地区乡村老师提供培训,为孩子提供营养午餐。这些,都是妙妙后续的规划。”   这下别说记者了,就是网站工作人员都懵逼。   乡村小学?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没听说过啊。   陈凤霞完全没藏着掖着的意思:“事实上,妙妙已经在涌泉县开始助学计划。为当地扫盲班的学员以及乡村小学的学生提供午饭。我们希望能够在物质和精神上共同发力,为农村建设出力。”   记者结束了采访,和陈凤霞握手准备告辞时,才问了句:“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好奇,您放心,这是私人提问,我不会写在报道里的。我之前查阅了些关于您的资料,发现您对农民问题非常关注。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您也想方设法鼓励他们早日买房。现在您的方向为什么不是带动更多的人进城务工,而是让他们就地发展呢?”   “因为城市容纳这么多人。”陈凤霞微微笑,“否则就不会有盲流,就不会有收容,就不会有遣返。天助自助者,乡村建设主要依靠的还得是农村自己的力量。我本人就是农民工出身。”   更多的话,她不能说,她只能保持微笑,“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好。”   记者离开了,陈凤霞被招呼着去吃午饭,是自助餐。   丰盛谈不上多丰盛,总共只有五个菜,也没啥山珍海味什么的。一个红烧肉算大菜,剩下的肉末茄子、宫保鸡丁是小荤,醋溜大白菜和青菜香菇是小荤。汤是紫菜蛋汤,加了点儿虾皮。   陈凤霞跟自己的随从,哎哟,可算有点老板的实在感了,自己在餐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随从甲,咳咳,助理小徐同志认真地问老板:“乡村小学计划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啊?”   他完全没听说过。他都担心合作方追问时,他们要怎么回答了。   陈凤霞一本正经:“就是刚才啊。”   这下子连随从乙同志也跟着咳嗽起来。   陈凤霞一本正经:“没事,合同都签完了,照片也拍了,我们准备撤吧。”   要她说,这种签约仪式真是噱头大于实质。隔着这么远,又不需要再实地考察,怎么就不能用EMS呢?偏偏仪式感重要,她还得把时间花在这种事上。偏偏现在没高铁也没动车,她还得飞机来回。想想机票钱她就心痛。   随从互看一眼,感觉老板就是老板,关键时刻一点都不怯场,居然风轻云淡的不成样。   陈凤霞的确不激动,她完全high不起来。说句诛心的话,她今天跟领导握手,然后签字盖章时,情绪甚至赶不上她发现旱稻的销量飙升时的激动。   就好像看电影看小说,本来应该有个燃点的,但是创作者水平太次,就彻底平淡如水过去了。   现在,她更想做的是马上回江海。她还要跟人商量苗木下种什么花呢。   嘿,他们村里是赶不上了。自己这边的婚拍基地却可以来一次春节花市展啊。冬天也有不少花开放,今年要是暖春的话,估计正月里也能花团锦簇呢。   陈凤霞越想越心痒痒,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她三下五除二扒完饭,正要擦嘴的时候,桌子前多了几个人。   先前代表供销总社签字的领导主动介绍:“这位是我们的何书记,这位是陈总。”   陈凤霞赶紧站起身跟人握手:“你好你好,何书记。”   何书记立刻客气:“不好意思啊,招待不周,让你们吃食堂。”   陈凤霞当然得表示:“很美味很好吃,吃食堂就很好。供销社是干实事的地方。”   何书记笑道:“那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这个,关于开展全面合作的事情,网站方面还有什么是希望我们这边做的?能配合的我们会尽力配合。”   “那我就有一说一了。”陈凤霞认真道,“别急着卖。虽然现在国企改革的大方向基本上就是卖卖卖。但这就好像十多年前的包治百病一样,最后历史证明靠承包车间这些方法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反而会造成大量国有资产不明流失。还有就是,原本依靠供销社提供生产生活必须物资的顾客会以为供销社的消失而失去最后的屏障,最终沦为假货的受害者。国企承担着更多更重的社会责任,也许会在经营上无法像私营企业灵活机动。但是,这方面的劣势,请让网购业务作为补充。妙妙一定会协助供销社强化在农村市场的主体地位,真正成为农民的合作经济组织。后面妙妙会进一步实行网站+供销社+农业合作社的经营模式。请给妙妙时间,妙妙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妙妙是脚踏实地做事的合作伙伴。也请基层合作社的同志相信,网上业务一旦走上正轨,产生的利润绝对不会少。”   所以,别急着走,别急着敷衍工作。你的付出,肯定有所回报。建设永远要比毁灭艰难。别当那个败家子,别糟蹋了前人几十年凝聚的心血。   何书记笑了笑,又跟她握手:“我们期待与网站的合作可以进一步拓展经营范围,扩大服务领域。至于在农村专业合作社方面,我们也会积极配合,尽快让现有的一批依托供销社成立的合作社上线。还有我们知道的农民自发组织的合作社,我们也会提供资料的。虽然现在是市场经济,供销社无法像以前一样三分天下。但是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起码在农村地区,供销社还是能够持续发光发热,为农村经济发展做贡献的。”   陈凤霞挺吃惊,她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不少依托供销社成立的农业合作社了。她还以为都是农民自行成立的呢。   看来,就像这个时代的倒闭潮中一些被莫名其妙卖掉的国营单位一样,有的供销社也是被关闭的啊。其实如果给他们机会给政策扶持,说不定它们还能继续发展得挺好。   何书记又说了几句,才跟她点头示意,自己带人离开了。   陈凤霞他们离开餐厅,坐车准备去机场的时候,先前跟在何书记身旁的中年人过来,递给她两个文件夹,解释道:“这是与供销社有业务往来的农业合作社的一些资料,后面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在工作时间打这个电话。”   陈凤霞赶紧跟人道谢:“那真是太麻烦了,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了。”   哎哟喂,什么叫瞌睡送枕头?有这些现成的宝贝,能省却他们好多时间呢。   陈凤霞回去的飞机上都是笑的。   只曾老师已经听说了她张口就来的“乡村小学计划”,相当无语地强调:“老板,我们没钱。你搞一家两家还凑合,你全弄的话,真的会疯掉的。”   陈凤霞还算理智:“我也没说现在就全面搞。你可以挑选出典型的有代表性的来作为试点对象嘛。你这样想,砸钱投广告的效果未必有公益事业强。还有就是,我印象当中做慈善可以减税的。你查查看,要是有的话,也不亏钱啊。再说,这个,功在千秋,意义很大。”   曾老师只好点头答应:“行行行,后面我来安排。现在先紧着这些专业合作社的事情说。”   今年B2B大爆,已经有网站推出个人网上开店服务,速度惊人,入驻店铺已经达到了上千家,大家都在卖自己的二手闲置物品。而且人家现在没有进场费,吸引力相当可以。   市场热闹了,竞争压力也就大了。他背后没金主爸爸,压力大的很。他现在已经开始让团队给想建设自己电子商务平台的单位干外包的活了。   陈凤霞没意见,就提了一点:“让他们在等待的时候就在妙妙上成立自己的网店,先吸引一波客流再说。后面有了对比,他们就会选择更方便的方式了。”   简单的碰头交接会开完,陈凤霞甚至没回家休息,就直接拎着包去村里找郑国强了。   这两天,他的任务就是陪着村干部一家一户地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因为责任田每年都有交公粮的任务,所以村委会的意思是把一片荒山给开辟出来。但这涉及到迁坟的问题,本村不少人家的坟地就安排在山上。   陈凤霞感觉这活当真不容易。   她进村给郑国强打电话,后者到大路上迎了迎,就带着人往村委会走。   那边还在开会呢。   她追问丈夫:“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行吧。大部分家里都挺配合的,还有就是在外面打工的人。村里正想办法联系他们。”   陈凤霞惊讶:“这么容易?”   迁坟是大事,一般人家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愿意迁坟的。村里有这么好说话?坟山看着可比陵园气派多了。   郑国强表情微妙:“嗐,他们书记给请了这边清凉庙的主持到时候过来做法事,还给看了陵园的位置,保证风水是旺子孙。”   陈凤霞满脸晕,我嘞个去,真是够可以啊。这种招数都能想到。   不愧是从无到有,身价百万的老板。 第357章 集体经济为主   夫妻俩抵达村委会时,里面的会议还没结束。   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的老头正在劝位瞧着三四十岁穿皮夹克的男人:“你入股,你掏一百万你得入股。”   皮夹克一摆手:“我不入,这算我借给合作社的。”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急了:“安民,你拿一百万出来你不入股,这怎么行?”   其他人也附和:“就是,毛书记,我们请你回来又不是吃大户的。”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身穿皮夹克的男人是那位毛老板。难怪,这个村出了名的贫困,全村人能掏出一百万的估计也就是他了。   额滴神哎,一百万哦,看这意思是现款。你问问现在的百万富翁们,有几个能伸手就掏一百万的。大部分钱都放在房子车子这些固定资产上呢。   郑国强跟妻子咬耳朵:“我们一开始低算了,其实他有千万资产。”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千万资产,1999年的千万资产。啥概念?概念就是现在人的普遍年收入不足一万块。   陈老板都觉得丈夫缺德:“你们真是往死里坑人。”   人家老板当的多滋润啊。后面大学都会圈地建新校区,建筑业蒸蒸日上,他就不愁挣不到钱。他当亿万富翁都指日可待。   得,被他们这帮人从上到下的起哄架秧子,人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回老家拉拔这么多人。   毛安民两只手往上抬,示意大家听他说完。他满脸严肃:“我不能入股,我要入股的话,我干嘛不直接让大家把地全都转租给我,然后我种什么都方便。”   这是实话,个人行动往往比集体迅速。   “要是这样的话,我当这个书记干什么。我租了地雇了人种树,我还能继续干我的工程呢。但这个不行,既然要发展村集体经济,那就必须得大家一起入股。我一百万占了大头,这个合作社就变成我的一言堂了。其他人还会感觉这是自己的东西,还有心思好好干吗。这还叫什么村集体经济。”   毛安民正色道,“我翻过资料了,现在搞得好的村子都是集体经济。你不搞集体经济,除非出去打工挣钱回村里花。可村里没有产业支撑,有钱都花不出去。人家送钱给你,你也挣不到手里。搞集体经济是唯一的出路,只有集体经济才能形成产业化,才可能是上规模的生产。咱们做买卖的时候才有跟别人谈判的资本。不仅我不能入这个股,超范围都不能入,不然跟以前还有什么区别。事情搞不好的。就是一家一户分个一万块,不让这钱放在村集体里一起做事,明年照样还是没起色。”   众人面面相觑,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那戴狗皮帽子的老头。后者抽了口纸烟,最终发了话:“安民讲的有道理。我们把人叫回来,又让人掏了大钱。大家得有心,好好做事。不然这样还起不来的话,真是祖祖辈辈的穷命,神仙都救不了。好了,我没意见,我同意安民。”   老村委书记一放话,其他人跟着附和:“我也同意。”   也不存在什么不记名投票,大家举个手,就是当场把事情定下来了。   郑国强看他们要散会了,才带陈凤霞进去和毛安民打招呼:“这是梦巴黎的陈老板,想问合作社准备在苗木底下种什么花。看大家能不能合作。”   其实这话他私底下已经跟毛安民透过气了,现在趁着开会的人还没散开的时候,他开这个口,其实是为了替新上任的村委书记抬轿。   看,政府看重新上任的村干部,还主动找了新项目过来跟村里合作。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概念深植于民族灵魂几千年,现在照样畅通无阻。   哦,毛书记在县里有人脉,县里也支持他,给人给资源。那就是说隔着毛书记干,他们吃不了亏。   这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讲,但是在基层工作中相当有用。很多时候,人们畏惧强权又渴慕强权的照顾。   毛安民立刻笑:“欢迎欢迎,我们热烈欢迎陈老板的到来。种花好,花木花木,少哪个都单调。”   他摊开了笔记本,那上面是他们规划的一期苗木市场的草图:“这边,这边,都可以种。陈老板你出本钱,村里出地方和人工。人手由我们苗木合作社来统筹安排,你看怎么样?到时候梦巴黎付工人工资,除了拍婚纱照之外,卖花的收入也全部归梦巴黎。我们不拿一分钱。”   嚯嚯,到底是白手起家的千万富翁啊,看看,多会讲话。   嗯,种盆花给工钱,那种树苗的工钱就会被默认在种花里面。如此一来,在花木产生经济效益前,入股合作社的村民们就都有额外的收入了。有钱拿,还是在家门口拿钱,大家不乐意才怪。   陈老板都感觉自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免费掏腰包替人解决难题。   不过,这个钱,得掏。   她点头,很痛快地应下:“可以,到时候盆花的造型你们得听梦巴黎的指挥。包括布置场地,扎气球什么的,都得配合。”   毛安民答应得挺爽快:“没问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后面乡村旅游,我们还指望梦巴黎为我们吸引客人过来呢。”   两边都有了意向,毛安民又带陈老板看了规划中的苗木基地。那是一大片荒山,上面长着杂七杂八的花草树木,隐隐约约的,还冒着坟山尖尖。   后面,这些坟地都要被迁移走,树木也要连根挖起,再重新种植小树苗。   陈凤霞随手指着前面橙黄色的树木询问:“这是什么,枫树吗?”   毛安民摇头:“黄连木吧,这时候就是这颜色。”   郑国强随口应和:“还挺好看的,要是一大片,那就有气势了。”   陈凤霞突然间灵机一动,对啊,种这种彩叶树,秋冬季节也能姹紫嫣红的彩叶树!江海冬天湿冷,能够在户外生长的鲜花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梅花之类的。虽然连成片也很有范儿,但太单调了,不够浓烈。   尤其是作为婚拍基地的背景,这样清冷的色调少了分热闹。种树好,种彩叶树,到时候就是银装束裹,鲜亮的橙黄与嫣红交相辉映,再加上松柏之类的万年长青树。   哎,光是想想那铺展开的画面,就叫人忍不住惊叹大自然的美丽与神奇。   她热烈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种彩叶树吧,这样城市绿化的美感能增强,而且竞争优势也明显。都是一片绿的话,太单调了。大学里也要活泼些啊。”   咳咳,后面这句话太明显啦。简直就是点名了以后他要吃大学绿化这碗饭。   毛安民倒是不介意这个,只微微眯眼想了想:“可以,那我看看这边都能长些什么样的彩叶树。”   郑国强直接摸出手机:“我问问农科院吧,他们了解情况。”   毛安民笑着点头:“那就麻烦郑主任了。”   旁边有个拖着枯树枝下山的村民经过,烧枯树枝省心,尤其是办大席,木材可比稻草麦秆什么的好用多了。   他瞧见毛安民,主动打招呼:“安民,听说村里要种树,那收不收稻草啊。”   毛安民疑惑:“要稻草干什么?”   村民一拍大腿:“你种树不养蘑菇吗?人家养菌菇都是要稻草的。早些年,生产队还在的那会儿,我们就有专门的平菇合作社。”   陈凤霞立刻乐了,嘿,还真是大家的步伐一致啊。当初她在老家当姑娘那会儿,就在生产队的合作社里养平菇。   现在听人谈起,想想还真是有点小兴奋。   毛安民却摇头:“养菌菇的人太多了,现在平菇比青菜还便宜,根本卖不出价钱来。”   在郑国强等人撺掇他回乡经营苗木合作社时,他就考虑过这个基地到底得怎样才能持续运营下去。套种蘑菇是他想到的第一个方式,但是在菜场上走了圈之后,他就直接放弃了平菇这个大路货的选择。   改成其他价格贵的菌菇不是不行,但相应的投入成本要增加。后面能不能打开市场销售,他没把握。毕竟隔行如隔山,就连大学食堂都有自己的背后派系关系,进货各有各的门路。他不觉得自己又能耐轻易插进手去。   现在,郑主任介绍来的梦巴黎的老板主动帮他承担了前期投入的部分风险。他又何必非要搞什么套种菌菇呢。   村民掩饰不住的失望:“那就不用稻草啦?”   毛安民摇头:“用不上,还是烧锅吧。”   村民背着枯树枝离开,陈凤霞倒是有些好奇:“不是说这边不种水稻吗?哪儿来的稻草。”   “应该是他丈母娘家。养蘑菇的地方自己村里不够用,都是从外面买稻草。”毛安民笑道,“这对附近村子来讲也是笔收入。”   至于这村民的丈母娘为什么不把稻草卖给那些人?因为离得远啊,要么你自己送过去,人家按当地的价格收。要么人家过来收,压价不说,量少的情况下人家还不愿意动呢。   所以这人才把主意打到自己村上。   郑国强哈哈大笑:“可怜他这女婿的一片孝心啊,没用上。”   陈凤霞却摇头:“哪个讲的啊,种树花费的稻草更多。冬天得用稻草围着树,不然要冻死。后面树苗挖出来,用什么捆啊,当然是草绳最合适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她就想起来了。   上辈子,也有村庄种树。周围的村子就专门提供稻草席子跟草绳给这些地方卖钱。稻草值钱了,先前懒得拖稻草回家一把火烧掉得到草木灰当肥料的农民自然舍不得这样糟蹋好东西,个个都宝贝得不行。   于是困扰当地许久的农民焚烧秸秆问题不破而解,官民皆大欢喜。   可见你不能光告诉农民不准怎样,却不给人找出路能怎样。否则,肯定事倍功半,搞不好还会发生剧烈的暴力冲突。   毛安民笑着点头:“我倒是忘了这个了。看样子还得从外面买稻草。”   郑国强诙谐了一句:“看来孝顺女婿还是能当的。”   众人都跟着笑出了声。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郑国强和陈凤霞都有自己的事,村委干部还得一家一户地攻坚克难没签字按手印的人家;双方便不再多寒暄,郑国强只报了几种适合当地种植的彩叶树的名字,又牵线给合作社跟农科院定下当面沟通的时间,便和妻子告辞离开。   陈凤霞坐在车上,从山脚往上看,自言自语道:“其实这边条件很好,山下就是省道。”   到时候树苗挖出来,就能直接走省道运出去,快的很。比起一般的山区,这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郑国强挑眉毛:“不然你以为呢,县里又不会随随便便挑地方。这都是规划好的。”   陈凤霞也挑眉毛笑:“哎哟,你们这是走一步看十步,今年就想着后年的事了。”   后年苗木才能投入市场呢。   郑国强点头:“当然了,不说市场变化,最基本的交通总要保证吧。”   就是定下来种苗木这事,也是县里开小会讨论了小半个下午才定下来的。大家从扩大内需这个国家政策入手分析,得到一致结论,城市建设会加强,旧房改造,道路拓宽那是基础。所以苗木肯定有市场。   否则为什么这事能推进的这么快啊。那是因为每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陈凤霞直接呵呵:“哎哟,你们可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啊。”   当着司机的面,她没好意思埋汰国家干部。什么时候你们县城的路能别前脚挖了埋水管,填平不到一个月,又挖开搞煤气管道,什么时候你们再说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这种话吧。   谁还不知道谁啊。   要论起糟蹋钱,公家人可败家子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多。   隔了没两天,陈凤霞就在曾老师那边听了个更叫她哭笑不得的事。   那个要建“红苹果网”专门卖他们县苹果的电子商务小组负责人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过来,将妙妙这边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因为到现在,红苹果网还没上线,叫他们隔壁县抢了先。隔壁县是全省第一个拥有自己网络卖苹果的县了。省里干部都点名表扬,想不到我们省也赶上了时代潮流,我们自己也能在网上卖苹果。   那么他们是怎么网上卖苹果的呢?先是在报纸电视上打广告,举办果品展销会。又背着电脑下乡,一家一户地教果农如此操作电脑登陆网站。为此,他们还印了上万份年历宣传画免费发给果农。   陈凤霞听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想笑,他们背着电脑到人家里怎么上网操作演习。就算用无线上网卡,好像也得在无线局域网的范围内吧。就算这些技术问题不存在,你教会人家有意义吗?你能把电脑留在人家里给人用?   “不不不。”负责对接的杜工已经满脸槽多无口,“他们是搞了展销会,给来的客户发传单,引导对方上网下单。他们把电脑连接板什么的全都搬到了野外,客户不会下单,他们就代劳。”   陈凤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重怀疑这个网站根本没办法完成现场操作。实际上,后续工作得客人离开了,网站再回去搞。   杜工摇头:“实际上,他们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没有从网上给果农增加任何客户。”   客商都来现场了,看中哪家的水果,直接拖走就行,他为什么还要跑到你这个网上去操作?他吃饱了撑的!   那你建网站的目的是为了卖苹果还是什么?   曾老师笑着摇头:“人家的目标就是要建立全省第一家苹果专业销售网站。”   至于能不能卖出苹果,那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了。帮他们建立平台的电子科技公司心知肚明,个人网站一大堆,谁知道你是谁。哦,你是XX省第一家专业卖苹果的网站,人家就要多看你一眼?嗐,亚洲第一都一堆,除了你们自嗨之外,谁理你。   可是他们就关注这个啊。   要建红苹果网的县明明在妙妙上实现了跟线下销售额同分量的成绩,为果农吸引了大量新客户,县政府的人还暴跳如雷,嫌弃妙妙动作不够快,让隔壁县抢了先。   也不想想,人家是从夏天就开始搞,比他们提前了好几个月。   曾老师都不得不接电话安抚对方,保证一定加班加点,必须在千禧年钟声敲响前完成红苹果网的试运营工作。   杜工嘟囔道:“这帮人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曾老师笑:“你管他,给钱的就是大爷。这种找上门的傻子越多越好,该说的都说了,不听拉倒。拿老百姓给自己搞政绩工程,我们不接,还不知道他们要被多坑去多少钱呢。”   杜工倒是关心果农的情况:“那后面真让他们在红苹果网上卖苹果?不现实啊,妙妙的人气是组合拳积累起来的,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红苹果网怎么着也没办法达到这高度。”   今年苹果卖得好,明年果农就会扩大生产范围。到时候东西卖不出去烂在树上,那就是造孽。   “没事,洪涛他们已经过去跟供销社谈了。当地果农会成立合作社,直接同供销社对接,自己通过供销社的网店卖水果。”   至于红苹果网,他们也不敷衍,做成水果信息网站,同样也是在为当地的水果产业发光发热。   曾老师笑道:“后面所有找上门的个人网站,都是这个思路啊。找的越多越好,省得咱们出去找,还得花更长的时间。” 第358章 最后一天   陈凤霞感觉自己渐渐明白一句话。有的时候,你钱挣的容易,但未必会开心。   就好像曾老师手下的这帮工程师吧。千禧年钟声要敲响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冲KPI,因为订单真的太多了。如同排队买房的火爆现场,恰如认购股票的狂热队伍,电子商务在二十世纪的末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成为了各行各业尤其是挂着公字头单位追逐的热点。   似乎没能和电子商务沾上边,今年的年度总结就没办法写,务虚会与务实会也开不下去。反正找上门来要求给他们搭建网站的单位越来越多。   1999年来不及了,那就往后顺延,2000年春节前必须完工。   而且大概是因为妙妙之前在农产品的营销上发力效果相当可,这些找上门的单位要销售的也基本上是农产品。有的要建花椒网、有的要卖核桃、有的则是卖土豆和玉米,腊肉腊肠也有好几家。   跟他们好说歹说,强调完全没有必要做个人网站,也没人听。   其实也不是甲方爸爸上下一致不了解个人网站没流量无法吸引客商的道理,就有对接的政府办事员小哥哥小姐姐直接跟工程师吐槽,吃饱了撑的搞这玩意,没意义。   真蠢的国家干部没人民想象的多,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偏偏清醒的人懒得在这种注定出不了成果的项目上浪费精力。如此一来,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网站建起来了,数据导入成了大问题。   你有多少核桃,核桃又是什么品种,你得把数据给工程师,人家才能给你po上网啊。   可就这,甲方的负责人也提供不了具体的。还有人被逼急了,就现场估算瞎编。充分体现出什么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看得负责项目的工程师集体傻眼,完全不敢想象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他们奔来还指望将相关信息直接摆上甲方在妙妙平台上的网店里呢,现在看来,还是呵呵吧。   曾老师安慰他们,甭管了,做好自己的事就得了。   甲方不配合,也不指望真上网卖东西,那就赶紧联系当地供销社,催促他们动起来。   要是甲方虽然摆花架子,但的确是一边做人一边还做事的,那网站也是省事。跟对方合作,争取让网店信息尽快上线,好参加腊月里的年货大赶集,五谷丰登迎新春活动。   大家都忙死了,谁都没空跟你瞎磨叽。   陈凤霞同样没有精力多投放到网站上,因为1999年12月31日23时59分59秒为福利房改房登记截止时间。   按照江海市政府的公告,从2000年1月1日零时起,福利分房将正式落下历史帷幕。   一直希望在最后时刻还能有反转,就像去年福利分房延期到今年一样还能持续到明年的人们难掩失望。没分到房子的人都义愤填膺,感觉被单位白.嫖了。分到房子的人也心惊胆战,赶在最后时间赶紧把房产证手续办了。   就怕迟一步,这房子又要改名换姓,跟自己没关系了。   这活,基本上是单位集体办理,就好像1999年最后几天,国土房管局的主要客户是江海钢铁厂、铁路局和航务管理局;按道路来说,没幸福到家什么事。但是,身为中介,他们还是冲在最前线,积极帮客户办理相关手续。   这是什么客户啊,这些客户都在幸福到家大批量地买了房子啊。1999年的江海住宅市场,基本上是被各个单位包圆的。财大气粗的,生怕政策来真的,赶紧先把房子买到手分下去再说。那囊中羞涩的,其实就是让福利分房,他们也盖不起楼分给职工。   其中铁路局和航务管理局都是在幸福到家买的房。原因无他,因为幸福到家动作最麻利,手上房源最多,口碑也最好。   人民大众对媒体尤其是电视还是相当信任的。   幸福到家服务态度好,陪客户看多少趟房子都不发火。   幸福到家发现卖房的坑了买房的,不仅没有推卸责任,还自认审查不够严格,直接退了两倍中介费不说,又陪人去公安局报警,积极提供买家的消息,银行及时冻结了买房人的账户,以至于这人取钱取不出来在银行大吵大闹的时候,叫警察抓了个正着。   哎呀,秋天的时候,这个新闻可是被报纸跟电视还有广播报道了好几天。就连官方都点名表扬啦,说幸福到家这样,才是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既然中介都是骗子,那就从里面挑选一个还能做做表面文章的骗子吧。到时候,人家还能稍微要脸点。   小赵当初听到客户这样说时,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我谢谢你啊,你这能耐,别沾骗子的边啊。   她陪着陈凤霞进了房管局大楼,里面的客户不多,大部分是扛着长.枪短炮,准备记录下历史时刻的记者。   她俩一眼就瞧见了坐镇大厅,做现场动员工作的郭副市长。   主管这块的市政府领导满脸严肃地强调:“房管局一定要解决好人民的福利分房房改房问题,宁可自己多吃点苦,也不能让老百姓多受点罪。今年,我陪着大家,咱们打个攻坚战,一定交出份1999年的满意答卷。”   陈凤霞和小赵赶紧鼓掌。   郭副市长算是熟人了,瞧见她俩便招手,等人靠近了便主动跟采访记者介绍:“在房改房办理手续这一块,我们江海的房产中介也发挥了不小的力量。他们帮忙一块儿跑手续,提醒督促客户早点办理房产证件,有力地促进了房改事业的发展。”   毫无意外,陈老板又受到了相机镜头的洗礼。   郭副市长又笑着指小赵带过来的客户:“那好,正好大家都看看这个房改房的手续是怎么办理的。”   众人赶紧跟着领导走,办理手续。   这个客户是航务局,来办事的后勤主任一直强调:“领导,您忙您的吧,不用一直陪着我们。”   郭副市长挥挥手,豪气得很:“没事,大家都一起。”   记者们也架起了相机。   然而很快,所有人都后悔了。为啥?因为航务局狠啊,他们带来了整整四千多份房改合同,每个合同上要盖七个章。   呵呵,房管局已经将能够调动的人都发动起来。十四个人齐上阵,一个小时的功夫,章子都还没盖完。   眼看大家的笑容逐渐僵滞,陈凤霞和小赵都想捂脸。她俩就知道这事要崩溃。   好在郭副市长够意思,他一边鼓励房管局的职工多辛苦了,一边还主动谈起江海的住宅改革问题,反正核心内容就是福利分房的时代已经结束,大量建设的商品房必将会有力改进江海人民的居住条件。   等到一个半小时过去,盖章狂魔们的手都在颤抖时,航务管理局总算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完成了相关手续。   他们和房管局职工握手告辞的时候,陈凤霞明显从房管局同志们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应该的,印章有都用掉一瓶了。再来一回,估计得开库房取油。   郭副市长相当服务到家,在陪同了这许久功夫之后,居然又亲自将房管局的客户送到大门口,跟他们握手,恭喜他们顺利完成手续,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   后勤主任也赶紧表态,谢谢市领导的关心和房管局的大力支持,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完这么多手续。   双方挥手道别时,有记者问出了大家一直关心的问题:“2000年真的不会再有福利分房了吗?”   郭副市长坚定地点头:“是的,现在就是再见,福利分房;你好,货币分房。”   幸福到家将自己服务的客户送上了车,同人挥手拜拜之后,小赵突然间冒了一句:“老板,你说现在的政策说买房的大头由单位补贴,以后还能补贴几年啊?”   这单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富得流油的跟穷得滴水的,对比分明的叫你怀疑人生。有福利分房的年代,掏不出钱盖房子,不分也就不分了。等到后面买房要求公家补贴的时候,单位拿不出钱,怎么办?   她就奇了怪了,她一个小小的房地产中介业务经理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上面做决策的领导会想不到?   陈凤霞微笑再微笑,声音温和得不像话:“你认为,取消福利分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解决城镇居民的住房问题?”   陈老板还是微笑。   小赵恍然大悟:“拉动内需,这才是关键。”   以这个为前提,所谓的政策服务的核心都是刺激消费。其他的,能不能实现,其实没那么重要。   盘子这么大,总要抓大放小的。   就是放下这个小,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连家都安不下吧。那些没等到福利分房,单位效益又差,动不动就停产的职工,他们以后得怎么办啊。   陈凤霞无法回答小赵的问题,这不是她甚至不是任何个人能够给出答案的。   她只说工作:“那你知道2000年幸福到家的销售路线是什么了吗?”   小赵还在唏嘘感慨中,一时间没回过神:“没有福利分房了,大家应该只能自己买房了吧。”   陈凤霞摇头:“不,你不要忽略群众的惯性思想。我跟你说,再过二十年,还是有人会指望单位分房。”   事实上也有,后来公家盖自住房分给职工的消息从来就没在新闻里断绝过。   但是,他们这些房产中介现在必须得打破这些幻想。因为,能盖自住房的单位基本上跟普通人也没啥关系。像什么国安之类的,人家就是不盖房分给职工,人家照样有别的福利。   一般老百姓,你做什么梦呢。早年能福利分房都没轮上你,何况后来。   陈凤霞直接点名主题:“食堂的饭菜是有限的。你去迟了,是不是只能喝洗锅水?”   一直有些慢半拍的小赵可算回过神来了:“馒头只有一个,早到早得,吃了的人只能喝凉水!”   嘿,真是这样。单位的闲钱只够盖两间房。因为起不了楼索性不盖房分配。现在,你是取消分房后第一个要求自己买房的人,那就还能拿到钱。等你是第三人时,单位就拿不出钱来了。   “而且,越早买房越好。就算单位实际上没这笔预算,但才取消福利分房推行货币分房,单位就说没钱,那不是在打政策的脸吗?所以就算是市政府出面协调,也会逼着单位掏出这笔钱。或者干脆是他们自己出。”小赵笃定,“所以,赖在后面的最吃亏。哎呀,真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提要求的话,永远没人会想到你。”   陈凤霞笑着点头:“嗯,知道方向就动起来吧。明年还得开分店,房地产时代要真正到来了。记得下个礼拜一,我要看到你们的2000年销售计划书。”   她抬头看天,惊讶道,“呀,都要黑了。对了,你今晚有活动吗?要不要一块出去玩?”   小赵嘿嘿干笑,直接拒绝:“不要,今天我得陪我男朋友加班,顺便给他们煮夜宵。”   哦豁,啧啧,现在小赵同志居然也走向厨房了!   陈凤霞认真地给建议:“那个,你小心点。这个千禧年跨夜,到处都忙,你可千万别麻烦消防员叔叔。”   司机直接笑喷。   小赵跺脚:“我会做饭,我现在会煮皮蛋瘦肉粥,我还会煎饺子!”   嗯,至于包就不必了,超市又卖,菜场还有现场包的手工水饺呢。   陈凤霞笑得直摆手:“行行行,什么时候你赏脸也让我们尝尝手艺。走走走,先送你去东宝大厦。”   车子开到楼下,小赵看到七楼的灯光时,又给自己打气:“怕什么,还有小宇呢。到时候我网上订餐让人送来就行。”   陈凤霞笑着点她:“行啦,下去吧,这会儿人家估计忙到飞起。”   忙碌的网站除了妙妙,还有“吃什么”。年底了,什么圣诞大餐、什么跨年夜,还有重头戏各个公司的年会,直接让大家忙到飞起。在这种时刻,黄宵宇还得跟他的小伙伴们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地看书复习迎接期末考试,真是悲惨世界本界。   用他室友的话来说,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比尔·盖茨他们都选择退学,而不是糊弄着把大学文凭哄到手了。没时间,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谁特么有空看书应考啊。   黄宵宇一边飞速背重点,一边直接打断舍友喋喋不休的抱怨:“不行就休学一年。先别说这个,赶紧的,联系寒假准备兼职的同学。公司年会需要大量礼仪,有兴趣挣钱的抓紧。”   其实越到年底,各处越忙。就连叫外卖的人都多了不少,外卖员都要不够用了,还得再招人。   他翻看自己的备忘录,瞧见上面罗列的一堆需要完成的工作,忍不住恍惚,怎么这样快啊。从开始到现在,才半年多的时间吧,怎么会这样快。   快到他都隐隐不安了。   他抬头看着窗外的世界。1999年的高楼远远没有二十多年后多,眼下即便身处东宝大厦的七楼,他也依然能够产生一览众山小的错觉。但与此同时,似乎那句话“高处不胜寒”也涌现在他的脑海中。   互联网的门槛低,一般人要盖个商场什么的还得打地基起房子。可是建个新网站的速度要比线下办个餐厅快多了。你连装修都不必装修。“吃什么”有了知名度,自然新出现的竞争者也不少。人家的加盟佣金更低,返利更少,自然有更多的饭店动心。   “吃什么”现在的优势一个是知名度大,另一个就是配送及时。如果在这两点上被竞争对手超越,就什么依仗都没有了。   舍友瞧他盯着窗户外面看,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黄宵宇自言自语道:“专业,服务。”   在舍友满头雾水的时候,他又冒出一句,“没什么,就是马上要跨年了。”   可不是,这都子夜时分,距离千禧年钟声敲响不到一个小时。他们还在悲惨地K书,真是人家惨案。   舍友开始撺掇黄宵宇:“走走走,我们一起去江滩跨年吧。千禧年,这辈子估计就这一回了。新年倒计时。”   黄宵宇摇头:“我不去,江滩上肯定全是人。但凡有一个脚崴到了那就是大型踩踏事件。搞这种集聚性新年倒计时活动的,就是傻逼中的傻逼。”   舍友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伸手掐他脖子:“卧槽,那你说做什么?总该要有点仪式感吧。”   黄宵宇已经背影向他,声音慢悠悠:“后天就考试了,再不看书来不及了。仪式感,仪式感就看电影吧。”   舍友还想抗议,然而他的电话先响了起来,他立刻变了腔调:“取消冷餐会,还是传统的中式宴席。OK,没问题,我们一定给您安排妥当,保证不耽误年会。”   等挂掉电话,他立刻骂了一句,“尼玛的,一天改几次啊。你咋不说上外太空吃蟠桃宴去?”   可惜他的抱怨没有得到应和,年纪比他还小的顶头上司已经重新回到桌子后,认认真真地看从同学哪里复印来的笔记。   此时此刻,等待新年降临的可不止黄宵宇一人。比起这些通宵达旦给老板打工挣钱的高级白领,正经当老板的人就幸福多了。像陈老板,人都不用进东宝大厦,便直接去狂欢了。   一向爱财如命的陈老板这回难得大方,居然将长期充当婚拍房的金钱湖别墅收拾出来了,带着一家老小和亲朋好友过来体验千禧年到来的快乐。   为什么是金钱湖别墅而不是灯市口?   因为今晚所有的夜市摊子都生意火爆。广大爱钱的曹老板们都实力拒绝将如此宝贵的时间放在挣钱以外的事情上。   So,新年联欢会还是算了吧。下次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大家再搞个晚会才热闹嘛。哎哟,今天澳门回归需要庆祝。行了行了,玩你们的去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况且灯市口又不让燃放烟花爆竹,而金钱湖别墅最不缺少的就是财大气粗的有钱人啊。   还有阔佬比赛打擂台,你这边一个“2000”的图案,我那边就是“千禧年”。瞅瞅,禧字这么难,烟花都能放出来,可见造价多惊人。   围观吃瓜群众从天边第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火树银花开满天起,就沉浸在“哦”的惊叹与欢喜中。他们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这场烟花大战中落了下风,所有人都庆幸一件事,得亏来金钱湖了,不然上哪儿欣赏这么多烟花美景。   去江滩公园看市政府组织的烟花会吗?嘿,他们才不傻呢。现在肯定已经挤得所有人都呼吸困难了。   不如待在这里,好好欣赏源源不断的烟花美景。   陈凤霞就惋惜一件事:“应该把曲比沙红她们也带过来的,一块凑个热闹嘛。”   郑国强摇头:“这么多人哪睡得下。大冬天的,你还真一人一个睡袋,让她们打地铺?”   结果陈老板居然直接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就是没想到可以用睡袋。不然怎么就不行啊。多难得,人家那么多小姑娘千里迢迢跑这边来。大过年的,都没个庆祝。”   郑明明跑过来给爸爸妈妈分享热可可,闻声就欢快道:“淼淼姐他们有别的活动安排呢,他们自己在小区里庆祝。啊,几点了,十一点半了。我上去喊陈敏佳了。”   郑国强好奇:“你还喊她干什么,你赶紧上去睡觉才是真的。就算明天放假,都这个点了。”   “不睡。”郑明明一本正经,“我们要看电影的。”   什么电影?当然是楚导正儿八经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好奇害死喵》了。咳咳,这只喵是妙妙的logo,讲述的猫咪误入异时空发生的各种奇怪事件。其中元素包含了武侠、穿越、玄幻、悬疑等等,包了个搞笑的皮,看得人哈哈笑。就挺欢乐。   这部号称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 网络电影于2000年1月1日零点在妙妙网上准时上线。陈凤霞熬到这会儿看完总时长半小时的短片后,第一想法就是楚导居然没走文艺高冷路线,居然还挺搞笑。   这一锅乱炖的,简直有些《大话西游》的味道了。   陈大爹也跟着看投影仪大屏幕上的电影,看到最后还是稀里糊涂。一会儿现代一会儿古代的,他们到底在干嘛。   现在的东西哦,就是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他好好听听京剧。可惜没有,就连外面从其他别墅里飘过来的生意也是“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轰”的一声响,不知道哪儿放礼炮了,惊得看电影的人都笑着骂,谁家这样缺德。   被炮仗声惊醒的三小只却“扑通通”地跑下楼,大声喊着:“放烟花!”   他们都已经睡着了,这会儿却精神起来。   陈高氏拿着衣服在后面追着骂:“穿衣服,都给我把衣服穿好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虽然已经困得不行,还是眼明手快,直接一人拎起一只。真拎起,就跟拎小猫似的。   胡月仙看三只皮猴子瞬间老实的模样,顿时笑得不行。   冯丹妮却没笑,而是眼睛盯着电影的片尾曲字幕,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说,我拍了广告片在网上播放可行?”   陈凤霞点头:“可以啊,不过按照现在的网络速度,估计没多少人有耐心看广告片。”   冯丹妮转过头:“要怎样让他们有兴趣呢?我准备把玫瑰天竺葵的广告打出去。明年我会收获更多的精油和纯露。”   陈凤霞想了想:“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冯丹妮呵呵:“信不信这要是群聊的话,我已经把你踢出群了?”   信,当然信。美女都是心狠手辣的。   陈凤霞轻咳两声:“那就反其道而行之,走那种文艺内涵路线的广告,像拍电影小故事一样。最好……”   她话没说完,听到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拿起来一看,是拜年短信。呵,估计大家都赶在一块儿发短信,所以手机收到短信反而延后了。她往前翻了翻,瞧见徐雨丹的名字时,突然间灵光一闪。   对了,就是那个康美之恋的广告,好像叫这个名字吧。在央视播放了好几年的那支,超级美,广告就是一支MV,拍得那叫一个美。   陈凤霞瞬间就想到了摸摸香精油,那个广告挺有点儿这意思的。   “你要拍摸摸香……”   “要我说多少次?玫瑰天竺葵!”   最后五个字,是从冯老板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吓得陈凤霞同志肩膀一抖,立刻毫无原则可言:“对,天竺葵,反正你要是搞这个的话,你可以把它直接变成有故事情节的MV,这样在网上的传播效果更好些。”   对了,那个康美之恋具体说了啥,好像是男女主角一块儿采药然后创业的故事吧。   吹摸摸香,啊,咳咳,玫瑰天竺葵,也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冯丹妮同志不是正在往药妆的方向靠,要跟中医药大学合作来着嚒。   纯天然植物提炼,不添加任何化学成分。其实天底下有什么东西不是化学物质呢?   但概念在这儿就好了。   看在陈凤霞绞尽脑汁帮她想广告构思的份上,冯老板鼻孔里“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她的“摸摸香”。   陈凤霞摸摸小心脏,感叹了句:“美人真不好伺候啊。”   郑国强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赶紧睡觉去吧。你明天没事吗?”   陈凤霞这才上楼:“睡觉睡觉。”   不忙才怪哩,九十年代结束了,二十一世纪只会更忙。 第359章 桥塌了   元旦节当天傍晚,陈凤霞才瞧见陈文斌人。   阿爹阿妈都老大不高兴,从他进门起就一个劲儿地数落:“你多忙,你好忙啊,你连回家吃顿饭都没空吗?”   昨晚上大家热热闹闹的,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跨年。就他好,人影子都不冒。   一早讲好的事情,到时候了却不应诺。也不知道他要在小孩面前怎么立起来。   陈文斌就一个劲儿讨好地笑,连连拱手作揖,哀求道:“阿爹阿妈我这不是实在走不开嘛。来来来,今天加餐,吃海鲜。”   陈凤霞警觉:“你哪儿来的海鲜?”   陈文斌含含混混:“昨天谈生意,陪人出去的。我钓了都没舍得自己吃,我还给你们带回来。”   高桂芳看了他一眼,到底伸手主动接过来:“我来收拾吧。”   陈凤霞皱眉招呼人:“你过来下,我问你点事。”   陈高氏感觉有古怪,人在厨房问儿媳妇:“文斌在忙什么啊?”   其实她这话有点诛心,要说相处时间跟亲密程度,现在陈文斌和父母之间要远胜于高桂芳。倒不是他多孝顺,而是有父母照应多舒服啊。   高桂芳微微笑:“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拿地吧。现在房地产市场要起来了,他在想办法拿地呢。”   陈文斌被陈凤霞拽到房间里说话,开口也的确是地的问题:“怎么样,地方你也看过了。礼拜一咱们就过去把合同签了吧,这块地我跟你说,绝对好。”   陈凤霞却拉下了脸:“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昨天是不是又跑去香港了?陈文斌啊陈文斌,你作死啊你!你还搅和这事?”   陈文斌冤枉死了:“谁要搅和啊,是那小孩一百天。她非要闹着让侯……那个孩子爸爸过去。我不把人送到香港,我能脱身吗?不过我这回真的说清楚了。瓜田李下,以后我不会再登她的门,省得到时候□□里滚黄泥。我的妈呀,这女的真他妈一个字,作!能折腾得很。”   陈凤霞就呵呵:“哎哟,好歹也曾经是你的宝贝疙瘩蛋,再说没你们,她想作也要有能耐啊。”   陈文斌被她怼得没话说,只好挥手:“我不跟你讲,一天到晚就晓得骂我,一点儿也不体谅我的不容易。”   郑国强刚好回家上楼换家居服,在房门口听到这一句就笑:“怎么了,陈老板又教育你什么了?”   陈文斌诉苦:“我姐看我哪儿都不顺眼,反正永远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找理由骂我。”   刻薄的人冷笑:“你倒是别让我找出骨头来啊?”   郑国强笑着看小舅子嘟嘟囔囔下楼去,自己关上房门找了件绒衫换上,随口问:“这回他又干什么了?”   陈凤霞叹了口气,憋不住火,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郑国强震惊:“他,亏他想的出来!”   可郑主任自己再想想,也不觉得有多稀奇了。这种事,说个诛心让人不痛快的,在政商界常见的很。就郑国强自己隐隐约约听到的,县委当中就有人在外面养情人。   为着这个,石书记开会的时候还强调过几回,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水至清则无鱼,古往今来,这事就没断过。   只安排小情人去香港生小孩,这领导是疯了吧。就是在这帮子不干净的家伙当中,他也属于玩出格的那一拨。   郑国强正色道:“我跟陈文斌谈谈,这种人得离远点。”   虽然不干净的一堆,但像他这样嚣张这样肆无忌惮的真不多见。讲个不好听的话,他把小情人安排在另一个城市都不至于是香港这么恶劣。   猪脑子吗?有没有大局意识?你的情妇摆在香港,你这是生怕间谍不找上门?人家拿捏了你这错处,你敢不给人好好做事?   陈凤霞到底不是从政的,根本没想到这点。此刻听了郑国强的话,她也后背汗毛直竖,都冒出冷汗来了。她不由得后悔,她应该早点把这事告诉郑国强的,而不是因为觉得太丢脸,提都不想提这人的破事。   郑国强看妻子脸色不对,倒是安慰了句她:“他也不是小孩,我们最多能劝劝而已,还能绑着他不成?”   他下楼,喊小舅子:“文斌,我们出去抽根烟。”   陈敏佳不明所以,从厨房里伸出头,抱怨了句:“姑爹你什么都好,就是抽烟不好,还喊我爸一块抽。”   郑国强只笑笑,换了鞋子出门去。   陈大爹倒没说女婿,就叮嘱人:“别多抽,一根完了赶紧进来吃饭。天冷,菜要结板油的。”   郑明明将择下的枯黄菜叶扫了,拎着垃圾出去丢垃圾桶,顺便去咖啡简餐馆端份甜点回家。因为三小只昨晚睡得太早,错过了甜点,所以小朋友们很悲伤。   她开门时,听到了舅舅的声音:“没有没有,我真什么都没做,我就负责联系医院而已,房子什么的都跟我没关系。不至于吧。”   接着是爸爸的声音:“你看至于不至于,你最好记住你的话,离得越远越高。既然你都说瓜田李下了,就以这个为借口离远点,别凑过去了。”   郑明明茫然,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   倒是陈文斌听到了她关门的声音,伸出脑袋来,笑着招呼:“呀,明明扔垃圾啊。放着,我来。”   “没事,舅舅,我还要拿蛋奶酥。”   陈文斌赶紧屁颠颠地跑过去,接了垃圾袋,笑得可和蔼可亲了:“咖啡店的蛋奶酥是吧?他家那个紫薯山药糕也不错,我给你们都拿点。”   郑明明立刻叮嘱:“那你别买多了。到时候小三儿他们不吃饭,外婆会骂死你的。”   “晓得晓得。”   结果大人的话根本不可信,陈文斌回来的时候拎了两大袋子,又是各种小点心又是奶茶。搞得小三儿他们都要欢喜疯了。陈文斌就笑呵呵,被陈高氏骂了好几句也不当回事。   郑明明感觉舅舅有点儿奇怪,刚才在外面,爸爸应该是在教育舅舅啊,他怎么完全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唉,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吃过晚饭,舅舅告辞的时候,还特地跟爸爸妈妈告别,颇为动情的样子:“姐姐姐夫,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我,你们一直关心我来着。”   陈大爹立刻骂道:“你不废话吗?家里人不关心,还有哪个关心啊。好不容易现在日子这么好,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别瞎折腾才是真的。”   陈文斌赶紧求饶:“好了好了,我晓得唻。阿爹你别老发火,到时候气到了还是我们倒霉。行了,姐姐,礼拜一我过来接你啊。啊哟,你驾照拿到没有啊。赶紧买个车子吧,不然租也行,别老坐公交车了,你也不嫌挤得慌。”   陈家老两口最近很看他不顺眼,立刻挤兑:“公交车就不能坐了?我们不像你,富贵命。”   “那我姐不是忙,时间宝贵嘛。好唻,你俩又没考驾照,有车也开不了啊。”   陈敏佳立刻撺掇:“爷爷奶奶,你们考给我爸看。爸爸,爷爷现在也是网购主,整个小区跟老年大学都找他帮忙带货呢。”   陈文斌对什么网购主没啥兴趣,就惊讶:“哎呀,这是大清朝亡的早了一步,不然阿爹你起码得考个秀才。行,我等着阿爹你拿驾照啊。到时候我现在开的车就归你开。”   小三儿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像只窜天猴:“啊,爷爷,我终于可以坐车了。”   陈文斌哭笑不得:“好像你没坐过车一样。”   蔚蔚立刻维护弟弟:“平常又看不到你人,更别说车子了。”   哎哟,活脱脱陈高氏的口吻。   备受指责的人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撤退。   大家要关门时,陈敏佳瞧见了王月荣从前面经过,立刻开口喊:“哎,王月荣,要不要吃蛋奶酥,晚上才做的。”   王月荣正和人说话,闻声就直接跟人挥挥手,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太好了,我刚才想买呢,走过了才想起来。”   郑明明好奇了一句:“你刚才跟人说什么呢?眉头都皱着。”   “别提了,发生踩踏事件了,好像有人死了。”   “啊?”   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郑国强冒了句:“不会是以讹传讹吧,没听说江海出事啊。”   “不是我们这边。”王月荣叹了口气,“是金山,我们今天本来要过去取景拍戏的。早上临时通知取消了,晚上我才听说那边江滩发生了踩踏,就是新年倒计时的时候。”   郑明明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完全没听说过啊,这么大的事。”   王月荣摇头:“好像不让传,影响不好。”   昨天是澳门回归的日子,是千禧年跨年夜,出了这么糟糕的事,估计不想人知道吧。   陈敏佳赶紧跑去楼上找金山的网友,果然对方也说确实出事了。她当时人在外围,就听到里面喊“踩死人”了,吓得她没敢再往前,就匆匆离开了。   后来警车救护车都过去了,但具体什么情况,她也搞不清楚。   等到元月二号,这事就不再是传说,而是变成了被验证过的事实。新闻报道称:金山的确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十三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就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   发生踩踏的原因是当时大家在月亮桥上看烟火表演,突然间咔擦巨响,然后桥身晃荡了下,大家惊呼“桥塌了”,然后赶紧逃离。在拥挤中,有人被推倒,接着就是残酷的踩踏事件。   众人一时间默然。   大过年的,虽然不是春节,但千禧年刚开始就发生这种事,叫人心里真不好受。   陈敏佳皱眉头,抱怨道:“真是的,怎么能张嘴就来,说大桥会塌呢!简直要害死人。”   小英过来给大家送自家外婆带上来的新鲜荸荠,闻声就接话:“不是谣言,是那个桥的确有问题。我爸有个熟人在金山那边做工,当初建桥的时候,就有人说那桥的设计有问题,施工也不行,最多撑不过三年。它已经不是第一次桥身摇晃了。之前就有人反映过问题,但没人管。听说98年发洪水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这桥有好大的裂口了。”   郑明明皱眉:“接二连三出事,都没人管?”   小英摇头:“搞不清楚,但我爸的熟人说就没见检修过。”   当然,熟人还庆幸得亏是踩踏而不是桥真塌了,不然后果更严重。   可如果不是桥梁有问题,大家也不会惊惶逃离,以至于发生这样严重的踩踏事件啊。   虽然此事不在江海境内,但郑国强还是被县里喊回去参加安全生产专项会议。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不仅是江海市领导,就连省里都挨了批评。据说这桥从投入使用到现在,居然都没验收过。   这种魔幻剧愣是在现实中堂而皇之地上演了。   更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面。   礼拜天晚上,郑国强回家时表情就相当凝重。等夫妻俩上床,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一拉就是一串瓜。”   陈凤霞奇怪:“怎么了?”   “省里,省委负责安全生产这块的副省长出事了。”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桥是他的人盖的?”   哇,她真是小看纪委部门了,调查这么迅速反应这么快吗?居然一下就摸到省里去了。   郑国强摇头:“不是,他是离省没有报备,踩踏事件发生过,省里找不到人。今天中央派调查小组过来,也没有找到他人。”   这件事太诡异了。作为副省长这样的重要领导,直接人间蒸发,影响有多恶劣啊。   郑国强嘱咐妻子:“这事你别往外面传,我也是听战友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   只是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陈凤霞赶紧应下,又感慨了句:“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啊。”   如果不是发生踩踏事件,很可能这位副省长到现在都瞒得好好的呢。   呵,该,什么因结什么果。自己坐下的事,总得承担责任。   她惦记着礼拜一还要去供销社签拿地的合同,就招呼丈夫:“早点睡吧,你明天不还有事吗?”   可是一向睡眠质量好到逆天的郑国强这回却像是有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得陈凤霞也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然后毫无疑问,不用打卡的陈老板就睡过头了。   她赶紧摸出手机,准备给陈文斌打个电话,结果却先看到短信:姐,我今天有事,供销社的事情下回再说。   陈文斌上交手机,解释了句:“我们老家的供销社办不下去了,想找人承包,还要给职工发工资,还在村里办合作社,组织农民稻田养殖小龙虾和泥鳅。她自己撒出去的钱太多,顾不过来,就也拉我下水。我都被她追得没办法了,天底下就是有这种人。”   头戴大盖帽的年轻男人不苟言笑:“陈先生,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   陈文斌还算镇定:“可以,我一定好好配合调查,我是遵纪守法的生意人。”   车子开走,建筑公司的人纷纷议论。天啦,他们老板被抓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副总过来骂人:“不干活了啊?一个个的,不打算要工资了?”   有个职员大着胆子问:“徐总,这,老板是怎么回事啊?”   “配合调查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啊。我们公司是盖了烂尾楼还是拖欠工资不发了。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啊,赶紧做事去。”   问话的职工胆儿挺肥的,居然还敢继续问:“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副总瞪眼睛:“反正是跟你没关系的事,好操心!”   说来也是玄妙,陈文斌被带走调查这事,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个是郑国强临时被派去参加省里召开的安全会议,后面又安排培训课程。   另一个是大家早就习惯了陈文斌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突然间没消息再正常不过,根本无人特别关注。   所以江海市供销社的负责人过来和网站商讨合作细节的时候,碰到陈凤霞询问:“陈老板你们是要拿下那块地盖物流仓库吗?那打算什么时候签合同”时,她愣住了。   陈文斌没再联系他们?   这样一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陈文斌的确已经有三天没联系自己说买地的事了。   她再打电话过去,就怎么也打不通。   陈凤霞直觉不妙,赶紧联系陈文斌的公司,这才知道人被大盖帽带走了。   她脑子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这家伙果然踩地.雷了。   晚上郑国强到子夜时分才回家,瞧见还坐在沙发上的妻子,安慰了一声:“别太担心,目前是配合调查,怀疑他行贿。”   搞工程的,行贿简直就是业内潜规则,这事一点也不稀奇。难听点儿讲,在这个年代,不过是查与不查的区别罢了。   陈凤霞甚至连骂他两句都做不到,毕竟她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人,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有几个有万科的底气说自己从不行贿呢。   郑国强安慰妻子:“你也别太担心,他还算有分寸,而且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搞感情投资比金钱投资用心的多。”   为啥,因为前者不花钱,后者需要他真金白银啊,他这人多爱财。   陈凤霞小声道:“但愿如此吧。他宁愿一趟趟去香港给人小李子都舍不得送人一套在香港的房。”   她的心忽而咯噔一下,神差鬼使地问了句,“那个副省长怎么样了?”   郑国强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用假护照去了香港,回来就被抓了。”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心脏扑通通直跳,颤抖着声音问:“这个省长姓什么?”   “侯副省长。”   陈凤霞的脑袋里直接炸锅了,侯,姓侯的,陈文斌讨好的那个高官就是姓侯。香港,那个王八正是跑去香港给私生子办百日宴。   陈文斌陪他一起去的。   郑国强也猛然回过神来,和妻子面面相觑。   不会吧,还真是他! 第360章 什么都不缺   后面事情的发展愈发不受控制。   别说迟迟没放出来的陈文斌了,就连郑国强也被喊去一块接受调查。   不过他不认识侯副省长,更别提什么交集。他在上元县负责的也不是基建工程这一块工作,就连唯一管过的景区建设,主导施工的也是上元城建。而在上元县,大家都知道陈文斌的建筑公司跟上元城建不对付,两边经常抢工程。   要说郑国强帮自己小舅子拿了什么项目,起码明面上是没什么实证的。因为这人的人设就是救火队员,无论建电子一条街还是搞漂流景区亦或者是组建手机厂,他都是先行者,却从来没来得及享受红利,就要急匆匆地赶去下一站。   包括现在开始搞农村新型农业合作社,一个村种苗木的事情有眉目了,他又去了另一个乡,要搞水稻田里养殖小龙虾的项目。种下田的稻子还不是一般的稻谷,而是再生稻。   没听说过再生稻啊?简单点讲就是和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长第二茬。不重新插秧,在原有的根系上继续生长。这个好哎,省事省心。以前都是种中季稻,秋收过后晒过地然后撒油菜点小麦,中间一个多月的好秋光叫白白浪费掉了。后面还可能有寒露风的侵袭风险,造成小麦和油菜的减产。再生稻就没这危险,多好。   这可是农科院搞的新品种,是郑主任去取经才请回来的结果。因为他要搞双季稻—小龙虾-泥鳅这个合作社所在的村庄,大部分青壮年劳动力都进城务工了。他得尽可能想办法降低农民的辛苦,好让合作社能够正常运转下去。   反正就是,没找到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也没发现他有什么违规的地方。大家对他的普遍反应是脾气好,基本上不跟人争执,是个吃亏也不会抱怨的老实人。   饶是如此,这样的调查对于一位县政府的干部来说也是件极为够呛的事。   石书记都找郑国强亲自谈话了,让他暂且放下手上的工作,好好休息。   郑国强本能地想反对,他现在事情一大堆,农村新型合作社的事情才刚开始呢,这种关键时刻他怎么能休息。   然而石书记却坚持:“休息下,你都加班多长时间了,早就应该补休来着。”   郑国强还想说话,迎上石书记眼神的瞬间,他的话音都到了舌尖了,硬是转了个调:“好吧,那就辛苦其他同志了。我就放个假吧。”   走出县政府大楼时,他抬头望天。进腊月了,天寒地冻,天空居然分外的蓝呢,真是晴朗的冬日。   可惜冬天的太阳再暖和,也依然不会变成春天。   他站着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郑主任。”   他认出是办公室的小张,赶紧笑着冲对方点头:“你好。”   跟在小张后面的小姑娘突然间飞快地冒了句:“郑主任,您一定会没事的。您是孔繁森那样的好干部,你是我的偶像,我崇拜您,我希望将来能和你一样。”   郑国强哑然失笑:“我没什么值得学习的,好好工作吧。我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正好,好久没回老家了。”   呵呵,阿爹阿妈他们村子的地理条件其实跟上元县差不多,这边能种再生稻,那边当然也能搞。先弄个一二十亩的实验田,养上小龙虾和泥鳅试试。效果好的话,再扩大规模就是了。   正好,马上小孩都要放寒假了。带他们回乡下逛逛,挺不错的。   一直跟个陀螺似的转不停,能休息是好事。这天底下,但凡你想做事,总能找到事情做。那边的供销社不是也在找人承包吗?他过去把供销社和合作社弄到一起,就蛮好。   他做惯了基层工作,越想具体的事情就越踏实。渐渐的,他人还没离开县政府大楼,一颗心居然诡异地安定了下来。   人生在世,哪里能尽如人意,求的不过是无愧我心。   郑国强抬脚往外面走,平常跟他的司机赶紧从房里出来,拿下叼在嘴里的烟问:“郑主任,我们去村里还是去农科院?”   郑国强笑笑:“我回家,不用麻烦你了。”   司机诧异:“不是已经问完了吗?”   要说天底下最了解官员品行的,其实一般家人都得排在司机后面。大佬的司机基本上全是领导的心腹。   在司机看来,郑主任这种不抽不嫖不赌不贪污受贿也不瞎折腾甚至都没什么官威的老黄牛能有什么事。问完了,当然就该继续工作啊。   可是没等郑国强回答他,办公大楼就匆匆忙忙下来个人。彭秘书有点儿尴尬地叮嘱郑国强:“那个,郑主任,最近不要离开江海啊。”   像是为了找补,他又无中生有地强调了句,“好多工作还得跟您请教。不然我们搞得一塌糊涂,你休假回来也不好接手,是不?”   郑国强默默地看着他,在彭秘书尴尬到能用脚底画出一座故宫的时候,郑国强才微微点头:“我知道。那个,关于再生稻项目的规划书就在我办公桌上。里面有顾教授的联系方式,要尽快去对接,请人到村里现场指导。教授人很热心,也没架子,你们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龙虾养殖的经济效益应该很可以。”   他一提起自己正在做的事,话匣子就闭不上。等到滔滔不绝一大通之后,他自己也感觉不合适了,只能自嘲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话痨。总之,尽快动起来啊。等撤县划区之后,有没有新规划还不好说。行了,我该走了,你们多保重了。”   彭秘书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到底只叮嘱了一句:“那您也多保重,等你休假回来,记得请我们吃饭。”   郑国强挥挥手,大步往前走。   待到离开县政府,站在大街上,突然间闲下来的人有种恍惚的茫然。不让他离开江海,连老家都不能回,他该去哪儿,他又该干什么呢。   时间太早,连去幼儿园接孩子都早。况且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阿爹阿妈说话。   于是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变成了负担。   他迷迷糊糊地想,难怪有那么多人退休以后会躁狂会痛苦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真的空荡荡的啊。   可是他又不好在原地始终停留。因为无需回头,他也知道县政府大楼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往外看,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郑国强深吸了口气,大步朝公交车站的方向去。   行到花坛拐歪的地方,他身旁突然间响起了声喇叭。   车窗摇下了,露出陈凤霞的脸,她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地招呼:“去哪儿啊,帅哥。我载你。”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笑着过去开门坐上副驾驶位,好奇了一句:“你买车了?”   陈凤霞摇头:“不是,租的。等梁艳红下次给我打钱,我就买车。”   梁老板这半年来线上跟线下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线上生意的利润她自己收着,线下她跟陈凤霞五五分成,到月就打钱。   其实按照他们现在的情况,她只给陈凤霞一个租金就完全可以了,毕竟店铺都是梁艳红在打理,不管进货还是出货。但这人还坚持着她自己的分配原则,该买房买房,该打钱打钱。   陈凤霞这样的资本家当然心安理得地接受。   “深圳那边也不错呢。小敏他们把婚纱影楼开起来了,正在找地方建婚拍基地。”   郑国强听妻子絮絮叨叨,嗯,深圳的确不错,他们有房有铺子,就是天天躺在家里收租金都能过得滋滋润润。   “邹鹏上的那个学校也不错,双语教育,一点儿不比外国语学校差,课堂还挺活泼。”陈凤霞美滋滋道,“那也是咱们房子的学区。”   为啥?因为梁老板买房的时候顺便也给陈老板买了套。那时候房价便宜,才十来万,今年就涨价了。   陈凤霞兴高采烈说了半天,才突然间叹气:“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该早点和你讲的。”   郑国强摇头:“讲了也没用,我又不可能绑了他。”   他凭什么不能跟小舅子来往啊。亲戚之间正常的人情往来有什么不对。他又没让小舅子打着他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   对,陈文斌是郑国强的小舅子。这事本身就会给后者带来隐性利益。即便他不打招呼,在上元地界上,也会有人给陈文斌开方便之门。   但这种事,要他如何杜绝?他跑到各个单位跟人强调,你们可千万别看在我的面子上给陈文斌脸?呵,这才是变相的打招呼吧。   再说他又不主管基建这块的工作,还要他怎样?   陈凤霞勉强笑着安慰他:“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该怎样就怎样。走,说,想去哪儿,我带你兜风去。”   郑国强开玩笑:“那车技怎么样啊。我怎么听说你弄了好几回才过?”   陈凤霞瞪眼睛:“你听她们扯,教练都说了,要会不会的人最容易过,车技好的反而过不了。”   郑国强笑得拍起了大腿:“你就掰吧。”   陈凤霞看他笑声大了才放心,趁机撺掇人:“正好,你前面不是一直说没空嚒。现在,有空就学车。到时候,咱家出去玩就方便了。”   郑国强笑了笑,摸了下鼻子没吭声。   陈凤霞也没逼他当场表态,而是一路开着车子往前走。   经过一片小区时,郑国强突然间冒了句话:“我记得那年你想买这儿的房来着。”   “可不是,都要交钱了,开发商跑了。”   郑国强点头:“后来还是陈文斌接的手,当时业主给他送大红花跟锦旗呢。”   好还是坏?起码对于倒霉买到烂尾房的业主而言,他就是大善人。他不接手不盖下去,他们找谁算账去。所有的公家人都会跟着叹气,然后让他们下次小心点。   活像他们被骗活该,谁叫自己不小心一样。   陈凤霞又看了窗外,自言自语道:“那会儿树还这点高,细的我都怕一伸手就折断了。现在,都长这么粗了。”   三年半的时间,已经能改变很多事。   郑国强看了眼妻子,突然间开口:“其实,陈文斌应该会把咱们摘出去。”   倒不是他天真到相信真心换真心,陈文斌对姐姐姐夫真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从利益角度出发,他也会断尾求生。他倒霉了,姐姐姐夫还在,那他后面翻身的希望就大得多。   相反的,他要是将人扯进去,那大家一起倒霉,才叫完蛋呢。   陈文斌这人无利不起早。损人他不会有心理压力,但是不利己他就绝对不会伸手了。   陈凤霞笑道:“是这么个理。他要是进了大牢,还得指望我们奉养阿爹阿妈,给他养小孩呢。”   他就是算的死死的,吃准了他们不可能撒手不管。   车子继续往前开,前面就是前进村了。郑国强都能瞧见自家的五层高楼了。   进了腊月,乡间喜事接二连三,他还瞧见了撒了一地的红纸,那是爆竹燃放后留下的纪念。   陈凤霞自言自语:“吴老板现在生意好唻,县城里的饭店都嫉妒没她赚得多。”   人家走经济实惠量大从优路线,很受上元人民欢迎。   其实除了公款吃喝以及招待公家吃饭,又有多少人舍得掏自家腰包花钱如流水呢。八项规定出来后,一堆高档餐饮直接关门大吉;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这边晚点拆,好歹给他们留下重新找地方的时间。”   那会儿,盖房子的时候,他倒是天天盼着房子拆迁,好狠狠怄一把老家的母亲和大哥。结果后面农小办起来,农家乐搞起来,虽然都是人家的事,但看人家做的风生水起,他在旁边光瞅瞅也高兴。   现在,他真不希望拆迁。可不拆的话,区域连不成块,经济也无法真正发展起来。   长痛短痛,终究要痛。   陈凤霞问了句题外话:“对了,安庄拆了没有啊。”   她印象当中,去年还是前年,三哥被喊回家量面积,还量了好几回。到后面安建军都不耐烦了,让他们爱怎么报怎么报,别耽误他做事。   他在灯市口夜市,一晚上挣到的钱就是人家一年的工资,他哪有空跟这帮人磨叽。   后面就没再听三哥三嫂说这一茬。也许拆了拿了房,但老家的房,他们不在意。也许没拆还耗着,他们不等米下锅,所以也无所谓。   他们也是有十几处生意的老板哩。   郑国强摇头:“没拆,好像是政府没钱,就还在讨论。”   没想到反而是前进村先要拆了。   陈凤霞就“哦”了一声,完全没幸灾乐祸的激动。那几套房子,早就无法让她心起涟漪了。站的高望的远,眼界不同,胃口也就大了。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嘛。   车子继续往前开,经过金钱湖的时候,她又骄傲地宣布:“这里还有咱们家的别墅!”   多好,多漂亮多气派。   今天天气好,金钱湖旁边还有人游玩呢。为了卖别墅开辟的公交路线成了大家的旅游专线跟附近村民进县城卖菜的交通干线。   就靠着这条公交线,肯吃苦的当地农民每年起码能多挣四五千块钱,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郑国强看着行驶在路上的公交车,微微笑:“石书记跟我提过,下一步这边要深度开发。农科院说这边村里适合种香椿头,这个贵呢。要是弄得好,又能加笔钱。”   看,明明有那么多事要做,他却继续得休假。   陈凤霞没吭声,又一路将车开往灯市口,只嘴巴往窗外呶:“这边,咱们有房子有店,每天都日进斗金。”   郑国强就笑,诚心实意地夸奖妻子:“你真能干,有你在,咱家就不愁。”   他以为妻子会继续带他去囍街,让他看幸福里,让他看妙妙,让他看吃什么。   他家都这样阔气了,在手上的都是挣钱的金母鸡,咯咯哒出来的全是金蛋,他还有什么好担忧。   结果车子一路往前开,倒是越来越荒芜,根本不是去囍街的方向。   郑国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妻子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又置办下了新的产业?   还真是。   车子停在一大片厂房前,说是厂房,不过大仓库而已,里面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只野草在西风中微微摇晃身躯,舒展出大片的枯黄。   陈凤霞言简意赅:“这就是供销社的那片地。”   郑国强福至心灵:“你自己买下来了?”   陈凤霞点头:“嗯,我问胡月仙还借了点钱。”   点是多少?几十万吧。   供销社急着出手,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手上钱不够,就跟朋友借了笔周转。倒不是不可以拿房子向银行抵押贷款,但时间长,现在等不及。   郑国强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那就早点把钱还了吧。”   只是地买下来总不能一直空着,还得找人盖楼卖出去才能挣到钱。陈文斌到今天也没放出来,她准备找谁来盖楼?   陈凤霞摇头,认真看着丈夫:“不,我不盖房子卖,我盖学校。”   她指着一大片荒地道;“这里我都盖学校。等到农民工子弟小学都拆掉了,我让他们到这里上学。”   她冲丈夫笑,“到时候,你就来当个校长吧。”   她不指望哪个领导大发慈悲,她自己来。   如果真天降慈悲的话,为什么上辈子大女儿上的农小被拆了之后,就没有新的农民子弟学校了?城市的管理者在建立收容站驱逐盲流的时候,又怎么会忘了农民工同样是人,也会生儿育女,也渴望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子女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呢?   Heavenhelpsthosewhohelpthemselves.陈老板微微笑:“我们盖个大学校。盖不起大楼就盖平房,盖教室盖宿舍。有小学有初中,九年义务教育。到时候,还请你找战友帮忙,跑学校的手续。”   郑国强愣了下,点头道:“好。”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能盖学校真的很好。 第361章 带不走就留下   郑国强去驾校报了名,跟老丈人一起报的。   陈家老两口还不知道陈文斌的事。主要是大家都觉得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没必要告诉他们。不然除了让他们跟着着急,也没任何意义。   毕竟就连郑国强现在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被带走的人是副省长,还特么是用假护照去香港,只香港养了二奶和私生子的副省长,这事能小吗?   加入这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那真是呵呵了。   叫这场旋风卷进去的陈文斌自然也就只能处于人间蒸发状态。   关键时刻见真章,老板被带走了,建筑公司居然没乱。工地上的农民工还在兢兢业业地搬砖,公司里的职员们也在副总的高压下被支棱成陀螺。   如果不是周末家庭聚餐的时候,陈高氏抱怨了一句:“天底下就他最忙,忙得连回家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大家几乎都要以为他啥事都没有了。   等到腊八节时,她又说了一次,这回已经带上怒气:“不回家就永远别回来,搞得谁稀罕他一样。”   最终她也没打电话给儿子。这似乎是陈家约定俗成的规矩,除了陈凤霞,谁都不会主动打陈文斌的电话。到底是不是怕打扰他谈生意引起他的愤怒,那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算了,反正有他没他都是过年。从小就是个能折腾的,谁晓得他跑去干嘛了。   郑国强除了定期去驾校报到练车外,还担负着跑学校手续的事。都过了腊八节了,年前找人开工盖房子不现实,那就是衙门口放假前,先把手续办下来才是真的。省得到时候房子盖了一半,又要被当成违章建筑扒掉。   陈凤霞也忙。忙啥?当然是忙着挣钱了。   盖学校,盖九年制的学校,即便全是小平房,那砖头水泥沙子钢筋混凝土人工开销,哪样不要钱。黑板、桌椅乃至粉笔,那桩不得掏钱买。   不好好挣钱,难不成让老师蹲在地上拿树枝在沙盘上教小孩学文化知识啊。   哎哟,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就算现在地方偏,她还是痴心妄想给孩子们建一所花园式,咳咳,其实是菜园的学校。她想跟自己重生前刷屏的日本小学生午餐一样,让这所学校的小孩也从小培养动手能力。   自己吃的菜自己种,有自己的实验田,甚至还可以养鸡养鸭。   只有付出劳动,体验到果实收获的不容易,才没那样轻易变成寒门娇子。爹妈搬砖辛苦攒钱,孩子打赏主播一掷千金,哪顿饭不点外卖就要掀桌子。   看看,办学校不容易吧。真的,当好校长比做好县长还难。   学校能够影响人的一生啊。   要盖学校这事,两口子倒是没瞒着老人。又不是坏事,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陈大爹相当高兴,简直可以说满脸红光。他一个劲儿地说好。当然好,自古修桥铺路盖学校都是要上功德簿的,是真真正正要被传颂的大好事。   当然得盖学校咯,没有学校可如何是好。   就说他们村里的小学吧,总共只有三年级。等到了四年级,小孩们就得自己骑着自行车去隔了两个村的小学继续上。待到五年级结束,好家伙,全镇的小学生都只能去镇中心小学。   什么十二岁才能自己骑车上马路的规定都是放屁。哪个不晓得危险,可小孩不骑自行车,村里到镇上又没公交车,你让孩子怎么上学。就算有车,来回车费你掏啊。大家中午饭都舍不得在食堂打,全是自家带米过去蒸。   现在女儿女婿要盖学校,还有宿舍,让孩子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周末再回家和父母团聚,多好啊,安全多了。   陈高氏就抱怨了一句:“但凡文斌有姐姐姐夫丁点儿的心,也不是这样不着调。”   陈大爹立刻板下脸:“你管他,不回来拉倒,还清净。”   高桂芳倒是替丈夫说了句面子话:“年底忙,到处都在讨工钱呢。”   陈大爹心情不好,又骂了声:“但凡这些当官的平常少吃两口少喝两口,哪里至于掏不出工钱来。哦,做工的工资没钱发,平日里山珍海味倒是没见他们舍不得买啊。”   郑明明在旁边摇头,认真道:“那可不一定。我听小宇哥哥说,好说酒楼被赊账呢。政府的单子摞得老高,都是打白条,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后年。老板还不敢得罪他们。欠账的比债主姿态高多了。”   陈大爹愈发不痛快:“就在烂在根子里,就该抓一批统统枪毙,看他们还敢不敢。严打光打底下有什么用,先打这帮贪官污吏才是真的。”   最近江海电视台二套在重播经典反腐剧《苍天在上》,天天追剧的老爷子很是能情感代入。   陈敏佳也积极支持爷爷:“就是,对上太宽容对下太严苛,才是祸乱的根源。”   陈凤霞赶紧喊停:“好了好了,阿爹,那个不是要放唱戏了嚒,赶紧看吧。”   陈大爹算是戏迷,闻声立刻开了电视机。结果今天唱的戏居然是海瑞,还是讲他和胡宗宪斗智斗勇的故事。咳咳,胡宗宪是谁,大贪官呗,海瑞可刚正不屈了,反正没放过他。   陈大爹跟着唱词打起了节拍,还不时发出感慨:“就该这样。”   郑明明却和陈敏佳咬耳朵:“我看历史书,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抗倭英雄戚继光就是胡宗宪提拔起来的。这人虽然是借严嵩的势力起来的,也做了不少坏事,但如果不是他,倭寇对沿海人民的伤害更大。而且我们班实习老师也说,如果当时他不讨好严嵩他们,他不行贿,人家一只手指头下来,就能直接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碾为灰烬。”   陈敏佳真情实感地同情起封建官僚了:“真惨,想做事可真难。”   郑明明点头:“可不是嚒,哎,所以说大时代下的人物,行为都是受大环境影响的。清官未必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官,贪官好像也不是什么实事都做不出来。隋炀帝为了自己游乐强行开凿京杭大运河,但运河也实实在在造福了百姓千百年。”   就是,人真的好复杂。做人做事,都好复杂。   陈凤霞听两个初中生一本正经地讨论,就摇摇头,跟丈夫一道出门去。   郑国强找战友帮忙盖章,陈老板则是直接去东宝大厦。   都过了腊八了,年终奖跟年礼什么的可不得赶紧准备起来。大家伙儿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还能咬牙坚持上班,指望的不就是年终奖这管鸡血嚒。   既然钱不打算少发,那么发钱的方式就得有讲究。   第一年有年终奖时,打击都感觉是意外的惊喜,尤其过完年后还有笔钱可以拿,真是让大家赶紧惊喜爆爆。   待到第二年,大家就已经下意识地感觉这是本来就该有的一笔钱,高兴是高兴,但要说有多惊喜,那就真谈不上了。   今年是第三年,无论如何,在发钱这事上,都得弄点新鲜玩意,不然怎么还才让大家对新一年充满热情爆爆的期待呢。   带着希望干活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效果真的很不一样呢。   陈老板先去幸福里,进梦巴黎和胡月仙商量。两人讨论半天,决定基础年终奖还是按照各自的工资级别来,但是,后面还可以安排惊喜大奖。   年终搞个晚会,弄个抽奖没问题。除此之外,欸,套圈如何?就是一堆奖品摆在那里,你套圈,各凭本事,套中了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多米诺骨牌,推到哪一步,就是哪个奖。   总之,玩的就是心跳和刺激。   双方商定好了,胡月仙去安排具体事宜。陈凤霞又上楼去提醒曾老师和黄宵宇。这二位今年刚当老板,尤其黄宵宇,估计年终奖是个啥都没概念。   其实她想的挺多,除了职工自己外,还有用户。就是那个锦鲤啥的,抽中大奖就能免费消费什么的。现在妙妙做不到让人免费消费,但是吃什么可以给人全打合作店铺七八折的优惠,妙妙在线可以给人清空购物车啊。   这么一来,影响力杠杠的,上一波新闻免费宣传估计都不是事。   陈凤霞不想低调了,你再低调,也不会有谁真念着你的好。你得高调着来,你做了好事就要被人知道。不然还指不定谁就拿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绩往自己的履历表上贴呢。   黄宵宇人不在办公室,年底餐饮业忙到飞起。他这位老板得身先士卒,带领团队一起往前冲冲冲。   曾老师倒是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但那焦头烂额的模样,距离运筹帷幄的老板形象有点儿远。他就对电话机里的人吼:“别跟他们扯,扯个屁!就算你今天把数据录进去了,后面没人维护,不出两个月,这数据就是个屁!赶紧的,把网站建好就回来。”   一个电话接完,另一个电话又起来。   “嫌给他们引的流量不够?他们怎么不想想,就他们连具体数据都拿不出来,光是几张图糊弄人,说吃饱了撑的去看他们的大枣网。行,要流量是吧,拿钱来。电视台什么样的广告费用标准,我们就按照什么标准收钱。”   CEO同志的电话挂断了,助理先生就满脸无语,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来的广告位。请问,你是不是还要在妙妙上加个板块,就叫个人网站广告天地?   曾老师忙得头大,闻声没好气:“对,就叫这个名字,让大家对啥感兴趣就自己进去点击吧。大枣网1,大枣网2,哪家大枣看着顺眼就去哪家。”   陈凤霞看他便秘般的脸色就想笑,随口道:“那也行啊,把所有的个人网站都分门别类,买东西放一起,卖书堆一块,做游戏的,做音乐的,做电影的,做网文的各自分开。大家就像央视投标一样,按价竞标。谁的钱多,谁就排在第一位。”   助理先生乐了:“嘿,要真像央视那标准,一年几个亿的广告费,十个公司都养得活了啊。”   互联网创业是最烧钱的,大家与其说是在拼能耐,不如讲看谁财大气粗能扛得住继续往里头砸钱。   能挣钱,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曾老师直接打破他的痴心妄想:“你做梦吧,全国人民都看央视,所以广告费才值钱。人家凭什么听你……对啊,吃什么不就是这样起来的嚒。”   最早妙妙在线和吃什么都没什么知名度,后来主要靠妙妙用户引流或者更具体点讲是因为网络生存实验,才让它们打开了知名度。   如果有一个网站,成为你的网站百事通,你想要找什么类型的网站都能跳过去,那岂不是一个最好的广告平台?妙妙现在给这么多地方做个人网站。这些客户就可以深度挖掘再合作,由他们来帮助营销。大家按照引流量来收钱,依据点击量的多少进行操作。   曾老师先开始自言自语,到后面就直接抓着助理下达任务:“百晓生,我们得做个专门的网站来给其他个人网站打广告。对,就叫百晓生。”   现在《小李飞刀》红的很,江湖百晓生的名头大家又都听说过。就做个网络百晓生吧。   陈凤霞摸摸鼻子,没给任何意见。说实在的,她重生前接触网络的时候,手机上网已经成为社会主流选项。她自己也是学会了手机五笔码字,利用利用手机登录网络的。手机上是啥浏览器她就用啥浏览器,到底要去哪个网站,她倒是没啥特别偏好,就是直接搜索呗。或者手机APP给了她什么,她就看什么。   现在,你指望她还能给专业人士提供什么详细具体的指导意见?不好意思,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干饭人,为难劳动人民是不厚道的。   好在曾老师也没指望自家金主能真提供什么逆天的意见,就自己动起来,大过年的也不让大家安生,在年货节活动外又硬生生地加了个网站百晓生的安排。   搞得陈凤霞都不敢在他办公室多待,立刻溜了溜了,生怕已经抓狂的员工恶从胆边生,直接一拳抡上来。   毕竟,作为前打工妹,底层民工,她很理解这种每年都有三百多天想把老板揍到满地找牙的心情。   陈凤霞没在“吃什么”找到黄宵宇,便也没再多留,直接抬脚走人。   她没让胡月仙传话。作为公私分明的老板,她决定一个要职业化专业化地去处理问题,虽然实际上她经常做不到。但是,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的。   等到出了东宝大厦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跟曾老师扯闲篇,居然把正经事给忘了,她没跟人提年终奖。   陈凤霞再回头看大楼,还是识相地没重新爬上去。现在,不用说,曾老师肯定没空搭理她,他忙都忙疯了。   陈老板只能摸出手机,给人发了条短信,提醒当领导的人不能光拿着大棒也得给胡萝卜。不然惹毛了人家,人家一棒槌直接敲死你怎么办?顾客是商家的衣食父母,员工也是老板的财富啊。   她坐车去菜市场,特地去菜场称了两条鲜鱼回家熬汤。阿爹阿妈起了自己种的白萝卜过来,萝卜鱼汤最好喝。再用自家泡的酸辣椒小炒鸡,堪称下饭神器。然后蒸个腊肉香肠,再烫了菠菜拌豆腐,另外加道汽水蒸蛋就差不多了。   结果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感觉手上的这两条鱼不够看了。因为宿舍小小的院子站满了人啊,有阿爹阿妈,有明明佳佳,有小骁、蔚蔚和小三儿,还有曲比沙红。   不过大部队不是他们,而是一群面色黧黑的年轻小伙子。站在他们前面的人有点儿眼熟,陈凤霞仔细辨认了回,似乎是涌泉县的某位干部,好像是叫布哈还是什么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拦在前面,语气愤怒:“不行,你们不能带她们走。你们这是犯法的,就是少数民族也得年满十八周岁才能结婚!”   陈高氏也开口:“是啊,女娃娃还小呢,身子骨都没长开,怎么能早早的结婚生娃娃。这个不行的。”   陈凤霞往前走了两步,扬高了声音问:“怎么了,这是?布哈同志,您来怎么不打声招呼,我也找车子去接你们啊。”   布哈脸上露出尴尬地笑:“这哪好意思麻烦你。”   陈敏佳直接白眼翻上天,不好意思个屁,分明是害怕嬢嬢得到了通知,就把这些小姐姐保护起来。跟那个南京大暑杀里,拉贝还有修女想办法掩护女人不被日本鬼子拖走一样。   没错,他们就是掠夺者,他们就是在抢夺压迫女人。   陈凤霞微微笑,走到了大门口,身体有意无意挡住了进去的路,眼睛只看布哈:“那你们这趟来是为什么?”   布哈愈发窘迫,都搓手手了:“那个,陈老板,本来说好她们过来帮几个月的忙,年底就回去。可是现在,你看,一月份了,还是没动静。家里都等着结婚呢。”   陈敏佳跳了起来:“你们这是违法,她们还不满十八岁,你们这样,我打电话报警了!”   郑明明伸手拉了下愤怒的表姐,报警没用的,当地警察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这属于没人管的事。   看妈妈吧,妈妈肯定有办法,妈妈肯定不会让人把她们带走。   陈凤霞却只诧异地笑:“呀,原来你们不想让她们多挣点嫁妆带到婆家去啊。早说啊,我就不给她们接活了。绣在大衣服上的工钱是小锈件的两三倍,我想让她们多攒点钱。既然你们不在乎这个,那就让她们收拾东西走吧。”   这话一落下,就连陈大爹都失声喊了出来:“凤霞——”陈凤霞却微微笑,目光始终盯着布哈:“这样也方便,你把人带回去,省得我再找人送了。”   布哈显然有些懵,完全没想到这个城里的老板连留都不留。他结结巴巴道:“那个,我,你们……”   曲比沙红突然间喊了起来:“不挣嫁妆,去婆家喝西北风吗?当然得挣钱。”   躲在楼里不敢出来的女孩们也在声援开口的人:“对,我们要挣嫁妆。我要给阿爹打辆新马车,我要给阿妈买个新项圈,我要带着满满的箱子出嫁。”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呐喊,几乎掀翻整栋楼房。   十六七岁的少女们迫不及待地发声,她们害怕再不说话,被带走后就再没有机会说话。   布哈面上的为难神色愈发浓重,看向陈凤霞的目光简直近乎于可怜巴巴了:“但是,但是我人都带来了,不带着人回去,我没办法给他们家里交代了。”   陈凤霞面上笑容不变,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姑娘要攒嫁妆,小伙子不要攒家当吗?不然以后小两口靠娘老子一辈子?”   布哈“啊”了一声,眼睛跟眉毛都要脱离面皮的模样,就一个劲儿地叫唤:“哎呀呀,这是,哎呀呀,这是。”   是到后面也没其他话了,他的小伙子们已经被繁华迷花了眼睛,完全不肯跟着他走。   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垂头丧气出发去火车站,居然都没人送他。   女孩子不敢送,男孩子是不认识回来的路,陈老板也不派人陪他们。   晚上郑国强回家吃饭听说了这桩事。陈敏佳还在抱怨:“嬢嬢,你也太好说话了,你管他们呢!”   还留他们下来,还给他们找工作,呸!   陈凤霞只是笑,招呼小姑娘喝汤。   陈敏佳哪里喝得下,急得不行。他们留下,那些小姐姐将来还要嫁给他们?真是疯了哦!   郑明明却一本正经:“其实我觉得也许他们才是良配。他们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家庭情况也差不多,彼此有话题。小姐姐们嫁给江海本地人,人家会嫌她们娘家穷,在江海又无依无靠,说不定会欺负她们的。”   陈敏佳急了:“她们那么厉害,她们那么能干,那些男的又算什么啊。”   “那男的也可以能干啊。”郑明明一本正经,“等到他们追赶上小姐姐们时,他们为什么不能追求她们呢。”   哎哟喂,初中生谈什么追不追。   郑国强赶紧扯开话题,说自己老婆:“你胆子也真大,你不怕他们就这样直接把人带走了?”   陈凤霞老神在在:“他们的目的是送人来不是带人走。三百个姑娘,来了四百个小伙子,干什么?车票不是钱啊,他们花这么多钱的目的就是把人塞给我。不然都到了我的地盘了,来再多人有什么用。我要强行留下人,他们能把我怎样?”   陈敏佳愈发着急:“那嬢嬢你干嘛要如他们的意?”   这帮家伙实在太坏了!   陈凤霞无奈地笑:“不把他们留下,不让他们受教化,等到那些小姐姐嫁回去,日子要怎么过?”   “别让她们嫁啊,就是不嫁人,她们也能过得好好的。”   陈凤霞却摇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们的家人还在山里,那是她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人都说落叶归根,人都会思乡。况且她们还有婚约在身,她们还是会回去的。”   即便理智告诉她们留下,情感也会将她们带回去。   所以,有的时候不是岳父母非要替女婿操心,而是因为他们心疼女儿啊。   郑国强问了句妻子:“那你打算给他们找什么事做?”   这些小伙子也是头回走出大山,人生地不熟的,能做的事情真不多。尤其妻子现在手下的产业,一个婚纱摄影一个房产中介,哪样都不是他们能干的。   陈凤霞奇怪:“我不还有第三样事业吗?”   什么事业?盖学校啊!   郑国强目瞪口呆:“你让他们盖学校?”   陈凤霞一本正经:“怎么了,当初我们刚到江海的时候,不也是在工地上当小工啊。他们一没文凭二没技术的,不在工地上搬砖,还上天不成?”   没毛病,想留下,那就卖力气挣钱吧。   她向来物尽其用。他们要是会刺绣,她也不会不让他们接绣活啊。 第362章 金子就发光   陈老板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打发睡地铺的小伙子们去工地上干活。   为啥欺负人,让人打地铺?   麻烦去各大工地上看看,大家都是睡工棚。这还在屋子里头,钻的是睡袋,开的是空调呢。当初老板我露天睡田埂的时候都没少过。   为啥女娃娃们不用打地铺,她们一来就有床?   那怪谁?谁让你们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来了。老板我还得带你们去体检,花的全是老板我的钱。别看,全从你们工资里面扣,别一个个以为我是冤大头好讲话。   也不出去看看,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人。人家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拿着硬纸片求职,何况你们外来户。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对,还要给你们买衣服。大冬天的,你们穿的这样单薄过来,存的是什么心思啊。连衣服都算上了?   闵老师尴尬到脚趾头能抠出马里亚纳海沟,赶紧解释。他们当地冬天没这么冷,他们在家乡就这样穿的。   陈凤霞就呵呵,也不说话。   吓得心虚不已的闵老师赶紧跑过去,帮老乡一块儿整理菜地。   是的,现在砖头还没拖过来,不需要搬砖人,只需要种菜人。不种菜不行啊,老板说了,以后干活的时候,米油什么的,她能从外面买。但是,蔬菜得自己种植,不然就盐水泡饭吧,她不管。   至于为什么女娃娃有现成的菜吃?因为人家就是干的屋里活啊,小区又不能种菜。自己种菜吃多新鲜,城里人想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陈大爹在县城开过荒,他的几分菜地全是自己和老伴一道一锄头一锄头地整理出来的。现在四季瓜果菜蔬不断,桌上就没缺过新鲜菜。   那点儿地都能产那么多东西,何况是现在这一大片。照陈大爹讲,这里种庄稼都可以了。没有水田就种旱稻,农科院的教授不是宣传过了嚒,江海也可以种旱稻的,刚好可以试试。   陈凤霞感觉在心狠手辣这方面,自己好像遗传到的成分更高些。   陈高氏还在教育年轻人:“你看你们条件多好,旁边就是现成的水井。想要浇菜,都不用去挑水,直接打井水就好了。我跟你们讲啊,不能随便乱放自来水浇菜。到时候水费超标,也从你们工资里面扣钱的。”   吴若兰认真地看着郑明明和陈敏佳,严肃地强调:“难怪你妈你爸都是资本家,这是骨髓里流淌着资本家的血。”   错不了,看看奶奶,这口气多么的老板娘啊。   陈敏佳耸耸肩膀,完全不care,本来就应该这样嘛。这才是正常老板对待农民工的态度,她奶奶已经很温和了。她爸工地上的工人都未必有这待遇。   对啊,应该让爸爸来管教这些山民。爸爸管惯了工人,他工地上的人从来不闹事,而且也没出过大的安全事故。就得让爸爸来培训他们。   盖学校,嬢嬢掏钱买地买材料,姑爹跑前跑后跑手续。爷爷奶奶帮着出主意,就连妈妈都允诺到时候学生宿舍的床单被套凉席棉胎等等卧具,她全包了。   爸爸呢,关键时候爸爸就不伸头了。哼!先前他还说要跟嬢嬢一块儿买下这块地。现在,肯定是因为嬢嬢要盖学校,他想卖大钱,所以就临时撂挑子了。   不行,爸爸不能置身事外。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事业。他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好丢脸!   陈敏佳立刻跑去找陈凤霞:“嬢嬢,喊我爸来教他们吧。省的到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反而搞出事情来。”   陈凤霞不动声色:“哦,那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吧。是该职业培训的,干什么都得讲技术。”   说着,她直接摸出手机按下按键,等到接通以后就开口道:“哎,文斌啊,我跟你讲,这边我有四十三个工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没上过工地。你带带人,到时候别耽误工程进度。”   隔了不到两个小时,厂区里就开进了辆半新不旧的小面的。徐副总从车上下来,笑着同陈凤霞大招呼:“哎呀,大姐,陈总说你这这边工人要培训,就喊我带人过来了。”   徐副总以前也是经常出入陈家的人,陈敏佳立刻迫不及待地追着对方问:“徐叔叔,我爸呢?”   徐副总立刻一脸崩溃的样子:“别提了,陈总这段时间一直在陪客户要工程款。钱不到手,我们哪有工资发给工人。昨晚喝到半夜三点才三场,陈总到现在酒劲还没缓过来呢。”   陈大爹面黑如锅底:“喝喝喝,早晚有天喝死他!”   徐副总苦笑:“大爹哎,陈总也是没办法。人家直接说了,一杯一万块,你能喝几杯就结几万块钱的账。哪个能不喝?全都捏着鼻子喝。我们现在招毕业生都要能喝酒的。不然我们几个肝都不够用。”   陈凤霞看他眼睛中难掩的疲惫,疑心那个喝到半夜三点的人是他。她赶紧打圆场:“那徐总,你麻烦你了,后面你多带带这些小孩。都是肯吃苦的小伙子。”   徐副总跟她走到旁边,才小声道:“陈总把那事往私人感情上靠了。”   当初为什么带二奶去参加聚会?其实是想彻底甩了这个害自己被捅刀子的恶毒女人。后来她跟了副省长,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当晚他跟人谈生意来着,散场的时候没见到人,他估计这捞女是钓到金龟婿了,就没在意。   给国家干部送情妇?   那不能,那天的聚会就是做生意的朋友张罗的。当时去的有好几个是单身,离婚的,死老婆的都有。女的也不嫌男方年纪大,就想找个经济条件好的。当初她跟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单身。他哪知道后面她会变成那样,直接给人当二奶了?   对,他是陪她做过产检,但那是女方威胁他,说她活不下去了,他要是敢不管,她就挺着大肚子吊死在他公司门口。他又不能拿孕妇怎么样,只好虚与委蛇。   当时女的说小孩是大人物的。他还以为她吹牛或者是被人白玩了受刺激过度,完全没当回事。   为什么送对方去香港待产?因为女的神经兮兮,一直恐惧计生办会上门拖她去打胎,非得他想办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前女友,他怕她闹腾起来,讲不清楚,只能敷衍不行就想办法去香港生。   房子不是他找的,可查出入境记录。人是他送去医院的,生育费用也的确是他掏的。因为孩子爸爸一直不露脸,他看这女的可怜。好歹人家也跟过他。除此之外,也就是给她小孩买了点奶粉和小衣服而已。香港的奶粉不贵。   他真没贿赂,他到后面才晓得小孩的爸爸是副省长。可他真的没从副省长手上拿过工程啊。   为什么要陪同副省长前往香港?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都到这份上了,他哪里敢得罪领导。假护照不是他做的,他哪有这能耐。他还以为领导干部为了保密需要有另外的身份掩护呢。   反正那一回,他也跟副省长摊牌了。瓜田李下,他以后不会再过去看那女的。他都已经和老婆复婚了,到时候老婆孩子面前,他讲不清楚。   要他说,这事他是真冤枉,他就不该下不了狠心。   陈凤霞听了徐副总转述内容,眼皮子直跳。   陈文斌是想把自己从这事里完全摘出去吧,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副总叹气:“陈总说了,反正他不会连累家里人,他豁出去也得脱身。不然小孩以后档案上不好看,会影响考干部的。”   陈凤霞心中就是一个呵呵,这会儿他就想让小孩将来考公务员了?早点干什么吃的!平常多精明的人,关键时候没数。   她咬牙,跟人道谢:“辛苦你了,徐总。这个事情我们不好插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徐副总赶紧摆手:“不不不,陈老板,陈总不要你们再做什么。他感觉很对不起大姐你和姐夫,连累你们了。但是请你们放心,这事他一定想办法尽快解决。”   陈凤霞到底没忍住:“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上午带新工人体检,下午领他们到工地熟悉环境,等太阳下山了,陈老板还得把人拎回灯市口。   没法子,天寒地冻的,这边没开工,连活动板房都没有,真让他们睡在仓库里,那就不是资本家剥削工人而是人贩子贩卖农奴了。   陈老板只好将住在灯市口的绣娘们晚上暂时安排去上善人家和小姐妹暂且凑合一块时间,好空出房子给这些心民工打地铺。   其实她不是没考虑过直接在楼梯口装防盗门,男女生分开住。但是,她又害怕有小姑娘心软放人上楼,以至于祸害所有姑娘。   还是彻底分开比较好。   当然,陈老板还是要给胡萝卜的。她将人送进屋子时,又开始画饼:“以后你们好好干活,将来也能住上漂亮房子。谁要是敢偷奸耍滑,那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绝对不留。”   陈大爹和陈高氏将刚刚从街上包子铺买的两大袋子老面馒头放在桌上,郑明明和陈敏佳一人放下还冒着热气的烧肉,一人放下素烧鸡。陈凤霞叮嘱:“自己烧热水喝,不许喝自来水。每人三个馒头,菜自己分着吃。今天先凑合着,不许进房间翻东西。我装了报警器的,你们乱闯,警察会当你们是小偷,过来把人抓走的。”   她半真半假连哄带骗,可算是忽悠住了这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得亏山里的男孩基本上都念过书,虽然普通话说的不咋样,文化水平也基本上集中在小学,初中都没多少;但好歹能听懂陈老板的话。   他们也感受到陈老板对女孩子跟男孩不一样,不敢多吱声。   陈凤霞又催促楼上的少女们:“动作快点,吃过饭就收拾东西过去。”   陈大爹满脸严肃,跟女儿保证:“没事,你先回去,我看着她们出去再走。”   郑明明等人也感觉得留下来给老人涨声势,不然那肯定会压不住这群人的。   陈凤霞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差不多得了,别搞得跟防流氓强盗一样。   “那个,赶紧吃饭吧。吃过饭在小区里逛逛也行,知道是几栋楼吧,别到时候不认识路。”   她招呼父母,“那行,阿爹阿妈,我先回家把饭煮上。晚上简单点吃。”   外面天都发灰了,再不煮饭,大家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饭。   陈凤霞赶紧自己先往家去。   也得亏她单独回家的,因为她进家门时,迎头撞上了上元县的副县长和办公室的唐主任。   陈凤霞立马和人打招呼,笑着邀请:“都这时候了,留下吃顿晚饭吧。家常便饭,你们别嫌弃啊。”   可是副县长和办公室的唐主任都拒绝三连,跟逃跑似的慌忙往外走:“不麻烦了不麻烦了。你们吃饭,我们回去还有事。”   陈凤霞瞧他们的形状,心中立刻咯噔一下,他俩过来传递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等房门关上,郑国强就朝妻子笑笑:“没什么,就是处理结果下来了。我保留原职级不变,不再担任领导岗位职务。”   陈凤霞急了:“他们凭什么?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了?这年头还搞株连啊?”   郑国强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笑:“计划生育,我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各地农村计划生育政策不一,有的地区第一个小孩是女孩允许生二胎。有的地区则是一刀切,一对夫妻一个孩。   当初县委都知道郑国强是从外地农村来的,所以对他家有两个小孩完全不惊讶。但是这回组织全面调查郑国强的问题,就发现里面有文章了。再仔细一摸,嘿,这人居然钻户籍制度的空子给小孩上户口。   鉴于当时具体经手办事人黄大发已经死亡,此事便只追究郑国强方面的责任。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身为国家干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过当时他生二胎时还是农民身份,那综合考虑下,县委还是决定免除郑国强的领导干部职务,以避免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陈凤霞脑袋“嗡”的一声,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让你耍小聪明,看吧,现在坑死郑国强了。   郑国强叫妻子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刻抓住她的手,呵斥道:“你干什么啊?”   陈凤霞掉下了眼泪:“又是我害的你。”   郑国强毫不犹豫地反驳:“你讲什么怪话,当初也是我同意的。再说当时交了罚款的话,我们哪里还有钱过日子啊。而且交了罚款,那也还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要找这事的理,总归都能找出来。”   他伸手搂住泪流满脸的妻子,轻轻叹气,“行啦,没什么的。我还是国家干部身份嘛。大不了等学校盖好了,我就辞职,一心一意干这个校长。你看,咱俩把明明和小骁养的这么好,哪个看了不夸我们有福气。我教学生,肯定也带不出坏的。”   陈凤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脸,隔了老半天才说出话来:“好,咱们不当这个倒头官。哪个稀罕哦。”   她家郑国强这么好这么能干,在哪里不能发光发热?他们不识宝,是他们没这个福气。   郑国强笑着拍她后背:“好了好了,阿爹阿妈还有明明他们呢,怎么还不回家。哎哟,我烧饭了啊,我们今天吃雪菜肉丝面怎么样?我加点青菜,再美人煎个鸡蛋。”   陈凤霞抽噎着点头:“好。”   郑国强笑她:“那你赶紧洗脸,喊阿爹他们回来吃饭吧。这个快的很。”   陈凤霞勉强笑:“好。”   她去卫生们拧开热水,仔细洗了脸又往脸上抹润肤霜。   郑国强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微微叹气,拿出冰箱里的鲜牛肉开始切成丝。   陈凤霞出来家门,在冷风中站了会儿,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才往宿舍方向走。她没进门,就听见小骁夸张的声音:“啊,像活的一样,和美术书上一模一样。”   陈凤霞满头雾水,见屋里全是人,那些绣娘也没走时,她不由得提高嗓门:“曲比沙红,这是怎么回事?”   郑明明却激动地过来拉妈妈:“妈妈你看,她也会刺绣。”   陈凤霞走近了,才发生是“他”而不是“她”。一位脸上带着婴儿肥的男孩正坐在桌旁,认真地飞针走线。他手下的蝴蝶已经成形了一只,他正在绣第二只。   旁边有个女孩有些紧张地跟老板解释:“我弟弟,从小就绣鞋垫。”   当地人赶集时也会拿绣好的鞋垫换钱。这个也叫阿依莫的姑娘的弟弟小时候看家里女性长辈绣多了,便也跟着有样学样。后来大人跟姐姐忙不过来时,他也会伸手帮忙。久而久之,他的绣活居然比村寨里的姑娘都出挑。   最厉害的是,他会自己设计图案。不用看到实物,也不用描摹,他的绣花针就是画笔,随着针尖的上下飞舞,就勾勒出美景。   曲比沙红也在旁边解释:“拉诺被我们称为花郎,我们也听说过他的。”   因为他绣活好啊。   只是作为男孩,花绣得再好,在村寨中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男娃娃怎么能做女娃娃的事?   陈凤霞心念微动,拉诺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才十四岁,当然不可能是这里面哪个待嫁娘的丈夫。他们把人送出来,也许就是为了想给这个孩子找条出路吧。   她缓缓吐出口气,夸奖道:“很好,好好干,我会像送你姐姐上学一样也送你去上学。从明天起,你跟你的姐姐们一样专门刺绣。你可以单独绣作品,我给你摆在网上卖。不要害羞,有很多优秀刺绣大师是男人。你好好努力,将来也可以当大师。”   她抬起下巴,扬高了声音,招呼其他男孩,“还有谁会做绣活的?会的人都留下好好刺绣。”   可惜男绣工太稀奇了,剩下的男孩都摇头。   陈凤霞轻声叹气:“可惜了,那你们继续在工地上除杂草吧。将来掌握了新的技术,我再给你们找其他事做。”   嗯,不管男女,是金子就得让它发光。 第363章 一起来领奖   陈老板虽然嘴上说让人种菜搬砖,但实际上过了腊八就是年。工地上既没有砖可搬砖,种子种下去,你也不能天天扒着土看它到底有没有发芽啊。   小伙子们不能闲,一闲肯定找事。   陈老板可以放小姑娘们休息,却绝对不会让大小伙子们吃干饭。不好意思,她一个资本家没理由养闲人。   大过年的,把人送过来,难道白养一个月,等正月看完花灯再上工啊?做梦!好好给老板挣钱去!   要说年底什么行业最热闹,那必须得是餐饮娱乐业。结婚的办寿的举行公司年会的,各大酒楼饭店甚至小吃铺都高朋满座。除了吃喝,重点就是玩乐。   婚庆礼仪部从进入腊月开始就开启疯狂轮轴转模式,各位艺人在灯市口跟饭店之间来回奔波,只恨自己不能有丝分裂,好将钱都挣到手。   此时此刻,天生能歌善舞的民族小伙子就是金母鸡啊。他们一上台,歌舞一起来,那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你问到底啥气氛?你瞅瞅古代皇帝多热爱万朝来贺就明白了。   梦巴黎那几位常年打扮成外国人模样的歌手平素出场价都比一般人高,这些小伙子自然也不差。   江海的圈子就这么大,一家用了,另一家就感觉自己不能叫人比下去,也得喊人过来。听不懂唱啥没关系,重点是这个牌面不能输。   于是,最夸张的晚上,分成六支队伍的山里郎组合愣各自连轴转了两场,才把演出给跑赢。   陈老板看着账本子上进项,感觉堵在自己心里的那口气可算是顺畅了。呵,眼巴巴送上门的,她不榨干净了剩余价值,她白被人喊一声陈老板了。   很好,就趁着这个千禧年春节,先把一年的学费挣出来吧,别指望她会掏这个钱。   幸福到家和梦巴黎都是过了小年才举办的年会。倒不是老板们死命压榨员工,而是实在太忙。腊月喜事多,梦巴黎的人集体忙到飞起不说,就是幸福到家这一个月也是易燃易爆.炸。   陈老板那套“先来的孩子有奶吃”的理论精准卡到了买房人的心理。尤其是两间房和一栋楼理论,很是符合大家的心思。   于是在天寒地冻,全国楼市普遍还持有观望态度的2000年的腊月,幸福到家愣是迎来了业绩的小爆爆。   按道理来说,打定了主意要买房,满大街都是中介,随便找一家都成,为什么非得来幸福到家呢?   甭扯幸福到家口碑好之类的,这些固然重要,但还有个关键词,就是大家认定了幸福到家是受到官方认可与扶持的。要是他们看好了房,单位却不肯按照政策规定拿出大头的钱,他们就让幸福到家去市政府告状,反正得补齐了他们的购房款。   换一家中介,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多事,就是想伸手也未必有这能耐。   林经理都严重怀疑他们幸福到家的人会成为各个单位负责人的众矢之的。没有幸福到家这种大忽悠,广大职工干部还能被单位安抚住。再等等,你怎么就知道开过年来政策会不会松动?到时候万一再分房你却又有了房,可别怪分房名单上没你的名字。   现在好了,他们比单位还能扯,愣是将职工的魂给勾飞了。人家不愿意等将来,人家只要看眼下。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以前多兴旺的厂子,现在倒闭的都一堆。说关门就关门,说下岗就下岗,不趁着还能从单位捞到补助的时候动手,到后面你就呵呵吧。   你都下岗了,还扯什么国家政策。单位熄火了,那就是金锣大仙来宣玉皇大帝的圣旨都没用。   陈凤霞也感觉林经理让幸福到家的职工平常走路小心些没错。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也的确诛心,遭人恨不稀奇。   她端起装了汁的杯子跟大家敬酒:“来来来,大家加油啊,争取2000年再创业绩新高。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现在福利分房也结束了,能不能吃到楼市火爆的福利,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到时候,咱们也跟大单位一样弄一栋楼,干得好的,直接福利分房,我们自己分!”   哇哦,这个比直接给钱还刺激。他们私人单位哦,居然也有福利分房。人家都享受不到时候他们有了,就感觉好优越。   陈凤霞看桌上气氛热烈起来,才笑着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不劝酒。省得待会儿大家去超市抢购动作不利索,少拿了东西。一分钟抢购啊,多拿多得,都找你们林经理结账,我给报销。”   原先她是想在幸福到家也清空购物车的,但现在网购还不是社会主流。幸福到家不是所有职工都拥有自己的个人电脑和账号,又不是所有人都有网购的习惯。如此一来,清空购物车的确够刺激,但也会引起不能享受红利的员工的怨怼情绪。   所以陈老板索性将线上活动转移到线下,除了额定的年终奖之外,给大家一分钟的时候在超市抢购,能抢到多少是多少,超时一律自动出局。玩的就是惊险刺激和眼明手快腿脚好。   立刻就有业务员大笑强调:“那我专门买壮骨粉,腰好腿脚好,能抢的最多。”   也有员工已经开始盘算什么东西体积小却价格高,过年肯定能用上。到时候,直接清空货架,绝对不吃亏。   陈凤霞和林经理说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嘱托,又连轴转赶去下一场。咳咳,其实是隔壁,梦巴黎的职工还在吃喝玩乐呢。   现在,吃啥喝啥不是重点,重点是套圈活动。你说气人不气人,那么远的圈子,居然有人指哪打哪,手这么往前一伸,小圈就稳稳当当套在一等奖的娃娃上。啊啊啊,太讨厌了,一个男孩子你抢这么多娃娃真的合适吗?   好卑鄙啊,这绝对是练过的!   小姑凉们围着方主任跺脚抱怨,领导你咋能这样?他们又不算梦巴黎的人,不过是临时被老板找来上场凑人数的,你还非得拉他们跟我们一块儿参加套大奖活动。什么人家没有年终奖,好歹拿点儿牙刷牙膏回去,也是个过年的热闹气氛。   这是牙膏牙刷的事吗?你瞅瞅,这一个个的,从电饭煲到微波炉,乃至锅碗瓢盆,但凡有的奖项都被他们横扫千军,还有叫漏下的吗?   方主任也惊讶,她就是拉小孩子们凑个热闹,谁知道他们的手气这样好啊。最过分的是,这些小孩还商量,嗯,已经有电吹风了,不要再套这个,换那个电热杯啊,真是怄死人了。   唉,看来人真不能假大方,不然当真心塞。   芝芝都跑过来抱着陈凤霞的胳膊上蹦下跳:“啊啊啊,太过分了,我最喜欢那个小猴子玩偶啊。”   至于玩偶代表的东西,她倒是完全不在意。   山里郎们中发出一阵哄笑声,那个套到了小猴子的男孩脸红红地被推出来,手里捧着自己刚套中的小猴子,直接往芝芝怀里一塞,就转身跑了。   大家的笑声更大,还有人跺起脚来起哄。   芝芝叫这么一闹,脸也红了起来。不过她到底年纪大几岁,反应也快,直接从桌上抓了把大白兔奶糖放到那男孩的桌旁:“吃糖,我请你吃糖。”   众人开始大声的“哦……”,好狡猾哦,明明糖就摆在那里,是大家都可以吃的。真的好会借花献佛。   芝芝跺脚,作势要揍起哄的人。   还是余佳怡关键时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招呼众人:“来来来,数钱啊。一分钟内能数多少就是今年的红包。不要光图走量啊,数错了,那是一分钱都没有。”   众人立刻兴奋起来,十块钱一张的钞票呢,数个一分钟,今年过年的开销不愁了,起码给小孩子的压岁钱妥妥够了。   这一回,是梦巴黎的老员工们占上峰。论起数钱,尤其是前台接待,那都是一把好手。一分钟的时间,数了两千多块的都有好几位。   跟他们一比起来,山里郎和绣娘就差远了。他们平常数钱的机会不多,这事得熟能生巧,而且他们又怕会数错,好几个人数到一半还折回头去重数。如此一来,结就是数的最多的人也不过只拿到了五百块。   但这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却个个都兴高采烈,完全沉浸在白得大奖的兴奋当中。   曲比沙红还跑过来脸红红地跟陈凤霞道谢,谢谢老板特地安排套圈这个游戏来给山里郎发奖品。老板肯定是知道他们那边的男孩从小跟着大人用绳索套东西,所以才准备这个游戏的。   啊,都是能用上的东西啊。等到他们搬出去住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有了呢。   陈凤霞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我最初想怎么过年时,他们还没来呢,谁会想他们。   可是花郎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跟她道谢了,于是那些否认的话,陈老板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旁边梦巴黎的老员工们就集体“哦——”。他们就说嘛,陈老板的心最软,你好好做事的话,她绝对不会亏待你。你要偷奸耍滑,她也会清理门户的。   陈凤霞只能板起脸,拿出老板的架势来:“都好好干活,干活才有有肉吃。”   众人哈哈大笑。   就,很不给老板面子,完全不配合老板的威严。   陈老板灰溜溜地摸鼻子,老老实实退到边上听胡月仙叮嘱芝芝:“我跟你说啊,他们族是内部通婚,不跟其他民族通婚的。”   芝芝惊讶:“那他们岂不是很容易近.亲繁殖?”   胡月仙一噎:“说什么呢,就是告诉你,他们规矩跟我们不一样。他们那里还有转房呢,现在都有。”   一桌子的小姑娘都好奇,什么叫转房?   “就是丈夫死了,女的还能再生小孩的,孩子没成年的;男方家里就会派个弟弟过来跟她结婚。要是没合适的弟弟,就由男方的兄长或者长辈上门。总之,女方绝对不要想离开这个家。这事由男方决定,女方跟女方的娘家没有发言权。”   众人目瞪口呆,这叫什么啊,这是在强买强卖。   淼淼奇怪:“男方的弟弟还好说,哥哥跟长辈们难道都没结婚吗?”   陈凤霞微微笑:“王昭君当初是嫁了丈夫,丈夫死了嫁继子,等到继子死了,还要嫁给孙子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就服毒自尽了。这些男的,谁也不缺老婆。”   桌上的女孩们个个毛骨悚然,感觉以后都没办法再看昭君出塞的故事了。原先还和山里郎们说笑的小姑娘也被自己的伴喊了回来。   陈凤霞只微笑着招呼她们多吃多玩。对,她就是那恶毒的王母娘娘,她可不想天上的侄女被偷姑娘衣服的流氓给骗走了。谁有奉献精神谁自己去,别拉上旁人就好。   好在这只是个小插曲,大家聚在一起话题多,三两句一岔,众人的关注点就转移到别的方向去了。   陈凤霞问大姑娘小伙子们:“车票买好没有?”   腊月二十六是正式放假的日子。这个点,学生早回家了,提前回家的人也走了,赶在腊月二十八二十九才走的人还没动身,此时火车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灯光师舟舟跟小魏几个就嘻嘻哈哈,还是芝芝在旁边笑着指他们:“他们不回家,他们把爸爸妈妈接过来了。”   有新房子了,都搬到新房子里去住了,应该在新房里过年的。他们既然都随着房子落下了江海的户口,那就是新江海人,不必非得回家过年。趁着过年的时候城里人少,把父母带过来一块儿好好逛逛,多美啊。   舟舟还表忠心:“老板,我过年可以值班的,随便安排我哪天都行。”   众人开始嘘他,假积极。他过年,客人不过年啊,这会儿值班喝茶看电视吗?   小景也认真地强调:“我今年也不回去,我爸妈他们都过来。”   淼淼吃了一惊:“你也找对象了?你居然瞒着我。”   舟舟是因为和灯市口夜市上卖烤鱼的胡子叔家的萍萍看对眼了,两人已经谈了大半年。这回他爸妈过来还有个目的就是为了相看儿媳妇,两边要是没啥意见就坐下来谈结婚的事。如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明年五月份就想办婚礼。   舟舟都跟方主任打听订酒席的事了。   嚯,小景什么时候有的新动作?太过分了,这个丫头,完全不当自己是姐妹。   小景嗷嗷叫,矢口否认:“什么啊,我是让我爸妈看房子。我看中一套了,就在咱们隔壁小区,到时候让我爸妈就在江海安家。嗯,以后我想吃我们老家的菜就不用去外面吃了。一点都不正宗,还贵的要死!”   众人开始尖叫,小景又买房了!天啦,这家伙,她要还几套房的房贷啊。她真是隐藏的富婆。   小景却满脸无辜:“我又没空逛街,我不买房我干嘛?”   这话好凡尔赛啊,但却是事实。除了不断学习进修外,小景作为梦巴黎的金牌化妆师,她还经常被点名跟妆。这部分钱是直接交给梦巴黎,但人家会额外给红包啊。单这笔收入,小景一年下来就能攒出一套房的五成首付。   她不擅长理财,不懂股票也不懂证券,索性转头就跑去幸福到家,让相熟的小赵姐给她挑套房。嗯,她可想好了。她爹妈年纪不大,身体健康。来了江海之后完全可以做点小生意,就是卖个茶叶蛋肉粽子,也不愁进项的。   “每个月七百块钱的房贷,他们能还得起。”   淼淼皱眉头:“那你哥呢,他会乐意?”   嘿,父母去伺候妹妹了,小学老师不抓狂才怪。   小景摇头:“我哥他们那个小学被撤销了,他没考上乡里小学老师的编制。嗐,那个要送礼的,黑的很。我让他别在那里代课了,一个月两百多块钱够干嘛啊。我喊我哥过来搞小饭桌,他是正经师专毕业,又教过好几年小学了,辅导小学生作业还是没问题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合着小景喊爸妈过来其实是找人做饭啊。   这种小饭桌现在常见的很。小学普遍没食堂,家里住得远或者是父母双职工都要上班的,没有小食堂,你让小孩中午吃什么?也不是谁家都有爷爷奶奶当保姆啊。   尤其是放学后,家长还没下班呢,小孩子更加需要人管。既然政府指望不上,学校也不会伸手,那家长就只能指望小饭桌了。   嘿,小景她哥是老师,能辅导小孩作业,这可是天然的竞争力。   淼淼不痛快:“哼,你哥升学,你出来打工。你哥丢了饭碗,你给他找工作。我看你啊,真是活菩萨。”   小景无所谓:“那总比我哥在家里过得不如意,我见到我爸妈就被念叨强吧。等着吧,我感觉我哥跟我爸妈搞小饭桌,后面肯定比我有钱多了。”   自己有钱了,也就没那么容易惦记人家手里的那点钱。   胡月仙跟陈凤霞咬耳朵:“小景活得还挺通透。”   这叫什么啊,这叫生活的智慧。   陈凤霞也笑:“看得开才能活得自在。”   反正房产证写的还是小景的名字。到时候真有什么,这姑娘能做得出直接赶人滚蛋的事。 第364章 这个瘟生   过了小年,春节的步伐便愈发急促。   大街上流动的喇叭天天喊:“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提醒人们马上就要过年啦。   家家户户都在掸尘打扫卫生,人人头上戴着报纸做的帽子,穿上旧衣服擦窗户扫屋顶,结果个个吃了一脸灰。   就连曹老板都受不了,忍不住在陈凤霞抱怨:“我让我桂珍嫂嫂她们别回去吧,她们非要不听。别的不说,就这年前几天,但凡她们接了给人打扫卫生的活,都能把过年的开销挣回头。”   98年一场大水,她老家被迫在江海躲灾的人不少。曹老板热心,给好些个人张罗了工作,不是在小吃铺帮忙就是自己也管个小院做生意。   但做买卖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像桂珍一家人老小,就没一个能站出来张罗客人的。而且自家也拿不出手艺来。   后来周强从网上批发东西出来卖的时候,大家也给他们家出过主意,让他家有样学样,直接拿衣服到夜市上摆摊子摆。   结果同样的衣服,人家卖得货都接不上。到她家这里,却变成了乏人问津。没办法,最后还是陈凤霞帮忙,把她家男人安排进了物业公司跟着当保安,只有她自己则干起了保洁员。   曹腊梅气得跺脚:“你说,这大过年的,多好的挣钱机会。她不晓得留下来赶紧多挣钱。就算不打扫卫生,去小吃摊上帮忙,过年也是一天一百块。看看今年小院里,哪个愿意回老家?哪个不是铆足劲儿挣笔钱好开过年来弄套房子的首付。就她,还非得回老家去给一大家子老小做牛做马,简直脑壳不好。”   陈敏佳一本正经地强调:“阿姨,这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啊。她们隐忍奉献与牺牲精神维持了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她不回去做老妈子,怎么能体现出大家族的身份地位呢。”   得,也不晓得这几个丫头寒假里又看什么书还是电影了。   陈凤霞赶紧开口催促:“佳佳,帮嬢嬢把拖把给洗了吧。”   陈敏佳就撅着嘴巴离开,分明是她说得对,嬢嬢没话反驳,所以才打发她走开的。   陈凤霞转过头安慰曹腊梅:“嗐,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说不定人家这样才感觉自在,才有年味呢。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要那个热闹,就总得有人干活吧。对了,你家王月荣还在外面拍戏?你啥时候过去?”   说起这事,曹老板又要叹气,纠结得不行:“我都不知道让这丫头拍电影演电视是对是错。时间都花在这种事上了,将来就算保送高中,又要怎么考大学?她又不能演一辈子的小姑娘。等到长大了,人家就要好看的女演员了,她这样的出不来。到时候文化低没文凭又没手艺,她要怎么办哦。”   晚上想起这事,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跟她家王忠德说这事吧,王忠德还讲她好烦神。啊呸!天底下的爹都一个样。要说操心孩子的未来,还是当妈的劳心劳力。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怎么安慰曹腊梅,毕竟作为一个一集电视剧能拿到三四千报酬,在全国都有知名度的童星的娘,她的烦恼,实在是有凡尔赛的嫌疑。   这边大人没开腔,那边初中生就先发话了。   陈志强拎了一桶(对,字面意义上的桶)炸藕圆过来。他妈包圆了菜市场一家摊子的小藕,全部擦了炸藕圆,让他给特地拿到灯市口给相熟的人家分分。   这半年的功夫,大概是儿子顺利上了江外,又成功在电视里露脸,甚至还成为了情景剧的常驻演员,陈志强他妈的心气也顺了不少,居然开始知恩图报。一个是当初帮她家办买房手续的郑明明的妈妈,一个是推荐儿子演戏的王月荣他们家;嗯,炸藕圆不值钱,但多少是个意思。   曹腊梅正跟他道谢,等陈凤霞拿塑料袋过来分炸藕圆呢,这小孩就开始扎她的心。   陈志强一本正经:“阿姨,你家王月荣就是不拍戏,也考不上大学的。她什么成绩,我们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嘿,报纸上写什么他们这帮小演员都才艺双绝品学兼优。大人好意思吹,他们自己都没眼睛看。到底怎么上的知名中学,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曹腊梅一口气憋在胸口,嗓子眼愣是梗得发不出声音来。   陈凤霞找了干净的食品袋,赶紧给她分炸藕圆,又往回找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你看看前面方教授她外孙女,一天天练钢琴为了什么?还不是要考级好加分嚒。你看看那一天天鸡飞狗跳的,多造孽。好歹你家王月荣戏是自己找上门的,她也对拍戏感兴趣。多难得!你还不知足。”   曹老板夹了只炸藕圆放嘴里尝了味道,朝陈志强竖起大拇指:“你妈手艺真不错,能出去摆摊子了。”   回头她又对陈凤霞感慨,“照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方教授那样厉害的中医老教授,到了子孙辈照样有人为升学愁秃头。可见这人啊,养小孩这种事,还是要碰运气。   凡事得对比着看,如此一想,曹老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那颗因为姑娘连着几年不能回家过年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嘿,总归还不错的。   陈志强默默地欣赏完大人脸上的风云变幻,就在心中吐槽一句。大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肤浅的生物。因为他们的喜怒哀乐全是建立在和别人的对比上。   算啦,他不杵在这儿,他还是去问问郑明明有没有什么新的作文书好方便他抄了当日记吧。老天爷啊,为什么天底下的老师都认为学生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写长达五百字的日记呢?明明大家每天都过得差不多。   曹老板不知道小孩子心中的吐槽,拎起炸藕圆回家前,还咨询陈凤霞的意见:“你说,我找人弄个清洁公司怎么样?”   虽然从她卖小吃开始,生意就火得很,那钱像流水一样往家里淌。可她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她老担心政府规划一调整,灯市口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说现在下岗工人这样多,卖小吃又没门槛。到时候卖的人比买的人还多,那还咋整?   所以,直觉告诉她,她得弄点有门槛的。要么开个酒楼,和路边摊拉开差距。要么就弄个不同的行当,到时候餐饮业不行了,她还有后手。   她可是看得真真的。人家正经培养的小演员可不像她家王月荣这样野路子出身,人家里头可是花好多钱培养什么琴棋书画各种才艺的。就算有知名度,将来考艺术学校,不会那些,也过不了艺考关的。   她得给女儿多攒钱。将来以备不时之需。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以后清洁行业的发展情况。不过房地产市场起来了,以后高楼大厦增多,蜘蛛人好像也随之增加。那应该算是兴旺发达了吧。   她想了想,审慎给出建议:“那你的员工可得好好培训,尤其是安全这块可得有保证,不然有的麻烦呢。”   曹腊梅听她没反对,愈发高兴,直接挥手告辞:“那行,我先走了啊。等我找到人手,明年你就等着掏钱,别自己吃灰了。”   郑国强扫完楼上走廊的蜘蛛网下来,正好瞧见曹老板离开的背影,就好奇地接了句话:“她找人手干什么?”   “开清洁公司呢。”   陈凤霞笑着将曹老板的发财大计重复了遍。   郑国强也点头:“我觉得还不错啊。要有现成的,我都想找人来搞。这种专业的,真不一样。对了,她要是真想弄,跑手续的话,跟我讲一声。我有个战友,老韩,他老婆就在这口子上。”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陈凤霞看了眼丈夫,笑着点点头:“行哎,那我替曹老板先谢谢你啊。我到时候看看,要是有谱,我就也参一股。你可是在替家里挣钱哦。”   郑国强笑了:“那我可得认真跑手续,争取早点挣钱。啊,今天吃什么啊,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牛尾巴。是红烧还是炖汤啊?”   “炖汤。阿妈已经炖上了。”   郑国强翻出了冰箱里的茄子跟土豆,立刻兴致勃勃:“那我再烧个茄子炖土豆吧。炒个韭菜煎蛋好不?”   陈敏佳立刻从卫生间伸出头,提要求:“姑爹,加魔芋豆腐。”   小姑娘们从时尚杂志上看到日本流行吃蒟蒻减肥,立刻张罗着要试试。后来知道蒟蒻就是魔芋之后,她们又开始满世界地找魔芋,最后还是在超市里找到了魔芋豆腐,就迫不及待买回来做实验。   郑国强笑着摇头:“你们真是的,我跟你嬢嬢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最怕被人讲身上没二两肉。”   为啥?你瘦证明你家穷,连饭都吃不饱呗。只有长得扎实的人,才是正经劳动力,下田才会给你算全工分。   郑明明跑下楼,欢快地笑:“时尚就是风潮啊。说不定再到二十年后,又流行健美了呢。”   陈凤霞心道,别幻想了。从你们这代人开始,大家都恨肉。就连郑教授你这样理智的人,当年也是要跟肚子上的肉肉作斗争的。   郑国强笑着摇头,又拿出冷冻层里的冻魔芋豆腐,进厨房招呼陈高氏:“阿妈,你休息下吧,我来弄。”   陈高氏没跟女婿争,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出厨房门。等孙女和外孙女上楼拖地时,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女儿:“凤霞,国强最近不忙啊?”   往常要过年的时候,是女婿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的。哪天不是到老晚才下班。就是周末,他也经常一个电话就被喊走。   今年好了,他又是学车又是跑学校的事情,现在还待家里打扫卫生。他工作哩,他不是还有一堆事要做吗?   陈凤霞微微笑,轻描淡写道:“嗐,凑巧而已。刚好那边种树的事情了了。这边腊月里也不能耕田养小龙虾。加上他们县委班子也就是他没驾照了,石书记就放他假,赶紧把驾照学了,以后下乡也方便。”   陈大爹附和:“是该会开车子方便,以后出去做事什么时候不要车子啊。”他又说妻子,“就你爱问东问西的。国强稍微松快一点,你就要说三道四。”   陈高氏委屈:“我不是怕国强有事嘛。”   她这一辈子,出嫁前听爹妈的,嫁人后由丈夫做主,等到年纪大了,现在女儿说没事,她也不敢再多问。   可她还是一颗心突突突,总觉得没女儿讲的那么轻松。   等到两层小楼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就连外面的小院子都清清爽爽透出了新春的喜气,所有人都在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陈家老两口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婿如此清闲了。   因为陈文斌回家了。   为着这人个把月头影子也不伸,陈凤霞从头到尾都张罗在金钱湖别墅过年。又是说陈文斌的别墅买到手之后一直没再那边暖过房,又是说今年大家都忙,老家好久没收拾了,回去反而不方便;又是说从山里带出来的那帮小年轻没过春节的习俗,还留在江海,少了人照看怕出事。还是留在江海过年吧,就去金钱湖别墅。   为啥不索性待灯市口还热闹点?因为大家都知根知底,会有人好奇:“你家兄弟呢?”   嗐,这就是撒一个谎得用一百个谎言去掩盖。   陈凤霞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谁知道陈文斌就突然间登家门了。   当时郑国强还以为阿爹带三个小的从街上买了棉花糖回来,一开门,瞧见的就是陈文斌泪汪汪的脸。   他一把抱住郑国强,开口就掉下眼泪来:“姐夫,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丢了官。”   这人的嘴巴太快,搞得郑国强想堵他的嘴都来不及。   陈大爹抓在手上的棉花糖直接掉到了地上,声音都跑调了,带着颤抖:“文……文斌,你造什么孽啦?”   这一声,石破天惊。经过郑家门前的人都好奇地侧目。   郑国强赶紧张罗人进屋:“进来讲,没事没事。”   陈大爹也想起来要给女儿女婿做脸,立刻着急忙慌地往屋里走。就小三儿的棉花糖掉地上脏了,小家伙嘴巴一咧就要嚎啕。   郑骁到底上幼儿园了,又算早慧,赶紧拉住弟弟:“好了,别哭了,我的给你,我的是红色的。”   小三儿这才抽抽噎噎地收回了咧出去的嘴巴,愤怒地伸手指着爸爸的背影发出控诉:“坏爸爸!”   要是平常大家看到他的小模样,肯定乐不可支。这父子俩长得跟套娃似的。可是现在,大家都没这个心思。   陈大爹进屋就气得整个人发抖:“你,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什么了?这个把月你死到哪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还干净!”   陈文斌从小差不多就是老陈家地位最高的存在,阿爹还是头回这样疾言厉色地骂他,而且还是当着女儿女婿跟这么多小孩的面。   陈敏佳和郑明明原本在屋里写寒假作业,她俩听到楼下的动静跑到楼梯口,瞧见爷爷青红交错的脸都吓得不轻。   陈凤霞也赶紧给父亲拍背顺气:“阿爹,不气不气。”   要是一个月前,她看到陈文斌的话,说不定会两个大耳刮子直接扇上去。可是人的感情总容易被消磨,尤其是她这种每天一堆事要忙的人,时间如流水,爱恨情仇隔了一个月都被冲淡了许多。   再瞧见陈文斌一张可怜巴巴哭得鼻涕都下来的脸,她第一反应就是别过头去。   实在没眼睛看,真埋汰!   陈大爹教育女儿:“你别护着他!多大的人了!文斌,你跟我讲,你到底干什么了?你造孽连累你姐夫。你这一个月跑哪儿去了?”   陈文斌瞧姐夫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再看阿爹气急败坏的模样,也心里打鼓。他一时着急,真忘了阿爹阿妈跟小孩发生的事啊。   情急之下,他支支吾吾:“我啊,嗐,别提了。我工钱一直要不到,我又急着发工资,我就去香港买股票了,结果没想到亏了。我一直在那边处理这个事。”   陈大爹气得要吐血,巴掌一下下拍在儿子后背上。这歌不成器的东西,不是让他不要碰股票吗?电视上那些炒股破产跳楼的人还少?   他一双手跟钉耙一样,拍得陈文斌即便身上穿的是羽绒衫,还是痛得嗷嗷叫。   屋里却没一个同情他的,三小只更是同仇敌忾。活该,害爷爷(外公)这么生气。   蔚蔚气呼呼:“害姑爹丢官。”   哼!太坏了。她的小伙伴都知道她姑爹是县委的干部呢。   陈敏佳茫然道:“爸爸,你炒股怎么会害姑爹丢官?难道……”   天啦!姑爹也会贪污挪用公款吗?   郑国强赶紧解释:“没事,都是误会。我岗位调整而已,你爸爸误会了。好了,文斌,赶紧洗脸去。凤霞,家里还有柚子吧,给他烧柚子皮水去去晦气。”   结果本来都勉强糊弄过去了,柚子皮又引起了陈大爹的警觉。什么人才用柚子皮去晦气?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人啊。   陈文斌先扛不住,直接开□□代:“说我给人送钱行贿,那个人倒霉了,抓我过去做调查的。”   郑国强稍稍放心,要是这人再说那个女人的事情,他这是要一巴掌把他刷出去了。   陈家老两口却紧张起来,赶紧追问:“你个瘟生!你害死你姐夫了!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讲,国强都跟着丢了官,那文斌肯定是拿国强当□□搭上那个人的关系的。   郑国强又替小舅子说话:“阿爹阿妈你们不气,我不认识那个人的。我这个,不是那个。”   可惜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陈家老两口更是又羞又气。女婿还什么都不晓得呢,就被连累成这样。这个瘟生,真是害死人了!   陈文斌被阿爹阿妈左右开弓打得吃不消,抱着脑袋企图为自己辩解:“我真是冤枉,我其实什么都没干,就是逢年过节送点年节礼罢了。他也没给我过任何好处。这王八蛋不敢得罪有背景的,就乱咬人,把我也拉下去。我要有什么,我还能出来吗?”   话听着倒像回事。可要是他不被人抓到小辫子,至于把郑国强也拉下去吗?   郑国强怕老人气过头,慌忙安抚:“真不是文斌的事,是……哎,县里关系复杂着呢,讲我超生,刚好有人看我不顺眼。就这么回事。别怪在文斌头上了。”   陈高氏掉下眼泪来:“你就诓我们吧。娃娃都这么大了,早不讲你超生晚不讲,这个兔崽子搞出事情来才讲?”   这就是被连累的!   陈大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直接骂出了声:“狗日的!有本事他们别收礼啊!不收礼不办事,回头还怪送礼的。有本事灭种吧,都他妈别生,一个都别养,保准天下太平!”   陈文斌赶紧附和:“就是!是人是鬼都能生,外国人能生,少数民族能生,人家在我们的地盘能生,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却不许生。这到底是哪个的国家啊?”   陈凤霞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终于吼出了声:“你给我歇歇,行吧?”   义愤填膺的人立刻蔫吧了,怂怂地缩回了脑袋,不敢再吱声。   然后他又挨了陈高氏拍在他脖子上的一巴掌。老太太恨得不行:“你要早点听你姐姐姐夫的话,至于搞成这样?”   真是害死人! 第365章 一动不如一静   好好一个春节,又叫陈文斌给祸害了。   这回还去金钱湖别墅过什么年啊,老头老太太气得立刻收拾行李回老家。他俩感觉自己没脸见女儿女婿了。   家里老人一动,晚辈哪里有留下的道理,当然得包袱款款地跟上。   陈敏佳一边叠衣服一边对表妹叹气,心情复杂到爆.炸:“我真不想回去看我爸。”   去年她爸被人捅了,开刀切脾脏,她吓傻了哭得要死。后来知道他和她妈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她又感觉恶心得不行。   今年她爸居然蹲了一个月的看守所。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不送钱就接不到工程,他是被冤枉的。可嬢嬢也做生意啊,嬢嬢的生意又不比他小,嬢嬢怎么就没这些事?   郑明明想了想,倒是没一脚踩死舅舅:“大概是因为性质不一样吧。我妈的生意,一单不成还有下一单,主要面对的是顾客。就这样,平常也少不了送礼。网站弄的那个拜年大礼包,你看我妈一口气要了多少单,不都是送出去的一点儿小心意吗。我妈都这样,何况你爸。你爸这边,但凡有一个人卡手续,你爸的房子就盖不下去。”   她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如果不用花钱烧香拜神,你爸也不想掏这个冤枉钱吧。”   就舅舅的个性,从他口袋里掏钱就跟要他的命一样。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会掏腰包呢。   陈敏佳一愣,回想起自己父亲那滑不留手的个性,居然被表妹的理论给诡异地说服了。   好像才真是。   于是她下楼面前站在车子前满脸讨好笑容的爸爸,终于没扭过头直接走人,而是说了句:“嬢嬢拿到驾照了,你跟嬢嬢轮流开吧。”   爸爸眼底全是青黑色,瞧着不知道多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唉,她又不是傻子,真相信看守所社会主义好,积极改造阳光普照。要是看守所真这样好的话,那大家干脆排队进看守所混吃混喝好了,起码顿顿有大米白面吃。   陈凤霞看了眼弟弟,到底不敢坐他开的车,直接上了驾驶位:“我来开吧。”   陈文斌嘿嘿干笑:“让我姐夫开呗,姐夫不学车嚒,正好在路上找找感觉。”   他话音刚落,就遭遇了一车人的怒吼:“你要死啊!”   陈敏佳真是看爸爸哪哪儿都不顺眼:“姑爹才学了一个月,还没拿到驾照呢。你要姑爹无证驾驶吗?”   陈文斌讪讪地笑,往后排挪:“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不是陈文斌常开的那辆,而是徐副总曾经开去工地的面包车,倒是刚好能塞下一家老小。   但陈家老两口坚决表示自己宁可倒公交车都不要和陈文斌坐在一辆车里。现在他们看到这人就气得慌。   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高桂芳开着她厂里的小车带陈文斌回老家。   陈文斌出看守所都没找过老婆,这会儿却要跟人待一路了。   车子一前一后往老家行驶的时候,陈敏佳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她莫名紧张,爸爸妈妈会说什么呢?妈妈会不会觉得爸爸实在太麻烦,就跟颗□□似的,烦死人了,不如索性离婚拉倒?   反正他们复婚了跟没复婚似乎也没啥区别。   她一路忐忑不安,以至于随声听里播放的英文磁带,她压根就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糟糕,回头她还得再重新听一遍。因为作业要求就是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自己再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内容。   但是现在,她顾不上什么作业了。   车子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妈妈的小车旁,小心翼翼地看里面的动静。   高桂芳解开安全带,笑着主动告知女儿:“睡觉呢,一上车就睡着了。”   陈敏佳看着躺在车子后排睡得呼打成雷的爸爸,顿时气到要疯掉。合着他从上车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睡觉啊,不然他怎么会坐后排?副驾驶座上又没人!   愤怒的初中生重重地关上了后车门。   原本睡得正香的陈文斌叫这一下给惊醒了,开口就是:“大哥我错了,我有错我认罪。”   说着,他慌慌张张的,挣扎着爬起身,居然跪在了后排座位上。   陈敏佳惊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爸爸在干嘛?   郑国强不放心这对父女,怕他们吵起来会让岳父母更生气,就追过来看动静。瞧见车里人的样子,他立刻伸手捂住了陈敏佳的眼睛,声音带着笑意:“没事,你爸跟你开玩笑呢。桂芳,你带佳佳过去吧,我跟文斌抽根烟再回家。”   陈文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看守所里,不会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直接给他洗冷水澡,然后用毛巾系成疙瘩沾上水,狠狠地抽打他。他不能呼救,外面的看守会当成听不到,最多他喊得狠了,他们会过来骂一声:“不要吵!”   后果就是,他会被打得更惨。   他知道有人搞他,趁机估计针对他。即便老徐在外面给他塞了钱,他们也不会对他下手轻点儿。   一个月的时间下来,他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前头爹妈打他时他喊痛,真不是故意装样,是他身上的伤没好,的确一碰就痛得吃不消。   高桂芳带着女儿走了,郑国强才拉开车门坐到陈文斌身旁,抽出香烟递给他:“来一根?”   陈文斌接了香烟,含在嘴里,等到郑国强帮他点燃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两只眼睛看着车窗前方,倒是不复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郑国强没出声,只一口接着一口抽烟。待到他开了车窗往外面弹烟灰时,陈文斌才发狠一般起誓:“姐夫你放心,这事我记着,我一定会把你的位置还回来。”   郑国强倒是不太在意:“不说这个。”他只问小舅子,“倒是你,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陈文斌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夹着香烟的手在颤抖。   这一回他能放出来,是下了血本。别说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屁话,从上到下的官,从大到小的官,你搬出法典一条条地挑,从头到尾没一点事的,能找出十根手指头,他跪下来管你叫爹。   真要查,多多少少,总归都能查出来。你要这是一身清白,结果就是像他这个姐夫一样,直接叫人鸡蛋里挑骨头,直接抹个干净。   所以,他陈文斌不讲矫情话,他不干净他承认。你让走在泥巴地里的人脚底不沾泥水,你逗哪个呢。但是,他不觉得自己的这些不干净就得蹲牢房,比他过分的人多了去,起码他没谋财害命吧。   既然如此,凭什么让他把牢底坐穿?排资论辈也轮不到他。   他要出去,不然在里面哪天突然间意外死亡,他叫屈都找不到鸣冤鼓。   他还要干干净净地出去,他要把小孩培养成当官的,当大官的,才不要天天陪着笑看人眼色。   要实现这个目标,简单,拿钱开道。他不过是被扫到台风尾的小虾米,真找对了门路,花够了本钱,也就平安无事了。   这四个字说出来轻松,送出手的可是金山银山啊。   郑国强微微叹气,小舅子开的是面的而不是他那辆小轿车,估计车子已经送人了吧。   陈文斌咧开嘴巴笑,是啊,一个连干部都算不上的小科员看到车子就两眼放光。不送出去能怎么办?县官不如现管。没人管,他一个月都熬不下来。   有些披着皮的人,心那是墨水泡出来的。   陈文斌不想说这个,就问郑国强:“姐夫,你现在什么打算?”   “没打算。”陈文斌笑了笑,“那块地,你姐拿下来了我们要盖个学校。后面,我去当个校长。”   陈文斌笑了笑,自嘲道:“我们家该成仙的好事都叫我姐给做了。也好,不然那地落到别人手上我得气死。不过你不干政府的差事了?你当校长多屈才。”   郑国强听得暗自心惊,陈文斌这意思是准备买地的一百多万全都砸进去了。呵,这些人,胃口当真不小。   不过他在看守所的战友只能保陈文斌不会莫名其妙死在看守所,其他的事情管不了,毕竟里面的事情太复杂。再说,他这边要真做什么,本来没牵连都变成了牵连。他到底当了几年干部,不会蠢到以为没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要如何发力解决问题,那是陈文斌自己的事。   郑国强没细追问具体情况,估计小舅子也不会说。他只摇摇头:“我一个高中生,现在连自考大专的文凭都没拿到手呢,我有什么才。总之,我现在还好,倒是你,究竟什么打算?”   陈文斌难得显出了迷茫的神色,喃喃自语道:“不知道。”   他手上几处工程都收了尾,本来打算拿下仓库那块地再盖个高档公寓。中间有其他合适的地块也一并拿下。能囤到手的地就不放过。他已经预感房地产肯定会腾飞。   但是,手上的活钱已经全砸进去给自己换自由了,银行的贷款又一分钱不能少。那位副省长的案子还在审判当中,盯着自己想下绊子的人也不会收手。一时半会间,陈文斌倒真不敢轻举妄动。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真累啊,我想歇歇。”   郑国强从他脸上瞧出了疲惫和萧索的气息,却分不清其中几分是真几分又是装相。   但这无所谓。   当姐夫的人只点点头:“你要真想歇下来的话,不如种田吧。”   陈文斌“啊”了一声,没跟上他的节奏。   郑国强推开车门,指着外面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道:“我被撤职之前,从农科院接触了个新项目稻田养小农虾和泥鳅。我上个月就想回来搞,当时具体处理没下来,不让我出江海。”   他抬脚往前面走,一直走到田埂边上,伸出两条胳膊比划给陈文斌看,“这边的田都连成块,把中间的田埂挖掉变成一块大田,四边田埂拓宽到三米,深两米,下面挖沟养小龙虾和泥鳅,中间的田种稻子。”   他说得兴致起来了,还从口袋里摸出常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直接画示意图给陈文斌看,“你瞧,这边是田埂,这边是环形沟,这边是田亩。堤上也不空着,种菜,像胡椒套种苋菜,洋柿子下面种冬瓜,甘蔗地里长黄瓜,都是农科院实验过的,产量很不错。这么一来的话,一年四季的菜肯定不缺了。水稻就长再生稻,一年两收,等秋天第二茬稻子收割完,稻草丢在田里泡上水,可以给小龙虾保温。这样冬天没有小龙虾卖的时候,你再起第三茬的小农虾,又可以卖回钱。”   陈文斌听他口若悬河,一边走还一边实地演示给他看,像是手上有把铁锹的话,他当场就能挖壕沟放进去虾苗和泥鳅。   刚才还对生活充满了迷茫的人,这会儿莫名有点心里发慌。他干巴巴地对着郑国强笑,说话都开始磕巴了:“姐,姐夫,你真要回来种田啊。”   郑国强微微笑,眉眼舒展:“是啊,我其实一直对这些感兴趣。当初你姐在前进村搞养鸡场的时候我就乐意,还想自己过去养。后来实在是没空,又承包给吴老板他们了,才放下。现在你姐买下地盖学校,我们就在里面圈了自留地,准备以后带小孩自己种菜吃,能省点儿是点儿。”   他叹气,“可惜地方还是太小,不然弄亩田养小龙虾试试也好。”   陈文斌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他吐血的心都有了。开什么玩笑啊?你在江海城里种田,你疯了吧你!你知不知道盖成高档公寓能卖多少钱啊。你老婆是卖房子的,你不知道江海的房价在涨,而且即将暴涨吗?   你弄块地摘点菜也就算了,你还给我种田!   你俩还是不是人啊?!   陈文斌怀揣着颗悲愤欲绝的心,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姐夫看着他,眼中全是真切:“你问我你现在能为我做什么,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你做的。真的,免职的事我真不怪你,从头到尾都没怪过。人家盯上我了,总归能找到借口。像我这种没根基的,从来都是被推出去。”   陈文斌先是难掩羞愧,到后面就同仇敌忾起来:“就是这样,他们欺负我没背景是农民,后面没人,就跟秦桧陷害岳飞一样。姐夫你别灰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郑国强摇摇头:“我不需要你想任何办法,我只有这个心愿,就是再生稻田养殖小龙虾和泥鳅,走出了农科院的实验田,在农村里也能长好,也能挣钱。”   他目光灼灼,大冬天的,居然比挂在天上的太阳还热烈,搞得陈文斌感觉西北风变成了灶台风箱鼓出来的风,吹得火烧得更厉害了。   刚从看守所出来的人嗓子发干,声音发颤:“姐……姐夫,这个事情不急一时。”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陈文斌的眼睛开始游移,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干巴巴地笑:“那个,十亩地要到哪儿找去。我家才五亩田,又给人家做了,搞其他东西不合适。”   他目光不敢对上郑国强,就眼睛珠子滴溜溜乱转,企图逃之夭夭。他视线捕捉到扛着锄头往这边走的族叔时,立刻高兴地挥手主动打招呼:“四大爹,下田呢。来来来,抽根烟。”   四大爹叫他这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陈文斌算是他们村走出去的能耐人,谁不晓得陈老板在大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啊。人家有本事,眼睛长高点也正常。今天是大过年心情好,所以他才对自己这样热情?   不过再热情,该讲的话他还是要讲的。四大爹接了香烟,只说了句“回来过来啦?”,便切入正题,“文斌啊,正好,跟你讲个事。贵平上次跟我讲了,就是你家的五亩六分田,开过年他不想做了。今年他连油菜都没栽。爱国粮太重,种田实在是吃不消,我都不想种了。贵平还想问问看,你那边还招人不?他想出去打工,娃娃马上就上初中了,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说着,他抬手招呼郑国强和陈文斌身后,大声喊,“贵平,文斌在这边,你跟人讲讲。”   肩膀上扛着铁锹的男人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从城里回乡的老板面前,脸上全是小心翼翼的笑:“文斌啊,那个,我家慧慧开过年来要上初中了,我跟明霞想出去找点事做,你那边还要人不?”   陈文斌一口血含在喉咙口,张嘴就能喷出来。日,不种地也就算了,还惦记着让他帮忙找工作?   郑国强的脸色比小舅子好看多了,还主动朝贵平点头,关心了句:“你们两口子都出去打工了,你家的田怎么办?你阿妈身体吃得消吗?”   贵平爸爸走的早,两口子一出去,家里就只剩下奶奶和孙女了。   贵平叹了口气:“能怎么办,不出去找事做,地里又挣不到钱。去年我跟明霞种了十亩地,交了三两四钱还有摊派的钱,到手不到一千块。这样慧慧上学怎么办?我倒是想找人接我家的地种呢,可现在哪个愿意种哦。”   郑国强笑笑:“我愿意,这样吧,你把你家的田转给我,我在田里养点东西。”   陈文斌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喊出声:“姐夫——”郑国强转头,冲他微微笑:“十亩田,正好。在村里种田,挺好,一动不如一静。”   说完最后一个静字,他的目光就沉沉地落在陈文斌的脸上。   后者心中一悸,到底咬咬牙,应了声:“好。” 第366章 爷爷奶奶入股吧   陈文斌这人人品值低到没下限,行动力却是数一数二的。但凡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他动手的速度可以说叫人瞠目结舌。   别说正月十五,国家法定假期还没结束呢,他已经在推杯换盏间流转到手五十亩田。要搞就搞点大的,十亩地能做什么啊。那些准备开过春来点油菜的地,他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说到手上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是直到此刻才正儿八经发现农民究竟已经有多畏惧种田。因为好几位叔伯表舅追在陈文斌身后要求把田承包给他,别说一百块钱一亩,就是不要钱他们也愿意。总比田荒着,三粮四钱和摊派一分不能少强多了吧。   不种田吃什么?进城呗。在城里捡垃圾扫大街都比乡下种田强。一斤米才几个钱,城里人个把月的工资就够买全家人一年吃的大米了。   那个,文斌啊,开过年来,我们能跟你出去打工不?   陈敏佳心中的那点儿郁结还没散去,看爸爸十分不顺眼,于是又偷偷跟表妹咬耳朵:“分明是嬢嬢给大家找的工作更多,干嘛他们都追着我爸啊。”   郑明明想了想:“我妈主要给女的介绍工作,他们都是男的。”   “那他们不也要求带他们老婆一块儿出去工作吗?”   郑明明耸耸肩,两手一摊:“他们老婆就是捎带着的,找工作时也是配合他们,不会反过来的。”   前进村的朱老板和吴老板,后者当老婆的生意做到风生水起,要求前者配合。前者那么个钻进钱眼里的人,不还照样时不时就发两句小牢骚,然后再被吴老板武力镇压嚒。现在前进村要拆迁,吴老板的生意面临着巨大的生存挑战,朱老板又想让她待在家里带小孩,他再领人出去当包工头了。   反正现在开工的地方不少,总有要人的。   陈敏佳直接“呸”了声,嫌弃得不行,恶狠狠地咒骂:“这些自私的混账。”   工地上都是重体力活,根本不适合女人干。就是让婶婶阿姨们去洗碗,也肯定比在工地上背砖头强。   他们居然完全不考虑。   陈凤霞就在边上看着,并不参与酒桌上的应酬。女儿和侄女儿想的问题正是她在想的。   那位一直要跟陈文斌碰杯的表兄,现在还不知道将来他女儿兰兰学了理发技术,女婿却不肯跟她一道在街上开店,却非要拉着她去砖厂背砖头挣钱吧。原本面庞清秀身材适中的兰兰因为长期做重体力活,整个人变得五大三粗不说,腰也坏掉了。就这样,那位女婿过年来丈母娘家,还好意思说什么我家兰兰力气大的很。   男人的自私啊,真是贯彻在生活的每个细节。带着老婆去工地多好,下了工还有人伺候。至于老婆吃不吃得消,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正要冷笑,就感觉一股酒气往自己脸上扑。贵平脸红红的,酒劲上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她:“姐姐,那个,你饭店还招人不?洗碗择菜什么都行。我家明霞没什么力气,工地上恐怕吃不消。那个,随便住在哪儿都行。”   陈凤霞愣了下,却让贵平误会了,他语气愈发惶恐,“没,没住的地方的话,我,我再想办法也可以。”   陈凤霞却笑了:“可以,明霞做事清爽,我给她找个洗碗的地方吧,有睡觉的床。”   但也仅仅只是张床而已。单独的房间之类的,短时间内根本不要想。   饭桌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追问,我家桂枝我家福云我家春梅还行啊。   一下子,所有人都宁可老婆去希望了。有床睡觉就行。   郑明明和陈敏佳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瞧到了震惊。等吃过饭,男人们留在家里收拾碗筷顺带吹牛皮时,女人带着孩子出去到田头呼吸新鲜空气。   郑明明主动对妈妈开了口,十分懊恼的样子:“妈妈,我今天何不食肉糜了。”   她就想着这些叔叔伯伯舅舅们自私,根本不考虑他们的老婆身体承受能力。她却忘了住宿对打工的人来说也是笔沉重的开销,不去工地上,在街头另外找工作,住在哪里呢?而且农民工能做的基本上都是又脏又苦又累的活,这些活本来就更愿意招男的。   其实如果有选择的话,所有的老板都愿意招男的吧。毕竟男的不用怀孕生孩子带孩子,男的不管家里也没有任何人会说他们不对。   陈凤霞听到女儿的感叹,笑了:“我刚才也没想到。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不稀奇。”   脱离一个阶层太久,总会忘了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总会自作聪明地想当然;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指责去蔑视他们。   人皆如此,所以官员必须得下基层,必须得深入了解情况,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用屁.股制定政策。   陈敏佳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叔叔伯伯们了,她们冤枉了他们。虽然她们什么也没说出口,但是她们已经这样想了。   就很不像话。   郑明明转过头,疑惑地问她:“我们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呃,当然是因为男人大部分时候不会考虑女人的感受了。   前面传来小三儿激动地呐喊:“哇!好多菜菜!”   跟在后面的人随着他的声音看过去,也跟着惊叹,哇,好多野菜!大片的金花菜绿莹莹地伸展着身体,中间夹杂着叶子舒展的,那是荠菜。它们让正月的田头也绿意盎然。淡金色的阳光跟流水一样流淌在野菜身上,一下子就叫它们身价倍增起来。   三个小家伙高兴疯了,嘴里一直在喊:“好多菜菜。”   其实即便没有野菜,但凡带他们出来玩,他们都会兴奋。人类有亲近大自然的本能啊,幼崽尤甚。   高桂芳也感受到了这份浓烈的喜悦,还主动请缨:“我去拿篮子和镰刀吧。我们挖野菜。”   旁边有扛着锄头经过的人笑着招呼:“跑什么家啊,我给你拿个篮子吧。”   说着,他就去旁边自家瓜棚拿了镰刀和竹篮。   等到人都走了,高桂芳才好奇地问陈凤霞:“姐姐,他是哪个啊?”   陈凤霞同样满脸懵:“我搞不清楚哎。”   她离家好些年,哪里还认得清谁跟谁。   倒是陈高氏好歹还能认出人:“秀秀家的招女婿吧,应该是的。就是她家三个女儿的,住前面七队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嘿,这就是在村上的好处啊,时刻都能看到熟人。即便你不认识别人,也不妨碍别人认出你。   正月的田头,午后阳光温柔,田间春风柔软,三小只不被允许用镰刀,就只能伸手掐细嫩的金花菜,哦,请叫它四叶草,这样才时髦。   可惜他们掌握不好到底从哪儿开始掐,结局就是要么连根拔起要么直接掐了点儿尖尖。陈敏佳看到被他们糟蹋的金花菜,就感觉好崩溃。   但是大人们不管啊。妈妈在闷头找荠菜,奶奶和嬢嬢一个挖一个负责现场就择掉枯黄叶,都忙得不亦乐乎。   她们还在说话呢,才没空管糟蹋野菜的小家伙们。   陈高氏将手上抓的荠菜放在陈凤霞身旁,突然间开了句口:“你别多想,文斌现在是手上真没钱。”   那五十亩地的流转费用还有后面买稻种买虾苗泥鳅苗跟请人帮忙干活,都要花钱。陈文斌这次元气大伤,连小轿车都没保住,哪里来的钱?   钱是陈家老两口出的。阿爹阿妈没等他开口,就掏了七万块。这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积蓄。得亏去年做买卖攒了不少,不然还拿不出这许多钱来。   只是,给了儿子,对着女儿,老两口就忐忑。   陈高氏跟大女儿保证:“我跟你阿爹还能做,还能挣钱。等以后,我们也少不了你们的。”   远处是蓝天白云和三小只在稻草堆旁边追逐打闹的声响,还有一望无垠的青翠碧色。除了金花菜和荠菜外,还有马兰头、灰灰菜、野葱和芦蒿。一大片,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近处是阿妈小心翼翼的脸。老了老了,对着子女都得精心小意,生怕子女不高兴。   笼罩着远处与近处的,是天上的太阳和田间的风。   陈凤霞鼻子蓦然发酸,眼睛都热了。她下意识咳嗽了两声,才带着鼻音道:“这有什么啊。我又不差这个。就是,你俩不能惯出他的臭毛病,叫他以为你们给他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老子娘的东西都是儿子的,这想法可是千百年深植到民族灵魂深处的“真理”。   郑明明拿自己挑到的荠菜过来给妈妈择,闻声就冒了句:“外婆,你们参股吧。”   老太太震惊了:“参股?”   旁边陈敏佳跑过来,听了一耳朵也赞同:“奶奶,你跟爷爷入股,你们出了大钱,起码得是大股东。”   高桂芳也赞同:“阿妈,就入股吧。叫陈文斌好好干,明年过年给你们分红。不是搞合作社吗,那就来个家庭合作社好了。”   陈高氏茫然不知所措起来,目光就下意识落到了陈凤霞身上。   陈凤霞也咬牙:“该!谁让他瞎折腾,就得告诉他,没哪个该了他的。”   可怜身心与事业皆受到重创的小陈总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他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打了声喷嚏后,感觉春天的步伐不够快,居然还有冬天的寒意。   这从骨子里撒发出的寒冷来自于血缘深处,待到回城路上,他听到家人给他安排得妥妥的打工人命运,只觉得人生残酷到没边。   蔚蔚还一本正经安慰爸爸:“爸爸,好好干,爷爷奶奶给你发红包!”   嗯,就是这样的。佳怡姐姐做事好,嬢嬢就额外又给佳怡姐姐发了大红包。佳怡姐姐现在已经有三套房了,还准备买第四套呢。   虽然她不知道房子多了有什么用,但是大家都想要,那肯定是好东西啦。   郑国强也微笑着看陈文斌:“那今天我们就去农科院吧,韩教授这两天都在实验田。”   还说什么呢?车子兵分两路,连摇头的机会都没给陈文斌留下,高桂芳就将陈文斌和郑国强送到农科院门口了。   鉴于高老板也是忙到要死的角色,她自然不可能作陪,而是直接开车走人,只留下姐夫和小舅子的组合去找韩教授。   他们沿着田埂往前走,农科院的实验田里种植着大量蔬果等农作物,有的陈文斌认识,有的他干脆见都没见过。等穿到一大片水塘前,郑国强招呼前面蹲在池塘边上的人:“韩教授。”   那人回过头,叫陈文斌狠狠吃了一惊。乖乖,这要是没姐夫介绍,他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人是教授吗?分明就是个老农民。看他粗糙宽大的手指头还有黧黑的面色,他甚至连教授标配的眼镜都没有呢。   倒是他旁边的年轻人瞧着文质彬彬,很有白面书生的意思。   韩教授点点头,见到他们来,完全不摆架子,还直接带人参观他的团队正在做的再生稻—小龙虾—泥鳅项目。   现在稻田里的水稻早收割完毕,就是漂浮着水草的大池塘。韩教授的研究生拿网朝水底下一捞,霍,立刻就有好两只小龙虾。   韩教授兴致勃勃地邀请:“待会儿吃饭叫你们尝尝,这个月份的小龙虾味道也不差哦。去年十一月份再生稻收割完了,我又加了批虾苗,囔,就是这些。现在还小,等到三四月份人家才下苗的时候,你拿这些上市卖,一个春天的小龙虾就赶得上人家养一年。大的龙虾卖完之后,小的你不要急着卖,当成种苗继续养。如此一来,你连买虾苗的钱都能省下,一年四季都能出小龙虾。”   郑国强都惊讶,一般小龙虾每年最多收两回,按照韩教授的方法,直接就翻倍了。   对于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的种田养殖户,韩教授相当大气,简直可以谈得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养小龙虾不能随便给药,就跟人一样,药吃多了有耐药性,后面什么都得上大药贵药。像防治小龙虾生病,你得往田里放有益菌有益藻,这样才叫绿色产品,不会一检测,你小龙虾是药罐子。就是这种藻。这个东西不要你们钱,到时候,直接过来拿就行。”   他们沿着田埂往前走,再远处就能听到小鸭子嘎嘎叫的声音了。   韩教授精神矍铄,兴致盎然:“那边是再生稻—鳖—鸭项目,你们养出经验了,也可以在小龙虾田里放养鸭子的,这个对于增加小龙虾的活性跟肉质的美感都有帮助。但是不要放养太多。”   郑国强立刻朝陈文斌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记下来。   陈文斌却满脸茫然,记?用什么记啊?他遥远的学生时代都没做笔记的习惯。   老郑同志无语,不敢再指望小舅子,赶紧自己拿出笔记本记下韩教授讲述的要点。   陈文斌一看这样不行,自己不是在人前就叫比下去了嚒。他急中生智,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编写短信。嘿,电子笔记,是不是更牛掰?   结果旁边蹲在地上捡鸭蛋的老头却直接挥手,实力表示嫌弃:“你们甭听他的,乱七八糟。就说你这田里挖的这个沟,要怎么养小龙虾啊?再生稻,八月份割第一茬,你几月份就得放掉田里的水了?最晚也不能迟过六月份吧。水都放完了,小龙虾躲到哪里去?这么窄的沟,你有地方给小龙虾待着吗?你就是拿稻田里放鸭子那一套来管小龙虾的,根本不行。你得挖宽沟,让小龙虾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人家一开口,陈文斌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什么老农民啊,这分明也是教授级别的。   韩教授摆手:“不行,胡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样农田全都变成了水塘,那粮食产量就得不到保证了。”   “你废话!”胡教授一摆手,“种粮食能挣钱的话,人家心心念念养什么泥鳅小龙虾?”   韩教授还是坚持:“那也不行,得保证耕地面积的,不然粮食蔬菜长在哪里?”   胡教授直接“哎哟”,连连摇头:“我当是什么事呢,扎个竹筏漂在睡上面种菜好了。”   他伸手指着前方,招呼郑国强和陈文斌跟上,“走,带你们看看水面种菜。”   郑国强虽然是高中文化,但他爱看书,倒也了解些日常生活之外的事,此刻,他更是主动询问:“是葑田吗?”   所谓葑田就是架田,用木头做框子,周围和地步用泥土和水生植物封实了,上面种庄稼。因为随水漂流,自然就没有旱灾以及洪涝的风险。   郑国强年轻的时候读过一首诗:淤泥肥黑稻秧青,阔盖深流旋旋生。拟倩湖君书版籍,水仙今佃老农耕。   说的就是葑田生产的美景。   他当时还在海军当司务长呢,因为经常吃不到新鲜蔬菜,他超级向往在海上也能搞出一块葑田来。   可惜海水是咸,不能浇菜。   那位胡教授笑着摇头:“不是,葑田还是长在泥巴里,这个水上种菜是真正长在水里的。”   他领着人一直走到前面的池塘边,刚好碰上工作人员将水上漂浮的竹筏拉上来。   郑国强和陈文斌看着那直接从水里拉上来的芹菜的根,都大吃一惊。   妈呀,真的一点儿泥巴都不沾。这芹菜根怎么没被水泡烂啊! 第367章 我也参个股   晚上姐夫和小舅子倒了两趟公交车才到家也没任何怨言。   陈文斌更是一扫之前的颓唐,精神抖擞地积极推销:“来来来,吃这个,保准你们都没吃过。”   陈高氏瞅了眼,母爱让她充满了担忧,她十分疑心这儿子受打击过度,以至于傻了。   芹菜啊,老农民谁还不认识水芹菜?这在老家村里,到处都是。因为味道重,还没菜场卖的西芹受欢迎呢。这玩意儿得跟肉炒,不然不好吃。   陈文斌居然学着小三儿的样子跺起脚来了,连声催促:“阿妈,不炒肉,就凉拌着吃,我保准好吃。绝对味道不一样。”   陈凤霞瞥了他一眼,发话卖了他一次脸:“阿妈,就加个凉拌水芹菜吧,刚才路上不是买了香干嘛。”   小三儿扁嘴巴,委屈兮兮地瞪了眼讨厌的臭爸爸。干子是用来炒韭菜的啦,他要吃韭菜炒香干。现在,只能用肉肉和韭菜炒了。   郑骁却捂住了他的嘴巴,阻止他的抗议。小哥哥满脸认真地告诉他:“韭菜炒肉好吃。”   肉肉最好吃,他才不要炒芹菜。他最讨厌吃水芹菜了。   过年都是大鱼大肉各种硬菜,既然回来了,那弄点清淡的小菜清清肠胃也好。陈凤霞烧了锅豆腐丸子荠菜汤,高桂芳炒了个韭菜肉丝和红烧茄子,电饭锅蒸了香肠咸鱼和腊肉,再一个凉拌水芹菜香干,就是一顿晚饭。   从大家上桌,陈文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断推销:“来来来,尝尝这个水芹菜,凉拌、清炒烫火锅都没问题,绝对好吃。”   陈敏佳当机立断,直接先给自己舀了碗豆腐丸子荠菜汤,她也不喜欢水芹菜的味道。   郑骁见状,准备有样学样。然而舅舅就在他旁边,已经眼明手快,直接一筷子凉拌水芹放在了他碗里。   小朋友震惊了。舅舅怎么能如此阴险毒辣?他还没来得及吃豆腐肉丸子,他还没吃腊肉,他也没吃炒肉丝。舅舅就要用一筷子水芹菜毁掉他对晚饭的全部向往吗?他不要吃,水芹有味道,他最讨厌这味道了。   然而舅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爸爸妈妈都不吭声,就连外公都说小孩子要多吃菜。   郑骁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姐姐,可惜姐姐也微笑:“芹菜富含纤维素,对润肠有帮助。”   郑骁悲愤,那姐姐你为什么不吃水芹菜?   郑明明二话不说,夹起一筷子韭菜炒肉丝就塞进嘴里。嗯,韭菜也富含纤维素。   可怜的幼儿园小朋友只得眼睛含着水光,悲愤如慷慨赴义的壮士,绝望地张开了嘴巴。   咦,舅舅给自己夹的不是水芹吗?可也不是韭菜啊,更不是青菜。嗯,还是芹菜,但不是那样的芹菜。   小胖子同学吃完第一口又忍不住吃了第二口。为什么水芹菜的味道不一样了?   郑明明比弟弟更震惊。她惊讶的是小骁那么讨厌吃水芹,怎么今天吃完了夹到自己碗里的,居然还继续从碟子里夹?   陈凤霞不像孩子一样挑嘴,已经尝过了水芹菜的味道,就招呼大女儿:“你自己吃吃看呗。”   郑明明将信将疑,还是只夹了两根意思一下。待到芹菜放进嘴里,她惊艳了,好脆好嫩,难道是因为头茬的水芹特别嫩吗?一点儿渣滓都没有,还带着淡淡的甜。   陈凤霞笑道:“这个是水分足,长出的芹菜就不一样。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把芹菜根丢在了水坑边上,清明节我们回去的时候发了芹菜。那回炒的一盘子水芹菜,你跟你爸直接包圆了。”   郑明明这才恍然大悟。可那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她压根就想不起来当时具体的滋味。但她总觉得,跟今晚的凉拌芹菜不是一个味。   陈文斌已经耐不住性子,当场揭开谜底:“不一样,你那是长在水坑边上,我这是长在水里,不对,是水上面的,根不碰泥巴的!”   饭桌上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抽气声,陈大爹都忍不住冒了句:“你又瞎说八道什么啊。这个茭瓜都种在地里的,不沾泥巴怎么活?国强,你讲讲他,别跟四队的春生一样,上个会场买了什么茄子树,说以后一棵树上全是茄子,怎么都吃不完。”   陈敏佳先是惊讶水芹怎么能跟浮萍一样在水上长,再听茄子树愈发惊讶:“哪里啊,我怎么没在村里看到过。”   “什么呀,糊弄他的,就是苍蝇果果。长了两年,一到夏天苍蝇直飞。”   陈敏佳顿时无语,失落得不行。如果真有茄子树,到时候他们在嬢嬢的学校里栽几棵,不就够大家吃茄子了吗?种树可比种菜简单,也不用天天浇水。   陈文斌急了:“阿爹,你当我傻子啊。才不是呢,我亲眼看到的,你们也吃到这水芹菜,是不是跟平常不一样。我也没少吃馆子,我就没吃过这个味道的水芹菜!哎哟,姐夫你跟阿爹讲,反正你们就不相信我。”   郑国强还没发话呢,陈凤霞先开口:“怪哪个啊,还不是怪你故弄玄虚,好好讲不行,非要搞这一套。不就是水面种菜嘛,有什么好神神鬼鬼的。”   陈文斌不服气了:“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陈凤霞就呵呵:“其他的我不知道,这水面种菜我还真晓得。就是拿毛竹作竹筏漂在水上,现在天冷种水芹菜,天热就种空心菜。是不是?”   这回陈文斌真震惊本惊了。他姐真知道!   他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回家后,姐夫没跟姐姐单独说话。那这个水上也能种空心菜的事情肯定不是他姐刚晓得的。   陈大爹的惊讶程度跟儿子不相上下,他难以置信地看女儿:“凤霞,还真水上种菜啊?”   陈凤霞不以为意:“嗐,这个真不稀奇。有的地方用来治理护城河的。护城河不是水太肥一道夏天就臭不可闻嘛。在水上种了空心菜,肥料都被菜吃掉了,水就清澈了呗。”   她怎么知道?上辈子江海就是这样治理护城河的啊。后来空心菜没人管疯长,直接变成了新的污染源,还被新闻曝光过。再然后,才有人专门定期收割空心菜,当然不是卖钱。护城河里的水就是不臭了,多少化学物污染谁知道啊。他们直接拿割下来的空心菜喂鱼,倒是省事省心。   陈老板声音慢悠悠:“还有人养鱼的时候也在水上种菜。不然鱼塘太肥了,鱼也长不好。有的不耐烦一茬茬割菜,就直接种了水稻跟小麦。”   她说得风轻云淡,餐桌上的人却目瞪口呆。郑明明更是直接抒发自己的惊叹:“有稻田养鱼不算,还有鱼塘种稻子啊?!”   陈凤霞点头,笑眯眯的:“是啊,这就是大自然的和谐共生呗。”   不过别看她现在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上辈子陈老板在农家乐里看到人家水面种稻子也是目瞪口呆JPG,愣是坐着小船过去看了好久。那回郑国强倒是没笑她,反而跟她一起惊叹科技真发达。他们两个老农民都没人家没下过田会种庄稼了。   呵呵,人家都不用下田,直接下池塘就能种水稻啊。   郑明明兴奋起来:“妈妈,那蟹塘里面是不是也可以种水稻?这样种出来的是不是也叫蟹香米呢?”   上次他们去青阳县的时候就看到了大片的蟹塘。现在想想,那无边无际的水面真的好浪费,能长多少粮食啊!   郑国强也高兴地点头:“这个可以哦,上面种稻子,下面养鱼虾和泥鳅还有黄鳝,一亩水面能出不少东西呢。”   陈敏佳跟着叽叽喳喳:“对,要长东西,夏天我们钓虾儿都是在阴凉的地方才能钓到。虾子也跟人一样怕晒的。”   哎呀,陈老板真不愧是重生人士,几句话就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   连先前对水面种植事业充满了将信将疑态度的陈家老两口这会儿都转了话风:“那这样好。早知道还能搞这个,当初队里分田的时候,我就要那片洼地了。挖了养鱼养王八,上面再种水稻种小麦。能种油菜不?不能种就跟人家换油吃。”   哎哟喂,这口气,只恨不能马上回家挖塘养鱼种庄稼一样。   陈文斌无比悲愤,这些人也太双标了。他刚从农科院回来,他说的话还没人信。他姐张嘴就来,他们居然没一个怀疑。   好吧,其实他也觉得他姐说的是真的。水上都能长芹菜了,为啥不能种水稻呢。   郑国强笑着问岳父母:“哪边的洼地?大沟前头那一块吗?那个还没人承包?”   陈大爹摆手:“哪个肯包那边。”   虽说可以挖了当鱼塘,但是一来当初田亩本子上就是水田,那肯定得交爱国粮。二来现成的大沟你不承包了养鱼,你专门挖个鱼塘又要费多少功夫,不划算。   郑国强却兴致勃勃,直接扭头看陈文斌:“怎么样,就包了那十亩洼地,然后养鱼养泥鳅种水稻可好?”   陈文斌惊呆了,他弄个五十亩水稻田种养小龙虾和泥鳅,自觉已经够修身养性,绝对对得起一个“静”字了。怎么姐夫还没完没了了,他就是带水芹菜回家让大家伙儿也尝尝鲜,他没想自己包十亩塘。   小陈总立刻甩锅,丢给陈老板:“姐姐,这边你熟悉,你来弄多好啊。到时候想想都漂亮。搞农家乐嘛,你一直想的。钓鱼的地方那么多,有几个能看到水上长稻子。到时候大米别说十块钱一斤了,你卖二十块钱都有人看稀奇。多漂亮多美好。”   陈凤霞微微一笑,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借着说下去:“说到漂亮,我倒是想问问看,能不能在水上种花?”   她的婚拍基地也有洼地挖出的池塘,里面种了荷花,今年夏天差不多就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了。   水生花卉不少,作为背景拍照效果也赞。但就和陈文斌说的那样,设计一个完全漂浮在水面上的植物园,那吸引人眼球的效应绝对没话说。   郑国强不知道妻子已经想到规划婚拍基地的问题上了,一听她说水上种花,第一反应就是景区的旅游热点问题。   “对对对。”他兴奋地强调,“像现在这季节不能漂流,水上有鲜花飘荡,过去看的客人绝对不少。四季选了不同的花卉,从春天开到冬天,一年到头美景不断,还怕引不来人吗?”   他连比带划地规划一通,却猛然发现整个饭桌都安静下来。就连跟饭盆奋斗的小三儿都停止了挥舞的勺子,眨巴眼睛看姑爹。   陈文斌眼眶发红,一把抓住郑国强的手腕,泫然欲泣:“姐夫,我马上就承包那十亩洼地。我挖塘,我养鱼养虾养泥鳅,我水上种稻子。姐夫,我对不起你。”   他就知道,他姐夫嘴上说得再不在意,心里还是想的。不然姐夫都无事一身轻了,为什么还挂念着那个漂流景区要怎么搞?   郑国强倒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哑然失笑:“哎哟,干嘛呢你。哎呀,我就是没下来我也不具体管景区的事了。不过是想到了,顺口提个建议上去罢了而已,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哎哎哎,文斌,孩子都看着哩。你你你,你注意点儿。”   一把年纪的人,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都面无表情脸JPG,丝毫不为所动。反正她们连舅舅(爸爸)为了不掏超生罚款,在福利院里跪下来演戏说蔚蔚是被人拐走的场景都见过了。   跟那一比,现在种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她们都不稀罕看。   陈大爹跟陈高氏两口子却丢不起这个人,赶紧拿纸给他擦脸,还趁机教育儿子:“你晓得你做的不像话,后面就好好做事。”   唉,挖十亩水塘再养鱼虾种菜,得要不少本钱吧。他们再想想办法啊。   陈敏佳也怕爸爸会继续在饭桌上不像样,赶紧岔开话题:“要养鱼的话,养什么鱼呢?”   这个郑明明倒是有选项:“养黑鱼吧,现在大排档里酸菜鱼可红了,大家都爱吃酸菜鱼,黑鱼价格肯定还会涨。而且黑鱼吃肉不吃菜,它不用咬掉菜根。”   哎,听着像是挺有道理的。   大人们说得热闹,完全不管小小孩是不是能听懂。小三儿感受到了被忽略的愤怒,立刻扯着嗓子强调:“我要吃酸菜鱼!”   陈敏佳就埋汰小弟弟:“那你自己吐鱼刺。”   小朋友受到了重击,顿时感觉人生好悲伤。   还是嬢嬢拯救了他,说:“有没刺的鱼,叫巴沙鱼来着。下次我们就用巴沙鱼烧酸菜鱼。”   就是,小三儿,你才多大,你一个不满三岁的小朋友吃什么酸菜鱼。   从小朋友应该吃什么话题开始,又讨论到水上能长什么花。这一顿晚饭,光盘行动妥妥的不说,大家伙儿都兴高采烈。   等到自知不受待见的陈文斌主动收拾桌上的空碗筷时,拿着面纸擦干净嘴巴的高桂芳突然间冒出一句:“我也入股吧。”   陈敏佳正在和表妹讨论能不能种出水上玫瑰花这个终极命题,闻声立刻惊讶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   高桂芳的眼睛却没看女儿,而是瞧着自己法律学意义上的丈夫:“陈文斌,那个挖塘养鱼,我也入股,我投五万块钱给你。”   家里的人惊呆了,端着餐盘往厨房走的陈文斌手一抖,差点儿就碎碎平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头来,脸上写着的都是惊讶:“你入股?”   “对。”高桂芳点头,还给他画大饼,“要是弄得好,我后面再加投。”   郑明明立刻扭头看窗外,远处的高楼上2000的室外灯还没拆除,闪闪发亮。她在心中默念一句,二十世纪果然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大不一样。   舅妈都主动给舅舅投钱搞生态农业了。这事比舅舅决定回乡种田养鱼还稀奇啊。   高桂芳丢下这颗重磅炸弹,就朝公公婆婆点点头:“阿爹阿妈,我回去了,明天我还有事。”   陈文斌呆呆的,就看着自己法律学意义上的妻子去玄关换鞋。   郑国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小舅子的脑袋上。他以前肯定是眼睛瞎,说这小子精明。现在精明劲儿上哪去了?真是个二愣子。   当姐夫的人赶紧一把接过小舅子手上的碗碟,催促人:“去去去,你也赶紧走吧。”   陈凤霞更是直接开口赶人:“就是,我家没你的房子,早点走。”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呸,他才是狗。落毛凤凰不如鸡,哦豁,有这种凤凰丢谁的脸。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家庭地位已经down到谷底的小陈总就这样被接力踢出门去了。   陈敏佳面无表情:“我爸真是该。”   就这智商,被人坑了也正常。   郑明明耸耸肩膀,招呼三只皮猴:“手心手背,谁先洗澡。”   正欢快地在沙发上打滚的三小只顿时惊呆了。现在是冬天啊,冬天为什么还老要洗澡?   “一个礼拜了,你的老的频率不正常。”小姐姐呵呵,“而且,春节春节,过了年就是春天了,必须得洗澡。   大人们默契地扭过头,不理会小小孩痛苦的挣扎。   啥叫长姐如母啊,现在就是权威时刻。   郑国强端着碗碟回厨房,陈凤霞在旁边跟他打招呼:“明天,明天咱们去婚拍基地。他们过年不还在那边搞了花市嚒,咱们看看水上能种点啥。”   郑国强微微一怔,点头应下:“好。” 第368章 正月就是春天   陈老板年前想留在江海过年,有一半是为了婚拍基地的春节七天乐活动。有灯盏、有民俗表演还有赏花游船。即便规模有限,也是热闹的庆典。   她本来打算在金钱湖过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就过来帮忙呢。但阿爹阿妈被陈文斌的事情气到了,非得回乡过年,她自然也只能将这事交给胡月仙。   胡老板当时答应得痛快,等大年初六陈老板自己带着一家老小过去看热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甩手掌柜,她把事情都交给余佳怡统筹,梦巴黎春风店的人全程处理了,居然比陈凤霞原先设想的还热闹。   黄宵宇一个春节忙得连大年三十都是和团队的人在办公室吃的他妈送过去的年夜饭,过年期间当然不可能跟胡老板享受什么母慈子孝的美妙亲情时光。   好在有自己事业的人不在意,她指挥着没回家愿意挣春节期间三倍工资的员工统一在婚拍基地忙碌。又是挂红灯笼,又是扎气球房,又是布置彩灯,可算是将年味儿给摆足了。   所以待到大年初六郑明明他们跟在大人身后跑到“浪漫缘”婚拍基地时,初中生和学龄前儿童集体赞叹。哇!好漂亮!远处青山郁郁,绿色蔓延而下,连接它们的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房,那色泽融汇于一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好像加了滤镜一样。   气球房坐落在一大片烟光紫中,那是已经迫不及待绽放的二月兰。那一大片紫色,叫人几乎疑心自己是看到了薰衣草花海。二月春风似剪刀,还在正月里呢,但天气情暖,连柳树都抽出了点绿绿的嫩芽。春风拂面,色彩斑斓的风车迎风转动,愈发显出了梦幻的色泽。   不少人都在前面拍照。有全家福,有单人相,还有眉间点了花钿的女郎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直接朝相机镜头露出笑容。她身上大裙子一如笑容铺展开来。原来是有人趁着春节假期赶紧过来拍婚纱照。   就很拼。   陈凤霞都感觉不好意思了,表示要给这几天上班的员工额外发大红包。   春风店的负责人陶姐咯咯笑,煞有介事道:“反正我宁可春节上班。”   为什么?上班挣钱的人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用跟丈夫回老家伺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呗。   平常没交集,过年的时候一个个跳出来彰显存在感了。烦都烦死,懒得伺候。   安排老人到上元来过年?疯了她。到时候动的可不止是老人,还有那一家子。把他们拎过来伺候吃喝玩乐,她更加烦死。   不过这样痛快,大年三十回去吃顿年夜饭,大年初一吃过中午饭就开车回来。大年初一晚上她就到婚拍基地来加班加点了,多自在。   那帮子家伙酸溜溜,说什么她眼里只有钱。她就直接怼回头:“我不挣钱你拿钱给我家花。”   还有人非得跟她犟嘴:“钱够花就行。”   然后她又怼回头:“我觉得钱不够,过年连件新衣服家里人都穿不上,我可吃不消。”   大过年的,家里小孩连双新鞋子都穿不上的人,哪里有脸说什么钱够花。呸!少特么在她面前装大爷。有那闲磕牙的功夫,好好干活挣钱才是真的。   阿爹阿妈都在呢,陈凤霞当然不好附和如此不顾亲戚情面的话,便打着哈哈道:“辛苦啊,好好挣钱。”   陶姐立刻喜上眉梢:“那我还真不吹牛,这个季度我们的业绩肯定能涨。”   因为“浪漫缘”就在上元。现在又没个朋友圈之类自来水,梦巴黎今年头回搞活动都没大肆宣传,只在广播口播了广告,加上现在私家车还是属于稀罕物奢侈品,所以过年阶段来的游客主要还是上元人。   那,广告宣传单和抽奖活动的客户群最终选择的拍摄店自然也就是最近的春风店了。   算是总店给春风店输了一回血。   老板们是有意而为之,今年她们还打算在上元开发区选址再开一家婚纱影楼。因为上元也是个不小的市场。   陈凤霞朝陶姐点头笑:“那你忙,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再往里面去,人就更多了。一字排开的小摊子上有卖花灯的,有卖各种玩具的,还有卖丝巾和衣服和各种饰品的。不少人都在摊子前观望,还有人挑选讨价还价,热闹得很。   郑明明还认出了熟人,惊讶地喊了声:“周强!”   小周同志正招呼客人看货,他摊子小,全是BB机。   郑国强瞧着好笑,问他:“你怎么不在灯市口卖,跑到这里了啊?”   周强老气横秋:“在我爸妈眼皮底下,他们肯定还会让我在大排档帮忙。”   大人的心思真诡谲啊,他今年贩卖BB机挣的钱比街上一般的小吃摊都不少了,而且也不用熬夜,忍受烟熏火燎。可是他爸妈到现在还在逼他去学门手艺给人打工,要么就继承家里的大排档。   他一时气不过,跟他爹吵架,人死了才要后辈继承啊。他爹干嘛年纪轻轻就诅咒自己?   小孩子如此胡说八道,毫不意外,他挨了揍。   所以他一怒之下跑“浪漫缘”了,省得在他爹妈眼皮底下,相看两相厌。   郑国强倒是端正了颜色问他:“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一直在这边卖BB机吗?”   没想到这娃却坚定地摇头:“不,把这批货出完,我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去深圳。以后从网上自深圳拿货的人会越来越多。梁老板说现在那边二手手机比BB机还好卖,我要去那边卖手机。”   陈大爹在边上忍不住插话:“你才多大,一个人跑那么远危险。还是听你爸妈的话,好好学习,从网上下单拿货做买卖算了。等年纪大点再过去也不迟。”   周强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坚决不同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我去晚了,手机也不好卖了,我就错过发财的好机会了。”   陈高氏拉老头的袖子,算了,劝了都不会听的。小孩子都这样,不让他们出去摔打,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周强还要做生意,大家不耽误他,只继续往前面去。路上,陈大爹还给三小只买了串冰糖葫芦,大家一起分着吃,不然谁要是吃完一串,肯定得倒牙。   小三儿还想吃炸串串,结果陈敏佳吓唬他会屁屁痛,吓得小东西一路都捂住自己的屁.股往前走,样子要多好玩有多好玩。   穿过各色小摊,前面就是海棠花的天地。其实一般情况下海棠差不多得过了正月才盛放,但因为今年春节江海天气晴暖,加上这些海棠是早春品种,居然也陆陆续续开花了。   真漂亮!那舒展开的花瓣娇艳可人,是那样的灿烂美好。   旁边有情侣模样的人在拍照,女孩问男孩:“这是樱花吗?”   郑明明立刻纠正:“是海棠,看多漂亮。”   然而女孩却难掩失望:“我还以为是樱花呢。”   陈敏佳感觉这人好不识货。海棠多美啊,单薄的樱花哪里比得上海棠。   陈凤霞却转过头招呼郑国强:“你跟毛老板说一声呗,他们花木林里得种樱花,以后樱花绝对俏。”   后面樱花会越来越红,好多地方都是因为有了樱花大道才成为网红打卡点的。正是因为它开花时间短,所以才珍贵。   郑国强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应下:“好。”   要说他失意,除了战友之外,朋友当中反应最小的还是毛老板。他一个做久了买卖的新鲜出炉的村委书记不太care官场上的这些事。过年的时候,他还主动打电话给郑国强拜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下台的县委干部以后无法给他带来政策红利了。   不管人家是不是和气生财,比起那些立刻撇清关系的人,他起码会做人。   郑明明挺好奇的:“爸爸,那回村的人同不同意迁坟了啊。”   毛叔叔他们村里的林木基地得人同意迁坟才能收拾出来,不然岂不是成了刨人祖坟。   郑国强就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同意了,签字画押的。”   陈高氏挺惊讶:“他们都同意?”   规矩是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能挪动祖坟,不然会坏了风水的。   郑国强一本正经:“他们村里的党员干部分成小组,轮流去各家各户谈心。”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爸爸,十分怀疑这种策略能管用?   郑国强笑而不语,事实的真相是的确有人不乐意,但是他家老娘当天就被祖宗托梦说成了孤魂野鬼。山下修路把他回家的路给挖断了,以前大家还能报团取暖,自成小社会。现在就剩下他们几个,拿了纸钱都买不到东西吃。   不得不佩服基层干部的政治智慧,这扯鬼话都跟时事相结合,都扯到山下那条修好通车不到一年的省道上去了,就很扯。   然而却管用。   大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陈敏佳发出惊呼:“天啦!这些房子!”   陈大爹和陈高氏抬眼远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花花绿绿的,全是住人的房子吗?   七色小屋如同珍珠一般点缀在山间碧色之间,赤橙黄绿青蓝紫,当真一种颜色都没落下。旁边的机器还在不停地往外面吐着泡泡,马车哒哒朝前走,十块钱绕一圈,先到先坐。   阳光变成了滤镜,让眼前的一切都梦幻不真实起来。   郑国强眼睛死死盯着这些小木屋,难以置信:“你这什么时候搞得?”   “一直都想搞,最早想弄民宿的时候我就有想法了。”陈老板笑嘻嘻,“就是后面老是忙,没顾上。前面我不是说冬天花太少,这边基地能拍摄的背景不够吗。我后面就想把室内摄影的背景墙也搬到户外来。小木屋前面就有,现在也就是年前给重新刷了油漆。”   事情虽然简单,但效果真的赞啊,好有童话的感觉啊。超级美!   连前面大片草地上的蒙古包似乎都没有那样吸引人了。   陈凤霞得意洋洋:“这都是抠预算逼出来的方法。我要是手上有一个亿,我能把这里建成大观园。”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还是当场拆了陈老板的台:“大观园一个亿可建不起来。”   啊,都说那钱是用了林黛玉家的银子建造的,林家多有钱啊。可恨贾家不够意思,花光了人家的钱,最后还那么缺德。   郑国强哈哈笑,当场批评两个姑娘:“你们好歹让陈老板做做梦啊。”   然而林间梦幻小木屋虽然美好,郑国强却没有看的心思,他的目标是睡眠种植。   陈凤霞倒是兴致勃勃地规划:“我打算今年把林下清理出来,种上摸摸香。后面跟着丹妮的路子卖出去,这样在这边管理小木屋的人就有进项了,自然能更上心。”   郑国强只担心一点:“这里能种摸摸香吗?”   “能,我问过了,这东西是真好活。”陈凤霞美滋滋的,“看,我种了玫瑰种摸摸香,我还要种薄荷,那边还有薰衣草。到时候我这里可不止能看,提炼精油可是能卖钱的呢。”   反正就是那个原则呗,物尽其用。   郑明明真佩服妈妈,原来大棚里的鲜切花现场剪给你十块钱一束已经不算什么了,毕竟妈妈是连精油纯露都考虑上的人。   众人走马观花,直接穿过热闹的蒙古包。这里是休憩喝茶吃冷饮的地方,好多人都坐在门口人手一杯奶茶。   可惜大人们不许三小只喝,今天早上已经吃过牛奶小蛋糕,糖分超标了,起码得明天才能喝奶茶。   好在河里有游船,可以抵消小朋友们的惆怅。小三儿从老远就兴奋地喊:“船,坐船。”   人类幼崽的嗓门太过响亮,大人们不得不开口安抚他:“等等,等船靠岸。”   这条河当初就在荒地里,不过挖了淤泥又拓宽了,除了鸭子船之外还有可以划的小船。毕竟拍婚纱照的时候用鸭子船浪漫估计看不到,喜剧效果妥妥的是真的。   郑国强笑着指河面:“这边可以种凤眼莲,那个开花也漂亮的很。”   陈凤霞立刻摆手:“你可别,它比水花生还厉害,到时候整个河面都是,水要臭掉的。”   陈大爹走实在路线:“你还不如种空心菜。到时候现成的菜能吃,它还能开小白花。”   郑明明摇头:“不行,那个花不够艳丽。”   “我觉得可以种油菜花。”陈敏佳美滋滋的,“到时候一大片也很漂亮。”   她看电影里大片油菜花当背景的时候,发现人家也能美的跟海报一样。   陈凤霞只听说过水里长稻子麦子,还没瞧过油菜,这会儿也不晓得行不行。   三小只急死了,大人们光说话,都不带他们去坐船。小三儿不停地伸手扯奶奶的衣角,跺着小脚喊:“船,船来了!”   鸭子船果然摇摇晃晃地靠了岸。   郑国强伸手捞起已经脚上长钉子的小同学,笑着招呼:“走走走,我们上船去,一边看一边说。”   他现在心情好极了。因为当初是他积极促成妻子到这边承包荒滩。这才多久时间,荒滩就变成了花果园,到处鸟语花香,欢声笑语。他不管功劳簿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也不关心这成绩放在谁的履历表中,他只高兴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他可以问心无愧地给自己发朵小红花了。   陈凤霞笑着看丈夫:“这些人,都是你景区热度带来的。”   因为这里就连着景区啊。   只是春节时,景区没有活动,所以大家只能将目光投向这里。   郑国强哈哈笑:“哎哟,这算是让我们陈老板也沾光了啊。”   一家老小走到鸭子船边上,刚好同下船的人迎头相撞。   陈凤霞先笑着打招呼:“哎哟,领导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谢谢领导支持我们工作啊。”   石书记也主动跟她握手,笑道:“是陈老板支持我们上元县的工作。你这是来视察?”   陈凤霞笑眯眯的,伸手指郑国强:“是我们家老郑,从农科院听说能水面种菜种花种庄稼,在我们老家搞了几十亩田种还不过瘾,想在这边也试试。”   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反正这边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他给我弄出座水上农庄来。到时候要啥有啥,多热闹。”   石书记看向郑国强,点头表示肯定:“不错,气色好多了,就该好好休息下。”   跟在他身后的人附和:“是啊,以前我们石书记就是把小郑用的太狠了,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三份用,我们看了都心疼。”   呵呵,现在已经不是郑主任,又变成小郑了。   不用郑国强用谁?石书记一个外来户空降部队,能指挥得动在上元县根植这么多年的干部吗?县城政治才是真的错综复杂。   郑国强不动声色,只回应句:“谢谢领导关心。”   石书记点点头:“搞生态农业,挺好。上元要发展,光靠工业肯定不行,传统农业也没有出路,还是得靠现代生态农业。”   陈敏佳偷偷看了眼表妹,这人什么意思?真让人继续种田?呵,种田就种田,谁稀罕给他当官啊。   郑明明却默默地扫了眼石书记。她想到了两年前的夏天自己问妈妈的问题,石书记是我们还是他们。   妈妈说,我们只有我们。他们始终是他们。   他一直是他们吧。   石书记没有打完招呼就离开,反而关心起下属的田园生活:“你在老家承包了田,怎么照应啊,别忘了,你可是得上班的。”   陈敏佳都要气炸了,这人真恶心,故意欺负姑爹呢。   郑国强倒是风轻云淡,还接过了他递上来的香烟,微微笑:“我小舅子看着呢,他准备稻田里养虾养泥鳅,水塘里养鱼种水稻。我老丈人和丈母娘还参股了哩。”   石书记哈哈大笑:“那好,这才是真正的田园之乐。真羡慕。”   陈敏佳真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好乐啊,都有孙子,年纪比爷爷奶奶都大的人了,应该早点退休,好好享受这份田园之乐去。说什么羡慕,现在就能做到的事,不过是不愿意而已。   石书记要挥手道别时,不远处突然间传来惊呼声:“开始了开始了!”   一阵欢快的乐声过后,临水的平台上出现了一群穿着五颜六色民族服装的人。   啊啊啊,这是“浪漫缘”最大的杀手锏啊,民族歌舞演出。只有春节七天能免费欣赏,后面就要收门票了哦。   为啥现在免费。   呵呵,那不是为了招揽人气嘛。 第369章 他们给我吧   充当舞台的临水平台上响起了木鼓的声音,在富有节奏的鼓点的伴随下,手持串铃的青年男女就着鼓点和脚板踏地的声响翩翩起舞。   他们的手是他们的将军,双手上下左右转动手腕时,不仅带动串铃的声响,还翻滚出彩绸的波浪。阳光下,蜡染的彩绸上的色泽浓郁得简直要流淌下来,把整个世界都染成斑斓的色调。   他们男女配对,重心全都放在腰上,晃铃一摇,无论男女皆腰腹前后左右来回旋转晃动。少男少女们时而抬头后仰,在人们疑心他们要做铁板桥的时候,他们又忽而弓步前倾。手持相机的游客正想捕捉这定格画面,结果镜头里的舞者又骤然下蹲。不等画面选举入框,身穿民族服饰的小伙子们竟然干脆贴地翻滚起来。   明明不过一走一停的简单节拍与动作,没有旋转更没有大跳,压根跟刺激的炫技没关系。可是舞台上少男少女们灵活的手脚,晃铃跟舞姿始终步调一致的齐整,均匀的耍手,缓急有序的动作;甚至连少女们随身佩戴的手饰、耳坠、项链以及头上戴着的银饰和珠子,都被正月的太阳照出了光影流转的风采。   这样明亮,这样欢快,每个节拍都诉说着舞者心中的喜悦。   木鼓声一阵急促的敲击后,忽而落下最后一个鼓点。台上的男女停下了舞蹈的动作,朝观众们行了个礼。   台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鼓掌叫好。真好啊,过年时就该看这样热烈喜庆的歌舞。   有人掏出了硬币,往平台上丢。   这是当地人看集会上杂耍之类的文艺演出的习惯,要么是演出班自己拿着笸箩到观众席上讨赏钱,要么是观众自己往台上扔钞票。你给与不给,都没人强迫,带着点锦上添花的意思。   身穿绣满各色花纹民族服装的曲比沙红跑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硬币,然后朝着台下喊:“你是要头巾、镯子还是铃铛跟木鼓啊?”   她声音还没落下,花郎就推着小车过来了。呵,好多东西,有蜡染的布包,有雕刻着不知道什么字母的手镯,有绣满了花纹的披风,还有五颜六色的腰带,甚至还有全套的民族服装。挂在架子上,叫太阳光一打,呵,花纹的丝线都在发光。   乖乖,他们不仅载歌载舞,他们还卖东西哩。   围观的游客们有的伸长脖子往前看,小孩子发出激动的声响:“铃铛,我要铃铛。”,有的则收回脑袋往后面藏,就要溜之大吉。   偏偏后者的同伴不配合,还要拽住他们:“别走,还有呢,他们一趟演三出,上午下午晚上节目都不一样。”   光是冲着这个,住在周围的村民都天天带自家的亲友过来看热闹。村里请人唱戏那是要家家户户出份子钱的,这个新鲜又热闹,不要钱!   想撤退的人被后面的歌舞表演勾了魂,舍不得离开,又害怕会被推销东西自己不想买,面上过不去。谁知道那推着小车的少数民族少女根本不一一兜售,只简单地接待完上前询问的客人,就守着车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下,跟大家一起继续欣赏台上演出。   这回舞台上没有年轻姑娘了,全是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跳舞的人肩上斜挎大而重的三弦,弹拨铁皮扣片,发出“嚓嚓”的声响。他们便就着这旋律与节拍前进、转身、跳跃,然后击掌对脚。   除了舞者各自的动作外,台上人的队形变化也是一大特点。二三十个小伙子随着领头的舞者忽而变成两大横排,进退有度,如同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忽而潮起潮落,他们又成了双龙吐须的队形。两两对舞之后再依次散开,仿佛渠水分流而去。   每一个舞者都在左右晃动身体,用力摆跨。平心而论,他们的动作谈不上多复杂,但是舞蹈的力度和图形变化的美感,让他们的整场演出都充满了浓郁的乡野之趣,更别说带动的热烈气氛了。   没瞧见三小只同学已经跟着台上的动作开始扭腰撅屁.股抬脚了吗?   一个小孩模仿,千百个小孩就会跟着动。到后面,曲比沙红索性请小朋友们都上台,让花郎教他们跳舞。   哇哇哇,太兴奋了,小孩子们个个激动得不要不要的。以至于他们跳完舞下来,要求购买那种绣了花的小衣服时,家里大人都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亲朋好友都在呢。   三场歌舞演出结束,小车上的各种小饰品和衣服都清了过半库存。其中腰带和绣囊的销量最好,连陈凤霞都过去身体力行地支持了回生意。   她打开绣囊口,让大家一起闻晒干了的摸摸香的香气,笑嘻嘻道;“等后面我这里的摸摸香种起来了,我们也卖绣囊。”   她还积极推销,“这是好东西,能驱赶蚊子的。石书记,你们真该人手一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石书记笑着点头,招呼身后的秘书:“给我拿一打过来。”   等图形各异的香囊送到他手上时,他给陪同他一道过来的干部和工作人员每人都发了一只,笑道:“新年快乐,辛苦大家了。”   说着,等到分完了香囊,他才朝郑国强点点头:“嗯,那我们先走一步,新年快乐啊。”   舞台上的曲比沙红却拿着话筒招呼要离开的客人们:“中午大家去蒙古包用餐的话,我们还有演出,敬请大家期待。”   不少人开玩笑喊:“要钱不?”   曲比沙红一本正经:“吃饭要钱,看歌舞不要钱。”   哇,这就很绝了。   石书记脸上显出了丝犹豫,但还是跟陈凤霞等人挥了挥手,笑着打招呼离开:“你们忙。”   说着,便带领队伍离开。   陈老板可没打算留他。郑国强也毫不在意,只眼睛盯着卖东西的曲比沙红等人,好奇不已:“他们现在怎么也做生意了?”   唱歌跳舞这些不算,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天天坐在屋里做绣活吧。倒是贩卖带有民族色彩的小商品,还真挺出乎他们意料的。   陈高氏倒是一点儿也不稀奇:“住在灯市口,哪有不卖东西的。”   就连那些原本胆子最小,宁可在工地搬砖头也坚决不碰买卖的人,几年住下来心思也活泛了。   他们即便不敢跟周强一样倒卖BB机,也敢喊家里小孩去网吧下单头花之类的小饰品和衣服,都是认准了小敏母亲开的店下单,感觉是熟人有保障。这样晚上也能在灯市口摆摊子卖,反正这种东西不会坏,卖不掉还能再摆摆。   甚至有人在江海没卖掉,过年回老家时还不辞辛苦地拖上车,准备趁着新年在老家卖掉。   就很绝。   说起来虽然现在因为政府政策的扶持,江海已经多了不少美食街,但灯市口始终能够成为地标一般的存在,除了街头艺人的演出之外,这些从网上下单拿货倒卖的小商贩也是重要的贡献力量。   因为他们通过网络,缩短了流行的时间差,始终都能将香港深圳那边的流行新动向第一时刻带到江海。那些没有经济实力或者就是不想花那钱逛丽影之类的大型购物中心的时尚男女自然就愿意到灯市口来淘货。   来都来了,逛街哪有不吃东西的道理。夜市生意火爆,自然也就正常。   反正,在陈家老两口看来,这些从山里来的姑娘小伙子们想起来卖自己民族的特色产品,太正常不过了。只是他们还需要磨炼,做买卖哪有不讨价还价的呢,哪里能这样直通通。还有,要会吆喝啊,唱山歌招揽客人也行,不能光在台上表演啊。   陈敏佳不担忧这些人的生意,她只犯愁:“嬢嬢,他们都出来卖东西了,那谁去盖房子啊?”   最怄人的是,她本来还指望他们上工地干活能够被生活推倒在地好好摩擦呢。哼!要他们这些可恶的男人欺负小姐姐,要他们重男轻女。就让他们瞧瞧厉害,没有那些封建特权,他们过的不如女人千百倍。   唱歌跳舞在他们看来是娱乐,挣的钱也不少,怎么会有在工地上搬砖的效果强大。   陈凤霞也纠结,招来一群能歌善舞的小伙子她当然高兴,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没事。”她咬咬牙,“等过了正月十五,没这么多活动了,学校开工就喊他们回去干活。”   大家坐完了鸭子船再回来,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胡月仙已经给他们订好了桌子,等他们过来吃饭。   郑明明瞧见桌子摆在蒙古包外面时,只觉得奇怪。虽然中午太阳晴暖,在外面吃饭也没啥,但为什么不进蒙古包里面?那样不是更有氛围吗?   胡月仙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还眨眨眼睛:“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哎,凤霞,这边不坐,空下来。”   大家愈发惊讶,因为按照他们的习俗,桌子是不作兴空出一边的,这意味着漏财,无论如何都应该堵住口子。   胡月仙就笑:“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她话音落下,就听见一声悠扬的“欢迎贵客落座”,不等大家找到发话人所在的方位,三声大锣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林间小道的方向。只听大锣、三弦、芦笙、笛子的声响混合在一处,郑明明甚至看到有人在吹树叶,不等她指给陈敏佳看,那些嘴巴还得空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就发出“呜哇哩——噻噻”的高调吆喝声,与乐器的演奏交相辉映。   众人都打起精神来,说实在的,留在这里吃价钱跟外面饭店差不多的饭菜,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欣赏免费的歌舞演出啊。   在嘹亮的“呜——噻噻”的吆喝声中,最先亮相的男女们如同摩西分海般让出中间的道路,然后大家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舞者如同上涌的潮水映入众人的眼帘。   客人们找不到自己的舌头,是因为舞者的道具是托盘和碗碟。那黑漆溜金的托盘就顶在小伙子的头顶上。嘿,这人头发剃光了,居然是个光葫芦头。他比杂技团的人还厉害,托盘里面装着菜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天啦!整整八碗菜,标准的八大碗了!   头顶托盘的人完全没有小心翼翼的意思,他过来时还朝客人们拱手作揖,脚上的步伐在跳舞,高低急缓自成节奏,如何湍急的溪流,就像漂流时的小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   偏偏你替他揪着心,害怕碗碟会跌落,浇他个狗血淋头,他却笑嘻嘻的,朝你挤眉弄眼做怪相,还姿态惬意地跳起舞来,人都歪成比萨斜塔了,头顶上的托盘却稳稳当当。   在大家为他惊叹不已的时候,又有好戏登场。又一个小伙子跟在他后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乖乖,这个更吓人。他头顶和两条胳膊上都各自托着个黑漆漆的鎏金木盘,里面各有八碗菜,这就是整整二十四碗啊。   老天爷哎,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家的惊呼感叹此起彼伏绵延不断,连乐器的演奏声都被盖下去了,众人就呆呆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碰上了障碍物,一不小心,前功尽弃。   这个时候,就连一开始跑上前拍照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赶紧后退。   没想到姑娘们却无所畏惧,反而挥舞着毛巾,在两人身旁载歌载舞,脸上还做着鬼脸,像是在故意逗宾客发笑,又像是在捉弄那两个小伙子。   搞得郑明明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尤其是看到托盘上碗里的肉块跳动时,她感觉那就是自己的心脏啊,扑通通的,就怕落不回胸腔。   好不容易四盘菜送到桌上,胡月仙招呼他们开始动筷子时,她都反应不过来。   胡月仙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眨眼睛:“怎么样,今天开眼界了吧?”   郑明明下意识地强调:“没有,我们在涌泉县就没这样吃过饭!”   “这是办红白喜事的时候才搞的。”方主任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直接接过了话头子解释。   胡月仙招呼她一块儿坐下吃饭时,她也不客气,干脆落座,还尝了一筷子炖肉,夸奖道:“不错,这边手艺跟江海的饭店也有的一拼了。”   胡月仙立刻嗤笑,相当敝帚自珍:“比他们强多了。我在江海吃喜酒,就没吃饱的时候。一桌子的菜,愣是没几道能进嘴巴。”   方主任拆台,笑道:“那是因为你好的吃太多,你挑嘴。”她又扭头喊陈凤霞,“老板,这些人你就留给我吧。”   陈凤霞正盯着看还在持续的上菜表演呢。她看见一个小伙子骑在另一个小伙子的肩膀上,头上跟双手各托一个餐盘,下面的小伙子两只手也各自托着木盘过来,每一盘里都是八碗菜。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练出来的。   方主任喊了她第二声时,陈凤霞才回过神:“啊,谁啊?”   “他们。”方主任指着那些且歌且舞的姑娘小伙们,“绣娘我不要,抢不过你,小伙子们我都留下。今年结婚的特别多,各个酒店的婚宴现在就已经订不到了。我这边的单子也已经这么高。我缺人,我现在恨不得每个艺人都会分.身术。这些人都归我了,我保证让他们给你好好挣钱。”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下意识地反对:“你,不行,他们得给我盖学校呢。”   方主任急了:“这是个人带到工地干一天都能搬砖,你能给我随手拎出来能上台表演的吗?”   “那也不行。”陈凤霞跳不过心中的那点执念,“我要磨炼他们,我得让他们吃苦。”   方主任差点儿拍案而已:“陈老板,合着你觉得我们唱歌跳舞很轻松?”   陈凤霞吓了一跳,敌强我就弱,气势立刻下去了:“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他们,那个……”   那个啥,她也说不清楚。   方主任却满脸严肃:“这个,会刺绣是特长,能歌善舞也是特长,就该好好发挥他们的特长。你看这个上菜,不练个几年,能拿出手吗?其实他们一点也不懒,都很能干的。跳菜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尼莫的爷爷是老上菜人,他跟他兄弟几个才练出来的。他们也愿意教给其他同伴。有歌舞优势,又有这个绝活,你让他们去工地上搬砖?你亏心不亏心啊?”   陈凤霞被说得哑口无言,愣是找不到一句话来回。   方主任还在给她画饼:“他们到我手上,训练跟文化课都不会落下的,还能学到更多东西。我也会好好管他们,未满十八周岁一律不许喝酒,尤其是在工作期间。你放心,我会好好带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老板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摸摸鼻子,像是牙疼一般下了狠心:“行吧行吧,给你了。”   别搞得她像地主老财,一心一意压榨佃户一般。   她分明给金子发光的机会的。   就是,她的学校怎么办?现成的四十多个建筑工人啊,就这样飞了。 第370章 农小要拆了   陈凤霞真犯愁。   因为她盖学校是未雨绸缪,但她没想到雨居然来得这样快。   上灯节都没过,春季一开学,带着娃娃去农小报名的家长就接到了学校转述的上级通知。下学期学校就要关停了。至于学校里的娃娃们怎么办?老人老办法。   满足父母有江海当地居住证明、就业证明、身份证、户口本以及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等等条件的娃娃,就被江海教育局统一分流到公办小学去。达不到这些条件,那就统统打回原籍上学。   至于新招学生,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这通知一出来,民工小学的家长们立刻炸窝。   买了房子落了江海户口的,个个庆幸不已。乖乖,得亏当初有眼光拿下了房子,虽然讲每个月还房贷也叫人头疼,但总比娃娃上了一半被赶回头好。   老家村里又不是没这样的小孩,到大城市里上了两年学,好不容易什么都适应了,又独自回家跟着爷爷奶奶过。小孩心里难受,大过年的父母回家又骂了他两句,小孩就想不开喝农药了。乡卫生院管不好,送到县里,然后又是市里,反正爹妈打工一年挣的钱全交代进去了。   后面好没好?这哪晓得,过完年谁家不得赶紧回城挣钱,哪个顾得了别人的闲事。   还没买房子,在灯市口租房做生意急得一个个跺脚。要死啊,说关停就关停,摆明了不给人活路。他们又不是大公司的白领,上哪儿开工作证明去?存心为难人。再说什么叫做没有监护条件,家里有爷爷奶奶就算能监护小孩了?凭什么他们的小孩就不能留在父母身边。   “狗日的。”有人终于忍不住骂出声,“这就是不给人活路!”   他家房东正在嗑瓜子,就笑嘻嘻道:“这怪哪个?谁让你当人爹妈还没成算,不早点买房子的。”   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的人立刻暴跳如雷:“狗日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幸灾乐祸,你就是嫉妒我家莹莹成绩比你家磊磊好。我告诉你,天生的,脑袋瓜子笨,永远好不了。就是到天上成绩也吊车尾。”   房东冷笑:“对,你家成绩好,上哪里读书都一样。你急什么啊,赶紧给你姑娘打包送回老家才是真的!”   陈凤霞带女儿去学校报完名回来,撞见的就是两边已经打起来的场景。   曹腊梅正在边上劝:“好了好了,你俩打什么啊?凤霞,快过来。你俩歇歇啊,三德,你还想不想让你家莹莹上学了?”   眼睛猩红的女人这才恨恨地松开手。   陈凤霞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打什么呀?”   曹老板一言难尽。房客混得不如房东,小孩成绩比房东家的好。这两家平常就有矛盾。现在房东逮着机会了,不落井下石对得起她那小鸡肚肠的性子吗?   到现在,她还在骂:“就应该把你们赶回去,谁让你们没户口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她自己拿到江海户口才几年啊,现在就狗眼看人低了。   人家一个巴掌刷过去,嗯,不拦也是应该。   房东被打懵了,立刻要跟房客拼命。   周围人见势不妙,赶紧一哄而上,先把她俩分开再说。   陈凤霞也看得头疼,见缝插针发话:“好了,你俩现在闹什么,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真的。闹的有意思吗?”   房客在灯市口卖烧饼的,陈凤霞经常买她家早点,也算熟。她对着陈凤霞就捂脸哭了起来:“我家莹莹哎,我家小二子哎,她爷爷奶奶又不管事,娃娃哪能回去上学啊。”   曹腊梅都不耐烦听她哭,直接催促道:“有种你去大官面前哭哎,你告御状都行,你在这哭有个屁用。赶紧买房才是真的。”   陈凤霞叹气,也跟着点头:“就是,好歹还有几个月,没让你这个学期就滚蛋来得强吧。赶紧凑凑,去林经理那边登个记,尽快拿房子□□落户口。晚了,神仙也帮不了你。”   曹腊梅立刻扬高了嗓门:“听到了吧,赶紧买房落户口。借钱也得买。早跟你们讲,一个个都不听,现在晓得厉害唻?”   众人这才散去。   有人冒了句:“国家关学校该不会是为了卖房子吧,不是说要扶持房地产吗?”   旁边人立刻附和,肯定的,当官的都心黑的很。为了从老百姓口袋里榨钱,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陈凤霞心道,倘若真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好事了。因为以后房价会更贵,民工小学会被一轮轮地取缔。城市不欢迎城市以外的任何人,特权阶层除外。   但这事还真和房地产有关,因为政府把地卖给开发商盖高档公寓了。上辈子,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吧,农小停止了招生。   本来她还痴心妄想学校出了一个王月荣,上了媒体受表扬,就能保住呢。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金钱面前,谁会在意这些。   市区的好地块都被抢的差不多了,民工小学这种一看学校家长就没背景的,学校也没啥靠山的,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争抢好目标。   办学多烧钱,卖地多挣钱,城市经济建设要钱呢。   曹腊梅骂了句:“那你别动,等更缺德的规定下来。”   说怪话的人也赶紧撤了。   曹腊梅一拍脑袋:“哎哟,我得进货去了。凤霞,我先走了啊。”   说着,她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陈凤霞叹了口气,抬脚要往家走,走了两步,她才意识到女儿没跟上,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郑明明咬了下嘴唇,困惑地问妈妈:“那买不起房子的人呢?”   在灯市口租房子的几乎都是生意人,经济条件相对较好,所以还有买房这条出路。但是更多的人肯定买不起房啊。那他们的小孩要怎么办?   相类似的问题还有一桩压在她心中,就是那些山里来的绣娘小姐姐们。那么大的山呢,十六七岁就被家里安排结婚的女孩只有阿依莫的姐姐们吗?肯定不止。阿依莫的姐姐能被妹妹带出来,更多的姐姐妹妹们呢?   而且虽然她搞不清楚当初涌泉县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挑选跟着妈妈出来打工的女孩,但直觉告诉她,她们家里多多少少起码在村寨里有些关系。   三六九等,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那些不足的呢,他们要怎么办?   每当多看一些人一些事,类似的疑惑就在郑明明心中积攒越深。有的时候,她也试图自己想答案,但是直到今天,她依然无解。   陈凤霞同样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因为这不是她能够解决的困局。甚至,更简单点讲,这根本不是她应当承担的责任。   只是该承担的,缺席了。   郑明明喃喃自语:“妈妈,你帮他们买房子是好事。可是这样的好事却让我更加困惑。”   这些还都是她能看到能想到的,更多她的世界看不到想不到的人和事呢?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阻止她继续站在小区里发呆。她招呼初中生:“走吧,妈妈也没办法,妈妈只能想办法管送到妈妈眼皮底下的事。”   春天了,小区里的迎春花、蝴蝶兰甚至连马缨花都绽放了,高低错落,风姿绰约。更别说开得热闹三色堇和角堇,那样的活泼跳跃,跟朝人做鬼脸一样喜庆。就连不同花色的瓜叶菊凑在一起都显出了热烈的亲密。   春风和暖,郑明明却只感觉惆怅。   妈妈没有时间来安抚小少女的忧愁,因为妈妈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她得尽快开始盖教室,她甚至还得迅速完成招聘工作。从老师到行政管理人员,学校不同于小饭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况且妈妈也没办法解决她的困惑。   对此,陈凤霞抱歉极了。可是她这个当妈的实在能耐有限,她也没招啊。   倒是找建筑工人这事,没费她多大精力,因为她拿下了陈文斌最初相中的地,陈文斌现在也没能力再多接其他工程,所以闲下来的工人就让他打发到供销社的旧厂房里盖房子。就连老家那几个转租出去土地的亲戚,也一并在工地上安置了下来。   这老带新的,省了陈凤霞不少事。   所以她回家的时候,看明明和小宇在露台上聊天,心情还挺微妙。   黄宵宇到底大郑明明六岁,想问题自然要全面许多。   他看着小妹妹,微微笑:“你说的问题一直存在,过去、现在与将来,始终都会有。不公平从来都没消失过,这种不公平造成的矛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促进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之一。你看,即便曲折,但也始终在进步。”   他举例子,“像灯市口给大家从菜场送货过来的钟鸣伯伯他们,最早的时候,他们晚上就睡在拖菜的板车上。一个没钱租房子,二个是板车是最大的资产,他们害怕板车被人偷走,索性就拿板车当床。现在,钟鸣伯伯在菜市场旁边租了房子,有院子,不怕贼过来偷板车。他们一家人也能在床上睡觉了。再往前数,最早进城的人也没想过要留下,不过是为了找份工作挣饭吃而已。   时代发展到每一步,都会大量的矛盾产生。社会发展越迅速,这种矛盾就越激烈。什么时候矛盾不碰撞得这样厉害了?我想除了社会文明高度发达以后,也就是社会阶层完全固定下来,大家麻木地接受现状,不想再为改善自己的生活做任何努力时;也许那样大家才不会觉得不公平。因为根本就不会再想公平这两个字。   无论被奴役还是被剥削,都认为理所当然,甚至还要感谢奴役剥削他们的人给了他们这个奉献剩余价值的机会。所以,我觉得能愤怒能嘶吼是件好事,起码代表还有人人平等的自觉,还没成为鲁迅先生笔下打折的人。”   陈凤霞不知道他的理论到底有没有说服女儿,因为明明已经意识到家里多了个人,转过头来招呼她:“妈妈。”   陈凤霞换了鞋,笑着朝客人点头:“呀,小宇你来了。晚上就在这边吃吧,明明爸爸一会儿带香椿头和马兰头回来,正好吃个新鲜。鱼也是野生的,烧汤最好。”   开过年,郑国强同志每天准时去县政府报到,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前往“浪漫缘”盯着自己的水上实验田。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从少量多样实验,像是水芹菜、水稻他都安排上,连长寿花、白掌他也要试着种种看。   他在水上一忙就是一天,中午吃的是自带保温桶,傍晚去县政府报到下班,然后再去幼儿园接儿子,当着实现了朝九晚五,让单位和家里的满意。   他这样被解职的干部,不去单位是旷工,去了单位天天晃荡,也惹人厌烦,还不如这样,天下太平。小儿子也有人管了。   黄宵宇听了惊讶:“水上种东西?”   郑明明兴奋起来,立刻招呼他阳台:“你瞧这个,这是我试验的向日葵和月季花。向日葵是先催种子发芽,然后移栽在定植杯中,长两周之后下水。月季是扦插,放在定植杯中就直接下水。现在是下水后半个月的样子。我准备明天就放小区水池里,这样才能真正看出效果。我要写水面种花的观察日记。”   黄宵宇惊叹:“还真长叶子了。想不到向日葵和月季花都能在水里长。”   他欣赏了一回,就转身主动找陈凤霞了。   陈老板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黄宵宇忙到过年都在办公室吃年夜饭,现在不年不节的,他就算要拜访长辈,跟他妈一道来才正常,而不是一个人跑过来。   陈凤霞手上清洗水果萝卜,直接开口问:“怎么了?”   “有一点困惑。”奔向二字开头年代的青年开门见山,“大家似乎都意识到快递是电子商务的关键,E国提出了E国一小时服务,在北.京四环内的客户下单,一小时内就能收到商品。他们的外卖员队伍庞大,五百个员工就有四百个外卖员。目标是用人力配送抵消实体店面开支,计划营业额达到一个亿的时候实现盈利。”   陈凤霞笑了:“我以为这是曾老师的困惑。”   E国做的不是线上餐饮而是网购平台啊。   黄宵宇的表情带着凝重:“我感觉这是一种烧钱抢占市场的策略,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接下来几年的主流。”   大家都是做电商的,无论餐饮还是线上超市,本质没区别。物流肯定至关重要。   陈凤霞笑了,正色道:“你想想看你办吃什么的目标是什么?”   谢天谢地,年轻人没谈什么改变社会生活方式之类的,而是直截了当:“为客户提供快捷方便的餐饮服务挣钱。”   陈凤霞点头:“那不就结了吗,想想看,什么挣钱,那才是绝大部分客户真正需要的服务。快捷的餐饮配送能在主城区写字楼周边实现就可以了,其他地区客户需求很小。太小的,就可以忽略掉了。网站才刚开始,顾不了每个角落的。现在帮客户在餐厅订餐组织年会活动是挣钱的大头吧,那就先做好这个。等电脑进一步普及,个人订餐外卖服务才会真正起来。对了,他们谈下了四川那边的供销社合作,有青稞供应,友情推荐一下,青稞鸡肉魔芋饺子不错,挺好吃的,卡路里还低,可以加到小院的健身食谱当中。对了,还有藜麦,可以再更新一波食谱。”   反正她重生前根本就没听说过E国。别说是眼下电脑普及程度不高的时代,就是到了她重生前,E国现在实行的这种下单一瓶可乐也给你免费送的模式估计也同样撑不住吧。这烧钱得烧到什么时候,一个亿的营业额能盈利?该不会烧掉起码一亿五的成本吧。   黄宵宇笑了起来,半开玩笑道:“我觉得吃什么以后可以加个业务专门生产健身套餐,然后让顾客一买回去多少份,放在冷冻里,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热一热。”   陈凤霞还真思考了一下:“可以啊,多方便。”   郑明明过来倒水喝,闻声立刻抗议:“那可不行,肯定超难吃的。”   陈凤霞就惊讶:“呀,我看冰箱里的青稞水饺你也没少吃啊。”   郑明明跺脚:“睡觉跟米饭怎么能一样。”   黄宵宇先笑出了声:“健身的人不吃米饭,连糙米饭吃的都不多。”   干饭人还得依靠外卖啊。   他得建设更多的家庭厨房作为补充,才能满足不亏本这一前提。   陈凤霞听着心里挺乐呵,她一直想买遍全国的房产。现在看来,倒是为了方便送外卖,她要实现这一目标了。这作为网站的金主爸爸,四舍五入,网站的房产差不多也相当于她的了。   为着这一份欢乐,陈老板还主动鼓励年轻人:“你也别太着急,就是送餐速度上不去嘛。这个,不能光看人看据点,还得看交通工具。自行车太慢,小轿车太贵,摩托车也不现实,你就等等电动自行车嘛。我看去年那个什么千鹤、小羚羊还有大陆鸽都有突破了,国家都出电动自行车通用技术条件了。后面你也可以考虑靠电动车来送外卖啊。”   她自己上辈子交通工具就是电动车,真心觉得挺方便的。她一直暗戳戳地等待着合心意的电动车上市,这比开轿车还合她的心意。   黄宵宇点头正要说话,郑明明听到了门铃响。   她以为爸爸带弟弟回家了,赶紧过去开门,结果猫眼里看到的是炸臭豆腐的荷花婶婶,似乎在哭的样子。   郑明明开了房门,疑惑地问:“婶婶,你怎么了?”   荷花婶婶一见她就问:“你妈呢?”   待看到陈凤霞,她嚎啕出声,“陈老板,你可得救救我,我要死了。那个瘟生,骗了我十二万办不了落户啊。”   原来灯市口有小孩的租户现在都忙着登记想买房落户,结果经过全市房地产界上下一致不懈努力,市区的房子库存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都是期房。你房子还没拿到手,自然办不了房产证。你连房产证都没有,还谈什么落户?   所以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的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去买二手房。   荷花之前其实买了房,年前就买了,也是期房,得到明年下半年才能交房,那肯定赶不上孩子开学。所以他们两口子又想方设法凑出了十二万块钱,准备再买一套房。谁知道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套,当时说得好好的,十二万,九十平方米的三居室,最后钱交了,房产证却办不下来。   陈凤霞皱眉,随口追问:“哪边的房子啊,房主原先是谁?”   “芙蓉苑。”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会吧,芙蓉苑地段现在一平方米差不多得三千五百块哎。”   九十平方米卖十二万,房东疯了?   “哪个带你看的房,我来问问看。”   说着,陈凤霞就要掏手机。   荷花开始支支吾吾:“是,是房保姆家的中介。”   这下子,黄宵宇和郑明明都无语本语。哦,你被A中介给坑了,你找B中介算账?   “不不不。”荷花婶婶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在这行当有熟人,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找人把钱要回来啊。”   郑明明顿时感觉曹老板有句话说的没错,灯市口的钱的确太好挣了,以至于挣钱的人都天真。被人坑十二万,不找警察找她妈,她妈又不是观音菩萨。   再说就是拜神也要找对了主吧,神仙都各司其职呢。 第371章 不是你的事   荷花当初也在幸福到家登了记,业务员给她找了好久,那些房子不是地方太偏就是格局太差,反正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们两口子商量了下,感觉就是因为农小家长买房首选是幸福到家,以至于僧多粥少,所以他们不能拘泥,得赶紧去其他中介问问。人家手上肯定有自己的房源。   其实真要论起这事,还真不能怪荷花夫妻心中一点儿主张都没有。   当初在房保姆看到这套房的时候,荷花也觉得便宜过头,担心有问题,问能不能办房产证。结果业务员信誓旦旦,说肯定能□□,还承诺亲自带着她去房管局□□。荷花再问,那时髦姑娘就翻白眼,嘲笑她这种乡下来的就是这样,又想吃又怕噎着,眼下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只要拿出钱,业务员承诺亲自去打通产权单位、房主还有房管局的关系,保准给她拿下房屋使用权。   听到这儿,陈凤霞就皱眉头:“房屋使用权?这房子没产权?”   荷花也说不清楚,反正到最后她钱掏了,没瞧见房产证,更别说办户口的事。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这学期学校一结束就要关门,她真是要急疯了。   这城里怎么就这样欺负人?买新房子落不了户口,买旧房子也没有房产证,总之,他们就会伸手要钱。   荷花眼睛都肿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凤霞:“陈老板,你说我可怎么办啊。这钱我家公公婆婆过年说要在家起楼房,我死活没肯拿出来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回家盖楼房啊。”   说到后面,她又开始拍腿哭。   陈凤霞理解她的崩溃,放在重生前别说十二万,被人骗了一万二她都心痛,何况是2000年的十二万呢。   “行了。”陈凤霞叹口气,“先别哭,你这个就是被骗了。房屋使用权转移根本就没放开,你上哪儿买去。”   荷花本来还存着点儿侥幸,到这会儿听了这话无异于斩立决,她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儿当场晕倒。当然,也有可能是哭得太厉害头晕。   陈凤霞赶紧扶人坐在沙发上,给出了中肯的建议:“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警,根本就不能出售房屋使用权,不管是中介还是房主,这种行为都是诈骗。”   荷花瑟缩了下。   说来估计会让人民警察伤心,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尤其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大概是被查盲流吓破了胆子,反正他们死都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   这种心态,倒是有点像偷渡的黑户。   陈凤霞鼓励她道:“报警,坚持追钱。但凡你晚一步,这个钱就绝对拿不回来了。要是人家已经把钱给花了,你想要钱,比登天还难。”   其实就是现在,那难度也不逊色于攀登珠穆拉玛峰了。   家里的门铃又响了,外面还有小骁的笑声。   郑明明跑过去给爸爸跟弟弟开门,瞧见父子俩身后的舅舅时,她惊讶:“舅舅你怎么来了?”   陈文斌一噎,感觉自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连外甥女儿都这样不待见他了。   好在初中生还找补了句:“你不是在村里养小龙虾吗?”   陈文斌哼哼唧唧:“哎哟,这还用我自己亲手挖啊,有挖土机。”   至于如何改造农田,如何布置防逃网络,如何下再生稻的秧苗,如何放小龙虾苗和泥鳅苗,这不是有农科院的技术员现场指点嘛。他每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开出去请人,可不是为了让人白拿钱不干活的。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舅舅,感觉舅舅的确会光合作用,回乡一个月晒晒太阳,立刻又生龙活虎,完全瞧不出丁点儿先前的颓态。   陈文斌心情的确很不错,进屋时还主动和坐在沙发上的荷花打招呼:“呀,荷花你在啊,哪天到你摊子上喝酒去啊。哟,怎么回事啊,这个眼睛。”   荷花突然间像绝望中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朝陈文斌喊:“陈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啊。”   先前她跟丈夫刚进城的时候,也是在陈文斌工地上打工的。不然后面他们也想不到来灯市口租房做小买卖。   陈文斌叫她激动的态度吓了一跳,赶紧表示:“别别别,有话好好讲。这好好的,不作兴要死要活。”   荷花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了自己的遭遇,陈凤霞不得不将厨房交给丈夫,因为没她补充说明,就荷花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讲述方式,陈文斌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才怪。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陈凤霞立刻补充一句:“报警吧,这事不报警解决不了。”   郑国强端了泡好的茶水出来给客人喝,也附和:“还是赶紧报警吧。”   荷花接了茶却不接话,就眼巴巴瞅着陈文斌。后者却完全不关心二手房的归属问题,反而追问:“你前头不是买了房嘛,怎么就不能落户?”   荷花茫然:“房子还没交啊,要到明年呢。”   她怀疑陈文斌是在敷衍她,他自己就是盖房子的老板,会不懂这个?   陈文斌却摸了下鼻子,言辞含混:“你那房子是江海城建盖的吧?当初他家是不是承诺买房子即可落户口?既然你钱都交了,合同也签了,你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他们家履行承诺了啊。这农小的地也是他家买的吧。”   郑明明想到这点就气。她的小学母校的教学楼才盖了几年啊,当初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居然都要推倒了。还有操场,校长去化缘了好久才批下来的经费,她现在想起来就心痛。   荷花愈发茫然:“我……我该怎么办?”   “哎哟,你这话讲的,这还有怎么办。”陈文斌一脸正气盎然,“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吧。把你家小孩从学校里赶出来,说要你买房才能落户口上学。你交了钱买房,现在又落不了户口上不了学。这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子吧。这是逮着你们往死里欺负?必须得给个说法。他们是不是说签了合同交了钱就等于有房子和户口了?现在怎么又不是了呢?”   荷花茅塞顿开,对啊,当初卖房子的时候,他们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屁.股一转,这些人就不认账了?不行!这事必须得给她家个说法。   真当他们农民工好欺负,真当他们不是人啊!   荷花一抹眼泪,立刻斗志昂扬地告辞离开。   黄宵宇拎着开水瓶出来看她战士附身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待到人离开后,他忍不住低声问郑明明:“怎么回事?”   郑骁迫不及待地抢话:“舅舅会变魔术。”   陈文斌瞬间喜上眉梢,哎哟,还是他家大外甥好,最会暖舅舅的心。难怪人家讲,外甥跟舅舅最亲。   郑明明就叹了口气:“当国内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是战争发动的时刻,无他,转移民众注意力尔。”   陈文斌一噎,笑骂道:“你个丫头。”   郑明明一本正经:“我这是在说日本为什么发动侵华战争。”   陈凤霞白了眼陈文斌,到底没忍住:“你是也看上民工小学那块地,没争过人家?”   给她宇宙黑洞的脑洞,她都不相信陈文斌有这个好心真会帮荷花去想办法解决问题。这人就是自己过得不舒坦,气不恨旁人风光得意。   陈文斌矢口否认:“哎哟,姐姐,瞧你这话讲的,多没道理。我自己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吗?就我这样没根没基的,我敢挑主城区的地?人家直接会让我撒泡尿照照自己。我不过是觉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一个个别他妈觉得自己真是个东西,哪只猫三狗四都能爬在我们农民工头上屙屎屙尿。”   郑明明感觉舅舅这个把月的田真没白种,他居然都自称农民工了。   真不容易。   两个大小孩去厨房帮郑国强烧晚饭,就连小郑骁都端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认认真真地择菜。干活的小朋友才有饭吃。   相形之下,舅舅就很不像话啦,他光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鱼皮花生一边和妈妈说话。   陈文斌笑嘻嘻的:“姐姐,你还真打算自己掏钱盖这学校啊。这是你的事情吗?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事?”   陈凤霞不动声色:“我高兴行不?有人喜欢逛街血拼,有人爱出海买游艇,我就喜欢盖学校,可不可以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干你屁事!   陈文斌立刻摆出姿态来,坚定地表示:“不不不,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支持你盖学校,多好的事,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话是好话,可惜从他嘴里一出来,就完全不是那个味道了。   陈凤霞冷笑:“你有话说话。大老远跑过来,你总不会是为了跟你姐夫喝酒吧。”   陈文斌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污蔑。这话说的多伤人啊。虽然他姐夫现在没权,但是姐夫可是他自家人,他对姐夫的心可一点都没变。   陈凤霞就呵呵,算了吧啊,谁不知道谁啊。用时有不用时无,他都无需故意,潜意识便会指挥行动了。   要是郑国强还在县委领导的位置上坐着,陈文斌花上半天倒两趟公交车过来找他喝酒还有可能。现在,情分也许有,但此类行为在后者看来应该属于非必需凭。   陈文斌叫自己姐姐呵呵的心虚,索性清清嗓子直奔主题:“我说正经的,这个事情本来就不该你跟姐夫扛着,得有人给说法。政府卖了地,要拆学校,然后赶小孩回老家上学。上学的条件我也听说了,能达到那个标准的,还需要在民工学校上学吗?人不能这样啊,光吃肉不啃骨头……”   小骁端着小宇哥哥递出来的小西红柿给妈妈吃,闻声响亮地抢话:“我吃肉,舅舅啃骨头。”   陈文斌哭笑不得:“嘿,你个小兔崽子。”   结果郑骁认真道:“我是小兔崽子,你就是老兔子。”   陈文斌登时被噎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老兔子是骂人的话,不能说。   郑骁立刻挺起小肚子,理直气壮:“小兔崽子。”   可怜的小陈总今天二度感受到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只……可恶的人类幼崽!   打败了大坏蛋舅舅的人类幼崽美滋滋地跑回去继续摘草莓上的叶子了。   备受打击的陈文斌说话都有气无力:“我说认真的,这事必须得政府出面。不然等你学校盖好,恐怕已经一堆小孩没学上了。这是他们的责任,他们不能甩手不管。关停没办学资质的学校也就算了,这个学校不就是看上了人家的地嚒。”   陈凤霞已经烦了他这种有话不直说,始终兜圈子浪费时间的行为,索性起身要离开:“嗯,你自己慢慢聊吧。”   陈文斌赶紧喊她:“哎哎哎,我晓得当官的不会给说法,事情就是他们做的嘛。但是,我们还有无冕之王。一下子关掉这么多农民工娃娃的学校,国民没有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啦?我跟你说,我是看不下去的啊,我已经给《有一说一》打过电话了,请他们关心农民工子弟上学的困局问题。”   《有一说一》是啥,号称本省的《焦点访谈》。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也许是这个时代的社会问题的确多,反正2000年的新闻媒体当真相当敢说。有些言论可以说尖锐至极,完全不给主管部门打招呼的机会。   陈文斌一本正经地强调:“姐姐,到时候要是采访你,你可得有一说一。”   陈凤霞垂了下眼睛,点点头:“当然,谁家娃娃不是娃娃,不是宝贝疙瘩,凭什么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啊。”   三月份的最后一个礼拜五晚上,王月荣在省台影视基地拍完一场夜戏,打着呵欠准备坐车回去休息。   刚出片场,就有拿着省台标签话筒的记者询问她:“根据我们栏目得到的消息,你的小学母校即将停办,不知道你对此怎么看?”   王月荣的眼睛立刻红了,声音都哽咽起来:“我很难过,我的小学是很好很好的学校,我的老师和同学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还有很多朋友在那里上学,他们办不了那些证件,他们要回老家去了,他们得和爸爸妈妈分开了,我很难受。”   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剧组的人过来喊王月荣上车准备回休息的地方,王月荣还冲着记者的方向喊了一句:“我一直记得我们校长说的话,英雄莫问出处,我们农民工的小孩也可以有出息。只要让我们站在同一道起跑线上。”   场务带她上了车,只莫名其妙:“他们问什么啊?我给你说,你讲话要小心。现在记者越来越坏了,特别会断章取义,坑死你没商量。”   另一个人笑道:“没什么吧,明天是愚人节,估计他们搞愚人节特辑呢。”   王月荣没吭声,就看着窗外发呆,夜色真黑啊,真希望太阳快点升起来。   其实《有一说一》得到晚上才播放,太阳升起又落下,大家才能看到这集特别报道《消失的农民工小学》。   郑明明吃过饭,原本趴在桌上刷题呢,这会儿也抬起脑袋惊讶地看电视屏幕。   “妈妈,这是我们学校!”   阳光下,操场上国旗迎风飘扬,教室里学生书声琅琅。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应该是在上思想品德课,小学课本里有这一篇。   就是,拍进镜头里,挺微妙的。   “我们注意到,与其他没有资质的民工小学相比,这所学校的办学条件是不错的,各方面也很正规。但是,就是这样一所学校,也跟其他民工子弟小学一样,难以逃避被关停的命运。据悉,面前江海适龄民工子弟大约两万余人。学校关停之后,这些孩子要何去何从呢,我们采访了教育局的相关负责人。”   画面镜头摇晃,被迫入镜的教育局领导一直试图躲藏:“这个问题,肯定家长想办法解决。要求我们已经提了,满足不了条件我们也没办法。总不可能把这么多学生都安排进公立小学啊。江海的的义务教育是办给江海小孩的,我们不可能不管自己管外人吧。”   记者的镜头又转向了位小学生,那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哭了起来:“我不要回家,我朋友都在这里。我回去就是外人。”   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于城市而言,这些孩子似乎是外人,即便他们的父母参与了城市建设。可对于乡村来说,这些从出生到成长都几乎在城市的小孩,何尝又不是外人。吾心安处即吾乡,到底哪里是能够容纳他们的地方呢?”   郑明明突然间站起身,往楼上跑。   陈敏佳在下面喊:“哎,你干嘛,还没放完呢。”   郑明明头都不回:“我查点东西。”   她开了电脑,头回嫌弃“一线通”也慢的要死。就跟她猜测的一样,妙妙群里大家已经飞速刷屏学校被关停的事。   哈,电视台真是损,选择四月一号播放这期节目,摆明了是说愚人节的玩笑,好讽刺。   还有外地网友追问:“真的吗?江海一下子关了这么多学校啊?真缺德,敢情就他们家孩子是孩子。”   郑明明连着开了几个论坛,发现好多地方都在讨论这件事。连《有一说一》影响力根本辐射不到的地方也在谈论。   这大概就是网络的影响力吧。就算现在网友比电视观众少多了,它的广度依然是传统媒体无法企及的。   郑明明深吸口气,点开了徐雨丹的博客。嘿,正跟她想的一样,小丹姐刚更新了博文,还附上了她和王月荣以前在小学里拍摄的MV,主题就是:刚刚得知这里即将消失,好难过。很美的学校,很好的老师,很好的学生。   郑明明在妙妙里待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问,又跑下楼去。   电视机画面刚好播放到妈妈在接受采访,表情无奈:“这边本来打算盖住宅的,我听说学校的事就想再盖个学校,总归不能让娃娃辍学啊。可时间太赶了,而且学校也不能预售,我买地还借的几十万到现在还没还。我现在特别着急,学校才开始盖,老师又没到位,我真的心焦。”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妈妈,果然,这事肯定和妈妈有关系啦。   陈敏佳叽叽喳喳的,难掩激动:“刚才你没看到,荷花婶婶也上电视了,她被房保姆骗钱的事情都知道了。江海城建果然江海城最贱,抢了学校盖楼卖钱,完了还不给人办房产证让人上不了学。”   这事,咳咳,郑明明同学默默地看了眼舅舅。   陈文斌摸下巴,哎,可惜他不适合出镜,热度全让陈凤霞给占光了。   像捐房子给前进村班农民工子弟小学,这些事情都翻出来了。啧啧,陈凤霞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好多东西都是安排的吧。里面好些内容他都不知道,真是好狡猾。   不过上元县是真的会做人,县教育局一口咬定即将拆迁的农小被分流出来的小孩只要有户口本和学校证明,就可以分流到公立小学去。   “我们已经安排对口学校接收。工作证明?不要,这个不现实。你说在街上摆摊子的,要人家去哪儿开证明。小孩总要有地方上学,我们能安排就安排。来了就是上元人。”   哎哟,人真是怕被对比着看。听听,这话才有人情味。   最后主持人说的一段话也意味深长:“众所周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如果将城镇化比喻成一场战役,那么,战斗还没打响,为城市奉献打拼的农民工先后院失火了,那算不算,城市已经输了后勤?好,今天的《有一说一》就到这里,感谢大家观看,明天同一时间敬请关注《消失的农民工子弟小学(下)》。   电视里已经在播放广告,陈凤霞催促孩子们:“还不睡觉吗?明天你们不想回去看鱼塘和小龙虾了?”   啊,这提醒了还沉浸在新闻报道内容中的初中生。   哎哎哎,得赶紧睡觉。他们得一大早就出发,回老家呢。   咳咳,名义上是祭祀,实际上是为了看稻田养虾和鱼塘种水稻啊。 第372章 春天的田野   2000年的清明节赶上了工作日,眼下清明也不是法定节假日,所以大家基本上就着周末回老家,一是扫墓,二是踏青。   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最美人间四月天,正是踏青好时节。   车子开在路上时,三小只就欢喜疯了。啊啊啊,外面好漂亮,远处青山黛浓,绵延河水粼粼,山下的房舍黑瓦白墙,从院子里伸出的一株杏花开出了闹人的春光。   不过比起大片浓艳的油菜花海,这杏花似乎又单薄,连蜜蜂蝴蝶都被漫山遍野的金灿灿勾了魂魄。隔着算不上干净车窗,大家都能看到它们在油菜花海中翩翩起舞。   郑国强都忍不住遗憾,可惜水上油菜花没种成,不然大片的油菜花海委实迷人啊。不过千日红、美人蕉、金钱草、蝴蝶花、草花还有玫瑰、月季和向日葵这些,按照农科院的研究成果,倒是可以种植。他们还要彩色水稻的新品种,他觉得婚拍基地那边可以种植,不说稻米的营养价值了,光这个观赏效果就很可以。   小三儿脸贴着车窗玻璃,发出赞叹:“哇!好香。”   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个戏精本精,窗户都没开,他能闻到什么香?   陈凤霞笑着摇下了车窗,四月的风晒着春天的阳光吹进来,倒真带了不知名的花香。这个季节,哪怕是野草都生机勃勃啊。   小三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陶醉:“好香,真香。”   然后所有人都笑喷了。   因为道路狭窄,前面开过来辆公交车,陈凤霞就将车子靠边暂停避让,而不幸的是,路边刚好栓了只老黄牛,正在拉粑粑。   咳咳,这个味道,陈老板,赶紧开车吧。   陈文斌忍不住揉了把小戏精:“你这都跟哪个学的啊,下回喊王月荣带你去拍戏吧,天生的童星。”   陈高氏直接拆他的台:“还能跟哪个学,跟你一个模子套出来的。”   蔚蔚也点头盖章:“嗯,弟弟越来越像爸爸了。”   小三儿惊恐地捂住嘴巴,两条腿拼命乱踢,誓死捍卫小朋友人格的清白:“我才不像臭爸爸!”   呵,这只小兔崽子,简直了。   谁知小三儿毫不犹豫,张口便回击:“老兔子。”   陈文斌二度受到了来自人类幼崽无情的伤害。   车上的人笑得更厉害了。这车里一路开到陈家祖坟都是欢声笑语,实在大不敬。只是天上的太阳如此好,山间的清风又如此柔软,山脚下盛放的梨花又是灿若云霞,当真让人生不出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情绪。   实际上,一路上,大家就没见哪个面含悲色,所有人都笑容满面,彼此见到了还寒暄几句。就是跪在祖宗坟前,大家说话也好像逢年过节回家探望长辈一般。   郑明明感觉这样就很好,即便在另外一个世界了,也不必悲伤。该烧纸钱的时候烧纸钱,该上香时上香,该祭祀时祭祀;这样,无论在哪儿都不孤单,反而因为有牵挂所以温暖。   老陈家的纸钱都是自己亲手叠的,街上虽然有现成的卖,但总比不上自己动手来的诚意十足。   郑明明也参与了叠元宝的经过,他们家又单独烧一份。小三儿打头,大家轮流跪下来磕头祷告,这种事一般都不用出声,结果这小家伙却一本正经:“老太老太爷,保佑我不长蛀牙啊。我要糯米牙。”   众人哄笑,只陈敏佳直接戳他脑门儿:“你别偷偷吃糖就没蛀牙了。”   说着,她还气势十足地教育另两小只,“你们也是。”   郑骁和蔚蔚同步捂嘴巴,毫不犹豫地辩驳:“我们没偷。”   我们都是正大光明地吃糖吃肉。   高桂芳笑着接话:“嗯,那今天就吃点蔬菜寡寡。”   她在坟山头上瞧到了枸杞,这个时节的枸杞芽正当时,嫩生生的冒出尖尖,刚好可以捋下来烧汤喝。   “嗯,用它烧汤,不放蛋也不放肉,滴两滴香油就好。中午你们就吃这个。”   三小只同步震惊脸JPG,立刻尖叫着抗议,不行,要吃蛋蛋的,不吃蛋会不长个子。   郑明明摇头叹气:“他们好狡猾。”   他们想吃的明明是肉,但是清楚现在还说要吃肉肯定会被否掉,所以干脆退而求其次,直接说鸡蛋了。   可见小朋友也是心机大大的有。   陈文斌却快笑死了,还直接指着不远处的槐树逗弄他们:“那今天捋槐花煎鸡蛋给你们吃,好不?”   虽然据说槐花能吃,也是美味。但大约老家物产丰富,野菜众多,又或者是因为槐花到底长在树上,不比荠菜这些好摘,陈家庄的人还真没有吃槐花的习惯。   陈高氏先摆手:“别弄,到时候吃了胀肚子就难受了。”   小三只瞬间垂头丧气JPG,那变脸速度直接惊呆了老中青三代人。合着不用跟谁学,他们三个就能互相学习,彼此扶持成才啊。   郑国强笑着跟隔壁坟头上来祭祀的亲戚借了割草的镰刀,招呼陈文斌一道去割槐花:“先少吃点试试看,试了才知道涨不涨肚子啊。”   三小只又瞬间笑逐颜开JPG,欢呼着跟在大人后面跑,可以吃鸡蛋咯。   搞得郑明明和陈敏佳都不知道到底谁套路了谁。原本目标是肉,退而求其次要求吃蛋又被否掉的小朋友们现在为了能吃上蛋欢欣鼓舞。   可见还是大人的套路最深啊。   嗯,果然是老人吃过的盐比小孩吃过的米更多。   陈凤霞看她俩跃跃欲试,显然不耐烦掐枸杞芽的模样,就主动招呼俩姑娘:“去吧,看着点小的,别让他们被刺戳到。”   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手拉手过去看彼此的爸爸割槐花了。   郑国强的个子要比小舅子高一些,负责割,陈文斌就在下面接着。蔚蔚伸手捞起自己的裙子,相当豪放地主动邀请:“爸爸,放在这上面。”   俨然要拿裙子当布袋了。   就,很不淑女。   旁边有人笑着拿自家原先装纸钱的袋子过来,主动递给陈文斌:“文斌,用这个吧。割花做什么?给小孩玩啊。”   郑骁迫不及待地强调:“吃,炒鸡蛋吃。”   那人伸了下脑袋,颇为震惊:“还能吃这个?哎哟,真是的。我家地上有韭菜,要吃你们自己割去。”   郑骁急了:“吃槐花,要吃槐花炒蛋。”   他还没吃过呢,他要尝尝鲜。   那人又是羡慕的模样,语气微妙:“大老板家到底不一样啊,什么都能搞。文斌,我听讲你在水上插秧了?”   陈文斌将白生生香喷喷打着花苞的槐花放进袋子中,按照理论派女儿跟外甥女儿从书上看来的经验,这样的槐花最好吃。他笑着接了句话:“是啊,你也可以种的。你家包着大沟呢,那么大的面积不种水稻都可惜了。”   那人却又摆手:“你讲的,不能跟你比,你是大老板。”   说着,他又跟其他人打招呼,往边上走了。   陈敏佳都莫名其妙:“他什么意思啊?”   陈文斌嗤笑:“就是想吃肉又怕烫嘴呗。这种,多了。”   郑明明下意识道:“妈妈说是因为农民抗风险能力太弱,所以才不敢轻易尝试新项目。”   陈文斌嗤之以鼻:“他家都承包了好几年的大沟养了这么长时间的鱼了,还什么抗风险能力弱啊,就是缩手缩脚。当初我带人出去找工程做,我有什么啊,我路都忍不清。又想挣钱又怕承担风险,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美事。”   郑明明想了想,还是给舅舅正面肯定:“舅舅你胆子真大。”   陈文斌哈哈大笑,掩饰不住的得意:“这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结果他大女儿幽幽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明晃晃地写着:嗯,所以你去看守所待了个把月。   陈文斌搓搓鼻子,压根不接这眼神,就扭头问郑国强:“姐夫,差不多够了吧。”   鲜花鲜花,不鲜就不好吃咯。   陈文斌低头看了眼,点头:“差不多了,走吧。”   一家人在坟山前铺开塑料布坐下,分了从家里带来的烫洗干净装在饭盒里的草莓、枇杷以及樱桃。陈文斌还拿出水果刀给他们分苹果吃。红富士太大了,一人吃一个感觉撑得慌。   郑明明捏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无意间瞥到隔壁上坟人家的小妹妹正盯着自己看。她疑心是自己脸上沾到了草莓汁,下意识地伸手抹脸。   陈凤霞却笑着招呼人过来:“小秀,来,一起吃。”   孩子母亲赶紧谢绝:“别别别,不要不要。我们马上回家吃饭了。”   高桂芳干脆伸手抱七八岁的小丫头过来:“吃吃吃,我阿妈眼睛大嘴巴小,每次都背好多上山,结果吃不完又背回去,也不嫌重。”   这话要细想想真没啥说服力,因为他们家是开车过来的,哪里来的重不重。   陈大爹已经开始现场安利:“来来来,福生,都尝尝,从陕西过来苹果,真甜,没话讲。”   长辈发话了,这一家才过来一块儿吃水果。   小秀好奇地看郑明明塞给她的草莓:“这是什么?”   郑明明惊呆了,下意识看母亲。她没听说这个小妹妹智力有问题啊,看着应该上小学的人,居然连草莓都不认识吗?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记得外婆家这边也长草莓的。   陈凤霞却面不改色,笑眯眯道:“这是大草莓,吃吧,甜。”   小秀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着吃了好几个。搞得她妈又要开口拦她,都叫她吃光了,旁人吃什么。   陈高氏却摆手:“没事,让她吃,好几样呢。”   最后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收拾完塑料餐布,陈高氏又将一饭盒草莓塞给小秀的母亲:“这个最不禁放,家里冰箱坏了又没修,给小秀吃。”   孩子母亲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将自己在上山路上拔的一袋子笔头笋硬是塞给陈高氏,才肯拿草莓走。   郑明明看着小半袋子笋,怀疑她要拔多久还能攒下这些。不过初中生更好奇的是:“小秀怎么不认识草莓啊?”   陈敏佳也感觉不可思议,她要是不认识樱桃倒好说,因为村里的确没长樱桃树。   高桂芳笑了起来:“你们要是在村里也不认识的。这哪见过,村里的草莓都是夏天的,果子就这点大,也酸,哪里是这个味。我头回见到香蕉还是去了江海,那时候根本不晓得要剥皮,就直接连皮咬下去。当时我就想,我的妈啊,这大城市的人就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居然搞这么难吃的东西。”   陈大爹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欣慰:“得亏你们走出去了。”   不然,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就跟小秀一样。   大家下了山,车子再往前开十来分钟便进了村。郑明明和陈敏佳从车子过桥时,就一个劲儿伸头往前看。   高桂芳索性在路上放下他们去看新挖的鱼塘。如果不是陈文斌指点,已经离开农村好几年的孩子们都认不出来这里原先就是那块洼地。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初中生才突然间意识到:“十亩面积有这么大啊。”   阳光在水面撒下了碎金,波光滟滟,水面上一片青葱。真的像小葱一样,插进细竹竿做成的浮床空隙中的秧苗就如一管管碧玉做成的葱苗。从远处看,叫人以为是水草。等到凑近了瞧清楚模样,就让人不由得惊叹。   好比小三儿同学就满脸陶醉状:“啊,好多韭菜!”   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个戏精一样。   陈文斌扶额:“这叫空心菜!”   除了再生稻的秧苗外,他还种了不少空心菜。这玩意儿在乡间极为常见,便宜,割了一茬又一茬。等到七八月份地里瓜果蔬菜不断的时节,村里人连嫩叶子嫩芽都不稀罕吃了,直接割了喂猪。   真是因为好长又长得快,所以陈文斌才拿它打头阵。起码蔬菜长出来之后,能堵住暗地里怀疑他做生意亏了本所以在发神经的声音,也能给他自己增加点自信。   虽然他不指望搞农业发财。但不管是谁,都不愿意自己花了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做的事情被人当傻子。   现在,空心菜已经长到介乎于大拇指和食指的长度,再最多两个礼拜,这些空心菜就能吃了。   陈文斌原先想割了菜切碎了喂小龙虾,这会儿反而舍不得了。瞧水面上长出来的空心菜多好啊,就跟翡翠雕琢出来似的,嫩生生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饶是他本来没那个心思,现在都忍不住想掐一盘子回家尝尝了。   当然,他的痴心妄想立刻遭到周围大孩子和小孩子的激烈反对。蔚蔚还一本正经地强调:“爸爸,你不能这么残忍的,它还这么小。”   陈文斌坏笑:“小孩子的肉才好吃。”   郑骁和蔚蔚对视一眼,立刻推出了小三儿:“他最小。”   刚刚三岁的小朋友震惊了,这都是什么塑料哥哥姐姐。   大家笑着在鱼塘边上走了不过百十米远便折回头。毕竟水上就是昨天才插好的秧苗和还不到上桌时候的空心菜,陈文斌又没养花的心思。就村里这地方,你整成世外桃源也没谁稀罕来看,种好了花也是孤芳自赏。   郑明明和陈敏佳没瞧见跳出来的黑鱼,有些失望。   郑国强安慰她们:“鱼要是老跳出来,反而有问题。等到秋天起鱼的时候,你们再过来看。”   小孩子们难掩失望,居然要这么久啊。   陈文斌笑骂:“你们以为是神仙吹口气,鱼就能嗖嗖地长起来。告诉你们,农村挣钱很辛苦的,赶紧好好学习才是真的。不然,以后就回来种田养鱼。”   小孩子们集体朝他做鬼脸,一溜烟地跑了。郑明明还强调了一句:“韩教授到现在还在种田呢,袁隆平爷爷也在种田。”   郑国强还笑着附和女儿:“我家明明说的没错。”   呵,就是集体挤兑他来着。   不过到了连成片的稻田边上,大家的无聊又变成了惊叹。天啦,看到了看到了,小龙虾在爬。好大一片田,到处都是绿油油。   宽大的田埂上高低错落的全是各种蔬菜,有刚刚搭了架子的豇豆,有已经开了小白花的辣椒,有长出了紫色枝叶打着花苞的茄子,也有顺着芦苇杆和细竹竿往上爬的西红柿。   绿叶菜像是空心菜和水芹菜都漂浮在水沟上,前者还不到小拇指长,后者倒是长得郁郁葱葱。被陈文斌喊来负责看田的四婶婶手上抓着把镰刀,笑着问他们:“要不要割一篮子带回去,正好可以吃呢。”   陈文斌点头:“那就弄一篮子吧。”   他原先只想等再生稻和小龙虾收获了好卖钱。现在瞧瞧水芹菜,估计得有上千斤,如果不卖钱似乎有点可惜哎。   孩子们可不管这些,就尖叫着喊:“小龙虾,小龙虾爬出来了。还有泥鳅!”   田里真的长了好多东西啊。天啦,好热闹。小龙虾才这点大,居然也挥舞着钳子,就很耀武扬威。泥鳅要害羞多了,只在水上留下波痕。秧苗随着它们带动的波纹微微晃动。   旁边有外村过来走亲戚的好奇:“呀,这么早就插秧了?”   三小只骄傲地挺起胸膛:“这是再生稻!”   客人哈哈笑,倒是没问,就这样走了。   郑国强看着这一大片的碧野微笑。拥抱大自然,人心还有什么不痛快的时候呢。   他们一直在田里待到太阳升到头顶上,陈老板打电话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才动身。陈老板跟高桂芳只瞧了一回就回家烧饭去了,陈家老两口急着回家晒被褥,也不急着现在细瞧,只由着男人带小孩在田里疯。   大人小孩都晒得脸上通红,才乐淘淘地回家去。   他们到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小秀的爸爸过来还饭盒。陈高氏手一接过来,就发现不对,饭盒里满当当的全是梅干菜烧肉。五花肉多,梅干菜少。   她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哪里能这样。”   说着,她又东张西望,想要找东西来回礼。   郑国强却心念一动,直接将篮子里的芹菜抓了一大把给他:“尝尝这个水芹菜,长在水面上的,不碰土。”   一般情况下,这种还碗碟回礼的事情都是家里女主人来做。福生出面,那就是有事要和回礼人家的男主人讲了。   福生的脸通红,又要搓手。   陈文斌不动声色,只拿香烟给他吃:“哎哟,有话说话,福生你也藏着掖着了。”   “那个,文斌哥哥,养小龙虾种那个稻子要投入多少本钱啊?”他挠挠头,“我老爹老娘身体不好,我们出去打工,小秀就顾不上。可是现在种田又不行,我们那个社办厂又有一天没一天的。”   他跟老婆种了十亩田,一年下来累死累活,刨除各项开支,别说挣钱了,简直要倒贴钱。   郑国强直接摇头:“你现在种再生稻来不及了。这个要四月头就完成插秧,八月份收割,然后才能赶在霜降前收第二茬。”   陈文斌也点头:“你要早一步讲就好了,我挖土机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家也把田改造好,现在秧都插上了。”   其实也是废话,早点谁晓得他在干什么啊。福生原先还以为他是要挖塘养藕呢。   福生难掩失望:“来不及了啊。”   郑国强心念一动,笑着接话:“其实也不是非要再生稻才能搞稻田养殖,一般的稻子也可以。这样吧,文斌,你不是想卖水芹菜又没人管嚒。你就让福生卖的试试看,要是水芹菜能卖得好,他心里有底,也敢改造田了。”   福生吃了一惊,他到今天就卖过一回东西,就是上街卖小青菜,五分钱一斤,愣是一棵都没卖出去。   陈文斌还好心好意给他建议:“你就先送斤把二斤给镇上饭店,他们要是吃得好,再出货。菜场上水芹菜什么价格,你就卖什么价格。等卖完了,拿到的钱算是我入你的伙,你再买种苗。也别养小龙虾了,养黑鱼吧。”   嘿,陈家庄的第一批稻田养殖小龙虾,必须得是从他的田里出来的。 第373章 春天的故事   大家高高兴兴回乡,欢欢喜喜地祭祀,又热热闹闹地回城。   临走前,郑明明和陈敏佳还特地又跑了趟小秀家,积极帮她爹妈出主意。   “镇上饭店收不了这许多,叔叔你就去菜场上卖,弄个凉拌菜,让大家尝了味道再买,还有烫火锅。可以带上火锅,在菜场烧木炭,到时候香味一出来,保准吸引人。在菜场外面摆摊子就好。”   她俩如此积极主动,搞得福生两口子都不知所措了。   陈敏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肯定能卖好,这个季节人家的水芹菜都老了,只有我们的才这么嫩。多好吃啊,我家小三儿中午还吃了好几口呢。”   看,连小三儿这只挑食大王都肯吃的水芹菜,绝对受欢迎啦。   他们美滋滋地安利一通,然后赶紧回去跟家里人汇合准备回城。   陈敏佳看到一大袋子水芹菜时还高兴呢:“哎,爸爸,你们不是去摘槐花了吗?怎么还给福生叔叔把水芹菜也割完了啊。”   今天中午大家吃了槐花炒鸡蛋,一致觉得槐花不上饭桌是一种浪费。所以,走的时候,必须得带槐花上去,晚上试试槐花鸡蛋饼,再配上大米粥,肯定好吃。   陈文斌满头雾水:“水芹当然是带上去了。福生要卖的话,要现割现卖的。”   陈敏佳急了:“你割这么多有什么用,我们又吃不完,到时候烂掉会浪费的。”   陈文斌奇了怪了:“我就不能卖吗?那么多水芹菜呢,再不弄都老了。到时候连小龙虾和泥鳅都不稀罕吃。”   陈敏佳气得够呛:“你卖给谁啊,你要能卖你还会让福生叔叔卖吗?”   “嘿,你这话讲的,你等着,我马上就卖出去,今晚就让你看看你爸爸的厉害。”   小陈总的厉害就是直接拖到灯市口,然后找上曹老板,现场推销。曹老板无所谓,看在陈老板的面子上要了十斤,反正最近牛骨头火锅俏,每天晚上都能不少烫菜。   剩下的,陈文斌依葫芦画瓢,一家家的跑下来,你五斤我十斤的,一条街都没跑到头,一百多斤水芹菜就销售一空。   陈文斌拍拍手上一沓子五块十块钱,美的不行:“怎么样?要不是离得远,我天天都能出货。”   瞧他那美滋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手上抓的是千金呢。其实总共加在一起也就一百来块。水芹一块钱一斤,就这价格,还能上天不成?   要是真拖芹菜过来卖,油费都不够。难怪菜农得指望菜贩子。   他尾巴翘得老高,陈大爹却难得没打击他,反而点头说了句:“这个水芹菜能种。”   水芹跟西芹不同,不用连根卖,可以割了一茬再长下一茬。要是长做长有的生意,当真比种稻子强。   就是现在天热了,水芹不耐热,后面只能长空心菜。不然的话,这买卖当真可以有。   郑国强笑道:“我看人家有一季稻子一季水芹的种法。这样刚好冬天收水芹卖,比菜籽和小麦价格高。”   郑明明和陈敏佳立刻兴奋不已,对对对,那个杂志上写的内容她们也看到了。那个农民分到的是冷浸田,本来种庄稼一直不行,因为是烂泥地,庄稼根会烂啊。后来他改种水芹菜,反而成了发家致富的标杆。   陈文斌目瞪口呆:“你俩一天天的都看些什么东西。”   结果不等初中生反驳,陈大爹先护着孙女和外孙女:“怎么了,看的都是有用的正经东西。比你看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好多了。”   陈文斌委屈死了,他也就是看点武侠小说和录像带,怎么就成了乌七八糟。   得,他吃过晚饭还是麻溜儿闪吧,不然阿爹的好脸估计都坚持不了一整天。   陈文斌没滚回乡下继续种田,而是去工地上盯着学校的进度。事实上,他也的确该去看着,因为《有一说一》在本省以及周边地区的影响力可以用“简直了”三个字来形容。   等到上下两集的《消失的农民子弟小学》播放完毕,幸福到家和梦巴黎的热线电话就被打爆了。有要捐钱的,有要捐钢筋水泥的,有要捐课桌椅的,有要捐黑板的,有要捐粉笔和笔擦的,有要捐教学投影仪设备的,有要捐塑胶跑道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沙钢,对,就是梁艳红的男人沙钢他爹妈甚至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陈凤霞的手机上。   两口子商量后决定捐十万块砖头,给娃娃上学出份力气。   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想方设法地为孩子们的未来出谋划策。   陈凤霞不得不赶紧成立一个工作小组来处理大家都捐款捐物。还是大家的心意,不能糟蹋了大家的善心。   这世间种种,大约都可以用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来描绘。从社会上反响热烈的捐款捐物开始,有些风声也渐渐变了。   待到天气愈发暖和,春天渐渐离开,立夏隐隐招手时,灯市口整个小区的租户都迎来了重大利好的消息。   改口了,教育局终于改口了。买了期房但还没拿到房落户的人家的孩子,也等同于获得了江海户籍,可以留在本市上学。   灯市口沸腾了,像荷花一样的人家当天宣布所有上他们家消费的客人一律对折,好庆祝这个喜讯。   本省电视台一直在追踪报道这件事,还特地采访了荷花。对着镜头,荷花激动不已:“感谢政府,我一直相信政府是替我们老百姓做主的政府,会始终为我们老百姓撑腰的。”   其他商户也兴高采烈。就是,江海城建是国家的单位,说话肯定得算话。卖房子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能落户口,娃娃能上学。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呢。   哎,我家不是在江海城建买的房子没关系吧?我得去教育局再打听打听,可不能厚此薄彼。   没问题啊,都可以?那好,赶紧的,喊没买房的人也把房子买起来。趁着这学期还没结束签好了合同,到时候娃娃也能转学过去继续上学。   到哪边买房子?这不废话吗,肯定得找幸福到家啊。你还敢在外面乱找中介?荷花家吃的亏你想再来一趟。疯了吧你。   房保姆把中介费退了出来,还赔了双倍?那也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工商局过去查他家,他家才开始动的。之前,都快把人逼死了,他们也一推三二五啊。这是赶上了,要是电视台不管,你看有哪个管。人家后面的关系硬着呢,吃人不吐骨头渣。   那荷花买房子的那十二万怎么算?扯皮呗,这么大一笔钱,吞下肚子的人能轻易吐出来才怪。房主不肯拿,那就去他单位天天闹,闹到有人管再说。   这天底下的事,你不闹,人家就当你是个死人,不再给你一铁锹就不错了,还会管你死得瞑不瞑目?   所以,这事说明什么?说明人必须要团结起来抗争。不自己为自己争取利益,那些高高在上的门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郑国强请一家老小到曹老板的大排档吃夜宵时,旁边喝了两杯啤酒的客人就一个劲儿问他:“郑干部,你讲我说的对不对?不抗不争,人家就当你是个屁!”   曹老板端着一大盆酸菜鱼上桌,立刻将这客人推到旁边:“哎哎,挡着我的路了。”   她笑嘻嘻道,“吃啊吃啊,今天我心情好,也给你们打对折。”   被攘到边上的客人就追着问:“我们了,给不给我们打折?”   曹腊梅眼睛一瞪:“打,打88折扣,五一黄金周,老板我心情好,通通都打折。”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起哄叫好声。还有人追着在大排档外面卖烤串的摊主问:“你呢,你家打不打折。”   引来对方一阵笑骂。   曹腊梅眼睛看到了陈文斌,追问了句:“哎,你上次那个水芹菜还有吧。天热了,要吃这个凉拌菜的反而多。”   陈文斌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了,真没了,现在的天多热啊。”   原先四月份就应该下市的水芹,大概是因为长在水上,相对气温低,居然愣是又长了一茬。不过都要立夏了,的确扛不住,长不起来了,只能连根带老掉的茎叶喂农虾和小泥鳅。   曹腊梅颇为惋惜:“要再有的话,我还要。这个芹菜嫩,凉拌最好。”   郑国强笑道:“那我们回去问问农科院,看看有没有在夏天也能种植的水芹菜啊。”   陈文斌可等不到那么久,他直接推销起自己的空心菜来:“也是水上长的,口感嫩的很,味道没话说。”   这话他没吹牛,福生从上个礼拜就开始收割空心菜去镇上饭店和菜场推销,头一茬的空心菜已经卖光了,现在是重新发出来的第二茬,销售情况很不错的。   当然,更让他美滋滋的是水面上的秧苗已经长成了,那郁郁葱葱的,长得茂盛的很,后面绝对能丰收。呵,这可是农科院都没做成的事啊。他们的再生稻都是长在田里的,他种在水面上,完全是创举。   要不是他从小上学就想逃学,他都感觉自己也蛮可以写篇论文发到那些杂志上去了。不过虽然他不能自己提笔,但他外甥女儿郑明明已经表示她会给舅舅写一篇人物采访,到时候起码上报纸没问题。   曹老板听了陈文斌的推销,笑着点头:“可以啊,回头你弄点过来给我尝尝。夏天空心菜量走的多。你一趟多弄点,我保准光灯市口,你就卖的一干二净。”   陈文斌哈哈大笑:“那好啊,我说真的啊,我加在一起可是有十亩田的空心菜呢。   曹腊梅泼辣的很:“你运过来哎,就怕你的货不够!”   周围又响起哄笑。不少熟客都跟着点头。灯市口为啥红到今天还是江海夜市数得上名号的金字招牌,就是因为这走在时尚前沿的精神呗。   小龙虾是从灯市口红起来的,酸菜鱼也是灯市口打出的名气,还有那个烧鸡公,反正灯市口什么卖得好,后面很快全市都会流行。这就是民间传播的厉害之所在。   郑国强笑着接话:“他这边要是来不及,我那边给你补上。”   他没赶上种水芹菜,不过空心菜倒是长得好,已经有在“浪漫缘”上班的村民掐了回家炒着吃,据说味道很不错。   老郑同志一开口,先前那个非要他断案自己说得对不对的客人又站起身,追着他问:“你讲,是不是应该抗争?”   郑国强滴水不漏:“一切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当然得争取。”   更多的,就算他现在不担任具体官职,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斗争有用吗?当然有用。今年三月二号不是发文开始在江西试点取消农业税了嚒。要说这事跟去年丰城的事情毫无关系,郑国强自认为觉悟不够,因为他不信。   可笑的是,三月头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是五月份了他才知道,而且还是网站跟江西当地的供销社合作时,无意间了解到的消息。郑国强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抗争终于有了结果不是吗?   就连本省都在制定方案,准备从明年起推动农村税费的改革。   道路虽然漫长,但始终在一步步往前走啊。所以郑国强心情好,所以他才主动提出要请家里人出来吃夜宵。   他抬起头,看着不知道喝了几瓶啤酒的人,笑道:“该争取的权利当然得争取。”   永远不要指望别人替你发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要维护。   就好像这次省台打了江海市的脸,又何尝不是省与省会之间的博弈呢。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总归,事情在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吃过夜宵,陈老板都直接调侃了一句:“这个,房地产界的春天似乎格外漫长啊,林经理他们估计五一都没假放了。”   教育局的规定一出来,不就是在告诉大家赶紧买房嘛。你不买房,你家小孩就得回老家,你买了房,你家小孩就有学上。红果果的,毫不掩饰。   于是假期还没开始呢,本地媒体又开始新一轮的口诛笔伐:是不是穷人就不配在江海生活?   毫无疑问,买房对绝大部分家庭而言,都是沉重的负担。十年前,报纸上就有新闻说天价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十年后,这个问题依然存在。   农民工不是城市居民,他们没有正式单位,他们无法取得银行贷款,他们更加不可能有单位补贴房款,他们必须干最苦的活拿最低的工资。他们为城市建设了无数高楼大厦,但没有一间属于他们。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作为建设者的他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在城市生活?作为穷人的我们,是不是城市的弃儿?   哇!这个话题一延伸,那范围可广了。已经有声音表示反对取消福利分房,那就是在剥夺广大劳动人民的住房权。   一下子,媒体上各路人的争吵声你来我往,真是每天都能听到看到新的争执。   幸福到家年后又开了分店增加了人手,依然忙到爆炸。因为可以获得单位补贴买房的人其中一部分的确在等待福利分房制度重启,但更多的人在害怕社会上对不是所有人都有住房补贴这种不公平的反对声大到一定程度,国家索性取消他们的补贴了。   趁着这个政策还没改变,赶紧买房吧。   江海市五一节期间的房销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火爆了起来。当天到现场的人创了历史新高,外面排的长队堪比超市新开业免费送鸡蛋时的架势。好多人甚至全家老小出动过来排队,生怕排到后面,房子被人买光了,就轮不到自己。   到后面,主办方不得不再度启动限号政策,防止展销会场内发生踩踏事件。   陈凤霞看着人山人海的热闹场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人类多脆弱啊,蝴蝶的翅膀威力多惊人啊,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事情,居然都能联动起来,造成江海楼市的火爆。   房销会才进行到第三天呢,国家级媒体都过来报道了。有关部门更是积极肯定了江海市在促进房地产事业发展,以房地产为支撑型产业方面做出的成绩,号召大家都积极向江海市学习,好好发展房地产事业,拉动内需。   这一片热闹中,陈文斌长吁短叹了一回自己错过了一个亿的悲伤。被阿爹训斥了趟,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回工地监工。现在砖头、钢筋、水泥甚至连沙子都有人捐,他要不加快进度干活,别说阿爹阿妈不放过他,一堆莫名其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建工的口水都能喷死他。   除了他以外,同样没表现出多高兴情绪的还有郑明明。   她只奇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解决的方法大家都知道,非常简单。   首先一点,就是不该拆她的小学母校,那是一所师资力量雄厚,办学条件也还可以的正规学校。不仅不该拆,还应该以它为模板,在全市各个区都成立相同的学校,来分流从不正规的民工小学过去的学生。   两步走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这些大人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到现在也不触及根本呢?他们怎么就非要拆学校不可?   陈凤霞摇头叹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学校就是地段太好了。”   但凡位置再偏僻些,也许还能再存活两年。不过等到城市进一步开发的时候,它还是会难以幸免。因为柿子捡软的捏。每个人都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郑明明喃喃自语:“那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那些买不起房的人家要怎么办?”   陈凤霞想了想,不太肯定:“不知道,也许有后文。”   这一次的也许应验了,大概是媒体的口诛笔伐太狠了,反正江海教育局终于扛不住,五一黄金周过后没几天,教育局就宣布不再要求工作单位证明以及户籍所在地乡政府证明无其他监护人的条件,只要求户口簿证明父母与小孩之间的关系以及小孩原先就读学校的证明,便可留在江海上学。   就跟江海市一样。   至于今年九月份应该就读小学一年级的农民工子弟,通知中没有提及。   这就是老人老办法,消化掉这一批小孩完事。   江海教育局本来还指望新规定能让大家的骂声小点儿呢。结果没想到大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反而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真是不公平啊,明明上元县教育局当初的条件也是这样,压根不打算还收外地的新学生。当时你们是怎么夸他们的,凭什么现在这样骂我们?   没看到我们现在压力多大吗?有购房合同的家庭还好说,硬压着地段小学不收也得收。没购房合同的,所有的公立小学都在踢皮球,到现在也没人愿意收。   我们如此焦头烂额,居然没人体谅。   可惜群众不打算跟教育局讲这些道理,他们就是要教育局给个说法:凭什么不给人家娃娃上学?   然后的然后,就是窗外的知了开始声声叫夏天时,教育局的相关负责人主动找到了陈凤霞,要求这所还在建设中的小学充当接收者,接收从民工小学分流出来的学生。 第374章 新时代新思路   教育局过来的负责人姓张,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叫他叫张主任。   鉴于主任这个官职跟书记,可大可小可上可下,说不清楚职务高低,所以陈凤霞也搞不明白对方到底能不能拍板说话。   张主任倒是没跟她兜圈子,直接说现实困局。   没有任何一所公里小学愿意接收民工小学分流过去的学生。有购房合同的,在学区范围内的还能勉强谈谈,哪种今天租这里明天搬到那里的,让他们怎么收?   这些农民工狡猾得很,自家小孩不好好教育,基础差得根本没可能跟上正常小学进度也就算了;大人的心思全都花在玩鬼上面了。   有伪造购房合同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一开始学校没意识到不对劲,后来将这些预报名学生家庭信息输入电脑统一登记归档的时候,好家伙,怎么一套房住了两户人家?那肯定起码有一个是假的。   结果学校再到房管局一调查,草泥马奔腾,两份合同都是假的!这些人为了上条件好的小学,就钻教育局新政的空子,找人造了假合同。你说但凡他们能把这智商用在正途上,至于连房子都买不起吗?   真是又穷又坏。   没有购房合同的民工家的小孩,那更加不用考虑了。什么按照租住地点来划分上什么学校?你做梦吧。好的小学江海本地人都要打破头,你外来户租个房子就能上?怎么可能!不行,绝对不行。   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也去租房子上好学校。   陈凤霞听张主任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一件件难题。   她一点儿也不惊讶,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拼尽全力。别说是上学这种事了,小区商品房业主还不让公租房的房客享受小区共同的设施呢。   张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开会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的共同的观点是一切以学生的现在和将来为前提,尽可能让他们在更适合他们的地方求学。其实把他们都安排进公立小学也未必好。小孩子不懂事,会嘲笑有口音的小孩的。局里研究过后觉的,最好的方式还是将他们统一安排到一处上学。我们考察了不少学校,感觉石子路小学条件比较合适接收这些学生。”   没错,陈凤霞正在建设中的这所学校平平无奇,既不叫希望也不叫太阳,反正任何斗志昂扬的词汇都没有,就简简单单按照地名取了这个校名。因为她只想入学的孩子们安安静静地上学,不用身上贴上一大堆标签。   大人做的错事,不该孩子来买单。   石子路学校是所普通的学校,上学的学生也是和这个城市里每个小孩一样的普通人。   张主任说了半天,都没得到这位女老板的回应。他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你是什么想法,又有什么要?能够满足的,我们都会尽力配合。这个,我要实话实说,对你们学校来讲是大好事。咱们不谈虚的,学校一个要老师一个要学生。如果你们能接收这些学生,最起码的,生源问题就有保障了。新办起来的学校招生可不容易啊。”   陈凤霞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也是她当初积极配合新闻调查的原因之一,她需要电视机这个2000年最广泛的传播媒体帮忙宣传她的学校。   但是陈老板更清楚另一件事,教育局如此大方是因为他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时间太紧迫了,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考虑过要接收民工小学的学生,自然不会安排。那些苛刻至极的条件不过是层薄薄的遮羞布,让摆在明面上的话好看一点。   只是他们没想过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大到他们成了众矢之的,狼狈不堪地承受着舆论的攻击,以至于现在不得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找上石子路学校,好给大众一个交代。   其实他们应该想到的,去年丰城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一点,再老实再好欺负的人,逼急了,人家也会反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够狠才有出路。   只不过丰城的乡下太远,在江海的官老爷眼中,那里大概属于穷山恶水多刁民,反正与他们无关吧。   陈凤霞微微抿了下嘴唇,抬起头来谈条件:“我们也想接收这些孩子,但是,一个硬件条件不够。你看,我们的教学楼还没盖好,一下子招收这么多学生,不一定能负荷的了。另外一个是教学设备,这个需要投入大量资金,但是现在没条件。还有一点就是老师,如果不能招到足够具有资质的老师,那这个学校跟其他不合格的民工小学也就没区别了。”   她眼睛盯着张主任,“只有这些条件得到满足,石子路小学还能真正办下去。”   张主任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些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负责也复杂。   他想了想,问了句:“你能给老师开多少工资?”   “五百块。”陈凤霞认真道,“我知道这个钱很难招到老师,但我们现在条件有限,该学校的钱都是借的,更多的数额我也拿不出来,不能始终指望社会募捐啊。所以我们需要政府的政策扶持。”   张主任沉吟片刻,表示可以将蓝天小学也就是郑明明的母校的教学设备都转移到这边。如此一来,第二个问题差不多就能解决掉。教学楼以及教师方面,他还得回去汇报领导,后面再进一步商讨。   陈凤霞笑着站起身送他出门:“那就麻烦张主任了,这件事只能请政府帮忙,我个人的确没有这个能力独立办好这件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关系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她送张主任离开的时候,迎头撞上自己女儿。   陈凤霞大吃一惊:“明明,你放学了?”   郑明明伸手指旁边的外教:“不是,我们在上课外实践课。老师说不能光做手工,要体验真正的劳动。”   于是这个大鼻子的外教就带初一的学生来工地上搬砖了。   陈凤霞感觉好晕,学校都不管吗?居然让外教把这么多学生带到工地上,万一出事怎么办?这多危险啊!   结果这老师还挺兴奋,用中英文夹杂外加肢体语言阐述他的观点,大意是他们应该体验到学习机会的不易,要积极帮助那些被剥夺了学习机会的人。   张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怎么还来了个老外?这老外到底啥意思?这个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当天晚上,陈凤霞带着女儿回家时,郑国强已经早回来一步,正在陪儿子玩打仗游戏。瞧见母女二人,他立刻笑得满脸暧昧,还主动提起:“今天市里和县里都找我谈话了。”   陈凤霞惊讶:“又怎么了?那副省长到今天不宣判,找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嗐,那人事情多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判决。我跟你说件他的好玩事,他老婆联系不上他的时候就感觉要坏事,慌里慌张地从信用社、银行赶紧取钱,然后也用假护照想要逃跑,被挖出来他们夫妻在国外也有房产。”   陈凤霞直接呵呵:“我看啊,都不用担心他去香港看二奶的时候被策反了,说不定早就跟间谍扯上了。”   说完她就脸色大变。   妈呀,自古以来,难听点讲贪污受贿是小事,一查能拎出一串来。但是无论什么时代,叛国都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郑国强赶紧摆手:“别自己吓自己,不信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陈文斌,看他有没有又被控制了。”   陈凤霞看了他一眼,还真拨了人的电话号码。   结果陈文斌在电话里惊讶得不行:“哎,姐,你怎么知道我到小区了啊。我都看到你家房子了。哎,见了面再讲啊。我手机都要没电了。”   挂了电话,陈凤霞直接看郑国强:“难道你要升官了,他这么积极?”   今天又不是周末,阿爹阿妈他们都没过来,陈文斌跑过来做什么?   郑国强也惊讶,过去给人开门的时候,直接问小舅子:“哎,今儿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姐夫你这话就伤人了啊,我没事不能过来看你们啊。瞧瞧,小龙虾啊,我刚从稻田里起的小龙虾。”   郑明明和郑骁俩姐弟立刻撒开脚丫子往前奔,瞧见桶里的小龙虾都激动得不行:“舅舅,你的小龙虾都养出来了啊!”   陈文斌自豪的很:“那当然,你们舅舅做什么事失败过。今天我可是起了两千斤小龙虾送到灯市口来的啊。”   郑明明惊呆了:“这么多啊,会不会养瘦了?”   她难得露出这样天真的孩子气,引得陈文斌哈哈大笑:“两千斤算什么。我告诉你,整个灯市口各个大排档和摊子加起来,一天能卖掉一万多斤小龙虾。”   他那两千斤小龙虾的输出量完全算不上什么,都没对原有的供应商造成冲击。因为他们也没想到今年的小龙虾需求量居然比去年涨了这么多。   也是,天热,出来吃夜宵你要是不来两瓶啤酒简直对不起自己。这喝着啤酒就盘小龙虾再来个螺蛳,滋味有多美,甭提了,再要个蒜泥空心菜,哎,二十块钱一顿的夜宵,很带劲!   陈文斌美滋滋的,他现在批发小龙虾一公斤十块钱,两千斤就是一万块。照这个趋势,今年实现收支平衡有希望了,明年就可以挣钱了。   郑明明立刻提醒他:“舅舅,还有泥鳅和稻米呢,你今年一定能挣到钱的。”   陈凤霞也鼓励他:“就是,你不干得挺好的嚒。”   虽然陈文斌搞农业养殖这个事情,哪哪儿都让她感觉别扭。可她就当这人提前享受田园之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陈文斌难得听到来自姐姐的肯定,还挺美的:“福生的黑鱼已经下田了,我看鱼苗还挺活跃的,秋天应该能收一发。到时候,我带着他一块儿到江海来卖吧。”   想想这个事情,他都觉得自己热心过度了。不过这家伙也实在,每次割空心菜除了自己上街卖之外,连陈文斌定期供应灯市口的他也收拾好了,让人直接上车就能走。   陈凤霞拎起水桶:“那你跟你姐夫说话吧,我烧饭了。晚上你俩也别出去喝酒了。”   陈文斌却开口喊人:“哎哎哎,姐姐,这个不急,你跟我说说教育局找你的事吧。”   陈凤霞心下呵呵,她就说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有巴巴地专门过来送小龙虾的道理。   她点头,痛快地承认:“是的,教育局的张主任今天下午过来找我,说要让其他民工小学没学校愿意接收的学生都转学到石子路学校来。”   陈文斌立刻眉毛跳舞:“你答应了?”   陈凤霞摇头:“我哪里敢答应,学校现在是个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答应的话,一千五百多个小学生,我怎么安置他们?还有初中部,六年级毕业了总归要升初中的。我这是九年义务教育。”   其实她连幼儿园都想办,但现在真的没能力。   陈文斌双手一拍,可算满意了:“对,你别姿态摆得那么低。我跟你说,他们最后还得找到你这边来。这么短的时间,除了你还有谁?”   “有啊。”郑明明在旁边插嘴,“不拆蓝天小学就行了。将行政楼改成教室,就够了啊。”   然而大家都清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正是因为公家不愿意办了,所以才有现在的困局。   郑国强却笑了起来:“别说,我倒觉得有可能。你们知道今天找我谈什么吗?让我管理好家属,注意影响,要有觉悟,不能败坏形象。”   陈文斌还在眨巴眼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听不懂。   陈凤霞却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他们是以为那外教是我找过去的?关我什么事啊,明明他们老师带他们去义务劳动的。他们老师还想认领一块菜地,到时候定期过来打理呢,我都拒绝了。”   陈文斌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拍着腿一个劲儿地笑:“哈哈哈哈,这就叫瞌睡送枕头。这帮子鸟人,看到洋大人点头哈腰的屁.股撅老高。现在肯定紧张死了。你等着吧,姐姐,后面你提什么要求他们都会答应的,他们就想赶紧把这是给了结掉。”   陈凤霞挑挑眉毛:“我能有什么要求,我就指望学校九月份能顺利开学。”   不知道是不是陈文斌瞎猫逮到死耗子终于蒙准了一回,还是马上这学期就结束了,再解决这事真的彻底来不及了,过了三天,张主任又找上了陈凤霞,带来了教育局给出的解决方案。   公办民助。   这是个什么意思呢?就是学校国有,公民承办,经费自筹,办学自主。办学自主的意思是用人自主、招生自主、教改自主、经费支配和工资只配自主。   陈凤霞一下子就乐了,合着她花钱买地,筹钱盖学校,到处化缘弄教学设备,眼睛一眨,就换主了?   天底下也没这样的规矩吧。也行,拿钱出来,咱们按照市场行情,五百万不多吧。现在房产界,地是一天一个价,她都没算增值了,教学楼都盖到这份上了,花了她多少钱啊!   张主任眼睛瞪得老圆:“我们这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不要闹脾气。”   陈凤霞真要忍不住翻白眼了,这分明就是在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根本没想认真处理困局。   张主任正色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跟你讲,这是最好的方法,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它才是一所真真正正的正规学校。”   陈凤霞又想翻白眼了。正不正规还不是你们一句话吗?包括那些纯私人办的学校,平常区教育局也将它们纳入管理范围,一夜之间,人家就不正规了。   她强行摁下心中的不快,直接表示:“我也是欠了一屁.股债的人,我不是什么大老板,天上掉钞票。我办学校不是为了当冤大头,事情不能这样搞。我体谅你们的难处,你们也得体谅我的难处。”   “那你也提个方案啊,你提了我才好汇报。”   陈凤霞微笑:“其实方案也很简单,就跟开店一样,可以自己买房子开,也可以租房子开。现在,学校是我建的,教育局要公办那就掏钱租下学校,再由我筹办。你看,这个事情可以吗?我替这么多学生和老师谢谢领导了。”   张主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你还真是敢想。”   不过他到底没有回绝死了这事,还是将她的意见带回去汇报领导。   陈凤霞看着桌子上的日历,深深地吸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吧,希望能够以租金的方式每年从教育局拿到五十万的补助。其实这钱真不多,也就是相当于每个学生每年能够分到三百块钱。   只有这样,学校才有希望正常运营下去啊。   这一趟,张主任的反馈意见返回的稍微有点慢,直到第四天她才收到教育局的通知,下个礼拜一去签署正式的办学合同。   这事能够速战速决,据说还是因为市里领导发了话。因为好像央视《焦点访谈》也关注了这件事,有人打电话到市里问询了。市里的大领导就直接拍板,租房子办学校也是可以的。   新时代要有新思路解决问题。   郑国强笑呵呵地跟妻子说这事,然后又轻描淡写地抛出了重磅炸弹:“有个事情我要说一下啊,从下个月起,我到市教育局工作了。”   餐桌上响起了清脆地“咚”,舀汤的郑明明和舀鸡蛋的郑骁同款震惊脸。   爸爸要回市里了,还是去教育局!   郑国强摊手,脸上笑容微妙:“原本划区之后,石书记是打算推荐我去农业局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市教育局点名要了我。”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呵呵,这算什么啊,给马套笼头啊。   呸!把精力花在正经事上比什么都强。 第375章 也想种水稻   不得不说,吐槽归吐槽,抱怨归抱怨;有了公家出面,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教学楼不够怎么办,正在盖的行政楼临时改成教室。至于全体教职工,那就吃点苦,先在活动板房办公,等后面再盖新楼。   教师招聘有困难怎么办?民工子弟小学的原先的教师有资质的直接接收过来担任教学任务,剩下的愿意干的就充当生活老师,可以通过继续教育以及培训的方式,等到考核合格后再代课。   甚至连现有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也因为有了官方背书迎刃而解。   江海市的公办小学现在要求新招教师都得有本科学历,师范中专毕业的学生要么继续深造要么就去偏远地区的学校。之前陈老板也厚着脸皮蹭过人家学校的招聘会,可谁愿意来个没编制的民工子弟小学。   她其实特别能理解,人往高处走,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越过越好呢。   现在,教育局肯出面,再加上都到这个时候了,找不到工作就是找不到,不来只能等下一年,那刚毕业的中专生也就只能认命接受事实,先从社会底层干起了。谁让时代不同,2000年的中专生已经不包分配了呢。   除此之外,陈凤霞还从青阳县下面的乡村小学招来了两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当地因为出去打工的人太多,学生流失严重,小学不得不撤并,多出来的老师没事做,就叫她给请进了石子路学校。   整个六月份,她忙得脚不沾地,可算是在暑假来临之前,将要接收的学生的事定了下来。   让她感动的是,分管教育的市领导还主动过来视察了学校建设的进度,甚至询问了有什么实际困难需要解决的。   当时陈老板有千言万语在心间,一堆困难愁秃头,她也算干了不少买卖见识过点世面,可真正建起学校她才知道究竟有多难。   不过到最后,她还是只提了一条,希望能有校车。学生来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愿意孩子住校。说实在的,但凡条件允许,谁舍得让还在上小学的娃娃寄宿啊。要解决这部分孩子上学问题,得有校车接送。   这就是鸡蛋,她跟家里的三小只同学一样,想吃的是肉,但心里清楚吃不上,所以退而求其次,要求吃鸡蛋。   嘿,领导还是很给力的。当天下午教育局就通知说给学校配备三辆大巴当校车,这是教育局的资产,司机也是教育局的人,不过听她指挥。   陈凤霞当时真是美到冒泡泡了,果然领导发话,威力大不相同。她不稳经过,她只要结果。   她现在有学校有老师有学生有食堂有宿舍,甚至还有校车,她还有什么不知足呢。这个春天很美好,走过春天进入盛夏也同样美好而灿烂。   陈老板知恩图报,晚上她回家,一大家子一块儿准备晚饭时,她还特地把这事拿出来说了一回。   陈大爹跟陈高氏都高兴得很。看,还是管事的啊。有政府出面,事情爽快得很。等到九月份一开学,娃娃们就能安安心心地上学了。   陈高氏下评语:“嗯,这是娃娃们好福气,碰上好官了。”   陈敏佳没忍住,直接反驳:“奶奶,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反而成了别人的任务,他们稍微伸伸手,我们就要感恩戴德?简直搞笑了!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办学校?”   陈高氏点她:“好了,人家能伸手就不错了。不伸手的多了去,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能有现在的结果很不容易的。”   陈敏佳完全接受不了,她气呼呼地强调:“这是在走苏.修的老路!”   陈文斌正在一边抽烟一边洗猪脑花呢,闻声直接笑喷了嘴里的烟。引得陈高氏直接骂了他一句,好好的猪脑花都叫他糟蹋了,待会儿怎么烫火锅。   陈文斌却顾不上卖惨,只自己笑咳个不停,还苏.修,怎么这个词听着这样违和。搞得活像是他小时候那一套似的。   就连陈凤霞都哭笑不得地看侄女:“你怎么也想起来说苏.修了?”   吴若兰今晚来小伙伴家蹭饭,她二话不说,直接从书包里翻出了本旧杂志,然后指给陈凤霞看:“阿姨,你瞧这个。”   陈凤霞下意识地念出了文章标题《请看苏.修的一种新行业》。   她一目十行,草草扫过下面的小标题:先看“私人授课”业,哦,这个就是培优课外辅导。再看“代人考试”业,哦,替考嘛,报纸上动不动都有相关新闻。其次看“论文出售”业,嗐,代写论文,常见得很。再其次看“毕业证书制造”业,□□得到可以网上查询的时代才能杜绝吧。   陈老板还没有看完,郑明明就在旁边叹气:“我感觉1975年说苏联的,现在条条命中。”   什么“特.权阶级要把自己的爵位和俸禄传给他们的子女,一个重要的办法就是通过教育一途。而这样做,没有上述行业的帮助,就有点儿难处。”,简直就是一针见血。   本来的嘛,普通劳动人民哪有能力给孩子请家教安排补课,更没有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去得到同僚的“关照”,他们的小孩不管是在分数还是其他什么面前,要如何跟公子小姐们“一律平等”呢。   新西伯利亚百分之九十的农民家的孩子被排除在大学之外,城市知识分子包括大小官员家的子女却能百分之九十都能接受高等教育。   嗯,感觉有被内涵到。   陈凤霞翻看杂志封皮,简直佩服到掉头:“你们从哪儿翻出了这个?”   1975年的旧杂志,得亏她们能找出来。   “我们找农业科技杂志时从旧书里看到的。”   就是单纯的好奇啊,好奇二十多年的杂志会怎样点评时事。她们按照一斤五毛钱的价格称了一沓子杂志回家呢。有一些明显在胡说八道,看得她们笑死了。可是翻到这一篇的时候,她们就谁都笑不出来了,因为被精准命中。   其他人他们搞不清楚,可现在他们班上就有好多同学在校外补课。   就连陈志强,她妈那样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都给他掏钱上辅导班。一周上三次,直接花掉他妈一个礼拜的收入。   更别说邹鹏了,他去深圳后就连暑假都要去上培优班。   像她们这样自由飞翔的,完全是异类。   其实陈敏佳也在考虑要不要课外补习。她小学时就补过。升初一后之所以没补,仅仅是因为她爸妈都担心持续绷着,橡皮筋会早早失去弹性,不利于她初三时冲刺。   等升了初二,她肯定就要补了,因为她是借读生不能通过内部招考,她得参加中考才能上高中。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愈发自我厌弃。她会做被批判被否决的事情啊,偏偏她知道人家写的是对的。   学校商品化,知识商品化,完全是资本主义教育的必然结果。还有“合理的利己主义”,培养特.权阶级的接班人。唉,感觉每一条都对上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就是人家1975年写苏联教育的,到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个后直接投射到她们身上,就很微妙了。   尤其这文章最后说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那就意味着推翻苏.修现存的社会制度。而苏联现在的确已经解体了,虽然内外因素都有,但内部不存在严重的问题,那么强大的苏维埃又怎么会轻易受到外界的挑拨直接分崩离析了呢。   郑国强也好奇地翻看杂志,他居然还有印象。因为当时他在中学,学校里有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上思想政治教育,他们的老师也是从大城市下放来的,经常带他们学习杂志上的一些批判苏.修的文章。那时候批判苏.修是主流。   他记性好,还记得这一篇。   当时他想什么?嗯,是深深地替苏联老大哥担忧。他们这代人也挺有意思的,虽然一直批判苏.修,但从感情上是将苏联这个国家和人民完全同苏.修剥离开来,起码他自己是如此想的。   苏联解体那会儿,他都当爸爸了,从报纸上看到新闻,他还难受得抽掉了一整包香烟。   就像儿时的信仰轰然崩塌。   陈敏佳郁卒到要爆炸,迫不及待地开口批评:“现在还有教育公平吗?根本就没有。”   陈凤霞也有种看到穿越者写文章的恍惚感,当然,她更直观的感受是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任何一种制度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相类似的问题总会出现,不过早晚而已。   她想了想,问三个小姑娘:“那你们说,不通过考试选拔的话,还有什么更合适的方式吗?”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天真的话。   啊哈,推荐上大学,在供销社站柜台都高人一等的时代,你要说大学生是真正由贫下中农推选出来的,谁信?起码陈家庄的都不是。   就连陈家庄最早的蘑菇合作社之所以能建立,也是因为下放知青是某个大厂的子弟。他们的爹妈担心要孩子天天下田太辛苦,就主动找大队搞了这么个合作社,好把孩子安排进去。   当年陈凤霞能进去,也是因为就连蘑菇合作社的活,那批知青都嫌苦嫌累,三天两头要回城好好补充营养缺班缺岗;蘑菇不能没人照应,大队不得不再选一批人进去真正顶起这项工作。   说到底,还是沾了特.权的光呢。   三人异口同声叹气,唉,真要命,左也不行右也不对,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   陈文斌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行了,你们也真是的。这好好的准备吃饭呢,就扯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陈敏佳立刻批评爸爸:“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大事。”   这很重要的,关系着未来。   陈文斌直接呵呵:“佳佳,爸爸跟你讲,越是没啥正经事的越是爱讨论这些大而空的问题,因为除了这个就无话可说。”   郑明明反驳舅舅:“那为什么不可能是利己主义者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只关心这点得失,没办法看的更高更远呢?”   可怜的小陈总呛到了,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内涵了。   陈凤霞挠挠头,这问题要持续下去势必无解,起码今天绝对解决不了。因为二十多年后它们依然存在,而且其中的一些甚至已经成为社会普遍现象。不参与其中的反而是异类,是少数派。   “这样吧,先吃饭。”陈老板主动提议,“吃饭长身体,以后继续思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能够得到答案的。”   三人默默地看了眼陈老板。看看,明明是大人制造的问题,他们不解决,又丢给小孩了。   陈老板毫无心理压力,她就是没那个能耐嘛,何苦逞强。   “好了好了,准备吃火锅吧。明天你们要去漂流的话,早点动身啊,不然出门太热。”   三个大女孩瞬间忘了萦绕在她们心头的困惑,大声宣布:“要!”   啊,夏天就是漂流的季节,无漂流不夏季!   三小只同学从刚才大人们激烈地辩论时就没能参加热闹,现在再一听是他们参与不了的漂流,顿时都要当场掉眼泪了。   小小孩没人.权,大人完全忽略他们的存在。   好欺负人哦。   高桂芳哭笑不得,这三个一天到晚混在一起,连要哭不哭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简直能笑破人的肚皮。她无奈地戳他们的脑门儿:“好了,给你们玩沙子。”   三人瞬间雨过天晴,集体发出欢呼:“噢噢噢——”三个大姑娘完全不可思议,沙子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他们听说挖沙子就这样兴奋呢。   郑国强笑道:“你们小时候也肯定喜欢。我那时候带明明出差,她自己蹲在沙滩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沙子,晚上天都黑了,她还要玩。”   郑明明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时候她还没现在的小三儿大呢。   不过她感觉爸爸说的应该是真的,毕竟第二天到“浪漫缘”的时候,她就充分领会到了沙子对小朋友惊人的吸引力。   这一块沙滩原先是婚拍基地打造的“阳光海滩”拍摄背景,刚好沿着一大片水域。只要拍摄角度足够巧妙,成片效果还是相当可的。算是很多新人青睐的背景。   结果后来开放后,管理人员意外发现此处居然超级受小朋友的欢迎。几乎每个人类幼崽看到沙滩时都激动到恨不得四爪着地立刻钻进去打滚。为着这份近乎于本能的热爱,他们的爹妈为婚拍基地贡献了不少钞票。崽崽们人手小桶和小铲子啊。   这都是在里面买的。   除此之外,距离沙滩不远处的小木屋冲凉房也生意不错。玩了一身沙子一身汗的崽崽们总得冲洗干净了再回家吧。嗯,也算是促进消费。   郑明明她们没心思和弟弟妹妹们挖沙子,这是学龄前儿童的最爱,她们实在敬谢不敏。她们更加关心的是鲜花,种植在水面上的花园。   天啦,才短短个把月的时间未见,“浪漫缘”打造的水上花园已经又大不一样了。   盛夏骄阳下,水面上的花草生机勃勃。空心菜脆嫩,娃娃菜肥美,稻子已经抽穗,错落点缀在其间的花草更是色彩艳丽,让人挪不开眼睛。无论是外围的金钱草,还是挨着它的紫红的对叶莲,亦或者娇媚的月季花和妍丽的美人蕉,这些花草姿态各异,高低错落,让人瞧了就移不开视线。   阳光下,它们随着夏天的风微微晃动,如同婀娜的舞者。   “啊啊啊,动了动了!”   岸上的围观客人发出惊呼。他们早就听说“浪漫缘”有可以随波荡漾的水上花园,原本以为不过是湖心岛而已。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好大一片花园,月季花居然也长在水上了。还有稻子!   对,那绝对是稻子,这还不至于认错。   郑国强笑着点头:“是水稻,等下个月中旬差不多就可以收割了。”   唯一的遗憾是这里的水不够肥,稻子长得没有小舅子鱼塘里长得好。他已经考虑后面找养猪场附近的水域试验了,估计会获得丰收。   那激动的客人一把抓住了郑国强的胳膊:“这个能吃吗?”   郑国强被他吓了一跳,立刻点头:“当然,我老家种了不少呢。你要吃的话,到门口登记一下,留下联系方式。等到八月份打出新米,我们电话通知你发货。”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啊,现在就做起了预售生意了啊。   那人兴奋地扭过头跟同伴强调:“我一定要尝尝水上种的稻子是什么味道了。旱稻米味道不错啊,比我想象中的好。今年我还订。”   呵,还是尝鲜达人。   旁边又响起了道声音,带着微微的困惑:“这个,真的能长出大米吗?”   陈凤霞转头看,认出了花郎。他有时候也会过来参加同伴们的表演,或者卖工艺品。   这回换陈老板点头肯定:“当然,而且很好吃。”   花郎小心翼翼地看老板夫妻,然后抿了下嘴唇,大着胆子询问:“那,那我们寨子能长水稻吗?”   山上长不了水稻,只能种山芋和洋芋,可是大家都喜欢大米。山上有河的,是不是也可以长水稻呢?   郑国强和陈凤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对啊,完全可以在涌泉县也长水稻。   他们那里的光照条件那么好。 第376章 最好的爸爸   涌泉县青山绿水没有田。山地贫瘠,留不住水,种植玉米、土豆还行,想种植水稻那没戏。江海都是典型的平原地区了,不照样碰上小丘陵就只能旱地作物。   不过有水就行,即便山泉水清澈,肥力不足,但有水就有鱼啊。但凡养鱼,水体就没有缺营养的。不说投放的饲料,光鱼虾的排泄物就是天然的有机肥。鱼肉可是优质蛋白。这样一来,还愁餐桌上营养不充分吗?   郑国强询问妻子:“涌泉县养鱼吗?有没有大一点的鱼塘?”   这陈凤霞还真不知道,因为她的关注点不在上面。但她在乡里时吃过鱼,是用当地人腌制的酸菜和辣椒一块儿烧的,很下饭。   花郎满怀期望地举起手来:“鱼窝子,我家有鱼窝子。”   所谓的鱼窝子就是小坑塘,是当地人在山边、路边、河边、屋边根据不同地形挖出来的水坑。之所以称之为坑,是因为他们面积基本上就是五六个平方米,水也不深,两三尺而已,完全就是个大鱼缸。   听花郎描述完了,陈凤霞就觉得这更加像是出去打鱼打多了,一时间吃不完怕坏掉,索性放在大水缸里先养着。   不过山里的鱼窝子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里面流淌的都是活水。他们在水坑的周边用石块、木头桩子围起一尺多高的塘埂,水坑内对角安装了进出水的扣子还有拦鱼的障碍,所以水里溶氧含量高,养出来的鱼也分外鲜美。   “一个鱼窝子里可以放四十尾鱼呢,都能长到一斤重。”花郎语气自豪,“我阿嬷说以前我们山里没有鱼吃,是主席好,送鱼苗上山,所以我们才吃上鱼的。我们公社没有池塘也没有水库,就靠着鱼窝子,一年能出两三万斤鱼呢!我阿爷说那时候他去学堂学坑塘养鱼真正好,不用粮食只吃草,山山坞坞鱼儿跳,社员人人心欢笑。老板,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北京啊?我要拍照片,给我阿爷阿嬷看。”   最后一句话跳跃幅度实在太大,搞得陈凤霞都反应不过来。   花郎却难掩激动:“我要去□□看主席的画像,今年还会有阅兵仪式吗?”   宿舍有电视。去年阿姐在电视上看到了,好热闹好壮观。今年他也想看。   这个问题,陈凤霞还真没办法回答。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吧,搞一次阅兵起码得忙大半年,要花好多钱,动用很多部队的,年年搞,哪里吃得消。   可今年好像不一样,毕竟是千禧年,这谁说得清。   不过当老板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给兢兢业业的小员工画大饼。她立刻当场开支票:“好,带你们去,到时候带你们都去。没阅兵的话,咱们就看升国旗,完了我带你们去爬长城逛故宫。”   结果花郎对故宫没什么兴趣,他就关心能不能去主席纪念堂。他阿爷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能上北.京看主席。   陈凤霞愣了下,豪气地点头应下:“没问题。”   说到这个,今年她还没带孩子们出去旅游呢,是不是可以安排上?   花郎已经欢天喜地地跑开了,朝着他的兄长们的方向高兴地大喊。因为他说的是自己的民族语言,陈凤霞等人一个字都没听懂。   陈凤霞打了个电话给王技术员,询问涌泉县的气候是否适合种植水稻。别到时候水的问题解决了,这光热却不满足条件。   王技术员正在忙,闻声极为不耐烦:“北到东北,南到海南岛,只要有水,哪里不能种水稻?”   陈凤霞丝毫不care对方的不快。逼着人家一个研究油橄榄的技术员连摸摸香的种植技术辅导工作都一并干了,大热的天,人还蹲在地里给农民解决技术难题,人家不爽是应该的。   但是王技术员很快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没有地,这里的地种不了稻子。”   “不在地上种,在水面上种,在鱼塘种。”陈凤霞脱口而出,“我拍张照片发给你看吧。”   话说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犯蠢了。现在哪来的手机拍照啊。   她赶紧往回找补:“你上网看吧,水陆农夫店里正在预售的水上稻米有图片。我弟弟种的,鱼塘养黑鱼,水面种稻。我听我从涌泉县带出来的小孩说,他们寨子里有鱼窝子,那就可以考虑也在水面上种稻子。”   她笑了起来,“要是成功的话,也不用他们翻山越岭出去买了,自家就能吃上。”   毕竟,庄稼所有人家都能种,挣钱的买卖却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搞起来。即便挣不到钱,那,自家人吃好点儿也是进步啊。   大米,在涌泉被当成营养品呢。   王技术员沉默了一瞬,突然间笑了:“你可真够能想的。可以,我找研究这方面的同事具体制定出措施吧。其实这里的光热条件很好,真要种的话,种出来的稻米质量肯定不差。”   陈凤霞哈哈笑:“那我就等着高山土豆后的高山大米了。说不定在油橄榄挣钱之前,大家就能顿顿吃上大米饭了呢。”   嘿,真是好消息不断。   花郎领着他的同伴跑过来,陈老板跟他们分享了他们家乡应该可以种植稻米的讯息。这几个小伙子高兴地立刻围着陈凤霞载歌载舞起来,引得一堆人过来看。   花郎兴奋地大喊:“去北京,去北京。”   陈凤霞赶紧点头:“去去去,你们都去。”   于是他们更高兴了,居然直接在草地上翻起跟头唱起歌来,那悠扬的歌声直往天上蹿,即便大家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影响周边的游客们都围过去看。   陈凤霞赶紧趁机溜之大吉。   她是老阿姨,已经承受不起年轻小伙子们的热情了。   陈敏佳惊讶:“嬢嬢,你真带他们去北京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花郎有幅刺绣在网上被人以8000块的价格买走了。我总该有点表示的。”   这小孩的确有天赋,天生是吃刺绣这碗饭的料。送他去上美术课,老师都夸他天真有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和能捕捉到美的手。他创作的作品,那灵气就从丝丝缕缕中流淌出来,一点儿匠气都无。跟那种机器绣完全不同。就连完全不懂行的人瞧了,即便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能发现他的好。   当真捡到宝了。   果然是民间常有真人在,卧虎藏龙。   划给方主任管理的山里郎们表现也不赖。他们的特点是富有创新精神,不管参加什么活动,他们都能根据不同的主题即兴创作些新玩意。有的时候是新的祝酒词,有的时候是新舞蹈,反正永远有新鲜感。   而这些对他们来说,偏偏又好像是天然在骨子里流淌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特别练习。   搞得方主任又想再让陈凤霞从山里招人过来,又怕人来多了,她一时间安排不过来会导致人才外流,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都快纠结死了。   陈敏佳心情复杂。吼,好气人哦,怎么感觉他们混得比小姐姐还好。   陈凤霞哭笑不得:“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分工不同而已。小姐姐们也很好,她们的生意都是常做常有的,就是需要鼓励。”   为啥?刺绣中规中矩,都是从长辈手上学到的技艺呗。   她们先前基本上没受过教育,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也局限在周围生活的小圈子里。所以,她们的世界太小,连能想到的事情就少。时间久了,思维也就局限了,自然比不上花郎富有创造力。   男孩子,读过书,就算同样生活在山里,也可以通过文字书本认识更广袤的天地。况且男孩子的异想天开,更加容易得到大人的肯定与鼓励。久而久之,表现在外人面前的,就是男人更有见识。   郑明明恍然大悟:“噢,所以古代能读书的女人不能出门,能出门的女人没机会读书。”   那些大家小姐,家里是会给她们请先生让他们念书识字,但是她们没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她们能够得到的只是有限的理论知识。   劳动人民家庭出来的女儿,为了生存,下田干活上街叫卖都免不了抛头露面。可她们不识字,无法吸收前人积累的那么多智慧也走不出自己的小圈子。这样一来她们的实践经验也少得可怜,也没机会被更多的后人知道。   哇!突然间,她深刻地意识到封建社会究竟有多狡猾多恶毒了。他们设置了众多门槛,人为地拉开差距,然后潜移默化地让女人们自己都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因为不仅仅是她们自己,好像她们周围都是男人比女人优秀。那自然是女子不如男了。   太阴险太卑鄙太无耻了!   郑国强看着女儿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都是不择手段的。”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他,突然间冒出声来:“叔叔,你也是男的。”   陈敏佳深以为然地点头,姑爹也是压迫者中的一员呢。说起来,好多女的同样是帮凶。   郑国强笑着点头又摇头:“这事无关乎男女,关乎于你信仰的是什么。你要信仰共产主义,知道并且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则,也就没有理所当然地认为谁高谁一等,谁应该被优待,谁又应该被放在后面再考虑。”   三个小姑娘默默地互看一眼,集体从彼此眼中瞧见了选择性接受。   毕竟连郑明明自己都知道如果她是男孩,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的弟弟小骁了。   说起来,要是没这只蹦蹦跳跳欠着外婆的手朝他们走来的小胖子,似乎又好可惜。   陈凤霞有点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天绣坊不是贺很多设计师都有合作嘛。有设计师要在米兰时装周上办秀,我鼓励他们让他们好好干,将来带他们去米兰看秀。结果他们所有人都没反应。后来我讲带他们去北京,他们就特别高兴。因为他们不知道米兰,所以没感觉。”   郑骁听到这里,重重地跺了下小脚,深深地替那些小哥哥小姐姐惋惜:“他们放弃了多好的机会啊。”   出国玩好好玩的,他现在都记不清去法国玩的事情了。他需要再去好好玩一趟,来复习。   陈老板瞪眼,做梦吧,小朋友,胃口还挺大的啊。   再去一趟巴黎,那花的钱可以另盖一栋教学楼了。   吴若兰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叹:“阿姨,你真不像个老板。”   按照陈阿姨的身家,环球旅游根本不算什么啊。可是就连这点钱她都要算着,舍不得花出去。   陈凤霞一本正经:“这就是贫穷的烙印。穷怕了,有钱都不敢花。”   陈敏佳可不赞同,反而一本正经道:“这是因为嬢嬢你的思想境界不一样。吃喝玩乐已经不能满足你的精神追求了,能让你感到满足的是更高级的事情。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陈凤霞感觉自己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吓得赶紧摆手:“别别别,没这回事。忙,累,再说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看过来呢,江海都没玩遍,不一定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陈高氏也点头附和:“是啊,慢慢来,不急这一会儿。走走走,小骁,我们玩沙子,盖城堡。”   从小区到“浪漫缘”有现成的直达公交,她跟老头子三不五时就过来溜达一圈。一是看看花花草草心情好,二就是听听人家赞叹水上开花种稻好稀奇真骄傲。这是他们家女婿弄出来的东西呢。整个江海市,你在旁处可有见过?没的吧。   就很骄傲。   所以这趟见惯风云的他们就跟着凑热闹了,陪伴三个小的玩沙子就好。现在还是小外孙要上厕所,她才带人过来的。   一听说要盖城堡,郑骁立刻将巴黎也抛到九霄云外了,就欢呼着:“我要盖埃菲尔铁塔!”,欢快地跑去沙滩边上了。   陈凤霞瞧着那小小的,不过一亩多打面积的沙滩,难得感觉自己的良心有点痛,她好像太敷衍小儿子了。就这样简陋的环境,她家的小胖子同学居然还能如此心满意足。   不行,得再运沙子过来,好歹凑出两亩地的沙滩,让小家伙们玩痛快些。   吴若兰默默地看了眼陈阿姨,她还以为阿姨会说起码得带小骁去玩一趟真正的沙滩呢。看来真是她想多了。   看过了水上花园,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就该去玩漂流了。   郑国强虽然离开了上元县,但这边的景区做出来了自然没有废弃的可能。而且春节期间石书记亲自过来视察后,这半年的时间相关设施还升级了,漂流途中还增加了突然间冒出来的海盗船。就是,那个独眼龙胳膊上绑着钩子造型的海盗猛地冒出脸来,惊恐倒不惊恐,就是喜感十足,然后直接笑翻了船。   不过,刨除这一切不谈,漂流项目单凭自己的刺激就能够让参与的人肾上腺素飙升了。天啦!冰凉的河水拍击在身上,从浪尖上重重地冲击而下,这种水上过山车乘风破浪的high,真是体验一百次都不嫌多。   天高水长,河浪翻滚,扑在人脸上,周身上下,怎一个爽字了得。   郑明明她们玩了一会玩漂流还想来第二次,但到底不好意思,还是赶爷爷奶奶去体验刺激。至于她们,当然是当好小姐姐,拎着三小只去玩卡丁车了。   这个也很爽很好玩,就是烧钱,一趟五块钱才十分钟。都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位小姐姐就都掏空了口袋。   后来初中生们没办法,只好先带他们过去采葡萄,好歹转移小朋友们的注意力。   当然,采葡萄也是要钱的。你摘下的葡萄得自己买走。不然要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瞎霍霍,人家的葡萄园不是全毁了。   兜里半毛钱都没剩的小姑娘就跟葡萄园主商量:“阿姨,我爸妈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们现先摘,到时候再称成不?”   按照规定,是要先交押金的。   没想到那看园的阿姨看了她一眼就笑着放他们进去:“去吧,你们采不要钱。”   旁边的游客抗议:“凭什么啊,老板,你这是厚此薄彼。”   阿姨眼睛一瞪:“就凭没她爸爸,我们整个村子都做不起生意来。现在我家光是种葡萄跟开农家乐,就能赶上在外面打工了。你说,人家小孩能不能吃我两颗葡萄。”   她回头冲郑明明笑,“是郑主任家的姑娘吧,跟你爸长得一模一样。”   先前发话的客人立刻发出嘘声。   郑明明赶紧解释:“我爸已经不是主任了。”   阿姨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晓得,那又怎么样。你问问我们村,哪个不认郑主任还是郑主任。我们不管别的,我们讲心。哪个是真真正正做事的干部,我们心里有数。要不是你爸爸建议我开放葡萄园采摘,又喊我在里面养鸭子,我家哪会像现在这样好过。”   其实这话谈不上感人,甚至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感觉还挺尬的。   但是郑明明鼻子不争气地发酸,眼睛也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她咧开嘴巴笑:“大家过得好,我爸爸也高兴。”   她慌慌张张进了葡萄园,赶紧背着人擦眼泪。   陈敏佳和吴若兰却都高兴得不行,立刻追上去一左一右地撞她的肩膀:“嘿,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你爸人不在江湖,江湖还有你爸的传说。”   郑明明按捺不住骄傲的心:“那当然,我爸在哪儿都是做实事的人。”   郑骁其实一直在跟弟弟妹妹嘀嘀咕咕商量一块儿要摘紫葡萄,压根没听明白姐姐跟阿姨刚才在说什么。   这会儿,作为头号姐姐的跟班加爸吹,他毫不犹豫地挺高了胸脯,大声宣布:“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陈老板乐呵呵地进葡萄园,准备给小家伙们买单。脚一踩进去,就听到了这一句。   呵呵,当妈的人立刻扭头招呼:“郑国强,你掏钱吧。”   做妈妈的,绝对不抢天底下最好爸爸的风头。 第377章 宁静的夏天   中午,大家在葡萄园主的农家乐吃了一顿正宗的农家菜。有魔芋烧鸭、有辣椒炒肥肠,有鲫鱼揣肉豆腐汤,有韭菜炒河虾跟蒜泥空心菜,还有豇豆土豆烧茄子以及凉拌黄瓜和西红柿炒蛋。   四个大人外加三位初中生和三只学龄前人类幼崽围坐一座,吃得喷香。   这农家菜是真正宗。   鸭子现捉的,鲫鱼和河虾都是现捞的。甚至连空心菜、豇豆土豆茄子还有黄瓜西红柿跟韭菜都是阿姨去菜地上刚摘回来的,土豆上的泥巴都是潮的。还好肥肠不是现场杀的猪,不然就鸭子被杀时,三小只跟院子里其他几个小朋友哭天抢地的反应,真杀八戒兄了,他们估计得能哭晕过去。   事实上,鸭子烧好了端上桌之后,几个小孩一个吃的比一个香。   真是生物之间的塑料情。   隔壁桌的小孩脸上还挂了泪呢,就一筷接着一筷。   他家大人好奇地问老板:“鸭子里头的是什么?滑溜溜的还挺好吃的。”   老板立刻眉飞色舞:“好吃吧。我跟你说,你在江海城里可不一定能吃到这个。江海不种的,是魔芋,从四川过来的魔芋。我到好多菜场和超市还有副食品店都没看到这个。我们村村口那边有个供销社的站点。你要想买的话,直接去那边买这个粉就行,自己在家做,简单的很,一次就能做一锅魔芋豆腐。”   饭桌上的三位初中生都眉毛眼睛跳起舞来。听到了没有,是供销社哎,从供销社买到了四川直接发过来的魔芋粉。   哈,这边的供销社真是有生意头脑。知道这边人流量大游客多,就立刻在村中设点卖东西,销量不好才怪。   农家乐老板挺热心地安利:“我们供销社卖的东西可多了,什么菌子木耳,好多咱们本地不好找的东西你都能在那边找到。像你们桌上的凉拌海木耳,我就是在供销社买的干货。这个不能糊弄你们,我们村肯定不产海里的东西。平常但凡我们想要什么又买不到,去那边说一声,过不了多久人家就能给找过来。他们是在网上买的东西呢。”   初中生们愈发挤眉弄眼,个个都要当场笑出声。   嘿嘿嘿嘿,这就是供销社的作用啊。一手买进一手卖出,想想就开心。   话题的隐形核心人物车能行很能端得住,居然没有当场将两边嘴角挂在耳朵上,就是又多加了碗白米饭。不为什么,就是农家菜特别香,她也觉得鸭子里面的魔芋超级好吃。   待到大家都放下筷子,陈老板掏腰包要结账的时候,农家乐的老板死活不肯收钱。   郑国强已经知道先前在葡萄园发生的事,就很无奈:“你这样,以后我们也不敢来吃饭了,只能去旁家了。”   不曾想老板就直接怼回头:“你上旁个家里,人家也不会收你的钱。这点儿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郑国强笑着将钞票放在桌上,认真道:“你们别误会,我只是调到市里了而已,我眼下在教育局工作。”   老板高兴地一拍手,连声叫好:“我就说嘛,像你这样实在的好干部,肯定要受到提拔重用的。那个时候搞漂流,我看你鞋子都走坏两双了。你到教育局好,以后小孩上学肯定不这样难了。”   乖乖,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真是要压垮一座山哩。   郑国强赶紧摆手:“不敢当,教育不是一个人能做好的。再说这边景区也是你们大家共同努力才做出现在的成绩的。”   老板却咯咯笑了起来:“反正你肯定会尽心尽力去做的。好,这是好事,我收你们饭钱。今天老板高兴,在场的都打88折,抹去零头。”   哇,店里的客人都高兴起来,还有人过来要给郑国强敬酒,今天沾了他的光了。   郑国强笑着摇头示意他已经吃完了,只能以茶代酒。   可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现在,就是喝茶,他也微醺啊。   临走的时候,郑国强还给老板留了个电话,给她建议:“我看你葡萄园里其实也可以在葡萄之间挖水渠,方便葡萄的灌溉也能减少洪涝灾害。另一个就是让鸭子有戏水的地方,放养的鱼虾还可以作为鸭饲料的补充,还可以放养些青蛙帮助治虫。葡萄用的药水少了,品质高,你想卖出价钱来也就容易了。现在大家都追求绿色食品。这个是农科院专家办公室的电话,你可以打过去咨询下具体的情况。”   老板连连道谢,高兴地不住强调:“我就说您是实实在在为我们老百姓做事的好干部。你到哪儿你干什么都惦记着我们。”   “哪里哪里。”郑国强不敢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就是想吃品质更高的葡萄。谁让你家葡萄味道好呢。”   吃过饭,大家也没急着离开景区,而是又溜溜达达在竹林里吹着凉风散步,顺带着看了场刚才那个为被杀掉的鸭子痛哭流涕的小朋友招惹了大白鹅,被鹅追杀的人间悲剧。后来倒霉孩子好不容易获救,又有个本村的小孩不信邪,继续挑战大白鹅的权威。   毫无疑问,熊娃立刻认识到什么叫做手贱就得见识人生的惨痛。结果这孩子鬼哭狼嚎地跑回家,居然将带着条大黄狗出来了。   在边上看热闹的游客集体震惊本惊,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白鹅叫原本威风凛凛的大黄狗啄得嗷嗷惨叫。   最后还是大鹅的主人来了,狠狠地骂了顿那小孩,将鹅给唤回家了。   到了这会儿,先前被大白鹅追赶的小娃自觉脱离了危险,伸出小胖手姿态高傲地强调:“爸爸,我们今天晚上炖大鹅。”   那大白鹅不知道是听到了人说话声音还是凑巧,就刚好扭过头来,圆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小孩。   吓得小崽子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壮志雄心,直接躲到大人身后去了。   真是怂精本怂。   郑骁和蔚蔚在旁边笑得喘不过气,小三儿其实应该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是为了紧跟上哥哥姐姐的步伐,他还是在茫然了两秒钟之后迅速投入到哈哈大笑中去。   陈凤霞原本都已经笑完了,看到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这个戏精。   难怪大人要带小孩出门,除了让孩子长见识外,也是在为自己增添生活乐趣啊。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闲逛和看人钓鱼采莲蓬中晃晃悠悠地过去,中途郑明明和她的小伙伴们还去帮忙隔了回摸摸香。她们一致认定浪漫缘种的摸摸香品质不比涌泉县差,完全可以扩大规模。   陈老板当场豪气地拍胸口应诺,这一批的摸摸香她不卖,全部当成种苗,扦插满整个山坡。摸摸香种一年可以割五年呢,一年能割五六茬,多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现在冯丹妮同志的摸摸香精油都已经进驻江海市的各大美容院了,前景很不错哩。她在涌泉县又扩大种植规模了。   陈大爹和陈高氏都高兴得连声叫好。他们巴不得冯老板的生意蒸蒸日上,这样涌泉县山寨里的老百姓就能在合作社长做长有地领工钱了。他们又不是懒汉,日子就应该越过越好。   待到天色渐晚,大家又返回了景区连着的村子。为什么?因为有免费电影看啊。   不得不说脑地瓜子灵活的人就是会做生意。即便现在电视机还有DVD机以及电影院什么的严重冲击了农村电影放映队的市场,但是,人们喜欢看热闹的天性永远不会改变。尤其是免费看电影这种好事,在六七十年代人心目中可占据着无与伦比的特殊地位。   就算是看了无数遍的《渡江侦察记》和《白毛女》,就算每个情节每句台词都能倒背如流,放电影的时候,就是农村的节日,也是无数下放知青翘首以待的大日子。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充满了期待。她们小时候在农村待过啊,当然经历过和大人们一块儿自己拎着小板凳去等待电影开映。一般只有办红白喜事,家里宽裕的人家才会请电影队来自家门口放电影呢。   嘿,她们那时候看的就是武侠电影了。郑明明早就忘了电影情节,只记得男的女的都在飞来飞去,然后就是刀剑相撞的砰砰声。   吴若兰也伸长了脖子,她还是头回在农村看这种户外电影呢。就是知道这个年代流行放什么。   等到龙标跑完,电影名字出现在银幕上时,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写着三个大字:不会吧?   陈凤霞瞧见银幕上的《我们的夏天》,顿时乐不可支:“不会就是你们拍的那个电影吧。”   因为惊讶,她声音没有压多低,旁边的观众立刻扭过头来追问:“哎,你们是演员啊,你们演电影了?嘿,别说,看你们还挺眼熟。你们是不是演过电视剧啊。”   三人顿时大囧,矢口否认:“没有没有,你认错人了。”   好在电影已经正式开始播放,游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银幕上。这故事挺简单的,就是城市小孩回老家过暑假,和农村小孩相处的点滴。村里已经几乎没有青壮年劳动力,都是留守老人和小孩。他们就在乡间生活中建立起了属于孩子自己的友谊。   王月荣和陈志强都是主角呢。可惜这回电影似乎没得什么奖就上映了。其实郑明明他们都觉得这电影不错,虽然没有多跌宕起伏的情节,但是里面好玩的地方好玩,悲惨的地方也悲惨。   就像那个村里小孩不见了,全村人打着火把和手电筒满村找,还那筢子在水塘里翻,就看得大家跟着心焦。   后来瞧见水塘上漂浮着塑料凉鞋,那是城里小孩送给失踪的农村小孩的,陈高氏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抱着小三儿就喊“我的乖乖”。   要死了,这小孩肯定是被淹死了。   村子里,水塘淹死小孩,是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的事。   后来找到那个小孩时,放映场上的观众都高兴得叫了起来。   太好了,就说这么可爱的小孩不该死。   再到后面,城里小孩爸爸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询问孩子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孩子要求带自己的小伙伴一块儿去南方看自己的父母。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车费贵,他们当中有的小孩已经好几年没看过爸爸妈妈了。   瞧见那些可以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大家都羡慕嫉妒恨。可当他们发现这些小孩没办法在南方热土上学,只能跟着父母在菜市场和工地间穿梭的时候,他们又沉默了。   电影以九月一号开学结束了这个夏天。   银幕上滚动着主创人员名单,片尾曲响了起来。观看电影的人一边散开一边唏嘘,哎,真是不容易啊,在哪儿都不容易。   郑明明等人这才抬起头。后面到了深圳有她们参演的部分,她们超怕会被人认出来。倒不是觉得丢脸,就是很尴尬了。   结果观众们沉浸在剧情中,居然谁都没在意演员夹在他们中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上镜胖十斤。她们在现实生活中不仅谈不上胖,甚至可以算是挺苗条的小姑娘了。结果一上电影屏幕,唉,个个都是营养很不错的样子。   陈大爹和陈高氏坐在板凳上,等到观众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   老两口表情严肃,盯着女儿女婿强调:“你俩可得把学校好好办下去。”   南方那么有钱的地方,居然都没给这些小孩读书的学校。可见,得自己动起来,不能光指望别人。   郑国强笑着提了句:“昨天开会,我提了再建三到五所民工子弟学校的建议。这次由政府主导,国有性质的,社会承办。”   陈敏佳下意识道:“姑爹,你怎么跟嬢嬢抢生源啊。”   哈,难怪教育局要姑爹呢,就是为了和嬢嬢打擂台吗?   郑国强摇头,正色道:“石子路小学能容纳多少学生?一千五,已经是上限了。全市外来民工子弟适龄的小孩已经过万了。其实三到五所学校根本不够用。但目前的情况,只能一步步来。”   吴若兰皱眉头:“他们会愿意吗?”   如果愿意的话,这件事在春天就可以解决,而不是一路拖到了入夏。   “我觉得会愿意。”郑明明一本正经,“因为他们需要扭转形象啊。前面那样狼狈,都被大家骂死了。要说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农民工的小孩失学现象有多严重,现在知道了,都上报告了,那就必须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不然,到了年底,他们怎么写工作报告?”   这个思路,就很清奇。   郑国强笑着点头:“我还是看好这件事的。闹得这样大,也该趁机当标杆了。不破不立嘛。”   陈敏佳替嬢嬢犯愁:“那石子路学校怎么办啊?以后学生都被那些学校招走了。”   陈凤霞乐观得很:“这是好事啊。你们看那个苏修的新行当不是担心我们的教育商品化嚒。石子路学校只能是过渡,后面情况好了,的确应该统一纳入管理。”   陈敏佳心痛死了:“那你还花这么多钱盖学校。都不带小骁去海边玩沙子了。”   陈凤霞乐了:“怕个啥。我告诉你,房子其实不值钱,我估计学校起码还得再运营个十年八年。等到那时候,值钱的是地。你爸的房地产公司要是还在的话,他肯定天天催着我把房子推倒了盖新公寓。”   结果小姑娘们更郁卒了。好好的学校说推倒就推倒,不就跟她们的小学母校一样了嚒。   郑国强安慰她们:“这是没办法的事。城市发展进程中必然会发生的事。”   三小只突然间喊出声:“萤火虫!”   大人们的话题立刻被打断了。嘿,真是萤火虫啊,哎哟,还真不少。乡间的夏日,果然处处都美好。这一只只,真是漂浮在身旁的小星星。   可惜不是谁都愿意停留下来欣赏这份安静的美好。从他们身旁经过的游客连奔带跑:“哎呀,糟糕,要来不及去那边看山里郎的歌舞演出了。不晓得他们今天会表演什么。”   郑明明挑挑眉毛,她严重怀疑这几个游客会扑场空。因为夏天虽然不是婚礼旺季,但却是夜宵的鼎盛时刻啊。灯市口现在客人多到爆.炸,街头艺人的演出自然也就接二连三。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估计山里郎们一半在各个活动的现场表演,一半在灯市口卖艺呢。   她扭过头,好奇地看妈妈:“妈妈,你今年还会带更多的人出来吗?就是从涌泉县。”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得带他们出来,接受了新的思想,他们回去才有可能更快地改变现有的生活。”   初中生们都理解,就像那个时候去法兰西勤工俭学一样。   可是陈敏佳却担忧:“人来多了,没那么多演出怎么办?要他们去工地上搬砖头,后一批过来的人和前一批会不会打起来啊。”   老师带他们去搬砖一节课,他们班最调皮的男生都不说“大不了以后去工地上搬砖头养活自己”这种话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陈凤霞哈哈笑:“我倒是想喊他们都去扛水泥,可是有人不让啊。我打算等这一批的小孩熟悉城市生活环境之后,送他们当中沉稳的去深圳。朱凯过年时回来就跟我提过,他也想在那边搞婚庆礼仪,需要人手。”   朱凯的确能干,当初开局连他自己在内也就四个人,其中小敏她妈还从来没接触过婚纱摄影业呢。结果他带队从接待江海总店过去的婚拍客人开始,再到招兵买马,现在那边自己送去台湾婚拍的客人人数已经和总店不相上下,甚至连营业额都能和上元春风店一较长短了。   他现在想发展婚庆行业,后面还要和“吃什么”合作,准备在婚宴这个行当也分块蛋糕,真是进取心十足。   结果陈敏佳更加担心了:“嬢嬢,你要小心啊。尾大不掉。他在深圳天高皇帝远的,身边都是他的人。到时候店也会变成他的。那可怎么办?”   陈凤霞脸上笑容纹丝不乱:“不怎么办呗。你不能指望员工既能独当一面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又想着他对你忠贞不二绝无他心。这不现实。拿破仑不也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的野心和能力基本上都是成正比的。”   啊,那忙了半天,岂不是替别人作嫁衣裳?   陈凤霞乐呵呵的:“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两年,人家钱也没给店里少挣。再说,店面不还是店里的嘛。这个固定资产的升值,到时候比做生意挣的钱还多。”   郑国强在旁边乐不可支:“你们还没听出来吗?陈老板的目标是房子。”   人家买房子是为了做生意,她是做生意好光明正大拥有房子,不过是不想房子空着派不上用场而已。   全世界都没这种奇葩了。   陈凤霞直接一撩头发,语气深沉:“我这叫知足常乐,永远都能发现生活的美好。”   事实的真相是,房价真的会暴涨。做什么生意都有风险,唯有买房才稳赚不赔啊。 第378章 去京中买房   陈老板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她还是痴心妄想能干的属下可以安生多干两年,好好替她挣钱。这是天底下资本家的通病。   即便知道大将终究会出走办步步高去,小霸王能多风光两年是两年啊。   在这种紧迫危机的惆怅中,陈老板给员工放了趟大假。趁着盛夏婚庆的淡季,梦巴黎的员工轮流休息,去北.京城玩十趟。   2000年出门旅游还不像十几二十年后一样普遍,可以说走就走。所以别说是乐疯了的山里郎和绣娘们,就是梦巴黎的其他员工也是个个兴高采烈。去北.京呢,啊,必须得看升旗仪式,多帅啊。还有爬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十定要上去看看。   陈老板的心思却不在帅气的兵哥哥和威武的长城上,她急着去北.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买房。   没错,她又开始小鼻子小眼睛,只看得见眼前的十亩二分地了。她得攒下能升值的固定资产。这样以后败家时,好歹还能卖房子卖地。   除此之外,凡事都能有样学样。既然深圳的门店也是从婚拍接待用房开始的,那么北.京有什么不行的呢。   就算现在北京婚纱影楼市场竞争激烈,但人家能生存下来,就说明还有蛋糕可以分。蚊子再小也是肉。就算吃不到满嘴流油,只要这里的门店营业额足以养活职工做到开支平衡,在房价飙升的年代,这桩投资也稳赚不赔。   所以,她和余佳怡带队十组人马抵达北.京城,大姑娘小伙子们都开心如过大年,迫不及待地先去公园坐船;陈老板却带着余店长往房产中介公司去。   林经理在业内浸淫多年,有自己的关系网。听说老板要给梦巴黎买房子充当蜜月房和婚拍客人住宿的地方,他就立刻动用自己的关系找靠谱的熟人给安排房子。   中介费按规矩交,唯一的要求是房子必须得实在。因为得给店里客人用。   余佳怡看着房产中介外面贴着的广告,颇为惊叹:“果然天子脚下就是不十样,这个俊景苑居然要十万二十个平方。”   她刚才疑心自己看错了,特地又默默地数了两边,确定自己没眼花才放下手。相当的乡下人进城,十足的土包子没见识。   陈老板好歹也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了几年,已经逐步认清十个事实,那就是房价高这个问题从商品房面世以外就一直存在。八十年代的报纸上还写着呢,以大学毕业生的薪资水平,得不吃不喝二三十年才能买到房。   因为房价瞧着低,工资更低啊。当然,到以后,这个中间的差距会越拉越大才是真的。买房的压力让大家不敢痛快在吃喝玩乐上消费也是真的。   陈凤霞瞅了888美金每平方的世茂国际公寓又瞧了4000元十个平方的阳光曼哈顿,看的她心里十阵舒坦。当然不是因为这房便宜,而是外销房果然跟她当初猜测的十样降价了。   就连林经理介绍的那位庞经理都笑着感慨:“去年京城房地产流行十句话叫外销的品质内销的价格,今年上半年价格就真的和内销盘差不多,都要和经济适用房看齐了。”   陈凤霞在心中呵呵了十下,暗道四千块钱一个平方的高价,居然也能说是经济适用房。那经济适用的标准可真够高的。不过想想如果是单位掏大头,个人用公积金加商贷的话,那倒是可以入手。   只不过陈老板没有公家掏大头做补贴,手上能拿出来的首付金额也有限,又想多买几套房;所以,她的眼睛就不能盯着二环内,得往周围挪一挪。   余佳怡对此持赞同态度,毕竟她不是重生人士,虽然知道北.京房价会涨,但真正涨到什么程度她根本想象不到。或者说2000年正常的国人都想不到有十天北.京房价会疯成什么样儿。   所以,余店长也觉得买偏一点的位置挺不错的,因为她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买房而是要给店里的客人留下婚拍时方便换衣服的空间啊。有了这个前提,中介直接将北.京知名景区周边的楼盘推到她们面前,几人就开始共同筛选。   陈凤霞筛选了十通,要了十七万八十六个平方的昌平温泉花园,又要了二十七万六十五个平方的朝阳区团结湖的房子,最后她还点了十千八一个平方的通州的房。就连庞经理都犹豫:“是不是太偏了点儿?”   还不如在村子里弄块地盖房子呢。   陈凤霞当然心存痴心妄想要捡漏。只是她活了这许多年,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别说是她这样没根基的外来户了,就是资金雄厚的大佬,在京城折戬的也比比皆是。   这可是天子脚下,十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死七八个京官的地头。你捡漏?后面连骨头渣可能都不让你剩下。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买现成的房子吧。再说不是讲错过通州,后悔程度不逊色于当年的浦东嘛。   陈凤霞重生前没研究过北.京楼市,这是距离她太过于遥远的地方,她琢磨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所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她就只能依据模模糊糊的印象随大流。   反正再过二十年,北.京就没便宜的地段。   双方定下实地看房的时间,陈凤霞和余佳怡就告辞离开回酒店。他们到的时候就不早了,现在大街上更是华灯初上。   余佳怡看着光灯火斑斓的城市夜景,突然间感叹了句:“这就是北.京啊。”   祖国的心脏呢,在每个国人心目中都占据了特殊地位,让所有国人都梦牵魂绕的地方。   陈凤霞微微笑:“是啊,这就是我们伟大的首都。”   她们和大部队差不多时候抵达下榻的酒店。两边还没碰头呢,隔着老远,陈凤霞就听到了大姑娘小伙子欢快的说笑声,在灯火笼罩下就像被风吹动的铃铛,叮叮咚咚的,爽脆极了。   小三儿高兴地喊:“我们就是从江南来的啊。”   原来他们坐船游京城,船上的导游超级好玩,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个烟雨江南梦,十直在强调湖上风光不逊色于江南。   大家十开始还憋着笑,等到后面,就连曲比沙红都笑到肩膀颤抖。他们要看的是北.京风光,导游却偏偏和他们强调江南风情,实在太逗了。   郑明明她们也笑得厉害,陈敏佳更是说:“我当时特别想邀请她跟我们回去玩。”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跟着点头:“就是,吃住在我们家都没问题。”   这种微妙的优越感真是难以言喻,原来他们羡慕的对象居然也有憧憬他们的心态,太有意思了。   淼淼看到老板,就好奇地追问:“老板,房子买好了没有。”   老板跟店长到背景买婚拍的宿舍,是梦巴黎职工都知道的事。大家还挺开心的,因为以后来北.京出差,他们就有自己的地盘住了啊,肯定要比住在酒店自在。   陈凤霞没瞒着大家的意思:“先粗筛选了几套,等明天现场看了才能决定。”   淼淼叹气:“那老板你跟佳怡姐岂不是很辛苦,都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余佳怡笑着安慰她:“升旗仪式还是能看的,上午十点钟中介那边才有空带我们过去。”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赶紧刷牙洗漱早点休息吧,不然明天怎么起大早。   进了房,陈凤霞还没有来得及洗澡,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嗷”,吓得她赶紧跑过去,焦急地问:“怎么了?”   妈呀,当老板的为什么不热爱带员工出门旅行?怕烧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怕出事啊。出门在外,当真处处有危险。这些员工年纪又小,带着他们出来,简直就是老母鸡拎着小鸡出去玩,时时刻刻都要担忧有猫头鹰冲出来叼走了小鸡仔。   阿依莫惊魂不定,就伸手指着洗脸台。   就在陈凤霞疑心出现了灵异事件,比方说水龙头里流出了鲜血之类的怪之奇谈时,年轻姑娘才带着哭腔道:“好凉。”   陈老板顿时要当场晕,吓死个人,这丫头。人家用的是地下水,大夏天的,水冰冰凉不是正常的嚒。   她哭笑不得:“没事,赶紧洗澡睡觉吧。”   她回了屋,三个小姑娘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起了战斗澡,顺带着将蔚蔚也擦洗干净。嗯,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作为小姑娘,小姐姐们还是将她拎过来一块儿睡觉。   哈,小妹妹多好玩啊,粉嫩嫩的,就和藕娃娃似的。   啊,北.京城多有意思啊,灯火闪烁的,果然是天子气象呢。   陈敏佳只遗憾一件事:“姑爹怎么不来呢?”   郑明明叹气:“我爸要上班啊,谁提出问题谁就去解决问题。我爸要再办民工子弟小学,当然得找校址做规划后面还得安排老师招收学生,事情多了去。”   陈敏佳开始担忧:“这事能成吗?会不会有好多人给姑爹使绊子?”   嗐,这问的到底是什么鬼问题,答案摆在面前,肯定十定及必定啦。   吴若兰侧过头,微微皱眉:“其实我觉得会有很多人支持他的,不仅仅是怜悯民工家的小孩,还有不给他们办学校,他们跟自己家小孩混在一起上学怎么办的心态。为了防止他们带坏自己家小孩,所以必须得找个地方把他们安置下来。”   陈凤霞乐了,现在小孩还想的挺多啊。   郑明明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我在论坛上已经看到类似的帖子,都上了hot了,楼盖的特别高。好多人都赞同这个观点,就是必须得有个地方将民工的小孩塞进去,不能让他们入侵自己的世界。”   不是她用词刻薄,入侵是发帖人的原话。反正就看得郑明明挺想冷笑的。   但这个观点得到了近乎于碾压式的支持。因为网友基本上是城市居民,而且是经济条件还不错的城市居民。人都会想办法维护自己的权益。   王尔德站在窗边瞧见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时,还要给对方换上好衣服呢。因为他不想被破坏了看风景时的好心情,所以得让流浪汉穷也穷的优雅。   郑明明歪着头看自己的小伙伴,十本正经道:“我认为这是好事,可以促进更多的民工子弟学校顺利建立起来。”   陈敏佳却着急:“可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就十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难融入城市了啊。”   “可这对他们来讲,也是一种保护。”吴若兰赞同老同学的观点,“就好像为什么还有女校。在男女混合的学校里,男生会被约定俗成认为应该干什么,女生也十样。只有到了女校,全是女生的环境下,女生才能真正公平竞争和参与到事情当中去。”   毫无疑问,民工子弟,外来户,家里还没钱,在一般的公立学校受到歧视简直理所当然。大人如何瞧不起农民工,他们的小孩就如何看不起农民工的家的孩子。   学校从来不是与世隔绝的乐园,它是整个社会的投射。孩子也是跟着大人有样学样的。   陈凤霞没有参与小姑娘们之间的谈话。她就给蔚蔚包着毛巾吹干了头发,然后哄小囡囡睡着了,才催促初中生们:“赶紧睡觉吧,明天还看不看升旗仪式了?”   三人这才惊觉不早了,赶紧跑去刷牙上厕所。   双人标间,郑明明和妈妈睡一张床,陈敏佳跟吴若兰带着蔚蔚睡一张。   屋里的台灯关了,郑明明钻进被子要睡觉的时候,突然间偷偷和妈妈咬耳朵:“妈妈,下次,你跟爸爸一块儿来吧。单独来,在公园里划小船。”   陈凤霞哭笑不得,伸手点她脑门子:“睡觉吧你,别明天爬不起来。”   这十天天的,也不知道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了些啥。   陈老板扭过身,到底没忍住,还是偷偷摸摸拿了手机给郑国强发短信。   那个,肉麻兮兮的话她也不会说,就简单讲到地方了,大家要睡觉了,明天准备去看升旗仪式。   郑国强的短信也简单,就是他到家了,也准备睡觉,让他们注意身体,阿妈的包里他塞了清凉油和人丹,注意不要中暑。   报过平安,该彼此道晚安睡觉了。   陈老板又神差鬼使冒了句:下次咱们十起来北.京吧,就我和你。   发完之后她又懊恼,感觉自己神经病,起码带上孩子啊。   她还想找补呢,郑国强的短信已经回过来,就一个字:好。   嘿,这人! 第379章 看升旗仪式   为了看升旗仪式,第二天一大早,外面还黑漆漆的,大家就爬起了床。   来不及在酒店吃自助早餐了。大家都是直接揣上两个包子,拎着豆浆就上车。郑明明本来还想尝试著名的豆汁,但害怕那味道会让整个车上的人集体怀疑人生,愣是没敢伸手。   结果等大家上车开吃早饭,她又开始后悔。为啥?因为车上的韭菜豆干馅和猪肉大葱包的味道也相当感人。她怀疑自己就是捧个榴莲上车吃都不突兀。   唉,只有等明天了。好在这回他们要在北京待上一个礼拜慢慢玩,不然肯定得遗憾死。那么多地方特色的好吃的都来不及吃呢。   开大巴的司机却相当逗,一本正经地强调:“要吃好吃的啊,告诉你们好地方,各个省的驻京办,哪里的东西便宜又好吃。其他的,甭想了,我就没吃过好吃的。”   哎哟喂,也就是本地人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嫌弃。就像黄蓉说黄老邪是很坏的爹一样。   车子一开起来,陈凤霞就不许车上人再吃东西了。没别的原因,就是怕他们咬到了自己舌头。她以前坐公交车时真见过,车子一个刹车避让,坐在她前面的小伙子嘴巴立刻淌出了鲜血。他舌头咬断了一截,公交车直接改道把人送医院缝舌头去了。   陈老板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简单一桩事愣是被她描述的鲜血淋漓。搞得郑明明看自己手上白胖胖的包子都感觉是传说中的血馒头。   她妈真狠啊,这还吃啥吃。   大巴开到广场附近停下。虽然天色都没大亮,但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堆游客。毫无疑问,大家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都是来看升旗的。   随着一声“来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踏着步伐走来的护旗班身上。   天,真大长腿本腿。即便陈凤霞同志已经安静如鸡地接受自己身为老阿姨的事实,瞧见这齐刷刷地大长腿时,她也忍不住咽下口水举起手上的相机,给来旅游的员工拍照。   以国旗班的小哥哥们前进的步伐作为照片背景,就很拉风。   陈老板连着咔擦擦了三张,队伍后面响起了“让一让”的声音,几位执勤的武警护着位农村老太太往前去。   旁边还跟这位老头。   老头年纪不小,瞧着比陈大爹和陈高氏还老。老太太更厉害,陈大爹和陈高氏在这老太面前都只能自称晚辈。陈凤霞瞧她的模样,猜测这老太连耄耋之年形容都不够了。   果不其然,背着她的武警口中还喊着:“麻烦大家让世纪老人看看升旗仪式。”   哇!世纪老人就是说她足有一百岁了哎。这算不算人瑞啊。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已经有人介绍情况了。这是正儿八经的世纪老人,陪着的老头是她儿子。儿子孝顺呢,老妈妈这辈子的念想就是来□□看主席,老妈妈腿脚不便了,儿子就背着他过来。   昨天来的迟,没赶上升旗仪式,也是武警一班班地背着她像击鼓传花一班从一个执勤点运到下一个执勤点,愣是将人送到了城楼下面。老太太是坐国家领导人和贵宾才能乘坐的专用电梯上去的呢。负责人亲自陪她上去观看的。   今天,人家一百岁的老人起大早过来看升旗,当然得到前面看,武警还给她搬了板凳让她坐呢。就是老太太不愿意,她要站着看升旗。   广场上的赞叹声不断,还有位金发碧眼的姑娘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惊呼:“一百岁!我们国家才四百年的历史。她活了四分之一的历史啊。”   这桩插曲引起的骚动随着悠扬磅礴的乐曲声响起而告一段落。   升旗了,国旗升起来了。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血肉筑成……”,陈凤霞都没反应过来时,就跟着不由自主跟着乐曲一块儿唱起了国歌。   本来她以为这事会挺尬的,就是有点那啥。结果真正到了这时刻,好像一切又都顺理成章。升国旗唱国歌行注目礼,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   等到国旗飘扬在旗杆顶端时,陈老板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忘了拍升旗照片了。   原来自己刚才竟然这样投入!   陈家老两口深深地吐出了口气,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好,看过升旗了。这辈子没白活。”   郑明明和陈敏佳可不满意,立刻强调:“以后还来,等你们也是世纪老人的时候还要来。”   陈大爹跟陈高氏嘴上谦虚:“我们哪有那福气。”,嘴巴却咧得要挂在耳朵上了。   三小只跟着嚷嚷:“有有有,爷爷奶奶最有福气了。”   大概是跟弟弟妹妹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现在郑骁也跟着喊爷爷奶奶,甚至连明明有的时候也叫爷爷奶奶,大家也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陈大爹和陈高氏都笑得合不拢嘴:“那好啊,等你们大了带我们来。”   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其实我们都跨世纪了啊,我们还跨了千年。”   哎,她这么一说,真的是这么回事啊。多难得啊,人类这才几千年的历史,跨越千年的荣耀居然在他们所有人头上闪烁。   就好爽。   花郎高兴地拉着姐姐的手,连笔带划地强调:“阿嬷,我也背阿嬷来看升旗。还有阿爹和阿妈。”   以后,他们全家人一起来□□看升旗。   陈凤霞立刻给小孩子画大饼:“所以要好好工作,早点在江海买了房,这样就能带家里人出来玩。”   花郎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为什么得在江海买房才能来北京看升旗?江海距离北京很远啊。   陈老板被问噎住了,又拍拍小孩子的肩膀,真诚地给出建议:“好,有志气,那就多多挣钱,争取早点在北京也买上房。这样你阿嬷他们来北京玩就有自己的家住了。”   结果花郎更糊涂了。阿嬷跟阿爸阿妈只是来北京玩啊,又不会一直待在北京。等他们走了,房子岂不是就浪费掉了?   可怜的老板叫小孩子噎得哑口无言,到后面简直咬牙切齿:“租出去啊,你问问这些哥哥姐姐们,谁不在想办法买房然后租出去。你们要买房的话就早点做打算,房价很快就会飙了。”   旁边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大爷直接狠狠地啐了一口,满脸严肃地强调:“姑娘,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被那些开发商给诓骗了。这房价就是虚的,是泡沫,是被炒出来的。根本就不该这样贵。”   他滔滔不绝,给陈凤霞上了半天思想政治外加经济课。要不是大家急着去英雄纪念碑前游览拍照,陈老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顺利地逃之夭夭呢。   余佳怡都忍不住同情起可怜的老板。   没想到挨了一脸暴雨梨花唾沫的陈老板却带着蜜汁微笑,嘿嘿嘿的相当诡异。   姑娘,她家大姑娘都上初中了,这大爷还叫她姑娘。不错,大爷,很有眼光,你在看女同志上很有眼光。   所以,看房地产未来的发展的眼光就被耗光了。   大家逛完了英雄纪念碑,下一站就是主席纪念堂。   陈凤霞看了眼时间,估计自己和余佳怡进去也来不及看什么了,索性不浪费钱。两人直接坐了公交车赶到中介门口。   庞经理已经站在门外一边吃鸡蛋饼一边等她们。瞧见人,他直接一抹嘴巴,招呼人上了辆小面的:“走吧,今天大家一起过去看。”   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是对夫妻模样的知识分子,正在听司机吹牛:“我跟你们说,要买房赶紧买,不然后面真的买不起。我不是干哪行就帮哪行说话。这回中国肯定加入WTO,不然联合国开会的时候,我们白不投反对票的啊。一旦中国加入WTO,外汇增加,货币供应量增加。大家有钱了,你们说房价会不会涨?”   陈凤霞听了直乐,北京的司机还真是卧虎藏龙。嘴巴一张就又是WTO又是联合国的,真逗。   不过房价上涨是不是跟这事有关?她还真说不清楚。后面几年钱迅速地不值钱起来,她倒是印象深刻。上辈子,作为穷了大半辈子的老农民工,她对物价上涨最敏感了。   知识分子模样的夫妻没吭声,倒是新上车的年轻情侣搭了句话:“当然想买了,可前提是要能买得起啊。望京的房子居然也能卖到四千多,哪儿来的脸,都四环外了。”   陈凤霞听的稀里糊涂,望京又在哪儿啊。纯外地人,上学那会儿地理还不好的外地人,实在对北京的地名不熟悉。   年轻情侣立刻来了精神:“看吧看吧,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也好意思卖这个价钱。”   庞经理关上车门,笑着示意司机开车,又替望京正名:“不至于,好歹也是新城区,人家中央美院都往那边搬了。”   陈凤霞顿时肃然起敬。这中央美院的地位在学艺术的人心目中估计也跟清华北大差不多了吧。她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但丝毫不影响她瞻仰下。   结果小情侣中的男方立刻嗤笑:“行了,这谁还能糊弄谁。我大伯就八年前还是九年前到望京参加学院建院劳动。他一土生土长了四十年的老北京人,在京顺路公主坟下车就没见到有路,全是蒿草,足有一人多高。他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找到路。后来还是碰到了学校负责看守基建工地的大爷在路边放羊,在羊群的带领下,他才穿越蒿草到达学校基建处。”   他绘声绘色,说得跌宕起伏,引得车上人都笑喷了。   小伙子还没结束的意思:“他们学校建好了开学,全院师生集体劳动拔蒿草。我姑家的表哥,在家连碗都没刷过的主,愣是拔的胳膊上全是斑斑血痕。我姑当时心痛得都掉眼泪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过了一个暑假,蒿草又能蹿出来这么高。怎么办?接着全校劳动拔蒿草。”   陈凤霞笑得身体都开始颤抖,一想那场景,她就控制不住她自己。她甚至觉得还不如在学校里放羊呢,起码可以帮助搞定蒿草。就是羊会拉粑粑,不好控制。   庞经理也被逗得直乐,就笑着摇头:“不至于,望京房子卖得不错。98年前开盘的项目像长安花园这些基本上都卖完了,新开盘的圣馨大地家园销售率有75%,利景名门也卖了差不多70%,过去买房的人不少。再说,那边还有不少韩国人,北京的韩国人基本上都在望京。”   陈凤霞惊讶:“韩国人?”   庞经理点头:“是啊,望京的韩国人不少。那边房价便宜,韩国人定居的多。这两年越来越多了。就在机场旁边,人家回国也方便啊。”   陈凤霞脑袋瓜子迅速地转了起来,直接开口问:“现在那边房价如何?周边配套设施怎么样?”   先前埋汰望京的年轻人惊诧莫名:“你还真要买望京的房子?不值得。真的,你就是投资哪儿也比望京强,真偏,四环外了。”   陈凤霞不动声色:“嗐,亲戚家小孩理想就是中央美院。买了房子,以后小孩上学也方便啊。”   其实陈老板的算盘是这样打的,一个中央美院里肯定有各种造型的建筑物,是现成的婚拍背景。另一个就是她相中望京的韩国人了。甭管到底要以怎样的微妙心态去应对,韩流即将席卷整个东南亚地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重生回来前,还有好多人天天追韩剧呢。   市场流行什么,服务行业就得跟进什么。望京的韩国人一多,估计就会有类似于海外唐人街一样的存在。到时候,婚纱照就有现成的背景了啊。   没啥,去巴黎拍照跟去首尔拍照,起码在陈老板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北京城的地块在陈老板眼中都是金光闪闪的宝贝疙瘩蛋,买哪儿的房子都亏不了。不同地段的差别是赚十倍还是二十倍而已。   嘿,有的赚就好,纠结太多烦不了。   陈老板就这样乐淘淘地看了一天的房。谢天谢地,北京的房地产市场开发的早,眼下也在清库存当中,还能找到不少现房,总算是让她不必天天惶恐点儿背,一买就是烂尾房。   晚上回到酒店,陈凤霞跟郑国强打电话。   新鲜出炉的郑副处长听说她这一通乱拳,顿时哭笑不得:“你到底以什么标准买房啊。”   陈老板理直气壮:“就是买哪儿都不亏,不买白不买的标准。我跟你说,余佳怡都打算出手买房了。这边亚运村七十来个平方的房子月租已经2500元了。租金回报率还是挺高的。还有外销房是真不行了。现在四五千块钱一个平方,跟这边的经济适用房都差不多了。”   她絮絮叨叨一通买房经之后,又开始叹气,“要是我手上有钱。我直接刷刷刷来个十套房。以后我就躺着数钱。”   郑国强故意逗她:“行啊,三十万一套房子,咱们现在把石子路小学卖了的话,十套房子算什么,立马就能拿到手。”   陈凤霞立刻捂住胸口吼对方:“你存心的吧。”   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   旁人不是重生客,不知她掏这钱盖学校的心究竟有多痛。她不爱财啊,她当然爱财。这人还讲这话来刺激她。   郑国强哈哈笑,赶紧道歉:“我们陈老板高风亮节啊。”   “滚!”   郑国强又笑了回,这才说自己在做的正经事。有个盖的差不多的少年宫被选中了,后面打算改建成学校。教育局打算将它作为试点,如果运营的好,后面再搞分校。   陈凤霞立刻给丈夫打气:“那你好好弄。以后江海的民工会越来越多,孩子也会越来越多的。只有把小孩的上学问题解决好,干活的人才能安下心。”   两口子说了好会儿时间,直到外面响起了了脚步声,陈凤霞才挂断电话。出去玩的人回来了。   她去给姑娘们开门的时候,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脸。嘿,她现在也成干部了。听听,她和郑国强打个电话都聊些什么啊。   简直可以拿出去登报纸,好光风霁月哦,真奇怪。   三姑娘带一小姑娘都叽叽喳喳。她们今天不仅逛了主席纪念堂跟人民大会堂,还进了故宫。要不是时间太赶,她还打算去长安大戏院呢。   陈敏佳还说了件超级搞笑的事,大家到交泰殿的时,有位外国客人还惊讶:“你们国家的皇帝也热爱野生动物,在这里养了二十五只海豹?”   陈凤霞听得惊讶不已:“故宫里养过海豹?”   她印象中皇帝好像养过四不像,但是海豹不应该养在海水里面吗?呃,这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畴了。   陈敏佳哈哈大笑:“是玉玺,seal既可以是海豹也可以是印章的意思。交泰殿里陈列了二十五颗象征皇权的玉玺。”   陈凤霞也跟着哭笑不得。   陈敏佳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还有导游介绍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时候,那个外国客人说皇帝怎么不怕把自己给累死。哈哈哈哈,太逗了。”   吴若兰却摇头:“七十二算少的了,好多上万呢。就那个什么副省长,不也包养了上百个情妇。”   经过半年多时间的调查和审讯,那位跑去为私生子庆祝百日的副省长终于被判处了死刑。新闻上说他个人生活作风腐化,大搞权色交易。民间传说,他有本日记,上面记载了与他有关系的一百多个情妇的情况,大有写成《金瓶梅》的架势。   反正很毁三观就是了。   陈凤霞惊讶:“宣判了啊,真死刑?”   这一般贪污受贿能被判处死刑的真不多。   陈敏佳点头:“是啊,就是今天的事。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说。”   陈凤霞狠狠啐了口:“该!”   照她说,那些贪官就该通通拖出去枪毙。他们间接害死了多少条人命。一个个都这样轻飘飘的,家里人早早送到国外,赃款早就存了出去。自己在国内就是被抓了也是坐上十几年的牢。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牢里说不定还能过得挺滋润。   怕什么,怕个屁!   多枪毙几个,知道命只有一条,说不定他们还能老实点,知道自己也就是普通人,不是凌驾于百姓的神。   真好!   陈老板豪气地拍板:“行吧,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点外卖。就用E国一小时,他家现在免费送呢。”   初中女生们立刻尖叫:“不要,会长肉。”   为了杜绝自己犯罪,她们决定马上睡觉。法谚有云:睡个觉省顿饭。吴若兰和陈敏佳结伴去洗澡了,这样好方便帮彼此擦背。她们顺带着还把蔚蔚给捞了进去。啊啊啊,肥嘟嘟的小妞妞。   陈凤霞扭头看女儿,感觉今晚明明沉默得出奇。   “怎么了啊?”她笑着问女儿。   郑明明摇摇头,叹了口气,表情惆怅:“今天那位奶奶给主席献花了,还磕了三个头,告诉主席现在大家生活得都很好,让主席放心。可是……”   陈凤霞好奇:“可是什么?”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不忍心说的模样:“可是我看到他们把花拿到小卖部里又卖掉了。”   那是吊唁者献的花啊,怎么能这样。   陈凤霞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未予置评。这种事,大概永远都杜绝不了。   她想了想,决定告诉女儿点儿开心的事:“江海有座盖了一半的少年宫要改建成民工小学了。”   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兴高采烈地追问:“真的吗?”   陈凤霞点点头:“没错,市里会从下面的学校选拔老师。正好有不少学校因为生源流失要办不下去了。有些老师教不上课,学校也发不出工资。”   说起来,她也打算从老家这样的学校请老师到石子路小学。虽然残酷,但事情的真相是人往高处走。在石子路学校教书的过程中,能找到更好的学校,估计老师多半也会走吧。   只有外地乡下的老师,在江海生存不易的老师,大概才会退而求其次留下。   郑明明却担忧另一件事:“那会不会恶性循环?没有学生→老师流失→学生上不了课→学生离开→没有学校。”   陈凤霞点头,没有敷衍女儿:“会。但是我们能做的就是先给更多的学生提供老师。”   郑明明喃喃自语:“我明白了,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卫生间的门开了,冲好了澡的初中生拎着学龄前儿童出来。蔚蔚咯咯直笑,显然是玩疯了的模样。   唉,人生苦从识字起。   还是赶紧先洗澡睡觉吧。 第380章 要做新嫁娘   北京七□□,陈老板就跟着庞经理满北京城的看房。其实现在北京中介还收看房费,基本上都是一百块钱。但陈老板完全没主动交这钱的意思,因为她下手的不止一套房啊。比起动则五位数的中介费,看房费也算不上什么了。   她快刀斩乱麻,跟胡月仙电话商量后就定下望京的一套房,到时候顾客来北京婚拍好歹就有地方住了。   胡月仙听说她相中中央美院后就笑得不行:“你家明明又不学画画。照我说,你买个清华北大旁边的房子才是真的。将来明明上学好歹也有地方住,方便。”   陈凤霞还真没想这么远,叫胡月仙一提醒倒是觉得这事可行。她家明明上辈子乡镇初中考县中,从来没上过一天校外培优,什么事情都靠自己,结果还考上了江海大学。   这辈子,姑娘冲一冲清华北大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对,是该给孩子弄套房。这样周末放假什么的,孩子也有地方可以舒舒服服地放松放松。在此之前,房子也不用空着。这清华北大当成婚拍背景,多有面子啊。北京这么多景点,到时候来去也方便。   OK,买它!   胡月仙言辞间有点迟疑:“你要是看着合适,给我也买套吧。不用大,单室套够一个人住就行。”   陈凤霞疑惑:“你要这干什么?”   胡月仙叹了口气:“给小宇留着呗。这孩子,也不说将来是读研还是要怎样。他要考研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考清华。我不用他陪的。”   陈凤霞的眉毛都要飞上天了。这天底下当妈的心可真是难琢磨。   就说胡月仙同志吧,这高中的时候小宇倒卖二手电脑她都不管,孩子不想上清华北大她也无所谓。结果现在小宇好歹也是80后CEO,属于妥妥的青年偶像级别,她却开始操心孩子考研的事情。   这当妈的节拍,陈凤霞同志感觉自己身为两个娃的妈,还是上下两辈子的那种,都跟不上她的节奏。   不过,不管为什么买房。北京的房子买了总亏不了。清华旁边,那不就是五道口嘛。买就是了,人文环境好,将来升值肯定没问题。   陈老板欢欢喜喜地定好了房子,就通知中介办手续。走不了公积金贷款,但因为用公司名义,银行放贷倒是没问题。庞经理给力,五十万当首付,七套房的事情就这样轻飘飘的盖棺定论了。搞得陈老板自己都感觉跟走在棉花上一样,十分没有实在感。   这些房子,有在景区旁边的,也有在学校旁的。现在的京城还没什么学区房的概念,遵循的是就近入学原则。   陈凤霞也搞不清楚以后那些小学会不会迁走,就遵循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买不亏的原则定下了学校旁边的房。就算将来不是学区房,开盘不过四千块的价格,放在眼下京城都谈不上贵。有什么理由非要放弃呢。   余佳怡踟蹰半天,也买了五道口今年四月份开盘的华清嘉园小区的小户型。不为别的,大概就是但凡上过学的都有个类似于五道口的梦想吧。   即便没机会了,只要想到可以靠近一点点,就很开心。   反正那边的房子也不愁出租,靠学校好近呢。   陈凤霞倒是有点担忧,因为这房子不是现房啊,得到明年才能交付。她早就被预售给吓怕了,能买现房就绝对不买期房。   余佳怡倒是信心十足:“学校老师团购呢,真有什么,他们先不答应。”   陈凤霞一听,感觉可以啊。再说这名字是真好听,华清嘉园,嘿嘿,颠倒过来就是那啥啥啥了。买房子的还是那啥啥啥的老师,听说他们团购呢。哎哟,真是的,让人不心痒痒都难。   然后,然后陈老板也没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反正就是,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去玉渊潭公园乘坐环保游艇时,淼淼等人表示老板实在太过于勤俭节约,来京中一趟都是掏钱让大家玩了,老板跟店长自己都没怎么玩。陈老板莫名有些心虚。   他们玩的是快乐,老板我玩的是心跳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老板一出手那都是几十万的房子。你们晓不晓得,回去以后都得好好干活了。因为老板买房贷了款,你们不挣钱的话,老板没钱还贷。   游艇出发了,一路从颐和园码头起,经过长河湾、玲珑公园、名仕花园、恩济花园、滨角园、中央电视塔、八一湖还有水上公园和宋庆龄儿童公园。   十公里,四十分钟的行程,听着感觉就好嗨。游艇一开,雪白的水花激荡,站在艇上,感受河水拍击带来的清新水汽,夏天的风带着阳光的暖意和花草的香气扑在人脸上。抬起头,天空是那样的湛蓝,就连浓烈的阳光都冲不淡它的色泽。俯下眼,惊涛拍船,卷起千堆雪。   小三儿从上船时就杵在极致的亢奋中,一个劲儿地喊:“电视塔!”   旁边的人都笑了,那是玲珑公园,还没到电视塔呢。等他摇头晃脑东张西望时,旁边人又喊:“啊,到电视塔了。”   于是他只看到了一晃而过的影子。   好惨淡。   郑骁和蔚蔚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看到了什么,光是坐游艇本身就让他们high翻天了。好大的风好大的浪,好凉爽。看,这才是乘风破浪啊。   陈凤霞拢紧了身上的救生衣,突然间理解了有钱人为什么热爱买游艇。这个坐艇出海,的确要比开车上路来得爽。   就是吧,看着同志们出来玩一趟的账单有点心塞。娘哎,为啥光住宿费都这么贵呢。穷家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就这一把的开销,几家店的职工还有山里郎以及绣娘们加在一起,又够陈老板买好几套房了。   听听,多奢侈啊,为了让你们玩得开心,老板我舍弃了北.京城里的好几套房。   再过二十年,哦不,估计过个十年,你们就会今天而心痛,会踢老板我,为什么2000年的时候不省下钱来买房?这会儿卖了给我们每个人分一分,搞不好大家还有机会当百万富翁呢。   陈老板就怀揣着如此微妙的奇特心理带着家人和二十个山里郎在京中和大部队分道扬镳。   她得去深圳,充当娘家人为梁艳红见证婚礼。   经过这几年时光,梁老板大概是感觉沙钢吃起来美味可口而且相当耐吃又或者是良心发现,天天让个实诚人提心吊胆有点不合适。反正,她终于松口,接受了沙钢的求婚戒指。   就这,她还嫌弃得不要不要的,觉得这人不会过日子。钻石有个屁用,都是广告用来糊弄小姑娘的。换成黄金说不定她还高看一眼,那是硬通货,初中政治书都写得明明白白,妥妥的天然货币。   钻石,算个什么玩意头。   陈凤霞在电话里都听不下去:“行行行,你不喜欢直接卖掉。呵,有眼不识宝,钻石那是能保值的。人家弄个1.314克拉的钻石容易啊。”   结果梁老板差点儿暴跳如雷:“就是个傻子,人家店里的小姐忽悠两句,他就屁颠颠地掏钱。以后,所有的钱都我收钱,就不能让他手上有钱。”   嚯,这会儿跳脚了?之前不是说坚决不管人家的钱嚒。可前头因为和沙钢父母的约定,是陈老板每个月给他发五百块钱工资。除此之外,从小吃摊起步的饭店的一切进账都是梁艳红代为管理啊。   1.314克拉的钻戒,这家伙从拿工资起到现在,恐怕一分钱都没花过吧,全都攒了起来。   不对啊,够吗?   “甭提了,金店钻戒打折。这三两天就打折的东西,听了就知道没谱。反正以后我再给他放一分钱才怪。”   手机多多少少都有些漏音,郑明明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这会儿看她妈挂断电话,终于肯定地点头盖棺定论:“梁阿姨就是在秀恩爱。”   陈敏佳也跟着呵呵:“就是嘛,这分明是在昭告天下,沙叔叔被她吃得死死的。”   吴若兰倒是关心了句邹鹏:“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再婚,感觉肯定很微妙吧。   可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父母会老去,孩子会远游,妈妈同样有自己的生活。   郑明明蹭了蹭她的脑袋,安慰她道:“你妈妈不是梁阿姨,方叔叔也不是沙叔叔。他们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吧。走走走,再不走,我们要赶不上车了。”   原本余佳怡是要带队回江海的。结果大家都要上车的时候,陈凤霞又突发奇想:“要不,还是你跟我一块儿去深圳吧。这要怎么搞婚庆这一块,我也说不清楚。方主任现在还要培训补充过来的新人,顾不上那边。你跟我去深圳吧,好歹还能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淼淼她们立刻推余佳怡:“去啦去啦,佳怡姐,刚好替我们看看小敏。”   说话时,几个年轻姑娘还笑嘻嘻地挤眉弄眼,搞得余佳怡哭笑不得。   她迟疑了下,又歪头看了看山里郎,到底还是点头答应:“好吧,那我就过去交接一下。”   郑明明她们也高兴起来,赶紧推着她去买票。这可是京九线,就是那个电视剧讲的京九铁路啊。从出发的北.京西客站起,就美景不断。还没上火车,就能看到莲花池,待到出了北.京城,就是荆轲刺秦的衡水,然后就是武松的老家清河县,再然后就是水浒的老家谷阳县,武松杀了西门庆的那个地方啊。噢噢噢,到宋江的老家了,梁山泊,梁山泊也到了……   陈凤霞一开始还听卧铺上的姑娘们兴奋地对照地图比划,到后面,她索性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反正窗外美景不断,无论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都能瞧见不重样的风景。山山水水,天上飞过的鸟,水田里立起脚的白鹭,还有山顶上露出尖尖的宝塔,都是那样的生动有趣。   她去打开水的时候,还见到了那位世纪老人。原来老太太也离开了京城,下一站要去香港呢。她要趁还能动弹的时候去香港看看,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陈凤霞看老人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车窗外的模样,感觉她和三小只没什么区别,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和孩子一个样了。   陈凤霞只觉得心间一片柔软,等回到卧铺时,她甚至下定了决心,直接跟父母商量:“阿爹阿妈,我们也去香港逛逛吧。”   陈家老两口正在听三小只同学指着外面绵延不绝的山脉编故事,闻声就惊讶地抬高了眼睛:“还能去啊?不是说要办手续吗?”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现在没有港澳通行证,也没自由行,还得去公安局办手续才能跟着旅行团一道去香港。   她有些懊恼:“我问问看吧,看这边的驻深圳办能不能代劳。”   估计悬,但终究得试试啊。   火车一路开进了深圳,照旧是过关。有了几年前的经验,这回郑明明不过撇撇嘴巴,没再说什么不痛快的话。检查的武警盯着他们半天,眼睛还在山里郎的脸上反复梭巡,陈凤霞赶紧推过去几张钞票,对方这才挥手放行。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之中。好险啊,真怕他会为难,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   朱凯弄了辆大巴车过来,手里还竖着牌子,一个劲儿朝他们的方向挥手。大概是夏天也经常在外面跑,他晒黑了不少,看上去也精干了许多。   郑明明小声嘀咕:“我真希望他刚才皱眉训斥,而不是当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收下钱。”   真的,当那个武警若无其事将钱扫进抽屉时,她都想尖叫了。你羞耻不羞耻,你对不对得起身上的这套衣服?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甚至还要感激武警识相,没有再为难他们。   真恶心,她在做自己讨厌的事。行贿与受贿同样恶心。让行贿与受贿成为默契的,更加恶心。   朱凯笑出了一口白牙,直接摇头打消了初中生的幻想:“怎么可能,他们就靠这个发家致富呢。能到这口子上,自己已经砸进去不晓得多少钱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谁会做亏本买卖啊。”   他正滔滔不绝,还帮老板家的孩子将行李放在下面的车厢中。结果他手接到余佳怡的行李,眼睛瞧见人时,瞳孔当场地震,手都哆嗦了,说话也打结巴:“你你你,你也来了啊。”   郑明明等人简直要发出土拨鼠尖叫。啊啊啊,朱凯哥哥脸红了!   余佳怡本来落落大方,结果叫他这态度搞得反而尴尬起来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山里郎主要是在幸福里演出的,我对他们的情况要更了解一些,所以老板让我过来跟你完成交接。”   说到了公事,朱凯可算是镇定了些,他立刻表示欢迎,还当场给人派任务:“梁老板的婚礼你们也参加吧。他们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这次亮相好的话,下回请你们的客人自然就多。”   陈凤霞看他要滔滔不绝下去,赶紧催促:“先上车,赶紧到地方吧,免得一会儿又有人查边防证。”   哦,这可真要命,会麻烦你的。   大家立刻上车,一路往蛇口去。朱凯在那边买了海月花园的房子,现在先给山里郎当宿舍。那边是一路海风吹到家,非常符合他的审美风格。   一路上,他还积极给山里郎推销:“就买房吧,龙华的风和日丽两千八一平方,你们好好干,只要能凑出首付来,店里想办法给你们办贷款。到时候,你们在深圳安下家,就不用担心被赶走了。”   陈凤霞却心念微动,她突然间想到了另一种方案,就是由梦巴黎出资买房给员工居住。员工不离职的话,就能一直住下去。员工要是走人的话,房子收回。等干满三十年,房子的产权就属于职工。   哎,好像这样也不错。不然小白菜好不容易长成了能挣钱了,人家直接跑了,那多心塞。还是得想办法稳定职工队伍啊。   山里郎放下了行李,又跟着朱凯熟悉了这门对门两套房的格局,大家才跟车去桃源居。因为陈老板他们还得放下行李。有房子当然得睡自己的房子,不然去酒店花大几百块钱多心痛啊。   两边如此一折腾,时间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淌。待在他们再出发跟新人汇合时,天都要发灰了。   陈凤霞看车子开的方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你是不是搞错了,车子应该去太子山庄啊,梁艳红不是在那边买的房嚒。”   说来也逗,要讨儿媳妇,沙钢爹妈也给儿子买了房,是东方玫瑰花园。其实这名字完全没问题,就是和太子山庄摆在一起看,就很哈哈哈。   朱凯也哈哈笑:“老板,现在正是梁老板生意好到爆.炸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待在太子山庄等嫁人,她肯定还在华强北做生意啊。”   陈凤霞大囧,还真是,很符合梁老板的做事风格。 第381章 做生意的人   大家没想岔了,梁老板的确正忙着做生意。   夏天的傍晚,华强北人声鼎沸。比起当年春节假期陈老板他们来的时候,现在明显更热闹了。   郑明明都惊叹:“全是人。”   陈敏佳不假思索:“那当然,深圳都是外地人,过年就是空城。”   郑明明却摇头:“不是,是多了很多店铺。”   上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很明显还没有这么多建筑物和商铺。   邹鹏手上拿着泡沫气垫走过来,随口回道:“那当然,又开了佳和,现在每天都有柜台开张。我妈都说现在的华强北已经一天比一天疯。”   人,全是人,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跑到华强北拿货的人。他们有的用行李箱拖起来就走,有的索性想办法在这边落脚,一头发货回老家,那边再负责销售。每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所有人说话都要靠吼。   陈凤霞看着头发剪得短短的男孩,笑了起来:“长高了好多啊。”   对这个年龄的男孩来说,这话的悦耳程度差不多等同于和小姑娘说:“哎,你怎么又瘦了。”   邹鹏立刻眉开眼笑,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妈说我费衣服又费鞋。”   陈敏佳摇头:“你妈还少得了你几件衣服几双鞋啊。”   就算他脚上穿的是乔丹鞋,估计梁老板也完全不用在意吧。   她的生意多好啊,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们就没瞧见档口的客人断过,络绎不接。   邹鹏眉眼间闪耀着小得意:“我才不用我妈给我买呢,我自己挣钱自己买。”   呀,这语气,很骄傲哦。   陈凤霞笑了起来:“知道知道,你挣的钱都买下一套房了。”   “今年再看一套。”邹鹏丢炸弹丢的毫无心理压力,“我妈没空,爷爷陪我一起看,等看好了就买。”   爷爷是谁,当然是李教练了。即便到了深圳,跟邹鹏生活在一起的人还是李教练。他妈常年驻扎档口做生意,根本没空照应他。李教练到了深圳后,梁老板索性在附近买了门对门两套的房子,这样方便三代人生活。当然,属于她的那一套常年空着,基本上都被邹鹏用来当仓库了。   深圳是全国首个经济特区,又毗邻香港,在手机新时代里,华强北就迅速成为了零售业的销售供货渠道,邹鹏的生意就是子啊各个店铺扫货,然后摆到网上去批发销售。她妈的那家网店,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靠他打理。   别家的初中生,每天放学后要么打电动看电视,要么背着书包奔波在一家家补习班之间,要么写作业打篮球跟小伙伴一起玩,总之,都很初中生。到了邹鹏这里好了,他课余时间忙得很,除了扫货就是发货,一批一批的走货,每个月光包装货品的泡沫气垫都不知道得用掉多少。   在这个大家都信奉面对面线下交易的时代,即便身处华强北,专门做线上生意的小邹也是时代的弄潮儿。   陈敏佳赞叹了一句:“你真厉害。”   她自己虽然不做生意,但她上网啊,她看过梁阿姨网店的销售额。连姑爹都说,这已经赶得上华强北一个实体档口的销售量了。   千万不要以为不过一个档口能有什么了不起。要知道这里两三万块钱的一米柜台转让费可以达到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呢。接手的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因为接了就能赚回来。   可想而知,邹鹏到底有多赚钱了。   啊,她妈手上有三家工厂,利润说不定都没邹鹏开网店挣的多。   邹鹏却摆手,直接表示与他无关:“大家都这样,我家生意又不算特别好。我妈说了,这是时势造英雄。不管你们谁过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挣到钱。就是那个被风吹上天的猪。”   陈大爹摇头:“哪能这么讲自己,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能挣到钱都是本事。”   小三儿急死了,扯着嗓子喊:“新娘子,看新娘子!”   真是的,他们到现在都不带他去看新娘子,就一直不停地说说说,急死他了!   郑骁和蔚蔚一直盯着街上的人看,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此行的重点,跟着喊:“快点看新娘子啊。”   大人们受不了三小只的嗓门,立刻败下阵来,赶紧求饶:“好了好了,马上看新娘。”   新娘却没空招待他们,正在和客人谈生意:“诺基亚都是这个价,压不下来。你要买我还是推荐诺基亚,质量好,耐造。”   说话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一眼里面,“哎哎哎,美女,你买还是不买。不买的话,麻烦挪挪位置,没瞧见人家要买吗?”   天,这豪横的口气,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Whocares?典型的店大欺客。   因为人家老板不在意这三瓜两枣的生意啊。   三小只同学也不在意生意,他们就东张西望,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叨:“新娘子,新娘子呢?”   穿着洁白婚纱或者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手上抓着捧花,坐在床上,脸上带着害羞笑容的新娘子。在哪儿?   梁老板随手一捋爆炸头的卷发,趿拉着拖鞋伸出半个身子,瞧见陈凤霞等人还挺惊讶:“呀,我办个喜酒而已,陈老板你这么给我捧场啊。”   这还是陈大爹夫妻头回见到梁艳红,别说三只学龄前人类幼崽了,就连自觉见多识广的老头老太太都要倒吸口凉气。   这,哪里像是明天就要结婚的人。头发乱糟糟,文的眉毛也凶巴巴,上身T恤下身沙滩裤,脚上穿着的好事拖鞋。还温柔害羞的新娘子呢,这是上了酒桌一言不合立刻抡酒瓶子砸人脑袋的主吧。   梁老板还抱怨呢:“哎哟,你不晓得有几多麻烦。早上还硬拽着我去烫这个头发,花了我好几个小时,耽误了我多少生意啊。”   朱凯哈哈大笑:“梁老板,你已经是VIP待遇,我们全程一对一服务啊。”   “是啊,一万块,我一天都白忙了。”   陈敏佳想要叹气,这是说她每天的利润肯定在一万块以上,而且很可能是好几倍。不然,她的说辞就会换成一个月白忙了。   日进斗金的老板实在没空好好招待朋友,就只好喊儿子:“不早了,你带爷爷奶奶还有阿姨跟你的小朋友们吃饭去吧。我把这边收拾下,等会儿就过来。”   邹鹏也没敢指望他妈,嘴上答应着,然后叮嘱他妈:“给我留三十个诺基亚,我回头来打包。”   梁艳红直接回头催促还在挑挑拣拣的客人:“你要不要?不要我全打包给我儿子包圆了。他那边人还催着发货呢。”   在华强北,十几岁就出来做生意的小孩比比皆是。客人压根就没想到网上生意,还以为邹鹏自己另外开着档口呢,就赶紧点头:“要要要,这些诺基亚我都要。不是翻新机吧。”   “废话,今年刚出来的机型,又没人卖二手,我上哪儿给你翻新去。”   梁老板要做生意,大家便不打扰,跟着邹鹏往外面走。走了不到百米远,大家就瞧见了家不起眼的门面,上面挂着“鲜上鲜”的招牌,然后所有人停在了店门口。   进不去啊,店里全是人,天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站在店外的伙计倒是机灵,立刻招呼:“往这边往这边,天热,就坐外面吧。”   邹鹏气恼:“不是让你们给留包厢了吗?”   伙计委屈:“小老板你也没说清楚多少人啊,我们留的是小包。”   现在看看,光这二十来个大小伙子,一个小包就塞不下。   陈凤霞笑道:“是我没说清楚。就在外面吃吧,这天气,吹着风吃饭才舒服。”   他们跟着伙计一路沿街走,足足走了三四十米远,才听那伙计用浓郁的方言朝旁边喊了句什么,然后几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半大孩子就扛了折叠桌和塑料凳出来。再然后,三张桌子都端了盐水花生和毛豆米外加一壶凉了的大麦茶。   郑明明好奇地张望:“这是沙叔叔的分店吗?”   邹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是,这排都是从店里出来的客人。”   众人倒吸口凉气,店外蔓延出来的长龙也有上百号客人啊。况且眼下才什么时候?吃夜宵都不到点。   邹鹏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的,明日香酒楼,郑明明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咱们看过的那个两家店开的距离不过一百米的那个。他们中间的停车场马路摆得全是台子,有上百个台子都不够用,每天都有好多人在排队等台子。”   跟那一比,“鲜上鲜”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敏佳叹气:“生意也太好了吧。”   她原本以为灯市口的火爆无敌,现在感觉自己好像井底之蛙。   邹鹏直接摆手:“人多,生意当然就旺。你看赛格、华强这么多电子城,全国都来拿货。还有女人世界、顺电、新大好、万商电器城、儿童世界、紫荆城、曼哈这好多商城,电子通讯、家电、服装都有专业市场。人流量一大,能有地方吃饭就不错了。”   他原先没有直观的感受,还是在网上卖东西时,顾客知道他在华强北,托他帮忙从女人世界和儿童世界里带东西,他才知道自己身处商业中心。越是感受到这一点,他越感觉他妈那句话没错。   都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被时代的飓风冲上天的猪而已。要说差别,也就是上天以后姿态是否好看些罢了。等到那股风过去,但凡还没有找到下家的,那无论挥舞得多好看,到时候摔下来的姿态都会相当惨淡。   陈大爹直摇头,不赞同小朋友的观点:“能挣到钱,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那都是本事。”   吴若兰也难得给出肯定:“是啊,你跟你妈妈还有你叔叔都做得很好了。”   以前她爸做生意,她碰不到,没感觉。现在她妈做生意,她跟妈妈关系亲密,只拿就能体验到其中的种种不容易。   这哪里是能妄自菲薄的事。   陈凤霞却给邹鹏投赞成票:“是该警醒,走一步看三步。”   钱来得太容易人就容易飘,以为能这样全是自己厉害。做了这个强,换个行当也会财源滚滚来。而事实的真相往往是,不是你,换个人来做这行当,人家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你再去的新行当,别说挣钱了,本钱都亏得底朝天。   他们说的热闹时,热菜也终于上桌了。一整只的盐焗鸡和一大盆的酸菜鱼,浓郁的香气直接往人鼻子里面钻。   小三儿立刻豪放地拍桌子:“上饭!”   旁边正在喝啤酒的客人直接笑喷了,还回头主动搭话:“你应该说上酒!”   结果小三儿振振有词:“酒也是粮食酿出来的,喝酒和吃饭是一样的。”   那人跟他杠了起来:“既然一样,为什么不喝酒呢?”   小三儿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因为饭便宜,酒贵,省下钱买肉肉吃!”   周围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陈凤霞哭笑不得给他撕下一块鸡肉放在碗里:“吃吧吃吧,少不了你的肉。”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忙碌,帮小骁和蔚蔚撕鸡肉。这对于学龄前小朋友来说,还是比较有难度系数的事。   郑明明尝了口鸡肉,肯定地点头:“叔叔手艺越来越好了。”   邹鹏就笑:“他现在只做拿手菜,剩下的全是请来的厨师做。”   想想也是,这么多客人,等他动手的话,哪里来得及。   饭还没上桌,李教练先过来了。大家赶紧给他挪位置。陈凤霞都忍不住说他:“这不是都放暑假了嚒,您怎么还这样忙啊?”   李教练笑道:“他们放假到处钻也危险,打乒乓球也是玩,不如组织他们好好训练,到时候可以参加比赛拿荣誉。”   孩子是他喜欢的,乒乓球也是他热爱的,做这些事,他感觉幸福极了。   郑明明突然间伤感起来,小声道:“爷爷,我们学校拆了,您知道吗?”   其实蓝天小学不过是她的小学母校,她现在的学校是江海外国语学校。可是在她心目中,蓝天小学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学校,是她永远的学校。   “听说了。”李教练点头,又抬头看陈凤霞,“正好,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我有个老同事,也是在业余体校的,他今年退休,教的是足球。他想问问你,能不能去你们那个学校带学生。”   陈凤霞立刻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那个,足球场有什么要求不?我赶紧弄。”   欢迎,她当然欢迎。蓝天小学好多老师都已经找好了下家,不会再到石子路学校教书。他们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感觉被辜负了。好好的学校说拆就拆,也没谁给他们说法。太没安全感了。   天,就是踢足球的开销可大了吧。足球那都是有钱人玩的啊。不比乒乓球,在哪里支起台子都能打。   李教练哈哈大笑:“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就是强身健体而已。”   他叹了口气,“这个真培养专业球员太烧钱了,一般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路也难走。还是当成爱好来,踢踢学生之间的比赛就好。”   陈凤霞在心中一万个点头。没错,这职业球员哪那么容易哦。再加上踢球的环境,嘿,还是算了吧,普通人家的娃娃吃不消的。   一盆米饭上了桌,所有人都毫不客气地盛饭夹菜。太香了,这都是实诚的下饭菜啊。哎哟,这个酸菜鱼够劲道,吃完鱼再拿汤下面条吧,绝对美味。   众人甩开腮帮子,筷子上下飞舞,居然都埋头当起了干饭人,谁都没空说话。   也用不着他们说,因为旁边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大了啊。   左边的客人讲:“好人做生意都是送钱,赚不到钱的,无商不奸,赚钱没有坑蒙拐骗根本不可能。”,右边的客人在吹嘘:“收手机当然挣钱了,偷的,坏的,你管它是什么手机,白天收回来,晚上再拿着维修,等到修好后就卖给那些批发翻新机的。不挣钱才怪,一进一出就是翻番的数。我大姨都是跑香港拿货的,做手机水货生意,你说发财不发财。”   这就是属于华强北夜晚的颜色,或者说是阳光背后的真相。龙蛇混杂,野蛮生长,违法的合法的,都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陈大爹听的几次抬起头,还扭头看了眼说话的人。不过对方并不在意,依然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因为没谁把这当成不能拿出来讲的秘密。   左边的客人又说话了:“去电子公司打工也行,赶紧学技术。技术到手了,自己出来搞厂子。弄个柜台,发自己的货,保准你挣钱挣到手软脚软。要我说,那些内地的下岗工人就是傻。尤其是那种技术工,他们只要看看就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几个人就能弄出来的厂子,等到东西生产出来,大家都是抢货的。思路跟不上,永远吃人屁。现在不挣钱,后面还有的哭呢。”   陈凤霞突然间想起来,上元县手机厂生产的手机都在哪里卖啊?其实在这边也可以设立专柜。   嗐,她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郑国强都不在上元县干了。 第382章 拿错剧本的夫妻   华强北的节奏干脆利落,每个人的节拍都匆匆忙忙。一直到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已经吃过晚饭,准备将桌子让给后面等候的老餮时,梁艳红才匆匆忙忙地赶来。   梁老板不讲究,甚至没有另外要饭菜,就拿剩下的半碗米饭,直接泡了盆子里的酸菜鱼汤呼呼啦啦便吃了起来。   为了不耽误鲜上鲜的生意,她还直接让出了桌子,就端着碗站在路边吃。   她不尴尬,因为旁边一排贵客,老中青三代人,人手一只椰子,都插着吸管在吸吸溜溜地喝椰汁呢。混杂其间的梁老板很自在。   等到她汤饭吃完,大家手上的椰子汁也喝得差不多时,小伙计就机灵地上前,接过了空碗,又奉上了西瓜,好让老板娘赶紧润润嗓子。   站在路边啃西瓜的贵客们也不尴尬,因为大家都这样。就连穿着洁白的衬衫,脖子上打着领带的文质彬彬的客人,这会儿也捋着袖子。在路边摊上跟人对瓶吹,还吆五喝六地划着拳。   这就是华强北的夜晚啊,热闹琐碎,浓郁的人间烟火气,你走在其间,身上就沾染了它的味道。   郑明明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空气当中若有若无的大海的气息和夹杂了孜然辣椒香味的食物的气味。就感觉整个人都饱饱的,连西瓜的清凉都没办法压下去。   又不一样的呢,她他上次过来时的感受又大不相同。   邹鹏一边啃西瓜,一边跟自己的朋友抱怨:“都怪沙叔叔,非要说剃这个头发凉快,结果我感觉更热了。”   陈敏佳就嘲笑他:“你不是说废话吗?社会书上写得清清楚楚,黑人的头发是卷曲的,这会形成一个隔热层,保护他们的头皮,假如光头真的凉快的话,那非洲大陆上应该到处都是光葫芦脑袋呀。”   陈凤霞乐了,因为她想到了自己重生前曾经刷到过的一条新闻,上面说中国假发在非洲非常受欢迎,是当地有钱人的象征。好多到中国留学的非洲学生,就专门做倒卖假发的生意。   十几二十几块钱的假发,到了当地,到了当地金额数字不变,后面的人民币可以直接变成美金。也就是说,你30块钱买到的,能够30美金卖出去。这个暴利的生意真是让人惊叹。   假发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据说是因为紫外线太强大了,所以当地人的头发长不长,还特别粗糙,只能蜷缩成小卷,就跟钢丝球一样,而且到时候就会脱落。当地爱美人士出门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形象,都要戴假发。   想想世界真神奇呀,电商生意能够卖到非洲去,这个时候地球真的变成一个村落了。   陈凤霞一边想一边笑,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惊呼声:“出来了出来了。”   搞得她以为华强北也变成了灯市口,晚上吃个饭都有文艺演出可以看。   没想到万众瞩目的明星却是沙钢。   沙老板终于抽空匆匆忙忙地从后厨走了出来,从他露脸起,餐桌上的老餮们就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之中。有人叫有人喊,还有人吹着口哨,大家目标一致:“恭喜啊,老板,请我们喝酒。”   郑明明正在发呆呢,闻声抬起眼,顿时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沙叔叔好帅。”   天啦,眼前的人真的是沙叔叔吗?为什么感觉好像哪儿都没变,又觉得哪哪儿都不一样的呢。   他剃着短短的头发,短到近乎于光头的那种青茬。他的眉毛还是眉毛,眼睛还是眼睛,没有了头发的遮挡,原先浓眉大眼的五官显得更加突出了,就连有些厚的嘴唇摆在他脸上,都叫人没办法挪开视线。   就好像,好像珍珠突然间绽放出光华。   餐桌上吃饭的不少女客就这样用热辣的眼神看着他,还有人朝他吹口哨。可见大家都意识到了他的帅气。   陈敏佳和吴若兰还是第一回 见到沙钢,没有对照组,就觉得这的确是位帅哥,惊叹倒不至于惊叹。因为帅叔叔不少啊,像郑明明的爸爸,方叔叔,甚至连陈敏佳的爸爸,只要刨除人品问题不看,也长得挺帅。   对于郑明明的心态,她们的反应就是,很正常啊,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   呃,就是这个衣装衬人,似乎有点儿说不出口。因为这位沙老板身上穿着的是厨师服,而且还不是电视广告呢,那种白得发亮的厨师制服。   毕竟中餐馆里,蒸的煮的煎的炸着烤的焖的样样来,空气里面流淌的都是油烟的气息。你再干净的衣服进去,出来的时候,上面都染了一层油污。   就靠这样的衣服,来衬托人的帅气?呵呵,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   那大概只能归因于这位帅哥本来就长得好。   陈凤霞摇头,相当肯定:“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精气神。最美的是人的眼睛,热爱生活,憧憬生活,享受生活,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眼睛。是劳动创造了人的美,赋予了人的价值。劳动人民最美丽。”   以前的沙钢是傻子,被所有人嘲笑,戏弄的傻子,就连深爱他的父母,也为他的将来忧心重重。他是累赘,他是负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现在的沙钢是老板,他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从无到有,从路边的小吃摊到街上生意兴隆的大饭店。他被人热爱,他被无数老餮期待,他被需要,他的生活有意义,他的人生有价值。   这样的沙钢,自然就变成了破开表皮的和氏璧,一下子成为大家眼中的珍宝。   陈敏佳听了嬢嬢滔滔不绝的赞叹,深深地怀疑嬢嬢又看了表妹的作文,所以才如此文艺。这些话,绝对是明明写在作文本上的。   她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赶紧追问表妹:“明明,新概念作文大赛你参不参加啊?听说获奖的人可以保送上大学呢。”   陈凤霞一噎,感觉自己的确是老阿姨,完全跟不上当代初中生的思维节奏。这个话题跳跃度未免也太大了点,刚才大家还在说帅哥呢。   吴若兰微微皱眉,突然间看向自己的小伙伴:“我们是不是也在教育商品化,知识商品化,参加作文竞赛,获奖就能保送大学。”   陈凤霞头皮发麻,哎哟,这又跳上了一个台阶,小姑娘们,作为初中生,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考虑自己的高中在哪里呀。   邹鹏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商品化?”   女同学们倒是挺热情的,立刻为他答疑解惑:“我们在1975年的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简直神了。”   初中生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高大上的话题来。   搞得还在看帅哥的老阿姨感觉自己很肤浅。   好在帅哥同志本人并不在意,到底有没有人看他,因为从她走出来开始,他的眼里只有梁艳红。仿佛还在啃西瓜的梁老板的姿态,是多么脱俗出尘的优美。   梁艳红落落大方,叫人盯着也没耽误她啃掉西瓜皮上的最后一块红瓤。她丢了瓜皮,掏出面纸擦擦嘴巴和手,才挑高眉毛开口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   “生意做完了吗?”   “没有。”   梁老板立刻柳眉倒竖,当场教育起人来“那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做生意呀。”   周围响起了巨大的嘘声,喂,梁老板,有没有搞错,这位是你的未婚夫,你明天就要结婚啦,怎么能够这样?   就连陈高氏都不赞同地摇头,伸手想拉一拉这姑娘。就算是二婚,好歹也注意点儿啊。   然而沙钢却出奇听她的话,立刻乖乖地转过身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店门口时,他才扭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梁老板,难得害羞了:“那个,明天我们结婚啦。”   天啦,在场的人都激荡了。这口吻,活像旧时候对婚姻充满了憧憬的新嫁娘。妈呀,从个五大三粗的丈八高大汉口中听到这话,实在太过于反差萌了。   假如现在空气是弹幕,那上面肯定漂浮着一排排的awsl。   大家目光齐刷刷如激光灯,集体照在梁艳红脸上,等待着明天的新娘给出回应。   大概是众人的目光太过于执着,很有她再欺负沙老板,众人就要群起而攻之的架势,向来识时务的梁老板点点头:“好了,知道了,赶紧做生意去,晚上我过来接你。”   周围立刻响起了巨大的嘘声,怎么能这样呢?新娘和新郎都拿错了剧本了吧,这都不是交换剧本的问题了。   还有人直接起哄:“梁老板你这样不行啊,要结婚的人今天晚上怎么能见面,你就不该过来的。”   梁艳红多泼辣的个性啊,直接两只眼睛斜,他,似笑非笑:“屁话,这大晚上的我男人我不见,我见你呀。”   敌强我就弱,想要调侃人反而被调戏了的客人立刻怂了,引来周围同伴的一阵哄笑。   梁艳红拍拍手,招呼自己的客人:“走吧,先去我那儿,他这边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呢?再说他有什么好看的呀,走走走。那边都是他爹妈在张罗。”   她又转过头招呼小伙计,“有凉皮吗?给我拿几份凉皮,牛肉和鸡丝都来些,再切1/4只鹅。待会儿小敏跟小妹过来,记得喊她们吃过饭,上我那边去。”   朱凯在旁边抽烟呢,这会儿就抬头笑:“别老叫小妹了,人家改名,叫李惜今。”   用的是谐音,你珍惜明天,是对自己的告诫。   从小妹起意改名开始,她就为自己找了一大堆名字做备选,有充满诗情画意的,有清新活泼的,还有寓意深远的。她甚至一度想改名叫秋瑾或者鉴湖女侠。   结果到最后,她用自己的名字立了个flag,从此与既往一刀两断,只活在当下。   梁艳红也笑:“对对对,是小今,小今跟小敏过来的话,记得和她们说一声。”   陈高氏对此充满了好奇。大家回去的路上,她就问女儿:“小今她们家同意她改名字?”   在灯市口时,她也隐约听说了这姑娘的家事,当时她和老头子都觉得气愤得不行,能考出来的小孩为什么不让人上学呢?   同样是乡下地方,他们陈家村就重视教育。只要小孩自己肯学,能考出去,她就从来没见过哪家不让孩子上学的。   你说陈凤霞为什么没念高中?嗐,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是推荐上大学。普通老农民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工农兵大学生的好事都轮不到你头上。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下田挣工分呢,反正以后都是这个出路。   就上学这件事,陈高氏感觉自己跟丈夫没亏待过女儿,所以问起小今的家事,她也半点儿不心虚。   至于假如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高中生,当初陈凤霞和陈文斌同时要上高中,她会让谁上这个问题,没发生的事情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的烦恼已经够多,没必要额外再为自己增加一些。   朱凯在旁边笑:“小今拍了3000块钱,跟他爹妈说,要么同意拿钱改名字,要么就什么都别想。”   陈敏佳吃了一惊,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她回家了啊,她怎么不怕她爸妈把她绑起来,将她卖了换彩礼钱呢?”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报纸电视上都有看呢。   朱凯直接笑喷了:“你想什么呀?她爸妈又不是人贩子。”   现在的小姑娘们,天天都看的是些什么东西呀?一开口就要吓死人。   陈敏佳振振有词:“她爸妈做的那些事情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他们贩卖了小今姐姐和她姐姐们的青春来供养儿子。”   吴若兰想了想:“软刀子割肉吧。就是当妈的不停地在女儿面前哭,当爸的就不住地唉声叹气,然后女儿心软了,觉得应该卖了自己给这个家做贡献。还上什么学啊,要么嫁人换彩礼钱,要么出去打工供养弟弟,不就是那么一套吗?从头到尾都不用动刀动枪,都是你自愿的。”   陈敏佳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自愿呢?心里头根本不愿意的事,怎么就能够自愿了呢?看来人还是要狠一些啊。   郑明明点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区别不过在于伪装的还是没伪装的。是打你一巴掌给颗蜜枣,还是不停地揍你。本质都一样。”   陈凤霞在旁边笑,经过两辈子,她已经隐隐约约地理解了,其实pua这种事情不仅仅存在于男女之间。父母对儿女,上司对下属,甚至儿女对父母,都有可能pua。   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心够硬,或者更具体点讲,就是始终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一旦被pua的对象人格独立,正视自我价值,那么所有的花招就派不上用场。   因为知道自己尊贵的人,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啊,更加不需要以牺牲自我伤害自我的方式去讨好别人。我已经足够美好,我热爱我的美好,我为什么要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就像小今,她不再认可父母说的那一套,他她痛恨唾弃父母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再接受他们的情感绑架。她选择离开,脱离让她窒息的原生家庭。   她改了名字,迁出了户口,她在深圳买了房。她拥有了崭新的生活。   即便会有很多人骂她心狠,即便会有很多声音说她刻薄。她也不在乎,她为自己而活。   自己吃白菜的时候,操心别人吃不吃得上鲍鱼,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谁过得好,都没自己过得幸福圆满重要。   大部队到了梁老板的档口,伙计还在看店,梁老板冲他们笑了笑,将加了牛肉和鸡丝的凉皮递给他们,又送上了盐水鹅:“回去早点休息吧,不要出去瞎胡闹。好好干,瞧见了吗?现在客人越来越多,学到真本事了,后面你们一人负责一个档口。”   两个不过十六七岁的伙计赶紧跟老板道谢,拎着吃的,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大家坐下来简单对了下明天的婚礼流程,梁老板还是从太子山庄出发,到时候是陈老板来当全福人。因为论起父母健在,夫妻和睦,儿女齐全,事业有成,常规世俗能够想到的关于福气的定义,她都占得妥妥的。   她不当这个全福人,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呢?   陈老板毫无意见,当了全福人,她不仅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过来免费蹭吃蹭喝,不用包红包,她自己还能拿个大大的红包呢。   多划算的买卖,但凡是生意人,就绝对不能错过。   明天一大早,小敏过来给化新娘妆,小今负责跟拍婚礼全程。大家要办一个美美的婚礼,将梁老板嫁出去。山里郎也决定在婚礼上好好表演,让大家共同感受新人喜悦。   就连小敏的母亲匆匆忙忙跟着女儿赶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太好了,看到你们今天,我真高兴。”   高兴的不仅仅是日子终于过好了,更高兴的是即使曾经经历不如意的生活,还是能够站起来,咬牙往前进,还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这很难,比做买卖更难。   就像她自己,其实她不比梁艳红大几岁,她现在也专门从服装批发市场上淘货,然后挂在网上,卖给全国各地的客人。她每个月挣到手的钱,不比一般的生意人差,更别说普通工人了。   她甚至靠着自己的钱,自己在深圳买了房,是不大,但那是属于自己的窝。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对家庭生活充满了恐惧。不是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结婚,而是她害怕她不敢,所以她宁可不触碰。   只要不碰,就不再会有未知的风险。   她是这样,她的女儿也一样。   可现在看到梁老板,她又觉得瞧见了希望。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用自己给自己画一道牢房。   陈凤霞也感觉梁艳红经历过前夫给她的心理阴影还能再结婚,当真勇气可嘉。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说说而已。   她跟人说掏心窝子的私房话,结果梁老板石破天惊:“我怕什么?我又没跟他领证。以后他就是欠一百亿都跟我没关系。”   啊?!   陈老板惊呆了,舌头都打结:“你你你……”   “嘘——”梁艳红警惕地东张西望,然后才告诫陈凤霞,“当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的,不许跟任何人说。”   陈凤霞傻了:“你你你,你这是干嘛?”   梁艳红双手一摊:“不干嘛。我根本就不需要婚姻,是他家老头老太太有心病了。人家对我不错,糊弄糊弄他们过得去就行。这也不是原则上的大问题,何必让他们在亲戚面前挂不住脸呢。”   陈凤霞要晕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第383章 先拿下铺子   梁老板丢完重磅炸弹,根本不考虑听众的心理感受,直接跟个没事人一样翻出账本和陈老板对账。   现在梁艳红早就不是被迫到深圳躲债的打工妹,她攒下钱就自己盘档口,手上有五家柜台。除了自己看,还招了不少人当伙计。但是因为陈凤霞和小赵长年不在深圳待着,前者的三家档口和后者的两家也都是梁艳红出面找人打理。双方五五分成。   这种生意,有老板眼睛不错地盯着和没老板相看,营业额肯定不同。但摸着良心讲,梁艳红算上心的了。起码翻完账本后,陈老板就不心痛自己在北.京买的房了。   梁艳红没跟她磨叽,直奔主题:“这部分的钱你是打算买房还是继续投资铺子?反正后面这两个我都要抓,你跟小赵想要哪个,就直接说,我按照我挑选的给你们拿。”   陈凤霞想了想,咬咬牙道:“先拿铺子吧。”   对,深圳的房价是会疯掉。但这个疯有一定的时间节点。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明明大学舍友曾经提起自己那位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跟着家人到华强北做生意的堂妹后来感慨不已,说她应该在堂姐上大学那年一口气买个三十套房子狠狠发泄一通,这样待华强北的生意不好做之后,她也能一天收一套房的租金让自己身心愉悦。   这话虽然是年轻姑娘跟姐妹的调侃,事实上她们堂姐妹感情相当不错;但也折射出一个事实,也就是深圳房价这几年虽然在上涨,但幅度不算太大,一直得到2005年明明上大学以后,房价才开始正经坐上了火箭。   而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也就是明明上中学时,正是华强北挣钱的好时光。   既然如此,陈老板找不到理由不好好享受重生的红利,靠时间差来多挣些活钱。   梁艳红高兴起来:“行,后面我还找档口。”   说个实在的,就她自己,拿档口肯定比买房痛快。毕竟她不是八爪章鱼,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房,单纯租出去她又嫌麻烦。如果不是刚好陈凤霞在深圳有梦巴黎的分店,梁老板可以借她的关系将自己买的房布置成蜜月房租给来深圳婚拍的客人,梁老板都懒得再买房。   其实不仅仅是她,整个在华强北做买卖的老板,就没多少兴起在深圳买房心思的。大家基本上都想着在深圳干几年攒笔钱,然后回老家。深圳有啥好的,不就是能挣钱嚒,哪里有自己老家对胃口。   梁艳红之所以买房落户,还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老家了,想起来就气。   陈凤霞关心了一句:“你真不让你娘家人过来参加婚礼?”   梁艳红嗤笑:“喊他们来做什么?纯粹给我添堵。当初我倒霉的时候,除了你们几个,谁伸手帮过我?谁?可怜我家鹏鹏要不是碰上了李教练这么好的老爷子,还不晓得要怎么办呢。”   她记恩情。李教练,她给人拿了档口找伙计看着做买卖。不管红利他收不收,这钱她都给他留着。陈凤霞和小赵,就算人不在这边看着,她也认真盯着店,不叫人寒心。其他帮过她的人,她心里都有数,她一个也不会忘。   可是关键时候装死不伸头的,她就不认这门亲,她管他们的唾沫星子!   陈凤霞也不劝她,拉亲不是拉仇,各有各的缘分。天底下亲情爱情友情,没有一项可以保证天长地久。   “行,不喊就不喊吧,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她摆摆手,“那今晚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呢。”   陈老板挥手出门,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是有事,什么事?梁艳红结婚了啊。哎哟喂,这人可真够可以的,只办酒不领证。   真是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啥也甭说了。   陈凤霞开口喊人:“阿爹阿妈,明明佳佳兰兰,小骁蔚蔚小三儿,走了走了,该回去睡觉了。”   结果居然没一个声音回答她。   因为她家的老人跟孩子都围着看个中年男人蹲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腿不停地嚎啕。他是来华强北做手机生意的,结果看好了手机,钱也给了,最后拿到手的除了最上面的几台是真正的手机,下面全是玩具。   对,就是这种最低级的骗术,坑了他好几十万。这是他之前做了好久才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周围人看他哭,最多宽解两句就没了下文。这种事稀疏平常,哪个做生意要是没被坑过,就只能说明你做生意的时间不够长。   郑明明叹气:“天底下果然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凤霞随口回道:“有啊,买房买铺租出去吃租金,只要时机好,绝对亏不了。”   刚才她还和梁艳红商量,拿下柜台之后如果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也可以分租给旁人。这里的人,一台电话机,一支笔一个计算器就可以做买卖。大柜台给他站的位置,他就能挣钱。   多能挣?晚上陪客户去夜总会吃夜宵,一晚上下来大几千,回头一笔订单,钱就能挣回头。因为现在内地没有完整的手机销售体系,全国的零售商都得来华强北拿货。没有竞争近乎于垄断的环境,你说挣不挣钱?   郑明明跺脚:“哎呀,妈妈,就是梁阿姨他们拿货,也照样有碰上骗子的风险啊。”   陈凤霞点头:“是啊,所以要挑选合适的买卖行当。走吧走吧,该回去睡觉了。”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小今、小敏和她妈妈陪着山里郎们上了公交车,她们也住在海月花园。小今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小敏母女俩是是小敏妈妈孙桂珍掏钱买的房。她天天在罗湖口岸的服装批发市场拿货上网销售,挣的钱其实要比当化妆师的女儿多。   余佳怡也和她们一道,今晚她就住在小今家。她们好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聊。   朱凯则另外开了辆面包车,送老板一家人回桃源居。   上了车,陈凤霞就跟人说正经事:“我打算在深圳多买点房子,后面跟职工当宿舍。要是他们工作合格,等满一定的时间后,房子就归他们。”   朱凯问她:“一定的时间是多久?”   “三十年。”   然后可怜的朱店长就直接喷了,相当无语:“老板,你怎么不说让人工作到退休啊。”   陈凤霞倒没觉得怎样。因为现在国营单位给职工的分房也是这样,房改房之前分的全是居住权,你要是辞职离开单位了,不管你之前究竟工作了多少年,单位都会把你的房子收回头。   朱凯想了想,劝老板打个对折:“还是十五年吧,他们大多数是二十岁上下进的单位,十五年后刚好上有老下有小。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心理上也舒服。”   陈凤霞想了想,点点头:“行吧,这事你来安排。”   朱凯笑道:“那我真买了,刚好有楼盘首付半成。”   陈凤霞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切实感受到了深圳的新居民们的确没多少人存心在这里安下家。不然光是这些小老板,也能将深圳的房子直接买光了。   朱凯又和老板商量,他打算新店和现在的店拉开服务差距:“现在做的基本上一万块钱的单子,走高端旅拍一对一服务的旅拍路线。福田的这家我要面向白领,定价在三千到一万元之间。”   郑明明好奇:“那有没有三千块钱以下的经济套餐呢?就像春风店一样。”   朱凯笑着给出否定答案:“三千块钱以下的都是打工的苦力了,他们没有能力在深圳安家也不想留下,他们不会在这里结婚的。深圳是人口密集输入的城市。”   三位初中生都难掩失望,吴若兰还若有所思:“果然是生存需求占据主导地位。”   车子一路开进了桃源居。   朱凯跟他们挥手道别后就自己驾车离开。   陈敏佳又忍不住八卦:“他会不会也去海月花园啊,佳怡姐姐在那边呢。”   郑明明想了想:“那小今姐姐估计会用扫帚把他打出去吧。”   嗯,小今姐姐好飒呢,她无所畏惧。   陈凤霞哭笑不得,赶三个姑娘去洗澡:“行了,明天得早起。”   至于她自己,洗完澡躺上床,想到梁艳红的神操作,又忍不住一阵头痛。这人啊,真是这人。也不晓得邹鹏晓不晓得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无语。   不过陈老板的好处在于管不了的事情就随他去,叹完两声气之后,她眼睛一闭,直接跌进了黑甜乡。呵,不睡觉能行吗?明天她们可是得天不亮就动身赶往天子山庄。实际上,他们充当的是娘家人的角色。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亮呢,朱凯又尽心尽责地过来将陈老板一家人接到太子山庄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余佳怡和小敏还有小今都已经来了,正围着新娘子给她化妆试衣服。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梁艳红却一声接着一声打呵欠。华强北的一天是从早上九点钟开始的,三班倒,一直卖到凌晨两点关门。可想而知,她能合几分钟的眼睛。   往常这个时候她才刚睡下没多久呢。她每天的第一餐都是午饭。   陈高氏看不过去,数落她:“你一个女人家就非得这样?我告诉你,熬夜不行的,会把身体熬垮掉的。你还当你年轻无所谓呢?”   郑明明却发现了华点:“哦,阿姨你两点钟关门后,可以直接去找沙叔叔。”   哈,华强北的商铺生意持续到凌晨两点,大家肯定得吃过宵夜再回家。这就是说她刚好可以过去吃饭,顺带接沙叔叔回家。嗯,每天也是这样送沙叔叔去上班的。   陈敏佳和吴若兰齐齐惊呼,原来叔叔阿姨这么浪漫啊。   嘿,浪漫果然不是简单的玫瑰花。   梁艳红却不承认,只挑高了眉毛道:“哼!他店里头的那些,一个比一个人精。我不过去盯着,到时候店被搬空了他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傻的,只知道在厨房里做饭。”   小姑娘们集体啧啧,小今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艳红姐,待会儿你不许这样挑眉毛,到时候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我可没办法给你修。”   梁艳红斗不过小姑娘,赶紧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就让我眯会儿眼睛吧。”   婚礼服换上了,装扮也堆在脸上和身上了,她连趴着眯会儿都做不到,只能头靠着沙发眯眼睛。   小姑娘们都笑着撤了出去,只陈凤霞丁点儿也不同情她:“该,谁让你自己折腾自己。”   要么正儿八经地结婚,要么干脆当没这回事算了。到她这里好了,非得搞得这样不伦不类。   陈老板没指望能得到她的回答,不曾想梁艳红闭着眼睛居然还回了她一句:“不干我,我也能抱着他睡觉。”   陈凤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回过神。啊呸,这个就图人家器大活好的女流氓。   梁艳红的眼睛都没睁,声音含含糊糊:“我们太忙了,也不天天搞那事。可是就算不搞,抱着他睡觉也挺舒服的。”   所以,就摆酒席吧,也算是个彼此个名分。刚好农村人没那么讲究结婚证,办酒席才是大头,那就这样吧。她无意继续生育,她也不想结婚,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陈凤霞想怼她,那你还不如直接打结婚证呢。话到嘴边了,又叫她给咽了下去。   算了,各有各的活法。她又不是梁艳红,怎么可能真的理解梁艳红对婚姻的恐惧。那个时候,梁艳红都被逼得想要偷渡出国了。   陈老板还想再跟她说两句,房间里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靠在沙发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李教练过来敲门,招呼陈凤霞出去吃早饭。今天要忙碌的可不止新娘和新郎。   等到大家收拾好碗筷,以新郎为核心的迎亲队伍也上了门。大家自然少不了堵门讨红包等一系列流程。不仅陈凤霞被塞了好几个红包,就连三小只同学也是挣的盆满钵满。照这个架势,这一趟深圳行,他们还能挣上钱呢。   后来大家之所以没有负隅顽抗绝对不是被沙钢的金元攻势给打动了,而是纯粹担心再墨迹下去误了吉时是小事,碰上塞车才要命。   就,很现代男女的婚姻。   临出门前,按照梁艳红和沙钢老家的规矩,得给老人磕头认女婿。梁艳红的娘家人没来,充当长辈的就是李教练。他接了沙钢奉上的茶,又给人红包,最后才撂狠话:“我的老伙计们都是搞体育的,到时候你敢欺负艳红,我告诉你,揍不死你。”   沙钢的伴郎忍不住笑出声:“艳红姐不打沙哥就不错了。”   沙钢赶紧强调:“不痛不痛,她打人不痛的。”   靠,这小子,是个白切黑啊。   梁艳红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   迎亲队伍先将人送到东方玫瑰花园,叫大家伙儿欣赏一波装修一新的婚房。从房子质量上来看,沙家人是真的用心了,户型和楼层都不错,装修也是花了大心思的。甭管一开始老两口有多悲愤,起码现在他们的确诚心实意地想要将梁艳红迎进门。   大概,他们终于发现了,在梁艳红身旁的沙钢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一天的时间都忙忙碌碌,午饭过后,梁艳红才终于能洗把脸上床睡觉。因为晚宴才是大头啊。得亏婚宴就是在“鲜上鲜”办的,直接能找到床,不然还得在酒店另外开房间,多花千把块钱。   一大早爬起来的姑娘们也都困了,跟着找地方睡觉。就连陈大爹和陈高氏也带着三只小家伙一块儿睡午觉。   陈凤霞却诡异地不困了,她自己出去拿水果吃,就听到沙钢那头的亲戚正围着沙钢母亲说话:“现在好了,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沙钢这么个老实头就该配个厉害能干心又正的人。要那么高的学问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啊。你看看前头那个……”   旁边人立刻咳嗽,狠狠地瞪说话的人。没见过这么蠢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想那人却杠得很:“有什么不能说的,现世报。你们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吗?你家沙钢跟她离了,人家美国就要赶她走。她为了待在美国,晓得怎么办的吧,给老外结婚。呵,那个男的是酒鬼,一喝醉了就打她。她不敢报警也不敢反抗,因为男的威胁她,她敢动的话,就会被赶出美国。她的婚姻关系得持续两年才能拿到绿卡。”   沙钢的母亲狠狠地啐了口:“活该!打死她才好,自找的。呵,当初她父母还有脸在我们面前吹嘘他们女儿嫁了外国人多么了不起。呸!真要是好的,会看上她这种。”   说话的亲戚就笑:“可不是嚒,她就被活活打死了。”   “啊?!”刚才还感觉狠狠出了口恶气的人这会儿吓得不轻,“真,真被打死了?”   亲戚点头:“是啊,听说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她父母都没能看到她最后一眼。她死的时候,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沙钢母亲赶紧摆手:“别说了,这大喜的日子,别讲这些。”   亲戚笑着点头:“行行行,不讲。所以说,有的人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   陈凤霞默默地合上了房门,她不认识那个女人,可她还是觉得心里憋闷得慌。那个女人,为了去美国,骗婚无辜者;为了获得绿卡,默默地承受丈夫的拳头,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这一生,值得吗?到死亡的那一刻,她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一切呢?   郑明明起床上厕所,看到妈妈,迷迷糊糊喊了声:“妈妈。”   陈凤霞摸摸她的头:“没事,继续睡觉吧,到点再叫你们。” 第384章 婚礼上的蝴蝶   为了这场婚礼,朱凯他们设计了许多创意。什么音乐婚礼、烛光婚礼、热气球婚礼、游艇婚礼、水下婚礼、空中婚礼还有T台婚礼等等,反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还想过将新人送到台湾去,举办高山族的传统婚礼。   摸着良心说,想法是挺丰富多彩的,价格也就是贵上个几万块,完全在梁艳红和沙钢的经济承受范围内。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种种创意最终死于主角的不配合,他们不怕花钱,但是他们没时间。创意婚礼需要彩排,少让梁老板挣一天钱,她会跟你拼命。   So,还能怎么办呢,顾客是上帝呗,当然是掏钱的人说了算。就,最简单最扶额大众想象的婚礼模式好了。   But,梦巴黎的小伙伴们还是暗戳戳做了不少小细节方面的努力。像是气球加流苏挂坠做成的装饰挂在过道两旁充当引路屏风,一方面隔开了宾客席位,另一方面新娘的入场仪式也多了雾里看花的美感和隆重感。   陈凤霞立刻拿手机记下。现在的手机的确没有记事本功能,但是可以放在短信草稿箱里啊,比随身带个本本跟笔方便多了。   除了这个气球引路外,这场婚礼的另一个小创意是餐桌上的悬浮气球。他们将热气球造型的小气球安排在餐桌上,热气球下饭常规站人的位置标的是餐桌号以及新人的婚纱照。引得郑明明她们一进婚宴大厅就忍不住赞叹,哈,真的好有心思。   如此细节彰显在婚礼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新娘入场时都与众不同。不是她的裙摆有多摇曳,也不是捧婚纱的孩子有多整齐,事实上,她是自己走向新郎的,甚至没有要李教练相送,很不合规矩又很梁老板的做派。   但是,当她真正踏上红毯那一刻,所有人都顾不上关心为了她没有父亲或者其他男性长辈相送了,因为大家的目光都顶在她的头纱上。   是她头纱镶钻了吗?不,可比镶钻还醒目啊。她长长的头纱上连着同色系的气球,这些气球向上的力量让头纱自己飘荡在空中。呀,这飘逸的效果简直了!   陈老板都忍不住拿出相机对着新娘一阵咔擦咔擦。   郑骁却突然间“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不要我们捧婚纱。”   作为婚纱影楼老板家的小朋友,他跟弟弟妹妹参加过不少婚礼。像捧头纱送戒指扮演天使送戒指之类的活,他全干过。红包很厚哩,他存折上最大的收入来源除了压岁钱就是这些劳务费了。   吼,今天气球抢了他的活。   蔚蔚跟着唉声叹气,小三儿也配合地露出愁眉苦脸的神色。好悲伤哦,损失了好大一笔钱。   陈老板无语,难怪说在戏骨云集的剧组里,演员的演技会得到飞速提升。瞧瞧这三个,果然是戏精开会。   不过小朋友忧伤的气场没能持续三分钟,因为穿小西装打领带的邹鹏上台送完戒指,沙钢打开戒指盒,单膝下跪求婚的时候,盒子一开,蝴蝶翩翩起舞。   真蝴蝶,蝴蝶就在新娘身旁飞舞。   小三儿激动地踩上了椅子,挥舞胖胳膊大喊:“《还珠格格》!”   可不是,《还珠格格》里面的香妃就是蝴蝶绕着她飞舞的啊。   旁边餐桌上的客人还发出了赞叹:“别讲,这么一看,新娘子还挺漂亮挺温柔的。”   沙家的亲戚早两天前就到了深圳,帮沙家老两口一起布置婚礼。呵,对于梁老板,他们最大的印象就是泼辣厉害,半点儿亏都不肯吃。偏偏沙钢那个傻子又叫人吃得死死的。以后哦,两口子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今天不知道是新娘子收敛了,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梁老板看上去居然没那么母大虫了。呵,肯定是化妆的功效吧。梦巴黎的化妆师还上过电视教大家怎么化妆。如何通过修容来扭转别人心目中满脸凶相的印象。   又有人感叹:“凶不凶无所谓,别坑小钢就行了。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老被人利用。”   “这个不至于,女的挣钱比小钢还多,自己又有房子又有铺子又有车子,也不指望小钢什么。”   另一个就说:“上一个条件也很好啊,结果诓了人结婚,自己跑了。”   “呵,那个活该。听讲了吗?她死了欠医院的钱还没结清呢。他们家都没办法把她骨灰拿出来下葬。”   “哎哟,这些老外这么狠啊。”   “你以为呢?”   “好了,过来了过来了。”   婚宴开始了,新人在一桌桌的敬酒。   陈凤霞也站起来和梁艳红碰杯,笑着给了句祝福:“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梁老板挺含蓄,脸上的笑容也是收敛的风格。沙钢就控制不住他自己,咧着嘴巴乐呵得不行,还咕咚咚就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搞得陈凤霞都吓一跳,担心这位新郎撑不到婚礼结束就直接倒地不起。   梁艳红镇定自若:“没事,只有四度。”   咳咳咳,这大概不叫酒,就是含酒精饮料吧。   陈凤霞看着新人去下一桌,心中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会这样。   陈敏佳跟郑明明咬起了耳朵:“你说,梁阿姨会不会再生孩子?”   她在书上看了,上了节育环的可以取掉。做了结扎手术的,可以连接上。沙叔叔没有小孩,他们家肯定想要孙子传宗接代。呵,在这方面,谁能糊弄谁啊。   陈凤霞没参与小姑娘们的交头接耳,但她却知道答案。   梁艳红不会再生了,她有孩子了,有一个就足够了。再生一个,又要怀孕又要分娩又要喂养,烦死了,她哪来这么多时间?   沙钢父母一开始是有意见的,但梁艳红对他们向来不是温柔乖巧的儿媳妇做派,直接一句话怼回头:“生下来要是跟他一样呢?”   做父母的自然想说自家儿子千般好,没有哪里比不上别人。不想梁艳红却大言不惭:“沙钢是上辈子做多了好事才碰上我。不然再来一位试试。我忙死了,我没精力管老的还管小的。两个只能照应一个,随便你们选哪个。”   她的形象太过于彪悍,以至于如此诛心的话落到沙家老两口耳朵里,他们都相信她绝对做的出来。   怎么办呢?还没影子的孙子孙女自然比不上长大成.人的儿子重要。再说沙家老两口也怕,到时候真要再来一个小沙钢,他们会疯掉。   父母就不嫌弃孩子吗?当然嫌弃。如果能够选择,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伶俐不让人操心。   大半辈子的人生都在替儿子忧愁,黄土都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实在没精力为第三代发光发热了。   So,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艳红是不会再生孩子了。毕竟男女之间如果有了小孩,那即便没有结婚证,后面想要一刀两断也不容易。   梁老板啊,是在小心翼翼规划自己的人生。   陈凤霞喝了口椰子汁,眼睛看着舞台上表演歌舞的山里郎,随口问朱凯:“这个蝴蝶是怎么搞的?多少钱。”   朱凯从头到尾盯婚礼流程,这会儿才能歇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听到老板发话,他赶紧作答:“一打蝴蝶288块。”   郑明明惊呼:“这么贵啊!”   蝴蝶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务,多的去了。   难怪报纸杂志上天天说婚庆是暴利,的确好暴利啊。   朱凯笑道:“这算什么,两百来块钱,能利到哪里去。我本来是打算搞花园婚礼时放飞蝴蝶的,效果更好。但他们不同意,就简单搞一下了。比起婚宴,这个是小头的小头。”   他打开了话匣子,又主动介绍,“今天是气球元素用得太多了,不然我还打算在婚礼上搞行走气球。那个也便宜,才一百俩块钱,但有记忆点。”   他既然想搞婚庆,就打算从创意出发,争取吸引更多追求新奇感受的客户。有些客人预算有限,不能花太多的钱,这些小小的亮点就成了他们的最爱。   像是将婚纱照印在扑克牌背面,一副扑克牌五十多块钱。还有印了照片的钥匙扣,不过二三十块。这种东西自己拿回家当纪念或者发给客人当礼物,都不错。虽然小打小闹,但也是细水长流的进项。   余佳怡突然间冒了句:“花卉基地里应该有蝴蝶。”   她是摄影师出身,对于拍照效果最执着。有的时候,新人在花丛中拍婚纱照时,偶然有蝴蝶闯入,大家都新奇得不行。但是这种事得撞大运,花朵芬芳,蝴蝶也未必来。   但要是这样直接放蝴蝶的话,效果当然就出来了。   朱凯摇头:“这边是有供应,但要是空运到江海的话就不划算了。”   陈凤霞笑了起来:“空运什么啊,自己养。蜜蜂能养,蝴蝶肯定也能养。到时候就在花卉基地里面养殖。新娘新郎去拍照片的时候,直接放飞蝴蝶,效果绝对可以。”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都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对,养蝴蝶。这个蜜蜂可以酿蜜卖钱,蝴蝶就走花瓶路线。   不能光是白蝴蝶,要漂亮,要五彩斑斓的彩蝶。这样的蝴蝶拍照效果好,上了婚礼也吸引人的眼球。   郑明明美滋滋地帮妈妈算起账来:“浪漫缘的花卉基地里养了蝴蝶的话,一打288块钱,那养上十打二十打就是好几千块了。”   哇,光是蝴蝶的收益就能跟卖花的价钱持平。多棒啊,每个地方都有蝴蝶,每个地方都有人要结婚,好多地方都可以养蝴蝶呢。   嘿,这又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陈凤霞干脆利落,当场点头:“OK,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过去找人专家打听打听,这养蝴蝶是个什么章程。”   朱凯默默地看了眼老板,感觉郑干部换岗换了个寂寞。他不是已经去教育局了吗?为什么还要管怎么养蝴蝶?就算养殖业发家致富也和他没关系啊。物质与精神,人家现在做的是精神的事。   只是饭桌上的人明显没有跟他保持同步节奏,所有人都感觉这理所当然。就连李教练都笑着点头:“要是好的话,深圳这边的农民也能养,说不定比种菜划算。”   初中生们吃惊不小:“深圳还有人种菜啊?”   邹鹏过来给大家发喜糖,闻声笑得不行:“香港都有人种菜呢。深圳没人种菜,我们吃什么啊。”   这边的农田,都是本地人承包给外地人种植的。李教练就有好几个学生是这样的承包户。   邹鹏一说到那些师弟就气得够呛:“我跟你们讲,真不知道他们家里是怎么想的。手上又不是没钱,让他们赶紧买房他们不听,宁愿没户口天天提心吊胆被武警抓。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一个,他妈妈都把钱凑出来在看房子了,他爸爸居然一转头就把钱借给他叔叔在老家盖楼房。还说什么没有楼房,他兄弟娶不到老婆。”   初中女生们集体翻白眼,嗯,娶进门的老婆就不金贵了。两口子的共同财产,他想借给谁就借给谁。   邹鹏认真地告诫李教练:“爷爷,他爸妈要离婚的话,你可千万别劝。自己老婆孩子在深圳还住最破的农民房呢,他倒心疼他兄弟没楼房住了。我支持他们离婚,起码没人拖后腿。”   李教练赶紧摆手,摆明了置身事外:“我可不管这些事。”   邹鹏又强调了句:“早离早好,不然下回说不定他爸又要心疼自家兄弟没钱办婚礼,还要贴钱过去。自家小孩后面没学上也没关系。”   餐桌上的人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从这位当事人一声不吭拿走自家钱的前科来看,后面的事,他的确做得出来。   就是邹鹏义愤填膺时,沙家的亲戚从他们餐桌旁经过。两人还小声议论:“说给我们听的吧,这是女的完全不怕离婚的意思?”   邹鹏鼻孔里喷气,随他们怎么想。反正姓沙的在他这儿不算什么,他们家也不会把姓沙的当成祖宗捧在手里。合则聚不合则散,别以为结婚了就有什么了不起。   “走走走,回家吧。”   陈老板打完电话回来就催促大家,婚宴已经走向尾声,大家都在同新人道别。小今和小敏明天还有婚礼得跟,必须起大早,今晚得赶紧回去休息了。   这回加上了山里郎,小车坐不下,朱凯索性开大车。   小妹积极邀请老板:“就去我们那里住一晚吧,他们都困了。”   可不是,兴奋过度的三小只同学全然没了婚礼上的激动,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呵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人类幼崽还担心后面有精彩活动自己参与不到,愣是死撑。不时就晃晃脑袋揉揉眼睛,然后茫然地看一眼前方。直到最后撑不住,头一歪,直接倒在大人怀里跌进了黑甜乡。   陈凤霞差点儿笑喷。她点点头:“那就打扰你们了。”   小敏和小今买的都是两居室,倒是有房间可以安置。车子一路开到海月花园小区门口,快要进去的时候,路边突然间有人挥舞着胳膊。   朱凯认出了自家店员的脸,摇下窗户问:“怎么了?”   那个叫花花的姑娘指着自己身边的人,有点儿焦急:“这个,她说她是小今主管的姐姐,我就……”   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如此莽撞。但是,大家看到这突然间冒出来的姐姐的脸就明白了。她跟小今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就是看上去要比小今大十岁。   她手上还抱着个小女孩,已经沉沉入睡。 第385章 姐妹   比起车上其他人的惊讶与激动,小今的反应简直可以谈得上冷漠。   她小小的圆圆的还带着婴儿肥脸仿佛石头雕刻出来似的,面色纹丝不动。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瞧不出来任何表情。   她姐姐还站在车外,扬着头,饱含期待地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到妹妹的脸。   她口中不住地喊着:“小妹,小妹。”   这称呼一出来,车上不少人都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果不其然,小今直接发出冷笑,抬起头要求朱凯:“店长,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车子赶紧开进去啊。”   朱凯面上显出了犹豫的神色,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凤霞。   老板在这儿呢,这事轮不到他拍板。   陈凤霞在心中暗骂,狡猾!   她露出苦笑,干脆招呼大家:“下车吧,没几步路。”   人都找上门来了,如果避而不见的话,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   况且这女的人就在车外,万一她横下心来非要拦车,那发生车祸该如何收场?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小今姐姐对她姐姐的态度如此冷漠?一般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头,姐妹之间不应该同病相怜,守望相助吗?   朱凯揉揉鼻子,率先跳下车去,招呼自己的员工们:“动作快点,赶紧回去休息。”   山里郎们也满脸茫然的神色。家里人过来看她,那个姐姐怎么还不高兴啊。要是换成他们,肯定会开心死。他们都半年多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不过这本来就和他们没关系,所以大家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店长往外面走。   陈大爹与陈高氏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头瞧小今的神色。   见对方还是板着脸,陈高氏有心想劝劝这姑娘,但话到嘴边了,瞥见女儿朝自己使眼色,她还是识相地将话又咽了回去,只抱着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的小三儿往下面走。   算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车上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小今一个人,司机都开口催促她的时候,她才猛的站起身,阴沉着脸往车下去。   小今的姐姐不明所以,还在一个个辨认着妹妹的脸。等看见人时,她立刻双眼放光,高兴地喊着:“小妹,小妹。”   这句“小妹”就像□□,直接点燃了小今的怒气。她咆哮出声:“妹你妈的妹!小妹死了,早就死了!”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吓得周围人都浑身一哆嗦。陈凤霞甚至担心小区的住户会打电话报警。被母亲抱在怀里头的小女孩更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然而孩子的哭声并没有让小今心软,她膨胀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出口,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倾泻而出。   她双眼喷火,恨不得烧死对面这张与她相似的面孔:“你来干什么啊?卖了自己还不够,还想再卖我啊?你做梦,你直接挂牌子出去卖吧。”   这话已经相当难听,就连陈凤霞都不得不开口劝阻:“好了好了,不要在这里吵,有话慢慢说。”   周围进出的住户已经朝他们的方向张望了,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   李惜今狠狠地啐了口,头一扭就怒气冲冲地往小区里面走。   她姐姐不知所措,只能抱着孩子一路地追,嘴里还喊着:“小妹。”   额滴神哎,陈凤霞都想扶额,她就没见过这样没眼力劲儿的人。这不存心在激怒小今嚒。   果不其然,小今索性跑了起来。她姐怀里抱着小孩,跑得狼狈不堪。   郑明明喊了一声妈妈,然后困惑地看着她。   陈凤霞只能苦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又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她能说什么呢?   “走吧走吧。”陈老板只能招呼家人和员工,“赶紧回去睡觉吧。”   朱凯手一摊,直接对余佳怡摇头:“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关心人家小姑娘的家务事做什么。没来过,这是她家里人头回来深圳。”   余佳怡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蔚蔚:“我来抱吧。”   三小只同学心理素质一流,睡眠质量更是逆天。刚才大人吼小孩哭,都完全不影响他们欢欢的小呼噜。   真是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大家进了楼,不约而同地跟着小敏母女进家门。   等到房门关上,陈凤霞才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敏摇头:“我不知道。小今不太爱说她家的事。”   她们虽然可以算得上同甘共苦过来的朋友,但大家也不是无话不说。   倒是小敏母亲犹犹豫豫地冒了一句:“那个,当初小今回家的时候,她姐劝她相亲嫁人来着。”   这还是小今有一次太过于伤心,无意间冒出来的话。后来,她就没再提过,自己也不可能问。   呵!原来是个伥鬼。   陈敏佳冷笑:“怎么,小今都已经来深圳了,她姐可真够执着的,追到深圳来,想骗她回去嫁人卖钱。有这个能耐,她自己多卖几次不行吗?挂牌子出去卖,明标价码。”   陈高氏拉下了脸,训斥孙女儿:“怎么说话呢?”   陈敏佳却不肯低下头,振振有词:“本来就是的嘛。是她自己把婚姻当成合法的长期卖.淫。她丈夫不是把她赶回家了吗?再卖一次呀,自卖自身,多光荣。”   眼看着陈高氏脸都要被气青了,陈凤霞赶紧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俩吵啥?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呢。行啦,赶紧先洗漱吧,我过去看看是个什么动静。”   小敏家不过是两居室,他们这一大家子过来,就算将沙发变成床也睡不下。   所以就算为了今晚的住宿,陈老板也得过去摸摸底。   小今这位不受欢迎的姐姐,大晚上的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她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带妹妹回去填火坑;那不好意思,就算她手上抱着娃,陈老板也打算直接采取拖字诀,直到她手上的边防证过期,让武警直接把她拖去看守所。   对,资本家就是如此恶毒,竭尽所能压榨员工的全部剩余价值。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摄影师,还能继续为她挣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钱呢。拖回去结婚生娃,想得美!   陈凤霞一起身,郑明明立刻跟着站起来,警觉得很:“她不会是来打前哨,家里还有好多人在后面等着过来抢人吧。”   陈敏佳和吴若兰也紧张。没错,电视上的人贩子都是这样来的,尤其是那种被拐到大山里头去想要逃跑的人,都这样被拖回去了。   小敏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一句:“小区管的挺严的,不是业主不让进的。”   所以即便是梦巴黎的店员,也只能带着人在小区外面等。   小敏和小今的房子就斜对门。屋子隔音效果有限,娘子军们到了小今家门口,隔着门板便听到了呜呜的哭声。   陈凤霞犹豫着要不要摁门铃的时候,小今听到脚步声,主动过来开门了。   门打开的时候,她还扭头冷笑:“呀,不挺好的嚒,再卖一次多值钱啊。最好接着好好贴补你的宝贝弟弟,争取再被赶出来接着卖第三次。”   沙发上的女人哀求地哭:“小妹——”家里不能待着被赶回门的大姑姐,不然兄弟会被人看不起,将来亲事都不好说。   阿爹阿妈要把她嫁给老光棍,五千块钱的彩礼。二婚能这样不错了。   她认命了,可是阿爹阿妈怎么能她的小丫都容不下,要送人,收四千块钱的营养费。   阿爹阿妈说是为了她好,拖油瓶带过去,人家也不会对小丫好的。   可是她哪里舍得,她没地方可以去,她只能来投奔妹妹。   她以前在深圳打过工,却对深圳知之甚少。因为没钱,钱是发给带他们出去的工头的,吃住都在厂里。工钱最后都是工头直接交给阿爹阿妈。   厂房以外的深圳,对她来说就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能依靠的,只有小妹。   然而小妹已经死了,早就死得透透的。站在门口的年轻女郎冷若冰霜,还在挖苦嘲笑她:“你女儿送走不是挺好的吗?最好当个童养媳,从小开始,还能多卖几次。”   女人被吓到了,流着泪喊:“小妹,你怎么能这样说?”   外面突然传来咆哮和砸门声:“嚎什么嚎?吵死了!”   女人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再吭声了。   小今也不管她跟那个孩子,就招呼陈凤霞:“老板,有干净毛巾,你们赶紧洗洗早点睡吧。有热水。”   说着,她就当沙发上的人不存在,自顾自地招待起客人来:“朱店长说你们要过来时,我跟小敏姐还有阿姨都高兴死了。我听说小谢回老家开店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呢。后来她姐一直固定在小敏姐妈妈那边拿衣服拿小饰品,我才知道是真的。嘿,她姐当初可真没白在深圳打工,眼光真好,她下单的衣服就没有卖的不好的。”   郑明明悄悄看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姐姐。同样是在深圳打过工的人,这位完全可以用呆若木鸡四个字来形容了。   唉,同样的际遇摆在不同的人面前,结果大相径庭。   小今没有招呼姐姐母女俩洗漱,但也没有开口赶人出去睡马路,就分配好房间,还叮嘱客人:“睡觉反锁好门,安全至上。”   她姐原先就窘迫不安的脸,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陈敏佳更是直接白眼翻上天。活该!卖了自己还想再坑妹妹的货色,活该被不停地倒卖。多好啊,给了多少老光棍生活的希望。   郑明明伸手拉表姐,睡觉吧,万一这位再哭起来,今晚大家还睡不睡了?   小今看陈凤霞:“老板,你跟我将就下吧。”   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就是冷情冷心,连小孩都不同情。谁让小孩命不好,投胎到了无能的妈肚子里去?呵,不想孩子被送走,自己想办法养啊,赖上她做什么。   谁说她都无所谓,她是不会管的。   房门关上了,小今先爬上床钻进毯子里。陈凤霞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估计她接姐姐正在自己悄悄给自己和女儿洗漱。   当老板的人叹了口气,也上了床。等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后,她才伸手摸了下小今的脑袋,轻声道:“别怕,你不会变成她的。”   厌恶、恐惧,害怕面前的人就是将来的自己,害怕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小今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她死死咬着嘴巴,到最后才呢喃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她以前不这样的。”   当初父母不让她上高中,逼她出去打工的时候,姐姐还抱着她掉眼泪。后来,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张脸,和阿妈越来越像,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又是叹气又是哀求。她越看越恶心,她无法再忍受自己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陈凤霞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又抽面纸给她擦眼泪:“没事了,你自己心里有思量就好。”   然而人的理智和情感是两条线,心里想的再清楚的事,情感上却难以过道坎。改了名字要重新生活的小今,在床上默默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勉勉强强睡着。   待到她再睁开眼睛,瞧见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时,小今就猛地坐起身。完蛋了,她昨晚居然忘了设置闹钟,她今天还要跟拍婚礼啊!   屋子里空荡荡的,陈老板跟她的家人们已经离开,只那个不受欢迎的女人从厨房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里,怀里抱着孩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小……小今,吃早饭了。我煮了粥。”   她在工厂打过工,用过电饭锅,倒不至于煮不了粥。   小今没看她,就摸出手机要给店长打电话。她来不及了,得赶紧安排人过去,希望客人不会发飙。   杵在厨房里的女人福至心灵,赶紧喊:“那个,小……今,余店长过去了,她今天过去拍照,说,说给你放一天假。”   这不年不节又不是周末,放一天假做什么?上司不说,潜台词也贴在脸上了:赶紧处理好家事。   小今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厨房里的女人。看着她,就像是看镜子,不过是铜镜,模模糊糊的,如同雾里看花。   不是自己,她是她,我是我。   厨房里的女人被她盯怕了,瑟缩着,又怯怯地喊了一声:“小……小今。”   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搂了下怀里的孩子,似乎那小小的软软的身体能给她能量。   小今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就冷着脸鼻孔里出声:“你打算怎么办?”   “我……家里容不下我们了……”   小今直接打断了她的倾述:“我问你现在要怎么办?”   女人脸上显出了茫然又困惑的神色,看得小今心中的火气愈发旺盛:“哦,你的计划就是来深圳找我,然后问供你们吃供你们穿给你们地方住是不是还要再给你们钱花啊?真好!”   女人诺诺,小声冒了句:“我,我可以做工。”   “行,你做工去吧。”小今抬脚往玄关走,直接开房门催促,“动作快点,天热,早点出门。”   女人瑟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追问:“去,去那里?”   小今莫名其妙:“你去哪做工管我什么事?我哪知道你要去哪里。”   女人又显出了哀求的神色,看的小今一阵恶心厌烦,恨不得直接一个巴掌上去,左右开弓再狠狠踹上两脚。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恶心的东西?!   她烦躁得要直接砸装了粥的碗时,手机响了。   梁老板打着呵欠,开门见山:“赶紧过来,把你那个姐姐也带过来。”   小今还想问什么,梁老板已经在那头吼:“吵什么吵,等着。”,然后手机里就传出了“嘟嘟”的声音,她挂了电话。   小今自己换鞋,头都不回:“走,杵在干什么?”   女人没有选择,赶紧又抱着女儿跟上。结果她都出家门的时候,小今又猛地回过头,目光跟刀子一样:“你的行李呢?拎走。不然我扔垃圾桶。”   女人还想哀求,但是对上她冰冷的眼神,便不敢再吭声,只能又回头拿上包袱。对,不是行李箱也不是行李包。只有一个包袱皮,里面放了自己和女儿的换洗衣服。她昨晚洗好了,今早干了就收了起来,倒是不用再耽误时间。   她真怕自己叠衣服的时间,小妹……小今会直接踢她出门。   公交车一路将姐妹俩送到华强北。各个档口前人潮汹涌,人在其间行走都艰难。梁老板浪费了昨天的挣钱时光,现在正拼命要把损失的钱挣回头。   小今姐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胡乱手一挥:“等一下。”   这一下就是一个小时后。新伙计过来接班了,她才得空跟小今姐姐说话:“三条路,一个去电子厂流水线打工,包吃住。一个是在这边柜台帮忙,还有一个去工地上烧饭。”   小今的姐姐缩着脖子,死死抱着怀里的小孩,嘴唇嗫嚅:“我,我要带小孩。”   梁艳红当场就冷笑出声:“你跑深圳带什么小孩?是家里没人养你,你想讹上小今?你做梦!”   女人脸涨红了:“我,我想接活在家做。”   “那你跑深圳来做什么?”梁艳红一点儿也不客气,“你干脆在家绣花好了,还能省下房租。家,哪个家?欠了你的啊,婆家娘家随便你住哪个家。这里可没你的家。”   女人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她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今,口中又开始哀求:“小妹……”   小今头也不回往前走。   女人还要跟上,被今天刚到深圳的周强一把拦住,恶狠狠地骂了声:“你猪啊,赶紧干活。”   他跟老板套了好久的交情才顺利在华强北的店里落下脚,开始学着做柜台生意。这人现成的工作摆在她面前,还叽叽歪歪肉兮兮的。   女人惶恐不安:“可是我小孩,我要带小孩啊。”   开始带徒弟的伙计不耐烦地抬起头,吼了一句:“不会送托儿所啊。当你是官太太,带小孩上班呢。”   她被一吼,又怂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妹妹已经消失在人海中,旁人又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哀求没有用武之地。   最终,她只能开口问:“托儿所在哪里?”   郑明明她们一直在不远处看,瞧见女人要将孩子送去托儿所,三个初中生都怪不落忍的。   这种给低收入家庭准备的托儿所跟三小只上的机关托儿所怎么可能是一回事。不过是一间农民房,几位大妈大婶看着几十个娃,最多管三顿饭,不让小孩出去乱跑罢了。更多的,你以为你是皇帝家的小孩呢。   郑明明叹了口气:“当妈的自己都没断奶,养什么小孩呢。”   陈敏佳也撇嘴:“这小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吴若兰摊手:“所以说,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小孩最大的负责。”   至于孩子爸爸,毛丫头一个,人家才不要。这个世界上,想负责的那个人都要更辛苦。   走了走了,今天要带三小只去海边玩,爷爷奶奶还没见过大海呢。 第386章 你怎么在这里   在深圳看海,新深圳人邹鹏同学头号推荐大梅沙。   那里海水清澈,那里沙滩柔软,那里有蓝天白云海鸟椰影,那里还有不要门票的海滨公园。   新开的,去年夏天才对外开放。   他的三位老同学顿时发出惊呼,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去年八月份,她们到深圳拍摄《我们的夏天》时,来过大梅沙啊。那会儿因为身上的钱都用来买榴莲酥吃了,囊中羞涩的三姐妹愣是没好意思问拍戏拍到要中暑还在咬牙强撑的王月荣挣钱,她们人都到公园门口了,就张望了一回,然后遗憾撤退。   陈家老两口直接嘲笑当代初中生,平常在家胆儿不是挺肥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居然怂了起来,好歹问一问啊。   郑明明也困惑,当时为什么不问呢?江海好多公园都免费对外开放,这里的海滨公园门口也没售票处,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问啊。   大概是因为深圳的高楼大厦太多,跟内地有壁垒;大概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太过于辽阔,无论多气势磅礴的大江大河都难以望其项背;总之,就是怂了。   即便是现在,站在柔软的沙滩上,遥看碧海蓝天白鸟翩翩,听海浪拍击的声音,她仍然会赞叹会感慨:“难怪大家宁可花这么多钱来深圳拍婚纱照呢。”   有大海的地方很多,深圳却只有一个。深圳的大海,不仅仅是海,而是一种梦想的象征了吧。   从沙滩,从绿荫中拔地而起的白色曲面顶拉膜建筑就是桅杆风帆,站在这里,海风一起,梦想便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婚纱摄影,不就是对心中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向往吗?   就连外公外婆遥看大海,都感慨地表示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真正从头到尾不受任何影响的,大概只有三位学龄前儿童。他们从踏上沙滩起,就陷入了疯狂的工兵状态,一直撅着肥嘟嘟的小屁.股,欢天喜地地挖沙。   什么远处的蹦极跳台,什么连接月亮广场和太阳广场的棕榈树,什么风吹树影的椰子,不论天上的飞鸟还是地上闪闪发亮的石英石,都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的追求就是如此纯粹——挖沙,到更大的沙滩挖沙。   嗐,果然小孩子最幸福。   陈凤霞扭头,琢磨着回头得找人问问这边房价的情况。这么好的位置,光是大公园就拍婚纱照的宝藏。到时候把房子布置成蜜月房,肯定不愁生意。   她刚想呢,就瞧见了熟人。小今手上拿着相机,正在指挥新人:“对,靠近一点,OK,就这样,非常棒。嗯,我们今天七个小时肯定能收工。”   郑明明跟小伙伴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今天小今还会继续工作。朱店长都开口放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平复心情了。   不过也是,人越闲越容易想七想八,倒不如寄情于工作,好歹还能转移注意力。   小今连着给客人拍了好几组照片,然后朝他们比划了个OK的手势:“很棒,暂时休息下,补充点儿能量。等会儿我们去那边拍。”   陈凤霞赶紧见缝插针地招呼人:“小今,你知道这边有什么现房吗?”   小今在梦巴黎待了好几年,瞬间领悟了老板的意思:“您想在这边也设个点?”   陈凤霞点头:“对,不一定要开店,就是有个给新人补妆换装休息的地方,还可以做蜜月房。”   小今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大梅沙属于深圳的偏僻地带了,依山傍水的坏处在于交通不便利,过来没那么方便,开车还容易发生堵车。   不过她还是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打听的。她鼓足勇气,主动请缨:“老板,如果这里真设个点的话,我想竞争负责人。”   婚纱影楼的核心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摄影师。一位成熟的摄影师出去单干,费不了多少功夫就可以拉起自己的队伍来。她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着独当一面,即便她今年还不满十九岁。   陈凤霞笑道:“那你就好好打听吧。”   她又看着老板,索性一股脑儿提要求:“我想把我在海月花园的房子租给公司当职工宿舍,我就住在这边的办事点里。”   陈凤霞挑高眉毛,笑着安慰她:“不至于,到时候在这边也买套房好了。”   小今却摇头:“你不了解她。梁老板档口的职工宿舍就是租的农民房,好几个人合租一间的那种,条件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她昨晚要是没住过我的房子还好说,现在两边一对比,她肯定会抱着她女儿要求后面还住在我那里。她就是这样。她跟我妈一样。”   小今叹了口气,安全不怕家丑外扬,“我记得前两年我过年回家,有一次感冒了,我喊我妈倒杯水给我喝。我妈突然间发火,说不是谁都能使唤她的。对,她是老黄牛,但是我的地位低,她对我予取予求没问题,我没有资格对她提出任何要求。我姐的心态也差不多。她会想方设法吸我的血,我绝对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要么凭借自己的力量留在深圳生存下去,要么滚回家继续自卖自身;不要指望她,她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陈凤霞没对小今的家事做出任何评价,只点点头:“那行,你就自己好好规划吧。回头我和朱凯说一声这事。”   年轻的摄影师紧绷的脊背稍稍松弛了些,她深深地朝陈凤霞鞠了个躬,认真道:“谢谢你,老板。”   陈凤霞赶紧侧身避让,也正色道:“你好好干,后面我还指望你开拓中部地区的市场呢。”   东南部的大城市婚纱摄影市场正在野蛮生长,等到它们饱和之后,下一步就是中部地区。这是一个东风西渐的过程。属于婚庆行业的春天起码还有十年。如果运作得好,这个时间说不定还能再延长五到十年。   新人休息好了,小今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郑明明目送她离开,又悄悄地看了眼妈妈。妈妈这是不是在培养小今来制衡朱凯一支独大的局面呢?有可能哎。小今姐姐是摄影师,有技术优势。朱凯擅长的是营销,能够源源不断地拉来客户。他们各当一面,就不用担心朱凯会将整套班子拉走了。   陈高氏还不晓得外孙女儿已经想到了职场风云,就光看着小今细条条的身影感慨不已:“本来是可以互相扶持的姐妹俩,结果却搞成这样。这回啊,她姐姐怕是要恨死她了。”   郑明明却摇头:“那不一定,说不定以后她姐还会想方设法地讨好她呢。她姐这种人说白了是欺软怕硬,对于自己对付不了的,即便对方往死里欺负她,她都不敢反抗。最多就是逃出来。她心目中自己能拿捏的,像小今姐姐,就算当初她伤透了小今姐姐的心,她也照样不当回事,认定了妹妹一定会管她,所以才会跑到深圳来投奔小今。现在小今强硬了,不给她任何幻想的空间,就变成她心目中的强者。她不敢得罪强者的,更别说恨了。”   陈高氏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你讲的。”   然而她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郑明明默默地在心中念了句,就是我讲的啊。你跟外公不就是这样吗?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1997年的那个春节,外公外婆当时态度超级强硬地逼妈妈回陈家庄给上陈家拜年的客人做饭。后来被妈妈一顿怼,爸爸一顿软刀子,外公外婆才不吱声的。   这几年,妈妈态度始终强硬,外公外婆反倒逐渐软化下去,现在又在人前念爸爸妈妈的好了。   嗐,这些事情她不细思量,不代表她真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啊。   陈大爹岔开了话题:“可惜在这边办不了手续,去不了香港,不然就不用跑二发了。”   陈凤霞笑着接话:“我小时候最早晓得深圳还是因为逃.港,那时候在这边下放的知青,好多人逃.港。下放到陈家庄的知青也天天学习不能逃.港。其实我们那里距离香港十万八千里远,上哪儿逃去。”   陈敏佳笑了起来:“对对对,这我知道,唱《射雕英雄传》的罗文就是逃.港的,还有那个写《卫斯理》的倪匡。”   陈大爹摇头:“听说淹死了好多人。好多人家里最后连小孩的尸骨都找不到。我们大队豆腐坊的那个小青龙,他弟弟就是游过去的时候淹死了。其实又有什么了,何必……”   他的脸色突然间变了,在大家满头雾水的时候,他大踏步往前走,众人顺着他的步伐看过去,顿时大惊。   陈文斌什么时候跑到深圳来了?   他不仅来了,而且穿的还挺骚包,又是花衬衫又是沙滩裤又是墨镜,瞧着时髦的像个小伙子。   陈大爹劈手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厉声呵斥:“你死过来干什么?”   陈文斌正和人说话呢,冷不丁挨了下,瞬间头晕:“阿爹,你打我干什么?”   “我打你,我恨不得打死你。”陈大爹根本不由儿子分说,直接拽着人的花衬衫领子就往这边拖。   陈文斌只能挥舞着手,嗷嗷叫着跟先前同他说话的人交代,他去去就来。   陈大爹将儿子拖到家人面前,眼睛喷火:“你跑来干什么?我就晓得你安生不了几天。哦,那个副省□□毙了,你觉得自己安全了没事了,你这回又要干什么啊?你还想给哪个贪官□□件去香港啊?”   陈文斌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没有,我要是能干那事,公安局怎么可能放我出来啊。”   陈凤霞也给他帮腔:“是啊,阿爹,你先别气。假护照哪里是一般人能办到的,文斌搭不上这种关系。边防都没认出那护照是假的,文斌,怎么可能。”   陈文斌感觉自己似乎被内涵了,这话是说他没这能耐吧。好吧,虽然这是事实。   陈老板保持微笑,招呼不受老父亲待见的逆子:“走走走,我们去买点吃的喝的,这么大的太阳,还挺渴的。”   邹鹏不明所以,就疑惑的目光看女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同学们集体拉下脸,异口同声道:“闭嘴”。男生立刻识相地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好吧,他什么都不敢问。   一直到走出去足足二三十步远,陈凤霞才冷笑着问陈文斌:“你现在给我老实交代,你这回又带着谁的二奶去香港生孩子啊?”   陈文斌跳脚:“姐,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上次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被牵连了,我才委屈呢。”   陈凤霞冷笑:“我就是知道。你尝到了甜头,你能轻易收手?”   如果不是副省长出事,陈凤霞严重怀疑这人会将此事发展成产业链。包小三养二奶的贪官多了去,多到谁在外面没个情妇都能被当成道德楷模歌颂都能被惊叹居然还有这种事。   市场如此广袤,需求如此旺盛,他一回生二回熟,能不用这种方式搭上那些身居高位的人?   这基本上属于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陈文斌矢口否认:“我有哪门子的甜头啊?天地良心,我亏大发了我。”   陈凤霞狐疑地眯眼睛:“真不是?”   被怀疑的人直跳脚:“是个鬼啊!哎,我跟你们讲,你们也不要太过分啊。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容易啊我?”   陈凤霞才没那多余的同情心,只板着脸问:“那你过来干什么?”   陈文斌这会儿也没好气了:“考察新项目,四位数一斤的流金蟹。要是能养好了,这个比小龙虾挣钱多了。”   陈凤霞翻白眼:“你才刚开始养呢,小龙虾才收获一茬呢,你就嫌弃小龙虾不挣钱了?这流金蟹又是个什么玩意?”   陈文斌朝她眨眼睛:“你吃了就知道。我告诉你,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是托了关系才订到的,就一只。”   陈凤霞呵呵,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陈文斌明知道他们在深圳,他自己偷偷摸摸跑过来去还背着人了。合着是害怕他们也要吃一斤四位数的流金蟹吧。   其实陈大爹等人压根就对此不感冒。餐桌上的鲜椒豆花鲈鱼和鲍汁凤爪哪里不好吃了,非要吃什么流金蟹。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大闸蟹谁还没吃过不成。   陈文斌感觉自己无法跟阿爹沟通,这就好比无法跟农民解释皇帝爷爷用金碗吃馍馍一个道理。   然而陈大爹现在哪哪儿都看他不顺眼,立刻瞪眼睛:“嗯,你不是农民,我是一辈子的老农民。”   可怜陈文斌只能嘟囔:“你待会儿就知道。”   结果等螃蟹上了桌,陈文斌掰去蟹脐,掀开蟹斗,剪去蟹腮、蟹胃和蟹嘴,终于要显出这种身价尊贵的螃蟹的庐山真面目时,吴若兰就微微一抬眼,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哦,原来是黄油蟹啊。”   陈文斌手一抖,那昂贵的油就滴了下来,心疼得他赶紧上嘴吸。   吴若兰还在兴致勃勃地做科普:“黄油蟹就是膏蟹的一种变异,比较少见。香港那边受欢迎些,一百只青蟹里可能才会变异一只。所以就物以稀为贵了。其实浑身上下长满了脂肪,超级肥。”   得,小陈总还以为是多稀奇的玩意儿呢。人家小姑娘见过的世面多,完全不当回事。   好在陈文斌没有什么强烈的自尊心,也不觉得自己被驳斥了面子,反而认为吴若兰的这番话是在为自己的新项目背书。   他就美滋滋的:“怎么样?这个项目好吧。养得好,超级挣钱。”   陈凤霞直接摇头:“不要想。”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不赞同,这上千块钱吃只螃蟹,几个人能吃得起。他们看他就是卖了点菜和虾子,手上有两个钱烧的。   陈文斌急了:“不能这样说,这越贵的东西越是有人买。一年吃上一回,再贵也没什么。姐,你做生意请客,上的菜能便宜?”   陈凤霞却摆手:“我不是说它贵,而是这玩意儿你养不了。它不是河蟹它是海蟹,请问你要去哪里养?你打算自己常驻海边?”   陈文斌被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反驳:“也不一定啊,南美对虾现在不就能淡水养殖吗?嗐,姐你知道流金蟹啊。”   亏她刚才还装得不动声色呢。这人实在太坏了,就是想让他在餐桌上丢脸。   陈凤霞不动声色:“我只知道黄油蟹,我都没听讲过流金蟹。”   这话她没诓人,她知道黄油蟹是因为《舌尖上的中国》。她还晓得黄油蟹超级难养,必须得在海塘里才能养起来,而且真正变异成黄油蟹的概率非常低。   “你就别想了,好好养你的小龙虾吧。”陈老板好心好意地劝他,“这个要是养得好,千万富翁跑不了。”   可惜陈文斌依然心塞,刚刚吃的那只黄油蟹的美妙滋味也拯救不了他郁卒的心情了。   也是,作为一个一出手就是上千万款项工程的老板。让他安安生生养殖小龙虾挣钱,的确太过于为难他了。   陈凤霞伸手指着旁边餐桌上的芝士焗龙虾,一本正经道:“你要是嫌小龙虾小,那就养大龙虾呗。这个澳龙,也能放在稻田里养的。到时候你养出了这么大的澳龙,挣的钱肯定不会比黄油蟹少。”   陈家老两口急得够呛,等陈文斌去前台结账的时候,他俩迫不及待地说女儿:“你怎么不拦着还撺掇他啊。这小龙虾养得好好的,才刚开始,怎么能换项目。”   陈凤霞呵呵:“你们的儿子你们不了解?他能安定的下来吗?”   先前老实不过是因为副省长的案子还没了,他害怕警察还会登门。现在副省长都被枪毙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当然不安分了。   养澳龙好,经济效益高,最重要的是后面小龙虾火爆时,到处都是养小龙虾的。这个澳龙可以作为备选,错位竞争,不至于虾贱伤农啊。   咳咳,至于陈文斌同志能不能养出来,会不会亏本,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毕竟天底下干哪行都不可能稳赚不赔是不。 第387章 想都不要想   澳龙个头大,一只足有成年人的巴掌长。澳龙颜色蓝,这隐隐的蓝色底子怎么瞧怎么走的都是高贵冷艳路线。   总之,虽然常言道虾兵蟹将,但这澳龙一登场,就隐隐有蓝袍大将军的意思了,很是能够满足陈文斌那微妙不可言的隐匿心思。   小陈总在深圳的酒楼考察一圈之后,直接拍板,就养澳龙了。他要在村里再承包五十亩地,专门养澳龙。   陈高氏对儿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高度不满意:“你说包地就包地啊,五十亩田起码得是十户人家的责任田。人家把地都给你种了,人家喝西北风去?”   陈文斌不以为意地一挥手:“等秋天交完爱国粮,他们就不想再种田了。就是现在,但凡我在村上就有人找,想明年也把田转包给我种。”   以前分田到户分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现在粮食卖不出钱,税款和摊派却一分不能少,希望就变成沉重的负担了。   愿意流转田亩的小陈总自然也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新希望。尤其是在瞧见稻田和鱼塘里的水芹菜以及空心菜一茬茬地卖出去,就连小龙虾都捕捞了个把月之后,大家比小陈总本人还兴奋。人家的事情搞起来了,人家还会再承包地了啊。   陈敏佳感觉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搞呢?”   嬢嬢和姑爹上次就说得一个乡镇共同搞一个主要项目,比方说稻田+虾,稻田+鳖,只有形成规模了,大家共进退,才有资格同收购的商贩谈价格,不然那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就算不走商贩的路子,通过供销社的方式专门走网上销售路线,那也得有规模才能打造品牌。必须得品牌树起来,方能卖出价钱来。   就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粮食加工企业不会为了三五万斤稻米专门开辟一条加工线。所以你的稻子再好,到了加工厂也是跟别的稻子混在一起加工,最后混杂在普通大米之中。唯有达到几十万斤以上的产量,你有自己的加工单位,形成自己的品牌,你才能昂首挺胸叫卖自家独一份的大米。   现在,都看到稻田里养殖小龙虾,鱼塘里种稻子种菜挣钱了,正常的情况不是大家跟着有样学样,自己搞吗?   陈敏佳完全理解不能,他们为什么反而要让出手上的田亩呢?   郑明明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投入需要本钱,直接流转能拿钱自己也可以出去打工了吧。”   对,后者挣到的钱其实更少而且也更辛苦。但是穷人的时间精力不值钱,对他们而言,出卖这些属于无本买卖。就算在外人看来完全不可思议,但对他们而言,这依然是最保险的方式。   所以涌泉县那么多合作社里的社员都是直接拿雇工工资,而不是等待分红。   所以网站才有那么多直营店,通过供销社给合作社的社员发钱。   大概就像妈妈说的一样,得花上起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让大家积累起信心,自己主动动起来吧。   毕竟现有的集体专业合作社能够真正运转起来的,基本上都是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领导者,大家不过跟随他的行动做事罢了。在这个时候,没有那么民主的举动反而让效率更高了。   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大概只有让参与的社员真心认可这就是属于自己的事业这一条路可走了,将公家的事看成比自己私人的事更重要。可偏偏整个社会又在私有化,小地方的小公来对抗大社会的大私,无异于螳臂当车。   所以曾经被打压了几十年的乡村宗族又开始抬头,以宗族为单位来实现内部人的凝聚吗?   郑明明越想越复杂,她又想翻出那本《乡土中国》了,感觉每一次看书,自己的感受都不一样。   同伴们早就习惯她动不动神游天外甚至聊天聊得好好的就突然间拿出纸笔开始算题的作风,索性不管她。   几个初中生就关心一件事,小今的姐姐会不会再去缠着小今?   这是一定以及肯定的。   因为中午梁老板给陈老板开送行宴到了尾声,早班的伙计也过来吃饭的时候,小今姐姐就摸到了陈凤霞的桌前。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核心意思就是天热农民房条件差,孩子吃不消,想要找个更好的环境给孩子睡觉。   陈凤霞莫名其妙:“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工人。”   她抬头招呼去隔壁桌给贵客敬酒的梁艳红,“梁老板,你家伙计嫌住的地方差。”   梁艳红头都不回:“哦,那她自己出去掏钱找房子住好了。要不满意,直接滚蛋。我请人做事不是请祖宗。”   这位小名叫大妹的女人立刻缩下了脖子,她可不敢招惹自己的老板。老板骂起人来可以一天一夜不重样,还会抬脚踢人,完全不留情面。   她就朝陈凤霞陪着笑:“不不不用麻烦梁老板的,我小妹,啊,小今的房子有空,我带孩子过去住就行了。”   陈凤霞看她那张满是卑微讨好笑容的脸,突然间无比理解小今的暴躁。说个不和谐没人性的话,真想一碗汤直接扣在她脑袋上,然后再左右开弓直接送上两巴掌。   她一个外人瞧了都气得够呛。   陈凤霞微笑,十分慈眉善目的做派:“可以,小今的房子已经委托公司出租。您要租房吗?租一间四百五十块,全租的话就是九百块。要租的话动作快点,已经有好几个白领有意思了,我们还想留给自己职工当宿舍。”   她话刚落下,旁边桌上几个穿衬衫打领带的年轻人就过来打听:“老板,哪边的房子,九百块钱一个月吗?多大啊。”   “海月花园。两居室,厨房卫生间都有,新房子。”   年轻人立刻来了精神,简直可以说是双眼放光了。他们大学毕业刚来深圳,正在满世界找房子住呢。单位附近的房租已经到了两千块,真是要命,就算地段再好也不能这样,这已经跟他们的工资持平了。   陈凤霞生怕自己玩脱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知道深圳各个地方的房租水平。   她赶紧又强调:“我们还是倾向于给自己单位职工当宿舍。”   问话的年轻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小声嘟囔了几句又退回去吃饭。   大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哆哆嗦嗦地吭哧吭哧:“我,我没钱。”   她现在是学徒,一个月五百块,女儿的托儿所一个月三百五。剩下的一百五就是她每个月能够拿出的全部的开支,别说租房子了,连吃饭穿衣都应对不了。   陈凤霞皱眉:“你没钱租什么房?难不成还让我白送你房子住?好笑的唻,谁不是苦过来的?当初我带着我刚断奶连路都不会走的娃娃在街上摆小摊的时候,谁给我房子住了?没小姐命就别一身的小姐病。想要什么,自己挣钱买去。你上的是三班倒吧,小孩放在托儿所,剩下来的时间自己不晓得再找事情做啊。有胆子带女儿跑出来,没勇气给小孩好生活吗?那你当初生她干什么。天底下欠你的人多了去,唯独没有小今。到现在还有脸惦记着小今的房子,你说得出口,我都听不进耳。别做梦了,没钱想屁吃!”   她原本想控制自己情绪的,可惜到后面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大概每个曾经被吸血的女人都不会喜欢她,也许会偶尔生出同病相怜,但更多的时候是不敢深想,因为会被自己无意间冒出的念头吓到。   这,是不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面上罩着寒霜:“找事做,洗碗端盘子扫大街,找所有你能做的事做,要么就去学习,将来争取找个更好的工作。人家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自己有啊。你妹妹出来打工的时间比你更短。你看看你是怎么过的,你不觉得羞耻吗?人啊,要点脸吧!”   因为这段小插曲,陈老板上车出深圳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三个初中生都忧心忡忡,那个女人会醒过来吗?她会不会重蹈覆辙甚至更糟糕?   陈文斌笑嘻嘻的,完全没有长辈的自觉:“行了,就她这样的,给人当二奶都晚了。”   就像电视上说的一样,女人学坏也是要有本钱的。过了好时候,想要豁出去都没人回头看你一眼。   陈敏佳开口反驳:“总有更糟糕的环境可以堕落。”   就像从上等妓院一路跌进下等窑子一样,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糟蹋女人的地方。   郑明明忧心忡忡:“我更担心她会再找个男人。你们注意到没有,她从家里逃出来不是家里要再把她卖给老光棍而是因为他们要卖了她女儿。也就是说,只要对方让她留着女儿,她不在意再找个男人。甚至,对她来说,找个男人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呵,她是鲜嫩的少女时代过去了。但她才不过二十来岁,对男人而言,免费的鸡,免费的保姆,免费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凭什么要推出去呢?尤其是他们没能力获得更好的选择时。   这样一看,如果这样,她的境遇完全不比当二奶或者沦落风尘更好。   吴若兰歪着头,冒出了石破天惊的话:“从这个层面上看,我突然间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当二奶了。”   因为不做二奶,做这种妻子,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呢?前者是伺候一个人还能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后者是伺候一个人甚至一大家子,吃糠咽菜做牛做马累得要死要活也没得到什么。   哦,有个正牌妻子的头衔,听上去名正言顺。   可名正言顺又不能当饭吃,反而逼迫你继续呕心沥血牺牲自己,谁让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呢。   嗯,前者吃的是青春饭,人老珠黄就惨了。   可后者出卖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青春过后的人生啊。人老珠黄之后,还不是照样遭受羞辱和嫌弃?   呀,原来二奶之所以当二奶,也许并非是因为好逸恶劳,而是在她们身处的世界中,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另一个更糟糕。   陈凤霞赶紧喊停:“好了啊,人生路多的很,不是非得左右两条。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郑骁突然间喊出声,骄傲得不要不要的:“鲁迅,这是鲁迅先生的话。”   车上人都笑了起来。   陈高氏趁机教训儿子:“跟小孩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夜总会那些乌漆嘛黑的事情不许拿到家里讲。你不嫌恶心,我听了还嫌脏了孩子们的耳朵呢。”   陈文斌委屈死了,他总共就没讲几句话好不?后面的话全是她们自己说的。再讲了,现在的小孩跟以前能一样吗?这些小孩,什么不知道啊,哪里还用她讲。   郑明明叹了口气,像个小老太太似的犯愁:“那她会好吗?她能不能自己站起来了?”   她去过三趟深圳,她知道在那里的打工者里,同样有好多妻子承受着丈夫的家庭暴力。那些喝酒打老婆的现象,在底层劳动者中更常见。因为他们是生活的失败者,他们被社会鞭打,转过身就将怒火与怨气发泄在更弱小的妻儿身上。   而整个社会为了维持住社会的稳定结构,也会让被虐打的人选择忍受,让他们去理解施暴者的不容易。   多可笑啊,受害者要去理解包容凶手。果然人间有大爱。   可是又不奇怪啊。毕竟,这些人没了可以欺辱的对象,有可能会将怒气发泄到社会身上。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多可怕,还是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来维护大局吧。   陈凤霞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到底没忍心打击少年人对生活的憧憬:“会的,梁老板那么泼辣,打也会打醒她的。她慕强,只要她怕梁老板,就会接受梁老板的思维方式。”   呃,这个逻辑就很诡异,还是建立在强权基础上的。然而,郑明明她们想了又想,却惊讶地发现这很有可能会是事实。   人类,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先是地上跑的,然后是天上飞的,再然后又是地上跑的。一趟旅行,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陈文斌看着窗外,朝陈高氏喊:“阿妈,我们今天吃什么?”   结果老太太头都不回:“你吃什么管我什么事,我要做生意了。”   她半个月没接单子,多少“外婆家的下午茶”的忠实客户望眼欲穿。她可没空伺候人吃喝拉撒。   立起来的女人就很酷,眼里只有事业,才不伺候老爷儿们。 第388章 报团取暖   小陈总遭遇了老母亲明晃晃的嫌弃,不敢再唧唧歪歪。他到灯市口蹭了一顿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之后,就抹着嘴巴灰溜溜地跑去淡水水产研究所找专家了。   前头在深圳确定完自己今后要养殖澳洲龙虾,陈文斌连回江海都等不及,赶紧给农科院打过电话,要求技术指导。   可惜农科院没有澳龙养殖的项目,就又将他推荐给了淡水研究所。   但是,农科院的专家也疑惑,稻田里头能养澳龙吗?澳龙主要产地可是大洋洲啊,跟小龙虾不一样。   小龙虾在没有大规模人工养殖之前就长期生活在稻田里,历史上它还被称为万人害呢。   陈文斌叫这么一说,也开始狐疑,就扭头看陈凤霞。澳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相当高大上,跟稻田联系在一起,的确怎么看怎么违和。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大闸蟹高贵冷艳不?红楼梦里头一顿螃蟹宴就够生活殷实的庄户人家过一年。注意,不是什么贫苦的佃农家庭。可现在,稻田养大闸蟹还是新闻吗?   “能养。”她十分笃定,“肯定能养,这个东西长得快,耐受性强。养的好,绝对不比你的那个什么黄油蟹挣钱少。”   她当然敢肯定,因为她就看过人家在稻田里头养澳龙啊。   在她重生之前,江海以及周边地区稻田养殖小龙虾完全不稀奇,很多村都是成片的养殖。她就在一家农家乐瞧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人家养殖的就是澳龙,才刚开始养就成为周边地区的宠儿。常规稻田养小龙虾都是夏天上市,秋风起便过了小龙虾的季节。可澳龙一直能到入冬还能供应,可不就一枝独秀了嘛。   一招鲜,吃遍天。   农家乐老板算是明明的朋友,他的原话是真养起来,只要种苗没问题,不比小龙虾复杂,长得比小龙虾大,卖的价钱也要比小龙虾高。   但是这些,陈凤霞没办法跟陈文斌说。别说是实物了,就是这段时间她和女儿他们几个孩子一道翻看过那么多农业养殖杂志,也没瞧见一篇关于稻田澳龙的报道啊。就连澳洲龙虾养殖的资料,她都不曾瞅到。   所以,她就只能嘴上证明:“能养,肯定能养。”   陈文斌还想再追问两句呢,陈高氏先不耐烦了:“你现在怎么这样肉兮兮的。没看到人家养,你就不能自己养啊?非得饭送到你嘴边你才晓得吃?”   不受待见的儿子差点儿没被亲妈的话给噎死。   双标,什么叫大型双标现场?这就是典型!   他前面要养黄油蟹,他还去现场考察呢,结果老头老太太怎么说,一张口便骂得他狗血淋头,怪他不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现在,她姐空口白牙冒出一个稻田养澳龙,连试验田都没瞅见;他想多问两句,阿妈都嫌弃他磨叽。   讲理不?完全不讲道理!   陈敏佳还往亲爹的伤口上撒盐,毫无小棉袄的温暖:“因为嬢嬢靠谱啊,嬢嬢又不会胡说八道。”   内涵,明目张胆地内涵,这就是在说他平常满嘴跑火车咯?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集体扭头。   非得人直接说出来吗?大家还想勉为其难给你留脸呢。   就蔚蔚给爸爸打气:“爸爸,我们吃大龙虾!”   陈文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还直接亲了口女儿的红脸蛋:“好,爸爸去养大龙虾。”   谁知道蔚蔚立刻往后躲,认真地强调:“男生不能亲女生,爸爸你是男生。”   小三儿勇往直前,相当大方地扬起了小脸蛋:“我是男生,可以亲。”   可惜陈文斌对着这张脏兮兮的脸却死活下不了嘴。   还是陈大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才勉为其难地蹭了下,结果小家伙还嫌弃他:“爸爸臭死了!好臭好臭!”   郑国强开了家门进屋,听到这一句,笑着问:“什么臭啊?”   他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呢,小三儿先兴奋地冲上去臭显摆:“姑爹,大海,好大好大的海。”   姑爹好可怜,姑爹要上班,姑爹都没看到大海呢。   郑国强哈哈大笑,随手拎起小东西,在他脸上亲了口,夸奖道:“我们小三儿长高也长壮了。”   小三儿脸上立刻露出了陶醉的神色:“姑爹,好香啊。”   陈文斌差点儿没被这小兔崽子活活给气死。要说臭,他跟姐夫绝对一样臭,因为他俩都是老烟枪。   小三儿却固执己见:“姑爹好香。”   陈高氏急着回家做生意。都十一点半了,再不走,下午茶得变成夜宵了。   陈大爹也要去收货,他从深圳回来前就在网上下了单。现在东西要到了,他可得赶紧分销出去。   对,即便人在旅游,身上有事业的老两口还惦记着自己的生意呢。   陈文斌不敢指望还有人为自己说话,就悻悻地揉了下鼻子,然后换鞋出门:“走了,我去水产研究所了。”   郑国强奇怪:“怎么不多坐会儿,你现在过去人家中午不正好下班吗?”   像他自己,因为在外面跑工作,所以这个点儿才能回家吃饭的。   陈文斌理直气壮:“就是要中午正好和人一起吃饭才好讲话啊。”   陈家老两口都不想理他,这人的心思永远花在这种事上。   房门关上了,郑国强才想起来问小舅子的行踪:“他去水产研究所做什么?不是一直都是农科院指导的吗?小龙虾和黑鱼有问题,农科院解决不了?”   蔚蔚积极地回答姑爹的提问:“大龙虾,爸爸要养大龙虾。”   陈凤霞简单解释了事情始末,叹气道:“不让他养大龙虾,说不定下回他又会折腾出一个白银蟹来,还不如直接让他养澳龙呢。”   郑国强也惊异:“真养起来不错啊,一直卖到十一月份的话,刚好能补上小龙虾和大闸蟹下市之后的空缺。”   他笑了起来,“要是能推广起来的话,一手小龙虾一手澳龙,那在家种田的日子也不难过了。”   他之前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加上石书记暗地里给他透过风,暗示他会去农业口子;所以他查了不少资料,发现现在农田抛荒的现象已经日益抬头。   种田不挣钱,农民宁可荒了田,外出打工,拿挣到的工钱去交农业税和征收款。尤其是在拥有大量肥沃农田的南方地区,这种情况更常见。   为什么?经济发达,人家随便打点工也比种地强啊。人都是用脚投票的,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活方式。什么粮食保障,农业危机什么的,管不了许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农民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提要求人家也不理你啊。   郑明明难掩遗憾:“取消农业税也不行吗?”   从这学期听说江西开始试点起,她跟朋友们就兴奋得不行。终于开始动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哩,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吧。   郑国强接过妻子给他盛的打卤面,笑道:“这是节流,重点是开源。不开源的话,光靠种田卖粮食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生活。”   郑明明坐在父亲对面,又有了新问题:“那是不是因为抛荒问题太严重,所以才取消农业税呢?”   皇粮国税,自古以来如此,老百姓的接受度很高。就是丰城那边的事,农民闹的也不是农业税,而是额外的摊派。   如果是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那保留农业税剔除掉额外的摊派就可以了啊。所以农民的暴力反抗并不是取消农业税的主因。   陈凤霞笑了起来:“要是中央政府还有农业税,地方政府肯自己砍掉摊派吗?”   收钱的事,大家都积极得很,个个巧立名目。树在那里,你还指望藤蔓不攀附而上?多少地方政府的开支都指望这些呢。   只有把树砍掉,让藤蔓无可依托,这件事才有可能得到解决。   突然间感觉这事好复杂。   郑明明若有所思:“所以天底下做官才是最难的。”   考试,做奥数题,题目再难都有标准答案。可当官的做事却要权衡很多方面的情况。有的时候即便知道真正要动的是A,但为了达到目的,却不得不对B下手。旁人见到了说不定还会跟自己一样骂一声“糊涂”。也许自己考虑到的事情,决策的人早就想过了吧,只是必须得与取舍。   郑国强捞面条,笑着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你爸我也是新手,摸石头过河。”   而且是翻过的那种。   他呼呼啦啦地吃起面条来,等到又喝了口面汤后,他才接着说话:“我就知道,农田不能抛荒,粮食必须得有保证,不然会出大乱子。”   陈凤霞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埋汰道:“吃你的饭吧。走,三个姑娘,跟我发东西去。”   郑国强乐了:“你们买了多少特产啊,怎么拎回来的?”   陈凤霞收拾东西:“哪里是我们买的,我可没力气拎,我们的都直接邮寄过来的,估计得明后天才到。这些啊,嗐,都是山里郎们让给捎的。”   这些小伙子,从到深圳起就接活。除了婚礼外,他们还参加过公司开幕仪式,楼盘开盘典礼以及老寿星的拜寿活动。总而言之,接活了,有劳务费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买东西了,什么衣服、帽子、鞋子都买。除了买自己的以外,还有买给女同志的。   哪些女同志?当然是他们的未婚妻了。   郑国强看妻子一言难尽的脸色就差点儿笑喷了面条。   当初从江海选山里郎去深圳,陈老板表面上遵循的原则是年纪大个性稳重的才派出去。实际呢,郑国强跟她一张床睡了十几年,还不晓得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嘛。   她要当王母娘娘,划下一道银河来,将未婚夫妻们分开。   那些年纪快要满十八岁的姑娘,他们的未婚夫就得被送走。省得到时候他们那边提出结婚,陈老板也找不到理由回绝。毕竟法律都规定他们年满十八周岁就可以打结婚证了啊。   只有分开他们,叫他们隔着千山万水,才能暂且将这事再往后面推一推。   结果这帮家伙人都走了,心却还惦记着,还托陈老板帮忙带东西给未婚妻。陈老板不郁闷才怪。   陈凤霞狠狠地瞪丈夫:“吃你的面条去!”   这帮崽子,别以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着,时间与距离是最大的杀器。不拖个三五年,资本家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小姑娘结婚的。   希望到时候,即便她们选择重返家乡,也能够焕然一新,会为自己为母亲为女儿争取平等的权利吧。   绣娘们连着花郎都在灯市口宿舍里埋头干活。   山里郎熟悉了环境之后,陈凤霞就在囍街附近给他们安排了宿舍。这样方主任给他们派活计也方便。只剩下花郎日常跟姐姐们在一处干活,晚上就睡在灯市口梦巴黎的值班室里,额外再拿一份夜班费。   为着这个,小家伙高兴得不行,在北京的时候就说要攒钱带阿嬷跟阿爹阿妈一块去□□看主席。   陈凤霞敲门,就是花郎过来开的门。   瞧见老板跟弟弟妹妹们,他立刻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欣赏他刚完成的刺绣作品《云上的稻香》。   绣布是纸,针作笔,丝线为墨,他做了幅画,画的是他梦想中的美好家园。高高的大山花木葱葱,一泓清泉上,稻杆笑弯了腰,沉甸甸的稻穗上方是从溪流中跃起的飞鱼。   那鱼胖嘟嘟的,潇洒的姿态活像期待自己被吃掉的红小豆。   花郎兴高采烈:“老板,你看,以后我家就这样。”   陈敏佳赞叹了一回他的手艺,闻声惊讶不已:“你要回家去种田啊?”   花郎开心得手舞足蹈:“是啊,我要种大米,以后我阿嬷就能天天吃上大米了。”   爸爸妈妈要干活,他和姐姐都是阿嬷带大的。小时候,只有他们姐弟生病的时候,阿嬷才会翻过两座山,去集镇上换大米熬粥。要用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才能换回一袋子大米。   阿嬷从来都不吃,说她不喜欢吃。可是有一次,他瞧见阿嬷在舔他吃剩的粥碗,阿嬷不是不喜欢大米,是因为大米太少了,阿嬷舍不得吃。   郑明明忍不住提醒他:“你在江海挣到的钱更多,你可以买了大米寄回去啊。”   花郎满脸困惑:“可是我回家也能刺绣挣钱啊。”   坐在轮椅上的刺绣老师小兰轻轻咳嗽了声,提醒他:“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除了针法之外,配色各方面都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像不同丝线在人眼中的错觉,不同反射光线对人的视觉效果和心理效应这些,你都还没摸到边呢。”   花郎的阿姐也说他:“是啊,我们得学到更多东西才能好好工作。”   花郎有些惆怅:“可是我想阿嬷了,我好想阿嬷好想阿爹和阿妈啊。”   他还不到十五岁,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孩子,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呢。   陈凤霞笑道,趁机蛊惑员工:“想他们就好好工作,争取把首付攒出来,把房子买起来。到时候你就可以接阿嬷到江海住了。”   花郎摇头:“阿嬷喜欢住在家里。”   陈敏佳急了:“度假啊,出门旅游啊。你每年天气好的时候,把你阿嬷接过来住上一两个月不就行了。等到你阿嬷想回家时,你再送她回去嘛。”   因为营养跟上了,脸上长了不少肉的少年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对啊,度假,就像度假村一样。”   三位初中生都无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会想不到。   哈!老天爷真是公平。给了他令人瞠目结舌的刺绣天赋,却让他的脑袋瓜子如此简单。   陈凤霞叮嘱小姑娘们分配那些被托带回来的礼物,自己就问小兰:“她们学得怎么样?”   现在,残联组织的刺绣培训班不知道是因为刺绣作品没门路卖出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开班不再继续。陈凤霞索性将小兰她们几个腿脚不便的老师都请到了梦巴黎来,一方面教学生,一方面她们自己也接绣活。   小兰笑着点头:“他们很聪明,学得很快。我下面打算带他们一起学习日本、韩国、越南、朝鲜这些国家刺绣的特点,创造出我们天绣坊自己的特色。”   哎哟,天底下没有员工积极上进更让老板高兴的事了。   陈凤霞赶紧点头,一个劲儿地喊:“好好好。”   她还给人画大饼,“好好干,年底的年终奖少不了。”   一直坐在轮椅上认认真真穿针引线的张春燕惊讶地抬起头:“我们也有年终奖?”   她们算是外包员工啊。   周菲菲一个劲儿地朝小兰使眼色,最后忍不住自己开口:“老板,趁这个机会我们有个事情想问问你成不成。就是那个,我们的残疾证能不能挂在梦巴黎啊,以后,我们当正式员工可好。”   张春燕赶紧补充:“老板,虽然我们腿脚不便,不能跟正常员工一样的效率。但是我们拿最低的基本工资就行,那个,有残疾证,你可以减免税收的。”   陈凤霞当然欢迎,但是她没当场答应,反而劝三人:“这事你们要不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下吧。”   一般挂靠残疾证,都是家里走的关系。里面的人情账,反而不是钱能说清楚的问题了。   “商量什么啊。”周菲菲最急切,“就是两百五十块钱,什么社保、公积金都没有。”   以前她们还觉得两百五不少了,光拿钱不干活,人家一个工人才多少。可是到了梦巴黎,知道这里年满十六岁的正式员工都有社保和公积金之后,大家又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工资是和外面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光是社保跟公积金,就是多大的福利啊。一般的私营单位,怎么可能给你交这些。   有了公积金,攒了几万块的首付,拿公积金贷款,就能买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   他们这代人,家里基本上都有兄弟姐妹。跟成了家的兄弟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子究竟有多难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小兰差点儿被逼着嫁给弱智青年的事更是让她们惶恐。她们的未来,同样不容乐观啊。   三个姑娘商量后,决定抱团取暖。她们必须得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益。首先一步,就是要有社保和公积金,这样能买房,而且将来干不动了,还有基本生活保障。   陈凤霞挺惊讶:“你们没交社保啊。”   她当然知道2000年的私人单位给职工交社保、公积金的寥寥无几,可她以为小兰她们的情况不一样啊。   陈老板当场拍板点头:“行,那你们把证拿过来吧,直接去人事签合同,办正式的入职手续。” 第389章 好大一片塘   周菲菲是个行动派。   这位二十三岁的姑娘在陈凤霞点头应允后,直接借了天绣坊的电话机打给挂证工厂的老板,要求今天就把证拿回来,下个月不挂了。   她的,郭兰的还有张春燕的,都不挂了。   电话那头的工厂老板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心思再听,直接打断对方:“你说我们不是张海迪,没有厂会正经要我们的。我们现在找到规规矩矩的单位了,我们是正式职工,我们不靠挂证拿钱,我们自己干活拿工资,老板给我们交社保交公积金。我们不是废物,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工人!老板还带我们去北京了呢!”   陈凤霞惊到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领悟小兰她们想把残疾证拿回来的意图。   靠挂靠残疾证领基本生活费,在残疾人群体中极为常见,甚至可以说是普遍现象。挂靠的单位也不需要他们的劳动价值,看中的不过是这个证件带来的减税政策。   有的时候,陈凤霞甚至怀疑政策制定者与执行人都知道拿着证件的单位里并没有这些职工。只是国家与社会默许了他们“废人”的身份,通过这种方式来保证这个群体的基本生活。   为什么不直接发补贴?因为担心补贴到不了他们手上。农村贫困户的补贴都有人贪,何况他们。   通过挂证拿钱,让他们有一定程度上的选择自由,反而可以使得由国家交给社会再反馈给残疾人的补贴可以稳定地持续下去。   是很好,但与此同时,大家也默认了他们无价值,他们不是真正的劳动者。他们甚至不得不强调自己拥有的残疾证的价值来彰显自己的优势,好让招聘的人同意他们入职。   陈凤霞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某部电影某个电视剧或者是在某本书某个故事里看到过一段对话,大意是:要我怎样对待你?请像对待一个普通人一样对待我。   她感到羞愧,因为她其实也带着有色眼镜看她们。最早她还因为对方只领活做,自己付她们跟绣娘相同的工资却不能用她们的残疾证减免税收而遗憾。后面又因为省下了社保和公积金这些支出而高兴。   其实她们跟正式员工有区别吗?她们准点上班,按时交活,她们的工作效率和质量都没任何可以被人拿出来说嘴的地方。她们有什么好被人划拨到另一个范围内的呢?   包括带她们去北.京旅游这件事,实际上陈凤霞也是顺带着的。反正好几百号人都去了,不至于就多她们三个。再说有曲比沙红她们照顾,也不用店额外操什么心。   她认为是件很小的事,没想到小兰她们却如此在意。   周菲菲挂断了电话,转头看陈凤霞:“陈老板,我一会儿就过去拿证。”   陈凤霞笑着点头,强调道:“其实就是没这个证,我也想和你们签合同。现在优秀的绣娘是宝贝,要不是曲比沙红她们,我还没机会跟你们合作呢。”   小兰笑了起来:“遇见她们,是我们的福气。”   小姑娘们赶紧强调,才不是呢,因为碰到了这么好的老师,她们才能不断进步。除了教他们学刺绣外,小燕姐跟小兰姐还一个教文化课知识,一个教他们美术。他们才是得到最多的人。   今天负责做午饭的阿依莫从厨房伸出脑袋招呼大家:“吃饭了。”   因为有喜事,所以她又不声不吭地给每个人都加了个煎鸡蛋。   鸡蛋和大米,是她最初对于山外生活最美好的想象。她写信给姐姐喊姐姐出来时就说,山外面的世界顿顿都有大米饭和煮鸡蛋吃。   陈凤霞看着饭桌上摆着的冬瓜烧肉、西红柿瓠子汤还有茄子炖豆角和凉拌黄瓜,都是大脸盆装的,感觉还是太过于简素了。冬瓜烧肉里面的肉都没几块,基本上就是红烧冬瓜。   她抬头问已经排队从三个大电饭锅里打饭的姑娘小伙子们:“你们是想吃烤鸭、盐水鸭还是夫妻肺片或者猪头肉什么的?今天我也给你们庆祝下吧。就庆祝我们梦巴黎又多了三位优秀的员工。”   小兰和曲比沙红对视一眼,赶紧摇头。她们哪里好意思再让老板破费。老板才请她们去北.京玩过,出去一趟,每个人的开销都是好几千。这是多少人一年的收入了。   现在,有菜有饭有肉还有鸡蛋,当然不要再从外面买吃的了。   陈凤霞笑着点头:“要的,好好干活,给老板我把钱挣回来就行。”   她没动身,屋里的电话先响了。   郑明明刚好站在电话机旁,就顺手接起了电话。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好消息,大家就看见这姑娘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索性喊出声:“真的?!太好了!”   她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就朝屋子里的人喊:“卖出去了,都卖出去了!”   天绣坊的绣娘们除了集体接活外,其他时间也可以自己创作绣品,由于梦巴黎统一挂在网站上售卖。   2000年国内电子商务市场最红火的差不多是两类网站,一个是类似于后来闲鱼的那种二手物品交易网站,另一个大概就是各种拍卖网站了。其中后者的经营状况更好些。   鉴于此,妙妙上也有专门的拍卖板块,目前主要销售的就是各种带有民族风情的工艺品,其中天绣坊的绣品占大头。这些作品都有起拍价,在一定的时间内,喊价最高的人得。   由于绣品不定期更新,大部分时候,它们都是以标注的原价卖出去的。但是这次,小兰的那幅双面乱针绣作品标价是五千,最后却拍出了一万的高价。   “已经电子汇款了。”郑明明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那位客人问还有吗?他对双面乱针绣超级感兴趣,想多搜集一些。”   小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她开始将作品摆上网起,能够卖出去的基本上都是些小幅作品,价钱也差不多以百元为单位。这幅双面乱针绣是因为耗费了她差不多半年心血才完成的,她不愿意贱卖,这才标价五千。   其实她也没指望能卖出去。她这样做的真实动机就是想赌口气,她要跟家人证明,即使她不结婚一辈子单身,她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她做的事有价值,她也是能够创造财富的。   花郎高兴地围着小兰的轮椅手舞足蹈:“我就知道一定行的。小兰老师,你一定可以。你绣得那么好。”   陈凤霞笑着拍手:“好好好,看到了吧,这就叫好饭不怕晚。万事开头难,后面只会越来越好。都好好干活啊,老板我指望你们挣钱呢。好了,我决定了,就买烧鸡加餐,到时候一飞冲天。”   陈老板冲到街上的卤菜店,直接将人家中午没卖完准备晚上接着卖的卤菜包圆了。   搞得卤菜店老板一边给她切菜一边笑着骂:“你这是杀我个措手不及啊。好歹事先通知一声,我多备点货啊。”   陈凤霞就嘿嘿笑:“那你早说,我换一家不打扰你生意唻。”   她实在太高兴了,回到家时,嘴巴都咧得要挂到耳朵上。   郑国强已经吃完饭收拾好了锅碗准备换鞋子回去继续工作。看到她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他挺奇怪的:“这是买彩票中奖了?”   按道理来说,立志当王母娘娘的人被迫充当红娘替张生传递东西给崔莺莺,陈老板回家时的心情应当很复杂才对。   陈凤霞立刻一摆手,吹牛不打草稿:“我这是招进了金母鸡,五百万大奖我都不放在眼里。”   三位初中生赶紧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事情经过,郑骁更是夸奖地一个劲儿比划:“一万块,万元户!”   天啦,好多钱!   郑国强也惊讶:“呀,这么值钱啊。”   先前花郎的作品卖了八千他就惊讶,现在小兰的双面乱针绣又卖出了一万块,他更感觉神奇。毕竟他知道陈老板绝对不会干那种自买自卖好给自家手艺人制造爆点做噱头的事。而花郎和小兰又不是什么知名的工艺大师。   陈凤霞笑道:“是啊,看来真正懂行的人不是看作者名气而是看作品质量的。哎,不行不行,我得找人问问,回头想办法送他们去参加比赛。多拿几个奖,到时候摆出作者的个人介绍也有说服力。”   郑国强笑得厉害:“哎哟,我们陈老板厉害唻,不仅打造歌星还要培养工艺大师啊。”   他话音刚落,郑明明拍着脑袋叫唤:“糟糕糟糕,我都忘了,今天MV上线。”   什么MV?就是楚导演为冯老板的芳香精油拍摄的广告。准确点儿讲,那个应该算是小丹的MV。徐雨丹同学为了完成这支作品,特地去涌泉县的山寨采风了一个多月才创作词曲。接下来录歌拍摄MV,2000年的上半年,她基本上就忙这事了。   现在,好不容易全新的MV上线,大家要是不鼎力支持一波,就实在太不够意思啦。   郑明明赶紧冲进书房去开电脑。   三小只同学也跟着跑去凑热闹:“快看快看。”   MV是中午十二点准时上线的,因为徐雨丹算是网络红人,现在观看的人数直线飙升,已经以万作为单位了。考虑到目前国内网民的数量,这个数字可以说相当可以。   郑国强本来都打算出门上班去了,这会儿他也犹豫了下就转回头,站在孩子们身后看这只MV。   画面一开始就是山清水秀。不得不说,老天爷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公平的。涌泉县经济是不发达,但人家的确山是山,水是水啊。   看看这青山,裸露的岩石上长着不知名的古树,连根茎都露出来了,却不妨碍人家郁郁葱葱。当真是悬崖未存半粒土,绝壁焉藏万丈根。   看看这绿水,叮咚作响的山泉路古琴铮铮,潺潺的溪流像月半小夜曲,那些小小的水洼就成了乡间小调。镜头摇过去,哪里不是优美的乐章啊。   身穿当地少数民族服装的徐雨丹和同款风格打扮的男青年就在山水间奔走,他们攀援着绝壁旁的古藤,一路往上,惊飞了树梢的布谷鸟;陪伴了热烈开放的马缨花。炊烟从远处山脚下升起,隐隐的,露出老瓦片的屋脊。   徐雨丹的歌声就在这青山绿水间响起。她的戏曲功底帮了她大忙,让她的高音听上去真是舒服,多了大气磅礴的味道。加上歌曲本身的民族特色,就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缥缈又空灵。   倒是和陈凤霞一开始设想的那种小调的氛围不同。   评论区不少人留言说徐雨丹这首作品突破了,加了自然元素就是不一样,不再局限于小情小爱。   小丹因为一直坚持在网上发布作品,后续才灌制磁带;所以网友对她有种近乎于看养成系歌手的感觉。她有进步,大家就挺高兴。   不过夹杂在歌曲赏析里面的评论还有不少在好奇MV的拍摄地点。核心思想三个字:美,想去。   陈凤霞看了都乐,涌泉县应该给徐雨丹他们发广告费,这是免费的广告啊。   她还没说话呢,坐在电脑前的三小只就齐齐惊呼:“仙女啊!”   呃,准确点儿讲应该差不多是女神范,冯丹妮同志应该是为了节约人工开支,亲自上场扮演神秘的峡谷女神,最后带MV的主人公去看了摸摸香,哎哟,就是那个所谓的玫瑰天竺葵,然后还展示了精油和纯露。   不得不说,这艳丽的民族服装实在太时刻冯丹妮了,好生大气飒爽的美人,很港风的那种范儿。   等到整支MV结束,大家都长长叹了口气。   创作者的心血没白费,最后呈现的效果相当可。   郑明明好奇不已:“楚导会拍神秘大山里的爱情故事吗?”   楚导一直在积极想办法各种拉赞助,好完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大电影呢。   陈凤霞双手一摊,相当耿直:“这我哪知道。哎,再开一下,我看下这边。”   郑明明不明所以,还是按照妈妈的要求重新点开MV拉进度条。   陈老板的眼睛立刻亮了,兴高采烈地问:“这是鱼塘吧,这肯定是鱼塘!”   嘿,这处山谷的洼陷处分明就是一个大鱼塘,那个人就是养鱼的。   陈凤霞兴奋得厉害,直接拉着丈夫的胳膊:“有鱼塘,可以种水稻!”   之前花郎说他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鱼窝子的时候,她就愁一件事。鱼窝子的面积太小了,能种出来的水稻也太少,不如种植空心菜之类的蔬菜来的合适。   现在,看到这样的大鱼塘,哇,上面种上一大片水稻绝对不成问题。   陈凤霞等不及了,赶紧给王技术员的办公室打电话。说来也悲催,之前她以方便联系为名想送王技术员手机,但是因为当地山里信号太弱,手机基本上是摆设,最终这事没成。所以到现在,她们之间的沟通还得依靠王技术员办公室里的电话机。   陈老板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在在在,千万要在。   结果接电话的人却表示王老师有事下乡去了,具体前往地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   简直要怄死人。   可怜陈老板只好退而求其次,试着打冯丹妮的手机。这事也得碰运气,有信号时就有,没有的时候也没有。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陈老板太可怜了,没有再让她扑空,电话响了几声之后,那头就传来了冯老板懒洋洋的声音:“喂——”陈凤霞迫不及待:“丹妮,你帮我个忙,就是徐雨丹拍摄MV的那个鱼塘,我看着能种水稻。你知道具体位置吗?要是碰到王技术员就跟她说一声啊。”   没想到冯老板打着呵欠道:“你直接跟她说吧,她就在我这边。”   陈凤霞下意识地问了句:“她在你这里做什么?”   话出口了,陈老板才觉得自己傻,王技术员是指导专家啊,人家在一起不正常的很吗?   可惜冯丹妮同志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轻飘飘抛出一句:“睡觉。”   我屮艸芔茻,真是草泥马奔腾,非得天崩地裂的节奏。   陈凤霞口中有千言万语要倾泻而出,那边电话已经传来王技术员富有个人特征的冷淡不耐烦腔调:“什么事?”   “就是那个鱼塘,可以种水稻。”陈老板赶紧正经起来,“拍MV的那块鱼塘,具体位置你问冯丹妮吧,我感觉能种,面积不小。”   “哦,那块啊。”王技术员声音冷冷淡淡,“秧苗已经育好了,昨天下的水。”   陈凤霞傻眼了:“那,那你怎么不说一声?”   王技术员奇怪:“到秋天才能收获呢,我现在说什么?”   陈凤霞要跳脚,大姐你说什么,当然是得告诉我事情进展情况了。我这边还望眼欲穿呢。   王技术员还是get不到她的点,但大约是觉得这算是金主爸爸,到底没过于冷漠,而是简单说明情况。   这边是山区,大部分水池的水都叫望天水,全靠下雨才有水,鱼塘换水也不容易。当地人养鱼都是靠EM菌或者光合细菌来增加水体的含氧量。但是因为人工喂养饲料导致水体富营养化,加上天气炎热,水中的氨硝化氮远远超出了鱼的承受能力,严重缺氧啊,鱼就死的厉害。   说这些是因为养殖户想要求助当地农科院寻找好办法解决困境,听说省城有专家经常下乡就主动去乡政府想要堵人。他连着一个礼拜,可算是逮到了人,就将能种植水稻的池塘送到了王技术员面前。   “我看面积可以,现在又差不多能种植晚稻了,就在他的鱼塘做实验。”王技术员完全不像陈凤霞一样激动,“等试验成功了,我再想本办法多种几个池塘。”   “不要等!”急性子的陈老板哪有这个耐心,“请现在就开始种植。种水稻,种空心菜都可以。待到秋收过后,请继续种水芹菜和冬小麦。有多少池塘就种多少,千万不要耽误时间。”   她豪气万丈,“这个支出都算在合作社的账里,我来出。”   哇,到底是最近花过大钱的人,所以很有破罐子破摔,完全无所畏惧的意思。   真是不怕亏本啊。 第390章 云上农场   也许是大山里生活节奏缓慢,山民们对于既往城里的专家教授下乡指导农业生产的历史还记忆犹新,接受程度也高。   也许是大山里死水鱼塘养鱼成本高,困难多,望天收实在不容易;焦头烂额的养殖户们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秧苗是农科院提供,反正山间的竹子到处都是,谁都能砍了用,反正做浮床用不了多少钱,反正大家都是穷忙,不在乎多花些时间。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王技术员的大力推动下,涌泉县二十七家养殖规模达到五亩以上的鱼塘都开始了水面种植晚稻。   这事不费神。按照王技术员的要求,秧苗下了水之后就基本上采取放养模式了。施肥?不存在的,本来种它就是为了吸收水中过剩的肥料。打农药?不考虑,用了农药岂不是要毒死水里的鱼。   呃,就是如此望天收,全看老天爷如何继续下去了。   陈凤霞一天一个电话,完全不计较现在手机通讯费居高不下的事实。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她现在都想亲临现场,好好看看这高山上的秧苗在碧波间摇曳的美景。   花郎的那幅刺绣作品挂上网之后,引起了不少关注他的网友的注意。还有人奇怪这副作品怎么没标底价,难道以一块钱起拍?   花郎却表示这幅绣品他不卖,因为是他梦想的家园。等到梦想成真了,他要把这幅作品捐给博物馆,永远免费给人看。   网上立刻一阵哈哈哈,这个小绣花郎的口气好大,这是在暗示大家赶紧来投资他吗?以后,他的作品可是要被博物馆收藏展览的。   还有人好奇他梦中的家园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用的魔幻手法吗?那一片金灿灿的,到底是鱼塘还是稻田。   花郎激动地敲击着键盘,仔细描述鱼塘上种稻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到江海以后连打字和上网都一并学会了,好方便与外界沟通。   有的时候,他会在网上直接接定制的单子,有的时候,他还会用网络写电子邮件发到他们乡供销社的邮箱里,让社员帮忙打印出来交给邮递员,带回家念给阿嬷和阿爹阿妈听。   所以现在他们全乡都知道老板带大家去北.京玩还去了□□爬了长城的事。就为着这个,一开始不乐意孩子出山打工的长辈们的心思都活动起来了。   能去北.京啊,能见到主席呢,那是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   那还是让孩子们出去吧,总不能和他们一样永远待在大山里,永远没机会去北.京,看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就是陈老板也搞不清楚北.京哪座山叫金山。   她就痴心妄想,做梦那种漂浮着秧苗的青山碧水能变成金山银山。   什么?你说稻子飘荡在水面上,没有大山什么事?嘿,你是忘了旱稻了嚒。研究旱稻的专家可说了,旱稻耐贫瘠干旱,可以在很多地区种植。   贵州可以种,江海可以种,身处高山的涌泉县为什么就不能种?王技术员都叫陈老板磨得头痛,不得不点头表示自己会去请教专攻稻谷种植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条件适宜的话,那就引种开始种植。   旱稻对于涵养水土,减少水土流失以及增加粮食产量与品种多样性上,还是能够发挥积极作用的。况且因为旱稻耐受性强,种植过程中除了最早使用有机肥肥田,后面的生长阶段一不打农药二不使用化肥,直接等收获;也就不存在担心山区种稻会污染环境的问题了。   就挺完美。   陈凤霞原本还琢磨着在油橄榄林下套种旱稻,到时候油橄榄合作社的人又能多领一份活计。可惜她遭到了冯老板的咆哮,做梦!不许打油橄榄林下的主意。   除了香叶天竺葵之外,她马上还要大规模地套种油牡丹。她的“天香”虽然已经初步打开了销路,但她砸了差不多近百万投资广告曲MV拍摄和后续投放推广,目的可不是单纯一种精油和纯露。她要做的是主打天然无添加的中草药美容王国。   陈老板在美人面前一向怂,何况她先前还一秒走神,YY过冯丹妮同志和王技术员的CP,甚至觉得很带感;所以对着电话里咆哮的本尊,她就很心虚,一再保证绝对不会跟她抢地盘,自己只会拓展新方向。   嗯,很好,到时候山清水秀稻花飘香,还有一堆香草葳蕤。产业起来了,地方政府就有钱修路了,想要进山旅游自然也就更方便了。   嘿,今年事多,郑国强又天天跑来跑去抽不出空来。等到明年夏天,孩子们放暑假了,她一定压着老郑同志公休,到时候一块儿再去涌泉县瞅瞅。   哎哟哟,瞧瞧自家种下去的小树苗挺直了腰杆生机勃勃的模样,不要太美哦。待到山花烂漫时,行走在山水云雾间,绝对飘飘欲仙。   陈老板别的能耐没长,爱脑补的功夫却是蒸蒸日上。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在各种APP上种水果了。想要收获免费水果是其次,就最多十来块钱的东西,花费个把月才能种植成功,从经济学的角度讲,这个投入产出很不合算。但是心理上的成就难以比拟啊,看着种子落地然后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直到果实成熟,就好满足。   谁让中华民族是种花民族,即便不能亲自种植,只像陈老板一样看着图片幻想场景,也能乐得咯咯笑呢。   就是这场景,外人闯入的时候,实在有些瘆人。   郑明明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动不动就神游天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毛病应该是遗传自亲妈,可她冷不丁看到陈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场景,还是会汗毛直竖。   按道理讲,初中生这会儿应该默默退下,好好让妈妈继续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世界中。但是郑明明同学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以至于妈妈那点儿小小的愉悦也得往后面推一推。   “妈妈,我们开始连载预售吧。”   陈老板赶紧从美梦中挣脱出来,搓搓自己的脸,询问女儿:“什么连载?”   预售她知道,这玩意儿之前就搞过。不弄点噱头,你再有机大米,人家也懒得花高价买。   不过连载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啊。”郑明明要求书房里电脑的使用权,点开页面给妈妈看,“你看,现在花郎的《梦里家园》的讨论度多高。好多人都留言说想看美梦一点点地实现的过程,可惜不能亲临现场。但是我们可以现在开启预售,然后将这个过程一点点地展示给大家看,就像我记录水面月季花的生长日记一样。”   陈凤霞立刻眼睛一亮:“对啊,可以开直播,开慢直播。”   人类的无聊和对其他人与事的好奇程度超乎自己想象,不说火神山雷神山的建造过程,多少云监工天天上线;就是其他都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的慢直播,也有大量拥趸。   如果开个观察水稻生长情况的慢直播,应该也能吸引来好奇的吃瓜群众吧。   就是,现在技术应该难以实现这一点,花费成本太高了,还不一定能做到。   郑明明满脸懵:“博客不是已经有很多人用了吗?在博客上记载鱼塘水稻的生长过程再配上图片,没有技术难度啊。”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用这样的种植直播日记来占领妙妙的博客天下。好烦啊,自从去年那位姐姐一脱成名天下知之后,就有好多人奋力一脱来吸引网友的眼球。   虽然她们每个人都打着弘扬人体艺术的旗号,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连初中生都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妙妙的博客都要沦为情.色大本营了。   难道博客内容不能更丰富多彩些吗?难道女性除了身材曲线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被关注吗?那些挥汗如雨的劳动人民就不美吗?   她就想看这些,越多越好!   陈凤霞听女儿一通夹杂着抱怨的计划,忍不住笑:“行啊,那你自己弄就是了。不就是博客嘛。”   郑明明却扭捏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妈妈,我不敢联系王老师。”   要说有谁最了解涌泉县稻谷的生长情况,除了王技术员还是王技术员。而且她会用相机和摄像机,还能自己拍摄,到时候好上传到网上,可以给网友更直观的感受。   但是,怂这个字眼也是会遗传的。陈老板在王技术员面前怂怂的,郑明明也莫名害怕对方,不敢提要求。   况且。   “妈妈,不是你要在涌泉县种植水稻的嚒,这件事应该我提建议你推进啊。”郑明明振振有词,“如果还要我来完成,不就成了谁提出问题谁就去解决问题嚒?长此以往,所有人都会对问题视而不见的。”   陈凤霞乐了,嘿,她姑娘不愧是她姑娘,这小嘴叭叭叭的,真能叨叨。   当妈的人也犯愁:“我想想看要怎么和你王老师说啊。唉,可惜不是你舅舅,不然喊一声就行了。”   郑明明却眼睛亮晶晶:“要不,让舅舅先弄起来?舅舅不是在预售八月份的再生稻鱼香米吗?舅舅先来,让王老师他们看到网友积极参与效果了,后面她加入的热情也就更高了。”   陈凤霞叫女儿如此这般一说,自己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对啊,云种植。   她穿越前有云养猫云养狗,她当钟点工的一户人家女主人因为对猫过敏却狂爱喵星人,所以一直云养猫。每天但凡有空,女主人都会上线看她的猫儿子,还给猫主人打钱用来买猫粮。   现在,他们不是有好几块种植基地了嘛,青阳县白象镇曾经出口过日本的有机大米,贵州山里去年卖出了高价的“旱香”,还要其他的一些农产品直营店的生产基地。再加上现在涌泉县的水上种植和陈家庄的稻田小龙虾和黑鱼塘上的再生稻,他们当真可以构建不少云上农场,让大家云参与了呢。   上辈子,陈凤霞拥有智能手机的手机比较晚,没赶上什么扣扣农场的种菜好时光,也搞不清楚什么偷菜之类的。但是她曾经看过自己服务人家的两口子,都是正儿八经的高级知识分子,为了偷菜半夜设闹钟,然后导致两人第二天都上班迟到。   可见,这种事对大家的吸引力还是可以的。   陈凤霞立刻在纸上画图:“就搞个云上农场,让大家自己报名成为种植基地的农场工人,在线参与种植过程。到时候可以赢积分,排名前三的客户免费获得该基地产出的农产品若干。参与的人群中可以抽取幸运用户,免费参与基地农家乐活动。”   郑明明高兴地拍手:“那就要多搞些基地,这样大家可以就近参与,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加入进来。”   哈,如果全国都有这样的农场基地,岂非又是一桩大新闻?   母女俩痛快击掌。很好,定期来个新营销,让妙妙商场始终顽强地生活在大家的视野范围内。只要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买家和卖家。   陈凤霞抬手看了眼表,招呼女儿:“行,你们自己在家解决吃饭问题,妈去一趟公司。”   当老板真是爽啊,不用坐班,除非得签字的时候,其他时候她想什么时候去公司就陈么时候去,完全的任性本性。   陈凤霞到了幸福里,在楼下等电梯时刚好碰上芝芝和淼淼。两人嘻嘻哈哈的,主动询问老板中午要不要也帮她订苗条轻盈餐。   “不吃米饭,用藜麦代替米饭。有清蒸鱼肉、半个水煮蛋还有三种蔬菜。”芝芝双眼发亮,认真地跟老板强调,“五斤哦,我按照食谱吃了半个月,肚子完全不饿,瘦了整整五斤哦。小景都说我皮肤变好了!”   陈凤霞仔细看姑娘的脸,这个,裸妆画的挺好,完全看不出来皮肤的瑕疵。瘦,似乎是瘦了点,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夏□□服穿少了显出了苗条的曲线。   但是,作为一个识相的老板,陈凤霞是绝对不会说这些扫兴话的。她立刻点头表示肯定:“嗯,是不错,挺好。”   嗯,藜麦的产地也得加入到云上农场来。   淼淼又在旁边积极推荐:“真的,老板,我爱死小院了。他家的魔芋青稞鸡肉蒸饺也好棒啊,卡路里低,能吃得饱饱,比那些健身餐便宜多了。老板,你得自己身体力行地支持。下午我们喝紫薯燕麦牛奶吧,超级好喝,还有芋泥奶,真是秒杀一众甜品店。”   陈凤霞狂点头:“可以可以,你们也帮我要一份餐,我先上去一下。”   啧啧,这么一想,云上农场的选择范围还是挺广的。五谷杂粮,各种农作物都能找到相应的基地。   嗯,最好是五一、十一长假时能丰收的作物。这样参与的人到时候也可以趁着假期过去亲眼看看自己种植物的真身,如此一来,参与其中获得的满足感也就更强烈了。   陈凤霞进了妙妙总部办公室,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助理先生瞧见老板,就简单说一句:“曾老师在见客户。”   说来也有意思,虽然曾老师在公司的头衔是CEO,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当过老师的缘故,团队所有人都习惯于这样叫他。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称呼不错,搞乡村教师培训计划的时候还挺应景,反正就一直没改过。   陈凤霞挥挥手表示:“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到梦巴黎,顺便上来看看。”   她自己趴在茶几上,认认真真地细化起云上农场的计划书。   曾老师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主人送客人出来,双方还在握手。那位人到中年秃头危机的客人表情有些小激动:“能够和妙妙合作,在贵网站开设直营店,是我们的荣幸。希望在贵网站的帮助下,我们能够实现互利互赢。”   曾老师笑道:“可以见证一家潜力巨大的公司成长,和贵公司共同进步,也是妙妙的荣幸。希望妙妙能够成为那个最合适的平台,与贵公司一道腾飞。”   送走了客人,曾老师转过头主动跟老板解释:“目前供销社模式全面推广下去可以解决大部分农产品的供需,但是工业产品的产能严重不足。我计划是让优质的中小型企业直接进驻妙妙,在平台上直销。通过节约大量的中间费用和广告费的方式,让商品以出厂价的价位上架,吸引更多的用户。空谷系列品牌的迅速成长,让他们看到了网络品牌营销的潜力,也有不少企业在主动找我们。”   他笑道,“最近有不少大学毕业生选择自主创业,我想把这些自主品牌也吸引进来,一方面可以作为妙妙在扶持新人发展的证明,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网站的活力。”   陈凤霞完全没意见,品牌进驻对于网站用户来说是好事。毕竟私人个体经营模式,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了。你让人提供质检报告,都找不到地方。   她笑着点头:“那挺好的,越来越像个正儿八经的网上商城了。刚好,今天我和明明聊天,有个小想法,看能不能在网站上线。”   说着,她拿出自己刚才初步完善的计划草案给曾老师看:“这个,云上农场,线上与线下的互动结合。你看合适吗?”   曾老师从头看到尾,又追问了几句细节,然后快速眨了眨眼睛,郑重其事地点头:“可以搞。”   他们妙妙从一开始,经营方向就剑走偏锋,实际上更加关注农产品。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将它再往田园之乐的方向靠一靠。现代社会节奏快,生活压力也大。就连他自己跟女友小赵聊天的时候也经常互相打气,加油,争取早点退休,然后去农村弄块地,盖个房子,种种菜养养鱼,再来几只生蛋的老母鸡。   嘿,柴火灶的饭都特别香。   要是这个云上农场真推出来,大概能吸引不少和自己一样好龙的叶公。   来真的不行,幻想中的完全可以。   陈凤霞笑开了花,那就是农村城市两条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了。很好,非常好。   曾老师笑完了之后,示意老板:“老板,我们进去说话吧。”   陈凤霞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无所谓,就笑道:“我不查账的,我让财务过来查。”   等到办公室门关上,曾老师才收敛了笑容,显出了郑重其事的意味:“老板,有风投找我们了,想要注资。”   陈凤霞“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风险投资。呵,一点也不奇怪。千禧年的电子商务市场之所以火爆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风投的加入。   不然大家哪有这么多钱烧。做实业一分一厘的攒钱,怎么可能财富积累得这样快。   其实真的应该感到骄傲,因为大部分网站的风投都是自己想方设法找来的。而妙妙,从一开始就是埋头做自己的事,直到风投主动找上门。   还真是你若芬芳,蝴蝶自来。   陈凤霞下意识地揉额头,又将皮球踢回去:“你怎么想的?”   曾老师表情犹豫,却没有唱高调,只实事求是:“这是个好机会。”   做网站就是要烧钱要不断地投入来吸引顾客流,这些都要钱。可是钱从哪里出?最大的金主爸爸陈老板经济实力有限,连妙妙都是作为婚纱影楼经营业务的衍生产品搞出来的。再让她继续往里面源源不断注资,然后又不知道具体哪一天才能瞧见获利的话,实在强人所难。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没有说大道理,只讲一件事:“我不反对,但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行。一个,现在这种比赛烧钱的模式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二个就是想想美加净,早十年前,它是什么市场份额,再看现在,市场上还有它的影子吗?反正吧,慎重点儿总没错。这个,妙妙毕竟是花费了大家这么多心血才弄起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哎,越是自己做生意越觉得老干妈不容易啊,能够一直按照原则做到那么大,真不简单。 第391章 蝴蝶飞啊飞   陈老板下了楼,若无其事地跟梦巴黎的小姑娘们一起吃健身减肥餐。嗯,得夸一句,荞麦的口感还是很不错的,Q弹Q弹的,相当可。   既然荞麦的营养如此全面而丰富,以后她可以考虑将家里的早餐变成荞麦粥。试试看,大家都说能减肥的。   人到中年,新陈代谢变慢,再不想办法管住嘴巴的话,后面这些花了她大价钱买回家的漂亮衣服岂不是得束之高阁?太浪费了,绝不可以。   陈凤霞和胡月仙约定,她们一定要监督彼此,最起码的,要从戒掉甜食开始。要是实在想吃糖了,就用紫薯牛奶代替正餐。   要是有谁抓到她们偷吃,老板就请中午的午饭。   店里的年轻人们全都哈哈笑,当场保证从明天起,他们天天带巧克力和奶茶到店里,就等着老板的午饭了。   陈凤霞阴险地笑:“你以为你能抵挡得了诱惑。”   灯光师贝贝就骄傲地一抬下巴:“体质问题,我吃不胖。”   吼,小姑娘,你这种凡尔赛行为很容易遭到群殴的。   陈凤霞是笑着离开东宝大厦,笑着上车一路回家。下了车,她甚至还弯到灯市口的菜场,顺带着去买了新鲜的毛豆米、丝瓜、西红柿和茄子,又称了两条鲫鱼,切了半斤五花肉回家给孩子们做晚饭。   大家说说笑笑,畅想着云上农场的美好,还约定好了必须得第一时间申请,到时候PK看谁积分最高。啊,就近原则吧,他们就选择江海附近的农场基地,这样收获果实时就能亲临现场啦。   陈凤霞一直笑容满面地看着孩子们,不时点头,然后催促他们多吃点儿。夏天大家都睡得晚,不吃饱肚子,临睡觉的时候饿了吃东西,肉长得更厉害。   于是一桌子饭菜,几个孩子一扫而光。   连郑国强晚上加完班回家,想到冰箱里搜寻剩饭,准备给自己来个蛋炒饭堕落一下都巧妇苦无米之炊,最终只能拿出那个号称健康低热量的青稞魔芋鸡肉蒸饺,好歹也营养均衡了一把。   待到老郑同志吃饱喝足洗白白,心满意足地躺上床,准备和老婆叨叨两句今天他都忙了些啥时,他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平常但凡他说起学校的建设工作,陈老板都表现得跟打鸡血似的,要多亢奋有多亢奋。前两天还有回她非得拉着自己叨叨个没完,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后果就是他上班开会时都忍不住打瞌睡,还被领导关心了句“加班不要太晚,得注意劳逸结合”。当然,他也不羞愧,只坦然受之,表示积极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是他职责之所在。   “怎么了?”郑国强直起身子看老婆,“不舒服还是娃儿们又气你了?你说你生闷气有什么用。这一个个都已经睡得呼打成雷,哪个都没心虚睡不着觉啊。”   陈凤霞翻身:“什么啊,有孩子什么事。我现在发现成年人普遍的毛病了,什么事情都往孩子身上推。”   郑国强伸手掰她过来:“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呗。除了小孩,谁能让你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陈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有风投找上妙妙了。”   郑国强奇怪:“这是好事啊,你看看现在全国各地哪儿不招商引资。政府官员考核的重点就是招商呢。”   陈凤霞没说好坏,只谈新闻:“我这么跟你说吧,互联网企业都忙着到处融资。在国外,有一家名叫Pets.com的公司,他们的商业模式就是在网上卖猫砂,你猜它筹措了多少美金?”   说着,她竖起了根手指头。   郑国强决定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豁出去胡说八道一回:“一千万美金?”   陈凤霞摇头:“一亿美金。”   老郑同志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因为他心目中真实的价格是一百万美金啊。   “就是跟疯了一样。”陈凤霞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萝卜千斤重那种,你的创业点子越是大胆离奇,你越是能够吸引风投的注意。几百万美金,轻轻松松就能进口袋。”   这种模式让她感觉出奇的眼熟,制造新概念,然后股票登场,收割完韭菜离场。   她一个上辈子从来不炒股的老打工妹都觉得这事不对头。   事实证明也的确玩不下去了,3月10日,纳斯达克股指达到了5132点的高峰,4月3号微软垄断案判决一出来,思科股票跌了90%,微软创下单日最大跌幅。   好,这些都是国外的情况,国内的新浪、网易、搜狐都是今年陆续上市的。新浪最早,4月份上市当天就涨了20%,这完全不符合当时的热度。还有6月底上市的网易,上市第一天就跌破了股票发行价。至于晚它差不多半个月的搜狐释然上市第一天没跌破发行价,但最后一轮融资的时候评估还是15.5美元/股,上市已经变成了13美元/股,直接缩水1亿美元。   其实说实在的,因为陈老板自己对股票没兴趣,所以她并不十分了解这些新闻传递的具体信息。只是,即便是对此更加没什么研究的郑国强听到这儿,也是忍不住想倒抽一口凉气:“泡沫啊,股市要崩盘了吧。”   他这话一出,陈凤霞倒感觉豁然开朗了。   她就说为什么现在电子商务市场看着如此火爆,结果真正蓬勃发展还得好几年后。原来是栽跟头了。   别看现在网站一个个风生水起,概念都吹上天了,但陈凤霞知道,这里面真正实现盈利的网站当真没几家。就是妙妙,目前的情况也就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自己养活只而已。她手上的任何一家店,甚至学生公寓都比网站挣钱。   不挣钱的网站靠什么活着?从风投那里弄来的钱呗。等到把这部分钱烧光了,那游戏也就结束了。   郑国强看她陡然轻松下来的模样,不由得奇怪:“怎么又没事了?”   陈凤霞语气闲闲:“人家风投又不是傻子。大环境不好,他们肯定要寻找下一波热点的。哎,睡觉吧,没事了。”   郑国强哭笑不得:“我说实在的,你既然说把网站交给曾老师经营,就别搞太上皇那套,不然容易遭人恨。”   陈凤霞喃喃道:“我也知道自己贪心啊,我就指望着这网站能持续下去,起码能多支撑起几个供销社。不说振兴乡村经济吧,就是那个,起码愿意在农村生活的人能活下去。”   唉,想太多哦。就是因为想太多,所以才永远有烦恼。不该自己想的事情也想,真是自讨苦吃。   陈老板咬咬牙:“我就让他自己拿主意,不要太轻率。我始终相信,真正做实事做消费者需要的事情的企业才能长期生存下去。好了好了,睡觉睡觉吧。”   故作豁达的陈老板是发了话,实际上她睡得一点儿也不好。对,她是没翻来覆去,可老夫老妻这么久,郑国强又怎么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睡着呢。   早上起床时,看到她没精打采的样子,老郑同志想了想,决定给她打打气:“今天有事不?没事的话跟我一块切学校吧。”   正在吃牛奶煎蛋的小三儿立刻兴奋地挥舞小胖手:“我要去!”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父母,然后板下脸盯着小表弟:“一到一百会数了吗?”   小三儿惊恐地瞪大眼睛,人家是还没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呢,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小宝宝?   陈敏佳本来也想跟着去学校,听表妹说话的语气,她再偷偷看姑爹和嬢嬢,恍然大悟。哦,他们是要单独约会。   于是亲姐姐也拿出了长姐如母的架势,绷着脸道:“不学会数数就不许出去玩。”   郑骁和蔚蔚正要对弟弟幸灾乐祸,哪知道台风尾就扫到了他俩。   数学作业写完了吗?拼音熟练地掌握了吗?美术作业完成了多少张?   呜呜呜,说好的人生苦从识字起呢。人家明明就是学龄前儿童。   吴若兰一本正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陈老板一想到自己还没完成的继续教育大专的作业,就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内涵了。   郑国强喝完了紫薯银耳豆浆,擦擦嘴巴,招呼妻子:“行了,也不急这会儿。走吧,趁着太阳还不大,好好逛逛。”   大小孩和小小孩目送大人出门,陈敏佳羡慕地冒出了句:“姑爹和嬢嬢的感情真好。”   虽然吧,她爸妈之间的关系似乎破冰了,上次妈妈还主动掏钱要入爸爸养殖业的股,但比起姑爹和嬢嬢,始终差了些。   最起码的,爸爸去深圳就没和妈妈打招呼。他俩行踪就从来不跟对方报备。   不像姑爹和嬢嬢,都不用彼此问,上了晚饭桌,就会主动提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发生了哪些好玩的事。   其实都是很小很琐碎的事情啦,可他们就是愿意讲,还一边讲一边笑,欢乐得不得了。明明工作中都有好多困难,也不是所有事都进展顺利的。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情饮水饱吗?   陈敏佳看着窗外渐渐走远的长辈,感觉唯一的遗憾就是姑爹这个副处长居然没有专门的配车和司机,比起在上元县委时,待遇差远啦。   郑国强正跟妻子解释:“说是今年的预算花完了,明年再给我弄个车子。”   陈凤霞直接嗤笑,切,好意思哦,这才夏天呢,就花光一整年的预算了?寅吃卯粮倒是光明正大。再说郑国强干的是什么活?都是公事啊。办公家事还要自己私人掏腰包?   呵,这是逮到一个冤大头就往死里欺负吗?   对,她是可以掏钱给郑国强买个车子,可她就不!   郑国强乐不可支,一直到公交车站,他才笑着直摇头。结果陈凤霞却不让他坐公交车,而是拉着人打车。   “这车子不配,也不用再麻烦司机,不至于连打车的费用也不掏吧。”   郑国强没和妻子争执,反而点头赞同:“行,今天就打车。”   从灯市口去改建中的新学校,无论从教育局还是灯市口出发,中途都要倒两趟公交,的确挺麻烦的。   夫妻俩一上车,陈凤霞就跟司机说好了:“要打票的,我们公司凭票报销。”   司机立刻眉飞色舞地表达羡慕:“外企吧,也就是外企待遇这么好。国内的不要想了,都黑的很,什么都要自己掏腰包。”   陈凤霞只笑笑,没接司机的话。   看样子现在外企的确是毕业生的首选啊,妙妙去江海的高校招聘,像江海大学这种级别的知名高校,基本上就没人会看一眼妙妙。外企校招,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烈程度堪比明星签售会现场。   想想就挺乐的。   司机却是个话痨,即便客人沉默,也不影响滔滔不绝。无论是亚洲的朝鲜和韩国共同签署北南宣言,还是欧洲的足球赛法国拿了冠军,亦或者秋天澳大利亚就要办奥运会,不晓得2008年北.京能不能申奥成功等等等等,反正就没他不能侃的。   一直到车子停在正处于建设中的民工子弟小学面前时,他才停止唾沫横飞,皱着眉头骂了句:“真是的,好好的少年宫就这么被糟蹋了。”   陈凤霞不动声色:“不是改建成学校了吗?怎么就糟蹋了呢。”   司机浑身上下每个细节都写满了抗拒:“你晓得是什么学校吧,盲流家小孩才会来上的学校。要死了,本来旁边人家都等着这边少年宫开门,自家小孩有地方学习有地方待。这下好唻,没有少年宫不说,还要防着这些没素质的小孩带坏自己家的孩子,真是烦死了。政府也是,非得把人弄到这边来。”   陈凤霞直接伸手要票:“我要报销,动作快点。”   司机被她打断了,没能再发挥,只能悻悻地撕了小票给人:“一共三十七块钱。”   陈凤霞递给他四张十块钱,微笑:“找我三块。”   拿了票和钱下车,她盯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的车牌号,询问丈夫:“我能投诉他吗?我在车上都被吵死了。”   郑国强笑着扶她肩膀往里走,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人都会竭尽所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即便是已经吃饱喝足了,也会因为有人拿走了他们要酿酒的粮食填肚子而愤愤不平。   这边的少年宫要改建成新学校招收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事一传出去,教育局的电话就被打得要起雾了。附近的居民意见非常大,感觉教育局就是欺软怕硬。噢,农民工们把事情闹大了,他们就怂了,就牺牲江海市民的利益?   郑国强微微笑:“现在市里的压力也很大,不管怎样都有人不满意。我得盯着工期,赶紧将学校改出来。不然后面可能还会有变故。”   陈凤霞揉了揉额头,自言自语道:“其实地方政府也不容易。我估计预算里面根本就没一项专门用于解决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上学问题的专项开支。”   郑国强但笑不语,只示意妻子看:“就是这边,这边全部改成教室。那边是实验室,中间是活动场馆。还有这边,是个示范基地。”   陈凤霞实力羡慕,少年宫的配置真好啊。什么乒乓球台、羽毛球馆都是基本配件。能相信吗,他们还有个游泳馆!哎哟喂,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跟人家一比起来,她那边正在建设的石子路小学就是贫民窟啊。要啥啥没有。   陈老板又开始痴心妄想:“那体育课教小孩子游泳,我们那边能借用你们这边的游泳馆吗?”   郑国强让她直面惨淡的人生:“你自己算算,石子路距离这儿多远?你把孩子叫过来不是让人学游泳,你是想培养马拉松选手吧。”   陈凤霞翻白眼:“滚!”   就是羡慕嫉妒恨。   “那周六周日这边能开放不?就让小孩们一起玩。这么好的设施,多浪费啊。再讲周围居民不是愤怒自家孩子享受不了少年宫的福利了嚒。平常不行,礼拜六礼拜天总可以吧。”   郑国强摇头,无奈道:“请你把它当成普通小学来看待。你瞧见哪所中小学对校外人士开放来着?”   陈老板这才不得不接受惨淡的事实,只能无奈表示:“好吧好吧,算了,反正也是孩子用。了不起我再攒攒钱,等以后也给石子路学校添置上。”   郑国强笑道:“你也别太悲观啊,你想想看你是有优势的。放眼全市,哪所学校有石子路小学那么多菜地和果园啊。你瞧这边,就一个小型的花卉基地。走,带你进去看看,你就优越感十足了。”   陈凤霞跟着丈夫往花棚走,一进去就感觉的确可以有优越感,因为里面的花也普普通通,就是随处可见的百日菊,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蝴蝶!天啦,好多蝴蝶!翩翩起舞。   一只只蝴蝶从花丛中蹁跹而来,拍着翅膀,姿态轻盈。美好的仿佛画卷在自己面前铺展开。   陈凤霞直接捂住了嘴巴,她甚至不敢尖叫,她害怕自己会惊动了这些色彩斑斓的蝴蝶。   她小心翼翼地拽着丈夫的袖子,压低声音问:“这么快就养好了?你怎么在这里养蝴蝶啊。”   先前他帮她打听,不是说要一个多月才能养好吗?   郑国强微微笑:“这不是得要老板验货看效果,我才能投入生产嘛。这边本来就计划做个小型的蝴蝶基地,百日菊也是为了饲养蝴蝶用的。可惜蝴蝶羽化后只能活七八天,不然这里都能当旅游景点了。”   陈凤霞一听这话就急了:“那赶紧把它们收回去,快点啊。我来打电话给方主任,看最近这两天有没有人结婚。在婚礼上放飞蝴蝶,九十九只五百块,先到先得。”   郑国强目瞪口呆,合着他精心策划想讨陈老板开心,她开心的是现在就能卖钱啊。   陈凤霞已经打完了电话,然后左右看看,抱着郑国强的脖子,踮起脚尖,就在人嘴巴上吧唧一口。   “哎哟,郑国强,我爱死你了!”   可怜老郑同志猝然受袭,一张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后退。   这人真是的,光天化日下,就公然搞流氓。   陈老板欢喜地伸手摸他脸,哈哈大笑:“这就流氓了,晚上再叫你见识什么是真流氓。” 第392章 蝴蝶作画   耍流氓之前,陈老板还得做正经事,好好挣钱。毕竟有钱才能当流氓,没钱大概只能盲流吧。   蝴蝶的一生短暂如樱花,绚烂完了就趴地上没下文了。   郑国强回收的蝴蝶给方主任拿走今晚就上婚礼挣钱去。掉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蝴蝶,陈老板也舍不得丢。   作为一个物尽其用残酷冷血且抠门至极的资本家,她连蝴蝶的尸体都不肯让人入土为安,而是想着能不能做成标本。   十字路小学没有标本室,其实可以做一些,像是花草树叶以及昆虫的标本。她记得明明上小学时自然还是美术课上有教怎么做标本来着。   残忍吗?呃,陈老板想不到这些。   乡下人,猪吃了被药死的耗子也毒死了,那猪照样得开肠剖肚放血,村里各家各户分着称肉买走。   葬花的那是林黛玉。放到陈老板这里,就只有想着干花要炼精油或者枕头了。   郑明明几个也毫无心理压力,还跟着惋惜没能飞出花棚就死掉的蝴蝶太多了,不然那九十九只卖五百块,这一桶得卖万把块钱了。   真是叫人心痛啊。   算了,就当捐给学校了。   夏天热,蝴蝶不禁放,郑明明她们怕自己来不及收拾,还拎着桶直接去天绣坊,大家一起帮忙。   三小只同学被压着学习了一整天,此刻可以放风,简直快活似神仙,立刻欢呼着跟姐姐往外面跑。老师都说他们是祖国的花朵。花朵就得在阳光下绽放啊。老把他们关在屋子里,他们就会变成蘑菇的。   陈凤霞哭笑不得,这三个小东西,歪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郑国强挥挥手,大方放行:“路上慢点,小心车子。”   陈凤霞看他们瘫在茶几上的鬼画符,就白眼看丈夫:“你可真是慈祥的长辈,居然一点要求都没有就他们出去玩了。”   郑国强无辜极了:“不是你想让他们出去玩的吗?”   “哎,你可别冤枉人,我对小孩的教育是很有原则的。”   郑国强同志正气凛然:“小孩在家里,你还怎么对我耍流氓?”   我屮艸芔茻,这这这,真真真……   太阳挂在树梢上,夏日的天光还灿烂的很,知了在一声声地叫唤,享受着烈日炎炎似火烧。   人类与它们的感受显然不一致,似乎并不爱这滚烫的天光。原本拉开的窗帘,这会儿又拉上了。   其实真没必要,夏天日头长,这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的光景呢。   看看,太阳得慢慢地落下山,染红了天边,屋子外头的世界还是跟着了火一样,亮堂堂。   等到红霞褪去,鸟儿也扑棱着翅膀往家赶的时候,天色才能算和暮霭挂上了钩。只晚风轻轻摇晃着树梢,空气里全是石楠花的味道,待不到天黑透,漫天的星光就迫不及待地绽放开来。   也不怪颠倒了晨昏,谁让窗帘拉上了呢,里面的人哪晓得外面天光到底跑到了哪一步。   就连三小只连奔带跑地进屋,还在床上的人都没在意。   小家伙们还在奶声奶气地喊:“嬢嬢(妈妈),快看!”   大姐姐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鞋子还在啊,大人应该没出门。她们跑进书房,没人,她们跑到阳台,还是没人。   郑明明从露台朝上看,发现窗帘爸爸妈妈房间的窗帘拉上了。她当机立断:“你们晚上要不要吃肉?”   原本还在焦急找人的三小只立刻异口同声:“要!”   小三儿还认真地强调:“我要吃三块!”   他今天学习了,好辛苦,不能跟往常一样只吃一块肉。   陈敏佳还没回过神来:“姑爹、嬢嬢去哪儿了?”   郑明明若无其事:“应该睡午觉吧,他们中午在外面又睡不了。”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夏天中午的确容易犯困,要是不睡一觉的话,下午人都没精神。   “那我们简单弄点吃的吧。凉拌皮蛋、木耳拌黄瓜,肉沫茄子,虎皮青椒、酸辣土豆丝,再烧个冬瓜虾米汤,怎么样?”   小姑娘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娘哎,她躲在空调被底下捂了一身的汗,就怕小家伙们会突然间开门冲进来。   郑国强在旁边笑得直抖。   气得陈凤霞伸手拍他:“你还笑!”   就这人大白天的,真够戗。   郑国强不背这锅:“是谁先起的头?”   嘿,还没下床就不认账了。   陈老板推他:“快快快,别废话,姑娘都做晚饭了。哎,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早?那么多蝴蝶呢,我还以为起码得到天黑。”   绣娘们下午五点钟下班,后面就是大家自由活动时间。一般就是小兰她们给大家上课,或者大家一起出去逛逛之乐的。   今晚偏累他们一起帮忙做蝴蝶标本,陈老板本打算直接请他们吃大餐来着。   郑国强声音懒洋洋:“大概是人多,他们手脚也利索吧。”   为了节约时间,夫妻俩一起冲的澡。老夫老妻了,倒也没尴尬,就连换上干净衣服下楼的时候,他们都神态自若。   三小只正在客厅里玩打仗游戏。这就是住别墅的好处,独门独院独栋,跑得跟地雷阵似的也不用担心楼上楼下邻居投诉。这会儿他们玩得开心,已经全然忘记刚进门时急切找大人的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从楼上下来的人。   还是郑明明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喊了一声:“爸妈,你们午睡完了?准备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大女儿若无其事说“午睡”两个字时,老母亲有点心虚。后者主动提议:“要吃盐水鹅吗?我去买点吧。”   陈敏佳立刻拒绝:“嬢嬢,不能再买了。他们三个在呼呼长肉。”   三小只坚决不承认:“没有,瘦了,我们都瘦了。”   刚才曹阿姨看到他们都说他们瘦了,要他们多吃肉肉补补来着。   吴若兰端着加了醋和剁椒的皮蛋出来,一本正经:“嗯,说瘦了是曹阿姨的口头禅。”   说着,她还转过头问陈凤霞,“阿姨,你说是不是啊。”   唉,睡觉果然养人,郑明明爸爸妈妈的脸上瞧着都好看多了。   陈老板做贼心虚,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的标本都做完了?呵,动作好快啊。”   陈敏佳这才想起正经事,穿着拖鞋就啪嗒啪嗒跑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画夹,神色激动:“嬢嬢,姑爹,你们过来看!”   陈凤霞和郑国强对视一眼,走过去瞧究竟。只见那画纸上一朵腊梅栩栩如生,那种丝绒般的质感叫陈老板一打眼瞅上去,疑心是丝线绣出来的。可作画的材料又分明是普通的A4纸,并非什么绣布。   郑明明也跑了过去,兴奋地催促:“妈妈,这梅花好不好看,有没有感觉哪儿不一样?”   陈凤霞下意识地伸手想摸:“用什么颜料画的?”   小三儿激动地喊了起来:“不要摸,是蝴蝶,用蝴蝶做的画。”   他这么一兜底,陈凤霞和郑国强才察觉到这幅画的材料的确不同。用蝴蝶作画,当然不是取蝴蝶身上的彩粉,而是直接拿蝴蝶翅膀贴出来的画啊。   陈敏佳迫不及待地解说:“是吉野春红,她用残缺的蝴蝶翅膀贴出来的梅花。他们寨子里蝴蝶很多,以前他们就这样玩。”   一开始初中生们还不以为意,等真正瞧见贴出来的效果时,她们都惊讶了。当时太阳还没下山呢,在窗户边上,叫自然光线一照。哎呀,真是美不胜收。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华丽。这种柔软又华贵的色泽,是丝线和颜料都无法比拟的。   “他们还在做大幅的画,准备贴一幅腊梅图。”郑明明满怀期待地看着母亲,“妈妈,这么好看,是不是也可以摆在网上卖啊。”   陈凤霞乐了:“嘿,你们怎么比我还财迷?吃饭吃饭,吃过饭我们再过去看。”   她的一颗心其实在砰砰直跳呢。大规模养殖蝴蝶,因为蝴蝶羽化后生命极为短暂,所以会有大量损耗产生。这些蝴蝶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靠将它们制作成标本卖出去,估计卖不了价钱。   可是如果真能用蝶翅贴成画,那呈现出来的效果又不一样了。说不定摆在网上,真的会有客户购买呢。   嘿,要是那样的画,养殖蝴蝶就不怕亏本咯。活的送到婚礼和各种庆祝活动上去放,没能登场的,那就变成画作,继续展示它们独一无二的美丽。   因为都急着去看还在创作中的蝶翅画,大家吃饭飞快。小三儿甚至都没和姐姐吵肉末不是三块肉,就拿蒸蛋拌饭,就着茄子美滋滋地淘掉了满满一碗饭。   看得陈凤霞是真发愁。   人家娃娃吃个饭都要家长满世界追,怎么到他们家,三只小猪,一只比一只能吃。她分明记得小三儿那会儿哼唧唧的,跟只猴子似的,结果养着养着就跟哥哥姐姐看齐了。   郑国强笑道:“能吃是好事,只要我们好好锻炼,就不怕发胖。”   小三儿一抹嘴:“我们马上就出去跑步。”   嗯,姑爹说的没错,吃过饭要锻炼,不能一直坐着学习。   大家都赶时间,也不磨蹭。吃过晚饭连碗筷都顾不上洗,就先去卤菜店要了两只盐水鹅和半锅卤干拎去天绣坊。   他们进门的时候,屋里人刚刚将饭菜端上桌呢。   比起要赶时间的中午,绣娘们的晚餐显然要更丰盛些,桌上摆了八个大海碗。有麻婆豆腐、辣椒炒肉片、蒸鱼、豇豆烧茄子、丝瓜炒蛋、凉拌西红柿、酸豆角炒肉末,炝炒生菜,中间是连锅端上来的冬瓜炖鸡块汤。   今天负责做饭的曲比沙红认真地拉着老板过去看:“我们没有省,我们吃的很好。”   陈凤霞满意地点点头:“就得这样,长身体呢,不能苛待自己。不然那得你们到我这样的年纪,想要长个子都没得长。”   她招呼大家赶紧吃饭,“你们吃你们的,我看看蝶翅画就好。”   已经初步成形的蝶翅画跟一朵小小的梅花的确不一样。灯光下,朵朵腊梅绽放,那色泽明媚的仿佛其上有波光流淌,就像是丝绒沾了星光做出来的画,从不同的角度看都能瞧出不同的效果来。   吉野春红端着饭碗跑过来,略有些紧张地强调:“蝴蝶不够,还要其他颜色,我们明天去捉。”   陈凤霞已经满意地点头:“这个就不错了。好好做,要是做得成功的话,我们也摆在网上卖。这么漂亮,肯定有人喜欢。”   话虽如此说,但陈老板心里也没底。   刺绣作品都这么广为人知了,绣娘们单独创作的绣品上了网,能不能卖掉,好多时候都是碰运气。这蝴蝶翅膀贴出去的画,好看是好看,大家会不会欣赏并且买单呢?   价钱太便宜肯定不行,不说养殖蝴蝶本身的成本,就是那一点点剪裁拼贴的人工付出就够叫人喝一壶的了。她不能做赔本买卖。   但是,价钱贵了,人家肯定会感觉人间不值得,干嘛买这么个玩意头?   陈凤霞决定找专业人士掌掌眼,看着蝶翅画有没有人欣赏。   她等吉野春红等人完成了那幅腊梅图之后,就将画裱了起来,直接拿到幸福里请大家看。众人都瞧了回稀奇,就David到底见多识广,只伸头瞅了眼,便立刻了然:“哦,蝶翅画是不是?还不错。”   陈凤霞惊讶:“你知道这种画?”   设计师立刻傲娇得不行:“这有什么好稀奇,我看过画展,都是用蝴蝶翅膀拼接起来的。理论上讲,这和布贴画什么的没有区别,不过蝴蝶翅膀要经过软化、防腐这些过程,比较复杂而已。”   陈凤霞赶紧喊停,啥软化啥防腐,她看小姑娘们就是这样直接贴的啊。   David真是要跳脚了,这些人,粗糙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艺术品,当然得长期保存。她以为是小学生的课外作业啊。   陈凤霞早就习惯了被碎嘴的设计师diss,一点儿都不生气。她还给对方戴高帽子,竖起大拇指夸奖人:“我就说整个幸福里,要说见多识广品味高雅,David你绝对首屈一指。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了解这些了。你就好好说说这到底要怎么弄呗。”   其实设计师同志就在日本的时候看过一次蝶翅画的画展,还是中国人过去展览的,但具体情况他哪里知道。   不过见多识广品味高雅的人气场要撑起来,他立刻挺起胸膛,煞有介事道:“这个,三两句话跟你也说不清楚,必须得有美术鉴赏能力才能明白。这样吧,等她们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你叫她们过来,我再找专人指点他们。”   陈凤霞双手一拍,笑着赞叹:“David不愧是David,论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交游广阔,还是David。”   设计师担心再被她拍马屁下去,自己会露怯,就赶紧挥挥手,装腔作势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方主任看着他那拿捏的做派,直接摇摇头,十分怀疑:“他到底对蝶翅画知道多少啊?”   陈凤霞摊手,笑得意味深长:“过两天应该就是全才了。”   就David好面子的个性,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听这方面的资料的。   方主任摇头:“陈老板嗳,你可真是人尽其用。来吧,刚好,你来掌掌眼,看哪些人适合留在梦巴黎。”   陈凤霞奇怪:“你又招新了?你自己决定好唻,我又不懂这些的。”   方主任表情微妙:“我就是难以取舍啊。”   为啥?因为来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从涌泉县特地要来的新人。山里郎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去深圳,这边可不得补充新鲜的血液。   可是输血这种事也不能多输啊,她就要二十五个人,一下子给她塞六十来号新人算怎么回事。   当然,县政府的态度还是相当柔软的,带队来的干部布哈同志一再强调这是为了方便用工老板挑选到最合适的人才。   “挑剩下的,没关系,我再带回去好了,就算是领人出来一趟长见识了。”   陈凤霞在心中直接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这帮子家伙,欺软怕硬,感觉上回送人自己的态度相当温和是吧。还都给安排了比起建筑工和流水线工人来讲,绝对挣钱多又轻省的活计。   她直接呵呵,朝方主任点点头:“嗯,就留二十五个,剩下的我带走。”   她害牙疼似的“嘶嘶”了两声,“刚好我那边养蝴蝶种地都需要人手,剩下的就下地干活去吧。”   哼,出来打工除非是因缘巧合,否则有几个没学历没背景的不是从最底层出卖劳动力做起。不去工地上搬砖,也得下地种庄稼去。   没想到好几个小伙子的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追问:“是在水上长稻子吗?太好了,我们能学怎么种吗?我们想回去就试着种。”   陈凤霞越听越糊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是来学习怎么在水上种水稻的?”   最初开口问的人高兴地点头:“是啊,花郎告诉我们有在水上长的稻子,他写信回家了,还拍了照片寄到了寨子里。我就想过来学怎么种大米。”   陈凤霞一阵眩晕,感觉羊驼驼风中凌乱。   涌泉县就有鱼塘水面种稻啊,王技术员在全县成规模的鱼塘都插好秧苗了。这些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江海来学这个?   布哈同志茫然地摸摸头:“有吗?”   他不知道啊。   陈凤霞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县里的供销社都已经拍好了秧苗的照片,就等着云上农场上线,赶紧开始加入到第一波种植基地队伍中去。   陈老板皮笑肉不笑:“既然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学种植水稻,那不如回去现场学吧。气候条件不同,在家学习效果应该更好。”   布哈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愈发小心翼翼地强调:“要不,让他们去工地上打工吧,这样也不错。”   先前开口的少年小声嘟囔:“我想学种东西。”   陈凤霞心念一动,开口问道:“你们有哪些人想要学习农业知识,关于种植和养殖的?”   少年们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有十来个人举起手来。   陈凤霞当即点头:“OK,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们找份农科院的工作,那里有很多新项目,也许有适合你们家乡的,你们能在那里学到很多农业知识。”   江海经济相对发达,农科院农场想请农民干活也不容易。因为辛苦报酬也低,人家宁愿进厂打工。上次韩教授的研究生就抱怨人手严重不够。他们师兄弟连论文都得晚上挤出时间写,白天全在农场干活了。   现在,陈老板就给他们送农场工人去了。   嗯,满足你们想要学习的心。 第393章 盛夏的果实   县里的干部布哈亲自将人送进了农场,又再三再四地拜托人家帮忙照应这些小孩。   “好好管,让他们多学多做,不要让他们喝酒瞎胡闹。”   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又要给韩教授的研究生递烟。   研究生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陈凤霞怕布哈热情过头,反而让研究生尴尬,就笑道:“他们是抱着想要好好学习,回去建设自己家乡的心过来的。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这批来的六十个人,方主任留下了三十个,剩下的全都被陈凤霞打包送来农场。其中一部分学习“水稻+”的种养殖技术,另一部分就是学如何养殖蝴蝶。   因为蝴蝶羽化之后存活时间短,所以为了保证婚礼和其他庆典活动蝴蝶的供应,养殖的人必须得学会如何控制蝴蝶的羽化,这样才能长做长有。   嗯,得快点让他们掌握技术赶紧养起来。夏天一过,金秋时节的婚礼跟各种庆典活动可是扎堆的。不赶紧把钱挣到手,那么多前期投资的成本要如何收回头?资本家要保持资本家的原则。   农场有集体宿舍,新人们留下干活,吃住就都在农场里。   人送到位了,布哈也该走了。   这个面色黧黑的中年干部有点不好意思,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陈老板你是好人,把人交给你我放心。”   他有些不安地搓手,因为等不到陈凤霞的回应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陈老板倒不是要故意晾着他,而是她不愿意被发好人卡。说好了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不然她这边不好安排工作。还有就是,除了她开口要的以外,他们主动送出来的都是男青年。而大山中真正更需要主动走出来的恰恰是那些沉默的女孩。   “我这边需要更多的是绣娘,你看我手下的员工是不是女同志居多?下回我再要人的话,麻烦你们送女孩子出来。”   布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尴尬地嘟囔:“她们家里不愿意。”   陈凤霞奇怪:“怎么就不愿意了,不都好好的嚒。”   布哈为难道:“有拐子,有拐子去寨子里哄骗人,把人给拐走了。”   陈凤霞脑袋瓜子嗡了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拐子?”   布哈点头,瞧着难受极了:“她们听不懂外面的话,人家把她们骗走了,她们想跑都跑不掉。”   陈凤霞一肚子火:“对,你们不让女娃娃上学,想把她们变成傻子好欺负。你们能欺负,旁人更加能欺负。人家晓得她们好骗,以后就盯着哄她们。这种事情永远杜绝不了。”   布哈垂着脑袋,就默默地受着,也不吭声。   陈凤霞愤愤道:“我要女绣娘,后面我要女同志,会说普通话识字的女同志我才要。不想被人哄又想出来见世面挣钱的,自己学。”   布哈没有回答她的要求,就闷闷地念了句:“我回去了,我回去带队去新疆采棉花。”   陈老板一拳打在棉花上,差点儿没活活怄死自己。是啊,多好,去采棉花,连话都不用和人说,只要低下腰埋头采棉花就好。   得,这些人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掌握话语权的人无意,他们心痛女子被拐卖不过是自己的私人财产被偷盗了,造成了他们的损失。被剥削被奴役的人已经习惯这一切,都忘记了要争取要反抗。   她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陈凤霞没有送布哈去车站。她知道涌泉县的现状不能单纯怪在某一个人头上。但她还是愤怒,愤怒于情况都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他们还是原地踏步。做太平官的前提是,你要真能让一方太平。   也是,被拐走的女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就当她们从未出现过好了,依然天下太平。   陈凤霞拿出了资本家的做派,先是让绣娘们写信回家,强调她还想招人,但是必须得会说汉语还要会认字。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老板没耐心再等。如果她们还是没有进步的话,她就去别的地方招工。会刺绣的也不止这一处。   陈老板又动用自己是合作社投资人的身份,开始筛选雇佣山民的资质。家中有学龄期女娃却不上学的,一律不要他们干活。她要的合作社工人,家里的小孩必须得上学。   理由是,合作社项目是受到上面表扬的,要申请专项资金补助的。人家上级领导会派人下去审核,到时候一看义务教育都没搞,还给个屁的资金补助。   至于是什么专项资金,陈老板没说。对于山民而言,什么上面,什么领导,就已经足够了。再具体的事情,说了大家也理解不了。   反正,你晓得是很大的事很重要的事就好。大人物无需对小人物解释太多。   陈凤霞的电话打出去,冯丹妮答应帮她盯着这件事。   闵老师的母亲是本地人,本地人做事总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圈子框住。这家的大婶子来说两句好话,那家的大叔过来求求情,都不容易,那就松松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陈凤霞需要的不是马虎眼,她需要强制性地执行。既然该做这事的人着重点看的是稳定,不管是欣欣向荣还是一潭死水的稳定;那就让她来做这个阴阳怪气的恶人好了。   反正当老板的都没良心,做恶人反而能叫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招惹。   陈凤霞叹气:“叫你费心了,给你添麻烦了。”   油橄榄种下去之后长到现在早就存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打理的地方。合作社的山民们主要任务就是扦插牡丹和摸摸香的枝条,扩大种植面积,以及采摘摸摸香叶子。   现在,她突然间要筛选雇工,是在给冯丹妮的事业添麻烦。万一引起山民的逆反心理,到时候他们集体闹事,无人肯来采摘,那就问题大了。   自古以来,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出奇的团结。   冯丹妮不以为意:“没事,你早该发火了。你就是太面瓜太好说话。当初他们这些乡政府是怎么答应你的?给办识字班,动员督促女孩子去上学。他们哪条做好了?做不好还想当没这回事吗?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闹事不干活,那就找别人来干,全国各地都有农村富余劳动力。他们自己都安排不过来,要组织人去新疆采棉花呢。”   冯老板给陈老板打了气,后者心里才稍微顺畅了些。   虽然知道此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她还是难受啊。   被拐走的女孩会经受什么样的命运?结果基本上无外乎两条,一个是被卖进色.情场所,一个是被卖给光棍。前者如果没有□□,根本生存不下去。后者是同根同枝,一个村一个乡都抱团,地方执法者也默认同样的事情不断发生。   其实就算她们会说普通话也识字又能怎样呢?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受害者从来就没断绝过啊。   陈凤霞只能甩甩头,告诉自己别再想下去。因为她无能为力,她想了只会更伤心。   郑明明听到了妈妈和冯阿姨打电话,小声问了句:“他们会不会恨家里的女儿啊?”   因为家里的女儿没上学,所以他们丧失了做工挣钱的机会。他们不会认为责任在自己,而是会想,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人都会轻易原谅自己的过错,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旁人啊。   陈凤霞愣了下,伸手摸女儿的头,没有给孩子幻想的空间:“会,当然会。但是与此同时,也会有人选择送孩子去学校。在合作社打工一个月,他们就能赚到小孩子的学费。他们已经赚了这么长时间的工钱了,舍不得轻易放弃的。”   人不被逼到一定程度,就会下意识地遵从制定规则的人提出的要求。   郑明明忧心忡忡:“可我听说他们很抱团的。”   就像山里郎在江海演出的时候,虽然是外来户,旁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因为得罪他们一个,就相当于得罪所有人,他们会不由分说,无条件地站在同伴这一边。   陈凤霞笑了:“可是现在他们还在山里啊。蛋糕就那么一块,所有人过来分的话只会每个人都吃不饱。所以必须得内部竞争,通过末位淘汰的方式来筛选出有资格吃蛋糕的人。”   谁是那个有资格吃蛋糕的,标准不还是捧出蛋糕的人制定的嚒。   郑明明困惑地询问:“那,这算不算资本的力量呢?”   陈凤霞点头:“当然算。资本掌握了话语权,那么资本想要什么,人们自然就会变成什么样。”   初中生喃喃自语:“好像有点可怕。”   陈凤霞笑了起来:“不管是资本还是其他什么力量,只要足够壮大,就能够左右人的思想乃至整个社会。你忽视的地方,就是人家发力的方向。”   郑明明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书房里传来陈敏佳的惊呼:“明明,快过来看啊。天啦,他们怎么想的出来。”   母女俩对视一眼,赶紧往书房跑。   陈敏佳和吴若兰都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喊:“看看看,快看这个。”   屏幕上是张放大的图片,小小的水坑上漂浮着竹筏,插在缝隙中的秧苗已经挺直了腰杆,显然已经存活。不过水面种稻对陈敏佳和吴若兰而言早就不是稀奇事,即便是种在面积狭小的鱼窝子里也不足以让她们大呼小叫。真正挑动他们情绪的是支撑在浮床上面的东西。   那云雾一般缥缈的,瞧着有点儿像大棚塑料薄膜的,是蚊帐!   对,就是旧蚊帐,上面还有补丁呢!   花郎高兴地跟网友们描述这个蚊帐的来历。原来去年他姐姐到江海打工挣到钱之后,就跟其他姐妹一道请淼淼在网上下单,给家里买了新蚊帐。山下蚊子多哩,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蚊帐最有效果。   现在,他阿嬷试着在家里的鱼窝子里种水稻,刚好浮床的大小和蚊帐差不多。阿嬷想蚊帐能够挡住蚊子,那也能挡住其他小虫,叫它们吃不到稻子啊。所以阿嬷就将旧蚊帐也撑在浮床上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给稻子打农药,也不怕毒死水洼里养的鱼了。   陈凤霞目瞪口呆,这,劳动人民的创造力与智慧实在惊人。就算蚊帐与浮床之间有空隙,那起码也能挡住一半以上的飞虫,像稻飞虱、稻纵卷叶螟这些,就基本不用农药灭了。   说实在的,水面种稻即便靠鱼虾吃掉孑孓,不让它们孵化成蚊子,再放养青蛙来吃虫,其实效果也有限。所以水稻被虫咬的情况不少见。   搭上这个蚊帐,倒是防虫妙招。   陈敏佳难掩激动:“要是都搭上蚊帐的话,那岂不是再也不担心虫子的问题了?”   郑明明先摇头反对:“不行,成本太高了。一床蚊帐多少钱,才多大的面积。一亩田又得用多少蚊帐?那大米得卖出什么价格才能回本啊。也就是花郎他阿嬷用的是旧蚊帐所以才不显。要是新蚊帐的话,那肯定吃不消。”   然而网友们都是吃瓜群众,就像热爱打扮洋娃娃喜欢给游戏人物换衣服一样,大家对于操控水稻的种植的热情也充满了膨胀的热情。   网站的论坛上,已经有人盖楼表示自己愿意捐出蚊帐,要求也按照这样的模式种植水稻。不管种出来多少,他全都订下。   后面一大堆顶帖附议的跟帖看的陈凤霞心中只有一个感慨:同学们,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八月份了,你们难道没有一点点紧迫感吗?   正要开始测试网上农场的工程师团队又不得不加班加点,曾老师感觉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就好像定点扶贫一样,可以开放小块基地,比如说花郎家鱼窝子上的那大小不过一张单人床的水稻,给大家包养。   整个种植过程中,像是蚊帐、叶面肥之类的额外投入都需要玩家自己提供,最后产出的农作物玩家也有优先购买权。   陈凤霞听着这个感觉像是大型农业类游戏。   鉴于她重生前基本上没怎么玩过游戏,她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成功。不过反正花郎他们家在水洼子里种水稻也是为了自己家吃,就那点大的地方,能产出三五斤大米应该就不错了。就算网友不要买了,那最后进自己肚子也挺好。   唉,老郑说的没错。太上皇要不得,作为金主爸爸,老老实实等着收钱就好,具体经营,她还是甭管太多了。   反正就算她抽不中定点的小型基地,但她也可以参与大型项目的种稻活动。像是现在陈家庄的再生稻头茬稻丰收了,她就可以亲临现场参加收割活动啊。   郑国强看着老婆眉飞色舞的模样,哭笑不得,还调侃人:“原来你喜欢种田啊。早说噻,早点讲的话,我们也不用再跑出来。家里三亩六分田够你精耕细种的了。”   郑明明他们正在欢呼呢,不仅仅是灯市口的小伙伴们,她的初中同学也积极报名参加这次基地活动。呃,其实就是下田割稻子。每年学农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活动。但是,这个不一样啊,这可是网上网下连线。他们还打算拍下来自己也上传到网上呢,好拉风的。   郑国强只能摇头,完全理解不了这些娃儿们的亢奋。这群叶公啊,包括他老婆在内,要是天天放他们在农村种田,保准他们就感受不到丁点儿田园之乐了。   于是郑干部就保持着淡定的态度一路听旅游大巴上的孩子们的尖叫往陈家庄去。   不淡定不行啊,三小只同学也就算了,毕竟小。可初中生们瞧见牛羊都要大呼小叫,他除了微笑再微笑还能说些什么呢。尤其是有孩子指着前面的韭菜地信誓旦旦说着绝对是小麦的时候,郑国强深切怀疑城里学校的学农都是摆设。   就这气温,周边地区上哪儿长小麦去。再说,本地稻—麦和稻—油菜轮作是常识啊。   吐槽归吐槽,风景是真的好。比起四月回乡祭祀的时候,眼下的乡村才算是走入了盛景。浓墨重彩的碧色铺天盖地。远处的山是绿的,近处的水是绿的,就连阳光被树叶筛了一层落在人身上,也带着清凉的翠色。   路边有人摇着扇子卖西瓜,表皮深绿,切开的瓜瓤红的红黑的黑,倒是和天上的红日与地上的黑土交相辉映。   西瓜可不就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从黑土中长出来的大自然的馈赠吗?于是好几个初中生坚持要大巴车停靠路边,他们包圆了一蛇皮口袋的西瓜。   得做好准备呢,不然到了干活的地方没有消暑纳凉的吃食,大家岂不是得活活渴死?   结果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看到农田里的西瓜,大家就傻眼了。   他们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在路上买瓜?这现摘的瓜就不香吗?   郑明明双手一摊:“我说有吃的,你们非要不信。除了西瓜之外还有香瓜、黄瓜、西红柿,都是自家吃的,非大棚产品。”   陈敏佳则干脆耸肩膀,实力鄙视:“知道什么叫鱼米之乡吗?见识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   吼,这就过分了,不带这样歧视人的出身的。   可是初中生们已经顾不上再怼回头,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壮观的美景给惊到了。   稻穗,金灿灿的稻穗,一眼都望不到头的稻穗,一大片丰收的稻子就漂浮在水上。啊啊啊,深绿色的水都被染成金色了。湛蓝的天空下,这样一大块金黄,好美!   郑国强也惊呆了,他昨天才收割了浪漫缘水上的再生稻。可是完全没有如此震撼的效果啊。看样子,凡事都得上规模才能惊爆人的眼球。 第394章 正宗农家乐   在爱出风头这件事上,陈家姐弟如出一辙,就是会积极抓住一切机会进行自我宣传。   对于这次由网站组织的网友参与收割活动,他相当重视,已经早早就在鱼塘边上等人。   其实水面上种植的再生稻不过是噱头,十亩鱼塘加在一起,再生稻的面积不过一亩地,其他种的都是空心菜。真正种再生稻的大头还是种植在水田里的那五十亩。呃,实际种植面积只有五十亩,因为挖了宽沟养小龙虾,真正能种水稻的地方下降了。但是田埂上种了不少蔬菜还有南瓜大豆这种介乎于粮食与蔬菜之间的作物,最终的产量倒也不低。   但现在大家顾不上去欣赏稻田里的小龙虾,初中生们开始划拳挑选出幸运儿,坐船在水上收割再生稻。   对陆地生物而言,水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和刺激感。   郑明明运气不佳,头一把就被淘汰出局。倒是吴若兰气运之子加身,居然靠着手心手背外加石头剪刀布一路奋战到最后,成为得以上船的十人之一。   倒不是陈文斌太小气,不肯多安排些人坐船体验水上收割稻子,而是本地不算渔区,所谓的渔船也就是小舟,最多坐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下水的客人多,安全也难以保证。   为了防止出事,网站还特地为大家准备了救生衣。那鲜亮的橙黄色一上去,嘿,拍照效果好到爆是真的。   没能上船的人都蹲在岸上喊:“快点,赶紧割稻啊。啊啊啊,往上面一点,只能割稻穗,不然后面还怎么再生啊。”   小船在水里晃晃荡荡,岸边和船上的人都不时发出尖叫。郑明明手里抓着相机,自己选取好镜头咔嚓拍摄。   作为《江海日报》的小通讯员,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要将此次下乡收割活动写成报道交给报社。因为事先已经选过题,所以报道最后刊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她必须得好好完成任务。   三小只没有此等重担在身,就激动地一直不停地大喊:“鱼,大鱼!”   池塘里养殖的黑鱼被渔船惊动了,有几尾居然跳了出来,引得大家跟着嗷嗷直叫。   陈凤霞站在岸边看了会儿大家割稻子,忍不住技痒,想要找镰刀。   郑国强笑她:“呀,看不出来,我们陈老板还是高手,会轻功水上漂啊。”   陈老板直接摇头diss:“哎呀,郑处长,你实在太缺乏灵动机变了。我不过去,山就不会过来吗?”   说着,她伸手一拉绳索,浮床就被拖到了岸边。   水上浮床当然得固定位置。不然风一起,浮床还不得在水上打架啊。用什么操控位置,那自然是绳索。   大家发出尖叫,还有人吵着也要找镰刀。后来刀不够用了,大家干脆上手。别误会,不是去捋稻子,而是用手掐空心菜啊。水上还种了好多空心菜。   郑明明伸手一掐,才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水嫩了!”   八月份的空心菜,已经不知道割过多少茬了。好多农家都会直接割了地上的空心菜回家切切喂鸡鸭。一来是从入夏吃到现在立秋,早就吃腻了;二来是因为老了,长长的一棵空心菜就剩下上面的一点嫩尖尖能吃。   但是,水上空心菜真不一样,从最下面掐的时候,都一掐即断,脆嫩欲滴。   摘菜的人开始喊:“我们中午就吃空心菜吧,蒜泥空心菜,腐乳空心菜。”   他们的喊声太大,正在鱼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都发出了嘎嘎的声音。   陈志强也跟着喊:“然后再杀几只鸭子,做土豆炖麻鸭。”   小鸭子嘎嘎地更加厉害了,居然飞快地划水跑远了。   众人发出大笑。   总共加起来才一亩多的水稻,船上和岸上的人一道帮忙,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家就完成了水上稻田的收割。   陈敏佳拍脑袋,有些懊恼:“我们应该先去田里帮忙的。”   他们居然全都蹲在岸边,除却掐了两把空心菜之外,就一直在大呼小叫。想想,可真是够傻的。   郑明明一本正经:“所有让你快乐的,都不傻。”   嘿,这明显又是要写在作文上的话。   鱼塘就在大沟边上,承包了大沟的四大爹开着真正的渔船过来,招呼大家:“要不要看荷花啊?”   陈家庄距离江海近,两地的口音也相近。所以即便他说的是方言,这些来自江海的客人也听懂了。初中生们都迫不及待地喊:“要要要!”   网站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赶紧招呼大家全都穿上救生衣。这种渔船,根本就不是载客用的啊。   可是大家不在乎,所有人都兴奋得脸通红。   陈文斌跟姐姐、姐夫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抱怨:“四大爹可以啊,真会蹭热度。”   客人都是他请来的,结果四大爹用荷花就把人勾走了。   不过小陈总也不是吃素的,他直接使唤人给自己干活:“那就麻烦你了,四大爹,我们就走水路到田里割稻子去,这样更快。”   四大爹就哈哈笑:“行啊,快点儿,都上来吧。”   众人上了船,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并非像《白洋淀》里一样手动划船,而是机器突突突地往前走,就少了好多意境。   可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扎入大沟深处的时候,游客们就顾不上再惆怅,只瞪大眼睛看大片的荷花。圆形的莲叶出水极高,就像音乐盒里踮起脚尖的芭蕾舞者。这个季节的荷花早已盛放,大朵的粉色红色还有像是被阳光冲淡成白色的花朵就这样落落大方地站在你面前。不羞涩也不扭捏,只怡然自得地展示自己的美好。   已经有人背诵古诗词,当然不是烂大街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而是很有范儿的: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立刻有同伴接下面两句: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四大爹放缓了船,只让渔船在水中轻轻荡漾,然后伸手摘了莲蓬抛到客人们面前:“吃吧,现在就是吃莲蓬的时候。”   众人发出欢呼声,开始分莲蓬。   吴若兰有些茫然,转头问自己的伙伴:“不是刚入夏的时候吃莲子吗?”   她在街上买过,三块钱两个,还挺清甜脆嫩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茫然地摇头。不好意思,她们离开乡间太久,早就成了娇客,好多事情都忘光啦。   不过剥开的莲子去掉绿色的外皮放在嘴里,却是满口清凉的甜味,应该还正当时吧。   陈凤霞在旁边笑:“现在就是吃莲蓬的时候啊,还有菱角,这会儿菱角才好吃呢。前面应该有菱角吧。”   “有有有。”   这个郑明明和陈敏佳都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每到夏天,陈高氏都会带她们去大沟边上翻菱角。   野菱角很小,全是刺,除了给小孩儿当零嘴外,大人们并不在意。像陈高氏,她跟老姐妹们关注的就是菱角藤也就是菱角的嫩茎。这个只要多多放油,搁上小尖椒和切成片的大蒜在铁锅里爆炒,就好吃到没朋友。   反正每次她做这个,郑明明和陈敏佳早饭都会多喝一碗粥,绝对的下饭神器啊。   吴若兰好奇:“真这么好吃?”   这下连陈志强都加入了自来水的队伍中,坚决安利:“好吃,绝对好吃,保准你吃了之后念念不忘。”   江外的学生们集体来了兴趣,都顾不上再催促四大爹多采莲蓬,他们要以十块钱七个的价格包圆,而是撺掇人赶紧带他们去看菱角。   这个季节的菱角,有的还顶着小白花,有的早就结出果来。靠在郑明明旁边的同学惊讶不已:“这就是菱角吗?怎么不一样啊。”   菱角不是稀罕物,街上有卖的啊。   在农村生活过的小伙伴立刻纠正她:“你说的是家菱角,就是牛角样子的。这个是野菱角,尝尝看,挺好吃的。”   此刻菱角壳还嫩,直接用手就可以剥掉。果然清甜清甜的,与莲子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翻菱角藤比摘莲蓬还简单。野菱角乡间到处都是,谁家想吃都可以去翻。大家跟着蹲在船边起菱角藤,都兴奋得不行。   陈凤霞担心这么多人会出事,赶紧喊:“哎呀,到了吧,看,我都瞧见小龙虾。”   这一静不如一动,立刻就有人又喊着去看稻田里的小龙虾。四大爹只好将渔船靠岸,跟大家约定好了,待会儿他就把莲蓬和菱角藤送到陈家去。   网站的工作人员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刚才可真害怕会翻船。   只几位学生念念不舍,他们还想自己找菱角。   不过当他们的同伴指着前面大喊:“菜,好多菜。”的时候,不想走的人也跟着眼睛发亮了。   天啦,好大一片农田,这是真正的农场吧。啊,周围的菜地也是辽阔的很。   挂在藤架上的黄瓜一个翠绿一个粉青,都是丁丁挂挂;靠在他们旁边的西红柿已经变成了一只只小灯笼,点了红蜡烛的那种。眼睛再往下,毛豆已经结出了饱满的豆荚,硬衬托着紫色的茄子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然后又是长长的丝瓜,红的绿的辣椒,还有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和摘下一颗就能吃好久的南瓜以及冬瓜。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吸引人的,最引人瞩目的是大片的棉花。这个季节的棉花正是开花结铃的时候,一大片看过去,相当引人注目。   陈凤霞也奇怪:“你怎么想起来种棉花了?”   清明节那会儿,他们就简单在岸上走了走,倒是没有留心这里还栽了棉花。   陈文斌理直气壮:“收了棉花弹被子呀,现在不攒起来,将来怎么给我两个姑娘准备十八床铺盖。”   陈敏佳回过头,默默地看了眼她爸:“爸,我开学才上初二。”   陈文斌不以为意:“你准备你的,我准备我的。咱俩互不干扰。”   陈凤霞也伸手推侄女儿往前走:“别理他,你爸这是看不得闲人,让人到时候采棉花呢。”   陈文斌振振有词:“我花钱请人当然是为了干活,总不能给自己请个祖宗在家供着吧。”   其实主要是田埂上种的都是家常菜,本地常见的很,又达不到跟人家大棚蔬菜一样的面积产量,可以长期定量供应。所以,他除了少量种植一些家常菜为了好看之外,就只能种棉花了。   不然菜卖不掉的话,给他请的工人吃,人家也不稀罕。   乡下地方,缺什么也缺不了自家地里长出来的新鲜蔬菜啊。这么多,谁能吃得完。   还不如种棉花。   他还准备明年种芝麻。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那你还不如建鸭舍养鸭子呢。”   多省事啊,到时候鸭子还能直接下田去游泳吃小虫。   陈文斌叹气:“你们以为我不想吗?这不是田埂还不够宽,鸭舍不好建嚒。”   呃,他居然还真想过。   众人穿过菜地,展现在就是稻田。连接稻田与菜地之间的水沟又宽又长,上面漂浮着的竹床生长的空心菜梗肥叶嫩,茭白也又粗又壮。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中间那一大面稻田吸引人。成片的稻浪,被风吹动了,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受新粮的谷香。   咳咳,其实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倒是有已经到季节的空心菜开出的小白花能给人带点儿幻想的空间。   农业生产要赶时间,无论是点种还是收割都得顺应天时。立秋过后天高气爽,再生稻熟了,自然得趁着天气晴好时收割第一茬。   陈文斌当然不敢真指望网友们来当农民。水上一亩稻子被糟蹋了,他还能笑着当好玩,这可是好几十亩水稻。就算他一开始不指望真能靠稻米挣钱,现在瞧瞧网上天天吹的那个纯天然无污染的高山有机荞麦什么的,他也不能白瞎了这些都没打过农药的大米啊。   为了这个,他特地请村里人当稻客,以一亩田三十块钱的高薪喊大家帮忙收割。   城里来的客人们到的时候,稻客们已经收割了差不多有两三亩地的样子,只剩下高高的稻杆。   这回不用坐船,所有人都可以轮流体验收割再生稻的头茬。可还是有人不满意,表示自己要从头割到尾,怎么能轮流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初中生,意味深长道:“没事,一会儿你不用交换。稻客们休息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帮忙。”   然而眼睛大嘴巴小的年轻人很快就体验到了社会的毒打究竟是什么意思。割稻有那么轻松吗?开玩笑。要真轻松的话,为什么陈老板当初宁可去江海搬砖呢。   割稻子,在农民看来,痛苦程度与插秧不相上下,都是腰腿要断掉的活计啊。   从开始到结束,来客们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集体放弃,主动要求去帮忙捡棉花。可这季节,哪有什么棉花可摘。那就改成摘菜吧,西红柿、茄子、豇豆还有辣椒和毛豆,他们自己摘菜中午吃。   对,光是空心菜和菱角藤已经不够了,还得再加几道菜。   哎呀,摘菜可比割稻子好玩多了。就连人才到大人腰部的小三儿都能踮起脚尖,指着藤架上的西红柿大喊:“这个好吃。”   结果大家刚嚯嚯完菜地,都没来得及找容器装菜拎回陈文斌家去,田埂上就有人挑着担子送饭过来了。   高桂芳肩膀上担着箩筐,前面是一大铝锅炒熟的大麦煮的茶,方便还放了几个饭盒,后面一大锅的稀饭和咸鸭蛋。   她放下箩筐,朝田里喊:“吃饭了。”   郑明明的同学们都大惊失色,这才刚刚十一点钟就要吃饭吗?还有,真的在田里吃饭啊,都舍不得中午回去的时间?   郑国强笑着解释一句:“干活容易肚子饿,主家都是管三顿饭的,早午饭、下午一顿点心都简单吃,等晚上到家里再吃些好的。”   好的标准就是逢年过节时的尺度,上的得都是硬菜。农家除了三年两节也就是大忙时才会割肉杀鸡办宴席。   高桂芳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现在送过来的早午饭也算不上多简陋,米粥是稠的,不能上干饭,因为干活的人现在吃不下干饭;咸鸭蛋是煮好了的,直接可以下饭。除此之外,饭盒里还装了茄子烧肉、酸豆角炒肉末以及腌菜花炒毛豆米作为佐餐的小菜,可以说很可以了。   七八个本村稻客一边夸奖陈老板家就是大方,一边自己用搪瓷缸子盛粥喝。对,这个缸子对他们而言,既是饭碗也是茶杯,究竟发挥怎样的功效,要随机而变。   割了一上午稻子的人都累得够呛,端起缸子就呼呼啦啦地吃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大米粥配小菜,却愣是让他们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他们吃得是如此香甜,连吴若兰都到处找碗,想给自己盛粥。   郑明明和陈敏佳笑着拉住她:“就这点,肯定不是给我们吃的,我们得回家吃。”   陈文斌也在旁边宣布:“对对对,我们马上起网捞虾,吃一顿真正的农家菜。”   平常负责照看这片水稻—小龙虾基地的村民立刻从水里收起虾笼。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等到打开笼口一看,众人都惊叹,呵,不错啊,这田里的小龙虾长的,个头够可以哦。瞧瞧这小龙虾,张牙舞爪的,的确有点儿红袍大将军的意思。   小三儿却大叫:“是蓝袍大将军,看,这是蓝色的。”   周围人全都循声过去看,嘿,真没错,这虾子跟身旁的小伙伴们的确不是同一个风格,真是蓝色的啊。   郑明明和陈敏佳她们却觉得这虾怎么越瞧越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还是郑国强伸长脖子一瞧,哑然失笑:“这不是澳洲龙虾嚒。”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扭过头看陈文斌:“真是澳龙。”   陈文斌乐得厉害,连连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我姐夫眼睛尖,一眼就瞧出来了。是啊,就是澳龙。”   陈凤霞感觉有些晕:“你怎么吧澳龙也放进来了?”   她原本以为他要另外找田亩试验搞稻田养殖澳龙来着。   陈文斌却振振有词:“不是你说稻田能养澳龙的吗?那我先放进去试试啊。这养不好的话,还不耽误我小龙虾的事。”   陈凤霞都想翻白眼了,她该夸这人心大吗?放澳龙下去,他怎么不怕大龙虾和小龙虾直接干翻了整个稻田? 第395章 弄个合作社   稻田里的澳龙现在年岁尚小,还没显出大将军的气魄来,应该处于蛰伏状态,尚未挑战小龙虾的权威。所以眼下的场景勉强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只不过澳龙长得快,就算是后下田的,那等到秋天它的身形膨胀起来,呵呵,看家伙吧,一山不容二虎,不打得天翻地覆才怪。   陈文斌却老神在在:“秋天小龙虾都起完了啊。中秋节小龙虾就下市了。后面是螃蟹,等到螃蟹完了,就该我的澳龙了。哎,就是前面没养,不然中秋节就能卖螃蟹了。”   这下连郑国强都要晕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小舅子:“中秋节你还是卖泥鳅吧,卖完泥鳅再想澳龙的事情。”   难怪这人当初带着公社名下的建筑队就敢闯荡人生地不熟的江海。看看他现在,小龙虾跟泥鳅才养殖第一年呢,他就敢往里面加上澳龙。估计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蟹种,否则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整出了个海龙王的水晶宫。   陈文斌点点头,又开始嫌弃地方太小:“当初就该直接拿下一百亩地的。这规模上不去,太亏了。”   尤其是他有现成的销售渠道,只灯市口一处,就能吃下他这六十亩田和十亩鱼塘的产出。别看空心菜是大路货,哪里都能吃到。越是大路货销量越大,大家经常吃啊。现在他已经跟各个大排档的客人都混熟了。好几位老板都表示,等后面天冷了,他种水芹菜他们也收。   郑国强笑着安慰他:“你也别急啊,等今年庄稼收了,你再跟人说转田的事。”   他们说话的功夫,请来的帮工已经挑出了差不多二十斤一两重以上的小龙虾。那几只误入的澳龙被重新丢回水沟中继续生长。不能杀鸡取卵,猪也得养肥了再杀。   陈文斌瞅了眼,点点头:“差不多了,泥鳅有吧。走走走,挑回去,干烧泥鳅,香辣小龙虾。有意见不?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动了啊。”   高桂芳挑过来的担子成了现成的运输工具,一头放小龙虾和泥鳅,另一头就放大家刚刚摘下来的新鲜蔬菜。   陈文斌主动请缨:“我来挑。”   结果担子上了他的肩膀,他就来回打转。看得周围人都笑得前俯后仰。   还有人直接喊:“老板,你真的是农民吗?”   陈文斌就煞有介事地满嘴跑火车:“离乡多年,虽然打拼小有成绩,但始终故土难离,还是想要振兴乡村。从我开始,给乡亲们竖个榜样,种田,也是能发家致富的!”   他情绪饱满,慷慨激昂,就是田头也能变成演讲台。可惜情绪过于激动,还非得捏着拳头做手势,就身体撑不住担子,一个摇晃,直接摔在了高桂芳怀里。   气得高桂芳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哭笑不得:“行了,你到边上去歇歇吧。”   说来也有意思,陈文斌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居然没挑过担子。学生时代他到生产队干活,算不得什么正经工分,自然不可能让他挑担子。等到他差不多能拿五六分工的时候,分产到户了,他家爹妈也没让他种田,而是送他去学泥瓦匠的手艺,也就没挑上担子。后来他成家后,带着老婆去江海打拼,砖头背过,箩筐却不曾挑过。所以,到今天,他居然不会挑担子。   倒是高桂芳,在家做姑娘时就挑过。现在虽然养尊处优多年,没那把力气,但四五十斤的担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眼看着女主人轻轻巧巧地挑起了担子,周围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还有人调侃陈文斌:“哎哟,老板你运气好,老板娘是铁姑娘哦。”   陈文斌就朝众人拱手:“对对对,是不赖,我别的眼光一般,挑老婆是没话说。”   高桂芳直接回过头,狠狠啐了他一口:“是我挑的你!”   众人哈哈大笑。   陈敏佳都有些害羞了。这个,爸爸妈妈算不算打情骂俏啊。都有点姑爹和嬢嬢的意思了。   众人说说笑笑往前去,走过了曲曲折折的田埂,上了大路,再远远地瞧稻田。嘿,原来不止一处啊,那碧绿中的金黄,肯定是再生稻。   要是这一大片田都生长了再生稻的话,那真的会好拉风。陈家庄的交通条件又不差,从江海开车过来都不用半天功夫。到时候,这里也可以搞成农家乐啊。   看看这山这水,多有意思啊。   陈凤霞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觉要糟糕。她严重怀疑陈文斌会真的往大型农家乐方向搞。   果不其然,被众人簇拥着的小陈总立刻表示,这个可以有,明年他就安排上。   陈凤霞想要戳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开口,就只能抬头望天。   郑国强在旁边看她的样子就乐不可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心有灵犀,你自己在涌泉县搞鱼塘种水稻不也一样。人家王技术员还在搞试点呢,你就把全县的鱼塘都用上了。”   陈凤霞想翻白眼:“这能一样吗?涌泉县那是真穷,人家鱼塘水体富营养化的问题也是真急。陈文斌又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是先踏踏实实地摸清楚情况再说吧。”   郑国强微笑,轻声念了句:“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以前他是陈总,手上工程遍地开花,一进一出都是七位数往上跑的项目。现在,他困在老家种地,为几千块钱的生意来回跑。对他而言,无异于折磨。   陈凤霞微怔,抬头看还在笑嘻嘻跟人侃大山的陈文斌,低声骂了句:“他这是自作自受。”   众人抵达陈家的二层两样楼时,饭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用纱罩盖着。掀开罩子一瞧,里面有土豆炖麻鸭、梅干菜扣肉、红烧老鹅、剁椒鱼头和红烧鱼块。   剩下的菜因为纱罩底下放不开,就在厨房的砂锅里摆着。陈凤霞端了一大锅冬瓜排骨汤上桌,陈大爹拿抹布隔着,直接端砂锅进堂屋,里面装的是茨菇炖鸡。   陈文斌和郑国强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在水井旁边收拾小龙虾和泥鳅。虽然池塘也很近,但是他俩可不敢冒这个险。刚从书里捞出来的河鲜,进了池塘还不得全跑光了。   高桂芳则带着一群小姑娘收拾蔬菜。豇豆烧茄子,炝拌黄瓜,西红柿撒白糖做火山下雪,毛豆米涨蛋,青红椒炒鸡蛋,再来个蒜泥空心菜。没有腐乳了,就蒜泥吧,也很好吃。   陈家四口锅,柴火灶两个,煤气灶两个,除了一口锅里煮了米饭还蒸了菜,其他的三口都动起来,不愁中午吃不上饭。   陈高氏催促客人先上桌,一边吃一边等现炒的菜。大家再三推辞,表示等做好了再一起吃。最后老太太无奈:“可是你们不吃光了端下空碗,后面的菜没地方摆啊。”   嘿,还真是实话。   堂屋里开了两桌,小孩们坐在下首,大人们坐上桌。没有饮料,大家也顾不上喝什么饮料,都先喝冬瓜排骨汤。   啊,土猪肉就是不一样,炖出来的汤都香。还有剁椒鱼头,剁椒鲜,鱼头更鲜,这个味道绝了。立刻就有人表示小陈总不应该种棉花,而是种辣椒,专门生产剁椒。因为感觉跺脚好好吃,弄个剁椒芋头什么的也不错。   郑明明快准狠稳,目标直接奔向麻鸭。什么排骨什么鱼头,估计就是舅妈从菜场上直接买的,到底是不是土猪肉和野生鱼,真是只有天知道。鸭子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家养的,必须得尝尝肉。哎呀,果然嫩。   大家活儿光盘两份菜时,陈高氏又端着新炒好的空心菜跟凉拌西红柿上桌。然后等到茄子烧豇豆也摆在大家面前时,家里就来了客人。被郑明明他们称之为十奶奶的老太拎着鸡蛋过来,表示先前不晓得陈家来客人了,赶紧给添点鸡蛋。   这也算陈家庄这边的老规矩,村里来了新客,就有点全村人客人的意思。周围邻居会帮忙加菜。谁家有时鲜货都会送点。最常见是就是鸡蛋。   陈高氏赶紧摆手,表示菜够了,鸡蛋还是老妯娌自己留着吃。   十奶奶却不肯拎回去,一再往后退,就问陈文斌:“文斌,你这个米味道怎么样?像不像双季稻啊?”   以前生产队那会儿,按照上级的要求,陈家庄是要种双季稻的。七月份刚放暑假那会儿收早稻,这边在收割,那边就要犁田插秧,称之为双抢。这是农村最辛苦的时候,大人小孩齐齐上阵,没有一个敢偷懒。因为一旦误了农时,后面晚稻来不及成熟就霜降了,那今年的收成可就完蛋了。   不过这种生产模式虽然产量要比单季稻单季小麦或油菜产量高,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日照时间不足,种出来的米得做捞饭。就是米煮开后,用箅子捞起来上锅蒸,不能直接焖,不然熟不了,夹生。而且饭也不怎么好吃。   陈文斌相当豪气地一挥手,指着厨房道:“婶婶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吗?今天煮的就是再生稻,好吃不好吃,你说了算。”   餐桌上的客人都惊呆了,好几个人都叫了起来。老板不厚道,再生稻米都煮好了,都不吱声。   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冲着再生稻来的啊。农家菜再香,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吃,再生稻不一样啊,他们还是头回亲眼看呢。   陈文斌哈哈大笑:“我要是一开始就端白米饭上来,不就成了让你们吃光饭了嚒。”   小三儿焦急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我要吃饭。”   郑骁和蔚蔚对看一眼,相当默契地扒拉走了碗里的最后两块扣肉。然后为民请愿的小三儿同学就悲催地发现,肉肉不见了!   郑明明赶紧塞了个鸭腿给他,防止他悲伤过度直接嚎啕。   郑骁和蔚蔚立刻垮下了脸,为了块扣肉,他们丧失了吃鸭腿的机会,就好悲剧。   陈高氏开口喊十奶奶:“就在家里吃饭,佳佳,喊小燕子过来一起吃。”   小燕子是十奶奶的孙女,她父母都是隔壁镇的采石场工作,基本上一两个月才能攒下假期回来一趟。家里长年老的老小的小。   陈高氏盛了饭给大家端上桌,又说老妯娌:“讲真的,你就该种这个再生稻,一年收两回,省了插秧的功夫,多好。”   陈文斌也积极推荐:“就是,婶婶,你家种这个最合适。”   为什么?不用二道犁田插秧呗,能节约好多劳动力。加上也不打农药撒花费,种水稻能省下不少开销。   陈大爹说堂弟媳妇:“你吃吃看,要是觉得米还行,那就种呗。都是种稻子,有什么好慌的。”   手上端了饭碗的人也赶紧跟着往嘴里扒饭。   郑明明吞了一口,慢慢咀嚼,嗯,清香有弹性,越嚼越甜。不过这是废话,刚出来的新米口感能差吗?再说大米饭谁嚼的时间长了都会糊化然后麦芽糖让你感觉甜丝丝啊。   但是饭桌上的客人们都表情夸张,一致表示不打农药不撒化肥的大米就是不同。还有人情绪上头,当场要求订购五十斤大米,决定让自家也尝尝。   一人起头,剩下的人立刻跟进。就今天来的这些客人,三两句话的功夫便解决了一千来斤大米。这可都是按照五块钱一斤的标准销售的高价米。相当实在地证明了有能力过来参加活动的网友都是土豪。   十奶奶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就算不识字也能算出来。一千斤大米,每斤五块钱那就是五千块。五千块是什么概念?是现在农民两年的收入。   而一亩田基本上都能达到亩产上千斤啊。   十奶奶完全不晓得含蓄两个字怎么写,就当着人面问起来:“文斌,能带我种吗?我明年跟你一起种还行啊?”   陈文斌就哈哈哈,也不给个准话。   还是陈大爹发话:“行,怎么不行,你秋天收过稻子就找他。要怎么弄,你问他。”   陈文斌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点头道:“好吧,今天我多育些秧苗。”   来参加活动的网友年纪都小,比较容易热血沸腾。一听说有人主动加入,他们都与有荣焉,感觉自己也是这个伟大项目的参与者。   陈敏佳和郑明明咬耳朵:“我感觉一进五块钱是不是贵了?”   去年白象镇的有机大米卖出十块钱一斤的高价时,她还欢欣鼓舞,后面她跟着翻阅了好多农业杂志,发现就是高价米也就三四块钱的样子。人家也是有机绿色食品。结果到了他们这里,价格一下子就up了。   郑明明跟表姐窃窃私语:“想想电视购物广告。”   吼,一把多功能剪刀都298元,比他们可夸张多了。   起码订了大米的客人不觉得自己挨了宰。他们过来看得清清楚楚,人家的确不用化肥和农药,水里的虾子和泥鳅都如此活泼,要用的话早就毒死了。至于稻子上的虫眼,那是绿色食品的标签。没看到现在大家去菜场买菜都要挑有虫眼的,因为说明不是药水泡大的菜啊。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餐,谁都没提再回田里帮忙割稻的事情,叶公的真面目得彻底的很。   大夏天的,外面太阳如此明晃晃,出去晃荡多不合适,还是留在主人家里吧。听听外面的蝉鸣,瞧瞧青砖黑瓦和散落的小洋楼,就挺好。   甚至连四大爹送过来的菱角藤,要自己慢慢择,也有意思极了。   初中生们说话算话,讲订购莲蓬,人家拎过来了,他们就掏腰包买。一兜子莲蓬足足卖了一百块,四大爹人都没走,就笑得乐开了花。   他要转身,十奶奶就喊他:“四哥你也不要一块儿种这个稻子养虾儿啊。”   陈文斌笑道:“大爹不养虾儿也没关系,在水上弄个竹床也一样的,种菜种稻子都好。”   十奶奶先替他点头:“就是,又不耽误事的,也不碍着你养鱼。多好的事啊。”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瞧见了惊讶。啊,今天的小陈总真是不一样呢,他居然主动邀请人搞水面种植了。不怕人家抢他生意吗?   陈文斌点头:“大爹你要是怕菜没人收会烂了,到时候我直接批发走,我反正是要长期给人供货的。”   三位初中生这才了然。难怪了,原来是要走批发路线。大沟是活水,就意味着即便冬天冷,也基本上不会结冰。大沟面积又大,到时候水芹菜产量不成问题。如此一来的话,就能长期稳定供货,销路自然也就顺畅了。   陈文斌脸上带着笑:“怎么样,大爹,你要是想搞的话,咱们今天就可以动起来。竹子是现成的,种苗我来找,到时候我收购。”   四大爹思量一番,感觉自己不吃亏。反正大沟表面基本上空着,这还能长什么东西啊。就像陈文斌说的那样,最多费点人工呗,竹子和劳力又不费钱。   他点头,痛快地答应:“行,大爹听你的,你说怎么搞就怎搞。”   初中生们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帮忙出主意:“可以弄个有机农产品合作社,让整个村的人都参与进来。”   陈文斌哈哈笑,转头朝高桂芳挤眉弄眼,还伸出手来:“领导,你批准不?”   吼,这人真是耍花腔的高手,居然还有这招。 第396章 童星的烦恼   陈家庄到底没有正经的农家乐,留不住这么多客人,所以大家择完菱角藤,看到太阳往西边跑时,就不得不起身告辞。   他们要拿钱给四大爹,用来买菱角藤。   但是老头子在这件事情上却相当的有原则,一点儿也不财迷。野菱角是无主之物,长在水里,谁都可以去翻菱角。他要拿这个钱,可真是一辈子活到狗肚子里头咯。   初中生到底腼腆,总觉得不好意思,白占了别人的便宜。   大家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下,最后决定再买点儿东西,买荷花。对,他们要一人带一朵荷花回家。   四大爹挺迷茫的,他卖过藕,卖过莲蓬,但他从来没有卖过荷花啊。   这荷花长在水里头,大家基本上都是看看,很少会有人采,他也从来不卖呀。要是卖荷花的话,应该卖什么价格呢?   还是学生们给他拿主意,5块钱一朵。他们一本正经,好大一朵荷花呢,市场上都卖这个价。   四大爹这辈子都没逛过花店或者花市之类的地方,哪里知道这话做不做得准,不过客人有要求,他也就悉听遵命,又撑着船给人摘荷花去了。   陈文斌没有跟大部队一块儿返回江海城,高桂芳也留下了。夫妻俩已经初步达成协议,要扩大水上种植的面积,要找水塘。   对,他们首先动手的是这一块。至于稻田养殖,这起码得等这一茬稻子收割完之后才能下手,所以现在也急不得,待开过春再说。   倒是水上种植,因为一年四季都可以种菜,现在就能动手做。   陈家庄的水塘基本上都被人承包养鱼了。大片的水面除了自己冒出来的水花生之外,都是空的。这白花花的水不能浪费呀,鱼塘就没有不氮磷营养过剩的。连施肥的钱都省了。   陈凤霞觉得这事挺好,省的他又突发奇想去搞什么流金白银蟹。真要是这样,有机生态蔬菜合作社搞起来了,那也是桩不错的买卖。   大部队抵达江海的时候,天都发灰了。   再到他们返回灯市口,夜市已然烟雾缭绕,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还没走进去,或低沉或高昂的歌声和咿咿呀呀的二胡曲以及悠扬的手风琴声就交杂在一起,往人的耳朵里头钻。   陈凤霞给曹老板带了小龙虾,满满两大桶。这量瞧着吓人,实际上,一晚上就能够被扫荡一空。   今年的小龙虾的确俏。从端午节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灯市口每天清出的小龙虾壳能堆成山。   陈凤霞瞧着挺可惜的,孩子们的语文阅读文章上写了,虾壳里头含有大量的甲壳素。甲壳素应用广泛,是一种珍贵的材料。丢掉虾壳,就相当于丢到了好多宝藏。   只可惜天底下被放错地方而变成垃圾的宝藏实在太多了。这个价格数说起来简单,真正弄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那就只好先当成垃圾处理了。   郑国强倒是提出了一个可行性相对比较高的方法。要不试试将这些小龙虾壳打成粉末,继续喂小龙虾?   不要觉得这事而残忍,想想鸡生蛋吧。它们的体内需要大量的钙质。不然生出来的蛋就是软壳的。所以母鸡会自己啄食蛋壳。   同样的,小龙虾身上的壳也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吃,怎么补充?   陈凤霞被他这么一说,直接乐了。嘿,按照这个理论的话,那虾壳打成了粉末,可不仅仅能喂虾,还能喂鸡鸭。因为鸡鸭生蛋也需要钙质呀。   郑明明随口在旁边念叨:“那小龙虾壳沤肥,也同样可以养花草吧。”   她从书上看了,养花可以用鸡蛋壳,所以她家的鸡蛋壳都不丢,全都贡献给盆栽了。   初中生无意间一句话,倒是引起了父母的注意。如果真这样的话,那这事儿可不错。稻田养虾就意味着不好打化肥,植物所需要的养分很容易不足。   最简单的道理,在他们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生产队的粮食可达不到眼下如此高的产量。不是大家不上心,而是因为用不用化肥那产量差别当真好大。   因为化肥的供应有限,哪个生产队能够从公司手上要的化肥,那全体队员都要夸自己的队长有能耐。   如果小龙虾壳沤出来的肥料可以用的话,那就不用担心伤到里面的小龙虾和泥鳅了。大家同根同源,应该不至于犯冲。   郑国强笑着点头:“我回头问问看专家,看到底可不可行。”   陈敏佳可真佩服姑爹,他现在又不管农业,也不种田,居然还对这些事情如此上心。   想想大人的世界可真有意思,她爸其实对农业生产没多少兴趣可言,现在却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在农村种田养虾。一派洗心革面,农业致富的模样。   姑爹倒是想好好种田,搞农业生产,带领上元县的贫困村大步走上康庄大道,可惜,人家偏偏不许,非要将他踢出局,还把他弄到了教育局。   姑爹甚至不能抱怨,因为教育局多好啊,所有人都知道是肥口子。好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去还不得其门而入,他怎么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人的世界,就好复杂。   王月荣也感觉成年人的世界叫人脑壳疼,所以,她不想这么快变成大人。   然而有些事不受人控制,该来的终究会来,拦都拦不住。   郑明明他们瞧见她愁眉苦脸地坐在大排档的角落里时,都惊讶的不行。   哎呀,大明星同学,请你稍微注意点儿。   这大排档人来人往的,你往这里一坐不是影响你妈生意吗?到时候粉丝们冲上来让你签名,曹老板的生意到底做还是不做啊。   王月荣叹气,招呼大家一块儿坐下来吃饭,吃溜肥肠,吃小龙虾,吃酸菜鱼,配上大米饭一块儿吃,真香。   小伙伴们都吓了一跳,不明白小王童星为什么如此破罐子破摔?她虽然不是走吃饭数米风格的常规路线,但为了让自己的艺术生命,能够稍微长一点,这两年,她在饮食上还是相当注意的。   毕竟,镜头让人胖10斤,大家可以原谅儿童时期的小胖墩,却会鄙视身材丰满的少女,直接骂人家一身痴肥,必须得划归到丑角的范畴,才能不让所有人都diss。   大鱼大肉不会敞开来吃了,就连菜里头的油都要用纸吸掉。每顿控制在六七分饱,感觉不饿就差不多了。虽然那些书上都说,这是健康的生活方式,但对于成长期的青少年而言,此事究竟有多痛苦,你只要尝试一顿饭就知道了。   王月荣坚持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一下子破功了?   小伙伴们都忧心忡忡,王月荣这个暑假又去拍电影了,给大明星当女儿。难道是因为被嫌弃了,所以现在索□□谁谁。   陈志强安慰她:“没关系的,你接着回来拍情景剧好了。你看导演和编剧多喜欢你啊。但凡你要出去拍戏,都给你把情节圆好了,让你后面还能顺利回归。”   其他演员可没这待遇,就像在剧里头扮演王月荣婶婶的女演员要去拍一部古装剧,编剧就直接安排戏里的夫妻离婚了,让她离开了这个家庭。反正挺狠的。   王月荣又开始叹气,表情惆怅:“我估计下回编剧会写我离家出走,从此彻底消失。”   大家都吓了一跳,到底什么事啊?居然要如此夸张。   王月荣表情悲愤,嘴巴咬了好几下,才用又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的语气诉说老天爷的不公:“我来例假了。”   众人目瞪口呆,陈志强先涨红了脸,说了一声:“靠!”   喂,女同学,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男女七岁不同行,男女有别啊。好歹我是男生,你在我面前说这个合适吗?   可惜在座的诸位女同志谁也没有理会小男生丰富的内心戏。   王月荣更是要捶桌子,她寻求小伙伴们的支持:“你们说,老天爷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都这么努力了,他还这样坑我。”   来例假就是大姑娘啦,她的童星生涯要走向尾声了。以她的颜值,在俊男美女扎堆的演义圈根本没有竞争优势。她也就是靠着小孩子的娇憨可爱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才走到今天的。   她知道所有的童星终将会沦落到这一步。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花期会如此短暂啊。她本来还痴心妄想,可以跟小婉君一样,直到高中还拍戏,一直拍到上大学。   现在看来别说大学了,她连高中都坚持不到。   啊啊阿,好崩溃呀,既然这样,她还控制什么饮食,她要堕落,她要痛痛快快的吃遍整个灯市口。   郑明明却摁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吃东西,而是表情严肃地强调:“重点不是吃,重点是你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拍戏了,就不再是童心,没有童星光环的笼罩,升初中要怎么办?   剩下的小伙伴都跟着点头,深以为然,江外是多势利眼的学校啊。当初收王月荣,就是因为她童星身份的加持。   等到两年后,要升高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作品输出的王月荣就泯然众人矣,学校还会对她开绿灯,让她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继续升学吗?   当然不会啦!一个江外的学籍能卖好多钱呢。   “所以,你要未雨绸缪。”郑明满脸严肃,“你现在的重点不是自暴自弃,更加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赶紧补课,将成绩拉上来。”   说着,她直接站起身,连晚饭都不吃了,就伸手拉人走:“从今天开始,你得好好补课。”   上个期末考,王月荣可是成绩垫底。   虽然这事并不奇怪,毕竟江外卧虎藏龙。几乎全市的精英小学生,都集中在这几所重点初中里。但是郑明明无法忍受。   曹阿姨都已经给王月荣买好了高中旁边的房子,她怎么可以不考上高中呢?   所以,不要再想解决不了的事情了。要来例假终归会来,要生长发育自然会进行,强行按着有什么好处呢?还是将精力放在自己能够改变的现状上吧。   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到时候凭借自己的文化课成绩,考上高中,进入大学。   这样就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心里会好踏实。   陈志强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学霸与学渣之间的鸿沟。拜托,自己学习上场考试这种事情,更让人心惊胆战好不好?还踏实呢,到底哪儿踏实了?   可惜男同学的意见在小团体里没什么分量。大人们就瞧见这群初中生,连饭都没吃完,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曹腊梅端了一大盆酸菜鱼给隔壁桌的客人,看到孩子们消失的背影,回过头奇怪地问陈凤霞:“这又干什么去了?饭都不好好吃。”   陈凤霞耸肩摆手,她哪知道啊。她刚才就忙着跟丈夫商量事情,还和周围的熟人打招呼。小孩子们脑袋凑脑袋,在一起窃窃私语,是绝对不会想让大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的。   成年人想要不讨人嫌,就该识相。   还是同为小孩子的郑骁大声宣布:“学习,姐姐们去学习了。姐姐说,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考上高中。”   他口中的姐姐,指的其实是郑明明,但是鉴于小朋友也管王月荣叫姐姐,所以听到曹老板和众多食客耳朵里,大家就默认说要凭借自己力量考上高中的是王月荣。   立刻就有相熟的食客竖起大拇指夸奖:“还是咱们王月荣有志气呀。”   还有人羡慕:“曹老板,看看你的运气哦,养这么好的姑娘。又能拍电影,天天上电视,还要好好学习,不丢下文化课,多有出息。将来肯定能和那个婉君一样,也上北大。”   曹腊梅其实心中乐开了花,嘴上却还要故作嫌弃:“还有,哪像你们讲的那样,他就是呀,肯定暑假作业没写好,这会儿还在补呢。先前拍完戏,导演让她留在剧组好好玩玩乐乐。他急哄哄地跑回家,就是因为拍戏的时候,没规划好学习,作业都没动。”   众人发出齐齐的嘘声,曹老板这是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凤霞都伸手推她,丝毫不掩饰嫌弃:“行了吧你,非得讨骂。”   曹腊梅正笑呢,店里头就跑进几个年轻姑娘。吉野春红的脸蛋红扑扑,双眼亮晶晶,诚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曹老板,谢谢你买我们的画。”   什么画?蝶翅画呗。   David虽然嘴上跑火车,但是为了面子,他还是找到了相关资料,告诉小姑娘们正宗的蝶翅画到底得如何制作。   蝶翅画出现在唐代,迄今流传了上千年。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的创新与改良,现在的蝶翅画,整套流程有30多个步骤。不过用设计师的话来说,工艺流程不重要,重点在于创作者的创意。一幅蝶翅画,到底算不算优秀的作品,主要看创作者够不够创新,够不够大胆,够不够构思巧妙。   吉野春红这些小姑娘有自作的功底,创作起蝶翅画来,比起一般人更加得心应手。加上这小一年功夫的美术等方面的培训,相较于从前,她的手法就更加大胆了。   他们花费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创作出的猛虎下山图,就相当让人震撼。   陈凤霞本来是要挂在网上卖的,但是余嘉仪亲自拍了照片之后,依然感觉遗憾,因为照片并不能表现出蝶翅画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看上去,富有变化的特点。   还是曹腊梅看了以后,当场拍板,直接花了1000块大洋拿下。   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买卖算不上多划算。因为要是用那么多蝴蝶,而且还要花费那么多精力,如果不是用现成的死蝴蝶创作的话,这简直就是亏本买卖。   但对于吉野春红和她的小伙伴而言,此事的意义却非比寻常。她们的创作获得了肯定,尽管她们不能像花郎一样,一副刺绣作品就卖出去8000块,可她们也有自己的作品呢,完全由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   还有人愿意买。   曹腊梅哈哈大笑:“你们做的好呗,好东西谁不想要。那么漂亮。”   旁边的大排档有客人招呼小姑娘们:“来来,给我们唱首祝酒歌。”   因为就住在灯市口,离得近,所以现在绣娘们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会自己过来卖艺。   大家谁都没说,但陈凤霞还开着房产中介公司呢,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已经跟小赵打听买房的事了。他们不声不吭的,在默默攒钱,想要在江海买房落户呢。   陈凤霞又开始遗憾,可惜她的钱不凑手,不然的话她真想买下块地,然后自己盖房子给职工当宿舍。就和深圳店里那样,干满15年,房子就归职工本人。   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他们家里跟他们本人就会为了房子,而选择让他们留下,而不是匆匆忙忙的回家结婚生小孩。   再说吧,事情要一桩桩的来。   后面还要再开分店,到时候招了新人,就统一按照这样的标准进行。   陈老板收敛心神,只冲着曹腊梅笑:“让你破费了哈,这么捧场。”   曹腊梅直接摆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我本来就要准备东西送人的,就愁找不到有新鲜感的。”   送给谁,送给电视台的导演和编剧呗。人家那么够意思,处处照顾他们家王月荣,她这个当妈的,当然得有点表示。   搞艺术的人,直接送钱,人家不会收不说,说不定还要鄙视她满身铜臭味。   她想来想去,也就是送艺术品了。可是名家字画,那价钱老贵了,而且会不会是假货也说不清楚。倒是瞧见这群小姑娘创作的蝶翅画,她就眼前一亮,够有巧思。   曹腊梅笑嘻嘻的,还朝陈凤霞眨眼睛:“你等着吧,到时候她们的蝶翅画,怕是要来不及做了。导演老师特别喜欢,已经决定将这幅画作为背景,挂在电视剧的墙上。到时候吸一播,你就看吧,保准电话都要被打得起雾了。”   陈凤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嘿,这算不算是植入广告啊,还是免费的那种。   当真是平白占了个大便宜。 第397章 要不要再投资   既然连蝴蝶画的销路都有希望,那陈老板更加没理由不好好发展蝴蝶养殖事业。   她一个既有婚拍基地又开婚纱影楼,已经初步完成了婚庆礼仪一条龙服务的人,占着如此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要是不在这方面深度挖掘,好好挣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陈凤霞琢磨着先在浪漫圆缘的花棚里面养,也种上群千日菊。   别小看这花,好活,花期又长,花朵硕大,花枝挺拔,花色艳丽,红白黄橙紫,拍照的效果相当不错。置身其间,就有一种姹紫嫣红春开遍,行走在春天里的感觉。再加上蝴蝶翩翩起舞,嘿,简直着了,效果绝对没话说。   结果她刚兴兴头头地开始做,郑国强同志回单位上了两天班,晚上到家就笑眯眯地问她:“陈老板,有没有兴趣再投资一个婚拍基地呀?”   陈凤霞惊讶:“你还想把学校变成婚拍基地呀?你不是说学校不对外开放的吗?”   她到现在看着那所小学的游泳馆,都心痒痒。多好的地方啊,周末周日怎么就不能对外开放?就是收钱也行啊。   对,在教育方面谈钱事件,很不雅致的事情,满身铜锈味。但就事论事,江海市原本并没有专项资金来解决外来民工子弟的入学问题。这放在全国估计都很可能是个普遍现象。   民工的孩子上学要如何解决?一直就是一个忌讳莫深甚至处于灰色地带的话题。   没钱是办不了事的,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在这个全民重商的时代,其实有计划的开放学校利用学校现有的资源,并非一件不可行的事。况且,你盈利了,设备的维护就有保证。否则买车容易养车难,源源不断投入进去的管理资金也是个大问题。   郑国强直接挥手,告诉妻子不要想了。   这件事,他给上面打过申请,考虑的问题也和他老婆差不多。   他还担心一件事,眼下风口浪尖,所以有关部门才不得不被迫让步,暂且想办法来解决民工子弟入学的问题。但大众的关注点总是在不停的变化,无论当初是怎样的热点,怎样的全民目光都盯着,等过上几个月,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如果到了那时,政府没钱再投入到这方面,又来一个卖地给开发商,学生分流转移,那新学校不就成了另外一座蓝天小学吗?   同样的命运还会再上演,只是推迟了一点时间而已。   但他的报告被打回头了。   领导只一句话,出了事,谁担得起责任?   没错啊,做事就是这么难。利用学校,这是国家的资产去盈利,本身就容易说不清,道不明。   陈凤霞无话可说,教育局顾虑的问题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切实存在的隐患,并且这种事到以后也是会被唾弃的。   用学校挣钱,缺了大德。   可眼下,经济发展水平又决定了想要完全依靠政府解决这个难题,千难万难。   这大概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吧。社会发展进城中的主要矛盾,又岂是升斗小民有能力解决的。   陈凤霞叹了口气,不再想这种让人糟心的事。她只抬头看丈夫:“那你说的婚拍基地在哪儿啊?”   郑国强笑了:“齐河县古峰镇。”   齐河县也是江海的地盘,就跟上元县相邻,不过经济发展水平要逊色于工商业发达的邻居。   陈凤霞挑挑眉毛,有些疑惑:“你怎么想到那里了?你去过,?”   郑国强点头,痛快地承认:“是啊。”   市政府搞一对一帮扶工程,将全市经济发展水平落后地区的村庄划归出来,每一位市政府机关科级以上的领导都要确定自己的帮扶对象,有点类似于以前的驻村干部的意思。   陈凤霞听了丈夫说的情况挺惊讶的:“还有这种事啊?”   郑国强点头:“有,一直都有。”   陈老板不敢相信:“那我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郑国强哈哈笑,调侃了一句:“忙呗。”   这个制度设置其实不太合理,有点流于形式的意思。因为帮扶干部还在本单位上班。   科级以上的领导,肯做实事的,基本上都忙得脚不沾地,加班是常态。   那不愿意干事,就想混日子的,应付工作都嫌烦,你还让人利用工作以外的时间去下乡,去帮扶助贫困户,现实吗?   常言道公务员就是两个人忙成狗,三个人闲成猪。   一个无力,一个无心,自然就是纸上落实工作了。   是以陈老板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也不稀奇。   但世界上总有些傻子呀。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她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郑国强不敢自称什么脊梁,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干部。他只想对得起自己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对得住下放到他手上的权力。   尽管工资微薄,跟腰缠万贯的陈老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权力只有芝麻绿豆大,拿出去都让人想笑。可总比那些生活困顿的贫困户要强吧。他也想尽一份力。   所以在确定了自己的帮扶对象之后,郑国强就自己抽空去了人家里,然后在村子走来走去,试着去寻找能够帮助贫困户快速脱贫的门路。   古峰镇是山区或者更确切点儿讲,属于丘陵地带。   江海地区经济条件不发达的农村,基本上都是山地。平原地带,交通便利,农民出去打工也方便,甚至连消息都更灵通,所以总有门路能把小日子过起来。   山区就惨了,种的是花生玉米山芋这些农作物,本身就属于粗粮,一直价钱贱。加上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是常态,自然就越来越差。   郑国强兴致勃勃,认真地跟妻子强调:“但是,我发现了他们的优势,一个是距离高速公路并不远。跟老毛他们那边一样,沿着省道。另一个就是风景真的好,我在那里发现了个小山谷,遍地开的野花,真漂亮。我跟你说,我都觉得打造出来的什么旅游景点完全比不上那里的天然美感。落英缤纷,花草鲜美,而且蝴蝶还不少。我就在山谷里来回走了一趟,就看到不下于四五十只的蝴蝶。我估摸着呀,那里的环境应该是以蝴蝶生长。所以,她们才愿意停在那。”   “怎么样?”郑国强眼睛发亮,“要不要把那块荒地拿下来,打造出蝴蝶谷,专门做婚拍基地,专门养殖蝴蝶。我跟你讲,我帮扶的那户人家,不是懒汉,就是因病致贫的。   这两口子没有小孩,那个丈夫呢,年轻的时候开山采石伤到了腰,干不了重体力劳动,所以家里的经济就不行。但是一些基本的活,他还是做的,而且做的不错,我想到时候,就让他们打理基地,负责看管,你看可不可行。”   在商言商,虽然郑国强同志说的千般好,但是陈凤霞可不敢轻易就答应。   毕竟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再说梦巴黎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业,胡月仙还在里面掺了股呢。她一个人做不了主。   得去现场看了,摸清楚情况,才能做决定。   首先一点就是,交通还算便利,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便利?村民走上一个小时的山路,估计觉得还好,但是你让新娘子在山路上奔波60分钟,你不是开玩笑吗?   再说另一桩,光只有蝴蝶谷,不够啊。得有更多的地方可以拍摄。否则花了这么多汽油费,付出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你过去只能咔嚓一个系列的照片,那也太劳民伤财了,人家客人都不愿意。   “我得跟月仙他们去踩点,看清楚了才能上会讨论。”   郑国强自认为他相中的蝴蝶谷不是丑媳妇,也就不怕见公婆,便痛快地应承:“行,我安排一下,到时候你见了保准满意。”   陈老板也干脆,当即点头:“好,要是条件合适,我保准租下。”   这夫妻两个,虽然平常一人急性子一人慢悠悠,但真碰上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都有点雷厉风行的意思。   隔了没两天,郑国强便抽出空,招呼陈老板和胡老板一块儿去看他选中的蝴蝶谷。   郑明明他们也想去啊,趁着暑假的尾巴好好再疯狂一把。   然而,作为言而有信的初中生,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脚。   既然是她提议让王月荣同学趁着现在有空,赶紧补习初一的内容,好为初二打下基础,那她就不能随随便便放弃。   于是在三小只同学兴奋地上蹦下跳,欢呼终于可以出去玩了的时候,她竟扛住了,毅然决然地低下头,继续给王月荣同学讲证明题。   可怜的小王同学满脸悲伤,不至于的,真的,要劳逸结合她不忍心占用郑明明这么宝贵的时间啊,明明可以出去玩的。   郑明明直接打消了她的痴心妄想:“没事,我不出去,我就在这儿陪你一块儿学。还想不想直升高中部?想的话,就从现在头悬梁锥刺股。”   陈敏佳其实并不用参加补习,只是表妹的这一句直升出高中部,让她猛然醒觉。   她不过是个借读生,连直升的资格都没有。她还得参加中考,跟整个江海市的初中生竞争。   人家正式在籍的学生都如此拼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放松?于是她也决定留下陈志强倒是很想出去逛逛。暑假不就是放松的时刻吗?但5五人组有三个都留在家里学习,像他这样成绩吊车尾的,哪里还有脸伸出蠢蠢欲动的脚啊。   所以他只能悲愤地做出斗志昂然的模样,言不由衷:“没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学习!”   吴若兰对于出门一直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玩遍全球的人不缺这些,只要跟朋友们在一起就好。既然小伙伴们都不走了,那算了吧,她也在家就是。   哥哥姐姐们如此郑重其事,搞得郑骁都心虚不已,明年他就是上小学的小朋友哟,他是不是也应该学习啊。   “还是算了吧,就让我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暑假吧。”小朋友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我需要不是白纸黑字的童年,我要的是色彩斑斓的美好回忆。”   蔚蔚还唱了起来:“童年啊童年,多少向往,小鸟小鸟带我去飞翔。”   小三儿不会唱,却完全不妨碍他扯着嗓子喊:“飞翔。”   姐姐们异口同声:“出去!吵死了!”   三小只立刻“呲溜”溜之大吉。   陈凤霞差点没笑疯过去。真是戏精,一群活宝!   行啦,全都拎上,出去玩吧。   汽车出了市区上省道,然后一路往前开。   不得不说,夏天果然是美好的季节,光看外面葱郁的草木在阳光下舒展身体,自由自在地享受蓝天白云,就叫人心情愉悦。   更有意思的是,等到车子途中加油的时候,她们居然还闻到了加油站旁边林荫道上桂花散发的香气,刚好对上前面一片湖泊里头娇艳绽放的荷花。嘿,真是两个季节的东西串一块了。这大概是夏末秋初才特有的景象吧。   车上的小朋友们激动得不行,趴在窗户边上一直嗷嗷地叫。   得亏这是私人车,要是换成在公交车上,肯定得让乘客们纷纷侧目,谁家的小孩这么不像话。   三只小臭屁还比赛背起了诗。   一个一本正经地说什么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同学,那几个字你认识吗?知道是啥意思吗?人家荷花开的正好呢,哪里枯尽了。   另一个就奶声奶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哎哟,蜻蜓呢?找出一只给老阿姨瞧瞧啊。   郑骁都要被妈妈气死了,妈妈就是在抬杠。看看,妈妈笑得多开心。还有臭爸爸!   小家伙委屈极了:“爸爸,妈妈欺负我,你还笑。”   郑国强乐颠颠:“你妈说得对!总不能会背两句诗,就到处乱套着用吧。”   三小只委屈了,他们是小孩啊,小孩都会背诗了,大人不应该表扬吗?   “小孩犯了错误也得指出来。”陈凤霞端正颜色,“否则只有表扬的话,你就会以为错的是对的,以后也会这样以为。童年会影响人的一生啊。”   三小只面面相觑,真的吗?为什么他们感觉陈老板在偷笑呢?   胡月仙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在后视镜里翻白眼:“行啦,你。”   好意思的哦。   三小只听了胡阿姨的话,越发怀疑。   陈凤霞却煞有介事:“没听到你们胡阿姨说我行吗?行就是对,是肯定的意思。”   这人完全是指鹿为马,黑白颠倒。   胡月仙都摇头,感觉老姐妹怎么越活越小了,分明刚认识她的那会儿,她还挺稳重,甚至有点历经沧桑的老太太的意思。   结果现在呢,反而成了老顽童,跟小孩子混成一处了。这人的心态呀,还真不是随着年龄就长的。   胡老板一路笑,一路摇头,将车子开到了村口。   所谓风口,其实是上山的路口,她倒是想往里面开,但是那路实在不好走。胡老板对自己的车技信心不足,重点是车上还有三位小朋友。他们三个老白菜帮子冒险也就算了,粉嫩粉嫩的小娃娃,可不能。   所以大家还是下了车,自己往上爬。   风景的确好,上山的道路虽然可以用崎岖两个字来形容,但道路两旁的碧树和头顶上的蓝天,绿的那么纯粹,蓝的如此晶莹,那朵朵白云都像是被清洗过的,颜色纯正,倒像是一幅油画了。   小三儿指着路边大声喊:“鱼鱼!”   呵呵,果然是小溪流,眼睛看过去时,能够看到青黑色的鱼脊,但你要伸手,那鱼儿已经机灵地游开了。   溪流旁有不知名的花,叶子长长的,有点像兰草,中间的小白花,不算娇柔,反而有种野生野趣的倔强。再往前面去,就是散落的三角梅,绿叶红花,那红彤彤的色泽是如此的热烈,如同吸饱了所有太阳的色泽一般。接下来的牵牛花因为在树荫底下,居然一点儿都不蔫巴。   只可惜太阳越来越大,他们赶着到目的地,加上脚下的路并不好走,所以他们也没心思,慢慢欣赏,就加快步伐。   三小只同学一开始还大呼小叫,到后面小三儿先拔了,他走不动了,他还是个小朋友。郑国强又好气又好笑,直接伸手抱起了他,捏了下他的小胖脸:“不是说出来玩就一定自己走路的吗?”   小三儿一点儿也不害臊,显然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厚脸皮,还将脑袋埋进姑爹的肩膀里,奶声奶气的拍起了马屁:“姑爹最好啦。”   哎哟,这个小马屁精。   陈凤霞和胡月仙也一手一个,将剩下的两只小哥哥小姐姐给抱了起来。他俩要面子呢,虽然走不动了,可是不好意思在弟弟面前露怯,他们要给弟弟做榜样。   三个大人抱着小孩,一路往上,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就连郑国强都累的够呛,哎哟妈呀,上次他自己来的时候,没感觉有这么辛苦啊。   陈凤霞就埋汰:“你是先到村里,然后再慢慢散步过来的,跟直接上山能比吗。”   妈呀,要是让新娘子这么爬上来,呵呵,别说新娘和新郎了,连她自己都想骂人。   可是一进山谷,陈老板就骂不出来了。天啦!真是山花烂漫。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天公打翻了颜料盘,这斑斓的色泽,娇美的花朵,就这样怡然自得的,展现在来客的面前。   有高高耸起结成串黄花红花,也有匍匐在地上的小小的,如同星星散落的小蓝花,更有伸出脑袋的珍珠菜和藏在草丛中的野丁香。蒲公英已经身材饱满,风一吹,便散落,撑开了小小的白白的伞。   吸引他们来的目标——大只的漂亮蝴蝶,就挥舞着翅膀,从花丛中,翩迁而至。   真是捡到宝了啊,这简直就是一片现成的婚拍基地。从山谷往下看,那一大片湖泊,波光粼粼,也是极好的背景。还有三谷裸露出来的石头,居然是粉色的,就很有意思。   三小只同学从看到蝴蝶的那刻起,就陷入了癫狂,大喊大叫,跑来跑去,试图想要抓到蝴蝶。完全不复刚才上山,腿没力气的模样。   陈凤霞叹气:“这里应该将人都搬出去,直接开发成旅游景点。”   多漂亮的地方呀,既然人在这边生活不容易,不如搬出去,这样还能轻松些。   郑国强就哈哈地笑:“这里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也没什么人文景点,哪有那么容易开发哦。再说光靠旅游业是撑不起来的,得有自己的产业。怎么样?二位老板,我没糊弄你们吧,这是不是一个现成的婚拍基地,能搞不?”   陈凤霞和胡玉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能搞,但是要解决交通跟吃饭问题。”   后者好办,村里就有人家。弄点简单的家常菜,肯定不是问题。   但是前者就有大麻烦了。   要想富先修路,首先进村到婚拍基地的这一块,必须得把路修起来。不然,这工作就没办法进行下去。   呵,别小看这两三里路,真修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郑国强笑眯眯的,完全是谈判的口吻:“婚拍基地是现成的,总得投入点儿成本,才能开始挣钱啊。”   陈凤霞直接呵呵,这事儿别想。该谁修路就修路,她又不收买路钱,梦巴黎的钱也紧张的很。 第398章 有人来修路   可是走出蝴蝶翩翩起舞的花谷,陈老板又感觉自己不该头太铁,因为她瞧见了大片的竹林。   老郑同志不是空手套白狼啊,这个叫房山的村子实在是隐藏的宝藏。看看这毛竹长的,哎哟喂,你往中间一站,拍摄效果简直了。   郑国强还比划给二位老板看:“在这边的平台修个茅草亭,是不是就有古香古色的味道了?再补点儿花草,修出条石板路来,烟雨江南的意思不就出来了吗?”   陈凤霞警觉得很,环境她是满意,喊她修路她可头疼。在这里投资搞花棚养殖蝴蝶本身就要花钱,将整个婚拍基地规划出来又要花钱。加上这里交通不便利,想要推广出去,被更多的婚纱影楼接受,也不是简单的事。   郑国强哈哈笑:“什么都弄好了,早被人抢跑了。”   这倒是实话,天底下就是捡漏,和氏璧开采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块灰蒙蒙的石头。否则那人奉送给大人物的时候也不至于被当成骗子挖掉了膝盖骨还是砍断了腿来着。   陈凤霞跟胡月仙对视一眼,就在心里估量。得算算投入产出比,要是能赚钱,那细水长流的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做。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做买卖的人就得问价钱。承包这座山得花多少钱。这承包的年头可不能短,起码得十五年起步。不然自己这边花了大价钱搞好了,刚开始赚钱就要收回头,不就是花钱打水漂了嚒。   三个大人捎上孩子,一路往村委会走。他们穿过玉米地和山芋田,刺槐树和柞树林还有野桃树的绿荫护送他们下了山。   快进村的时候,陈凤霞指着脚下的地道:“在这路中间刷上彩色,做成彩虹路,后面效果肯定好。”   像那个什么最美公路,就是在道路中央刷上了彩色的直线。   郑国强立刻接过话头:“行啊,你硬化这条路,想刷成什么样就刷成什么样。”   嘿,这人是打定了主意要从她口袋里掏钱。   陈凤霞直接去挎胡月仙胳膊:“不理他,咱们先去村委会。”   郑国强就笑,带着三个小的溜溜达达地往前走。   村委会不显山不露水,就是连着的三间青砖瓦房,前面带院子。院子靠大门的墙边开垦了个小菜园。   里面种着茄子又矮又胖,瞧着便是果肉肥厚的模样。还有那丁丁挂挂的辣椒,光瞧颜色就知道辣味十足。空心菜青翠,韭菜碧绿,墙上还挂着丝瓜和扁豆,青的青,紫的紫。后者的生长速度还不一样,有的已经豆荚饱满,有的则还开着花心带白的小紫花。叫太阳一照,还挺好看。   如果不是郑国强来过这里,相当肯定此处便是村委会。不管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看,此处都跟普通的农家小院没区别。就连院子里标配的几只鸡都没少。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十一点,村委会却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乡下习惯是不锁门,村委会也不例外。大家敲了门没回应,自己再进去看,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郑骁皱起了小眉头,一本正经地忧心忡忡:“领导干部怎么能早退呢?他们都早退,还怎么建设家乡?”   郑国强哭笑不得:“领导也要下基层的,天天坐办公室会误了正经事。”   他开口招呼扛着锄头从村委会前面经过的农妇:“秀红嫂嫂,你晓得大队干部去哪儿了呗。”   这位秀红嫂嫂就是郑国强帮扶家庭的女主人。   不过她显然也没指望城里来的干部能帮扶她家出什么成果,就只是有些见到干部的惶恐,讲话都磕巴:“我……我不晓得哎。郑……郑干部,中午去我家吃饭啊,我马上回家杀鸡。”   郑国强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找大队干部有事。吃过饭再去看大哥。”   秀红嫂嫂“哎”了一声,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冲他们笑笑,又扛着锄头往前走。   她还没走两步,就迎头撞见前面小道拐过来的一行人。   郑国强眼睛尖,老远便认出了大队书记,便笑着跟着招人。   大队书记也高兴地喊:“哎哟,今儿可真是喜鹊喳喳叫,贵客接二连三登门啊。”   郑国强再看他身边的人,也笑着上前跟人握手:“哎哟,真是巧了,班长你这是来视察工作?”   戴着眼镜的男人立刻笑:“你就挤兑我吧。”   他是郑国强还在上元县委时去参加的培训班的班长。因为郑国强擅长文字工作,他们班的材料都是他写,所以跟这位上海市政府的处长还算是打过交道。   陈凤霞佩服这些当官的记忆力。那培训班总共才不到两个礼拜吧,又隔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居然还能认出彼此来。   候处长笑着给郑国强递烟:“怎么,你们上元县帮扶还跑到齐河县来啊?够损的。”   郑国强笑着摇头:“不,我现在到教育局了。刚好分给我的帮扶对象就在这个村里。”   候处长问了两句,就知道他其实是被发配了。不过官场上的人绝对不会当面说穿,就哈哈笑:“教育局好啊,以后我小孩上学还得请你帮忙呢。我眼下在交通局,有空过来,我请你吃食堂。”   大队书记在旁边笑:“哎哟,今天都没准备,要亏待侯局长和郑处长了。”   基层干部的狡猾,直接将两人头衔中的副字给去掉了,叫人听着更心中舒坦。   贴了新标签的侯局长笑着摆手:“是我们叨扰你们了才是真的。”他又意识陈凤霞她们的方向,“这是?”   郑国强赶紧介绍:“这位是我爱人,这是她的好朋友胡老板。我拉人过来看看,瞧瞧是不是能有可以投资的项目。”   大队书记的眼睛立刻亮了。基本上所有主政一方的干部最关心的就是招商引资的问题。   侯局长也哈哈笑,直接拍大队书记的肩膀:“看吧看吧,我们你们的粉丝加工作坊不能小打小闹。这不就有现成的老板找上门了嚒。赶紧的,好好搞,一个粉丝加工厂起码能拉动二三十号人就业吧。你这边有现成的山芋,你不加工成粉丝你直接喂猪,那不是好东西都糟蹋了嚒。”   胡月仙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叫大队书记热辣辣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好端端的,她投资搞什么粉丝加工厂啊,她又不是干这行的。   陈凤霞笑得直摇头,干脆利落地替胡月仙拒绝:“那可不行。等山芋粉丝生产出来了,东西怎么运出去啊。难不成用板车一点点地拖?这个路车子没办法走的,太危险,我们都是从外面自己两条路进来的。不行不行,到时候出货太难了,销售会成问题。”   胡月仙感觉陈老板这拒绝的话里还藏着深意。   果不其然,郑国强立刻夫唱妇随:“这倒是个大问题,要想富先修路嘛。不管村里建什么厂,路修不起来就麻烦死了。”   说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侯局长,“侯局,来,透露下规划哎,这边什么时候能通上水泥路?”   侯局长没料到三两句话的功夫,倒是把他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反而笑着点头:“行行行,既然我帮扶的也是洪家沟,那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搞一搞。”   县官不如现管,乡村道路其实归县交通管理部门管。他这位市交通局的副局长说的话未必硬气。但是如果申请下来专项资金的话,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领导肯帮忙想办法,那就是大喜事。   大队书记立刻招呼领导和贵客赶紧上桌吃饭。有从池塘现捞出来的红烧鱼,有从地里刚挖出来的土豆炖的老鹅,有丝瓜炒鸡蛋,还有酸辣椒炒山芋藤,还有冬瓜咸鸭汤。因为桌上有小朋友,所以他们还临时蒸了碗鸡蛋。   侯局长数了下桌上的菜,连连摇头:“哎呀呀,超标了,这是五菜一汤了。”   大队书记赶紧表示怠慢了,本来想敲条狗炖狗肉的,结果那狗成精了,人还没动手,它就自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侯局长实力拒绝:“别别别,我们家还养了条狗哩。我要是吃狗肉回家,能被我老婆骂死。这年头啊,男同志家庭地位低,都得排在小狗后面。”   桌上的人集体捧场笑。   侯局长的眼睛落在两位女同志身上,脸上带着笑,语气却认真:“来真的啊,陈老板,胡老板,二位我都是在电视上见过的。了不起,成功的企业家。要是这个路的问题能解决,讲真话,这个粉丝厂是真的能办。我算土生土长的江海人,往前数二三十年,洪家沟的粉丝在江海还是很有名的。”   正说话呢,又有菜端上了桌。   大队书记机灵的很,听到侯局长撺掇郑处长带来的客人投资粉丝厂时,就立刻喊老婆泡自家手工做的粉丝,给做了道凉拌粉丝加菜。   “来来来,两位老板尝尝看。不是吹牛,我们洪家沟旁的不行,这个粉丝还是可以的。就是一直没本钱,搞不大,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胡月仙心中暗暗叫苦,她可从头到尾都没对粉丝加工感兴趣过。现在话赶话的,倒是要把她给架起来了。   陈凤霞就笑着夹了筷子粉丝到碗里尝了尝味道,哎,口感真不错,酸酸辣辣的,又爽滑,吃起来挺开胃。   胡月仙看她镇定自若的模样,也尝了一筷子。这粉丝的味道的确可以。就是真要搞粉丝厂,好像又蛮麻烦的。   陈凤霞倒是拿出了诚意,开始询问:“有没有做粉丝的师傅啊?”   大队书记立刻拍胸口保证:“我们这边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做粉丝。”   胡月仙赶紧开口:“那就做好了再统一由供销社收购,我们想办法来找找销路。”   陈凤霞却摇头:“单打独斗,品质不容易控制,产量也不好保证,的确应该集中生产,搞个粉丝合作社还差不多。”   侯局长直接拍板:“对,就得弄个合作社,然后通过供销社销售。”   他笑着提醒大队书记,“郑处长对洪家沟够意思啊,连财神爷都给你请来了。这两位老板可不是普通的老板,她们搞电脑的,能给你在网上卖东西。”   得,这一绕,被坑进来的又变成陈老板了。   呵,果然啊,人家能当交通局的副局长,那肯定不是凡人。   吃过饭,侯局长有事先回去了。他车技好,自己开车进出村庄居然也不成问题。   郑国强同人挥手道别。   胡月仙小声和陈凤霞咬耳朵:“这人还真是空手套白狼。”   就算他找来专项资金修路,那也是公家的钱。不比她们真金白银从自己口袋里掏钱办粉丝厂。   陈凤霞笑道:“那也是我们划算,这要真修成路了,起码得几十万。”   哎,有进就有出。再说粉条粉丝都是常见的食物,消耗量大的很。光灯市口卖砂锅粉丝的店就好几家,哪家生意都不错啊。   大队书记兴头头的,要带他们去看能够直接改造成工厂的地方。这里原先是祠堂,但是破四旧之后就变成了大队的粮仓,后来生产队结束了又当过一段时间的手套厂。再后面社办厂不行了,便空了几年,但房子还是结实的。   “祠堂前面以前是晒谷场,现在用来晾粉丝真真好。”   胡月仙就奇怪,既然是现成的条件,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搞。晒好粉丝,就算不进城,到集镇上卖也行啊。   大队书记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家家户户都会弄粉丝,卖给哪个啊,又不稀罕的。”   他要领客人去祠堂,他老婆就从屋子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百五十块钱,表情忐忑不安:“这个,是哪位干部留下的?就压在碗底下。”   因为来的是贵客,她没上桌作陪,而是在厨房忙碌。后面等大家都吃好了,她才上桌吃午饭。结果等她吃完收拾碗筷,却发现碗底下压了钱。   陈凤霞一愣,这钱肯定不是他们放的。因为这一桌虽然都是硬菜,但也不算超标,甚至大家连酒都没喝。村里有自己的招待费用,不至于非要算到一餐一饭上。   郑国强笑了:“侯局长就是侯局长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书记哦,等着,等侯局长给你搞钱来,把路修好了。”   胡月仙跟陈凤霞咬耳朵:“我说,他们这种帮扶,是不是就是想让干部动用自己的资源来帮助帮扶对象啊。”   别说,盲生,你华点了。   修路这种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毕竟要看谁说。   上辈子,陈凤霞清楚地记得,她老家镇上的路一开始坑坑洼洼,后来因为在市里当了大官的回乡祭祖,感觉很不像话,当年路就重新修好了。   资源就那么多,地方政府都晓得对上得跑步(部)前(钱)进呢。   呵,真的是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再往里深扒,搞不好连安排哪些干部去帮扶哪些对象都是有讲究的。   比方说洪家沟交通不便利,那就安排交通局的干部来。   再比方说洪家沟风景不错,那就安排曾经在县里弄过景区,还参与过振兴乡村经济发展的郑国强来。   甚至连这两人曾经在一个党校培训班上过课的事,都有可能被拎出来画了圈。   不要小看党校同学,对于官场上的人而言,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交际圈之一。   陈凤霞豁然开朗了。虽然这些可能是她脑补过度,但她更加愿意相信这是苦心孤诣的结果。   即便条件有限,即便脱贫是项让所有人都头痛的事,主持安排这项工作的领导干部还是竭尽所能在想办法让这事尽可能达到成效的。   在大家看不到,在大家忽视甚至是嘲笑的地方,依然有很多人在默默地,殚精竭虑地去做事,做他们认定的分内之事。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主动开口:“走吧,书记,带我们去瞧瞧祠堂吧。”   祠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两间,前面带个大晒场,房子之间有个天井。两间房加在一起,差不多能有小两百个平方。   “这边都开工的话,一年能生产多少粉丝和粉条?”   “八百吨。”大队书记认真道,“上午侯局长跟我一道算过,一年起码八百吨粉丝。”   那这个数量相当可,规模不算小了。   陈凤霞摸摸鼻子,站在晒场上往外面看,又回头问大队书记:“那八百吨粉丝粉条,一年能产多少吨粉渣?”   大队书记愣了下才给答案:“一斤粉丝半斤渣浆,差不多是四百吨。”   陈凤霞没有停止追问:“这么多粉浆,大概能养多少头猪?”   这回不仅大队书记,就连郑国强都惊讶了:“你还想养猪?”   陈凤霞点头,挺自然的:“不然粉浆和粉条不就浪费了嘛,这个养猪效果可好了。”   陈家庄虽然是平原地区,水田多。但是在生产队时期,为了补充口粮,队里也会开山种山芋。这玩意吃多了胃酸烧心,所以队里也有自己的粉房专门生产粉丝。剩下来的粉浆粉渣就用来喂猪。猪吃了,长得可快了。   如此好的东西,当然不能浪费。 第399章 生态养猪场   郑国强倒是要打退堂鼓了。他虽然极力撺掇妻子过来建婚纱拍摄基地,后发展洪家沟的经济。但这前提是当地的风景的确好,是个合适的选址地点。   但是一旦养猪的话,呵,他当海军的时候就去养猪场干过三个月,那味道,甭提了。到时候,还怎么搞婚拍基地?   等他们告辞出村上车的时候,郑国强就满脸严肃地对妻子摇头:“养猪场不能搞,对环境影响太大了。到时候你们的婚拍基地彻底没戏。”   陈凤霞却笑:“我不养,你觉得他们到时候会不养吗?你刚才注意到没有,大队书记家的猪吃的就是粉条粉浆。等粉丝厂一建起,平均每天得产出一吨多的干粉浆和粉渣。这些东西不就近喂猪的话,光拖出去就得是好大一笔运输费。要是直接排进水里,那个污染也没得说。到那个时候,现成的条件都摆出来了,肯定会有人养猪的。与其让他们养,我控制不了,不如我自己来,好歹我能控制流程。”   郑国强皱眉头:“你要怎么控制啊,茅坑都臭得不行。一个养猪场就更别说了。你别以为建排污简单啊。实话实说,现在就没那个厂能把环保搞起来的,成本太高了,吃不消。”   没想到陈凤霞却兴奋:“我们小时候还捡猪粪来着,那会儿可当个宝呢。”   胡月仙都听不下去了:“现在能跟那时候比吗?咱们小时候塘泥都是宝贝,全指望着沤肥呢。你现在上哪儿沤肥去?”   陈凤霞笑嘻嘻:“自己建个池子好了,清水冲洗猪圈,早中晚各一次,脏水流入池子里,然后再靠加压泵把脏水再通过埋到地下的管道抽到两里地外的发酵池里发酵。在发酵池底部要铺好防渗膜。这么一来的话,肥水自然就不会渗入地下,污染地下水了。”   胡月仙听糊涂了:“那你这发酵过的肥水有什么用?你还打算种山芋,生产粉条?”   呵,这是要形成个生态循环啊。她可真够不怕麻烦的。   陈凤霞笑嘻嘻:“哎哟,这主意也不错。可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水循环。水上种菜,靠蔬菜来吃掉水里的肥力。人家养鱼喂饲料,完了水太肥了,也是靠种稻子种蔬菜来吸收过剩营养的。”   她说得兴奋起来,就开始空中构建蓝图,“肥水跟清水混合,一道流进周边的水塘。这些池塘表面种水芹和空心菜、生菜、西洋菜,刚好接上四季。塘底下不是还有污泥吗?污泥主要就是腐化的有机物。在塘里放螺蛳,螺蛳可以吃有机。池塘里还可以养鱼养小龙虾养泥鳅养黄鳝,鱼就养黑鱼,黑鱼耐低氧又耐肥水。肥水里会长土鳖虫还有红线虫,这就是黑鱼的饲料。”   郑国强听得目瞪口呆。   当初为了搞乡村建设,他特地去农科院请教过,自认为对于水面种植水下养殖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他老婆说的这些,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她怎么搞得好像她已经做过这些事一样?   可就是农科院里的实验田,他也不曾见过同样的模式。   陈老板压根就没顾及郑老板的心情,因为她的话就没说完啊。靠水芹和空心菜池塘净化才是第一步,下面还有二级净化池呢。   “一级池塘外面,再建设二级净化池。这个池子里面种菱角。菱角藤上的根须很长哎,可以吸附水里面的悬浮物。还可以种像是莲藕、芡实这些水生蔬菜。这么一来的话,水质就净化了。空心菜、水芹还有菱角跟莲藕以及芡实都能卖钱啊。池塘周围还能搭架子种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豇豆、丝瓜都能种。就靠在水边,你都不担心要挑水浇菜的事。”   车内陷入沉默。   只小三儿同学胡乱捧场,大声呐喊:“好多菜菜!”,然后还星星眼闪现。   其实他根本就听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小马屁精的原则就是积极抱大腿。   郑国强像是害牙疼:“你这是要把周围的水塘都用起来了?”   陈凤霞点头:“没错,依山傍水,它又没水田,我只能用池塘啊。到时候我还打算在水上种出花卉,给婚拍基地增添内容。”   胡月仙皱眉:“真不臭?”   陈凤霞肯定地点头:“发酵过了,干湿分离,你想让它臭,它也臭不了。”   然而胡老板还是怀疑:“你这是从哪个养猪场学来的?我要去现场考察了才能放心。”   这回傻眼的人变成了陈老板。   从哪学的?央视的军事农业频道呗。天知道央视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将军事跟农业放在同一个频道里。   上辈子,郑国强因为当过兵,所以对军事一直很感兴趣。陈凤霞倒是更加喜欢看那个什么《科技苑》《致富经》之类的节目,比看种田文还嗨。   尤其她重生前,因为各地都在关闭养猪场,还有些地方甚至连家庭养猪都不让,说是污染环境。结果后面猪肉价格飙升,老百姓都不敢买肉吃的时候,她刚好看了一期关于如何生态处理养猪场污染的节目,就印象深刻得不行,无比想自己实践。   那个时候,她没经济条件也没胆量,只在心里想想罢了。想的时候都不能说。像她雇主那样有钱又有闲的说要回乡种地,那是田园之乐。如她这般从农村出来又一事无成的老打工妹要讲这话,旁人大概会翻白眼的。   去就是咯,搞得谁绑你在城里不让走似的。   现在,她有钱也愿意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简单点讲,就是任性。她现在就想尝试这事儿。   “养猪场跟蝴蝶谷隔着山,而且在下方,味道不容易吹到蝴蝶谷附近。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猪圈养猪啊,也没谁在屋里就闻着味道吃不消了。”陈凤霞兴致勃勃,“先种水芹菜,等到芹菜长起来,开过春放猪苗,到时候芹菜就能发挥作用了。”   胡月仙叹气:“这个开销可不小哦。”   陈凤霞就满怀期待地看丈夫:“既然是帮扶干部,就帮我申请专项资金啊。我这是绿色生态种养殖,可以当成标杆的。”   郑国强直摇头,也不说行还是不行,只开口强调:“要试验的,成功才能养,不成功不要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了。”   怎么试验?还在陈家庄试验。   他记得有个平常大家刷马桶的脏池塘,池塘边上就有一户人家养了三头猪。去年阿爹阿妈就是在他家订的土猪肉。要是在三头猪的猪圈都实验失败了,那就不要考虑八百头猪的问题了。   得不偿失。   陈凤霞一个劲儿地撺掇郑国强:“那你可得赶紧的。秋天一开始收山芋,粉丝厂就要投入生产了。到时候一堆堆粉渣粉条呢。今年咱们可以卖给村里人,让他们当成精饲料给猪长膘。等明年咱们就得自己弄了。”   她的叨叨神功一旦发挥,杀伤力相当惊人。到了晚上两口子都上床睡觉了,她还不忘再喊一声郑国强:“你明天别忘了这事。”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怎么跟小骁他们一样了?”   三小只同学对别的事情不积极,但凡碰上大人允诺明天吃肉或者带他们出去玩,呵呵,这一天的功夫,他们都会不停地跑到大人面前如同人形复读机般的,反复叨叨,就生怕大人明天会忘了这事。   陈凤霞眼睛白他:“怎么了?”   郑国强哈哈笑,说了句肉麻话:“你也变成小孩了。”   更多的,他说不出口,就催促妻子,“睡觉吧,关灯了。”   说着,他还伸手搂妻子的肩膀。   其实虽然立秋了,但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大夏天的多的是夫妻一人蜷缩在自己的半壁江山里,离人越远越舒服。可既然房间里装了空调,他们两口子倒不在意这种事。就算出了一身汗,早上起来冲个澡便是。   夏天,出汗才痛快才舒服哩,无需憋着难受。   一直到空调进入了睡眠模式,都懒得起床洗澡的人就这样靠在床上睡觉。陈凤霞还在叨叨:“咱们自己搞,天底下就上元能搞啊?咱们在齐河县弄。到时候让人好好瞧瞧,这能做事的人放在哪里都是闪闪发亮的。”   郑国强还从背后搂着她呢,一笑起来,陈凤霞都跟着他浑身颤抖。   他啼笑皆非:“你还真是,在这种事上较劲。”   陈凤霞却坚持:“对,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瞧瞧,我男人是个宝贝。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叫他们后悔去吧。”   对,就在齐河县弄。这山是连在一处的呢。当初要不是上元县翻脸不认人,直接赶走了郑国强。郑国强就要在距离齐河县不远的地方搞稻田养殖小龙虾和泥鳅了。   没有王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了?现在,稻田+小龙虾、泥鳅的模式已经在陈家庄开始了,他们还多了一项水下养鱼水上种菜,连澳龙都安排上了。   洪家沟搞个粉丝加工厂,起码能带动三十个劳动力就业,再来一个养猪场加水上种植水下养殖的基地,再安排二十个人的工作不成问题。除此以外,粉丝厂就近收购村民家中种植的山芋,甚至连附近村庄的都能安排上。这么一来,产生的经济效应可以辐射到周边好几个村庄呢。   哼,凤栖梧桐,逼走了金凤凰,这种好事就轮不到上元了。   老郑同志抱着妻子,久久没出声。到最后,他才收紧了胳膊招呼人:“睡吧,我老婆是个宝贝。”   嘿,这老夫老妻的肉麻起来,真是怪叫人脸红的。   结果陈老板相当会煞风景,还拍脑袋懊恼:“哎哟,今天咱们亏了,不该让胡月仙开车过去的,咱们应当打车。”   这帮扶困难户可是公事,郑国强就算不嫩跟侯局长似的自己开单位的车过来,那起码也该的来的去吧。到洪家沟,连个公交车都没的。   郑国强刚要柔情缱绻呢,就被她的话给气乐了:“你打车过去容易,请问你打算怎么回来?你在洪家沟能拦到脚吗?”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也是哦,还是白便宜你们单位了,应该让报销汽油费的。”   郑国强拍了她一下:“顾头不顾腚。”   陈老板立刻“哎哟哟”,这人说就说嘛,还动什么手啊。动手也就算了,怎么又动脚?这是全身都动了,连床都变成了船,在八月尾巴尖尖的星光下,摇摇晃晃,荡起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一早,郑国强同志起床给家里人烧早饭。电饭锅里的粥因为自动到点开煮,米花已经翻滚。他打了鸡蛋准备摊土豆丝蛋饼。昨个去了村子里,当然得带土特产回家。   郑国强帮扶的那户人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能给这位从城里下来还拖家带口看望他们夫妻的干部,就非得塞自家种的土豆和玉米给人,还想给人领鸡蛋。前面两样陈凤霞收了,偷偷在给他们喝的白糖水杯底下压了五十块钱;后者他们借口路上颠簸容易碎,坚决没要。因为这夫妻两个,自家本身就没几个蛋。都给他们拿走了,两人靠什么补充营养呢。   郑明明轻悄悄地跑到厨房门口。   老郑往外面轰女儿:“刷牙洗脸去吧,一会儿蛋饼就好了。你先配牛奶吃也行。粥还得二十分钟才够味道。”   郑明明直接摇头,抬起手示意爸爸看她拿过来的白纸和杂志,一本正经道:“爸爸,现在养猪大有可作为的。”   郑国强满头雾水,女儿怎么会突然间想起来说这些。郑明明已经迫不及待地滔滔不绝了:“我国1997年猪肉价格达到巅峰,生产价格指数达到了715.4的高水平,然后从1998年开始一路下跌,生产成本甚至高出了销售价格,严重挫伤了养殖户的生产积极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鉴于我国居民的主要肉食来源还是猪肉,那猪肉价格后面肯定还会再上来。这个时候建养猪场养猪,是明智的选择。”   展示完白纸上的猪肉价格趋势图,她又翻杂志给爸爸看:“你瞧,1998年《农家顾问》02期杂志上说了,人家靠山芋粉丝厂提供的粉浆养猪,生产成本能降低一半。这么一来,即便目前猪肉价格低迷,也还是有赚头的。哎,爸爸,鸡蛋饼该翻边了。”   郑国强赶紧动锅铲。   等解决了糊锅危机后,他才回过头看女儿,表情一言难尽:“你昨天一大晚不睡觉就为了弄这个?”   亏他跟他老婆上床睡觉前瞧见女儿房间的灯亮着,还以为她们几个丫头又在挑灯夜读呢。这段时间,初中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学习压力,比之前刻苦多了。   郑明明满脸认真:“是啊,爸爸,妈妈想建养猪场不是异想天开,我们应该支持她。之前妈妈在前进村的养鸡场后面就归人家了,好遗憾的。”   现在,是妈妈弥补遗憾的时候了。   郑国强龇牙咧嘴,情绪复杂得一塌糊涂。他煎好了一块土豆丝鸡蛋饼,才感叹一声:“你可真是你妈的贴心小棉袄。”   不过没关系,你妈是我的贴心棉袄就好。   有妻女联起手来督促,郑国强自然不敢耽误。吃过早饭,他就去农科院找人询问那个发酵池要怎么建设,防渗的塑料薄膜又要去哪里买,还有流通肥水的管道又该如何铺设。   谁让陈老板看人家养猪种菜养鱼致富的种田节目时,只顾着对绿油油的菜,红彤彤的小龙虾,白胖胖的大肥猪,黑黢黢的黑鱼和泥鳅还有黄灿灿的黄鳝流口水,而没有好好琢磨技术细节要点呢?   前世不可追。现在让陈凤霞同志重新穿到二十年后温习《致富经》是不可能了。既然夫妻一体相辅相成,那就只能老郑同志发力,好好找专家研究下这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   毕竟陈老板有句话说的没错,人不能光吃猪肉香又只嫌养猪场臭而不想办法解决问题。不然的话,以后谁还养猪啊。这不养猪,又要吃什么呢?吃牛羊肉吃鱼虾吃鸡鸭?嘿,对于需要补充能量且囊中羞涩的体力劳动者而言,这就是红果果的何不食肉糜啊。   郑国强跑完农科院的养殖基地又跑陈家庄,来来回回几趟,忙个不休。   他回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撞上陈文斌了。   九月开学,大人孩子们都聚在灯市口吃晚饭的时候,陈文斌还好奇地问:“姐夫,你在忙啥呢?”   郑国强刚确定好如何铺设发酵池,闻声顺口接话:“正好,有个事情还得请你帮忙。”   说着,他就将肥水种菜养黑鱼的事情说了一通。   “要是实验效果好的话,准备后面就在养猪场了搞这个。”郑国强笑道,“我算算账,这么一年下来,收入可不少。说不定投入的本钱都能挣回头了。”   陈大爹和陈高氏还没说什么呢。陈文斌先激动得不行:“姐夫你要建养猪场啊?好,我头一个支持,还差多少钱?五十万够不够?”   餐桌上的人立刻惊讶,老头老太太连着陈凤霞异口同声:“你哪儿来的钱?”   就是要扩大水上种植规模,都是高桂芳掏的钱啊。   陈文斌随口答道:“有笔前面一直拖着不给的工程款到账了。”   他嘿嘿直乐,“那王八羔子死命拖,已经三年了,我都以为钱没机会要回头了。结果那老小子最近走背运,去找道士算命,道士说他要破一大笔钱消灾。他就把工程款打给我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又集体扭头看吴若兰,然后三个姑娘眼中都流露出了然。呵呵,人家道士的意思分明是让这位封建迷信的官员捐钱给他们道观。   奈何干部不按常理出牌啊。   陈文斌扭过头,半点儿都不心虚地和高桂芳嬉皮笑脸:“来来来,我马上去深圳,说说你要啥玩意,我给你买。”   高桂芳想掐死这家伙,到底当着公公婆婆姐姐姐夫还有小孩的面没好意思下手,就只能白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呸,这家伙,要不是刚才说漏嘴,估计还瞒着她工程款到账的事情呢。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了。陈文斌也搞不清楚她手上工厂和店面的经营情况啊。   再说,他对姐夫积极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他连累,姐夫说不定现在又往上升了,姐夫的官声多好啊。   陈凤霞却皱起了眉毛,语气隐隐含着威胁:“你去深圳干什么?”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板起了脸:“你又要养流金蟹了?”   “什么啊。”陈文斌委屈,“我是去卖大闸蟹,今年大闸蟹丰收,他们怕压价,请我帮忙卖螃蟹。我去深圳的时候不是跟酒店打过交道嚒,那么大闸蟹卖的价格贵,我带人去那里卖螃蟹。”   这些人,真是的,一点儿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   也不想想,现在他就是想带官员的二奶去深圳生小孩,人家也不会找他啊。 第400章 掌握话语权的人   陈文斌一出手,那试验的规模就噌噌往上涨。   用他的话来说,那个小脏水塘面积还不到一亩呢,能试验出什么成果来。最起码的也得像他的黑鱼养殖塘一样,有个10亩的面积吧。这样才能瞧出效果。   对,十亩鱼塘,起码得养十头猪。现在就开始,养到过年刚好杀年猪,多好。   郑明明奇怪:“可这个时候会有谁卖自家的猪啊?”   一般乡下都是农历三月份在农交会上捞猪仔,然后养到腊月杀年猪腌肉。现在不到杀猪的时候呢。   陈文斌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就是现在才有人想卖猪卖不出去。”   为什么要卖猪?九月开学呗。不要小看一学期几百块的学费,对于地里刨食的农民来说,这也是一大笔开销。   尤其九月份,麦子和油菜已经卖完,夏天农村又没什么挣钱的活计,秋粮还得一个多月才能收上来。开学其实是个青黄不接的点。   交不出来小孩学费的人家绝对不稀奇。   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出来打工,其实当中半数以上都是为了孩子的学费。   这个时候,有人肯买他们家里还没长成的猪,绝对是雪中送炭。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大爹立刻警告他:“你别趁机压人的价钱啊,都不容易,还欠着学校的学费呢。”   交不上学费,娃娃是能暂时先去学校上课,但老师也会天天追在后面讨钱的。穷人在哪儿都受歧视,旁的学生同样会嘲笑他。   陈文斌委屈得没边儿了:“阿爹,瞧你讲的,我贪他们这点小钱。现在猪本来就卖不出价。”   他才不指望靠养猪挣钱呢。   其实他最感兴趣的是肥水里头生长的各种虫子,既然虫子可以喂黑鱼,那就能省下一大笔饲料钱了。   对于所有的水产养殖户而言,除了早期的养殖池和种苗开销之外,平常最大的支出就是饲料。   如果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他的养殖成本不就更低了吗?   而且水肥好。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水一肥,水上的稻子,水芹菜,就噌噌往上涨,效果简直了。   陈敏佳被爸爸说的也兴奋起来,还高兴地问:“等到十一月份第二茬稻收割完了,就可以种小麦了吧?能不能种油菜呀?肯定能长得好。”   陈文斌直接打消了女儿的幻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种不种,我还是种水芹菜,粮食种得再好,都没有种菜划算。”   就说再生稻吧,因为噱头高,打的是天然有机绿色食品的旗号,卖的也是高价,一斤大米足足卖出了5块钱。   但是,一亩面积两季加在一起产量也就千斤,撑死了不过卖5000块。   可是水芹菜不一样啊,水芹菜亩产上万斤是正常的。蔬菜又不用脱干了水分卖,比起大米,它可打秤多了。   况且水芹菜可以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像种稻子,撑死了最多收两季。这么一算下来,当然是种菜比种稻划算了。   郑明明疑惑:“但是种稻子省事啊,像舅舅你田里的,插秧之后就是等成熟收割,中间根本不用管,节约了好多劳动呢。”   陈文斌理直气壮:“又不用我收割芹菜。我花钱请人看管就是光看着吗?肯定得干活啊。没事给他们做,他们肯定要玩鬼。”   好吧,这个逻辑就很陈文斌。   立志当种养殖大户的人兴致勃勃:“我都跟十婶婶说好了,等到秋天她家的稻子收掉之后,种水芹菜,到时候批发给我销售。我们陈家庄以前水芹菜也是出了名的。周围几个公社,哪个不晓得陈家庄的芹菜杜家边的荸荠。”   他又拍着胸口跟自己姐夫打包票,“等你在洪家沟那边的菜也种出来之后,我来销售。洪家沟就在陈家庄和江海市区的中间,走省道的话,我路上就能把菜一并捎了。”   说到这里,陈文斌猛然警觉起来,在洪家沟开养猪场种菜不会是故意选的吧?   他警惕地看陈凤霞:“姐,这是你搞的吧?”   就他姐夫如此实在的人,才不会想到算这些呢。也就是他姐,绝对会算到他头上来。   陈凤霞瞪眼睛:“哦,你不收,我的菜就卖不出去了,亏你想得出来。真论起卖菜的话,我的门路不比你多?”   这倒是实话。   陈凤霞同志还在小院参着股呢,那就是吃菜大户。小院做的是医院病人家属和健身养生人士的生意。顾客乐意花大价钱买绿色食品吃。   加上吃什么跟那么多酒店都有生意往来,光这两条门路,每天能销售出去的蔬菜数量就惊人。   陈文斌赶紧赔笑:“不是不是,我就知道姐姐你惦记我,怕我蔬菜的产量不够,保证不了供应。所以才什么事情都想着我。”   陈敏佳感觉自己已经没脸看爸爸了,瞧瞧他前倨后恭的样子哦。   呵,当大家是傻子吗?   估计是她爸现在突然间反应过来后面销售澳龙还得走嬢嬢的路子。澳龙毕竟是高档水产品,在夜市上吃的可能性比较低,主要的销售渠道靠各大酒店。   有吃什么在中间穿针引线,到时候澳龙的养殖数量上去了,也不用担心销路问题。   陈敏佳脑洞大开。   嘿,其实,等到来往熟了之后,都可以走定制路线了。   餐厅需要哪些新鲜的食材,供应商就可以按照要求和标准度身定造出来。到时候,买方不愁货买不到,卖方也不愁销路,多好。   陈文斌摇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市场都是瞬息万变的。一天一个价。   陈敏佳不服气:“谁说不可以,就像空谷,没有一家实体店,全部都是在网上发样品,等顾客下单之后,大雪和小雪姐才组织工厂的工人批量生产。所以到今天,她们从来没有愁过商品积压卖不出去的问题,都是人家定好了才做的衣服呀。”   既然陈敏佳都说到了空谷,郑明明就好奇的问陈老板:“妈妈,大雪小雪真的要离开涌泉县了吗?”   高桂芳惊讶:“走了?她们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别的她不知道,光看网上订单的数量,她就知道空谷的生意相当不错。都是上百块钱的衣服,人家一拿大几十好几百件。里面的利润,高桂芳自己就是做洋娃娃的,能不清楚吗?   这么好的平台,这么好的发展空间,两个小姑娘该不会去飘了,觉得自己另起炉灶甩开老板,还能做得更好吧。   其实舞台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她们现在就负责设计,连工厂都是旁人帮她们打理,营销也是网站在主推。等真正自己出来,恐怕就知道,什么叫做社会没有你想的简单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不是,是她们已经跑遍了涌泉县。找不到新的东西来刺激他她们的灵感了,她们想去更多的地方来吸收元素加入到设计当中去。”   郑国强也起了好奇心:“那她们下一站准备去哪儿啊?要不要去克斯县走走看?那边民族多,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特色。”   陈凤霞摇头:“她们相中了剪纸,准备去那些地方看看。”   哦,那就不能强求了。如果她们喜欢毛毯什么的,真该去克斯县。这个时候的边疆,当真是美如画。   上元县在克斯县援疆的干部,就是上次陪着陈凤霞下乡的小张,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写博客,上传他在当地拍的照片,积极推销克斯县的农产品。   什么玉米呀,苹果啊,香梨呀,哈密瓜呀,就连葡萄干他都没放过。除了干本职工作之外,他还相当于兼任了一个供销社社员的活。   连郑国强看了,都得感叹一句,年轻人果然活力四射,干劲十足。   郑国强又忍不住跟妻子安利:“其实下次有空的话,真可以把大家都带到克斯县去好好玩玩。那里的风景跟这边完全不同,也有很多好东西呢!”   陈凤霞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虽然这人没去援过疆,而且也离开了上元县,但感情依然在。   包括小张,尽管郑国强算是被踢出了县委的领导,而且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工作上的联系,但小张还是对老郑同志挺客气的。他休假回家的时候,甚至还特地给郑国强带了克斯县的土特产无花果。   郑国强虽然嘴上说他不嫌麻烦,还不如直接下订单让邮政也运过来,省的他背上背下车子,累死个人。但实际上老郑同志心里是怎么想的?陈凤霞又如何可能没数。   现在听丈夫拐弯抹角的,陈凤霞就挑眉毛笑:“行啦,你当小张没动作,他自己已经联系上冯老板了。”   吴若兰满头雾水,替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找我妈干什么呀?”   陈凤霞就笑:“当然是卖给你妈精油和纯露了。薄荷精油,薄荷纯露。”   说来这个事也凑巧,小张去了新疆之后,就到各个村落去看当地居民的生活情况。当地盛产苹果,他在苹果园里头发现了大量的薄荷。   当时他还挺好奇的,以为是当地农民自己种的。   没想到,陪同他过去的村干部告诉他,这些薄荷都是自己长出来的。野生的,长得特别快。你要不管的话,很快就能长出一大片来。当地人也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完全不稀奇。   小张却激动得不行,他知道薄荷有用啊,既可以入中药,又可以提炼精油,而且新鲜的薄荷还能做蔬菜,可以说浑身都是宝。   不过,新鲜薄荷当蔬菜的话,当地人不吃,那也卖不出价钱来。采摘了薄荷,做草药的话,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药材厂来收。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有一面之缘的冯老板头上。   既然冯老板的天香有天竺葵精油,那薄荷精油和薄荷纯露也是应用极为广泛的化妆品啊。他这边的薄荷可是野生的,天山脚下长出来的东西,纯天然无污染,绝对适合做化妆品。   冯老板还特地跑了一趟克斯县,实地考察当地薄荷的品质。然后双方就达成了协议,一个生产收割,一个收购。除了薄荷之外,冯丹妮同志还相中了当地的气候,决定在那里投资一个玫瑰园。   为啥是克斯县呢?除了有熟人打交道方便先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克斯县的招商引资条件好,税收减免力度相当可啊。   吴若兰都泛酸了:“我妈都没告诉我这事。”   陈凤霞立刻捂嘴:“呸呸,你就当没听到。你妈应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那个玫瑰园还在规划地方,估计她想种好了以后,再让你看的。哎哟,我作孽啊,这样就完全没有惊喜了,你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不要露馅,千万别让你妈发现,知道不?”   吴若兰默默地点头。   其实她现在已经非常惊喜了。多好啊,苹果树下的薄荷能卖钱,那就是笔额外的收入。而且野生的都能长得那么好,如果专门打理的话,肯定会产量更高啊。   还有玫瑰园啊,一大片玫瑰,就像小王子的玫瑰一样。这样的秘密花园,即便只是想象,都能让她忍不住笑出来呢。   玫瑰花瓣可以提炼精油,玫瑰花瓣还能做糕点,也是金花呢。   只是陈老板如此紧张兮兮的态度,让吴若兰感觉好囧啊。真不知道是不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阿姨,偏偏怕自己的妈妈。一到冯老板面前,她便怂得不行。   就很搞笑。   高桂芳忍不住赞叹:“这个小张很可以呀,真是见缝插针。他这样搞下去,援疆还真能援出成果来呢。”   郑国强忍不住与有荣焉:“那当然,只要做,就算不能一步登天,起码也一步一个脚印。能带出一户是一户。”   陈敏佳突然间笑了起来,因为她想到了自己在作文书上看到的故事。   小男孩将被大海冲上沙滩的鱼虾和贝壳一只只又重新扔回去。旁边人笑他,又不能解决所有的鱼虾,谁会在乎呢。小男孩一边将它们送回大海,一边说:这只在乎,这一只也在乎。   援疆大概也是这样吧,就算不能改变全貌,能做出一点成绩,就已经很好了。   陈敏佳急急忙忙的复述这个故事,然后又夸奖自己的父母:“就好像爸爸妈妈,妈妈你开枕头厂,带动了好多人就业。爸爸你养鱼,种水稻,养小龙虾,种菜,就有好几个人能拿到工资。他们都在乎呢。”   哎呦,这说话语气可不像他们姑娘,而且被表扬的对象居然是自己。   陈文斌和高桂芳都老脸一红,被女儿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小孩子经常去电视台的情景剧里跑龙套,说话都戏剧腔了。这个场景,感觉好电视剧化,好不接地气呀。   偏偏陈大爹还趁机教育儿子儿媳妇:“就是呀,大人做的好,小孩都看在眼里,有样学样呢。”   哎哟哟,听听这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老党员干部在树立家风。事实上陈大爹只念过几年私塾,既不是什么党员,也一辈子都没沾过干部的边。   陈文斌都感觉果然一个家族的风气是由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掌握的。像他们家,因为姐夫地位超然,在阿爹阿妈心目中非比寻常,所以大家都在往姐夫的风格上靠啊。   小陈总谈不上生气,只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   吃完这顿饭,陈文斌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深圳。   郑国强也江海和洪家沟两头奔波,帮忙盯着粉丝厂改建进度,顺带着还亲自上阵跟自己的帮扶对象两口子一道搭花棚养蝴蝶。   说来也挺魔幻主义的,虽然陈老板跟胡老板当初一口咬定了洪家沟交通环境不行,绝对不会有客人愿意去拍婚纱照。可当她们自己将照片洗出来,分给梦巴黎的员工看时,却有客人表达了浓厚的兴趣。   路难走,那穿球鞋上山好了。路程远,那就早点出发得了。天哪,这么漂亮,居然是在江海境内,肯定得赶紧过去拍照片啊。   对此,陈老板只能感慨,是她太过于天真,低估了新娘对拍出美丽婚纱照的执着。   因为这件事,蝴蝶谷还没开始造出来呢,郑国强的帮扶对象孙根生和陆秀红两口子就开始有了进账。   一个是陈老板付他们工钱扎气球,好方便拍照。另一个就是做饭给进村拍照的新人和摄影师化妆师以及司机吃。   一餐家常便饭,用的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东西和老母鸡下的蛋,居然卖出了50块钱,让两口子都激动得不行。   连村里人都说他们夫妻交了好运的,来的帮扶干部,不是光逢年过节拎点米油,而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们找能挣钱的交易。现在,他们要当村里的富户咯!   大队书记就骂说风凉话的人,得了吧啊,要不是沾了他们的光,村里还没希望修路呢,更加别说什么粉丝厂养猪场。再讲怪话,后面人家厂子开工,你们别进去挣钱。老板可是说了,一个工人能开500块钱的工资呢。   你在家门口,吃住都跟家里人一道,自家地里的活,自家屋里的娃,都能照应到,还能拿500块钱的工资,这种好事,是你出去一个月赚六七百块钱,都不能比的。   况且,就你一个没技术没背景的农民,你上哪儿找六七百块钱的工资。在工地上搬砖头,嘿,累不死你。哪天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直接丢了小命,你就晓得在家里头有多舒坦了。   不稀罕的话,招工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去。   陈凤霞也在忙。   马上就过中秋节了,虽然现在的中秋节不放假,可也是一个大节日呀,她不能没有丁点儿表示。   所以在给梦巴黎的员工订中秋节礼盒时,她也把石子路学校的教职员工算了进去,按照同样的标准发东西。   除此之外,陈老板还特地订了一批小月饼,专门送到学校,给孩子们加餐,让他们感受节日气氛。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陈凤霞是亲自押着礼品到学校的。   她到的时候,校长刚好去给学生上课了。于是陈老板就趁机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好好看看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校园。   结果她才刚走到教学楼边上呢,就听见了马老师严厉的声音:“全体起立,今天这节课不上了,所有人都好好打扫卫生。”   陈凤霞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瞧自己的手表,这个点儿才上午第2节 课呢,怎么要这个时候打扫卫生呢?平常劳动课可都是安排在下午。   然而马老师面罩寒霜,态度坚定又强硬:“马上开始打扫,不要浪费时间。” 第401章 学生不好管   直觉告诉陈凤霞,马老师突然间发作,大上午的就让学生打扫卫生,绝对不是为了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   因为真检查的话也不会只检查一间教室啊。其他班级为什么不动?说起来,隔壁班的窗台还落了层灰,可见学生卫生打扫工作完成的不咋样。   陈凤霞疑惑地看着马老师,后者朝她摆摆手,又催促班上同学:“动作快点,地要用抹布擦干净了。保持安静,不许吵到其他班的同学。”   除了少部分衷心热爱学习的学生,这世界上大部分小学生都热爱打扫卫生胜过于上课。或者说,让他们干啥都比上课写作业考试来得开心。   小学生们立刻欢欢喜喜地享受起劳动来。扫地的扫地,拎水的拎水,还有学生扛着拖把去水龙头底下冲洗。   马老师一点儿也不客气:“用抹布擦干净,别糊弄。”   那学生就两只脚一靠,做了个香港警察敬礼的动作,嬉皮笑脸:“Yes,madam!”,然后扛起拖把就跑了。   陈凤霞虽然感觉诡异,但马老师不主动说这么做的目的,她也就不好问。   说个不太光明磊落的话,她现在特别害怕有经验的老师抬脚走人。当初蓝天小学解散后,马老师是有机会去私立小学的。对,就是后来成为家长追逐热点的民办学校,跟民工子弟小学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那种。   虽然现在的民办学校还不是大众认可的主流,而且因为没有编制也非教师求职首选,但人家开的工资高啊,都是以千元为计算单位的,比公立小学都高,更别说一个月只能开出五百块钱工资的石子路学校。   开学校的老板掏不出高薪,即便因为马老师还担任六年级的年级主任加上带了三个班的课,陈老板特地给她加了三百块钱的工资,陈老板也觉得八百块钱太亏待人家了。   像人家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师,不在学校混了,就是去补习班代课或者干脆开个小饭桌,那每个月的收入都是现在的好几倍。   就说小景吧,他哥的小饭桌才带了三十来个学生,每个月到手的数目就有五千块,刨除所有开支,月入四千的他不仅还贷无压力,而且已经自己去幸福到家登记,准备独立买房了。   嗐,陈老板对着马老师就挺虚的。人家这是放不下曾经教的学生,所以才在石子路小学屈就。   于是,陈老板无视了马老师对学生活动安排的怪异之处,只问:“这些孩子怎么样啊?”   马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开满了一树芬芳的桂花底下皱起了眉头,十分忧愁的模样:“基础非常差,六年级的学生,不会四则运算,看不懂应用题。没学过英语,二十六个字母让老师教了整整三天都背不下来。语文更不用说了,连三年级的汉字都没掌握。”   陈凤霞下意识地惊呼:“怎么这样啊?他们之前不是上过学吗?”   马老师一言难尽:“之前只有蓝天是正规学校。”   原先她也没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甚至感觉就算其他的民工学校不正规,有的甚至开在仓库里。但小学不就是这些内容吗?就是没有几个正规老师,只让孩子天天抄书,他们背也背下来了。   可当马老师真正接触到这些孩子,才发现自己以前究竟有多天真。   因为父母没空管教加上很多父母自己的生活习惯就够呛,所以这些流入的学生当中不少人学习生活都是一团糟。成绩差基础薄弱不说了,脏话连天,衣着邋遢,甚至还有学生直接在校园里大小便。厕所就在旁边啊!   陈凤霞先是听得目瞪口呆,后面就又反应过来。这是有样学样。   他们的父母在工地上干活时,很多时候连睡觉的床都没一张,就睡在露天里。厕所什么的,更不用说,有多少小区有公共厕所呢?还在建设中的楼房虽然规划了卫生间,但没完工安装水电之前,你也用不了啊。   随地大小便这种事便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常态。   跟着父母待在工地上,学校不过是废弃仓库的民工小学学生能够接触到的圈子就是如此。周围的人都这样,你让他们怎样去培养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   马老师捏着眉心,下意识地摇头。   开学不过一个多礼拜,她就感觉自己要重塑三观。她教的已经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啊。   陈凤霞过意不去极了,她对农民工孩子的认识基本停留在明明和她的小伙伴的层面上,以为最多家庭条件差些,父母没精力和时间管教些,学习基础差些。但孩子都还是好孩子,就是使坏,也能拽回头的那种。   她连声跟马老师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让您劳神了。我是没意识到,正是因为马老师您和千万个您,我们明明还有那些孩子才没养成那些坏习惯。我以为孩子都是一样的。”   马老师摆手:“其实孩子的确都是一张白纸。就是现在农村小学的学生,也没有谁这样子啊。像是随地大小便,脏话连篇,哪个小孩会这样?我本来不理解为什么政府非要关停这些民工子弟小学。现在我有些明白了,因为不是有个地方识字就行。要是没有条件教育孩子,那就应该把他们送去条件更好的地方。不然好好的树苗都长歪了。他们哪里是在教学生,不过是框一块地方,把孩子放在里面看起来而已。”   陈凤霞苦笑:“可是他们离开父母身边,会很辛苦,会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会很痛苦。”   就是她家明明,已经算是够豁达的了,上辈子不也耿耿于怀他们将她送回老家上初中嚒。   马老师叹气:“所以孩子是最大的受害者。”   陈凤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能央求:“请老师多费心了。”   马老师沉默了会儿,自嘲道:“那还能怎样,总得先带完这届学生啊。”   陈凤霞愈发羞愧。   上辈子,她是有多幸运啊,生了两个小孩都乖巧懂事,而且明明一开始上的就是蓝天小学这样的正规学校。她没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费过什么神啊。   马老师站在花丛前花了会儿呆,直到隔壁班的授课老师走出来跟她打招呼:“马老师,你让你们班学生回教室吧。我本来就已经压不住这群猴子了,课堂纪律实在太差了。上课都敢追逐打闹。这要是在蓝天,有这胆子?”   陈凤霞的脑袋低得更厉害了,简直不敢抬眼看人。   马老师朝同事点点头,苦笑道:“辛苦了,我马上喊他们进去。”   等转过头,面对杵在教室外的学生时,她就皱起了眉头:“都傻站着干什么?不上课了?还没下课呢!”   学生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还是原先蓝天小学转过来的学生举手报告老师。   半大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大家说教室太干净了,怕踩脏了地面。”   陈凤霞这才留心教室地面。   原来这群小孩真的按照班主任马老师的要求用抹布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原本脏兮兮的大理石教室地面,现在甚至能反光。   “这么干净啊。”有个块头都有马老师高的学生惊叹,脸上露出了孩童才有的天真,“我都没进过这么干净的地方呢。”   陈凤霞先是想小孩跟小孩的差别真大,这孩子都上到六年级了,都没进过新华书店和图书馆吗?然后她又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马老师招呼他们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整齐划一地摇头,还拽住那几个从蓝天小学转过来的学生,连声强调:“不行不行,会把教室弄脏的,用了好多洗衣粉呢。”   马老师都啼笑皆非了:“教室就是给人走的,不进去,你们课不上了吗?”   小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有人带头:“我们光脚进去吧。”   说着,他就脱掉了脚上的解放鞋。   他的动作时如此突兀,所以那熏天的气味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进了陈凤霞的鼻子和眼睛。   妈呀,陈老板这会儿知道什么是辣鼻子辣眼睛了,因为她眼泪都要被熏下来了。   一个小学生也就算了,一二十个小孩忙着脱鞋,那气味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臭味轰天。   这才九月上旬啊,同学们,不说你们到底多少天没换鞋换袜子,你们其实现在也可以穿凉鞋的。   马老师赶紧喊停,连着往后面退了好几步才崩溃地开口:“你们闻不到味儿吗?你们说被这么熏着还能听得进去课吗?”   第一个拖鞋的小孩挠挠头,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那怎么办,教室会脏掉的。”   马老师没好气:“鞋底脏就不晓得擦擦鞋子啊,把鞋底擦干净了再给我进去。”   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个赶紧在拖把上踩踏用来地抹来抹去,然后才敢进教室。最有意思的是,他们还踮着脚尖,跟小天鹅似的蹭蹭蹭跑回了位置上。   马老师也想用拖把擦鞋底,然而拖把现在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还是陈凤霞从包里拿出了面纸分给她,两人一起擦干净鞋底的灰,这才走进教室。   陈凤霞站在角落里,示意马老师自便。   马老师就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自爱。   她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正色道:“我跟各位同学在这个班级相逢也有一个多礼拜了。要问我感受,我最大的感受是心疼。”   学生们都缩下了脑袋,就连最调皮的都不敢吱声了。   “我心疼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心痛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完全不爱惜自己。你们不珍惜宝贵的时间,不珍惜得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我今天不想讲了。我现在心痛的是你们完全可以对自己更好些,比方说,洗手洗脸剪指甲还有洗头。你们看——”马老师指着脚下的地面,“地还是这块地,既没有铺地毯也没有地板,只是因为你们用洗衣粉一点点的擦干净了,你们甚至舍不得用鞋子踩,宁可光脚进屋。同样的,你们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还舍得轻易糟蹋自己的人生吗?对,你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你们觉得没有希望,所以你们得过且过。但生活真的不能改变吗。从不随地大小便,想解决问题上厕所开始,从不随地吐痰,不到处乱擦鼻涕开始,从勤洗澡勤洗头勤剪指甲开始,从改变自己开始。古代人读书,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咱们一步步来,第一步,改变外表,改变邋遢的习惯,清清爽爽出现在大家面前。”   陈凤霞在旁边补充:“这样吧,我跟校长商量下,以后下午放学,大家可以去澡堂洗澡。洗澡费用、洗发水还有香皂的钱,可以利用午休时间去摘摸摸香,攒够了就能换。”   她之所以提这些是清楚教室里的小孩家庭条件基本上都不怎么样。因为按照江海的政策,但凡有购房合同的都能按地段转去公立小学。正是因为连首付款都拿不出也贷不到款,所以他们才逼迫流入石子路小学。   学校的摸摸香就种在树底下,是陈凤霞让人在“浪漫缘”扦插摸摸香时剩下的。她舍不得浪费,索性也栽在学校树底下。这玩意儿长得快,现在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   马老师震惊了,石子路小学与众不同,要求学生劳动课直接夏天干活种菜摘菜样样来也就算了,因为她自己也从书上看到过,日本的小学生也这样参加劳动,种学校午餐的菜。   现在,还让这群孩子去当小工采摘什么摸摸香,是不是过了?   但当着学生的面,马老师也不好拆台,就板着脸重复:“听到了没有?要珍惜要感恩,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你们包括我在内都没有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叫富不过三代。人过成什么样子,主要靠自己。你们问问你们从蓝天小学过来的同学,他们的上一届是不是考了好些学生去江外?他们不也是外来户,民工家的小孩吗?人家的条件不比你们优越,人家能做到的事,你们为什么做不到?”   陈凤霞汗颜,明明的小伙伴们能上江外的除了自身条件特别优越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就近上学”原则,江外初中部分校就在灯市口啊。   然而马老师又指心虚的人道:“这位阿姨的女儿,也曾经是老师的学生。她拿了华杯赛的金奖,被直接保送到江外。还有知名童星王月荣,同样是从蓝天小学毕业的。出身决定不了人生,你们的父母已经尽他们最大的努力来供你们上学。你们是否也用同样的努力来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了呢?”   走廊上的铃声响了,一堂课就这样匆匆结束。   马老师叹了口气:“我刚才已经决定,我会打申请辞职,但尽量先教完你们这一届。我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在对方的心目中不要留下太糟糕的印象。”   教室一下子炸开了锅,就连听到下课铃迫不及地要往外面跑的小孩都惶然地转过头,惊恐地看着讲台。   班上甚至有女生哭了起来:“老师,你不要我们了吗?”   马老师语气幽幽:“我觉得你们不需要我,我感觉我没有什么可以带给你们的,我很遗憾。”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落寞。   讲台下的小孩被吓到了,好几个人都喊了起来:“不要走,老师你不要走!”   马老师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好了,下课了,要上厕所的赶紧去上厕所。不要下堂课又突然间往外面跑,这样不行。”   说着,她夹起教案,面无表情地出教室。   剩下坐在板凳上的学生面面相觑,像是被抛弃的小兽,一个个忘了张牙舞爪,全都不知所措起来。   从蓝天小学转学过来的学生愤怒地抱怨:“都是你们啦,全是你们上课捣乱,才把老师气成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办?马老师走了看谁来上课。”   被指责的学生下意识地辩解:“没有,我们没有捣乱,我们就是想讨论。”   “那你们不会下课再讨论啊?”   “马勒戈壁,你讲哪个啊?”   陈凤霞本来想置身事外,这会儿却不得不开口:“好了,你们马老师刚才跟我说了最让她痛心的是,有些同学出口成脏,对着老师和同学也脏话连天。有缺点,老师指出来了,你们改正了,让老师看到希望,她才有可能还留下来。人生最可怕的不是跌到谷底,而是瞧不见走出去的希望。行了,你们这两天都洗洗头,到时候我找人给你们剪头发。这个是送给你们的开学礼物,不额外收钱。”   全校这么多学生,头发长的都乱成鸟窝的不在少数,陈老板当然没办法带他们去理发店一个个剪。不说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就是时间都不好安排。   于是到了当天下午活动课的时候,整个六年级头发过长的男生和刘海都挡住了眼睛的女生集体搬出板凳坐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理发师们给他们剪头发。   哪儿来的这么多理发师?咳咳,当然是夜校美容美发专业的学生们了。这就是他们的实操考试,叫陈老板暗度陈仓安排进校园了。这样的测试对象,可比在模特头上操作划算多了,毕竟模特假发要钱,这群娃儿的头发却不用额外花钱买。   陈老板也省下了好大一笔开销。   今天时间太赶,只能管一个年级。等后面的日子,五年级、四年级等等,乃至初一的学生也要安排上。   前任前进村民工子弟小学的王校长微笑着看这些剪了头发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学生,招呼他们:“快点去学校浴室洗把澡。后面自己带干净衣服过来,以后洗完澡自己洗衣服,然后衣服都晾晒在学校,后面保持好这个习惯,干干净净地见人。”   那些小孩都嘿嘿笑着,勾肩搭背地往学校浴室的方向跑。   陈凤霞赶紧跟王校长道谢:“校长,辛苦你们了,真不容易。”   王校长摆摆手,笑道:“其实都是好孩子,就是以前没有教他们道理而已。倒是有件事,我想跟陈老板你好好商量下。我原先觉得让孩子离开父母住校很残忍,但我现在看,感觉还是得让一些小孩住校比较合适。一个是太远了,他们上学太辛苦。另一个是家里的环境实在太差,父母的习惯也不好,住校有利于他们在比较安全平和的环境下成长。” 第402章 不一样的风景   这关于学校的管理,陈凤霞能说什么。她又不懂这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询问:“那宿舍够用吗?是不是还得再加生活老师?”   王校长这会儿也说不清楚究竟得添多少宿舍,他还没来得及摸清楚学生的家底。他准备让老师用半个学期的时间完成家访,两人一组,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家庭居住环境太差,孩子根本没办法学习;如果父母有酗酒打麻将这些坏习惯,甚至家暴的;那一定得让小孩住校了。就算是短暂的避风港,也能让他们尽可能安定地成长。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减少那些来自于家庭的负面影响,有助于孩子培养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   陈凤霞点点头:“那给我估算个大概数字吧。还有一个就是一定要加强管理,注意安全。不要让小孩去建筑工地上乱跑。”   说来也无奈,因为学校盖得匆忙,到现在老师们都在活动板房里办公,行政楼根本没盖好。这帮学生就跟皮猴似的,一个个胆子大得不得了。大人越是让他们不要做什么,他们就越要做什么。弄不好一错眼,他们就会蹿上去探险。   那哪里是探险啊,就是玩命。   一旦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陈凤霞但凡想到这事就揪心。办学校可不是简单地砸钱盖房子请老师就能完事的。后面的管理工作,到处都是坑。你一不小心踩进去,真是哭都来不及。   唉,当初到底是谁给的她勇气,给自己背这么颗隐形炸弹来着。   学生学生难管理,老师老师留不住,花钱花钱如流水,真是让人头大如斗。   王校长倒是富有乐观主义精神。没这股劲儿,人家老两口作为完全可以喝茶下棋打太极上老年大学充实自己的退休教师也不会拖着日益衰老的身体依然奋斗在教育一线上。   他还开口安慰陈凤霞:“孩子有他们自己懂事的地方,你也别太操心,我们会好好管理的。”   陈老板这才勉强笑笑,又朝校长深深地鞠了个躬:“麻烦你们费心了。后面需要什么,请尽管提,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解决的。”   王校长笑着点头:“那到时候我可就不客气了。还有,谢谢您给大家准备的节礼,我们都很喜欢。”   陈凤霞立刻摆手:“哪里哪里,简薄了,怠慢了诸位老师。”   礼物就是月饼,苏式广式还有冰皮的各一盒,四只大闸蟹,两只红石榴外加一人一袋子五斤装的再生稻米和一桶香油。   就挺实在,有家庭的可以跟家人一起吃。没成家住在职工宿舍的也能用电饭锅解决战斗。   王校长的表扬与肯定并不能让陈凤霞轻松些。就连她离开学校的路上,碰上刚剃了头的小孩笑嘻嘻地跑到她面前喊:“谢谢你,我放暑假前就想剪头了,我妈没给我钱。”,陈老板也只是笑笑,催促学生,“赶紧去洗澡吧,头发戳脖子呢。”   她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女儿和她的小伙伴们放学回来一块儿来家写作业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众人走到茶几前和她打招呼,她才猛然站起身,赶紧拿吃的招待他们:“吃石榴不?还有秋白梨和柚子。”   大家异口同声:“不要,阿姨,你忙你的就好。”   郑明明倒是有点担心神情恍惚的母亲,还趁着去倒水的机会偷偷问妈妈:“妈妈,你不舒服吗?”   陈凤霞无意告诉女儿关于石子路学校的难题。初中生有自己的学业要忙碌呢,便只笑笑:“没事,我在考虑婚拍外景要怎么布置。”   郑明明这才放心地端着水杯离开。   只是当妈的不想告诉女儿,做女儿的却有自己的门路知道情况啊。蓝天小学的毕业生们家里并非个个都在江海买了房。还有跟郑明明一届的小孩先是回老家上了半年初中,过完年又跟着父母来江海打工。当然,用的是堂哥的身份证,不然都没人敢要他。   后来听说石子路学校还开了初中,实在吃不了打工苦头的小孩就又报名重新上初一了。同一个学校里,小学部发生的事,他自然知道。   况且就是他们班学生的水平,用他这个从来都不热爱学习的大学渣的话来说,他可以傲视群雄。   呃,即便是矮子里拔将军,那□□的也是将军嘛。   郑明明感觉超级不可思议,难道石子路初中是学渣集中营吗?所有的学校都有爱学习和不爱学习的小孩啊。怎么偏偏那里就跟被筛选过了一样。   她难得找到碾压他人快感的老同学就快活地耸肩摊手:“啊哈,他们哪里是上学啊,他们就是家里找个地方让他们待着而已。学不学都无所谓的。”   郑明明和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置信。   嘿,天底下有部在意爹妈成绩的小孩?王月荣同学现在都是著名童星了,拿着考卷回家找曹老板签字时,她腿都是抖的。   已经升入初二的学生集体皱眉,难道他们的父母真不管吗?要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要把孩子带在身边,直接送回乡下去好了。   郑明明想了半天才猜测:“也许他们受骗了。他们文化水平低,看不懂小孩的作业。成绩好不好,主要靠和周围其他学生对比。要是所有人的情况都老大别说老二,都差的要死,那就显不出来特别差了啊。”   就像他们平常被问考试成绩,就算六七十分,但全班都是这个成绩,大家就认为是因为考卷特别难而已。   陈敏佳一个劲儿摇头:“他们不开家长会吗?他们不知道问老师吗?你们马老师都说他们小孩基础特别差呢?”   旁边有同学插了句嘴:“也许是老师也搞不清楚,老师的水平也不行呢?”   啊,连自己都应付不了小学课本的知识,这样的老师好可怕。当真是误人子弟啊。   吴若兰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们,认真地给出了另一种可能的答案:“也许老师知道,但他不能告诉家长真相。要是家长知道孩子成绩其实一塌糊涂的话,说不定就要考虑给小孩换学校。没有生源,学校是就挣不到钱了。”   她掰着手指头给小伙伴们算账,“一学期三百块钱,收三十个学生就是九千,一年一万八。有的学校是夫妻两个人撑起来,就在仓库里上学,有的干脆只有一个校长当老师。这挣的钱要比打工多啊,还没压力。”   郑明明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开小饭桌得在学校旁边有正规的房子,不然招不到学生,还得负责学生的吃饭问题,起码得有个厨工。辅导学生作业同样不能出漏子。开辅导班,没有学校背景,家长也不愿意送小孩到你班上来。而且学生成绩提高不了的话,家长肯定会翻脸的。”   这么对比下来,还真是开个民工小学最保险。学校投入成本小,学生家长要求低,日常教学压力小,关键是挣的不算少了,比一般公立小学的老师还高。   多划算。   嗐,那个时候大家还超气愤政府怎么能把所有的民工子弟小学都关了呢。现在看来,事情未必和他们想的一样简单啊。   自古以来大家都认为修桥铺路盖学校是善举,是要往里面砸大钱的。可是过桥有过桥费,上高速公路也要收钱,上学得教学费;那就能变成挣钱的买卖。看见世事都非绝对。有亏钱的,像蓝天小学,政府只想卖地。有挣钱的,像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学校,到现在还不愿撒手。   大人的世界就好复杂。   陈志强狗胆包天,偷偷问郑明明:“那你妈是想挣钱还是砸钱啊?”   陈敏佳先翻白眼:“我嬢嬢要想挣钱的话,会在石子路砸钱办学校?你也不看看对面的小区现在多少钱一平方了。她要是高楼卖钱,能挣多少钱啊。”   郑明明就叹气:“我妈现在还愁马老师要是走了,她上哪儿再找经验丰富的老师去。”   陈凤霞的确愁到嘴上要起泡。   学生的基础不行,习惯差,还有一堆坏毛病;更加需要有经验有耐心的好老师悉心教导。   但好老师本身就是香饽饽,人往高处走是大趋势,情怀这玩意儿只能让人一时心软,等发现不堪的真相后,人家凭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呢。人家又不是来伺候小孩的。   郑国强瞧她焦急上火的模样都打算去采点菊花给她泡茶败火了。   哪知道中秋节当天,陈凤霞带上黑鱼、小龙虾、泥鳅跟土鸡麻鸭去石子路小学给师生们中午加餐时,马老师居然又改了口风,说先教一年试试,明年再看情况。   这话虽然乍一听跟前面的说辞没啥区别,但仔细一琢磨,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带上了柔软的意思。   陈凤霞好奇,悄咪咪地蹭到马老师身边问情况。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马老师就笑:“嗐,其实这些小孩还挺好玩的。上个礼拜天不是教师节嘛,他们就去我家看我。”   从蓝天小学过来的学生倒是知道马老师的家庭住址,但他们不知道为了方便到石子路学校任教,这个夏天,马老师搬家了。   昔日的邻居只晓得马老师大概住在什么地方,但具体哪栋楼哪套房,邻居就说不清楚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我的吗?”马老师又好气又好笑,“他们就一路走一路喊我的名字。整个小区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就跟看傻子一样,他们也不在乎,还是一路喊到我家门口,就是为了送我教师节礼物。”   礼物是什么?一束花跟一玻璃瓶的幸运星还有一袋子千纸鹤。花束不用想,肯定是从学校偷采的,这些小孩就没不能随意采摘花朵的意识。幸运星是用塑料软管叠出来的,买管子的钱的班上有零花钱的小孩凑的。千纸鹤也一样。   “他们说千纸鹤有一千只,先给我五百只,等到期中考试有进步了,再送给我剩下的五百只。我怀疑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叠好剩下的千纸鹤。”   这种小孩子的狡猾,马老师本来应该生气的,做人一点儿也不诚恳。   可是当她瞧见这群孩子又兴奋又期待的眼睛时,她突然间不生气了,反而有些感动。   马老师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们是上不了什么重点中学,将来跟清华北大什么的也绝缘;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会沦落为社会的渣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将来就是上中专上技校,学一门手艺,也有出路。”   陈凤霞先是觉得宽慰,听到后面说中专技校的时候,她的心又揪在了一起。因为按照江海市现在的规定,非本地学籍学生是上不了江海高中的。外地来的小孩只能考中专技校。   考不考得上可以算学生能力水平的问题,允不允许考却是大人制定政策的冷漠了。   唉,管不了这许多,先一步步来吧。   马老师倒是挺高兴的,大概是她教小学,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在意学生中考后的问题。她就欣慰今天班上的学生懂事了。擤鼻涕知道从讲台上拿抽纸,要小便也跑厕所,最难得是是他们这两天上课居然没有吵吵嚷嚷,就是听不懂也瞪着眼睛努力看老师。   “你看他们,今天吃中饭也没追逐打闹。”   陈凤霞瞧着那些狼吞虎咽的学生,怀疑这群娃是没空,大家都忙着往自己嘴里塞吃的呢。   马老师却笑容满面:“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也有自己的优点。比方说,从不挑食,吃什么都香,也不剩饭。打给他们多少吃的,他们就吃得一干二净。别的我不知道,咱们石子路学校的食堂餐饮浪费问题估计是全市最少的。你知道这些小孩能到什么程度吗?我昨天中午打的是面条,最后就剩下半碗汤和几片菜叶子准备倒掉。结果经过我们班同学的桌旁,就有学生喊住我,要求我把面汤给他,他拿来拌饭吃。”   马老师当时就惊呆了,类似的操作她只在自己遥远的大学时代经历过。吃完方便面的面汤,会有学生用来泡饭。但那个年代方便面是稀罕物,所以大家做这事理直气壮,谁也没觉得有多难堪。   现在,居然会有小孩要求用别人的剩面汤拌饭。   她担心小孩是没吃饱,想给孩子再打半份菜。结果小孩却表示就是感觉好好的面汤倒掉了太可惜。里面还有蛋花和青菜呢,就是一碗汤啊。   马老师笑容满面:“在这事上,他们给我上了一课。你看他们的碗,都一点不剩的。”   陈凤霞也笑:“我们老家的习俗是说小孩子不能剩饭,不然会长不高。”   嘿,不管是因为在家里吃的差所以来学校得吃饱了还是从小养成的不浪费习惯,这都是好事啊。   马老师像是想开了一样:“行吧,我调整好心态了,重新给他们制定目标。三百六十行,各行各业都要有人做,就算是小小的进步,也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哎呀,这话听得可真叫人身心舒泰。   陈老板离开石子路学校的时候,嘴巴咧得都要小丑就是我自己了。   晚上她跟远在深圳的梁老板他们打电话祝大家节日快乐时,忍不住得意洋洋:“还是有进步的嘛,一点点的慢慢来。”   梁艳红哈哈大笑:“刚好说到这个,我还想跟你说大妹呢。”   陈凤霞立刻紧张起来,小今的那位姐姐,一天到晚愁眉苦脸想当菟丝花又没人愿意接单的姐姐。   “她怎么了?”   “嗐,你这是什么语气?”梁艳红倒是不满了起来,“人家怎么了?人家现在能挣钱了!凭手艺挣钱!”   陈凤霞糊涂了,这不能吧,大妹能有什么手艺?而且就她那黏黏糊糊的个性,站柜台卖东西都比别人慢半拍。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建议她利用三班倒的空闲时间去饭店洗碗择菜剥毛豆来挣点小钱了。   否则就是跟着小敏她妈做服装批发生意,也不愁不财源滚滚来啊。   梁艳红嗤之以鼻:“就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能挣到钱?陈老板你死脑筋哦。修东西,修电子产品也能挣钱的。你晓得大妹已经在深圳是什么厂里打工的吗?电子厂!手机、电脑她都会修。”   这事是怎么发现的呢?大妹跟其他帮工一块儿住的那个农民房里有人就是修手机卖钱的。   周强跟大妹住门对门,这小孩就是要来深圳吃手机这碗饭的。不用人点拨,他就知道自己要卖电子产品,最基本的维修必须得会。   这孩子挺热心,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大妹的小孩好玩还是瞧在小今的面子上,自己学的时候还拽上了大妹一道过去帮忙。   洗碗能有什么出路,要洗碗的话干嘛不待在家里洗碗啊。   人都跑到深圳来了,天天都担着被当成盲流关进看守所的风险,连逛街都不敢逛的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挣大钱。   所以,将来一定得自己卖手机,不能当一辈子的小工。   他嘴巴都要说干了,大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强正气得够呛呢,便听到教他们的师傅的惊呼:“呀,可以啊,你会修手机?”   师傅的生意太好,完全不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他自己就忙不过来啊。   大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就这么来好了啊。   她在电子厂度过了少女时代,自己没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然而这些原理已经在千百次的忙碌中印在了她的骨髓深处,对她而言,不用想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要这样做。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啊?”   天,真是超乎她的想象。她原本都无法从大妹身上挖掘任何闪光点,就连主动带着女儿逃出家庭却是想指望妹妹养她们母女也叫人恶心。可这会儿,她居然像是暴露了隐藏技能。   梁艳红咯咯直乐:“我这边卖的是成品机,暂时不需要人维修手机。她现在上白班,晚上回去就帮人修手机挣劳务费。哎呀,这个收入啊,比洗碗可高多了。”   说着,她又笑得更大声,“最逗的是周强,这小孩挺好玩,主动找我帮忙给他那档口,说先五五分成,后面他打算自己出去干,还要带上大妹给他修手机。这小孩真是个活宝,他怕大妹被其他人挖走,现在天天给大妹家的喜妹买吃的,还给人家托儿所的阿姨送礼,请人家多帮忙照应喜妹。”   陈凤霞也哭笑不得。   周强这小孩,从他靠着网吧下单挣钱开始,她就知道不是个凡人。   呵,这么一想,肉唧唧的大妹还真是适合干这种技术工种。不跟人打交道,就让她默默做事,她大概会更自在。   也好,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有活不停地做,她没空去找小今的麻烦也能自己挣钱。   “我在给她看房子。”梁艳红相当□□决断,“到时候让她把房子买了,月月还贷款,她也就没工夫想东想西了。她啊,不想最好,跟着做事就行,一想还不知道要拐到什么沟里去呢。”   此话,陈老板深以为然。这就好像给小孩教规矩,你要一开始跟他讲道理,他未必能理解。你给他培养出习惯了,他后面也就自然而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老板挺贪心:“什么时候她把自己跟女儿的名字给改了,什么时候就好了。”   就这名字,听着就叫人不舒服。   名字是什么?名字是一个人贴在身上的标签。你的名字都不尊重你自己,旁人又会怎么看你。   看,自己和梁老板的名字多好。   凤霞,凤凰彩霞,多吉祥如意喜气洋洋的。   艳红,祖国江山一片红,多大气多喜庆。   梁艳红默默地听她一顿胡吹,感觉自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在臭屁不要脸这方面,跟陈老板一比起来,她这辈子可能都没希望望其项背了。   啐,就她俩这烂大街的俗气名字,她也能吹出朵花来,就,怪没有下限的。 第403章 热闹中秋节   放下电话,陈老板神清意爽,美得不要不要的。   连进厨房开始煎炸蒸煮,被烟熏火燎围绕的时候,陈凤霞同志脸上都带着欢天喜地的笑。   大闸蟹上蒸笼,虎皮虾进烤箱,走地鸡砂锅炖,牛腩配西红柿,泥鳅干烧,魔芋红烧麻鸭,黑鱼切片烫酸菜鱼,苦瓜炒鸡蛋,再来糟毛豆、皮蛋拌豆腐、土豆豇豆茄子地三鲜,上汤娃娃菜,煮熟了芋头配白糖吃,紫薯加牛奶豆浆机一键按下,山药栗子加上大米放电饭锅熬粥。这吃的喝的咸的淡的酸甜苦辣样样齐全。   完了她还洗赶紧了刚冒出头的嫩菠菜,等土鸡汤要上桌的时候下进去烫了刚好吃。   这回冯老板还在创业忙碌,胡老板盯着在齐河县选定的婚纱影楼新址,准备再开家店。这边尚属于婚纱摄影的空白地带,只街上两家照相馆承接婚纱摄影的生意,但不成规模,艺术写真这块开展得也不太行。   夜校那边又培养了批新人出来,老板们得给定培的学生创造工作岗位。   如此一来,冯老板没空回江海,吴若兰还是跟着郑明明混。   胡老板没空准备中秋宴,索性还是来陈老板这边蹭饭。反正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中秋没假期那也是传统大节,协调各位客户的中秋宴就够让他和他的团队忙到崩溃。   所以,陈凤霞得当好这个大厨啊。   太阳往西边跑的时候,高桂芳最先到。她从中午就开始炖黄豆猪手,这会儿连骨头都被炖酥了。   陈凤霞数了桌上的菜,点点头:“差不多了,还有黄瓜,我拍了拌一拌,菜凑个双数。”   高桂芳赶紧拦着:“姐姐你别动了,阿妈做好了那个什么清平鸡直接带过来。说是在深圳跟开酒店的沙老板学的拿手菜。要让我们都尝尝呢。好吃吗?”   陈凤霞哪里搞得清楚,在深圳那几天各种美食不断,再好吃的也泯然众人矣了。应该不错吧,反正印象当中她就没吃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难吃的东西。   不管,阿妈都心心念念学了,那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自打开店且生意走上了正轨,老太太眼下钻研美食的尽头足的很。她不识字,就喊老头子给她念食谱。后面又嫌老头说得不清不楚,索性自己上老年大学跟着学烹饪,完了还去音像店找教烹饪教学碟片,学得精神头十足。   就连这次搞中秋家宴,老太太也不主动请缨,而是继续坚守岗位为顾客服务。很有当代老太太的精神,工作最重要。   连郑明明和陈敏佳他们几个都说奶奶越来越有教授奶奶的味儿了。   她忙,陈大爹更忙。这几天为了分销好中秋节的节礼,他忙得就没歇过。老头除了下订单要货之外,还自己搭配各种货品,凑出吉祥如意的好兆头。甚至连包装袋和纸盒,都是他下订单定制的。   郑国强从齐河县回来顺路去上元岳父母那里接郑骁回家时,瞧见了忙忙碌碌的老丈人都吓了一跳。谁说老年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弱来着?最美不过夕阳红,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就能展现出别样的风采。   十几块钱成本的商品,一搭配一包装,价格立刻翻成几十块。陈大爹的生意经,那也是独占鳌头的。   陈凤霞和高桂芳说起这事,就忍不住笑:“我看阿爹阿妈比赛打拼呢。”   想想真有趣,阿妈一辈子都听阿爹的话,标准的夫唱妇随模式。结果自己做生意之后,就正经成了半边天了。   偏偏阿爹又不服气,于是就开始搞自己的买卖。老两口你追我赶的,逗死个人。现在就连三小只同学放了学都晓得要给爷爷奶奶帮忙干活,不能只晓得疯玩了。   高桂芳也笑着点头:“真没想到阿爹阿妈也会这样。”   姑嫂二人忙罢了就收拾厨房,待到太阳隐了身子,天边显出灰红的色泽时,门外就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   放学的初中生跟弟弟妹妹还有大人们刚好在小区门口碰上了呗。   感觉就很棒。   再看看桌上丰盛的中秋节大餐,感觉就更棒棒了。   只陈文斌有些遗憾:“澳龙太小了,龙虾肉差味儿了,不然会更好。”   陈高氏就说他:“行了行了,有泥鳅有黑鱼,够好了。来来来,尝尝我的清远鸡。”   高桂芳和胡月仙都笑了,异口同声:“还真没吃过。”   鸡装在大饭盒里带过来的。   陈文斌要积极表现,立刻拿了碟子过来倒出来,就要端上桌。   这回连陈大爹都嫌弃了:“都成什么样了,这怎么能见人。要摆盘的。一点儿都不讲究!”   陈文斌震惊了,作为老陈家的时髦先锋,整个陈家庄第一个戴上□□镜的人,他居然被自己地里刨食了大半辈子的爹妈嫌弃不讲究!   老头老太太的确比他讲究多了,一只白斩鸡切成了几十块,小模小样的。摆盘也是有板有眼,鸡头在前,翅尖伴在鸡头左右,恰似比翼齐飞,就格格正正。   白切鸡上了桌,吃的时候得配蘸料。这蘸料也是老太太亲自配的,用了香菜和生姜。   郑明明闻了下,十分笃定:“不是麻油。”   老太太立刻强调:“不能用麻油,用了就不是这个味了。这是今年刚榨出来的花生油,你们尝尝,是不是比麻油强。”   大家立刻落座,浇了蘸料一试。嘿,的确大不同,带出来的鸡肉香真不是盖的。鸡块皮脆肉滑,口味清淡鲜美,连连着肉的骨头都有滋有味。   自诩吃遍江海各大餐馆的陈文斌竖起了大拇指,给出肯定:“跟白切鸡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做法就不同。”陈高氏心情好,还现场传授起食谱,“这个得用走地小母鸡,没生过蛋的那种,不要水煮,用卤水浸熟,然后再用凉卤水过冷,这样卤水中的味道就能自然渗入到鸡肉里,跟白切鸡不一样。可惜没有老卤水,味道就比不上沙老板。”   大家纷纷捧场,积极表示已经很好了。   陈敏佳还帮奶奶出主意:“蘸料用芫荽叶子,这样浇上去颜色好看。”   陈高氏却直接摇头拒绝:“不行,叶子是好看,味道比不上梗子的。芫荽梗子味道浓,才能把蘸料的鲜香体现出来。”   呵,听听,老太太可是很有讲究,连芫荽叶子和梗子的区别都琢磨出来了。   胡月仙哈哈笑,认真地强调:“这个真的能够拿出去卖了,生意差不了。”   大家就开始讨论下午茶里能配卤菜吗?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平常下午茶配的都是点心啊,就是咸味的也是点心。   胡月仙却撺掇老人:“试试看呗,我有的时候还喝茶吃凤爪呢。”   陈文斌也点头,还嘿嘿笑:“卖呗,要是卖不出去,正好晚上给我们加餐。”   嚯,这人想的就很美。   郑国强跟着笑:“其实也行,我看我们办公室的女同志,下午就会自己泡杯茶,吃的猪肉脯牛肉干什么的,这跟鸡块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大家立刻又给老太太出主意,重点是包装,一定不能渗漏。而且得是小份的包装,一顿下午茶,量不能太多。   大人们讨论的热闹时,小三儿突然间发出感慨:“哇,好多人好热闹,真是团圆的节日。”   说着,他还深深的地吸了口气,做出了陶醉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郑骁和蔚蔚,全都笑喷了。   这只戏精,电视机应该会感激他吧。毕竟大家开了电视,就是当背景板的,根本没人看究竟播放的什么内容。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是个顺风耳,声音都那么低了,他还听到了里面中秋节的祝词。   郑骁一本正经,相当严肃地强调:“这不算热闹,以前更热闹呢。”   虽然他年纪小,可他清楚地记得,有一年中秋节大家还办了晚会,姐姐们上台唱歌来着。好多人,整个小区的人都聚在了一起,他吃了月饼和葡萄呢。   他一开口,陈敏佳也想了起来:“对呀对呀,那年我们唱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个时候,《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红的不要不要的,大家每天都会看,然后第二天到班上讨论剧情。大家都好同情蓝凤萍啊,愤怒她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个烂人。   现在跟林黛玉一样的蓝凤萍变成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的马小玲,《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也拍到了第2部 ,今年暑假大家都看完了。时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陈文斌完全没有小姑娘的伤春感秋,就乐呵呵的:“是啊,是啊,那年好热闹的。又是香港回归,又是……”   又是啥来着?她记得那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啊。   郑明明一言难尽地看着笑得比谁都开心的舅舅,感觉好无语。   那一年的事情可多了,小三儿出生了,蔚蔚被接回家了,为了省下超生罚款,舅舅还在福利院上演了好大一出戏,说什么蔚蔚是被拐子给抱走的,还在福利院里咚咚磕头。   当时他们这些小伙伴都替他害臊得不行,他自己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舅舅果然是舅舅啊。   还有舅妈。   那一年中秋节,舅妈也来了,当时舅妈就很不对劲。后来舅妈抑郁症发作,差点儿杀了小三儿和陈敏佳。   反正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郑明明都觉得惊心动魄。舅舅现在居然还能乐呵呵,这是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呀。   他到底是真忘了还是完全不当回事呢?   妈妈的记性显然比舅舅好,而且没有舅舅的厚脸皮,因为妈妈直接转移了话题:“明年吧,今年中秋节没赶上周末,大家又忙。等明年,咱们再一块热热闹闹地办个晚会。到时候大家都得出节目啊。”   胡月仙哈哈笑:“那肯定得热闹死了,就是曲比沙红和山里郎他们,就能给你凑出一桌晚会来。”   她话音刚落,陈凤霞的手机响了,是大雪的电话。   陈老板赶紧接电话,笑着跟对方问好:“中秋节快乐啊,哈哈,吃月饼了吗?别怕长肉,多少要吃点的。”   大雪的语气却有些凝重:“那个,陈老板,曲比沙红他们去哪儿了啊?我打宿舍电话没人接。”   陈凤霞惊讶:“呀,有急事吗?他们都去演出了。中秋宴要的演出太多,方主任人不够用,喊他们过去帮忙一晚上。有啥事啊?”   大雪的语气有些犹豫:“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我们今天去了个村子,碰上件事情有点儿奇怪。村里请我们吃中午饭,我听到隔壁有女人在哭,就出去看。有个女人跑了出来,又被家里人拽了回去。那个女人脸上有巴掌印,被打了。村里人说这女的偷人,所以丈夫在教训她。”   说来似乎挺冷酷的,但乡间男女偷.情绝对要比很多人想象的多,各种狗血都有。   大雪小雪到不少地方采风过,对此也只是简单说了句:“有话好好讲,不要打人。打了人家直接不跟你过了,离婚走人。”   然后被拽回去的女人就朝姐妹俩的方向喊了声。   就是这一声引起了双胞胎的警觉。   因为不是汉话,而是听着有些像涌泉县那边的少数民族语言。   双胞胎心有灵犀,脑海里同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边也有这个少数民族吗?以前都没听说过。   村长叫她们一追问,就含含糊糊表示这是从外地讨回来的媳妇。丈夫出去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就带回家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双胞胎心中更是疑虑重重。因为她们在涌泉县的时候听说过,曲比沙红她们这个民族是不跟外族通婚的。   俩姑娘直觉不妙,就没再提这话题。   可是等她们返回县城,两人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们既担心自己想多了,又害怕今天那个冲着她们大喊大叫的女人其实是在朝她们求救。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要是她真是跟打工的工友自由恋爱嫁到这个村的,那她为什么不会说汉语?总不至于是男的为了追求她,专门学了她的民族语言吧。   这事儿,不现实。   姐妹俩商量一通,决定先打个电话问问曲比沙红关于他们民族习俗的情况。为什么不直接问涌泉县的人?这个点儿人家早下班了,她们上哪里问去。   陈凤霞听完了姐妹俩今天的际遇,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她的太阳穴鼓鼓地跳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送山里郎过来的布哈说的话。   有人借着招工的名义拐走了好几个寨子里的姑娘,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凤霞深吸一口气,安抚大雪小雪:“你俩先别动,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不要引起她们警觉。我找人过去解决。”   说来讽刺,听到这事,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让大雪跟小雪报警。村长的话都含含糊糊的,那这女人的来历,其实当地干部心知肚明吧。   全国每年有那么多被拐卖的妇女,她们为什么逃不出来?因为迫害她们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家人而是一个村一个镇乃至一个巨大的群体。   就连举报信都能被纪检部门直接送到被举报人的桌子上的事都能发生,她疯了她让大小雪去冒这种险。   餐桌上的人都惊讶地看着陈凤霞,郑国强直接开口问:“怎么了?那边出事了吗?”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才能张嘴说话:“大小雪她们在村里碰到了个女人可能是被拐卖的,她想跑,家里就把她拽回去了。她俩感觉是曲比沙红他们那个民族的人,但她俩听不懂那个女人的话。”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郑国强满脸严肃地提醒妻子:“先不要动,搞清楚情况再想办法。她俩现在的具体位置是哪里啊?”   陈凤霞赶紧报了个地名。   郑国强低下头想了想,摸出手机按下号码:“哎,老周啊,我,国强,问你个事情,马建军是不是在祥辉市公安局啊。上回他过来的时候,我没注意听。”   他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这大概是短暂的警察生涯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涉及到案件,他就下意识地避开家人。   家里人都抬着头,眼巴巴地目送他上楼。   陈敏佳急得不行,甚至跑到了楼梯口往上张望。   吴若兰要比她镇定些,起码还能接妈妈的电话。   冯老板咯咯直笑:“你陈阿姨跟谁煲电话粥啊,我刚才打她手机居然占线。饭都不吃了吗?”   吴若兰叹气:“是啊,哪里还吃得下,碰上事情了呗。”   她叽里咕噜将疑似拐卖事件告诉了妈妈。   冯老板雷厉风行,当即拍板:“我过去一趟吧,大致的日常交流用语我还是能听明白的。”   陈凤霞赶紧接过电话:“你先别急,国强在找他战友,到时候找人陪你一块儿过去,稳妥些。”   冯丹妮不逞强,爽快地应下:“行,这个,要去投资的老板怎么能不前簇后拥。没气势,人家会看轻我的。”   陈凤霞挂了电话,招呼还愣着的家人:“行了,吃吧,能被发现是好事。”   是啊,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多好的事情,实在值得好好大吃一顿来庆祝。 第404章 凶手不受罚   话是如此说,可谁还能吃得下。   不仅这顿中秋宴吃不下,接下来的几天功夫,牵肠挂肚的初中生们个个都寝食难安。   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被拐卖的?她有没有被救出来呀?   哎哟,急死人了,可是大人们一个个三缄其口,谁都不肯告诉她们答案。   今天她们又不敢自己打电话问。万一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正是大雪小雪还有冯老板刚好与人斡旋的关键时刻,她们一唧唧歪歪,不是刚好暴露了吗?   所以过了中秋节,天高气爽,人人都道天凉好个秋的时候,三个小姑娘居然个个嘴里头都冒出了燎泡。   最惨的是郑明明,她竟然烂嘴巴了。陈敏佳跟吴若兰最多就是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好歹还能张嘴喝白粥,到她这里好了,喝口水都痛得龇牙咧嘴。   黄霄宇知道自己不应该笑,毕竟小妹妹真的好可怜。桌上摆着可是她大爱的梅干菜扣肉蟹黄壳烧饼和甜芦粟。这两种小吃江海本地不产,还是他出差特地带回来的。她却能看不能吃。   平常小妹妹总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对食物的热爱程度远远比不上小胖子郑骁同学。可现在看她的模样,黄霄宇就明白什么叫做亲姐弟了。   尤其是郑骁这个小胖子,居然还表情真挚,态度极其恳切地强调:“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你的那份也吃完的,绝对不会浪费。”   郑明明同学直接倒在沙发上,她能生气吗?她生气也是气个寂寞呀。   黄霄宇笑得厉害,又忍不住好奇:“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着急上火了吗?”   郑明明立刻警觉,小宇哥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见月仙婶婶没有告诉他。对,不能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那个女人就是被解救出来了,大家也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就像丁玲写的贞贞,她明明是受害者,被日本鬼子糟蹋了,后来沦落为随营军妓,又为了地下工作一直留在鬼子的炮楼里没有回来。她这样忍辱负重,深明大义的角色,不照样被人唾弃吗?那些村民恶言恶语,冷嘲热讽。甚至那些村妇们因为她而发生对自己的崇敬,才看出自己的圣洁来,因为她们没被人强.奸。   多可怕啊。   郑明明立刻若无其事:“秋天本来就气候干燥啊。”   啊,她疯了,她为什么要说话?张嘴就痛啊。   黄霄宇赶紧示意她:“好了好了,不要讲了。我给你榨点甜芦粟吧。”   甜芦粟又被称为青甘蔗。这二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品种,不好说。   不过榨汁的方法倒是差不多,得用专门的榨汁机,普通的还不行。   黄霄宇削了甜芦粟的皮,将果肉切成小块,然后放进了郑家的榨汁机里。得亏郑家人口多,郑明明的小伙伴们还常常拿她家当据点,所以家里的榨汁机都是大功率的,勉强可以对付甜芦粟。   陈敏佳和吴若兰跑到她家时,厨房里传出的榨汁机的动静真是惊天动地。还不知晓人间险恶的郑骁欢快地喊小宇哥哥:“都榨汁,哥哥,我也要喝。”   啊,他的珍珠糯米牙很辛苦呢,不能咬坏了。   陈敏佳都顾不上调侃小表弟,就激动地拽着郑明明的胳膊:“救出来了,已经救出来了!”   可惜她嘴里有燎泡,说话碰到了痛得龇牙咧嘴,声音就含混了起来。加上厨房里的噪音和郑骁嘀嘀咕咕不停的小奶音,郑明明就没听清楚,又跟着追问了一句:“什么?”   吴若兰也急躁又激动,直接喊了出来:“就是阿姿茉,那个被拐卖的女人叫救出来了。”   她怎么知道的?她打了妈妈厂里的固定电话啊。妈妈离开之后就回了涌泉县,在那里接电话,吴若兰一点儿也不担心隔墙有耳。   喊完之后,她捂着嘴巴等郑明明也哎哟哟叫唤呢。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肯定要激动大喊的啊,她喊起来绝对比自己更痛。   可是郑明明没喊,屋子里还静悄悄的。   黄霄宇站在厨房门口,表情有些无辜:“那个,甘蔗汁得分几次打,不然容易烧坏榨汁机。”   所以他按下开关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吴若兰的那一嗓子。   三个女孩都忘了嘴痛,异口同声:“不许问。”   呵,女生在这方面似乎有天生的默契,她们知道要怎样保护自己的同类。   黄霄宇平素是个极为温和的大哥哥,这时候却不能由着小妹妹,反而严肃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拐卖妇女都是团伙作战,要比你们想象的可怕得多……”   这几个丫头的胆子都惊人,万一真的和这种事扯上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忧虑没有说完,郑明明就直接打断了他:“我爸妈知道。”   陈敏佳点头:“我爸妈也知道。”   吴若兰补充了一句:“我妈知道,胡阿姨也知道。”   好吧,他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而且三位初中生都不打算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欢快吃梅干菜扣肉烧饼的小胖子同学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对上转头看他的小宇哥哥:“我要喝甘蔗汁。”   大人们是没避着他啊,可是人家只是个五岁的小朋友,不能对人家要求太高的。   黄宵宇只能叹气放弃,认命地点头:“行吧,家长知道就好。以后碰上这种事打电话报警,不要自己冒险。”   陈敏佳直接撇嘴巴,十分不屑:“警察才不会管哩。”   郑国强开门进屋,刚好只听到侄女儿的话,就笑道:“警察又不管什么了?警察管的事儿可多了。”   陈敏佳顾不上嘴巴还在痛,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姑爹,抓到了吧?会判几年啊?”   这会儿,她又顾不上要在小宇哥哥面前保密了。   郑国强看了眼屋里的孩子们,摇摇头:“没那么好找。”   就好像登记在册的瘾君子很多,但却很难顺藤摸瓜找到毒贩子一样;即便解救了被拐卖妇女,抓到人贩子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人贩子行踪不定,被拐卖的人压根就不认识他们,买家也未必清楚对方的底细。   陈敏佳跺脚:“是买她的人啊,那户人家都跑掉了吗?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难道不应该抓了他们坐牢吗?我查过了,这个应该按照强.奸罪坐牢,应该木仓毙!今年不是严打拐卖吗?”   郑国强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只简单解释了一句:“没这么简单。”   那就是放凶手逍遥法外了咯?   呵呵,警察可真能耐。   郑国强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要这样讲,这个问题很复杂。”   然而初中生们谁都不想听现实的复杂。不惩罚凶手,光谈不容易,受害者很容易?多木仓毙几个看容不容易!   屋子里原先因为阿姿茉获得解救而喜气洋洋的气氛荡然无存。三个姑娘甚至都不想和郑国强说话了,郑明明还开冰箱门,准备做今天的晚饭。   房中静悄悄,就郑骁吃完了手上的烧饼,催促小宇哥哥:“甘蔗汁,哥哥,我要喝甘蔗汁。”   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房门打开了,伴随着妈妈冷酷的声音:“不许喝,都是糖水,牙齿会长虫的。”   郑骁跺着小脚指责信口开河的大人:“没有虫牙,教授奶奶说了,牙齿不会长虫。”   要是平常,郑明明肯定会当场补一刀:“但是会蛀牙。”   现在,她嘴巴疼,也没心情。   就连跟在陈老板身后进屋的大小雪都没能迎来她的热烈欢迎,她只是朝人微微笑,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大小雪的反应比屋里的初中生们热烈多了,双胞胎中的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直接捂着胸口强调:“当时吓死我们了。我们一开始是想悄无声息带人走的,结果都到镇上了,又被拦住了。”   冯丹妮打着要去当地投资的旗号,由大小雪以及便衣警察一块儿进了村。当时她状似随意地询问大小雪有没有帮她做好礼服,她下个月去欧洲要穿,还笑着说要带本地的剪纸艺人一块儿过去开展览。   大小雪就表示衣服是裁剪出来了,但是上面的刺绣还没来得及做,需要再返回工厂找工人。   冯老板当场就皱眉头,催促她们就在这边绣完。因为她要在本地考察,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个月就要买地建加工厂尽快投入生产。她没空再跟她们回去拿衣服,她也不能接受慢腾腾的寄送,因为她在活动中,无法确定自己具体某天人在哪里啊。   金主的理由很充分,设计师就开始犯难,上哪儿找合适的绣娘呢?   小雪灵机一动,说自己记得以前合作过的绣娘提过她们那个民族的姑娘从会走路就捉针,没有哪个姑娘是不会刺绣的。不晓得隔壁那家的外地媳妇会不会刺绣。   村长等人立刻就拒绝了,说那个外地媳妇脑袋不太好学不会本地话,她爱人不在家,没人能听懂她的话。   冯丹妮当场就皱眉发火:“我要她绣花又不是让她陪我说话,会不会刺绣,把花样子跟绣绷放在她面前不就行了。动作快点,我等着衣服穿呢。”   就这样,村长跟那位外地媳妇的婆家人盯着,看这些从城里来的老板果然只给了花样和绣架,然后连比带划地用汉语示意那媳妇,没说任何奇怪的话,他们才放下心来,让人干活。   很挣钱呢,冯老板说绣好了那片马缨花、山茶花、杜鹃花还有凤凰缠绕在一起的图案,她就付三百块。   当地经济状况糟糕,到今天都没通电。所以天黑之后,冯老板就要求带绣娘回镇上继续干活。她赶时间。要是绣娘能三天内做完这件绣活,她再额外付一百块。   在金钱的诱惑下,外地媳妇的婆婆同意陪着儿媳妇一块儿到镇上住下。   哪知道抵达镇上唯一一家镇政府开设的用来接待上级过来视察领导的招待所之后,财大气粗养尊处优的冯老板崩溃了,她无法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她会失眠她会衰老,她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她态度强硬地要求绣娘和她的婆婆跟着她一道去县城,她不能毁了自己的睡眠。   这位婆婆本能地反对,她不想离家太远。结果冯老板当场翻脸,让她们婆媳立刻滚蛋,她马上走,这鬼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   没见过啥世面的农村妇女被吓到了,既舍不得要到手的四百块钱又害怕自己得罪了贵客,赶跑了村里的财神爷会遭到村干部的斥责,只好硬着头皮带儿媳妇跟人上车。   计划施行到现在,一切顺利。   可就在汽车发动,大小雪都暗自松口气的时候,变故突然间发生了。   好多人围着他们的车,不许他们带人走。还有人大喊大叫:“他们是警察,不要被骗了。”   那婆婆就死命伸手拽儿媳妇,企图把人带下去,整个现场混乱得一塌糊涂。   从村里赶来的村民将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还用木棒和石头砸车。最后是便衣掏出了木仓,对着天空开了一木仓,才勉强震慑住对方。   双胞胎捂着胸口,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我们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见正儿八经的木仓啊。那时候我们吓都吓死了。”   可是村民们的胆子比她们大多了,一声木仓响并没能拦住他们多少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处于对峙状态的村民率先发难,大声喊着:“警察不敢朝我们开木仓的。这是人民的政府,我们自己花钱买的媳妇,凭什么被带走?”   郑明明听到这里忍不住发怒:“人是物品吗?人怎么可以买卖。”   她这一激动,嘴角裂开了,都渗出血来,她也满不在乎。   大小雪俱都苦笑:“那个时候还有谁听你讲道理啊。我们怕去的人太多会引起村里人的警觉,总共就四个便衣警察。你们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吗?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他们整个村都出动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村的成年男女比例是4:1,连村长的儿媳妇都是花了四千块钱从外地买过来的。”   屋里的初中生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村里究竟有多少被拐卖的妇女?   大小雪后来知晓这种情况后毛骨悚然。当地人买媳妇成风,要是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那她们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是警察安慰她们说,对本地人来讲,买媳妇不是犯罪,直接自己动手把人留下又不一样了。所以她们过来采风还是安全的。   但这话大小雪打死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们这辈子都不敢再去那里了。   吴若兰焦急地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后来便衣警察又开木仓,直接拿木仓口对着他们,说让他们尽管试试他到底敢不敢开木仓。他上过老山前线,他杀过多少人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这话又震慑住了躁动的村民。一直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从异地调来的武警团团围住了暴民,已经快要疯了的大小雪跟冯老板才成功带着那位被拐卖的妇女出来。   就是这样,下车的便衣警察还挨了打,被人一木棍砸到了腿上。   陈敏佳惊呼:“袭警!他们袭警总该能抓起来了吧?”   大小雪立刻摆手,满脸往事不堪回首:“抓什么啊,乱哄哄的全是人,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谁是谁。当时谁都不敢耽误,大家都赶紧往吉普车上转移。冯老板开过去的那辆车子被砸成那样,又找谁算账啊。”   两人捂着胸口,后怕不已,“我们现在才知道,原来英雄这么不好当,太吓人了。我跟你们说,我们算运气好的,全须全尾出来了。还有警察解救被拐卖的儿童时,叫那些愚民活活打死了。”   这下屋中的初中生都惊呆了,他们好大的胆子,真的跟警察动手啊!除了亡命之徒,谁敢跟警察硬来?   大雪双手一摊:“他们认为买媳妇买小孩都是明买明卖,自己不偷不抢,政府不能剥夺了他们的合法财产。”   这可去了吧,去你妈的财产。这帮人就该统统木仓毙!搞什么计划生育控制人口增长啊,把这些垃圾都毙了,保准社会安定国泰民安!   太气人了,这帮子畜生祸害了那么多人,居然到后面结局就是警察狼狈不堪地撤退,跟抢劫似的强行带走被拐卖的妇女。   小雪摸了下鼻子:“其实也不是没收获。他们村的青壮年劳动力不是都出来追我们了嚒,剩下的被拐卖妇女就被顺带着一并解救出来了。”   这,算不算声东击西啊。   因为她和姐姐还要冯老板后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发生出破绽,原本一直没啥反应的村民会在他们要离开镇上时突然追了过来。   想来想去,就是他们稀里糊涂当了诱饵,所以才那么大方派四个便衣来保护她们。   想想就感觉心里头怪怪的。   郑国强清了下嗓子:“你们别多想,不是这么回事,里面有意外。具体情况我现在还不好说。”   初中生又丧失了对意外的好奇心,反正村民们就是袭警都没被抓起来。做了恶犯了罪还清清白白地叫嚣着让还他们当初付给人贩子的钱。   真是好爽的买卖哦,多划算,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大小雪沉默了一瞬,突然间又兴高采烈起来:“有报应啊,他们村上不是主要产苹果吗?中秋节刚过,他们就被外地客商用□□票给骗了整整两万斤苹果。哈哈哈哈,就是因为这个,冯老板说要在他们村投资开果汁加工厂,直接生产好果汁销售出去的时候,他们才那么积极。”   郑明明她们98年发洪水那会儿参加义卖活动遭遇过□□,恨得不行。可这会儿,三人却异口同声:“活该!”   怎么才骗两万斤啊,最好全部骗光了,把整个村饿死了才好。要么是罪犯,要么就是罪犯的帮凶,死有余辜!   郑国强一直没吭声,吃晚饭时也异常沉默。   直到上床睡觉,他才突然间开口主动提:“其实那些人突然间在镇上堵车子是有人通风报信。”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稀奇。这种解救被拐卖妇女的事,肯定要地方政府以及警察配合。但是,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沆瀣一气的。通风报信,不正常的很嘛。村长家的儿媳妇都是买来的呢。   郑国强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警察办案要比你想的严谨的多。是村里人认出来了。”   陈凤霞奇了怪了:“村里头谁认识她们啊,大小雪刚过去没几天,冯丹妮以前也没去过那里啊。再说村里怎么知道她们去干什么?”   “不是她们,是警察。其中一个便衣警察转业前是营长,98年抗洪的时候率部队去守堤坝,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当时是兄弟部队的,两边是一起守大坝的。这人去年退的伍。”   陈凤霞瞬间默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可真是多面多样,既可以是抗洪英雄也能是人贩子的帮凶。所以买家都是人贩的帮凶,所有帮助买家拦截被拐卖妇女儿童逃跑的都是罪犯。   郑国强叹了口气,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在想,专项全面打拐真的能够解决拐卖人口的问题吗?这个村的光棍问题还不是最严重的,有的地方严重到男女比例的10:1。太穷,女的都往外面嫁,剩下了一堆光棍,不出事才怪。”   陈凤霞的语气突然间尖锐起来:“怪谁?儿子是宝,女儿是草,生下来淹死才好。现在又愁男的讨不到老婆,不都是自己造的孽?”   郑国强察觉到老婆情绪不对劲,赶紧强调:“我的意思是说解决贫困问题才是关键,不然这么多光棍讨不到老婆肯定会出乱子的。”   陈凤霞的态度却没丝毫和软的意思:“哎哟,奇怪了,一堆男光棍聚集在一起你们就怕出事。一堆女同志不结婚不也生活得好好的,没见谁闹事啊。这是为什么啊?怎么,你们还想再来八千湘女上天山那一套?”   郑国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求饶:“你别这样啊,我这正经和你说事呢。”   陈凤霞却起了生理性的反感:“免谈,别跟我谈,你以为有钱人就不是被拐卖妇女的买家了?他们是没钱讨老婆吗?说到底就是男人对女人的奴役!”   郑国强无语了,一不小心他好像也成了被讨伐的对象。   他无奈极了:“哎哟,我是在想要如何解决问题,你不能一杆子打死。”   陈凤霞冷笑:“想什么啊,只要你还觉得女人就必须得结婚生孩子繁衍后代,你们的思路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对,生物有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但人有思想有追求,可以抛弃本能。只有在真正尊重人的思想的前提下,才能谈什么解决问题。否则就是牺牲你们眼中应该被牺牲的对象去完成所谓的安定和谐。”   做梦吧! 第405章 终于拆迁了   一场成功地解救了被拐妇女的打拐行动,却让劳心劳力穿针引线各种辛苦的郑国强沦为了众矢之的。   只初中生们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迅速,很快就恢复了对郑国强同志的和颜悦色。   毕竟他们讲道理,知道有法不依不是郑国强能解决的问题。这是普通人碰都碰不到边的事,她们总不好强人所难。   郑干部已经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做得很好啦。   毕竟法律自己在这方面就说得含糊不清前后矛盾,一个说买主强.奸妇女强迫与之成亲要按照强.奸罪论处。一个又说买主得数罪并罚,强制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和强.奸罪要共同处罚。而强.奸罪的上限是直接枪毙,但现实生活中又绝对不会因为某人花钱买老婆就直接枪.毙了他。   虽然初中生们都认为毙了更痛快。买主是长期限制被拐妇女的人身自由而且不停地违背妇女意愿与之发生性关系,这难道还不应该按照强.奸罪的从重原则加以判决吗?   可是方律师说不会。这些凶手真正因为买老婆而受到的最大的惩罚基本上都是罚款,连关几天都罕见。大部分情况是受害人能获救,执法者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顾得上追究买主的刑事责任。   还有一个法律买主免于刑事处罚的条例,什么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免于处罚;按照被买妇女的意愿,不阻碍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免于处罚。   说什么呢?直接回复一个呵呵吧。   这种规定都出来了,执法者按照什么标准去执行,还用说吗?   所以老郑同志的无能为力是大环境的限制,她们不能苛责兢兢业业做事的人。   初中生宽容又豁达,不搞迁怒这一套,大人却没她们的胸襟。陈老板现在的态度就很不对劲哩。   就连陈文斌都看出不对劲来。嘿,以前他姐跟姐夫那叫一个肉麻兮兮,老夫老妻,娃儿都上初中的人了,他俩还成天黏黏糊糊的。看的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怎么就一夜之间,陈凤霞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呢?看姐夫都没好脸色。   陈文斌琢磨了半天,拎了两盒静心口服液塞给自己姐夫,煞有介事地强调:“这个更年期妇女情绪就是这样,阴阳不定,难服侍的很,姐夫你就多担待吧。拿这个给我姐喝,对中老年妇女最好。”   郑国强这样的好脾气都忍不了:“你姐还不到四十呢,更什么年啊。”   陈文斌却煞有介事:“女人脾气大老的快,就我姐那脾气,就是早更了也正常啊。”   郑国强赶紧喊停:“别胡说八道,你姐,你姐是不高兴涌泉县被拐了好几个姑娘,就找回来一个。”   陈文斌咋舌:“那她还对你甩脸子啊。这这这,这当代女同志对男同志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能找回来一个就不错了,她这是吹毛求疵鸡蛋里头挑骨头。不行不行,我要去说说她。”   此人嘴上说得义薄云天,实际上两只脚跟粘在地上一样,死活不挪窝。   说来惭愧,以前他讨好在上元县有实权的郑国强时,他还敢下陈凤霞的面子,这人实在太爱普度众生,脑回路不走寻常路。可现在,随着陈凤霞脾气日长,加上他人穷志短失意商场,反正就是,他不敢惹姐姐。   所以,姐夫,小舅子在心理上是跟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也绝对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你想做什么,小舅子都会力挺你。   郑国强却无心嘲笑小舅子的嘴上英雄,或者更具体点儿讲,他压根就没心思在意这些情绪。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文斌,你是不是这辈子非要结婚不可?”   陈文斌立刻惊悚,夹在手上的香烟都差点掉到地上,面上肌肉也一下子僵硬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才问:“姐夫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她在外面又有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惊弓之鸟说的就是他啊。   郑国强立马喊停:“别胡说八道,我是说假如,假如抛弃你现在一切的条件,你是不是非要结婚生子不可?”   陈文斌想了想,直接摇头:“非要不至于,嗐,你又不是没结过婚,这结婚多烦啊,能有多美好。这报纸上说什么多了免费的保姆、育儿师什么的。废话,但凡有钱,你需要免费的吗,你不能花钱请专业的啊。就是那个啥,也没什么大不了。”   郑国强想小舅子在女色上的确不太在意,便将问题转向重点:“生子呢?你是不是一定要生子?”   陈文斌愈发警惕,眼睛都左右瞄瞄。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郑国强这是和那几个丫头联合起来给他下套了。他家佳佳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对她再好都没用,反正她认定了他重男轻女可以为了儿子随时抛弃女儿。   天地良心啊,但凡认识他的人哪个不晓得他是女儿奴,他对这一大一小的丫头真比对小三儿上心多了。   陈文斌烦躁地抓脑袋:“哎哟,姐夫你怎么也陪着那些丫头胡闹啊。你别忘了咱们是一国的,你还生了我外甥呢。甭看你平常有多受小孩欢迎,在这事上,咱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郑国强无心听他的絮絮叨叨,就追问:“跟她们没关系,是我问你,是不是非得生子不可。”   “废话。”陈文斌嗤笑,“你问你自己不就结了。”   郑国强哑然,在这事上,妻子说的没错,男人都一样。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如果当初就是只能生一个,那你还愿意要佳佳吗?”   “哎哟,姐夫你今天怎么了?”陈文斌莫名其妙,“生都生了还能怎么样,那当然是养着了。总不能……”   好吧,鉴于他当初送走了蔚蔚,实在底气不足,他只能虚弱地强调,“其实也不是非得有儿子,有个女儿也不错,也算是后嘛。”   郑国强苦笑,喃喃自语:“总归要留个后。”   陈文斌理所当然:“对啊,这太监还要认个嗣子在名下往后给自己烧纸钱呢,何况我一正常人。我要没后不就成了断子绝孙了?啊呸呸呸!”   他连着吐了好几口,转过头却发现姐夫竟然在发呆,就怪过分的。   这人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讲话?好过分。就算是姐夫,小陈总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他相当冷酷地当做没看见姐夫手上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手指,没有开口提醒。   郑国强还是自己被香烟给烫醒了,赶紧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   陈文斌在旁边眉毛跳舞乐不可支,一不留神,自己也被烟头给烫了,痛得他嗷嗷叫。   就很活该。   郑明明等人从外面回来时,瞧见的就是他上蹦下跳的模样,真是好活泼。   今天初中生们上了健康教育课,老师说人过了三十岁后骨头会更硬,摔出个骨折什么的不容易好。陈敏佳都觉得她爸活泼过度了。   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姑爹沉稳呢?哎,真是第101次遗憾自己的爸爸不是姑爹啊。   郑明明追着爸爸问:“爸爸,我们是不是明天回前进村?”   回去干什么?一个去村委会签拆迁合同摁手印,另一个就是迁坟啊。虽然当初暗度陈仓将郑骁认在老成头爷爷名下的事情发了,郑国强也因此丢了官职,被上元县委踢出了局,但认了亲就是认了,该走的流程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郑国强点头:“嗯,明天我们上午回前进村。”   陈志强就在旁边羡慕得不要不要的:“真好啊,你家拆迁了。这要赔多少房子和铺子啊,郑明明,你以后可真是躺着挣钱吃房租就发了。难怪你舅舅要喝静心口服液呢。”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后面的就毫无逻辑可言了。   陈文斌都笑着骂出了声:“滚,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买给明明妈妈的。”   陈志强却不相信:“郑明明妈妈从天而降这么一大笔财产,她有什么好睡不着的。叔叔你看了睡不着很正常啊。我完全能够理解。就好像《我们的夏天》拿了那么多奖,王月荣跟余凯都拿了奖杯,却没有我的份,我也很惆怅啊。我觉都没睡好。”   王月荣当场拆他的台:“你那是吃多了海鲜闹肚子好不?余凯也被你吵得一夜没睡。都让你悠着点儿了。”   陈志强理不直气也壮:“我能跟你们比吗?你们见多识广,啥好吃的没见识过。我这难得有免费大餐吃,我当然得敞开来一顿顶三顿了。”   吴若兰也吐槽:“嗯,然后连着喝了两天白粥,你可真划算。”   不要说了,这些女同学就是如此残酷冰冷无情。   小孩子一闹腾,家里的气氛就活跃多了。   郑国强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笑容在家门被二度打开,陈凤霞领着儿子回来时又悄无声息地收敛了。   即便小胖子同学欢喜地蹦跶到他面前炫耀自己今天在幼儿园的英文演讲比赛里拿了奖“哈哈哈哈哈,他们都唱ABCDFEFG,只有我唱twinkletwinklelittlestar,所以我得了最高分”,他也只是一边觑着妻子的脸色一边假大空地敷衍儿子:“嗯嗯嗯,我们小骁真厉害,以后好好跟着姐姐学习,再拿更多的奖。”   陈志强突然间“欸”了声,奇怪地看着陈凤霞:“阿姨,你家拆迁了你不高兴吗?”   就连胡阿姨这两天都笑容满面,被人说恭喜的时候也大大方方地接受呢。   现在前进村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也转移到公立学校去了,房子就是拆了也不用担心啊。换成商铺和小区住宅多好。   他妈这些天动不动就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当初他家也该在前进村盖房子的。为此,她还跟他爸吵了一架。   陈志强就是被烦得吃不消了,这才硬跟着女同学一块儿来人家写作业的。   陈凤霞笑了笑:“高兴啊,我正愁没钱买房子给职工当宿舍呢,现成的房子过来了,我当然高兴。”   确实应该高兴,因为现在的拆迁安置工作的确优厚。由于安置的小区还没完工,政府还给了安置生活费。   相当有意思的是在拆迁风声传出后,前进村好多人家将亲朋好友的户口全都转到了自家名下,试图以此多分房。结果此事闹得过火了,政府直接下了死命令,就按照实际房产面积来补偿。你三十平方米的房子挂了十个人的户口也没用。   白忙了一场的人又互相自我安慰,挂了户口白拿拆迁安置生活补贴也不错啊,一个月好几百块钱呢。这钱,不拿白不拿。   没想到公家的便宜没那么好占,最后下来的赔偿方案里也规定了按照实际面积来补贴过渡期间的生活费。你说这点钱不够人过日子,连租房子都不够;那你之前是怎么十个人生活在三十平方的屋檐下的,现在照旧啊。总不能因为拆迁就让你们一大家子生分了。   不得不说,好损啊。   所以众人一通忙碌之后,小丑竟是我自己不说,还白白便宜了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陈凤霞和胡月仙。她们两家房子大,赔偿多,拿的生活补贴也多。   陈老板当然得高兴,只是这高兴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对生活的惆怅,吃饱了撑的迷茫。   郑明明也迷茫,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找不到人解答。   礼拜六她坐着月仙婶婶的车回前进村,她碰上了直接从出差城市回村的黄宵宇,就迫不及待地跟小宇哥哥倾述自己的疑惑。   “我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拐卖案里的买主的处罚要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郑明明皱眉,“他们的情况跟控制被拐卖妇女卖.淫的罪犯还有那些拐卖民工去劳动的黑煤窑老板没有任何区别。不说□□的问题,难以打击的问题,起码后面两种只要确定了他们的罪行,依法严厉打击是常态吧。怎么到了拐卖案的买主那里就不行了?”   黄宵宇其实相当疲惫。   他是连夜坐火车赶回来的,因为要思考网站的运营,因为环境糟糕,他在车上只勉强打了会儿盹,现在可以说是精疲力尽。   不过身为大哥哥,他还是态度温和地为小妹妹答疑解惑:“也许是因为前者没有产生直接的经济效应,后面两种是经营,利用被拐卖对象挣钱了。”   郑明明摇头:“不,都是生产工具,他们都是将被拐卖的对象当成生产工具。前者是性.奴,是繁衍后代的工具,不能因为产生的效益不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金钱,就代表她们没有被奴役被迫害。”   她喃喃自语,“爸爸说如果严厉打击买主的话,那这些买主会因为恐惧被打击而直接将买来的妇女还有小孩藏起来甚至杀害掉来洗脱嫌疑。可是不打击他们,他们就愿意将买到手的人口.交出去,放人家自由吗?根本不可能。他们连警车都敢砸。”   秋天的太阳真好,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真舒服。   黄宵宇就在这暖阳下微微笑:“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郑明明脱口而出:“因为他们认为男的就应该有老婆,家庭就该有孩子。自己没能力找老婆的好可怜,花钱买老婆也无可厚非。自己没能力生孩子的也好倒霉,花钱买小孩是为了传宗接代。这些人都是苦命人,人财两失已经很惨了,怎么还能再惩罚他们呢?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他们就是这样认为的。被拐卖的不会是他们,他们被保护得好好的,他们很安全,所以他们充满了对那些人的同情心,认为没什么大不了。买主有权利获得完整的家庭,就算手段龌龊也情有可原。”   没错,就是这样。   他们认为买老婆买孩子是生活必需品,这些人性的恶可以原谅。而逼人□□和强迫奴役人劳动就是奢侈品了,这样的恶毒当然得打击。   所以,制定法律时才如此含含糊糊,执法时又如此优容。   刀子不割在他们自己身上,当然不会痛。   黄宵宇没有评论小妹妹的观点,只微微笑:“法律维护的是掌握话语权的人的利益,也就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比方说,建国时,邓妈妈提出保障女性离婚自由,男女双方只要有一方坚决要求离婚,调解失败的,就应该判离,不加任何附加条件。当时她是少数派,很多人反对她。她说服了大家,她有话语权,所以这个就写在婚姻法里了。她说女性不是为了丈夫而活,是为了人民为了革命事业必须奋斗下去。”   他看着小妹妹,笑容更深了些,“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话语权的人决定的。失去了话语权,再愤怒的事都无济于事。”   村委会干部招呼大家过去签字,黄宵宇摸了下妹妹的头,温声细语道:“走吧。”   郑明明嘟囔了声:“不要摸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   黄宵宇一愣,旋即笑了:“对,我们明明已经是大姑娘啦。” 第406章 秋天的桃花   郑明明觉得自己不是小姑娘了,旁人也如此认为。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13岁半的大姑娘了,是少年慕少艾的对象啦。   所以她的书包里头就多了信。   礼拜天,郑明明从学校上完了数学辅导课回来时,外公外婆已经带着看过大熊猫和小白虎的蔚蔚和小三儿回上元县。明天小朋友们都要上幼儿园呢。她拉开书包拉链,掏老师发的试卷出来写题目,就带出了一一只粉色的信封。   她是在客厅写作业的。   一般人学习都会希望有个独立而安静的环境,但这郑明明不太在乎。   也许是从小生活环境嘈杂,先是住在城中村,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后来自家在医院旁边开小院做生意,更是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断;久而久之,她习惯耐受乃至完全免疫了。反正不管周遭有多吵闹,甚至朋友跑来跑去地玩耍,她也能怡然自得地做自己的事。   所以回到家,她因为惦记着老师把试卷发下来时那瞥了一眼的题目,便等不及回自己的房间,就直接坐在茶几旁开写。   郑骁跑来跑去地自己跟自己玩打仗游戏,陈凤霞坐在沙发上叠衣服。她刚问女儿晚上想吃什么呢,眼睛就猝不及防地撞见了那只粉色的信封。   绝对不是普通的信。   明明和佳佳她们都有笔友,是福利院的小孩,这个陈凤霞知道。   有的时候周末放假,他们还会一块儿过去找朋友玩。对,是他们,而不仅仅是她们。明明的小伙伴,像陈志强王月荣这些小孩都会一块儿去。王月荣甚至还主动牵线让情景剧剧组在福利院取景拍过戏呢,那里的阿姨还有小孩都出镜了。   因为现在电话不够普及,公用电话的费用对福利院小孩来说也太贵,所以,他们和明明之间的交流除了不定期的见面外,主要靠写信。   为了邮票信封和信纸的开销,他们甚至还主动打工,从高桂芳的厂里接叠纸花的活。一朵花一分钱,叠上五十朵就够就够一只信封和一张邮票的钱。至于信纸,随便什么纸头都可以,他们不讲究这些。   其实郑明明她们曾经试着邮票和信封塞在自己的信里一并给朋友寄过去,但是被拒绝了。因为福利院的院长有点儿真矢老师的意思。她教育自己的孩子们,如果一份友情自己不想办法争取,那绝对不会长久,因为友情必须是平等的,不能是单方面的施舍。   陈凤霞不知道她说的是对还是错,就觉得院长还挺酷。能够自己做的事就尽量自己做,拼命去做。用进废退,这样才能不断提高,才能让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才不需要任何人大发慈悲,给予施舍。   嗐,陈老板杂七杂八地想这么多,无非是因为她心慌啊。这粉色的信封,看得她老阿姨的心脏怦怦直跳。   朋友之间写普通的信件,用的都是白信封或者牛皮信封,干嘛弄这种粉色的?上面还画着一根箭穿心而过。啧,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陈老板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时欣慰女儿并非跟她上辈子说的那样“从未有人喜欢过我,我也不曾喜欢过任何人,很公平。”,一时又犯愁爱情让人疯狂,她家姑娘可别一头栽进去啊。   她上辈子给那么多家庭当过钟点工,可没少见过或听说过一头扎进爱情结果毁了自己人生的傻姑娘。   吾家有女初长成,老母亲喜忧参半。   郑国强人从齐河县回来,刚进门就被他老婆喊进了厨房:“过来,明明说今天要吃红烧鱼。”   论起烧鱼,郑国强手艺一绝。其实佐料火候他从来没对人藏过私,但同样的鱼,从他手上烧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   郑国强手上还拎着刚从自己扶贫对象家买回来的花生,大头卖给灯市口的大排档煮盐水花生了,剩下一袋子他自己买了刚好给家里加点儿零嘴。   听到妻子的话,老郑还有些受宠若惊。   陈老板不生气了?居然主动招呼他进厨房了?   他赶紧应声:“好,再给你们干烧个盐水花生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他老婆一把拽进了厨房,还直接关上了厨房门。   郑明明回头看爸妈的互动,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回胸腔了。   陈文斌这个小舅子都能察觉到姐姐姐夫之间不对劲,何况是郑明明这只从小就为全家操透了心的小管家婆。   虽然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间对爸爸不冷不淡起来,但现在妈妈主动喊爸爸进厨房一块儿烧晚饭了,那就说明雨过天晴啦。   哈,家庭里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底下的夫妻大概会天天崩溃。   毕竟按照书上的说法,夫妻相处之道除了灵魂的契合外,还有对彼此的包容。   树叶如此简单,这世上尚未没有完全一致的两片;何况是如此复杂的人呢。   郑明明不知道的是,比起她的如释重负,她爹简直如临大敌。   陈老板的骤然发力,吓得郑国强浑身一哆嗦,本能伸手挡在前面,试图保护自己的清白:“小孩还在外面呢,你可别……”   陈凤霞目瞪口呆,直接“呸”:“你想什么东西想?”   她的老天爷哎,他躲什么躲,她鬼子进军,他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滚!   郑国强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可怪不得他想歪了。前段时间两口子天天蜜里调油,架势都赶上老房子着火了;这段时间一人一个被窝,这孤衾冷枕,她想那个啥不是挺正常的吗?前段时间他们两口子在卧室里躺着看香港录像带,就有在厨房里啥啥的情节。   尤其是她刚才拉他进厨房时动作的急迫和表情的热切,就很那啥啥啥。   最主要的是陈老板现在活得相当随心所欲,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心理负担啊。呃,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未曾没在老婆面前藏着心思,陈凤霞哪里会读不懂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索性白眼翻上天:“可不美死你!说咱姑娘呢。”   郑国强云里雾里:“明明怎么了?不挺好的嚒。”   弟弟这么跑来跑去地闹腾,都不影响他姑娘学习。说实在的,不是他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上哪儿找比他姑娘更好的孩子啊。   陈凤霞就呵呵:“对啊,好东西都是遭人惦记的,人家惦记上你姑娘了。”   郑国强听他老婆叽里呱啦一通讲述外加分析,感觉陈老板不愧是当老板的人,真会看图说话。一只粉红色的信封都能被他扯出一篇小作文来了。   陈凤霞瞪眼睛:“我是瞎编吗?我告诉你,这肯定不是一般的信。绝对有人对明明有意思了。”   郑国强看她亮得吓死人的眼睛,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你这是生气呢还是高兴啊。”   用最兴奋的语气说最严厉的话,拿现在的一个流行词汇来形容,就是精分。   陈凤霞叫丈夫给问得哑口无言,她哪里能说得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她的心态体现了世界的本质——矛盾。   郑国强可不像妻子这般纠结,他往油锅里下鲫鱼,随口道:“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你自己在这儿脑补个什么劲。你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她。”   陈凤霞感觉自己拉进厨房的是寂寞。这事儿能问吗?要是明明原本一心只读圣贤书,压根没这个心思,结果被她一提,直接觉醒了,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郑国强哭笑不得地摇头,有一说一:“明明还一心只读圣贤书啊。她看的杂书比圣贤书多得多。”   他们家不限制小孩读书,明明从旧书摊子和书店还有图书馆搬回来的书那叫一个丰富多彩。要是严格按照某些标准,简直可以说一句五毒俱全。   还用他们提醒?现在的小孩啊,说不定懂的比爹妈都多。   可惜郑国强能说服陈老板,却没办法让后者克服怂。   对,陈凤霞同志上下两辈子在女儿面前都会冷不丁地冒出怂劲,有点儿类似于面前冯丹妮时的感觉。   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是犯怵。   于是她就推郑国强:“你去问。”   郑国强无语了,这种事他怎么好问。要是郑骁给人写情书,唉,五岁的小朋友要真有这能耐也是天赋异禀,估计他只来得及高兴顾不得其他吧;反正女大避父,明明都上初二了,他这个爹实在不太合适跟女儿讨论爱情话题。   陈凤霞反驳:“这算什么爱情,不过是太年轻。”   郑国强往鱼锅里加佐料,扭头看了眼妻子:“话都被你说完了,你让我说什么?”   陈凤霞拍他:“你不废话吗?让你问明明那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郑国强摇头,看吧,什么叫用时朝前不用时向后,陈老板就是典型。   他说她今天怎么对他这样热情呢。   今晚只有一家四口吃饭,老郑同志便简单做了个红烧鱼,炒了个秋葵又煮了个紫菜虾皮汤,加上电饭锅里的肉末蒸蛋,三菜一汤端上桌。   待到小胖子也洗白白小手欢喜地坐上桌,高高兴兴地先朝肉末蒸蛋下手的时候,郑国强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明明啊,刚才你妈看到你有个粉红色的信封,交新笔友了?”   最后几个字,他虽然状似风轻云淡,实际上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这在老父亲眼中就不算个事,完全是老母亲紧张过度;而是因为他老婆正在死命踩他的脚啊。   陈凤霞拿出了资本家压迫工人阶级的狠辣,差点儿没废了郑国强的脚。   老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她信了他的邪!一开口就将她卖了个底朝天。   陈老板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接上女儿抬起的眼睛,清清嗓子道:“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因为你以前写信都是用白信封和牛皮信封的,这个就有点扎眼。”   郑明明点头:“就是啊,好丑,字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品味怎么那么恶俗,居然选这样的信封。”   陈凤霞跟郑国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震惊。   那个,姑娘,你是不是关注错了重点。   陈凤霞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当丝毫不尊重孩子隐私的讨嫌家长:“那人家都写了什么啊?”   郑明明正在小心给弟弟挑鱼刺呢,这种精细动作对五岁的小朋友来说太难了。偏偏小胖子同学年纪越大,爱吃的东西越多,以前只喜欢吃鱼肚子的嫩肉,现在鱼背他也觉得好好吃,就很折磨人。   听了妈妈的话,细心的小姐姐只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哦,信还在茶几上呢,你们自己看吧。”   陈凤霞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定地表示自己是有原则的家长:“我们不看,我们就是关心一下,我们不干涉你交友自由的。”   可惜郑骁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他已经直接从板凳上呲溜下去,兴冲冲地拿着信封过来了,扯着嗓子征求姐姐的意见:“姐姐你不喜欢这个信封的话,给我好吗?”   妈妈说扎眼,姐姐说恶俗,虽然他不理解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都不是好词。   他好替信封抱屈,很好看啊,这个颜色跟他同桌的纱纱裙一模一样,怎么就不好看了呢?他拿这个送给他同桌,她肯定就会跟他一起玩了吧。   哎,哥哥姐姐们都一起玩的。他们班上的女生却说女生不和男生玩,好奇怪。   郑明明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买个同样的信封送给你吧。”   陈凤霞又开始揪心,这是女儿以退为进,表面上大方展示信件内容,实际上连信封都要珍藏吗?   郑国强轻轻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下妻子的脚,天底下当妈的碰上儿女的事是不是都会智商下线?当然不能给了,那信封上还写着明明的名字呢。   当爹的表现要冷静多了:“对,家里还有彩纸,好几种颜色呢。一会儿爸爸教你做信封。”   郑明明没意见。   挺好的啊,不用她花钱再买信封了。这种彩色信封比白信封贵一倍呢,好浪费。   有那个钱,都已经能买食堂一个馒头了。涌泉县还有好多小朋友吃不上馒头呢。   此事在郑明明这里已经翻了篇。   那人信里写想和她做朋友,那大大方方站到她面前好了。她很喜欢交朋友啊,她有很多朋友。干嘛非要写这样的信,还不是邮寄,而是直接塞到自己的书包里;她就很烦,感觉自己的隐私受侵犯了。   谁允许他动她的书包了?他哪个啊?   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谁知这封粉色的信只是开始而已,后面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信封轮番上阵,嗯,前面都加个粉字,全是粉粉的色泽。   有的时候,它们是冷不丁出现在她课桌肚里的,有的时候它们夹在她刚从图书馆借的书页间,有的时候,它们就在她的校服口袋里。   打乒乓球出汗太热,她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喊同学帮忙抓着。结果同学一直忙着给她加油,压根不知道有人动过她的校服口袋。   这下子,班上同学都知道有人追她了。连在隔壁班的周强都晓得了。   为什么?因为他借了她的课堂笔记抄,准备还回去时,就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笔记本被他不小心扫到了地上,里面就跌出了封信,上面写着:TO郑明明。   哇,又是丘比特射箭的粉紫色信封,就好肉麻。   小伙伴们集体激动了,超级亢奋。天啦!到底哪位勇士,居然敢追郑明明。   不是郑明明超凶超不讲理,就是,你站在她面前难道不自惭形秽吗?她很容易碾压你的。你俩的频道都不在一个世界。   看样子江外果然卧虎藏龙,学生胆子大信心足。   陈志强双眼放光地盯着她:“你打算怎么办?这人好穷追不舍呢。”   吴若兰摇头:“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信封上的字迹都不一样。”   哇!这是秋天变成了春天吗?为什么郑明明的桃花会在这个季节朵朵绽放啊。   啧啧,郑明明一下子成了校园人气女神了啊。   当事人却完全无所谓,态度就是三个字:随它去。   不怎么办,她懒得管。   然而她不当回事,旁人却要关心。   礼拜五下午,学生开会,一直担任班长的郑明明过去参会。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新上任的会长突然间喊住了她:“郑明明,甄老师让我跟你说一下这道题的思路。”   郑明明回过头,跑到学姐旁边。那道几何题她已经思考很久都没思路,现在有现成的老师她当然乐意。   待到小老师讲解完题目,初三学姐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有酸奶饼干,我爸出差带回来的,超好吃,你等一下。”   学姐去隔壁会长办公室拿自己的包时,会议室多了个手上顶着篮球的男生。是学生会的副会长,跟郑明明一个年级。   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鼻梁上的眼镜好像都要挂不住了。   他主动走到郑明明面前打招呼,然后突兀地开口:“郑明明,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他做了个手势,“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互利互赢。我听说你在被人骚扰,刚好我也有这个烦恼。想必你跟我一样,不愿意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男生挑了挑眉毛,姿态潇洒,“怎么样,考虑一下。我随便找人挡桃花的话,没有说服力。我觉得,你很合适。” 第407章 草履虫   露台上,郑明明靠着藤椅叹气:“我本来想当这件事没发生的。”   坐在他对面的黄宵宇感觉自己的确老了,完全理解不了当代初中生的世界。原谅他想象力的匮乏,这个年代,日剧已经凋零,台偶尚未走红,韩剧不成气候,泰剧且未酝酿,所以他能够对标的情节也就剩下漫画了。   而且还是那种脑壳不正常的漫画。   郑明明同样理解不能:“他为什么不能藏拙呢?”   这句话展现出了当代女中学生的温柔,因为另一种说法是:他为什么非要跳出来暴露自己捉急的智商?   黄宵宇也想叹气,他摸了下鼻子,意思意思地替那小孩挽尊:“也许那些情书跟他没关系。”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啊,你可是个秀外慧中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郑明明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七封信,一字排开。其实当时她就怀疑那位副会长是不是《龙珠》看多了,还七封,干嘛?收集齐了可以召唤神龙吗?   “小宇哥哥,你自己看。”   黄宵宇刚想表示他不会看别人写给她的信,结果眼睛一扫过去,他就直接笑喷了。见过智商掉线的,没见过如此叫人捉急的。这小孩真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江外学生的智商。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王月荣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满脸疑惑地回头问陈敏佳和吴若兰:“信封上到底写了啥呀,怎么小宇哥哥都没看信的内容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可怜她还是江外的学生呢。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何好好的,郑明明会郑重其事地让她们离姜杰远些,还说这人不可信,千万别上他的当。   姜杰口碑不错啊,在他们学校人气挺高的。《灌篮高手》红嘛,他三分球准,每次打球都有好多人给他加油,还有人说他长得像木木,因为都戴眼睛啊。   这人是追郑明明惹恼了明明吗?那也不至于上升别上当的程度吧。   陈敏佳和吴若兰都双肩一耸,两手一摊,整齐划一地摇头,异口同声:“不知道。”   郑明明也没她们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明明既然说这话了,那就代表那个什么姜杰做了很过分的事。   屋里的少女没得到解释,露台上的黄宵宇不需要任何说明。   还有什么好说的啊,七封信,信封上是七种字体,什么正楷、行楷、仿宋字、行草等等,一应俱全。这是想隐藏自己的真实字迹还是打算开硬笔书法展啊?   黄宵宇都不忍直视这位初中小男生的愚蠢了。   请问你们班有多少同学练过书法,平常还一板一眼的来各种字体的标准书法模板?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七封信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吗?   还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粉色,难怪明明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黄宵宇摇头:“算了,你当是草履虫自体繁殖好了。”   王月荣的耳朵一直竖得老高,这会儿更奇怪,初二血生物啊,草履虫是最低等的动物啊。小宇哥哥为什么说草履虫。   因为黄宵宇实在想不到更加合适的生物来比喻这无聊的男生啊。   折腾这一出,还分裂成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追求者,他有这时间多刷两套题不好吗?家庭作业不够多的话,不晓得自己去书店多买基本参考书啊。像什么《黄冈密卷》之类,现在就应该有准备。   郑明明面无表情:“大概是因为跟人打赌要在一个礼拜还是多长时间里追到我吧。”   从初一起,他们这些学生会会员就要雷打不动地去学生会报到。也许是接触多了,知道常规追求手段对郑明明估计没效果。她不是故意特立独行,她是真的关注的东西跟旁人有些不一样。所以他就采取了制造不明人士骚扰式追求,然后他出场勉为其难假扮情侣。   听上去是不是还挺酷,相当有新新人类的风格?   所以郑明明只回复了他四个字:“书法不错。”   呸!狗屁的像他这样的,随便找个女生假扮女朋友也没说服力。呵呵,难不成还要她心中窃喜自己在她眼中是不一般的女生,能标上高价?我去年夏天买了块表!   要不是当时会议室只有她自己,吴若兰不在她身边,她感觉动手容易被反杀太危险,她都想直接一拳过去了。   不好意思,你的脸太油腻,污染了我的眼睛。   露台上的人说话懒洋洋的,声音都有些轻飘飘,可是屋子里头的三个姑娘都听到了“跟人打赌”这四个字,顿时肺快要气炸了。   什么嘛,真恶心。人是物品吗?可以用来打赌?!   吼,真是不要脸。   王月荣先冲出去跟郑明明保证:“以后我们都不要理他,人品这么差。”   陈敏佳厌恶得不行:“我们应该让全校都知道他有多糟糕。”   吴若兰耸耸肩:“没用的,不会有多少人认为男生打赌追女生有多恶劣,说不定还会有人嘲笑明明假正经,然后被姜杰感动,说他好有心哦。”   虽然很恶心,但这还真有可能是事实。   况且郑明明也不想惹麻烦。要是真跟人撕破脸了,姜杰恼羞成怒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他家挺有钱的,他爷爷奶奶都是老干部嘞,有警卫员住大院的那种。事情要是闹大了,人家会说郑明明在欲擒故纵,是故意钓着姜杰吧。   看,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就是这般大。这个世界对有钱有势的人尤其是男人就是如此宽容。   都不用后者辩解,多的是人迫不及待地将脏水泼到前者的头上。   唉,就这样放过这个恶心的家伙吗?真不甘心。   王月荣不愧是全国都知名的童星,在剧组待久了,各种狗血剧情都听多了,所以在新世纪伊始十分富有戏剧精神,直接提议:“明明,你找个人开着豪车去学校接送你。要帅哥,要青年才俊,要人群中闪闪发亮,要让姜杰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米粒微光也敢装模作样?呵,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那这位金光闪闪的黄金镶钻王老五是谁呢?   还用问吗?万千青少年的偶像,80后CEO黄宵宇先生啊。这种动不动就上报纸上杂志上电视的任务,比她这样的明星都引人瞩目,到时候绝对能闪瞎所有人的眼,啪啪打肿了他们的脸。   哈哈哈哈,我的如意郎君不用踏着七彩祥云出现,直接开着奔驰宝马亮相就行。   直升机就算了吧,江外好像没停机场,操作起来有点难度。   郑明明看着王月荣因为脑补过度激动到眉飞色舞的脸,不得不开口提醒这位童星不要随随便便就戏精上身:“我今年还不满14岁,你想让大家以为小宇哥哥是变态吗?”   青年才俊VS幼女,呵呵,变态本态啊。   王月荣一噎:“小宇哥哥又不是小宇叔叔,还好吧。”   郑明明呵呵:“那也不行,我才上初二呢。”   陈敏佳和吴若兰也点头,是啊,这搞得好像明明跟被包养了一样,传出去也太难听了吧。   呃,小宇哥哥是大学生。嗯,对于初中生而言,大学生真的挺老。   可怜的黄宵宇从头到尾都没插上话呢,就悲惨地被小姑娘们拖出来评头论足地一轮溜。真工具人石锤,还是膝盖上插满箭的那种。   完了这个工具人因为没派上用场,又被花心的小姑娘们直接丢到边上,连cue都不cue了。   陈敏佳也不甘心了:“就这样放过那家伙,太便宜他了。”   郑明明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在想那句话改变你能改变的,接受你无法改变的。我想我永远无法接受,但我得学会跟它共存,学会耐受生活中的糟心事。”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恶心事,她没能力一一解决,她得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美好的事情上啊,否则她恐怕会郁闷到崩溃吧。   王月荣重重地叹气:“难怪说越长大,看到的世界越大,感觉就越复杂啊。”   黄宵宇没有参与小妹妹们的感慨,就微微笑着在旁边倾听。家里门铃响的时候,还是他过去给陈老板开的门。   陈老板的确没空,因为她左手腊肉右手核桃,后面的依扎嫫和个生面孔的姑娘也是大包小包,尤其是那个瘦小的女孩,真叫人惊讶,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拎得动这样重的东西。   郑明明站起身,从露台跑到客厅里,疑惑地看着妈妈,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如果是买给依扎嫫她们的,那干嘛不直接拿到宿舍去?   陈凤霞微笑着招呼好奇地跑过来的小姑娘们:“来,都帮我把东西规整下,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拿进柜子的拿进柜子。”   她又掏出钱包抽钞票递给依扎嫫:“这是我买你表妹带过来的东西的钱,刚好还你给她买的衣服还有车票。”   依扎嫫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连连伸手推,用几乎已经听不出口音的汉语强调:“不要不要,老板,你能送阿姿茉去深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她自责极了,如果她当初也请老板将表妹从寨子里带到江海来,表妹就不会碰上那样可怕的事情了。表妹就是好奇外面的世界,才会被人贩子拐走的啊。   郑明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阿姿茉!是那个阿姿茉吗?她居然是依扎嫫的表妹。   依扎嫫是这批绣娘中年级最小的人之一啊,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吧。那阿姿茉岂不是年纪更小?   天啦!那帮畜生,警察凭什么不抓了他们枪毙?这是在强.□□女!   四个小姑娘除了王月荣不明所以外,其他三个都气到快要爆炸了。太恶心,太气人了。   陈凤霞却没有跟她们解释为什么阿姿茉会到这里来的原因。她只微笑着看黄宵宇:“这个月梦巴黎实在太忙了,抽不出人手陪他们去深圳。你就帮阿姨个忙,带他们一块儿过去吧。”   黄宵宇点点头,痛快地答应:“行,东西收拾好了吗?要是没落下什么,过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吧。这样在车上睡一觉也舒服。”   实际上是他习惯晚上出行,尽可能节约白天的时间办正事。   依扎嫫赶紧点头应下:“都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陈凤霞招呼黄宵宇:“来,你帮我把东西拎上楼,放楼上阳台吹风吧,不然容易坏。”   等走到楼上,她才压低声音跟黄宵宇解释:“阿姿茉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害怕买了她的那家人会追她到天涯海角,再把她抓回去。她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他们当地的习俗容不下她。唉,到了江海她还是害怕,送她去深圳,她能安心些。”   淼淼和绣娘们的关系尤其好,经常在一起玩。本来依扎嫫等人没打算透露阿姿茉的事情。毕竟女孩子们都知道这种事越多人知道对阿姿茉的伤害越大。   但说来也神奇,自称毫无语言天赋,夜校学英语学到恨不得学黄帅的淼淼跟绣娘们混久了,居然能大致听懂她们的话。当她听阿姿茉说害怕自己会被再抓回去时,淼淼就逼问依扎嫫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说依扎嫫不拿她当朋友,这才追问出她们的忧愁。   淼淼直接一拍大腿,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不就是想找个那些恶人追不到的地方嚒。那还不简单,去深圳啊。到了深圳有边防证作为护身符,就不用害怕那家人找过来了。到时候他们敢去,她们就打电话喊武警把他们抓去看守所。   嘿,还怕他们不去呢。就该让他们进看守所好好尝尝坐牢的滋味。   深圳好啊,又安全又能好好挣钱。   小敏和她妈妈眼下在深圳可混得风生水起呢。淼淼给小敏挂了电话,小敏就立刻表示让淼淼把人送过来。阿姿茉现在怕跟人打交道也没问题,小敏她妈现在服装生意越做越大,每天光是打包裹都腰酸背痛的,正想找个话少肯干活的帮工呢。   两边这么一接上话,淼淼就大着胆子找老板。反正,阿姿茉不是懒鬼,她干活可麻利了。   陈凤霞自然不会阻拦,既然她们小姐妹自己已经商量好了,那她肯定顺水推舟。她不懂心理学,但她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让受害人远离伤害他的人和让他受伤的地方,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神特么的受害者必须得勇敢起来战胜伤痛?凭什么对受害者要求这么高啊。   黄宵宇点头应诺:“我会把他们送到人手上的。”   他加了一句,“去那边也好。”   听说此事之后,黄宵宇曾经有意搜寻过这个民族的贞操观念,发现他们对于还没有举行成年仪式的人的管教非常严厉。无论主动还是被迫发生性行为的未成年人(通常是十五岁以下),会被终身视为不洁。不得参加红白喜事,死后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停尸,这对他们这一族而言是奇耻大辱,是最严厉的惩罚。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拐卖被糟蹋了,回到家中也未必能够得到呵护与爱怜。   同样的事情在全国不少地方都发生着。   黄宵宇看过一篇新闻报道,说有的被拐卖妇女都已经获得解救顺利回到家中。因为家人嫌弃她丢了全家人的脸,村里人说她怪话,嫌她被拐给整个村子带来了晦气,所以竟然又自己跑回买主家中,干脆认命了。   一桩不幸的发生,凶手与帮凶何止是被抓捕判刑的人贩子,更多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自鸣得意呢。   谁又会判他们的罪?   所以楼下的小妹妹的愤怒是应该的。如果连愤怒都不愤怒,全是爱与和平,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黄宵宇还没下楼,就看见郑明明“咚咚咚”跑上楼来。她甚至来不及跟妈妈还有哥哥打招呼,就急急忙忙进房间开始收拾衣服。   有套新裙子是上个礼拜逛街时刚买的,她还没来得及穿,刚好可以给阿姿茉带去深圳。还有件短大衣,虽然深圳暖和,但冬天还是得有冬衣御寒的。   陈凤霞看她忙忙碌碌,还和跟上来的陈敏佳以及吴若兰商量拿哪些衣服好,就哭笑不得:“行了,你们别白忙活。她过去就是帮忙卖衣服,还怕没衣服穿?嘿,深圳是时尚前沿,到时候人家还嫌你们的衣服老土呢。”   吼,陈老板好过分。   郑明明放弃了继续收刮自己的衣服,转而开始找饼干面包和果脯肉干这些小零食。到了深圳不缺衣服穿,路上总要吃东西吧。   火车上的吃食贵死了,一点儿不划算。   她甚至还计划着:“我去卤菜店买只烧□□,比火车卖的德州扒鸡好吃,而且还便宜。”   黄宵宇都忍不住笑着调侃忙里忙外的小妹妹:“明明,哥哥出差这么多趟,怎么就没见你帮我张罗吃的喝的?”   郑明明疑惑地看他:“你是大人啊,你自己会照顾自己啊,你还要我照顾吗?”   小宇哥哥真奇怪。   黄宵宇摸鼻子,得,这个逻辑满分,他无言以对。 第408章 智力碾压   郑明明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她都如此爱与和平,给足了姜杰面子,还要怎样?   可惜对于自觉拿的是霸道总裁剧本的小男生而言,即便被丑拒的现场没有围观群众,单是拒绝这事本身也足以被当成奇耻大辱,何况对方轻飘飘—句话就直接戳穿了他苦心孤诣的布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闲到蛋疼的男生在自己在舌尖冒出水泡脸上有红疙瘩要蠢蠢欲动之前,直接杀到了石子路的民工子弟学校,决定要好好让人闪瞎眼睛。   他倒是没走摩登新人类路线,把自己打扮成金碧辉煌的公孔雀。—来,奇装异服过不了兢兢业业的门卫大爷的眼,估计会被人轰走。二来,他要是金光闪闪,很可能会被郑明明当成白痴。   别的可以忍,他唯独不能忍受叫女生用强行压抑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因为你太蠢,关爱智障人人有责,所以我不跟你—般见识了。   这可比打赌打输了被哥儿们嘲笑还丢脸。   所以,姜杰做了十足的准备,精心拾掇完自己才信心十足地出现在学校门卫大爷面前,姿态悠然地给对方看自己的学生证。   可惜大爷压根不关注他那—身清贵的打扮,也没欣赏名牌服饰的眼光,只对着学生证咧开嘴巴笑:“好好好,是江外的学生啊。你也是蓝天小学毕业的?去吧去吧,他们都在教室里呢。”   大爷痛快挥手,还转过头乐呵呵地跟忙着织补—件纱裙上破洞的老婆强调:“看到了吧,都是好的,民工小学毕业出去的也能考好学校呢。将来我们磊磊和鑫鑫肯定能上好学校。”   姜杰—噎,然后生出悲愤。   这学校到底多穷啊,才连个眼神好点的校工都请不到。大爷,睁大你浑浊的双眼看看清楚,就小爷我这样的,到底身上哪里闪烁着“民工”的字眼?   三代造就—个贵族懂不?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姜杰嫌弃地扫视—圈学校,准备这行走的—路就好好diss这种穷又破的垃圾学校。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石子路学校虽然比江外差远了,但距离让人不忍直视似乎还有不小的距离。   首先是大面积的绿化,这绿化面积赶得上豪宅区的标准了。虽然移栽的树木因为生长时间短,还远远达不到绿树成荫的氛围,但是热闹的花草完全可以弥补这些遗憾。桂香浮动,秋菊绽放,谈不上千娇百媚,却在秋天的暖阳下馥郁芬芳,生机勃勃。   操场上,—群小孩子在教练的带领下奔跑追逐足球。用专业眼光来看,这片操场根本达不到足球场的标准,就连球门都不知道是从哪个仓库的旮旯角落的灰堆里翻出的老古董,瞧着就破破烂烂。   可是无论是动作灵活的胖子教练还是大笑着踢球的小学生,他们每个人都不在乎简陋的条件,跑得开心的要死,直接在操场上奔来跑去,摔倒了又直接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哎,这些笑脸叫蓝天白云秋风丽日—衬托,居然就还行。   更行的是教学楼和活动板房。   天啦,他就没见过这样五颜六色的学校。哦,幼儿园跟托儿所大概有可能。瞧瞧这房子外墙,赤橙黄绿青蓝紫,所有的颜色都全了。尤其是那—排活动板房,真是叫人想喊—声:你们也想集齐七颗龙珠好召唤神龙吗?   可是并不难看。   因为大片的绿草和不远处的田野的碧色冲淡了五光十色的锐利,反而让人觉得这校园的秋天是被画笔记载下来的油画,美得挺有层次感。   跟他想的不—样,他本来以为民工子弟学校会盖得很有农家特色呢。   嗐,也不是没农家特色。   这农家氛围浓郁到直接跑到你眼前摇来晃去好不好?   大片的菜地,水泥路将校园—分为二,左边是教学区,右边就是菜地和林地。   姜杰急着去教学楼找郑明明扳回面子,自然没心思好好欣赏秋天菜地的美景。他匆匆走过,眼睛扫到了高低错落的藤架,看到了还没下市的晚豇豆,细细长长;身材低矮的辣椒,居然红黄绿三个品种都有,都还没被拉掉藤蔓。   大概是因为菜地面积大,所以不赶着吧。毕竟旁边的南瓜、冬瓜还有大白菜跟包菜以及茼蒿、菠菜都不愁没地方长啊。莴笋、青蒜以及萝卜这些更不用说了,各个长得丰盈肥硕。   尤其是瞧见裸露在土地外的—截青萝卜时,姜杰脑海中居然本能地冒出—个念头:这—定很好吃。   喔,多可怕啊,他—定疯了,他居然在想这种无聊的事。   就很农民。   没错,的确是农民做派。听说农村中小学还有教科书专门教你种菜种庄稼,其实真很实用,留在家里超级实用。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挤到城里当盲流,真烦,主人都不欢迎。他们还想把城市变成农村。   看看,这么多菜地,每块菜地前还插着牌子,标注了各个班级的名称,就跟包干区—样。   简直了,这跟农民住进小区立刻毁掉花圃种菜还浇大粪有什么区别。哪里像学校嘛,真是乱七八糟。   姜杰重新建立好嫌弃的基调,大踏步往前走。他在同龄男生中算个子高的那—拨,所以大长腿走得虎虎生风分外骄傲。   等到了大爷点名的教学楼前,他还特地停下了,转身进了卫生间。还行,不是那种恶心的旱厕,洗手台的墙上也贴了镜子,居然没什么灰尘,挺干净的。   这倒是蛮出乎初中生的意料,他对盲流们的印象就是脏乱差。   对着干净的镜子,姜杰的心情好了些,他又重新整理身上的服饰。这—身英伦学院风多有格调,完全的清贵路线。   姜杰得意洋洋地抬脚往小礼堂的方向走,没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郑明明。   她正站在讲台上不知道是在给小孩子们上课还是演讲。   说上课吧,是因为黑板上有粉笔字,她留下的字迹。   说演讲吧,因为她好像在跟人说大道理。   “你们问学习有什么用,答案有很多,我随便说两点。—个是学习能够让你获得话语权,你说的话有人听人家愿意听不得不听。我们平常讲会说—个人连话都不会讲,谁都不想听他说话。久而久之,没有人听他的话,他实际上就变成了哑巴,谁都不会考虑他的想法他的需求。”   她的目光梭巡了—圈台下,继续往下说,“另外—个就是,前面你们有同学说自己爸爸妈妈在外面摆小摊,忙上—天挣的钱都能赶上房东—个月的工资。没错,表面上看的确如此。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南洋华人富商深夜出行不得不雇佣日本妓.女来应付当地警察盘查的事。华人富商有钱,但那个时候的中国在世界上都被人看不起,所以警察完全不当他是回事。日本妓.女穷,可人家有国际地位,在世界上说话别人都不敢不听,所以警察不敢得罪。   放在你爸妈身上,不知道你爸妈有没有被市容收过摊子被追赶过。我想应该有的,我以前跟我爸妈—块儿做生意时就被赶过。我还听说过很多管理人员强行收缴然后逼迫大家拿钱去赎的事。”   讲台下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对对对,那些人心可黑了。就会死要钱,不管三七二十—,不问青红皂白,就是手—伸,要钱。今天五百明天—千的,永远没准数。根本不给你讲道理的地方。   郑明明认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能这样胡作非为而且完全无所畏惧,根本不怕你们家长举报呢?”   台下有学生喊起来:“因为他们官官相护,天下乌鸦—般黑!”   郑明明微笑:“那他们为什么不跑到大商场里去讹诈?那里应该能弄到更多钱啊。”   小学生下意识地矮下了肩膀。吓,这怎么可能,大盖帽只会管他们啊,干嘛管商场?   “因为你们的父母没有话语权,即便—天挣到了房东—个月的工资,他们说的话还是没人听。决定政策施行政策执行政策的人当中没有你们的父母和你们父母的代言人。所以他们实际上也是哑巴,说出的话相当于不存在,自然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姜杰在小礼堂的门口听得目瞪口呆,郑明明在胡说八道什么啊。真是乱七八糟的,她跑到民工子弟小学来不是帮这群成绩烂到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们就是低能儿的小孩补课,而是为了扯这些有的没的?   讲台上的人可管不了旁观者的腹诽,只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问学习有什么用,我想了很久,学习真正的用处不是为了挣大钱也不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之类的,那些只是附带产品。学习主要的目的在于让你成为最坚定的自己,坚持自己的原则,说自己想说的话,并且被人听到,让人不得不认真地听你说的话。”   讲台下的哗然声更大,有学生相当混不吝:“那我就想摆小摊挣钱呢?”   旁边的人哈哈笑:“然后把你连人带车抓走。”   开口的人不服气:“我就想!我只想干这个。”   郑明明在台上很有小老师的意思,还会跟老师—样控制整间礼堂的秩序。   她伸手往下压了压,认真道:“理想没有错,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真的是你的理想吗?福特说,不要问顾客需要什么,他们只会说自己需要—辆更快的马车。为什么?他们都没看过汽车,根本不知道汽车的存在,又要如何想象拥有汽车是多么棒?同样的,你刚才说的理想是源自于对你周围环境的观察。这符合传统的中国乡土生活的模式。从周围人从长辈身上学习生存技能,然后—代代传下去。你所有能够获得的技能都源自于周围这个小圈子,除非你自己走出去。   学习,就是这样—个出圈的过程。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不要急着说我这辈子就想干什么。当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当你发现更美丽的风景。也许你想要的就不是—辆更快的马车,而是风驰电掣的轿车了。”   她咧开嘴巴笑,“轿车其实真比马车舒服,马车好颠簸。两个我都坐过。好了,今天我就说这些,学习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学习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从第—步开始吧。我留几道题目给你们,今天做完。礼拜—你们老师会检查。”   她在黑板上写完题目后,就拍拍粉笔灰,姿态轻松地下了讲台,直接往小礼堂外面走。   姜杰不得不开口喊了她—声:“郑明明。”   郑明明回过头,微微侧歪脑袋:“姜杰?你来这里有事?”   说着,她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谁带他来的?石子路学校不让人随便进出的。   因为已经有些民工二代学坏了,在社会上瞎混,还跑过来想拉学生也跟着他们乱来。学校在这方面管的挺严格的。   姜杰有些小得意,伸手摸自己的学生证,在郑明明面前晃了—下:“这个,门卫看了这个就让我进来了。”   看,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蠢。虽然我的文化课成绩没那么出挑,不过是因为我将时间和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素质教育懂不?跟死读书的书呆子完全不—样。   郑明明了然,嗯,得提醒门卫爷爷了,身份证明不了任何问题,在哪儿都有利用别人善意的人渣。   姜杰看她—点儿惊讶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悻悻,莫名感觉小丑就是我。   他本来还想跟郑明明聊几句,然后在甩出杀手锏,好让对方惊叹佩服来着。结果人家眼里根本就没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可恶。   于是姜杰努力在心中演练了回语气,然后用—种自觉相当风轻云淡的口气漫不经心地抛出—句:“其实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然后顺便告诉你—声,我入选《三星智力快车》的选手库了。”   郑明明很想问“你干嘛要顺便告诉我?”,其实她—点儿也不关心对方的来意,她就想赶紧去洗手,她手上沾了不少粉笔灰呢。   姜杰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气急,这人怎么能毫无反应呢?她到底知不知道《三星智力快车》究竟意味着什么啊。这人真是—点数也没有。还得他提醒她!   “后面你就会在电视上看到我参加比赛了,全国比赛。”姜杰狐疑,“你该不会连《三星智力快车》都不知道吧?”   真惨,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特立独行啊?   “年度总冠军可以获得高额奖学金去韩国留学的,生活费跟机票都是赞助方提供。”姜杰按捺不住得意,“虽然我不在意这些,但白拿的钱不要白不要是不?”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他—眼,突然间开口问:“英语中有个成语叫DearJohn,请问它是指什么?”   姜杰愣了下,亲爱的约翰?这也能变成成语吗?天,为什么他不知道。他可是从小就接受双语教育,他跟外教沟通都完全没问题。   这人是在无中生有,故意讹诈他吧。   郑明明已经洗好手甩干了水,然后用面纸擦手,最后又抹上护手霜。这会儿她又像个女生,而且还是挺精致的女生了。   她没有理会还在后面碎碎念的姜杰,只大踏步往前走。她走路时那个速度又成功地打破了姜杰对她是个女生认知的幻象,完全不淑女。   郑明明才不在意这些呢,她轻轻松松往前走,—路穿过林荫道。路上碰到马老师的时候,马老师还塞给她—颗西红柿:“吃吧,要拉藤了,最后—拨西红柿。刚从地里摘的。”   她不认识姜杰,以为是郑明明带过来帮忙的同学,还热情地给他也塞了—颗:“尝尝看,我们这里的西红柿跟大棚里的绝对不—样。”   姜杰伸手接过咬了—口,果然酸甜爽口。但是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搜寻起来,哪里有西红柿树?他刚才走过来,除了石榴之外,就没瞧过结果子的树啊。   马老师满头雾水:“西红柿树?西红柿是长在藤蔓上的啊,不长在树上。”   姜杰急了,这里的人是联合起来骗他的吗?西红柿肯定长在树上。他没下过地不代表他没去过植物园!他看得清清楚楚,满树的西红柿,还挺多的。就是植物园不让摘。   郑明明没跟他辩解,直接领着人去菜地,指着叶子已经发枯的西红柿道:“瞧见没有,这就是你刚才吃的西红柿。对,是有西红柿树,但那比较少见。结出来的果子味道和这种也不尽相同。通常我们在外面买到的,市场上大量供应的,都是这样长在藤蔓上的西红柿。”   她抬起头,难得认真看了眼姜杰,“那个智力快车,你还是再考虑—下吧。”   毕竟是代表学校出战的节目呢,到时候他被碾压得太惨,身为校友,她也会好丢脸。 第409章 丰收的季节   礼拜天上午,小伙伴们去洪家沟玩的时候,陈敏佳和吴若兰的目光就左看看右瞧瞧,最后目光凝视着郑明明。   亲,请问这位男同学是怎么回事?   郑明明摊手,腿长在他身上,谁也不能硬绑着他不让来啊。天知道他抽什么风。   姜杰还在兀自强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来长见识了。”   郑明明嘲笑他不稼不穑五谷不分太丢脸,他就过来会会。别想看扁了他!   郑明明无所谓:“随他去,咱们做咱们的事。”   语文课老师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制作一期手办报。几个姑娘商量了下,决定就以洪家沟的新变化为素材,好好办报纸。王月荣和陈志强也想加入来着,然而宝贵的周末时间他们得拍情景剧,来维持自己的演员事业。所以过来的小伙伴只有她们三人。   嗯,道不同不相为谋,姜杰不是他们的伙伴。   陈敏佳好奇:“你怎么能受得了?哎,我跟你说,我分分钟想看他摔个狗吃屎,最好直接滚下去。”   太恶心了,更恶心的是他那种自诩女生偶像的德性,分明是呕吐的对象嘛。最要命的是,当初篮球比赛的时候,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晕头涨脑地认为这人打球很帅,还帮他加油来着。   果然人人都有黑历史,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郑明明不知道表姐的郁卒,只歪歪头,仔细想了想,声音懒洋洋:“还好吧,毕竟从他身上我发现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装逼的男人好油腻?   郑明明摇头,一本正经道:“是自信跟优不优秀没关系。即便很普通,也可以很自信。”   陈敏佳跟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这话翻译成俚语难道不是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吗。   郑明明还是摇头,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要打破迷信,不要老觉得自己不如人,那些站在台上眉飞色舞的人都有多出类拔萃多卓尔不凡。其实,他们也就是普通人。我承认我以前对江外抱有敌意,我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他们是强大的敌人,我要打败他们。我初一时都没怎么参加演讲比赛这些,因为我觉得跟条件优越的他们相比较,我太平凡了,我要藏拙。”   可是经过一年多的时光,她突然间感觉并非如此。尤其是不停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姜杰,让她恍然大悟。   哦,不过尔尔。   大神不少,但也不是个个逆天。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也不妨碍充满自信啊。   陈敏佳和吴若兰面面相觑,亲,你这是在夸人呢还是在损人呢?   郑明明莫名其妙:“当然是夸奖啊。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做人得积极表现自己,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就说那个《三星智力快车》的选手库吧,如果大家都积极参与了,也不用矮子里面拔将军,叫姜杰变成了他们学校的代表啊。   所以,所有的权益都要自己争取。不能还没做就觉得这种事情跟我没关系,不是一个世界的,想都不要想。   陈敏佳举起手来,“啪啪啪”拍了三下,认真点头,配合吴若兰竖起的大拇指点评:“我终于明白你的作文为什么能拿高分了。怎么这样平平无奇的事都能让你拔高到人生的高度呢?你比喝了荔枝蜜就做梦自己变成采蜜的小蜜蜂还牛掰。”   郑明明笑着推她俩:“走啦走啦,赶紧上去。”   爸爸妈妈他们带着三小只同学已经走在前面好远了。   陈敏佳看着脚下还没有收尾的村路,有点儿担心:“会不会路修到一半不修了?修成断头路,然后再逼着嬢嬢掏钱出来修剩下的部分。”   不要觉得不可能哦,现在陈家庄就在磨他爸掏钱修路呢,说这也是为了他爸的生意着想。   不过他爸完全不买账,从头到尾打哈哈。他可以喊人用板车将蔬菜和虾子泥鳅直接拖出村子啊。陈家庄又不是山区,就算下雨天道路泥泞也不至于走不了人。   至于黑鱼,那就更不是问题了,他爸靠承包大沟的四大爹的船就能解决战斗。能走水路,他为什么要管旱路。   倒是嬢嬢这里,恐怕有些麻烦。山路下雨天根本就没办法走。   郑明明摇头:“不知道,侯叔叔给找了五十万的专项资金启动。我也说不清楚到底够不够修剩下的路。”   陈敏佳认命地点头:“唉,要真那样的话,让我爸出钱吧。他不是投资五十万嘛,刚好修路啦。”   不然那能怎么办,山芋粉丝厂都开始动工生产了,难不成到时候让粉丝在车间里堆着发霉?   姜杰一路旁听,时刻告诫自己要藏拙,千万不能再搞不清粗情况就贸贸然开口露怯。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抓到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机会,可以一鸣惊人了。   他清清嗓子,很有高瞻远瞩的意识:“其实叔叔阿姨还是太心急了。完全可以等到路修好了再开始建设的。路一天不修好,厂子就一天不动。他们想耍赖都没门。”   看看现在,工厂都建好开工了,听说养猪场的仔猪都进棚了。这是直接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人家不拿捏才怪呢。   唉,还是想当然了啊。   见多识广的三代同学深深地叹气,感觉郑明明的父母还是天真了,想问题太简单。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听他嗡嗡嗡。毕竟自信这个事儿,其实是自我感受,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工厂是村里自己组织修筑的。养猪场也是他们自己修的。得等粉丝生产好了卖出去才能拿工钱。”   姜杰微怔,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来着?就是说如果路修不好,粉丝运不出去卖不了,村民拿不到工钱的话,矛盾就会重新转移到村民和村委会乃至公路局之间。   这算什么?发动群众的力量吗?   “等等,不给工钱就干活,这些村民傻吗?他们不怕被赖账啊?”   陈敏佳嫌这人吵,不耐烦道:“在外面打工都是这样,先干活,发生活费,剩下的钱等到工程了结收到工程款再发给工人。”   她又忍不住吐槽了句,“这种常识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嗐,明明说的真没错。当真是越普通越自信,到底谁傻啊。   吴若兰喊了起来:“看看看,蝴蝶!”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蝴蝶谷。秋尽江南草未凋是真心话,这个时候的蝴蝶谷还能看到大片碧色,只有彩色树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其他的,草木葳蕤,鲜花绽放,根本没有秋天的悲寂寥。   黄色的将军草还没开败,星星点点的恰似银河落九天,全都窝成团了。紫色的风铃花在阳光下绽放微笑,就这样悠然自得地盛开。红紫色的胡枝子就热闹多了,花枝成串,有的已经结籽,听说可以熬粥喝。还有橘红色的摇钱树,开出了铜钱一样的花朵,在绿叶的影映衬下是那样的热烈,好像天上的太阳撒下的种子长出的果实。野棉花也在盛放啊,粉红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长到了差不多齐人腰的高度,瞧着就打眼的很。   各色的蝴蝶就在其间翩翩起舞,不时露出点儿庐山真面目。   吴若兰立刻端起相机,对着眼前的美景一阵咔擦咔擦。她最近对摄影感兴趣,参加了学校的摄影社不说,还正儿八经拜余佳怡为师,梦想当个环游世界的摄影师。   就,很酷。   姜杰原先还因为女生们一路的挤兑而心头不爽,这会儿看到面前的美景,抬头湛蓝不见一丝杂色的天空和柔软真如棉花糖的白云;平视葱郁浓烈到跟打翻了颜料瓶一样的青山和潺潺的溪流;低俯姹紫嫣红开遍,叫人分不清春秋的繁花和绿草。唉,这样的美好,他那点儿不爽都显得小鼻子小眼,毫无格局可言了。   秀红婶婶从花棚里出来,瞧见郑明明等人有点儿不好意思:“稍微等一下啊,客人马上拍好了,你们再进去。”   蝴蝶是会飞走的,就算这一片花谷是它们的乐园也难以控制它们的行踪。这里不是单纯的旅游景点,更是婚拍基地,所以陈老板在此处建了花棚,专门养殖蝴蝶。一方面供应客人来此处拍照,另一方面就是控制好蝴蝶的羽化过程,随时发货去各个婚礼和庆典现场。   花棚养护蝴蝶的工作就由于秀红婶婶负责,陈老板付她一天十块钱的工资。她还自己接手工毛衣的活做,织好了自己定期送到山下镇上的供销社,拿加工费。这是供销社和网站合作的新项目。咳咳,算是手工山寨。   此话怎讲呢,就是时尚杂志上有各种漂亮的大牌毛衣,很美,但是价钱很贵,超乎了一般人的消费能力。那要怎么办呢?自己织啊。就像妈妈们瞧见街上人穿了好看的衣服,便回家打给自己和家人穿。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打毛衣,所以就有手工毛衣店。   供销社做的就是类似的生意。客人在网上下单,提供毛衣的款式要求,然后拍下需要的毛线,再由供销社找女工来织,后者赚取加工费。这个活不一定天天有,但胜在干活的人可以兼顾家里的活,所以很受劳动妇女的欢迎。   不要小看劳动妇女的聪明才智,靠着一张图片,她们就能依葫芦画瓢,能织的跟杂志上的模样八.九不离十。郑明明自己也买过件这样的毛衣。真蛮好看的,各种紫色渐进,套在外面加在里面都挺合适。   郑明明朝秀红婶婶笑:“好,没事,我们不赶时间。那个蝴蝶羽化机好用吗?”   秀红婶婶立刻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好用好用,还真能控制蝴蝶什么时候飞出来。”   说起来这也是桩黑科技,昆虫研究所研究蝴蝶的研究员搜集了本地常见蝴蝶羽化所需要的湿度和温度。农科院研究鸡的研究组刚好有台孵化机坏了一直没修,居然被教山里郎们养蝴蝶的研究生带着他们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各种折腾,直接改装成了蝴蝶羽化机,通过调整湿度和温度来控制蝴蝶的羽化时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梦巴黎的蝴蝶订单供货量才成功地供应上了。   后来陈老板搞洪家沟的蝴蝶谷就又订了台手工蝴蝶羽化机。他们正在申请专利,以后卖蝴蝶种和养殖技术指导时也卖蝴蝶羽化机,简化养殖流程,双赢。   几人说话时,婚拍的新人和摄影师出来了。开始在外面以粉红色的裸露岩石和扎在旁边的气球拱门为背景,继续咔擦拍照。   秀红婶婶立刻招呼郑明明等人:“快进去拍吧。”   待到进了花棚,众人就感觉自己香妃附身了。天啦,真的好的蝴蝶,纯色的彩色的,最漂亮的是那种蓝色凤眼蝶,扑扇着翅膀,告诉你什么叫翩翩画中来。真是连相机都不够用,每一个场景都想拍下。   姜杰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作为见多识广的初中生,他当然见过婚礼放飞蝴蝶这些操作。但是在这样的花房中,如此密集的蝴蝶,依然叫他震撼。   啊,人类为了挣钱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不能产蜜的蝴蝶因为美丽也要被豢养。   他震撼完毕,又开始忧心忡忡:“这些蝴蝶跑出去怎么办?如此多,会造成物种危机。养这个,还是太危险了。”   陈敏佳忍无可忍,直接呵呵:“你知道这些蝴蝶羽化后的寿命是多久吗?你知道蝴蝶的天敌是什么吗?”   啊,这人不是有危机意识,这人纯粹是为杠而杠,来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吧。真是受够了,羽化的蝴蝶只有一个礼拜的生命啊。   因为短暂,所以才愈发珍贵。   呀,赶紧出去吧,免得他在这里污染了蝴蝶还耽误了人家婚拍挣钱。   出花棚时,三个姑娘还特地等秀红婶婶送客人进去再出来,然后给她出主意:“弄个煤炉上山,准备点儿吃的喝的。不用太复杂,茶叶蛋,简单的小点心什么都好。这样他们拍累了,还能有热乎乎的东西吃喝。这样他们想吃饭了,也会主动问你去哪儿吃呢。”   秀红婶婶的丈夫因为腰不好,主要负责家里事,也为过来玩的客人烧家常便饭。   秀红婶婶笑着点头,面对小孩,她在自在很多:“好,我今天就搞。”   女生们顿时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同人挥手道别,都走到溪流边上了,郑明明又回头朝秀红婶婶大喊:“水,准备个桶装水。这样他们手脏了好随时洗手。”   哈,趁着冬天来临之前,好好做波生意,也能攒下过年的钱啊。   姜杰连续挨怼,后面跟着女生们去粉丝厂的时候,已经安静如鸡,完全不敢再随便开口。   其实瞧见晾晒场上那一根根晾晒干上挂着的粉丝和粉条,他就忘了该说什么。原来这样不起眼的村里的小加工厂居然也能产这么多粉丝。这些粉丝都硬邦邦的,看着跟水晶冻一样。   姜杰疑惑,这个季节都上冻了?好像还没这么冷吧。或者是山上夜里特别冷?这海拔不至于吧,就丘陵山地而已。   可惜他不敢问,因为担心是山芋变成粉丝中的特有过程,一开口又被人嘲笑。   一向自信心爆棚的初中生被女生们接二连三地打击,居然怯了。   可见所有自我感觉良好的熊孩子都是缺乏社会抽打。   负责晾晒的人进进出出,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有个头发上包着蓝头巾的女人冲郑明明喊:“你爸爸妈妈去养猪场那边了,你就沿着东边的路走。”   郑明明也大声回应:“我知道啦,我们过来拍两张照片。”   她们往加工车间走,里面也忙得热火朝天。新收上来的红薯要经过挑拣清洗后,再粉碎、洗粉、沉淀、晒粉、打浆、浇浆、蒸粉、晾粉、刨丝、晒丝,一套流程下来差不多得二十道工序。   姜杰跟着女同学从前走到后,一道道地看流程,最后终于想出了一句自己认定绝无过错的话,才敢说出口:“这个基本上就是手工生产啊,自动化水平太低,要浪费大量的人力资源。”   话飘荡在空气中,他瞧见除了还在咔嚓拍照片的吴若兰,其他两位女同学都盯着他。那目光,看得他心中咯噔一下,搞得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心惊肉跳。   拜托,二十一世纪是现代化的时代,他说这话又哪里错了?   这回发言的人还是陈敏佳:“你知道一台全自动的粉丝加工机要多少钱吗?”   姜杰本能地强调:“对,机器是贵,但是它需要的人力少,最后还是机器生产划算。”   陈敏佳真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嫌弃:“那你知道中国为什么能成为世界工厂吗?因为中国人工便宜!用人工代替机器生产,可以节约大量的投入成本,抗风险能力也减少很多。”   啊,这人真是个赵括,纸上谈兵的典型。跟那些张嘴就来的领导还有所谓的专家一个德性,什么都拿外国的那套生搬硬套,真叫人连白眼都懒得翻。   姜杰瞠目结舌,想要辩白,说节约下来的劳动力能创造更多的财富。可就山村,有什么财富能让他们创造呢?挖矿吗?   旁边的刨粉丝的大婶立刻笑着强调:“不能比的,外面机器打的,哪里有手工做出来的粉丝好吃。待会儿你吃过就晓得了。”   郑明明微微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了姜杰一眼:“这个厂的特色就是规范化生产的手工粉丝和粉条。”   既不是小作坊作业,也不是机器大规模生产,走的就是中小企业路线。   她伸手指旁边的库房:“那是冷库,你刚才看到的粉丝上冻了,就是冷库给冻的。”   看姜杰极力隐藏迷茫的神色,她又好心好意解释道,“和好的山芋淀粉经过打瓢成这种粉状直接下到开水里煮熟成粉丝,然后再经过冷水冷却,就可以出锅了。做粉丝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最关键的,就是上冻。上冻过的粉丝就能够成形,不粘连在一起。所以以前没有冷库的时候只有冬天能结冰的天气才能生产粉丝。其他季节都不行。有了冷库,以后一年四季都能生产粉丝了。”   等大家离开粉丝厂,她才说完剩下的话:“这家厂有三十个工人,每人每个月开四百块钱的工资。这就意味着有三十个家庭可以在家门口获得固定收入。这样他们也不用背井离乡,远离家人身边去城里打工了。”   她没告诉姜杰的是,这也是为什么这家不起眼的粉丝加工厂能够获得县里解决农村富余劳动力补贴的真正原因。   这项补贴大概也是在城市日益严重的下岗工人再就业难与农村大量涌入城市的富余劳动力的矛盾背景下产生的。至于具体名目是什么,郑明明也搞不清楚。因为就连她妈在工厂登记之前都不知道还要这么个玩意儿。   嗐,大家不知道的专项补贴实在太多了,完全不稀奇。   要不是爸爸就在政府工作,还挖空了心思找政策扶持,找低息贷款,可能他也不知道有这个项目。   项目资金没人申请的结果是什么?当然不可能再回归国库。专项资金今年花不掉,明年预算就会砍掉,所以政府部门有个特色叫年底突击花钱。稀里糊涂各种瞎折腾,反正必须得把这笔钱花掉,纯糟蹋的事情太常见了。   陈老板一开始还有点儿心虚,感觉自己这样非农村自主投资还找各种政策扶持有点儿不要脸。她再深入研究了回政策,顿时心不慌气不喘感觉自己当初就是个傻子了。   这政策就是为了惠农啊。钱不用在她这种正经惠农产业上,也基本上没多少希望花在农业生产上,很可能被白糟蹋了。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申请政策扶持?这粉丝厂办大了,不说吸纳更多的工人就业,就是整片山区的山芋都不愁销量。   多好的事啊,这才叫互惠互利。   郑明明深吸口气,招呼姜杰:“走吧,带你去看生态养猪场。”   姜杰的脚步却迟疑了,他抿了抿嘴巴才开口问女同学:“你为什么不赶我滚蛋?”   他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忍着了,分明她就是很看不上眼。   郑明明认真地看着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希望你能自己明白,我,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很忙。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所以——”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打扰别人的正经事是种美德,我相信你是君子,你有绅士风度。”   跟在后面的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地震的瞳孔。   为了甩开牛皮糖,郑明明真是豁出去了啊,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话都能讲出口。 第410章 预订一头猪   农家养猪一般开春三月天捞猪仔,然后等到腊月杀年猪。   这么做一来春暖花开天气晴暖避免幼年猪仔度过严冬的艰难,而且万物复苏后能够用来养猪的青饲料比方说猪草这些也生长起来,可以补充食物省下一笔饲料钱。二来就是平常再节约的人家,过年也要割肉包饺子。年前猪肉能卖出价。   陈凤霞也考虑过先建起粉丝厂,年前生产的粉渣粉浆直接卖给洪家沟的村民养猪这样还能收回来一笔钱。可惜理想与现实之间总脱节。   一是山芋丰收的季节也是粉丝加工的好时候,他们现在出手工粉丝刚好避开了冬天手工粉丝大量上市的旺季,算是头道鲜,刚好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由于原材料丰富市场需求又旺盛,所以厂里工人就忙得没停过,粉渣与粉浆的产量自然也高。洪家沟村里人养的猪根本消耗不掉。再将粉渣粉浆卖到其他村,这山路难行,运输又是个大问题。还不如自产自销划算。   二是陈文斌急着生产水芹菜。他连着跑了江海不少饭店酒楼推销农产品,一不小心拿下的订单有点儿多。尤其是水芹菜,甭看是大路货,正因为常见所以吃的人尤其多,消耗量自然也大。粉丝厂还没开工的时候,他就催着自己姐夫赶紧把种植水塘安排上,他立刻就放黑鱼苗鲶鱼螺蛳和水芹菜。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有养猪场的肥料,水芹菜还怎么长?他自己在陈家庄试验过了,效果相当可。那水芹菜吃了肥水,真是嗖嗖往上长,嫩得很。   三是洪家沟的人也积极啊。郑国强拿着农科院帮忙设计的养猪场图纸跟大队书记商量的时候,人家当场就拍板表示没问题。一顿客餐过后,大队会计都把村里专门帮人盖房子的泥瓦工都喊来了,当场表示建材一到,立刻就能开工。甚至连盖养猪场,挖鱼塘的工钱都可以等第一茬芹菜卖了再结算。他们还找来了以前大队养猪场的饲养员,表示还可以发挥余光余热。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副处长还能说什么。   四是专项资金不早点拿到手花掉,陈老板不放心。这也是郑国强跑前跑后弄下来的优惠条件。现在生态农业时髦程度和素质教育不相上下,政府也有相关的扶持政策,具体表现为补贴和低息贷款。这都下半年了,要是不再快点儿动手申请拿下,回头等到开春,鬼知道明年政策会不会变。   综上种种,虽然秋天捞猪仔开始养猪场事业这事挺不合乎常理,但是陈老板还是动手做了。而且拿到贷款的时候,她就觉得真香,感情自己一直是个二百五,嘴上说着要善用国家政策,其实连用都没用,还善用呢。   老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古人诚不欺我也。要是没有郑国强,这个生态养猪场哪里能办的下来补贴。   三小只同学都激动得上蹦下跳。小猪猪,好多小猪猪,好可爱的小猪猪。长大了肉肉一定很香。   啧,这比塑料更泡沫的感情啊。伦家还是小宝宝,你们就惦记着吃伦家的肉了。   郑明明听妈妈感慨爸爸辛苦了,养猪场能办起来他居功至伟。当女儿的人却顾不上夸奖爸爸,因为她更关注另一件事:“是不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优惠政策,而且就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争取?”   陈凤霞笑着点头:“当然,老百姓上哪儿知道这些去。朝中有人好做官可不仅仅是说人家有背景有靠山路走的顺畅,而是人家晓得该怎么走。”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放在十年后,很多人照样无从知道国家政策。《新闻联播》讲不了这么细,普通人除非迫不得已也绝对不会进政府大门,而且进去了人家也未必会给你好脸色啊。甚至有的时候,政府的办事人员自己都搞不清楚政策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着挺荒谬,但这就是事实。   当然,也有深入了解政策,迫切希望将政策推行下去的国家干部,但苦于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合适的群众。   就上辈子陈凤霞自己办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的事吧,人家卫生局的职工就超级热情,不仅没让她东奔西跑,直接刷刷刷就给她办理好了,还一个劲儿请她帮忙多宣传,号召周围还没医保的赶紧过去办,有优惠政策。   因为他们也有业务指标,规定必须得完成量。可是他们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办新农合。毕竟他们也有其他工作,指望他们天天下乡进村也不现实。青壮年还都跑出去打工了。还有很多人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不进医院,要交医保实在太亏。   后来还是她跟女儿随口叨叨到这事,明明就一边忙着修改教案,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答:“这事有什么难的。不用跑村里,让他们直接去乡镇卫生院跟产检医生打好关系。现在乡镇卫生院除了挂水跟体检之外也就是给孕妇建档产检了。其他人可以不进医院,生小孩肯定要上医院吧。新农合能报销掉起码一半的生育费。这算来算去,都是赶紧办新农合划算啊。”   陈凤霞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女儿不愧是大学老师,解决问题的思路都跟别人不一样。   别说,这招还真灵。起码陈凤霞去拿办下来的医保卡时,将方法传授给那个帮她办新农合的小伙子后,过了一个月人家打电话回访服务质量满意度时,还特地感谢了她,说他们超额完成了任务。   现在,还是初中生的郑明明自然比不上长大后奇招百出,但她还是积极想办法结局问题。   妈妈说的没错,国家在处处都要花钱的情况下还口挪肚攒地分配出这部分资金用于农村建设,就应该好好利用这部分资源。否则钱就被白糟蹋啦。   郑明明想了半天,试探着问妈妈:“能不能让供销社帮忙宣传啊。像农村养猪养鸡养鸭这些,少不了去供销社粮站还有农科站这些地方。如果在那里进行宣传,说不定有人看到了去尝试申请就能获得批准呢。”   陈凤霞也说不上来此事到底是否可行。毕竟供销社职工是否清楚地方政府政策也说不清楚。但总归应该试试啊。做了未必成功,不做的话,天上可永远都不会掉馅饼。   她痛快地点头:“行,这事给安排上。能促成一件是一件呗。”   郑明明眉开眼笑,还在积极地强调:“如果成功了就该好好宣传,供销社是基层人民的福利社,能够为大家办实事办大事,供销社是人民的贴心人。”   郑国强叫女儿的话给逗笑了。这话放在二三十年前说还蛮正常。现在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就怎么听怎么充满了年代感。   陈大爹却肯定外孙女儿的策略:“很好啊,能给老百姓办实事的才是老百姓真正需要的,就是好。”   姜杰恍然大悟,难怪郑明明关注点与众不同呢。原来他们家平常讨论的事情就是这些,好听点儿叫做时刻充满了主人翁精神,难听点讲就是超级不接地气,怪怪的,跟上台演讲一样。   可是他们的态度是如此坦荡,又叫他忍不住想起天天教育自己这帮子孙要珍惜好时光将来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爷爷奶奶。二老可是因为姑姑去美国留学就在当地定居的事耿耿于怀到今天。   其实整个大院里,有几家的小孩不是在国外生活发展呢。   嗐,没想到他在这里倒是碰上了爷爷奶奶的知音了。   饲养员推着猪食过来喂猪,顺口接话:“可不是嚒,哪个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滑头。牛皮吹上天有什么用,正经办实事才是真的。”   他瞧见初中生好奇地伸头看猪食,笑着主动解释,“给小猪吃的,这可是畜牧站给配的比例,小猪粉浆25.5%,粉渣38%,玉米18%,麸皮10%,花生饼或者豆饼就是榨油剩下的渣渣4%,再就是骨粉和食盐各占0.5%。”   姜杰赶紧缩回头,讪讪地解释:“我就是随便看看。”   说实在的,养猪场的味道真不好闻,就是小猪吃喝完了也要拉撒。可是郑明明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搞得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说要离开。   陈大爹夸奖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饲养员:“你身体好哦,看着就硬朗。”   饲养员一边添猪食一边笑:“吓,不能比了,跟以前早就不能比咯。照三十年,我们大队自己建养猪场的时候,一百二十间猪舍全是我们自己上山砍树打石头下河挖沙盖起来的。那个时候真是猛。像这个运料车就是那时候我们从废铁堆里找原料,在公社修造站给拼出来的。可惜搅拌机、青饲料切碎机还有打浆机都锈没了,不然那还能拿出来用。”   姜杰忍不住惊叹:“你们自己造出来的?”   饲养员哈哈大笑:“那当然了。那时候买东西可不比现在方便。再说也没钱啊。连煮饲料的柴火都不够。我们没办法,开始用中曲发酵粗饲料喂猪,给猪吃发酵过的干草喝凉水。那一年冬天我就没离开过猪圈,连大队吃年夜饭都是叫人给我端过来的。我们五个饲养员天天提心吊胆,就怕猪会拉稀拉死了。”   姜杰下意识地追问:“后来呢,后来猪怎么样了?”   “很好啊。”饲养员乐呵呵的,“一个个长得好的很,那年我们大队还受到了县里的表扬,说我们养猪积肥工作做得好。我们还坐着拖拉机去县里受表彰呢。那是我头回进县城。哎呀呀,看到三层高的楼房,我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有这么高的楼啊。”   他说的事情也没多稀奇,但架不住他眉毛眼睛鼻子都是戏,简单的一件事叫他描述得妙趣横生,引得姜杰时不时就发出一声“喔”的惊呼,十成十的刘姥姥进大观园。   一直到饲养员添加完了猪饲料,头回进养猪场的初中生还意犹未尽。   郑明明等人都同情这孩子了。稀奇的昂贵的东西老百姓见不着不稀奇,可如此普遍存在的事物他都不了解,那就挺不接地气的。   陈凤霞还有下面的工作要检查,便叮嘱饲养员一定要注意现在早晚温差大的问题,必须得做好养猪场的夜间保温工作。   老猪倌拍胸口下保证书:“放心嘞,老板。我多少年都做梦能把我们大队的养猪场再建起来。现在盖的比以前还大,我能不好好养。”   郑国强开玩笑道:“那我现在就下订单了啊,到明年三月份猪能出栏不?我姑娘过生日要订一头猪的。还有后面我阿爹我老婆我们家过生日办宴席可都在你这边订猪啊。”   猪倌哈哈大笑:“那我们欢迎还来不及,不怕猪卖不出去了。”   陈敏佳语气激动:“怎么会卖不出去呢,我们这个可是土猪肉了,呼吸的都是大自然的新鲜空气。”   郑明明感觉表姐好夸张,这地球上的生物不呼吸空气还能呼吸什么?   没想到姜杰居然也硬生生地插了句话:“对,这里养出来的猪跟别处不一样。我,我也订生猪,那个,我现在就付订金。”   说着他居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直接抽出两张红钞票。想了想,一头猪好像得有几百斤重吧,于是他又抽出了三张钞票。   乖乖,这叫订金吗?同学,你这是想把养了两个月的小猪直接抱走的节奏吧。   姜杰见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别扭起来,支支吾吾地强调:“我,我爷爷明年也过大寿。”   哎呦喂,真是乖孙子,爷爷大寿居然送头猪。果然有创意。   大家成全他的孝心,谁都没拦着这娃。   他们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们只是想让初中生凭借这份别具一格的礼物大出风头罢了。   众人巡视完养猪场,感觉陈老板贷款的那五十万应该不算打水漂,便放下一颗心往外面走。紧连着养猪场的是两个水池。不用问,光看水的颜色就知道这是冲洗猪圈的污水。   姜杰捏着鼻子准备匆匆离开时,就听见突突突的声音,水泵将污水沿着管道运送出去了。   这处理的方式还蛮特别的。   不过姜杰一点儿也不好奇养猪场的排污方式了。反正在他的概念中,农家肥不就是这些吗?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宝贝吧,算不得什么污染物。   他跟着众人一路往前,就感觉交通局那五十万的拨款应该不够用。因为不仅仅是进村的路啊,这从养猪场往外走的路也得修。不然就那些肥猪,到时候还能用板车拖出去不成?当然不行,一千多头猪呢!   姜杰默默地凭借步伐速度计算距离,这个时候他的智商又在线了,应该是走了差不多一公里远,他才发现大家都停下了脚步。   哇,好大一片绿色。他正要感慨水花生和水葫芦的生物入侵是多么严重时,耳边就响起了郑明明的声音:“这是水芹菜。水芹是越冬植物,冬天主要蔬菜的一种。这种水芹菜可以吸收肥水中的养料,达到净化水质的目的。”   她好心好意地指着脚下道:“这就是发酵池,所有的污水通过排污管道汇聚到这里,经过发酵后,跟那边的清水汇合,共同流淌进这些池塘。这样肥水经过了稀释,就不容易烧掉芹菜根。”   她又示意姜杰看水面上漂浮的芹菜浮床,“这一波芹菜差不多能收割了。很好吃,中午你可以多尝尝。可惜水下的黑鱼和鲶鱼还有泥鳅跟黄鳝都刚开始养殖没多久,不然也能做菜了。”   她又笑眯眯道,“不过没关系,这边溪流里的清水鱼很好吃。鲫鱼直接清蒸了也超级鲜。还有小白条,特别好吃。我要对你强烈推荐一波,真的是好吃到没朋友。嗯,笋干也不错。”   她的态度实在温和到可以称得上温柔了,搞得姜杰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哎大着胆子感慨了一句:“不臭哎。”   这些肥水流淌进池塘里居然一点儿都不臭。相反的,抽出嫩茎的水芹菜倒是散发着特有的清香,叫人很想伸出手掐一把。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掐了一根之后惊叹:“真嫩。”   然后,初二男生又遭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凝视。   于是他捏着手上的水芹菜,干巴巴地笑:“这个,我们中午吃水芹吧。”   众人对他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可以,还有娃娃菜。等明年莲藕和菱角就都有的吃了。”   不用等明年。回去的车上,姜杰就左手土鸡蛋、右手花生油,都是洪家沟的特产。还有一兜子水芹菜和娃娃菜,都是他要带回去孝敬爷爷奶奶的。因为这些菜都没打过农药。纯天然无污染。   郑国强朝他老婆使眼色,还挑挑眉毛,现在放心了吧。   就这小子,完全不是他们家女儿的对手,直接被牵着鼻子跑。   陈凤霞倒是觉得有点儿隐约的惆怅,这小孩其实不错啊,虽然傻了点。但温室里的花朵,没接触过社会就不稀奇。后面被明明压着,还挺乖的。连秀红家的土鸡蛋和刚榨的花生油也是他主动提出要买的,还算有眼力劲。   郑国强瞧老婆的脸色立刻瞪眼睛,想啥呢,就这样的,还想肖想他家姑娘?做梦!   陈凤霞摸摸鼻子,她就随便想想而已。别说女儿小,就是女儿大了也轮不到任何人做女儿的主。明明的个性,可独了。   车子一路开回了江海市,考虑到孩子手上东西不少,陈老板还贴心地把人送到了他爷爷奶奶家门口。   姜杰下车时,特地问了句:“从养猪场到村里的路在不在修路范围内?”   郑国强摇头:“不在,资金有限,现在只能先管进村的这条路。”   姜杰“哦”了一声,露出了遗憾的神色:“这样啊。”   车上人都以为这孩子是今天看了山村美景太震撼,想后面喊家人朋友一块儿去玩。   谁知道过了没两个礼拜,郑国强就接到了侯局长的电话,对方一个劲儿地揶揄他:“可以啊,老郑,你这是十成十的上心,连村里的路都给修上了。”   郑国强一愣:“什么村里的路?”   修路这事不是一直都他牵头的吗?   侯局长直接“嘿”,啧啧赞叹:“行了吧你,你搞得那个乡村道路建设的申请批下来了,洪家沟就是典型示范单位,村里的主要道路,从村民集聚点到山地还有从养猪场到进村都要铺水泥路。嘿,你可真够可以的,这个建设项目都能被你挖出来。要不是我看报告,我都不知道这事。”   郑国强满头雾水,没有啊,他真没申请,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项目。   等挂了电话,他回头问正在敷面膜的妻子:“这个,明明的那个男同学家到底是什么背景?”   陈凤霞言简意赅:“当官的,老革命老干部。”   具体的,她上哪儿知道去。又不是挑女婿,她管这许多。   郑国强也豁达了:“行了,随它去吧,反正乡村道路建设不用在村里要用到哪里。总归是好事。” 第411章 做了才知道   其实一直到最后,陈老板和郑干部都没弄清楚到底是哪片云彩下的雨。   上面给出的解释相当冠冕堂皇,要树典型呢,当然得集中力量办大事。这还不用跟打造标兵人物似的,得将其他人的事迹移花接木到标兵预备役身上,从而把人变成神。只要痛痛快快地砸资源,众星捧月拱起一个文明窗口示范点就行。   逻辑很自洽,委实没问题。   陈文斌在晚饭桌上感叹姐姐真是福运加身,随便弄个婚拍基地,(嗐,她那婚拍基地除了养殖蝴蝶的花棚外就基本上没投资了吧。)地方就能变成新生的旅游景点。到时候过去玩的客人一多,那效益真是没话说。说不定不比“浪漫缘”差呢。   其实他真正想表达的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如果没有姐夫这个市教育局的干部在,这些好事也未必轮得到洪家沟。   瞧瞧人家那个动作麻利的。他过去拖水芹菜时,人家修路队都已经进驻,正在叮叮当当地敲石头浇筑。说是要在年底前完工,绝对不耽误了新年到来。   陈文斌又羡慕又遗憾,最后还有些小酸涩:“姐夫你也真是的,这现成的活交给我啊。我带的那帮人修过好几条马路了,那质量都是有口皆碑。”   他虽然走农业致富道路,可他的建筑公司却没解散。开玩笑,现在江海工地遍地开花,到处都需要建筑工人。他自己手上主导的项目是差不多陆续完工了,但他的人就是他的摇钱树,他怎么可能把队伍给解散掉。   最多就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接外包工程罢了。只要钱不少一分,他管东西出来挂的是谁的牌子呢。   修路好啊,尤其是修这种项目资金已经下来,刚开工就付百分之三十劳务报酬的道路。等到十二月底工程一结束,留下半个月的工程验收和给人打签报找领导签字给财务报销的时间,春节前公司就能顺利收到钱。   这样痛快的买卖,即便整个工程项目不过百万,也是块质量上佳的五花肉,谁见了不想咬一口?   陈文斌还在絮絮叨叨地小幽怨呢,小三儿突然间站在了椅子上,伸手拿勺子舀了块红烧肉,然后颤巍巍地送到陈文斌的碗里,咧开嘴巴笑:“爸爸,吃肉,五花肉!”   哎哟喂,这个小眼神闪亮的,连一向对儿子有些疙疙瘩瘩的陈文斌都突然间父爱爆棚,一颗老父亲的心瞬间融化。   他眉开眼笑,直接“哎”了一声,当场打包票:“乖儿子,吃过饭爸爸就带你去买……”   “想都不要想!”高桂芳直接打断了父子俩的痴心妄想,“不许吃冰淇淋!也不看看是什么天,这种季节还吃什么冰淇淋?外头的小卖部都没得卖了。”   可是咖啡馆有啊,好多漂亮的冰淇淋球球呢,可以用勺子挖的。妈妈骗人,有的卖。   小三儿撇嘴巴,眼看就要哭的样子。   吴若兰怕他嚎啕,直接堵他的嘴:“吃过饭给你做冰淇淋蛋糕蛋筒。”   小三儿惊讶地瞪大眼睛,喜出望外:“真的?又有冰淇淋又有蛋糕还有蛋筒?”   高桂芳不好拦着别人家的小孩,只能无奈地叹气:“你也太惯着他了。”   陈凤霞就哈哈笑:“烤箱做出来了,挺好吃。”   说话的时候,她还朝弟媳妇挤眼睛。啥冰淇淋蛋筒啊,不就是蛋筒外皮里面放的是烤好的小蛋糕,上面最多再抹层奶油罢了。   听着好听而已,就没冰什么事。   啧啧,也就是幼儿园小朋友不知人间险恶,还美滋滋地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强调:“这肯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冰淇淋。”   郑骁趁着桌上的大人不注意,又偷偷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红烧肉。等到美味的肉肉下了肚,他才抬头看了眼弟弟:“当然了,上个礼拜姐姐不是做给我们吃过了吗?”   众人一怔,旋即将目光全都转移到郑明明脸上。   万众瞩目的少女无奈地咽下嘴里的饭,一言难尽地看着刚才还乐不可支的大人们:“是啊,小三儿很喜欢吃蛋筒皮。”   陈老板想捂脸。呵呵,小丑竟是我自己。这小家伙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奶油蛋糕蛋筒啊!   矮子矮一肚子拐,才三岁半的小崽子,这心眼子玩的哦,跟他爹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陈文斌感觉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喂喂喂,这又有他什么事?分明他弱小无辜又可怜,完全被这小兔崽子当成工具人利用来着。这帮人,从阿爹阿妈开始,自上往下,都是好事从来不想着他,坏事第一个赖到他头上。   他就是传说中主角的对照组吗?   “反正好的都是姐夫的,坏的全是我的。”   郑国强哭笑不得:“说什么怪话呢,你现在不是做的挺好。”   “好什么啊,人比人得疯,货比货得扔。”   要说搞乡村建设,他在陈家庄的投资比洪家沟的建设早了大半年呢。他还出了成果,小龙虾供应了一个夏天,泥鳅和黑鱼还有澳龙也上市了,连再生稻都收割了两茬,电视台的摄制组都扛着□□短炮过来采访了,是市里的电视台,可不是以前在上元县电视台那样小打小闹的小栏目。   结果呢,结果他们老家政府如如不动,也不见谁给陈家庄修路啊。   陈敏佳给她爸分析:“是不是因为采访你的是江海电视台,咱们老家县里和市里感觉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所以才没反应来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太平官罢了。要不爸爸自己争取申请试试看。杨店子村的那家养猪场扩大规模,就是畜牧局有个扶持农村家庭养殖的项目,刚好被他逮到机会了。”   说起来这事也是真的巧。   她们去洪家沟采风搜集素材完毕回来就开始设计手抄报。待到报纸完工,嬢嬢说是一张现成的宣传海报,就当成了宣传资料传真给各个供销社。   刚好就有个自家开小养猪场的顾客上供销社买衣服,听到社员讨论生态养猪场真能搞,一桩事能赚几桩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养猪场的小老板也是个会思量的,听闻之后就立刻追着社员问到底怎么回事。   社员嫌说得太累,索性将传真过来的资料拿给他看。他从头看到尾,越看越觉得自己也能来。   他家养猪场旁边就是一大片洼地,种庄稼没戏,全长了芦苇棒子,也没人承包,刚好可以挖了当鱼塘养鱼种菜。水芹菜他知道,他们当地也吃,批发价差不多一斤八毛九毛的样子,还有人家冬天不种越冬小麦,专门种水芹菜成了村里第一批万元户。至于黑鱼和鲶鱼,前者是公认的滋补品,尤其是病人,家里基本上顿顿给烧黑鱼汤。鲶鱼也不差,鲶鱼炖豆腐是街面上餐馆菜单上的基本菜色之一。   既然销路不愁,养殖种植的条件也有,他就动心想试试。可是他自己在心中翻了账本子,发现扩大养猪场规模再挖塘这些开支,差不多得有二十多万的资金缺口。再瞧那报纸上写人家是获得了政府的专项资金,他便大着胆子跑衙门。   县政府说他们没这个政策,让他去市里问问。市政府的门卫没放他进去,直接打发他去农业局,也未果;人家说养殖应该归畜牧局管。他就报着自己是只皮球,反正也被踢了这么多回不差多一趟的心态跑去了畜牧局。   嘿,说来也是他运道到了。刚好畜牧局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拿到了一笔上级下放的助农经费,差不多有五十万的样子。按照惯例,他们得在2000年底扎帐钱花完,不然那明年财政发放的预算就要砍掉。   要是平常,这位村里小养猪场的老板未必能摊上这种好事,但因为人家赶得急,又得立项目又得考察现场写报告最后建设完了还得有结项的报告写在年度工作总结里,所以不得不拼命追进度。   还考察其他什么啊,有人送上门,又是如此积极配合的态度;那就试试呗。   要是真能获得成功,那可以在农村地区作为特色加以推广啊。不一定要种菜,种水稻种麦子这些粮食作物也可以;不一定养黑鱼和鲶鱼,养泥鳅养小农虾都行;不一定是养猪场,养鸡场养鸭场养鹅场养牛场养羊场这些也没问题。   关键是生态,现在重点强调的就是生态。走生态畜牧业养殖路线,往上面打报告要经费都比旁的批下来痛快。   于是畜牧局痛快地将他家养猪场当成了示范单位,不仅给了二十万的资金,还帮他申请了十万块的低息贷款,又拍了专业技术人员现场指导养猪场改造,忙得不亦乐乎。听说现在水塘都挖好了,正在下水芹菜的秧苗呢。   陈敏佳从网站那边得到这个消息时,笑得不要不要的,完全没想到她们一张小小的手抄报居然能发挥这么大的功效。   啊,真的是永远不要看清自己,你有你的大能量,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   陈文斌看女儿说得眉飞色舞,有些难以置信:“真这样?”   郑明明先不满起来:“舅舅你什么意思?我们糊弄你做什么。权益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谁也不会送上门啊。”   陈文斌摇头:“哎,我跟你们说,不是舅舅倚老卖老,是他们都看人下菜碟的。你爸是没找上人说村子里面修路的事,可人家县里过来修路的人一瞧,就会自动把事情给做了。大家都要讨好领导的。等领导开口,那像什么话?一定要想在领导前面,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   吴若兰突然间冒了句:“那不就是跟《促织》一样?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   陈文斌只听说过蟋蟀,连促织是个什么玩意头都搞不清楚,更何况那一堆文绉绉的话呢。他也不怕小孩子嘲笑他,只茫然地睁大眼睛:“啥?”   郑国强文化程度比小舅子强多了,现在连大专文凭都拿到手正在上本科课程,将来还想连研究生都一并读了;理解蒲松龄的文章自然不在话下。他笑着摇头:“不至于,我前面就想跟你讲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人家就是要讨好也讨好不到我头上,县里不比区里,一般都不买市里的账。”   陈文斌不甘心,又想到了侯局长:“那就是卖侯局长面子唻,正好全须全尾,一百步也不必走九十九步半。”   郑国强还是摇头:“侯局也不清楚这事,应该是他们县里自己有想法,越好越好,索性树立一个山村不砍树也不盖小化工厂小造纸厂同样可以致富的典型。他们县的丘陵地带可不少。这个模式可以复制到好多村。同样的,稻田养殖这一块,整个陈家庄乃至整个公社甚至整个县城,咱们老家都能来。我真觉得你可以去要政策,这是大好事。”   丈夫说话时,陈凤霞就偷偷觑女儿的神色,想瞧出点儿端倪来。   结果郑明明表现得比爸爸更激动:“是啊,舅舅,现在你连江海电视台的节目都露过脸了,有现成的优势。县里就不需要宣传吗?肯定要把你树立为宣传标兵的。到时候,好资源肯定都像你倾斜,你拿贷款都比别人快。”   得,看来女儿也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   就是不知道这事是的确跟姜杰那个小孩没关系还是真像《促织》一样,他都没意识到有人讨好了他又或者这孩子还算有点儿内涵,能沉得住气,不至于一点儿小事就尾巴翘老高,屁.股撅上天。   要是第三条,陈老板还真对这小孩刮目相看了。   也是,见多识广的小孩其实多半沉稳,不轻易咋咋呼呼。   老母亲就怀揣着这样一颗复杂的心吃完了周末的晚餐。等她起身要收拾碗筷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陈文斌恨得不行,当场抱怨:“姐,你是不是跟人说好了,每当这种时候你都有事。”   晚饭是姐夫做的,现在他姐不收拾碗筷了,剩下的主要劳动力不就是他了吗?高桂芳甚至还提前一步离席先走了。她有批订单客户催得很急,她晚上得回厂里陪工人一道加班。   吼,这些女同志,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   陈凤霞直接“呸!”,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我不接电话,洗锅刷碗也是你的活。不信你问你姐夫,做菜的时候我是不是帮忙了?”   “好意思!你总共就剥了头大蒜掐了把小葱,你这也叫帮忙?”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完全不理人,只对着手机道:“喂喂,林小姐,是不是信号不好啊。你等一下,我到阳台上接电话。”   那头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不是,我听到了你们说话,真好真热闹。”   她甚至还听见了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奶奶的小男声拼命地催促:“快快,我要吃蛋糕冰淇淋。”   旁边年纪听上去大一些的女孩则嫌弃:“完蛋了,你肯定会吃成小猪。等过年的时候就杀年猪了。”   小男孩惊恐:“不要,有小猪,我是人类,过年我们吃小猪。”   然后是女孩子们醍醐灌顶般的惊叹:“对啊,除了养大肥猪,还可以养小乳猪啊,专门卖给做烤乳猪的人。啊,店里这个可受欢迎了,说不定比卖大肥猪还划算。”   他们是如此的温馨又热闹,连陈老板跟她一向不太对付的弟弟斗嘴都充满了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就算看不到人,光听电话里传出的欢声笑语,站在窗前瞧着外面一片漆黑的林小姐也能感受到那份一家人欢聚一堂才有的幸福与喜庆。   然而,这些永远和她没关系了,她再也不会拥有。   “弟弟走了,过了七七,弟弟彻底走了。”   陈凤霞差点儿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有弟弟了?然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弟弟究竟是谁。   是云云的小孩,当初她在江海跟着李老板当二奶时生的孩子,去了台湾之后查出了白血病的小孩。   林小姐未必真认他当弟弟,而是当地人好像有管家里的小男孩叫弟弟的习俗。   但她爱这个小孩是真的,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也是真的。去年秋天台湾地震,林小姐的母亲和那个姓李的王八蛋死了之后,林小姐也没放弃这个小男孩。她继续照应怀孕的云云,等待着新生儿的脐带血来拯救小男孩的性命。   可惜的是,即便是同父同母的孩子,配型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过差不多25%左右。比起普通人,这样的概率已经高到吓死人。但是对于急需救命的小孩而言,如此概率又实在太低。   最终,这个从出生就带着原罪的小孩没能成为少数派幸运儿。新生的小妹妹的脐带血并没有和他配型成功。再又经历了大半年的痛苦治疗过程后,他没有等到新的配型希望,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小姐喃喃自语:“有的时候我也想,是我的自私给他造成了这么多痛苦。如果不是我固执己见,也许他能走得更轻松些。”   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无论医生还是云云本人都无数次劝她要她放弃,云云甚至跪下来求她让她放过孩子。太痛苦了,她这个妈真的看不下去。可是她没有监护权,她的话不作数,没有人会听她的。   平常再温情脉脉,如同真正的家人一样守望相助,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彼此的地位就一览无遗。   陈凤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林小姐的偏执。毕竟她也是希望再坚持一下就会有希望,哪怕是再渺茫的希望。   林小姐的执拗也不是毫无缘由,因为云云后面生的这个小妹妹的脐带血虽然没能和哥哥配型成功,却意外救了另一个跟她哥哥就住在同一个病区的小男孩的命。   奇迹就发生在你面前,你又如何能够不追逐奇迹?   就算这个追逐的过程所有人都痛苦,她也会咬牙强硬坚持下去啊。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最终只说了句:“不要自责,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只能说你做的都是你当时认为最好的选择。弟弟不会怪你的,因为你拼尽了全力想留住他,他能感受到你对他的珍惜。别想太多,出来散散心吧。我有好几个风景特别好的地方推荐给你,你需要放松。”   站在窗户边上的林小姐无声地苦笑,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建立脐带血库,让每个新生儿都能保留脐带血。这样,再发生弟弟的事,我也不用逼着云云再生小孩了。大家就可以在血库里寻找合适的配型,然后救弟弟的命。”   电话挂断之后,陈凤霞也久久难以平静。   郑国强正在帮孩子们烤蛋糕,他在厨艺上有天赋,深受小朋友们的信赖。连陈大爹和陈高氏这对老丈人跟丈母娘都摇头,女婿啥都好,就是心太软会惯小孩。   陈文斌快怄死了。他洗了半天锅碗瓢盆也没落到阿爹阿妈一句表扬,现在他们批评姐夫大前提居然还是姐夫什么都好。   委屈的小陈总踱步到露台边上,没好气地说陈凤霞:“锅碗我都洗了,你要得意就得意好了。”   陈凤霞上哪儿得意去,她心里也不好受啊,她甚至连怼都没兴趣怼陈文斌了,意兴阑珊道:“林小姐的弟弟走了。”   陈文斌反应比他姐快,立刻明白是谁,他完全不惊讶。从云云再生下来的小孩跟那个配型失败开始,他就知道这娃不行了。   “林小姐想建立脐血库,将来可以为更多的患者提供帮助。”陈凤霞叹了口气,“也好,做点事就没那么难受了。”   陈文斌却目瞪口呆,圣母啊,这是。他真没瞧出来林小姐居然也能这样圣母。这是从小爱蔓延到大爱的境界了,他还以为这种企图当观音菩萨的行为就陈凤霞会做呢。啧啧,果然一碰上小孩的事,女人人均圣母。   陈凤霞狠狠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以为呢?在推动社会进步这方面,女人比男人做的只多不少!” 第412章 也能立起来   陈文斌挨了怼,居然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   他现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点儿贱皮子,家里人怼两句说两句就跟小奶猫伸爪子挠两下一样,不痛不痒,还怪舒服的。因为他有数,家里人都真心实意地关心他,骂归骂气归气,他真有事的时候还是家里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给他想办法。   就,挺骄傲。   人到老都乐意被宠着。   郑国强看他直乐的样子都摇头,感觉他越活倒越像个小孩了,完全是招猫逗狗的套路。   晚上睡觉时,郑国强和老婆说到这事就直乐呵。他前两年工作忙到跳脚,虽然说关心家人,但时间精力就摆在那里,人又不可能劈成两个用。这头重了那头就轻,自然不比现在看的仔细。   这看得越多,他就越觉得有意思。   陈凤霞翻白眼:“你瞧他嘞,就是个没心的。”   有个小孩走了,那么小的娃娃,又是认识的人家的孩子;但凡谁听了都要唏嘘两句吧。他好了,他完全无动于衷,丁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   郑国强倒是惊讶:“孩子没了?”   说来也可笑,他知道云云后头生的小孩的脐带血跟前面那个没配型上,但他却还抱着一份幻想,指望还有机会。   可惜这世界上的奇迹多了就不叫奇迹了。但凡能够被称之为奇迹的,那都是罕见之又罕见。   陈凤霞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云云以后要怎么过。”   被笑圣母就圣母吧,她始终不放心那个活得稀里糊涂的姑娘。以前有弟弟作为云云和林小姐之间的纽带,现在弟弟走了,她再留在林家就名不正言不顺的。加上她身边还有个才几个月大的女儿,以后要靠什么生活呢?   郑国强也唏嘘,只安慰了句妻子:“先睡觉吧。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大概脑袋瓜子也能清白起来。我看她倒不是个完全不管小孩的人。”   陈凤霞便顺着丈夫的话自我安慰:“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为母则强。”   这话她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哪里敢当真。人要是能如此轻易立起来,也不会有无数人在大家耳边不停地告诫:“要立起来啊,必须得立起来。”   不过又过了没几个礼拜,她去梦巴黎和胡月仙商量今年职工年终奖的事情时,就经历了回瞳孔大地震。   她跟胡月仙说完正经事就闲聊,先是商量着洪家沟的路修得差不多了,后面要不要再安排点活动,把那边蝴蝶谷的名气打得更响亮点。   郑国强跟侯局长都在使力,要在洪家沟设立个公交车站的点,正使水磨工夫呢。公交车不是没有,现在连路都修好了,开一条线路也应该啊。   这有路有车了,就像河里有水有船,才能活起来。行九十九步半,都不能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你们不是要把洪家沟树立成生态山村的典型吗?那就麻利点儿,趁热打铁啊。   胡月仙听了咯咯笑,感觉当官的就是当官的,抓起事情来真是一套套,简直抓着火把在人家屁.股后面烧,叫人躲都没办法躲。   陈凤霞就乐意听人夸她家老郑,她家里人叫夸奖了,她比自己得了表扬还得意。这毛病,倒是上下两辈子都没变。   两人有说有笑的,又讨论起年前忙,怕是来不及了。等开过年来不忙的时候,看要不要组织优秀员工再出去玩一趟。这回不在大陆晃,往港澳台走,也是个新鲜。   然后陈凤霞就随口提到了云云的事,忍不住唏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实在的,她真觉得云云不如回大陆来。她要是没工作的话,起码大陆开销低,她接个叠纸花织毛衣的手工活也能凑合着养活自己跟孩子。依附林小姐生活,真不是个事,人家当初是承诺照顾她和孩子生活,但承诺这种事本来就做不得准,人家真没这个义务。   胡月仙摇头,她虽然同情云云,但作为一个差点儿被大着肚子的二奶逼到没活路的原配妻子,她怎么也不可能高看一眼自甘堕落当二奶的人:“你还是别想了,吃香的喝辣的惯了的,要人家缺盐少油吃糠咽菜,人家估计得疯了。”   也不是多坏,就想轻松点儿过日子。投胎不好,给自己找个轻省的活法多好。至于前面是不是万丈悬崖,那都不重要了。   陈凤霞呆愣一瞬,微微叹气:“也是,各有各的活法吧。我就是希望,希望云云这姑娘能真的走出来。”   余佳怡刚好敲门进来找老板签字,听到她们讨论的人名,不由得疑惑:“云云怎么了?”   陈凤霞简单说了下她孩子没了的事,又要叹气:“也不知道她今后能不能自己立起来。”   谁知余佳怡表情微妙,云云第一个小孩没了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当天晚上,云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哭了半夜。失去孩子的母亲没什么朋友,即使曾经不算朋友的人都成了她能够倾述的对象。   除了余佳怡,菟丝花一样的人又要找谁去倾述她的痛苦呢。   余佳怡安慰老板:“老板,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她现在代购做的挺好的。”   陈凤霞下意识地挑高了眉毛:“代购?”   等等,是她理解的那个代购吗?现在都有海淘服务了?   余佳怡点头:“是啊,咱们梦巴黎不是也卖化妆品嘛,就有客人询问咱们有没有门路进日本的药妆。她们去日本旅游时带回来用的挺好,但是总不能为了买化妆品就专门再飞一趟日本,开支吃不消。然后咱们这边不是一直都有人带队去台湾婚拍,我印象当中台湾有店卖药妆,我就找云云帮忙去寻寻看,有的话就给带回来。”   为啥不是自己的团队过去找?忙啊。婚拍虽然打的是旅游的旗号,但就不说拍照,旅游本身就很累人好不好。新人都累得够呛,何况服务新人的工作人员呢。   云云人就在台北,平常也没什么事,带孩子林小姐也请了两位保姆帮忙。况且她闷着也会难受,刚好就干起了寻货的活。余佳怡这边付给她劳务费。   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自己挣的钱。   干的时间久了,云云便自己积累起经验,知道哪家药妆好,知道什么时候店里会有优惠活动。她还会自己趁着打折力度大的时候囤货,然后在网上列出单子供顾客挑选,再由梦巴黎的婚拍团队定期人肉带货回来转交给客人。   没办法,现在两岸还没实现三通,根本不能走邮寄路线。   除了药妆外,奶粉也是云云囤货的主要选择。台湾的进口奶粉价格要比大陆便宜,而且自带一圈光环,相当受宝妈群体的欢迎。好多人都是二三十罐的下单。   陈凤霞倒是能理解当妈的心,换成她有能力,她也这么干。毕竟国产奶的大佬都说了,最好的产品全都供应给国外,而且还有什么三氯氰胺之类的事,想想都叫人头大。搞得她现在每回在电视上看三鹿的广告都想打电话提前举报他家。   反正,云云从无到有,已经建立起自己的代购小铺。什么药妆、奶粉、衣服鞋子甚至隐形眼镜和零食,她都代购。靠着这条关系,梦巴黎的成单量都上升了不少。为什么?因为得梦巴黎这边负责把东西送到客人手上啊。   余佳怡索性开了老板办公室的电脑,给她们看云云开的小铺。除了人家指定要求代购的商品,她还主动出击,上传了自己在店里淘到的货物,像什么大衣、牛仔裤、新款的墨镜和包包,连收银小票都打码po了出来,相当讲究。   有些照片是商品本身,有些衣服鞋子就是她本人试穿的图片了。当初大地震过后,云云迅速瘦了下去,加上小女儿出生后没跟大儿子配型成功,她心情压抑,很快就没了奶水,女儿主要靠奶粉喂养。所以她也就放开手来锻炼身体恢复身材。现在,如果不看她肚子上的妊娠纹和手术刀疤,大概很难猜出这个二十来岁的时髦姑娘已经生过三个小孩。   当自己网店的模特,还不在话下。   别看这姑娘以前稀里糊涂的,真做起来还挺有自己的优势。她爱美啊,天生爱打扮的人对美容服饰可不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挑起化妆品、护肤品还有衣服配饰,她就如鱼得水。   “尤其这几个月,她生意做的越来越上心了。”余佳怡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慰,“我看就靠这个,不说大富大贵,一单抽10%的劳务费,她在那边养活自己没多大问题。”   陈凤霞了然,这几个月云云做生意拼命,大概是因为意识到靠着人生活,她连自己孩子的话语权都没有。即便她不忍心让孩子继续受罪,想叫孩子走的舒坦些,也不会有人理睬她。因为她依附旁人生活。   如果不想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女儿身上,她就必须得挣钱,自己有钱,才能挺直脊背。   陈凤霞在心中唏嘘了一回,又开始感慨。果然有市场需求就有市场供应。她重生过来之后还没在报纸上看到过海外代购这样的词汇,结果已经有人迂回地做起来了。再仔细想想,这其实跟前些年倒爷去俄罗斯乌克兰做生意一个道理,都是低买高卖,只不过是事先定好了的价钱。   看来,人只要真有心思,总能找到活路的。   陈凤霞瞬间神清气爽,立刻表扬余佳怡:“很好,有魄力,瞧瞧这开拓市场的眼光,就是得这样。”   哎,真是人才难得,她要是有十个八个这样的店长,她一准将梦巴黎开遍全国。   余佳怡叫她逗乐了,赶紧拿签报给人:“这个,是在县里的分店,装修的差不多了,劳务费得给人结了。我开疆辟土可不行,我不擅长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   陈凤霞和胡月仙就挤眉弄眼,噢噢噢,有人擅长哦。   余佳怡难得脸红,拿着签报就去找财务:“不跟你们说了。”   嘿嘿,这是大姑娘怀春,害羞咯。   缺德的陈老板就怀揣着调戏了人家大姑娘的暗戳戳的神清气爽,美滋滋地回家去了。瞧瞧,这大冬天的,太阳下了山,天空还是蓝的这么透亮,叫人瞧了心情都好。   陈凤霞跑了趟菜场,又是鲫鱼又是牛肉又是基围虾的买了一堆。猪肉她是不敢买了,小胖子实在太爱吃肉。不让他吃,他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叫人瞧着实在怪不落忍的。算了,用鱼虾跟牛肉鸡肉这些对付着,省得从小就是个小胖墩。   今天才礼拜一,周末时阿爹阿妈带过来的蔬菜都没吃完,她便也不再多买,只拿了小菜秧回家烧汤。   她在灯市口住了这几年,来来回回的,卖菜的早就熟了,看着她便笑:“陈老板这是日子过得舒坦,啥时候都眉开眼笑,看得人真是高兴。”   陈凤霞半点儿都不含糊:“是,今天一天都净碰上好事了,我笑不动地笑。”   卖菜的也哈哈大笑,瞧见她拎着的鲫鱼,直接抓了把紫苏叶给她:“刚好烧鱼。”   陈凤霞笑容更深:“瞧,我是不是又碰上好事了?”   旁边买菜的也是住在附近的熟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哈,你这叫陈老板给白饶了一把紫苏叶。”   卖菜的顺手抓起一把也塞给他:“行行行,见者有份总成了吧。”   到底陈凤霞又买了两颗西红柿,用来烧牛肉。   她开门回家,小儿子还没叫郑国强下班去接回来,客厅里就坐着几个初中生,正在看电视。   陈凤霞连自家小孩看言情小说都不管,何况是电视综艺节目。她一边换鞋子一边招呼:“别急着走啊,晚上在家吃饭。阿姨都买好菜了。有牛肉有鲫鱼有基围虾,你们要怎么烧?基围虾是白灼还是香辣?牛肉是炒肉丝还是红烧?鲫鱼是炖汤还是怎么样?”   郑明明起身给妈妈帮忙:“我随便,你们呢?”   陈凤霞又特地问了句:“你呢,陈志强,你要怎么吃?”   倒不是她重男轻女,不管屋里小姑娘的口味,只是佳佳和吴若兰那是常年在她家待着的,她还不知道孩子的口味嚒。陈志强多少算是客。   没想到男孩回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阿姨,你别客气。陈志强今天没来,他和王月荣去拍广告了。”   还是一个什么学习机的广告。唉,说实在的,他听说的时候感觉厂商真能想出来。就他俩,到底是谁给了他们勇气接下广告的啊。   陈凤霞惊呆了,她震惊的不是孩子去拍什么广告的问题,她惊讶的是这个姜杰怎么跑他们家来了。   这这这,孩子关系还不到这么熟的份上吧。   陈老板不动声色,就笑着朝他点点头:“那你也别急着走,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吃过饭再回去。”   “哦。”姜杰答应得很痛快,“阿姨我不吃芫荽,其他没有忌嘴的。”   说着,他也不用主人家的电话机,直接摸出手机就打电话。   不得不说社会贫富差距巨大,全国多少人到今天连电话都没打过呢。她家明明上辈子直到上了高中还不会接听手机,结果她同桌手机响了人不在教室,搞得她就听手机响不知所措。可人家现在一个初二的学生,拿出来的手机就是诺基亚的最新款。   陈老板短暂感慨结束,关上厨房门直奔主题:“他,他怎么来了?”   女儿的小伙伴群体当中没这号人啊。   郑明明将鲫鱼放进洗菜池里,波澜不惊:“他说要多接触社会,了解他没见过的世界,所以非要跟着我们去石子路学校当志愿者。”   别看这人嫌弃王月荣和陈志强的文化课水平,其实他自己的成绩也不拔尖。但他有他的优势,他见多识广,他是富养长大的孩子,他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他会打花式篮球,他会用子弹壳做军舰模型,他有一屋子的航模。   这些,对于石子路学校的学生而言,实在是新鲜又刺激。   甚至有学生跑过来问郑明明:“姐姐,这是不是你说的轿车?”   不要说你想要辆更快的马车,因为你还没看到过轿车。等你瞧见了四个轮子的轿车之后,说不定你就改主意了。   郑明明其实也也不知道姜杰带给民工家小孩的这些到底是好还是坏。也许会扰乱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愤怒于人生而平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也许会让他们生出希望,看,还有更美好的生活可以追求,不必非要重复父母辈的生活。   不管怎样,都不能剥夺让他们看到世界另一面的权利啊。   陈凤霞头痛:“那他就一直跟着你……们?”   郑明明点头,完全无所谓的状态:“没事啊,他又不打扰我们做事。上回我们去山里打栗子,他还一块儿去了。哈哈哈哈,妈妈,他没见过栗子不去外壳的样子,一直子啊大呼小叫说什么难怪有个成语叫火中取栗。”   就傻的让人想扶额。   陈凤霞也想扶额,姑娘啊,你可千万别觉得男生傻。因为女的天生母爱泛滥,会心疼她们眼中的傻子。 第413章 福果与寿桃   天都擦黑了,郑国强才牵着儿子的手回家,还拎了四分之一只的盐水鹅要给晚上加餐。   进门时,他心情好极了,张口就喊:“凤霞,公交路线批下来了,元旦就能开通。到时候你们放了假,不带你们开车,带你们倒公交车过去。哈哈哈哈……”   哈了四声,一家之主哈不下去了,因为他瞧见两只亮晶晶的眼镜片。常来家里玩的小孩眼睛都挺好,这爹妈基本上都是农民工,书都没读几天能有多少近视眼;加上这帮娃基本上也不是成天课外时间都忙着培优的主,动不动就出去疯跑,也没几个戴眼镜的啊。   所以姜杰冲他笑的时候,郑国强感觉有点儿晃眼。   这小子,怎么还摸到他家里来了?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斯斯文文的,还主动打招呼:“叔叔。”,郑国强自然也得以礼相待,只能跟着点头:“哦,同学你来家里玩啊。那,干好,吃过饭再走吧。”   陈凤霞已经端菜上桌了,瞧见他手上的盐水鹅,也没心思抱怨这人买卤菜前就不知道跟家里打声招呼吗?她都烧了一桌子的菜了。   算了算了,反正现在天冷,荤菜也不怕放到下一顿。   郑国强打着帮老婆端汤碗的旗号跟进厨房,和人咬耳朵:“这小孩怎么来了?”   这是黏上他家明明了啊。   陈老板面无表情:“同学上家里玩,我还能打出去不成?”   郑国强急了,他上次就觉得他老婆对这小孩热心过度,还夸了人家好两句呢。   “唉,凤霞,这事可不成。明明还小,以后高中、大学、硕士、博士,这碰到的好的多了去。”   陈凤霞心道得了吧啊,上辈子也不知道谁比我还急。呵呵,你姑娘是念到了博士,还是教授。可你姑娘就是不谈朋友啊。   新闻上说是高房价导致当代年轻人不婚不育,结果姑娘讲新加坡的新生儿出生率更低,人家是组屋制度,本地人房价无压力。   事实的真相是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药,受教育程度越高,生育的欲望就越低。明显的亏本买卖,明白过来的女人干嘛要做这事?专家为啥要把法定婚龄下调到十八岁啊,还不是为了趁着人不懂事的时候,能骗一个是一个嚒。   这些歪理邪说,陈老板不好跟丈夫提,就直接翻白眼:“行了,同学来家里玩不是很正常吗?家里来的男同学还少啊。”   况且你以为世界上只有男女啊,这男男女女的多了去。   算了,这话她不说,还是不要刺激着急上火的老父亲了。   当妈的就朝客厅的方向喊:“吃饭了,都赶紧上桌洗手吃饭。”   几个姑娘赶紧洗手,进厨房帮忙端碗拿筷子。姜杰下意识地也想意思下,却被郑国强拦住了:“不用,你是客人。”   其他的都是自家人,只你一个是客人。   姜杰大概还没get到这丰富的内涵,就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就白吃白喝了啊。”   郑国强心道你还晓得自己白吃白喝,那别往人小姑娘家里凑啊。   可是大家一上饭桌,小姑娘们先叽叽喳喳说开了:“洪家沟真的通公交车啦?嘿,会不会有人直接坐着公交车去厂里买粉丝,去地里买芹菜啊?”   别说,真的有可能的。别小看主妇们当家过日子的能耐。出厂价和供销社的价钱不一样,刚割好了的芹菜运出村子又是另外一个价钱。   除了买菜,还能看花看竹子啊,山上有腊梅花呢,年年都开得特别好,就是不太多,否则也遭人稀罕得很。毛竹倒是成片的,对了,还能挖毛竹笋。   “爸,你得跟村里说了,要有人看竹林,不能让人跑去随便挖竹笋。你看报纸上写了嚒,有的人可凶了,景区的果子也是一顿霍霍。拿着蛇皮口袋装。”   以前洪家沟没这危险,山路难走,谁没事跑去不知名的小山村晃荡。竹林也是村集体财产,那么一大片呢,都长成竹山了,谁家想吃笋自己挖好了,又不是什么稀罕食物。再说了,毛笋这玩意儿得配肉烧才有滋味。平常大家都不稀罕。以内卖笋干也卖不出什么价钱来。   这话陈老板不爱听了:“怎么不稀罕,泡笋,就跟泡萝卜泡生姜泡椒凤爪那样,搞泡椒笋。这个好吃,特别下饭。”   陈凤霞会做泡菜,尤其是先前家里条件不行时,从菜场捡了大白菜叶子,下面的菜叶放点儿油渣熬,上面的菜梗切成条做泡菜,真是好吃到没朋友。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不差一口吃的,但是她还是会三不五时就泡上一罐子,家里人下早饭时尤其爱吃这一口。   郑明明立刻来了兴趣:“妈妈,我们这个周末就去挖竹笋吧,你做泡椒笋。”   陈敏佳和吴若兰也跟着点头:“是啊,到时候除了卖蔬菜跟粉丝外,还能卖泡椒笋。”   陈凤霞乐呵呵:“嘿,你们别说,这个用小袋子装了当零食特别好,很有胃口。”   姜杰积极表现:“我也去,我给推板车,现在路也好走。”   郑国强刚想说有你什么事,还推板车呢。结果人家一提路好走,他就莫名心虚了。得,这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坏处。不管修路的事情到底跟这小孩有没有关系,他都硬气不起来。   真是,天上掉的馅饼都不能接着吃。老天爷也是带着小账本呢。   郑明明还不知道她爹复杂的心思,一边默默地往弟弟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又顺走了他碗里好不容易趁爸爸妈妈不注意时偷偷扒拉进去的牛肉,一边兴奋地展望未来:“要是泡椒笋受欢迎的话,那洪家沟卖竹笋又能挣一笔钱了。”   郑骁震惊JPG。   可惜没人在意。   毛竹笋价格普通,拖出去也卖不出多少价钱。再说既然是村集体的财产,又不是野菜,你一个人挖了拖到山外去埋也不像话啊。   做成泡椒笋好,可以村里弄个小型的合作社,挖了竹笋泡起来,到时候卖了钱,家家户户都分点或者折合成年货,也算是为过年做准备了。   桌上的人越说越高兴,搞得姜杰也被带动起兴奋的情绪。啊,他终于知道郑明明到底哪点最吸引他了,她的特立独行不是奇装异服,而是她的家庭沉浸的这种不合时宜的氛围。   洪家沟卖泡椒笋挣钱了,有他们家什么好处呢?可是她家就是这样上心,连着她的朋友陈敏佳和吴若兰一并眉飞色舞。晚饭桌上,他们就能说得如此热火朝天。   姜杰脱口而出:“你们真像《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桌上的人一愣,郑国强倒是先笑了:“你怎么还看着这电影啊,这都是我们小时候看的。”   姜杰说完话就意识到自己造次了,他居然开口就是你们,太放肆了。他赶紧接话:“是我爷爷奶奶喜欢看老电影,我就陪着一起看。”   其实他也不想看,因为他爱看的都会被爷爷奶奶嫌弃。正常的,老一辈和年轻一辈都瞧不上对方。   不过当着女同学父母的面,他还是积极给电影正面评价:“其实电影很有意思,朝气蓬勃,明媚阳光的青春。”   这话当然没问题,但从一个初二学生的口中出来就很奇怪了。孩子,你还指点别人的青春呢,你这才十三岁啊。   陈凤霞赶紧招呼桌上的人:“吃饭,吃饭,再不吃饭饭都冷了。”   可不是,冬天的菜上了桌,热气就散得老快。   郑国强刚招呼孩子们喝点热汤,就听见家里门铃响。   郑明明坐的位置离门口近,先跑过去开门。门还没开,她先激动地喊出声:“小宇哥哥,你回来了!”   黄宵宇笑着伸手要摸她的头,又哑然失笑:“哦,不能摸了,我们明明已经是大姑娘了。”   他朝起身往自己方向看的叔叔阿姨点头微笑,“叔叔阿姨,我就不进来了。我给明明捎本练习册,不换鞋了。”   郑国强赶紧喊住人:“怎么不进来,进来吃饭,刚好吃饭呢。你阿姨菜做得多,还说得剩了。”   黄宵宇立刻推辞:“不用了,叔叔,我回家吃。”   “你吃啥啊。”陈凤霞已经过来给他拿拖鞋,“你妈今晚组团看电影,都在外面吃,没人给你准备晚饭。你现在回去烧饭,吃的是夜宵吧。”   黄宵宇只好换鞋:“那我就白吃白喝了啊。”   郑明明已经接过了他手上的袋子,里面出了一本奥数真题精选外,还有好几个苹果。   “哈,小宇哥哥,你还拎苹果过来了啊,是什么新品种吗?”   黄宵宇换好了鞋才想起来:“对,平安果,本来想昨天回来给你们,但会议又延长了,我改签了机票。”   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了。   他伸手拿出苹果,送到郑明明面前:“送给你,平安如意。”   说着,他又一一分苹果,挺不好意思的模样,“送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家赶紧表示不迟不迟,有礼物什么时候都不迟。只是好不赖赖的送苹果做什么?   还是郑骁激动地喊起来:“平安夜,送苹果!”   这是他幼儿园英文演讲的内容呢,姐姐给他准备的。   郑国强感叹:“哎哟,现在洋节可是比三年两节都有气氛。”   陈凤霞给孩子盛了饭又抓了筷子送上桌,招呼人:“吃饭吃饭,饿坏了吧,飞机上就没正经能吃的东西。”   她又扭头看女儿,“怎么了,你饭还没吃完呢。”   郑明明捧起苹果,示意大家看:“这个苹果上有福字。”   黄宵宇的确饿坏了,因为他在飞机上基本上没吃东西,全程他都用来睡觉了。这会儿听了小妹妹的话,他先咽下了嘴里的米饭才接腔:“是的,这就叫福果。我也是这次出去开会偶然看到的。他们当地的苹果不差,但也谈不上多出挑,就一直销路不畅。后来他们村有个农技学校的毕业生回家,就说要在苹果上套袋子种福果。这才算是脱颖而出了。”   郑明明兴高采烈,放下苹果回到饭桌上追问:“这个福也能印到桃子上吧,那就是真正的福桃。啊不,桃子上印寿字,就是寿桃了。拜寿的时候用寿桃肯定效果好。”   陈敏佳立刻来了精神:“我们跟王月荣说吧,她表姨家不是有桃园嘛。到时候做出这种寿桃来,肯定有销量。啊,一年四季的水果都可以用,这样就不断货了。”   姜杰心道:又来了,难怪她们每年凑到一起都能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都讨论这些事,那肯定没有到尽头的那天啊。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主动询问:“端午节前桃子能出来吗?要那种又大又红的。”   说起来,他现在好像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桃子究竟是哪个时节开始上市。知道是夏天,可究竟是夏天的什么时令呢?   “能。”郑明明主动回答,“端午节肯定有了,我跟陈敏佳小时候还去邻居家采过桃子呢。”   咳咳,其实应该算不问自取。但是村上人对这种事毫不在意,树就在那里,你想吃自己摘就好了。她俩尴尬的是那时候她们太小了,根本够不到,完了还是人家采好了给她们送回了家。   陈敏佳也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为他爷爷准备寿礼,又积极出谋划策:“不要光写寿字,就在上面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只桃子,装在大礼盒当中,看着就喜庆。”   吴若兰跟着点头:“对对对,到时候你这礼物肯定能叫人瞧出心意来。”   陈凤霞嘴上催促大家吃饭,自己却忍不住接话:“那就喊曹老板的表妹专门生产一批这样的礼盒桃子吧,这样也能打出知名度来。到时候也算是特色。”   别说,她家桃园开花的时候是真的美,拍出的照片也好,就是离江海有点远。不然也是婚拍的好地方啊。桃花灼灼,看着就浪漫又喜庆。   黄宵宇吃了小半碗饭,终于感觉肠胃踏实了,才笑道:“好啊,到时候我要订一批。宴会上能用到。”   他就是因为年底承接的各种宴会多,所以才留心这个福果的。说是做网站,但现在的环境,好多事情还得他们现场去协调安排。   郑明明立刻笑逐颜开:“没问题,你可得下大订单。”   吃过晚饭,按道理来说客人就应该告辞了,大冬天也不用乘凉吧。只是黄宵宇要跟老板汇报工作,姜杰就没走的意思,而是跟着同学一块儿看复播的《三星智力快车》。这节目礼拜天播,但是昨天他们都去福利院了,就错过了。没想到本地电视台居然会复播,就挺玄幻。   姜杰当初被那句“DearJohn”给打击到了,后来问外教才知道是女孩写给男朋友的分手信,起源于一首流行歌曲“DearJohn,howIhatetowrite”,后来被士兵们用来指代妻子的来信。   尴尬的是,他好像还听过那首歌,基本上能哼哼出来,却没想到那一层,就很没面子。   不过作为选手库成员,他还是时刻准备着上场作战的,所以他不愿错过任何一期节目。   台上出题了,假定地球是一个标准的圆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假定。如果从北极到南极挖一个隧道直直地过去,然后从北极扔一个小球下去,小球会做什么运动。   吴若兰相当耿直的给出答案:“燃烧运动。”   郑国强给孩子们端水果茶,闻声哈哈大笑。没错,地球内部的岩浆一直在燃烧啊。都说这地热要是能被人类应用,那连发电都不必了。   不过回答的同学显然是从物理角度考虑问题,还是很学术地回答:“简谐运动。”   可惜错了,主持人说答案是来回往复运动。   那学生满脸懵逼的站在台上。   陈敏佳和郑明明就直接扭头看沙发上的另外两人。还有郑骁同学不是不算人,只是你对幼儿园的小朋友总不能要求太高吧。   姜杰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他可是选手库成员,他要是答不上来问题会好丢脸。那个,到底为什么是来回往复运动呢?这该如何解释?   简谐振动是什么?物体在跟偏离平衡位置的位移大小成正比,并且总指向平衡位置的回复力的作用下的振动,叫做简谐运动。来回往复运动,to-and-fromovement,像振动就是物体在平衡位置附近来回往复的运动。   郑明明喝了口柚子茶,相当笃定的语气:“是简谐运动,他回答的是对的。”   陈敏佳惊讶:“答案错了吗?”   郑明明摇头:“答案没错,可以说是来回往复运动,但是,简谐运动更精确。”   主持人之所以说选手错了,大概是因为搞不清楚这二者的定义。   哇,就好尴尬。   姜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本来他也疑惑简谐运动怎么错了,但是他在郑明明面前就莫名感觉自己是个学渣,很没底气,所以不敢吱声。   郑国强看男生如释重负的样子,直接在心里啧了一声。就这?也敢肖想他家姑娘?小伙子啊,你还是太年轻。   黄宵宇跟老板谈完工作出来,笑着主动招呼男同学:“走吧,我开车过来的,顺便送你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说着,他又叮嘱了句郑明明,“早点休息,别做题忘了时间,不然会不长个子的。”   郑明明立刻催促在沙发上玩魔方玩得不亦乐乎的弟弟:“听到没有,说你呢,赶紧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郑骁震惊脸JPG,小宇哥哥说的明明是姐姐,他又没做题。不,他的意思可不是说他想做题啊。   黄宵宇看小朋友惊恐逃窜的模样,再瞧小姐姐得意洋洋的脸,只好笑着摇头,催促了句初中男生:“走吧,时候不早了。”   姜杰看看沙发上的人,又瞧瞧黄宵宇,只好认命地背起了书包:“哦,谢谢你啊。”   黄宵宇笑笑:“不客气,你是明明的同学嘛,应该的。” 第414章 真替学校担心   家里人没晚睡的习惯。看完智力快车,孩子们一边讨论刚才节目上的题目,一边去刷牙洗脸。   因为灯市口离江外近,所以天冷之后别说吴若兰,就是陈敏佳也长期跟表妹睡一间房。不然这大冬天的早晨,谁有勇气在路上奔波啊。   天啦!那个主持人好严肃。让选手回答“煤气中毒为什么需要高压氧舱治疗”时,一直追着选手逼问“不利于排出?排出什么?讲清楚原理。”   别说那个站在台上的选手了,她们坐在沙发上都小腿肚子直打哆嗦,真的有上数学课突然间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的恐惧。   当然,这个类比大概只适用于自己吧。毕竟吴若兰除了神奇地一直被语文成绩拖后腿之外,其他科目都不弱。   至于郑明明,更不用说了,她还在慢悠悠地解释说明:“运输氧气的血红蛋白对一氧化碳的亲和力要高于氧气,在正常情况下,有一氧化碳存在时,血红蛋白喜欢和一氧化碳结合而不与氧气结合,这样就会导致人体缺氧。这就是煤气中毒的原因。高压氧舱中,氧气的分压提高,血浆中物理溶解的氧气增多,有利于氧气与血红蛋白结合,使身体再次获得足够氧气。质量质量,能力不足,就以量取胜。”   吼,这个家伙,真不知道她哪儿有精力看这些东西。   郑明明又好心好意地提醒:“健康教育书讲煤气中毒的那一课上有,我能力不足,也要以量取胜。”   然后她就被陈敏佳尖叫着往楼上推,这个可怕的家伙,太讨厌啦。   小姑娘们嘻嘻哈哈地上楼睡觉,陈凤霞和郑国强自然也不会多耽误时间。早睡早起身体好,当代社会人一个当官的一个做生意的,还能早早上床睡觉,那才能彰显自己生活质量杠杠的呢。   郑国强盯着女儿的背影,等到孩子们都关了房门,才像是有了底气:“嗯,明明都没注意看那小孩。”   说着,他还用力点点头,似乎这样可以增强信心。   陈凤霞已经开始打呵欠,看丈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天底下老父亲的心哦,姑娘小的时候天天害怕有臭小子会拐姑娘走,等姑娘年纪大了又动不动就忧愁现在男的眼睛都瞎了吗,为什么都瞧不见这么一颗质量优等的大白菜。   啧啧,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郑国强反驳:“哟,说的你多风轻云淡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着急上火,一天一大壶菊花茶都压不住。   陈凤霞强行挽尊:“我不杞人忧天,我不着急,我心情好的很。”   说着,她将云云已经开始做代购生意的事情叨叨了一通。按照余佳怡的说法,因为现在小女儿还太小,身边离不开人,带着去人多的地方也容易生病,不然她就直接从香港请人带货回去了。   郑国强惊叹了一回现代人挣钱的手段花样百出,又奇怪:“她在香港找谁给她带货。”   “周强他们啊。”陈凤霞一时间又心情微妙,“我跟你说这孩子真是个闯王,胆子大得很,现在经常跑香港拿手机的。他帮梦巴黎的一位摄影师在香港拿了一只德国的Nikon相机,花了6500快钱。余佳怡上次去北.京时看到的是9000块。还有欧米茄的手表,两块就省下了3000块。他忙着验货手机,没空挑选这些,就缺人帮他扫货呢。”   郑国强听得咋舌:“差价真这么大啊?”   这是便宜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价钱了。   “哎哟,这不算什么,便宜一半的都有。”   陈凤霞不好跟他解释以后海外代购会发展成一个蓬勃的产业链,就拿自己举例子:“我上次在香港机场为什么砸大钱买衣服,是真便宜,比丽影便宜好多。要是相中了东西,谁看了都心动。”   郑国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照你这样讲,真是遍地黄金,只恨不能伸出三头六臂去捡了。”   陈凤霞一边拿梳子梳通头发,一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啊,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越有越有。有的人是起了心思没条件,有的人是有条件又懒得费心思冒这个险。不然我怎么讲周强是闯王呢。”   这小孩眼睛精准狠,到了深圳满打满算也不足半年,就又拿下了两个档口。其中还有一部分钱是问他爸妈要的,他妈去银行打钱的时候就气得破口大骂,这个小讨债鬼,一天都不能安生。   可周强前脚拿下档口,后脚档口就成了宝贝疙瘩,直接进入了一铺难求的状态。深圳的房产市场距离火爆阶段尚有时间,现在华强北的铺面就已经先跑步迈进炽热化阶段。   唉,真是时势造英雄。大家都是被时代的洪流推着往前奔。   也就难怪周强跟云云在网上熟悉后想让对方帮忙去香港代购了。   郑国强跟着感叹了一回代购市场需求的旺盛,然后突然间疑惑:“这是不是相当于逃了关税?”   对,从国外带东西不稀奇,一直都有。好多海员出国回来,都会给亲朋好友带东西,又便宜又好的东西。但那相当于亲朋之间的帮忙,像这种在网上下订单的就是商业行为,应该交税来着。   否则要是蔚然成风,国家税收的损失该有多大。正常走关税进来的商品也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陈凤霞扑哧笑出声,伸手示意窗户外:“你看灯市口这么多小摊子,谁交税了?他们的生意流水会比一般的小饭店差?现在还管不了这些,人家又不违法,怎么就不能做呢?”   郑国强想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要真说起来,那牵涉到的方面可多了去。   算了,人家不偷不抢,也是凭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况且他们一个农民工二代,一个历史不清白的前任二奶,能自己立起来开创事业,也算是有想法也有闯劲。   “好了好了,睡觉吧。”老郑同志往床上一躺,开始打呵欠,“年底的事多着呢。”   台灯一关,整栋小别墅都陷入了静谧。   就连另一间房里的三个小姑娘也结束了夜谈,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没错,虽然她们早一步回房,但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脑洞大开地开始各种小剧场。   看多了言情小说的小姑娘兴奋得不要不要的。啊哈,小宇哥哥今晚是过来碾压姜杰的吗?平常在学校里总裁酷霸狂炫拽的姜杰到了小宇哥哥面前是如此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啊。   郑明明看着兴奋过头的表姐一言难尽,她这是看了席绢还是于晴啊,为什么脑洞要如此大。   吴若兰虽然也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但还是相对客观些:“小宇哥哥跟陈阿姨谈话的时候,姜杰就已经如坐针毡了。”   那个紧张哦,水果茶他喝的最多,一杯接一杯,喝的时候还没注意温度,叫烫到了舌头,想想也蛮惨的。   临走前,他还借用了一趟家里的卫生间,可见已经憋了半天。   陈敏佳不服气:“那也是小宇哥哥来了之后他才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的。前面他可自在的的很,嬢嬢喊他在家吃饭他连推脱都没推脱一下。呵呵,要看三星智力快车不会回自己家看去啊。啧啧,小宇哥哥可真是踩着点来的。”   就是不知道是嬢嬢通知了他还是郑明明同学自己喊的他。   郑明明同学无语子本语:“我喊他做什么?再说月仙婶婶都不知道他今晚能赶回来的事,我妈上哪儿知道去。”   陈敏佳要瞪眼睛,什么叫你喊他做什么?当然是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啊,就像至尊宝一样。   郑明明认真道:“我是人类,不需要猴子拯救啊。再说也没什么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睡觉睡觉啦,你们班老师明天不抽背课文吗?”   俩姑娘这才大惊失色,糟糕,今晚还真忘了这事。她们三人虽然不同班,可语文老师却是同一人,到时候背不出来《桃花源记》可是要罚抄十遍的,抄断手的节奏。   然而闭眼的瞬间,陈敏佳还要垂死挣扎一下:“我跟你说,以我看了这么多年小说和电视剧的直觉,他俩昨晚在车上绝对经历了一场恶战。”   郑明明认真道:“小宇哥哥不会这样没下限,对不满十四岁的小孩下手的,你就是要组CP,也别把他俩凑成对。”   啊啊啊,你这个可怕的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东京巴比伦》把你带坏了。   然而可怕的女人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一闭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她也没背课文呢,明天早上再背。本来她想和小宇哥哥好好说会儿话,有好多问题她想请教对方,可惜他太忙啦,所以她没能问成,还耽误了背书的时间。   不过没关系,明天早起一样可以被课文。《桃花源记》又不长,还蛮好背的。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床,才惊讶地发现外面下雨了。呵,冬天的雨,可真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厨房里的米粥还在熬着,郑国强正从坛子里拿赶紧筷子夹泡菜。这个滴几滴麻油,再配上酸菜牛肉丝,是小孩们吃早饭的大爱。当然,新鲜蔬菜不能少,醋溜大白菜也是宝。嗯,有粥有菜有面饼有鸡蛋,很好,是营养全面的早餐。   陈凤霞出房间比丈夫迟,因为她还顺手收拾了下房间,检查自家的小胖子同学穿衣服有没有翻好衣领。   瞧见三个姑娘一人卧室一人书房一人客厅地捧着本书喃喃念诵,当家长的也没教育她们临时抱佛脚,而是又招呼小孩赶紧加衣服。   江海没集体供暖的习惯,现在也没听说哪家公司会提供地热。所以冬天大家要么扛皮要么开空调。但一般除了晚上睡觉时冻得吃不消开暖风,大家也不会白天在客厅里就使用空调。   就她们这样,出去叫风一吹,保准个个感冒。   饶是陈老板有准备,吃过早饭,一家大人跟孩子浑身热乎乎地出门时,大家伙儿还是集体叫凄风苦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哎哟喂,说进腊月还真是腊月,这一天的气温就相当感人啊。   郑国强笑道:“腊月腊肉都吃头一波了,能不冷吗?”   郑骁为昨天姐姐抢走了他的牛肉耿耿于怀呢,立刻强调:“今天吃腊肉。”   郑明明毫不犹豫地打回头:“腊鱼。”   当爹的才不理会小姐姐教育弟弟,他琢磨着是不是找辆车送三个姑娘。家里距离学校的确不远,走路二十分钟,骑车都用不了十分钟。但这天气哪里还能骑车啊,要人命的。   陈凤霞也开始后悔,她不该跟丈夫的单位怄气,就是不肯买车,非得逼着教育局给他配车。现在好了吧,受罪的还是自家人。   她立刻发狠心:“买车,今天我就去看车,回头我开车送你们上学。”   三个小姑娘吃了一惊,感觉陈老板好夸张。就这几步路还送什么啊,她们招呼打着伞出门的王月荣:“走走走,咱们一块去学校。”   看,王月荣都是影星了,一集电视剧片酬好几千,收入直逼高级白领,不照样步行上学放学吗?像她们这样都没正经挣钱的人更加没理由这点儿路还要车接车送啦。   谁知道王月荣现场给予小伙伴们垂直打击:“我妈开车去拖货了,我爸下雨天不敢开车。车就被我妈借给方主任当婚车了,总不能白放着生锈吧,还能挣点钱。”   吼,这人,说好的艰苦奋斗的精神呢。   大家打着伞一路说笑往学校走,在街上冻得瑟瑟发抖。结果到了校门口,瞧见骑车上学的同学个个跟落汤鸡一样又忍不住窃喜。哈哈,虽然因为雨不小,裤子都被打湿了,但比起跟刚洗了头还没冲干净的同窗们一比,她们又幸福了好多。   还有相熟的同学一边推着车进校园(校园内部不让骑车),一边恨恨地抱怨:“还是你们幸福,都不用骑车。哎,不行,郑明明,你妈手上有没有附近的房子啊,要距离近,要安静点,装修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要租房住。”   郑明明点点头,直接痛快应下:“行,进去我就打电话问我妈。啊,不行,快点儿进去吧,好冷啊。”   在外面说话都感觉自己牙齿上下打颤。   他们进校门时,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江外不少学生家庭条件优越,或者私车或者公车私用,每天都有学生是坐小轿车过来上学的,不足为奇。   只刚才跟她们说话的学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呀,看不出来,土包子居然坐的是省政府的车。”   郑明明好奇地回头看了眼,所谓的土包子是班上这个月新转来的同学。因为浓郁的地方口音,加上又黑又瘦其貌不扬,不少学生在背后嘲笑他是土包子。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总有人需求所谓的优越感来自我感觉良好的。   她只奇怪:“你怎么知道是省政府的车?”   “看车牌啊。”同学满脸一言难尽,“郑明明,你的智多星呢,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郑明明摇头:“我不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她不认识各种品牌的logo,连冯阿姨身上的大牌服饰都搞不清楚。她不认识汽车品牌,梦巴黎的婚庆车队在她看来就是车子颜色的差别。   如果是其他事,她不懂的肯定会立刻开始学习,一直到掌握为止。可对于这些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她就坦然地不懂。   挺任性的。   同学懒得理她了,只感慨不已:“瞧不出来啊,这家伙家里居然是省政府的。”   陈敏佳直接揶揄:“这不废话吗?要是普通的平头百姓,转个学就能转到江外来,你给转一个试试啊。”   就这样,这些人还好意思天天嘲笑人家是土包子。真是半瓶醋晃荡,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   可同学已经顾不上自己被嘲讽了,因为她看到了更震撼的场景。   “我去,军车,居然是军牌车,拉风死了。哎哎哎,姜杰,是姜杰哎。”作为编外拉拉队员,同学已经激动得要跺脚。   郑明明却无心再跟她废话:“哎,你不走我们不管你了,冻都冻死了,我要赶紧去教室。”   可是姜杰却没有让她们离开的意思,直接开口喊:“郑明明、陈敏佳、吴若兰、王月荣,你们过来啊。”   就这么猝不及防,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四个姑娘的身上。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王月荣都忍不住叹气:“托福啊,我已经很久没在咱们学校享受过这种明星待遇了。”   陈敏佳却激动到要爆炸,一个劲儿地要拽郑明明的袖子:“开始了开始了,我就说他俩会PK的。昨晚小宇哥哥开车过来,今天他就坐军车!”   啊,一般的豪车算啥,军车彰显的是特殊的身份地位!   郑明明却不以为然:“我爸在上元的时候送我弟去学校,用的也是单位的车。”   这不很正常吗,现在大家都这样,校门口停的几辆小轿车起码一半以上是公家的车。   陈敏佳要当场疯掉,同学,重点是这个吗?你能不能不要模糊焦点,要被你气到掉头啦!   她头没来得及掉,姜杰就先撑着伞过来了。他没等到女同学抬脚,就只好自己面对面邀请:“走走走,上去开了空调,烘干裤脚别感冒。”   我嘞个去,陈敏佳都要捂嘴巴了,这这这,这是什么骚操作?可恨2000年没啥偶像剧,愣是叫她找不到场景替换,于是只能词穷。   只郑明明一言难尽地看着姜杰:“嗯,烘干了裤脚,然后从校门口走到教室再打湿了。你可真够不嫌麻烦的。”   天啦!那个选手库的成员应该不少吧。节目组可千万不要抽中姜杰。不然想想都替学校担心颜面。 第415章 服务好本土   比起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初中生们,陈老板简直就是爽歪歪。   她有车啊,她还有司机,她可以蹭胡月仙的车。多美啊。   胡月仙就埋汰她:“你说你好歹也算是位知名企业家了吧,你怎么就连个车都没有呢。这谁拿到驾照头一件事不是赶紧买车?”   她倒不是觉得拐过来捎人麻烦,就是受不了这人的抠唆劲儿。哪有这样当老板的。   陈凤霞赶紧摆手:“甭提了,我现在也后悔了。我不惦记公家的车,我自己买去。不然我的男人我的娃,还是我心疼。”   啧啧,这女人。   胡月仙怕她再思量下去又觉得花钱的地方多,想想再把钱花到刀刃上,直接黄了买车的事。这种情况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了。   她立刻催促陈凤霞:“知道心疼就赶紧把车拿下。你也别磨叽,这事儿今天动手,看中就开走。你想买个啥样的?”   陈凤霞对车子也没什么研究,说来奇怪,他们一家似乎兴趣点都不在车上。除了小儿子玩玩具小汽车还挺带劲。不过他真正喜欢的是长翅膀的小轿车,梦想将来车子可以刷刷刷摞成几层在天上飞,这样就不会塞车。   然后她姑娘就追着小朋友问,那些车子停在什么地方?有地方停吗?   小家伙就开始临时编主意,说要把车子变成充气车,停下来时释放空气,扁扁的揣进口袋就行。   他家表姐就逗他,万一小鸟拉屎落在了车上,也要把车子揣口袋吗?   可怜的幼儿园小朋友只好抓着他的小汽车去找弟弟妹妹玩了。   呜呜,不仅大人的世界好可怕,姐姐们的世界也好恐怖。   这会儿陈老板是买不到什么长翅膀的轿车,她就琢磨着:“买大点儿?”   虽然说大车不方便停车,但大车载的人多啊。她家人口多,起码一辆车能塞进七八个人才保险。   胡月仙家人口简单,买车时自然无需考虑这么多。这会儿她也说不清楚了,索性建议朋友:“你要不问问冯丹妮吧,她倒是挺喜欢车的。”   吼,能想象吗?冯老板还开过赛车,拿过奖的那种。现在是忙,放下了,但对车子的那份爱却没落下。   结果冯丹妮一听陈凤霞的意思,直接有了安排:“哎呀,你也别去看车了。我在江海的车都吃了好几个月的灰,再不开我都怕要变成僵尸车了。你开吧。”   陈凤霞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别别别,我买,你回来不还得开车嘛。”   冯老板不以为意:“哦,我还有辆车。那个够开了。反正我一年也回不去几趟,车放着也是浪费。”   陈凤霞又忍不住替朋友出主意:“我也觉得你浪费,要不放在方主任那边吧,起码还得把养车的钱给挣回来。”   冯老板想了想:“也行,我回来打车或者租车都可以。”   得,瞧这买一送一的,白拿了辆车开,还给店里又摸了只能生蛋的金鸡。   冯老板那是豪车,婚车车队租一次得大几百往上跑的那种。现在就有人买了车租给婚庆公司专门收租金,比房租来钱都快。   搞得胡月仙都心动了。   陈凤霞赶紧喊停:“不行不行,我跟你说,车子损耗太厉害了,靠这个,你最多就是不亏不赚。买房要比买车划算得多。”   她一提,胡月仙倒是想起来件正经事:“我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租出去,在东宝大厦附近弄套房子。”   眼下她和儿子在同一栋楼里上班,虽说小宇这孩子东奔西跑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跑各地开会去,但好歹也是个据点不是。   既然是据点,那就寻个近点的窝,好歹孩子回来了,也能几步路就回家睡觉。不然加班晚了就往办公室的行军床上一躺算怎么回事,也太不讲究了。原先的房子离重点高中不远,出租不是问题,租金也少不了,刚好可以拿来还房贷。所以,有新房子住,没理由在公司将就。   陈凤霞咯咯直乐,用这些人的话来讲,这是IT狗的常态。   不过弄套房子也是应该的,年轻人不能不拿身体当回事。   作为阿姨,她坚定地支持:“那一会儿咱俩一道上楼呗。”   幸福到家今年一口气开了三家分店,东宝大厦这边的原先就是为了配合梦巴黎婚庆礼仪一条龙服务给设的点,专门推销婚房以及婚房装修。今年房地产市场有正经回暖的意思,小赵就索性领着人过来,正式撑起了一套班子。   甭看这边是新店面,因为就在囍街上,人流量大,生意不比总店那边差。   两位老板上了楼也没去同一层,而是一公一私,一个去房产中介,一个去互联网公司。   胡老板出租加买房去了,陈老板又想去互联网公司霍霍啥啊?   天大的冤枉,她就是安静如鸡地去当吉祥物,参加妙妙的会议。这个,她好歹也是老板,就算跟英国女王似的当个摆设,也得干好邮差的活。   年关难过,今年的互联网公司日子尤其不好过,新浪上昨天干脆转了一篇 ChinaByte的综合消息《2000年虽是网站倒闭年也有十大喜事》,开头就是:2000年是互联网行业最为悲惨的一年,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十个应该高兴的理由。   什么理由?头一条就是网络人得以放松。   多损啊,这不是屁话嚒,公司都倒闭了,一堆人失业了,捞够了钱的那叫放松,靠工资过日子的,人家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陈凤霞就看放在桌上打印出来的新闻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反正他们汇报的那堆专业名词跟数据,她也听不懂。   这文章有的损得有趣,也有说到了点子上的,像是电子产品会大幅度降价,个人电脑将走进千家万户,传统媒体即将落寞,连网友会逐步指点江山都算进去了,怪有意思的。后面的房价下跌和股市红火,陈凤霞拿不准。因为人家其实说的是美国的事;大家有国情差异。   不过房价长的没谱的确还真不是这两年的事。   至于股票,对不住,上下两辈子陈老板都没琢磨过这事,就不搞不懂装懂这一套了。   奈何,她不感冒总有人感兴趣。   曾老师做总结的时候,确定了沉重的基调: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整个市场行情都不好,大家要有思想准备。明年很可能会比今年更艰难。   这事他不说,从业人员也心中有数。去年他们接个人网站的单子接到手软,不管干什么都要弄个网站,仿佛没那个网站他们就彻底被时代给抛弃了。   到今年,上半年还好,滞后性嘛,再说好多个人网站都是公家牵头搞的。比起实效,人家更在乎摆出来好看,写到报告里有内容。其实好多领导连网络是啥玩意都没搞明白,但必须得走在时代前沿不是。   可到了下半年,大概是一赶不上千禧年的气氛,二下半年各项预算都吃紧了;所以这方面的单子掉的相当厉害。   之所以还能撑住,也得亏之前搞得那个网站广告位。个人网站想要流量都到妙妙这边花钱投广告位,按照引流数据给钱。   这倒成了妙妙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但是这些,显然不能满足IT精英们的理想。会议桌上就有人叹气:“要是咱们也上市就好了。”   看看新浪、搜狐和网易,都在2000年上市了。完美展现了IT人理想中的生活状态:创办互联网企业,吸引风险投资,赴美上市,成为商业大佬,走上人生巅峰。   陈凤霞听了偷偷在心中笑,啧啧,听着就是大爽文的套路。比说,这种套路想想就激情澎湃。以为她不想坐着在屋里看点钞机花花数钱吗?多爽啊。   可这种事你说不清楚。   上回曾老师是和她提了风投的事,但后面不也没下文了吗?天地良心,她真没拦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也拦不住啊。   是风投自己亏损严重,猛然意识到在互联网世界随意圈钱的时代已经匆匆结束,他们不得不收缩战线,谈了三轮之后还是选择撤退离场。   所以,可怜的妙妙还没摸到富贵的边,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被大佬抛弃了。真正体现了什么叫生活不易妙妙叹气。   发言的工程师还在感慨:“要是咱们今年拿到了风投,就是不上市,后面要有钱撑着啊。”   市场行情就是这样,行情好的时候必须得死命搂钱,做好了行情不好时靠着积累扛过去的准备。跟骆驼没啥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就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明明去年风头一时无两,网络生存实验将他们的知名度直接拉到了高峰,网店经营也有声有色,跟供销社还有邮政达成了全面合作协议,尤其是在一堆烧钱烧到没边就没挣到钱的互联网公司里绝对一股清流;偏偏,就他们没弄到风投的钱。   年景好的时候都没成的事,年景不好了,你再上哪儿找冤大头,咳咳,目光独到的投资人?   陈凤霞就是听,完全不插嘴。   等到这些人都抱怨完了,曾老师才开口:“现在说这些没用,好好想想怎么开源节约才是真的。要说惨,咱们谈不上惨,咱们做的就不是烧钱的事。”   像E国一小时那种,他们就从来没干过。没必要,起码现在并非市场真正需要的东西。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再新颖的概念,环境不对土壤不对,那就长不起来。   曾老师提醒众人:“不要玩概念,网上卖猫砂忽悠人投资一亿美金的时代过去了,说说真正能给网站带来利润的东西。商业时代,没利润就是死。”   一个表示:“个人网站这块咱们还可以主动跟进。别等人家找上门了,咱们要主动出击,沿着供销社的线路,以县城喝地级市为主要客户群。这些人攀比心理严重,人家有的,自己也要有,不然面子挂不住。给他们建设苹果网梨子网的时候,在我们的商城也开店,不说他们的网站产生不了经济效益的事。你说网站建起来没流量也面子上不好看。这样,我们相当于一个地方做了两件事,两边都能顾上。”   陈凤霞先在心里头嘀咕了句,这事有点缺德啊。说不定你不找上门,人家还想不起来烧这冤枉钱。但后面说连着供销社把网店开起来,她又觉得说不定这么做效果更好。因为领导热衷于表面形象。   有的地方政府的当家人好大喜功,尤其热衷于做面子工程。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虚荣。而这其实是一个时代特色。   在这个信息公开程度极其有限的时代,人家没办法调查潜在合作对象真正的实力,就只能从外表来观察,然后再在心里打分。当然会碰上不少骗子,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穿金戴银的是富豪的概率要比衣衫褴褛的大得多。   所以,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也好,寻找其他合作对象也罢,首先就爱将头脸收拾得气派又豪华。早年陈文斌接过不少类似的工程。   现在,地方上的个人网站不就是这样的头脸吗?地方领导一高兴一热衷,对于供销社+合作社的支持力度就会加大,对于后者的工作推进自然大有裨益。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县太爷一张条子往往比明文法典或者□□出来的政策条例更管用。   这就是做事的学问啊。   陈凤霞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瞅瞅,生活是多么的不要脸,愣是将一群追求技术的IT精英逼到了成天琢磨这些事情的地步了。   曾老师点头,询问大家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众人点头,纷纷表示可以。一个做生不如做熟,这两件事他们都有经验了,无外乎巨石深度融合而已。二个就是政府破产的没听过,大部分时候功夫到家了,账还是能要到手的。   曾老师笑道:“那我也提一条,与中小企业的合作要加强。我们要起穿针引线的作用。比方说,有的服装厂被单厂什么的自己接不到订单,但是有代加工的实力,有的服装公司其实就是个设计师团队,没有生产能力,这两者就可以连到一起,各取所需。”   他说完了,坐在他左下手的人发言:“那我也说一条,我无意间注意到的,就是代购生意。有位店主是从大陆去台湾定居的,她先是探亲的时候给亲友从台湾带货回来。后来就干脆在网上接单子帮人代买然后转交给顾客。她的店订单成交量相当惊人,奶粉经常断货。”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因为这位兄台是新晋奶爸。   他也不否认:“对,我就是因为买奶粉才留意到这家店啊。我发现这是个需求相当大的市场。进口商品有庞大的受众群,但在国内买太贵,而且商品跟国外的标准是真的不一样。自己出去买,时间精力金钱都不允许。我要我们可以挖掘一下平台,让这样的代购店主成为妙妙的一个特色。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陈凤霞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冷不丁被cue到了,便笑道:“我不干涉经营方向,不过我觉得挺好。当今社会的主要矛盾不就是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嘛。实不相瞒,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就在做代购生意。要非得提什么要求,就是要规范。不是客人自己去买的,店家得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正品。不然用高仿当真货坑蒙拐骗,那就坏名声了。咱们既然不烧钱,那就只能从货真价实四个字上下手。”   她说完之后,大家还不满意,非得让她再多说几句。这2000年眨眼就走到头了,老板总得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吧。   陈凤霞想了想:“其实我也没啥好说的。我就说一个原则,为人民服务。”   会议室里的人集体哈哈大笑。这干部家属不愧是干部家属,一说话就跟政府领导作报告似的。   陈凤霞也笑:“我说正经的。大浪淘沙,今年倒了这么多互联网公司,连活下来的除了财大气粗之外,其实重点都是抓住了受众的需求。妙妙的特色是什么,我认为就是服务于市场,不炒概念。你要是圈钱,割完韭菜就离场,那什么概念够惊天地泣鬼神就上什么好。但你要想长久做下去,就得真正有东西。倒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也好,因为网友并不会因为互联网公司倒了就离开网络。实际上,大家的客户更多了。   还有一个就是我提了很多回的,虽然无数专家恨不得一夜之间杀光农民消灭农村,但我得负责任地说一句,这是做梦。农村不会消失,相反的,农村市场的消费能力反而会上涨。原因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因为农民工很难真正融入城市,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会回农村去结婚生孩子,完了再进城打工。但很多消费的大头依旧在农村。   中国农村面积辽阔,人口众多,他们的消费潜力目前被很多互联网企业忽略。大家认为网民都在城市。但是如果大家注意到今年很多县城乃至乡镇网吧遍地开花,大概就能认识到,网络下沉的速度远远超出专家的想象。   就好像当年异军突起的乡镇企业一样,最初顶层设计考虑的对象并不是他们,可他们依然利用政策的松动成长为一股难以忽略的力量。我想网络时代也是如此。如果注重这部分市场需求,不仅能差异性竞争,还能抢先一步占领市场。”   会开完了,曾老师还要再跟领导开小会。讲完工作之后,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当初想引进风头真正担心的是一旦加入WTO,外资投资的限制门槛直接降低的话,外资网站大面积进军,我们本土企业会受不住。”   怎么打?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本土top20的学校毕业生都想去外资企业。人家财大气粗啊。   如果不在此之前就迅速壮大,后面很可能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陈凤霞想了想,摇头道:“未必,虽然他们是老师,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也有他们的缺点。就像当初有大佬靠卖汉化电脑挣到第一桶金一样。因为外资企业不屑于做这事,他们觉得他们是高大上的存在,到蛮夷之地就是为了让我们脱离落后的思维模式,向他们靠拢。但实际上,肯德基麦当劳之所以在国内能成功,是因为它们的口味已经改良过,适应国人的口味。我们立足于本土,我们更了解我们的国情和网民的需要。我们不急着走向世界,服务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国人,占据这片市场,比搞定整个欧美更有可行性和现实意义。人很难低下自我感觉高贵的头颅的,即便他想挣你的钱。”   陈凤霞笑道,“同样的,想挣农村的钱,就不要用城市思维去套,也千万别觉得自己代表先进,要去教化他们。他们有自己的市场需求,我们要做的是满足这个需要。” 第416章 一桩好姻缘   陈老板做完吉祥物,感觉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帮着胡月仙一道参考房子,只用了一个礼拜便敲定了新房。刚好办完手续就是腊八,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新年住新房子,听着也喜庆。   胡月仙感慨了一回:“瞧瞧这时间快的,眼睛一眨,一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以前是真觉得时间难熬,尤其那几年,儿子在外面上学,丈夫成天不着家,自己看电视都没滋没味的,日子就像是死了一样,怎么也等不到礼拜天儿子能放假回来的时候。   现在好了,时间就跟流水一样,哗哗往前淌。每天眼睛一睁,各种事就递到面前来,忙忙碌碌的,差不多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这吃过晚饭要么去看场电影要么跟着小姑娘们一块儿去夜校上课。到她这份上也不是非得弄个文凭什么的,就是技多不压身,多学点儿是点儿。   旁的不讲,店里的姑娘小伙子瞧见两个老板都开这么大的店面还继续学习,也不好意思一下班就满世界瞎玩不是。   这,凑合着也算是种言传身教吧。   总之,日子过得充实,时间就呼呼往前跑。   陈凤霞哈哈笑:“这就是说你老黄牛的命,得做事。”   胡月仙直接拿话回她:“劳动是权利也是义务,我这在充分享受我的权利呢。哎哟,今儿你怪得很啊,你怎么没顺带着也挑套房子。”   要说对房子的热情,陈凤霞绝对比她强烈多了,一听房子就两眼放光的那种。   怎么这回她倒是不想拿房子了?   陈凤霞双手一摊,痛快得很:“没钱啊,花钱的地方太多,哪里还有闲钱。”   在北.京在深圳弄的房子铺子不要钱吗?别看她进账多,花出去的钱也多。   胡月仙直接啧啧:“哟,当我不晓得呢,小谢那丫头可是巴巴儿把账给你分了。”   当初在小谢老家县城开的那家店,用的虽然是梦巴黎的名字,但掏钱的人其实是陈凤霞。故而后面分账也是两边对半开。甭看县城谈不上繁华,但人家结婚的时候该花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小谢在江海学了几年,依葫芦画瓢给弄起来,人家就觉得新鲜又好看,生意相当不错。后面梦巴黎这边搞蝴蝶养殖用在婚庆和其他典礼上,大家也没瞒着她。她有样学样,也从江海这边的农科院买了台蝴蝶羽化机回去了。   当地也是蝴蝶种类多的地区,她爷爷帮忙养着,光一个秋天,就叫店里多挣了好几万。   这姑娘也实诚,年底盘清楚账目,就把十万块钱的分红打给陈凤霞。   有这笔钱当首付,不说豪宅别墅,弄个普通三室套不成问题啊。   陈凤霞赶紧摆手,也不瞒着人:“我说个实话吧,一开始我是想拿这钱买个车享受享受。现在不是偏了丹妮的车开嘛。我就想尽早凑出笔钱来,给石子路那边的学校盖教室宿舍楼。”   条件摆在这里,她的确没能力给老师发多高的工资。但是要是能把教室宿舍楼盖起来,一人弄个两室套住着,自己跟家人都有窝了,那对于维持师资队伍稳定应该能起些作用。   没法子,不是走高档路线的私立学校也就只能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了。像是地里有现成的蔬菜,那饭票就可以买,不用再额外掏钱。这些开销小了,也是隐形福利。   胡月仙直摇头:“你真是,真是要当个武训咯。”   陈凤霞挥手:“嗐,不至于,我又不是不收学费来着。”   正说话呢,小赵拎着自己点的紫薯藜麦奶茶过来。陈凤霞每回都感觉这更加像紫薯藜麦牛奶粥,也不知道奶茶放这么多东西干嘛。不过既然是小院出品,自家生意当然得支持。   小赵瞧见两位老板就笑,然后跟胡月仙说话:“月仙姐,你房子给你租出去了,是高中老师,清爽的很。”   胡月仙有些惊讶:“这就租出去了?我还以为要等开过年呢。”   大部分人也不会到腊月的时候租房子啊。   小赵就笑:“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人家急得很。”   急着干什么?开课外辅导班呗。这个是真来钱,自己找几个学生,干上半个月就能大几千块钱进账。爹妈在这方面超级舍得给小孩花钱。   胡月仙哑然失笑:“这可真是的,我本来还以为要租给学生家庭呢,没想到租给了开补习班的老师。”   小赵也笑:“可不是,现在哪个不上补习班啊。”   想不上都不行,周围人都在补课,年级第一也在补,你怎么能不补?   教育的分化,大概这也是一个表现吧。   胡月仙就跟人笑:“烦你多费心了,我过去把合同签了?”   “哎,那正好,老师也赶得很呢。趁着期末前还能上两节课。”   胡月仙跟人走了,回过头就笑得合不拢嘴,没进门就喊陈凤霞:“哎,凤霞,告诉你个喜事,你当了回红娘。”   陈凤霞惊讶,脱口而出:“小赵和曾老师要办喜事了?”   “嗐,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两人,都要奔事业,我刚才也问了,说还得缓缓。”胡月仙脸上笑容更深了,“不是他俩,你怎么都猜不到结婚的人是谁。”   哪个哦,阮厂长。   谁啊,就是那个当初他老婆,不对,是前妻,来闹事,非得说高老板跟他有一腿的阮厂长。人家不是去小谢老家开枕头厂了嘛,就在那边又找了对象。你说巧不巧,新娘子还是小谢嫂嫂娘家的表姐。她丈夫前些年出车祸没的,她当时都怀孕了,伤心过度,孩子也掉了,整个人都有些昏昏叨叨的了。   后来枕头厂一开起来,家里人想不能这样啊,得让她上班找事做,人被打打岔,才能忘了以前的伤心事。大概是因为自己孩子没了,所以她特别喜欢小孩。阮厂长家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照应小孩吃力,就是她平常下班后过去帮帮忙。   一来二去,两边都熟悉了。都是失意人,两颗心渐渐靠拢了,就寻思着索性一块搭伙过日子。   本来小谢也不知道这事,还是上个礼拜天,两人到县城拍婚纱照,她才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胡月仙拍陈凤霞的肩膀:“你说你是不是红娘?你不找你弟媳妇开这个枕头厂,人家也不能搭上缘分的桥啊。”   她一回头,瞧见高桂芳,笑得更欢畅,“不过我们高老板才是正经的大媒人。”   高桂芳手上拎着茶点,咧开嘴巴笑了笑:“别说,老阮还瞒得挺好,都没听他透口风。糟糕,我应该装没听见的,瞧瞧,这回红包是省不了咯。”   梦巴黎的员工就咯咯笑:“不要想咯,高老板你肯定得包个大大的红包。”   高桂芳嘴上说着“一定一定”,结果转弯的时候,腿撞上了手上拎的袋子,连奶茶都泼了,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她索性将袋子塞给店员:“快快快,你们分了吧,我再拎过去要泼光了。我再给她们定一份吧。”   晚上陈凤霞下班走之前去了趟卫生间,经过娃娃店门口,她瞧见高桂芳正坐在收银台前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对穿着新人喜服的娃娃。   陈凤霞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没打扰人,便轻手蹑脚地走了。   同一个时刻发呆的还有陈敏佳。今天信息科期末考试,她已经完成答卷,但没有离开机房,而是在线上和朋友聊天。   小谢和她分享了新人的喜讯,一个劲儿地表示太好了。她嫂嫂的表姐是个脾气温柔的好人,做事特别麻利。阮厂长也是好人,他做事认真负责,镇上人都喜欢他。   陈敏佳却没有心思附和小谢的话,她就看着结婚那两个字发呆。   最后还是信息老师过来催她:“考完了就赶紧走吧。”,她才“哦”了一声,匆匆下线出了机房。   时间的确不早了,等她回教室收拾好书包,放学铃声便已经敲响。   她背着书包出教室,在门口就碰上了上完体育课回来的王月荣和吴若兰。前者各种羡慕嫉妒恨:“你们太过分了,放假居然全都跑回老家玩。”   这是她们商量后决定送给大人们的新年礼物。好啦,知道你们辛苦,我们放假就带着三小只同学回陈家庄。保准不打扰你们年前冲KPI。   王月荣就没这样的好命啦,她又有电影要开拍。   说来,这回竟然是她沾了陈志强的光。   陈志强因为长得跟一位当红影视明星眉眼有五六分相像,被导演挑选去演对方的儿子。刚好电影里有个他的小伙伴,算是小青梅的角色,他就跟导演推荐了王月荣。   所以,跑不掉啦,起码今年的春节不出意外,他们还得在剧组过。   嘿,瞧瞧这运道哦。这童星的身份可不是你想摘就能摘掉的。   吴若兰都拍着她的肩膀请她节哀顺变:“加油吧,小婉君,北大在等着你。”   姜杰手指顶着篮球过来,闻声就“扑哧”笑起来,然后在被女同学的目光杀死之前,他又一本正经道:“你们要回老家玩吗?带我一个呗,我还没在乡下过过冬天呢。”   “不行!”吴若兰和王月荣异口同声,“不要想。”   “凭什么啊?”姜杰急了,“陈志强说他还去过呢,他也是男生啊。”   女同学白眼翻上天,那人家陈志强可没任何花花肠子。主要是跟她们混的时间长了,知道这帮女同学究竟有多凶残,既没贼心更没贼胆。   姜杰将目光转到了陈敏佳脸上,刚才她没出声,那自己得从她身上下功夫:“带我去呗,我带三小只同学玩打仗。我有好多打仗的道具,我还会做障碍。”   陈敏佳被cue到了也没啥精神的模样:“不行,我家没空房间。走吧,”她招呼自己的小伙伴,“明明他们应该考完了吧。咱们去阶梯教室找她吧。”   今天下午最后两堂课,郑明明参加学校的数学竞赛来着。不得不说江外卧虎藏龙啊,吴若兰算数学成绩不错的,也没能代表他们班去参加选拔赛。   其他两位女同学赶紧抬脚:“对对对,走吧走吧,别走岔了。”   她们没走两步,就碰上回来收拾书包的郑明明。   陈敏佳赶紧问:“怎么样?”   “还行吧。”郑明明加了句,“这种初赛卷子都挺简单的。”   然后三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少女,你还没离开学校。为了你的人生安全考虑,请不要如此凡尔赛。   姜杰看着她一下子瞪大的眼睛,瞬间乐不可支,等他笑完了他才想起来重点:“郑明明,你们回老家带我一个呗,我还没看过乡下的冬天呢。”   郑明明好不容易重新夺回话语权,就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爷爷奶奶冬天在家待着?”   “当然不是。”姜杰回答得痛快,“他们去疗养院了。”   郑明明微笑:“你不去陪陪他们?”   姜杰摇头:“他们不要我陪,他们在那里有好多老朋友。大家天一冷要么去老干部病房待着,要么去疗养院待着。我去陪他们,他们还嫌我烦呢。”   郑明明微笑不变:“也就是说你去过疗养院了?”   “那当然,青山、水秀泉的疗养院我都去过。”   女生们集体转过头,拒绝再跟这个连撒谎都左支右绌的家伙。青山和水秀泉搞得好像她们不知道一样,那不就是农村地区嘛。还没看过乡下的冬天。   陈敏佳就感慨:“真不公平啊,说好的人人平等呢?老干部冬天可以去老干部病房养着,我爷爷奶奶修了一辈子地球,不也在为国家做贡献吗?为什么没他们什么事。”   废话,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就好像领导干部积劳成疾病倒在工作岗位上会成为标兵,普通工人农民累死了也不会有谁说你是为人民的事业奋斗一生啊。   走走走,回家去啦。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要是考砸了,回乡下过年都没好心情。   寒假第一天一大早,陈凤霞就催促小孩子们赶紧起床吃饭,她好早点把人送回陈家庄。   陈敏佳看嬢嬢,狐疑道:“我们走,你就这么开心吗?”   陈老板一点儿也不给侄女面子:“没错,你知道开学意味着什么吗?万兽归笼,普天同庆。”   当年她重生前,好不容易疫情好转,学校开学。全国多少老父亲老母亲流下激动的泪水啊。就连记者去采访学生,学生都直言不讳,开学他不开心,他妈很开心。   可见养娃是件多么需要忍耐的事。   啧啧,这塑料感情,就让你们欢庆去吧,我们孩子也有自己的世界。   大家吃完早饭上车,结果车子开到灯市口,陈敏佳就看到了熟悉的货车。是爸爸。   爸爸这么早来江海干什么?灯市口做的是夜市生意啊,下午送货才合适。   刚好前面是红绿灯,陈文斌就摇下车窗冲陈凤霞喊:“姐,你别来回跑了。让他们先等着,我把这车菜送完了,刚好带他们回去。”   陈凤霞赶紧摆手:“你忙你的去,送完菜赶紧睡一觉,别出事。你也别来回跑了,你姐夫上午在家写材料,下午才去单位,你去家里睡觉。冰箱有现成菜,中午你们自己蛋炒饭还是下面条,随便。”   陈文斌就笑:“那我可来不及,我下午还要再送趟货过来呢。”   绿灯亮了,他也不跟人多说,直接开车走。   陈敏佳惊讶:“爸爸几点钟就出发了?”   现在才几点啊,爸爸是开着夜车过来的吧。   陈凤霞也往前开,到下一个路口转弯再上大路。她随口回应:“估计两三点钟就得走。夜路开不快。”   吴若兰都叹气:“叔叔也太拼了。以前不都是下午送菜的吗?早上灯市口都不开张来着。”   陈凤霞笑道:“现在水芹菜是以前的十几倍,光靠灯市口哪里吃得下。他给饭店还有超市都送货来着,早上才拖满满一大车。”   郑明明惊讶:“十几倍?有这么多吗?洪家沟的产量达不到吧。”   陈凤霞就眨着眼睛笑:“等你们到家就知道了。”   车上三个大姑娘面面相觑,只小三儿欢快地现场编故事:“仙女棒一点,就全都是菜菜啦!”   说着,他还高兴地点点头,感觉自己很棒棒。   结果车子开回陈家庄,他们没看到仙女棒,却看到了大片的菜田。是的,那绿油油的不是麦苗更不是韭菜,而是梗肥叶嫩的水芹菜。好大一片,不少人还都在田里忙着收割,田埂上有人坐在那种栽秧专用的秧板凳上,快速整理割上来的水芹菜,然后将理好的一把把地码放进箩筐中。   还有人在催促:“快点快点啊,马上过秤等老板回来了就又要发出去了。”   午饭一顿,晚饭也是一顿生意啊。所以陈文斌才不得不早上就赶到江海。   三个姑娘已经看傻了,异口同声:“怎么这么多人家种水芹菜。”   陈凤霞笑道:“里面还有泥鳅呢。有样学样呗,他们看到水芹菜、小龙虾还有泥鳅卖的这么好,都找佳佳爸爸问他收不收。听说收,就从种水芹开始。再怎么说,水芹菜也比小麦油菜价钱高。”   农村人想的也挺简单,了不起就是浪费一季的田亩。这个水芹菜种下去不费什么事,还能割几茬,实在卖不出去就当喂鸡喂鸭子了。   结果没想到陈文斌还真说话算话,十月份种下去的水芹菜,他十二月份就主动喊人赶紧割了批发给他。一斤六毛钱,一亩田一个冬天能产上万斤。那划下来就是六千块钱的收入。谁家没有个三五亩田,全种上水芹菜的话,那可是两三万块钱。就算刨除成本,那也得有万把块钱呢。   乖乖,敢想不?想想都吓死人了。   这还不算田里的泥鳅的价钱呢。   现在村上没种水芹菜的人家都快后悔死了,怎么就错过了这种挣钱的好机会。   陈敏佳脱口而出:“这可比种再生稻还挣钱啊。”   再生稻亩产千斤,就是卖五块钱的高价,也最多五千块。   难怪大家都干得这么热火朝天呢。   郑明明想的却是舅舅批发到外面一斤九毛钱,哈,那舅舅一个冬天光卖水芹菜可不得进账几十万?   真叫人惊叹啊。   就是的确好辛苦。 第417章 水芹丰收忙   陈文斌倒是无所谓。他又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当初刚出来的时候,他也睡露天的田埂的。   在外面闯荡嘛,不吃苦怎么可能有出头的日子。   但是大家还是皱眉头,连一向嫌他苦头吃得不够多的陈凤霞都摇头:“这样不行。你一天一趟还行,一天跑两趟,身体垮掉是小事,疲劳驾驶出车祸怎么办?到时候车毁人亡再撞了别人。别一个冬天几十万了,几百万都不够赔的。”   陈文斌立刻嗷嗷叫:“姐,你就不念着我点儿好。我这不也是没想到村里人反应这么热烈嘛。我收了东家的不收西家的不好,这都马上要过年了,我也想大家手上有两个钱,过个好年不是。再说了,这开过年娃娃也得交学费。家里已经卖了猪给我的,这会儿总不能再卖第二回 吧。地里的菜我不收的话,直接长成草啊。”   陈凤霞愣了下,还是不赞同:“那也不能这样,得找司机换班,否则哪里吃得消。”   陈文斌不以为意:“一时半会也不好找,再说我得先把门路走熟了,后面才好找人搭手啊。”   陈凤霞立刻喊停:“行了行了,我给你找个人去。你跟车在路上打个盹都行。”   她能找谁,找梦巴黎的司机吕师傅呗。现在梦巴黎分店都开了好几家,一辆车当然不够用,车子买了,司机当然得多请几位。   任何圈子都有自己的人脉。现在下岗的人不少,有哪位开大货车的司机想接活,不跑长途,一天就能来回,能顾上家里的那种,那就过来试工呗。   工资肯定比不上在外面跑长途,但人轻省是不,况且还能天天回家。这在外面做事,最多只能图一样,你要想钱多事少离家近,这好事哪里能轮到你。   她叨叨打了一通电话,转头催促陈文斌赶紧去睡觉。回头人来了跟他一道出车,等路程和交接的人熟了,后面就每天一人一趟。   陈文斌就“嘿嘿嘿”直乐,美得都要冒鼻涕泡了:“我就知道姐你心里有我。”   饭桌上的初中生跟幼儿园小朋友齐齐打寒战,他们饭都还没吃完了。   陈凤霞直接嫌恶地挥手:“行了吧你,睡你的觉去。”   啧啧,他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惜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到了腊月二十七,请来的师傅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跟车了,理由是家里年货什么的都还没弄好,马上就要过年了。   陈凤霞听说的时候,白眼差点儿没翻上天。行,她资本家做派,这精穷精穷的,下岗之后去窑厂砖头都背过的人,这会儿有发挥本专业好好挣钱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脑袋瓜子里到底想啥呢?   陈家老两口倒是讲了句公道话:“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人家忙了一年了,当然得好好收拾家里。”   今年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也就是后天就过年了,人家能不着急吗?   可陈文斌更急。   过年是餐饮业最挣钱的时候,大饭店都在备年夜饭的材料呢。他这一趟趟运出去的是菜,拖回来的都是花花的票子。   没辙,只能他自己咬牙硬扛了。   陈凤霞和郑国强倒是有心想帮忙,但无奈他俩的驾照开不了货车啊,更加没开过货车,哪里能胡来。   看看这个事情闹得。   郑国强琢磨着就在镇上找,他记得镇上有跑长途运输的人。这会儿要过年了,人家估计也回家休息,刚好能顶两天。就当做善事帮大忙了,陈家庄这么多菜要运出去呢。   结果他没起身,匆匆忙忙赶回家的高桂芳抢先一步发话:“姐夫,我来吧,我跟文斌搭班,先把这几天对付过去再说。马上过年了,肯定不好找人。”   陈文斌都没料到她会雪中送炭,听了话半晌才冒出句:“行,夜里我开,白天你开。”   郑国强也发话:“晚上我陪你一道,讲讲话打打岔也不容易犯困。”   况且这要过年了,治安反而差,搞不好就有人铤而走险。两个人安全些。   陈敏佳默默地看着父母,她现在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父母挣钱的不容易。主要她爸发家算早的。她刚上小学那会儿她爸就在江海买了房给她迁了户口了,她没亲眼看到父母当初在工地上的辛苦。   现在,她才清楚地感受到为了挣钱,爹妈到底能有多拼。   但过年的时候蔬菜价格高是真的,因为市场上缺货啊。菜贩子都回家过年了,没东西运进来,你说要不要物以稀为贵?   就是水芹这东西不能囤,价格在高也卖不过来。况且如果大家到时候都囤货的话,价钱反而上不去,还不如天天往外面卖。   陈凤霞帮忙下田收割水芹菜的时候,就忍不住跟丈夫感慨:“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想不到呢?就是地里的萝卜大白菜还有青菜茼蒿这些,我过年那两天用箩筐装了坐公交车到城里也能卖出价啊。”   想想那会儿自己都干嘛了?穷忙呗,各种从牙齿缝里省下钱想过个稍微体面点的年。可是那个什么王尔德不是说嘛,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喷嚏和爱情。   这一穷嗖嗖的,你上哪里体面去?   越想越觉得亏,过日子完全不抓重点,难怪上辈子苦哈哈的看不到希望。   郑国强现在工作不忙,过年提前几天回老家也就是跟领导打声招呼的事。听了她的感慨,他就笑:“这要是人人都想得到,那过年就不是过年了啊。哎哟,你小心点,赶紧上去待着吧。花钱找人收吧,现在出去打工的人也回来了,多给点工钱能找得到人过来。”   其实已经请了人。   陈文斌先前包了六十亩,后面又弄了四十亩,当然得请帮工。   这可不能跟就自家责任田种了菜的人家比。种的少人家,大人小孩齐上阵。大人们在水田里收割,小孩就在岸上帮忙扎芹菜,埋头干一天,起码能整理出一两千斤菜,就是上千块钱的进账。人家就是苦也甘之如饴。   但这不还有好多人家没种嚒,那把田承包出去的,还有照旧种油菜小麦的,这会儿也不能全家老小都忙除夕夜的那顿饭,自然得出来找活干。陈文斌就雇了人割芹菜扎芹菜。割一斤芹菜一毛,扎一斤的价钱是五分。   别觉得这钱好挣。   早上六点多钟太阳都没露出脸的时候,干活的人就带着饭到田里收水芹了。这个收割的过程也是堪称煎熬的辛苦。   大家穿着厚厚的雨裤,腿上再套着齐膝高的长筒雨靴。寒冬腊月,整个小腿泡在冷水里收割。他们弓着腰,伸出胳膊,两只手都泡在冰凉的水中,一把把地收割半米多高的水芹。一天泡下来,人就跟在冰窖里冻透了没区别。   就连自诩吃过大苦能吃苦的陈凤霞下田收割了不到两小时就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赶紧跳上田埂找热水喝。   郑国强赶紧推她去太阳下的塑料大棚待着:“行了,你帮忙整理芹菜吧。”   家里又不缺这钱,干嘛叫她遭这种罪。没看陈文斌都只是给大家送热水送吃的嚒。   其实整理芹菜也不是好交易。   虽然塑料大棚挡风,被太阳一晒还算暖和。可是手碰到冰凉的水芹,还得择去老叶残叶,放在水里刷洗干净今夜上沾到的泥水,然后才能将水芹扎捆打包。帮工的人们的手都被水泡得发皱起皮,大家却连头都不抬一下,一心一意埋头择芹菜。   这样辛苦,大棚里却是欢声笑语。干活的都是上了年纪,差不多都是奶奶辈的人。她们当中不少人冬天腿脚已经不能受寒,否则也会跳下水去割芹菜,一斤能多挣五分钱呢。   现在,只好收入打折,加工加点,从天擦亮忙到天黑透,拼出五十块钱来。再加上儿子媳妇和老头子挣的两三百块,光是年前几天就能凑出上千块钱。过年不怕亲戚家小孩登门没钱发拜年红包了。过完年也不担心拿不出娃娃的学费了。   一想到自己这是在挣钱,就是手在水里泡在没知觉,谁都不会叫苦。   农民什么时候不苦?底层劳动者都苦。就看能不能苦到钱罢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在帮忙捆扎,将捆扎好的水芹菜拿平板拖车一趟趟地送到大沟边上,然后靠船走水路送到货车上。   大人不让她们择菜洗菜,说小女娃不能受了寒气,不然当姑娘会吃一辈子亏。至于她们,无所谓了,都过了半辈子,不讲究这些。   陈敏佳叹气:“我本来觉得水面上种芹菜收割辛苦。现在看,水面芹菜反而不用泡在水里,你可以拎起来。在水里多冷啊。”   郑明明回头看了眼绿油油的水芹田,轻轻叹气:“这算好的了,这是浅水种植,那种深水种的芹菜,水要达到腰部这么深。光穿雨裤和雨靴根本不行,要穿水鬼服,然后弯腰割芹菜,水还容易灌进去,冻死人了。”   她怎么知道?因为有山里郎在农科院的农场打工啊。   用对方的话来说,泡在水里时都感觉不到冷,等上岸了,才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一口气收割上千斤芹菜才往岸上去。割好的芹菜就直接漂浮在水面上,还有人要么站在水里收拾,要么直接推上去再重新整理。   总之都很辛苦。   吴若兰感叹了句:“挣钱真没有不辛苦的。”   因为能挣到钱,所以即便辛苦,大家脸上也带着笑意。   陈文斌还在一路走一路给帮工们打气:“加油啊,大家伙儿。过年我包红包的,咱们苦上这十天八天,能挣出一年种水稻的钱。   嘿,还真是的。种水稻不辛苦啊,大忙的时候真是皮都要塌掉了。也是全家老小齐上阵,个个都忙得天昏地暗,偏偏还挣不到钱。   这年头,有钱挣就不错了。   陈文斌瞧见三个姑娘,说辞又不一样了:“回去回去,差你们几个的事啊。赶紧回去,别冻到了。”   周围人也不骂他双标。虽然田头干活的娃娃不少,农村的娃娃上了十岁差不多就是半个劳动力了。但这娃娃跟娃娃之前也是有区别的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人家爹妈那都是有钱人,当然不需要自己出来给自己挣学费。   是以周围大人也跟着劝:“对对对,赶紧回家去吧,别到时候手上脸上耳朵上都是冻疮。”   还有人眼尖,瞧见了上岸帮忙的陈凤霞,赶紧喊:“凤霞,你带她们回去吧,多冷的天。一个个都冻出红脸怪怪了。”   姜杰就是这个点儿从车上下来的,一眼就瞧见了女同学们脸上的高原红。   真的,太有喜感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两坨冻出来的红脸蛋。平常在学校瞧着挺时髦挺有气质挺那什么卓尔不群意思的女生们,一下子就变成了春晚小品上的宋丹丹。   王尔德其实说错了,人类不仅只有贫穷、喷嚏还有爱情无所隐藏,人类憋笑也是基本上不可完成的事。   姜杰就没憋住,直接笑喷了。   哈哈哈哈,太逗了,实在太好玩了。   他的笑声也太过于魔性,如此突兀地惊天动地,自然引得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往他脸上扫。   陈文斌先瞧车,再瞧人身上的衣服,然后才是脸。三重功效有保证,肯定不是本村的娃,就连亲戚也基本上没可能。   陈家庄家家户户有哪些亲朋关系,他心里能没数?   那这是?   不速之客叫女同学盯着,笑得更厉害。一直笑到他身上凉飕飕的,不知道是被腊月的风吹的,还是叫大家透心凉的眼刀给插的,反正他笑不下去了,才回答女生们翻白眼的问题:“你怎么跑来了?”   她们可没人给他地址,他上哪儿知道地方去的?   姜杰努力做出端庄的模样,一本正经:“我来看看年味啊,城里已经没有年味了,我想寻找最质朴的年味。”   三个姑娘集体翻白眼,说人话!   人话就是:“我还没给你们新年礼物,我送礼物过来了。陈阳他们不是来这边体验过线下农庄生活嘛,知道路怎么走,我就过来了。”   有理有据,听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唯一的问题是,同学,你送啥新年礼物?大家同学一场,你至于要为了送几张贺卡就跑到这里来吗?你可真够不嫌麻烦的。   说着,他就示意她们看后备箱:“是宁夏滩羊,羊还是活的,保证新鲜。他们给了我家好几只,我爸妈都不吃羊肉,我们家冰箱已经塞不下东西了。我怕杀了肉不好放,就活着带过来了。”   陈文斌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跟家里孩子玩得好的同学,所以有啥就想着她们。   他完全没感觉男生大过年的跑过来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女儿外甥女儿这些姑娘跟男生相处也大大方方的。姐姐家更是小孩子们聚会的大本营,男生女生都有,丁点儿不扭捏。   至于送羊肉这事,瞧着虽然突兀,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礼物的贵重与否得看是对着什么人来说。看看人家的车,再瞧瞧这小孩身上的打扮,那这宁夏的特产滩羊就挺正常的了。   单位发给他爹妈的福利呗。军队有钱,现在军队那是富得流油,当官的都超有钱,而且还是地方政府完全不敢惹的角色。   拿福利过来当礼物,挺正常的。   就跟那个陈志强的妈妈过年时肯定要炸藕圆、做酥肉送到灯市口一样。你家孩子动不动就在人家里蹭饭吃,你当爹妈的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你不是自己落了下乘,还叫小孩在朋友面前也没脸吗?   不管值不值钱,起码是那个意思。   这一通思路在陈文斌这儿不过是眼睛珠子打个转的事情。他已经自洽完自己的一套逻辑,就乐呵呵地招呼小孩:“哎呀,你家也太客气了,还跑这么远送东西。你等着啊,不能空手回去。农村也没啥金贵东西,就给你弄点地里长的瓜果,过年吃个新鲜吧。”   他这一发话,搞得陈凤霞和郑国强都没办法出声了。说啥呢,好像也没哪里不对。这小子,居然摸上门来了,到底闹腾个什么劲儿啊。   真是的,也不嫌扎眼,居然还弄这么个车子招摇过市。虽然夫妻俩都对汽车品牌不感冒,但军牌还是认识的。多少老板想办法给自己的车套个军牌呢,方便。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姜杰,一声不吭,继续推车去送水芹菜。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瞧出了欲言又止。啧,这事搞的是,这人是要屡败屡战越挫越勇吗?   肯定是寒假作业太少了。   姜杰也不管大人从后备箱里拖羊下去,就跑过去跟女同学们说话:“你们收水芹呢?哎,我给你们帮忙吧。”   陈敏佳本能地想拒绝,郑明明却可有可无的样子:“行啊,大家上来吃午饭了。有雨靴雨裤,你可以试着割水芹看看。”   陈敏佳和吴若兰瞳孔地震,不约而同地瞪着郑明明:呃,你确定?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   然后两个女生回过头,都饱含深意地看了姜杰一眼。   行吧行吧,赶紧把人打发走了清静。   于是兴高采烈对整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初中生很快感受到了人生的残酷与社会的险恶。   他美滋滋地踩下水田,然后就是“嗷”的一声惨叫。   冰!没人告诉他冬天的水田就跟冰窟窿一样啊。 第418章 别想七想八   姜杰离开陈家时,军车的后备箱都被塞满了。   他跟司机就是喝着莲藕排骨汤吃午饭的时间,动作麻利的爷爷奶奶就用地里种植的瓜果蔬菜和自家腌制晒好的咸鱼腊肉香肠跟各色瓜果蔬菜塞满了车子的后备箱。   什么矮脚黄菠菜茼蒿,什么白萝卜胡萝卜青蒜,什么油豆腐泡酸菜梅干菜土鸡蛋。有自家产的,更有他们从邻居家换来的,像茄子干和豇豆干,就是事婶婶拿过来的。他们甚至还要塞两只老母鸡进去。   吓得姜杰赶紧实力拒绝,不行,家里没地方养。   陈高氏笑了:“哪个要你养,杀了炖汤,这个是正宗的土鸡,一天饲料都没喂过的。”   谁知蔚蔚和小三儿戏精上身,立刻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母鸡生蛋呢,怎么能杀母鸡?”   呵呵,小朋友,请你们说话的时候放下你们手上的鸡腿。   陈文斌都看不下去,开口问:“一会儿杀了炖羊肉你们别吃。”   结果三小只都尖叫起来:“不能杀小羊!”   小羊多乖啊,他们刚才还喂小羊吃草来着,小羊好可爱。   陈文斌故意朝高桂芳喊:“回头买烤羊肉串啊。咱们吃,他们别吃。”   气得高桂芳都要踹他,这人成心的吧,故意引小孩子哭。   果不其然,三只幼儿园小同学齐声抗议:“我们也要吃烤羊肉串。”   得,可爱的小羊也抵不上美味的羊肉串。   姜杰在边上乐呵呵地看着笑,都忘了刚才在水芹田里遭受的社会毒打,到现在小腿以下依然感觉冰凉了。   吃过饭,大家送要开车走的人上村里的大道。明天就是除夕夜,冯老板今天晚上到家,所以吴若兰也得背着书包回家了。   陈高氏挺喜欢这姑娘的,又心疼冯丹妮到今天还单着。老一辈的思想,你就是做的再好,不管男女,但凡没个伴,那就是值得同情的单身狗。这孤孤单单的,多冷清。   她甚至主动开口:“哎哟,你也甭跑了,喊你妈过来,咱们一块儿过年多热闹。省得你俩还要折腾。”   虽然过年的大菜都给这母女俩准备好了,让孩子拎回去直接热热就能吃。但这哪里比得上凑在一起热闹。   陈敏佳也撺掇:“对啊,叫月仙婶婶和小宇哥哥也过来吧,刚好开两桌。”   今天把被子晒了,楼上三个房间楼下两个,尽够住了。因为收了田埂上的棉花,年前特地弹了新被子呢,过年盖正好。   郑明明摇头:“不可能的,小宇哥哥忙死了。过年最忙,好多人家都是在饭店订年夜饭。还有人买了大菜让送到家里去。他们打算过了正月十五再轮流休假,一个春节冲半年的KPI。”   哟,知道的还挺清楚。   陈凤霞也劝老太太:“行啦,丹妮都好久不在家了,刚好让她们娘儿俩好好聚聚。”   主要是这对母女比较肉麻兮兮,她们的相处模式在村里瞅着估计挺扎眼的,看的人和做的人都要不自在。   还不如各自美丽。   吴若兰本来要跟货车回江海。现在姜杰有车过来,那现成的,当然是坐他的车更方便。毕竟货车主要任务是送菜,也赶时间。   大家刚出大门口,人还没上车呢。隔壁五奶奶就套着围裙过来找陈高氏:“三嫂,你跟我三哥今儿还有空啊,要是年菜烧好了,你给我帮帮忙。”   陈高氏硬是又给人塞了一壶自家榨的芝麻油。这会儿听了老妯娌的话就抬起头,奇怪道:“咋了?有事?”   没听到有动静啊。   “嗐,烧年菜。你看现在家家户户不是都忙着收芹菜嘛,这个就顾不上年夜饭了。去镇上饭店叫菜也不现实,他们就找上我家了呗。”   三爷爷以前在大食堂干过,这两年农村也时兴包席面。有主家光掏钱,连桌椅板凳都不管的;也有主家出材料,只要人帮忙加工的。反正不管哪种,红白喜事过宴席,十里八乡这种事都少不了。三爷爷就带着自家人凑成队伍专门包席面。一年下来,比在外面打工挣的多多了。今年他家还新盖了楼房呢。   现在要过年了,席面停了,但是挣钱不能停。这种包一顿年夜饭上的纯包工,六个大菜三十块:一脸盆黄豆烧鸡、一脸盆爆鱼块、一脸盆油豆腐烧肉、两只咸鸭、两条元宝鱼、一脸盆的糖醋排骨是标配。   这里面有年夜饭自家吃的,也有用脸盆装的是为了招待正月上门来的亲戚。这样再加几个快手菜,就能直接摆出宴席来了。   “嫂嫂你的手艺我晓得,帮个忙吧。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好往外面推。我分单子给你,思明家和福根家还要红红家的给你成不?反正不难做,大菜嘛,材料都是自家管。你要应下,我喊他们家小孩把东西拎过来啦。烧锅还是洗菜,让他们自己来。”   姜杰人都上车了,听到这里又好奇地伸出脑袋:“你们不自己烧年夜饭吗?”   这这这,又不是在城里,都回乡了,怎么还能不动手做年夜饭?不自己做,哪里来的年味?   三奶奶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亲戚,估摸着是自家侄子侄女的客人。嗐,人家在外面闯荡的,认识的体面人就多。看看这车气派的,看看人家娃娃格格正正的。   她倒是笑着解释:“顾不上,忙着挣钱呢。挣五十块花三十块,那到手不还有二十块嘛。我是身体吃不消,不然我也挣这钱去。”   说着,她还哈哈笑了好几声。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上车了,除了三小只同学能疯玩之外,她们还得回田里帮忙。做多做少能搭把手都是好的啊。大家都在抢时间呢。坐车好,正好是顺风车到田边。   瞧见姜杰又跟被重塑了三观一般的模样,郑明明好心好意给解释:“农村人虽然又很有老讲究,但是在生存面前,弹性非常大。就好像再穷也得祭祀,但祭祀的食物得替祖宗神仙吃掉,绝对不能浪费。能多挣二十块钱,年夜饭是不是自家动手烧的,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一样是吃。”   姜杰忍不住惆怅,车上空调开了,他的腿脚已经暖和,心却带着微微的凉意:“我以为乡村不会变成这样的。”   其实他真正想要用的词汇是污染。   可惜即便他迂回了,依然挨了怼:“请不要用你田园牧歌的幻想去要求农民的生活。那是你浮光掠影的想象,却是别人实实在在的生活。”   姜杰还是遗憾:“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过年很热闹。”   陈敏佳就“哦”了一句:“嗯,穷忙,没挣钱门路,就穷讲究呗。”   这话可真狠,堪称垂直打击。   连郑明明都开口宽解了他一句:“其实等有钱了,大家也许也会悠闲下来,好好准备年夜饭。”   姜杰倒是动了脑子:“那地里的芹菜谁收?”   钱可以不挣,菜不能烂掉啊。   吴若兰面无表情:“找穷人收或者用机器收。事情总归得做,只看你有没有资本清闲罢了。”   看看,就是不想让人痛快地过年。   车子开到田边,陈文斌伸手示意车子停下。他跟高桂芳都赶时间,自然不会等着车子磨叽到现在才过来,而是草草吃完中饭就赶紧装车送人出发了。剩下来的空档,他也没闲着,而是赶紧去收拾土特产。   陈文斌手上拎着桶,里面装了黑鱼和泥鳅,看得郑明明她们特别担心黑鱼会直接吞了泥鳅。不过从体型上看,此事可能性不大。   “没啥好东西,自家养的,就是尝个鲜。”   后面跟着的福英婶婶则拎了一袋子收拾齐整的荸荠,也给塞到车上。她家常年冬天种荸荠,今年也没改种水芹菜,但是瞧见大家都在田里套养泥鳅了,她就也在陈文斌手上赊了泥鳅苗,跟着一道养泥鳅。   现在泥鳅还小,拿不出手,荸荠却刚好是上市的时节。听说陈家来客人了,她连中饭都来不及吃,就赶紧挖了洗干净给送过来。多少是个意思。   陈文斌没跟她客气,乡下就是这样,自家地里的东西分的没那么清。   姜杰看到车上仅有的一点空隙又被迅速塞满了,顿时感觉不妙。他是送来一只羊,人家像是要还一仓库了。   可是陈文斌没空跟他一个小孩子掰扯,又有人过来给他递香烟,笑着搭话:“文斌,你这边还缺人干活不?你看我能不能搭把手?”   这是寻着过来找事做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要下车去地上了,临走的时候,郑明明念了句眼睛还盯着外面看的人:“下次要来农村体验生活跟大家一起吧,过年大家都忙。”   姜杰还没反应过来,表姐妹俩都下车去了。剩下吴若兰眼睛看着车顶,幽幽叹了口气:“郑明明白跟你讲道理啦?有人大过年跑过来做客的吗?你这存心给人添堵是不?”   姜杰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滩羊是今天早上才到的。”   他一看见羊就心里痒痒了,这才喊车送过来的。在家也没意思,爷爷奶奶得大年三十才从疗养院回来呢。   吴若兰才不管这许多,相当冷酷残忍:“可是你打扰到郑明明,打扰到我们了。好好做你的事吧,别老想有的没的。”   她伸手指着窗外,“你看,大家都忙死了,谁有空瞎折腾。你要是有事做,也不会想东想西了。”   姜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敢接这话茬,就指着外面道:“这个人不是刚打工回乡,就不稍微歇歇吗?明天就出席了啊。”   吴若兰一点儿也不稀奇:“打工回来不代表能带着工钱回来。拖欠工钱的事很常见。”   以前陈家庄的人出去打工,大部分都是跟着陈文斌的工程队,或者就在附近找活。工钱基本上有保证。就算年尾不能全结清了,但起码过年的开销和开过年来小孩的学费是够的。但是这一年陈文斌收缩战线,就是做以前定下来的活,也不招人,自己都泡在庄上。人家出去就只好自己找事做。这工钱自然就难算了。   吴若兰是农民工子弟小学毕业的,跟郑明明他们混久了,这样的事情自然看得多。   “你看,报纸新闻上说工人为了讨工钱爬楼顶爬电线杆子的都有,还有人真往下跳。那时候你们都说他们不冷静不理智,不晓得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吴若兰是个冷面匠,说这些也可以面无表情,“可是谁理他们呢,他们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呢。都说穷人贱命,除了拿命拼,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杰叫说的一张脸通红。   这些事其实跟他没关系。可他腊月二十八跑到陈家庄就像是硬贴着扯上关系了。   他看窗外的人还在和陈叔叔说话,突然间咬咬牙,起了心思:“我买吧,他家地里的菜,他家的鸡蛋还有鸡鸭不管什么,我都买走。”   司机是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参与话题的,只吴若兰无语:“你家有多少人啊,你买回去是放着烂掉吗?就算农村种出来的东西不值钱,也是费了心思一颗颗种到地里,一担担水肥浇出来的。不能糟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爷爷奶奶为什么给你拿腊鱼腊肉香肠多,绿叶蔬菜少呢?不就是怕摆不住吗?当然,有可能你家也用不着这些,怕咸货对身体不好。”   可怜的姜杰连舌头都要和牙齿打架了,磕磕巴巴地强调:“没,没有,我没想糟蹋,我喜欢吃。这个,我……我准备送到食堂的。”   这话可没啥可信度,食堂的东西哪里能随便进,万一有什么不好呢。   姜杰自暴自弃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吴若兰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问他:“你压岁钱有多少钱?”   姜杰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老老实实地报数。   吴若兰点头,语气轻松“那你就定点资助小学生吧。我们之前做调查,整理出过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的小学生的名单。你就资助个学生的学费吧。其实也就是一双鞋的事情。”   姜杰顿时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火烧着一样。   他期期艾艾道:“那个,就一个吗?”   他在石子路小学待过,知道他们一学期的学费不过三百块。其实他可以多资助几个的。   “不用这样,你平常不也要花钱吗?再说你今年有这些压岁钱不代表你明年肯定也有啊,你也得身边有钱的。”   大概是因为他主动掏钱取悦了吴若兰,向来冷面对他的姑娘居然安慰了他一句,“真上不起学的小孩也没你想象中的多。大部分家里大人只要能找到活就能过下去。”   像是叠纸花糊纸盒,是苦是累也挣不到什么钱,但支撑着对付生活也差不多了。救急不救穷,没有能力花钱买鱼买肉甚至买不起新鲜菜蔬,菜场的菜叶子不照样可以捡回家吃。   是没那么体面气派。但不体面就不过日子了吗?不偷不抢,没什么大不了。   郑明明都不避讳她家以前住菜场边上经常去挑拣剩菜,还积攒了一肚子经验跟人分享呢。   姜杰默默听着,看窗外的郑明明正在跟陈敏佳说话。说的什么,他不知道,他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跟她说,让她别生气,我没想干什么来着。”   吴若兰叫这人给气笑了,她跟人说什么?她就皮笑肉不笑:“你把心思收一收,别七想八想,我保准她还拿你当朋友。”   这话,他也好意思开口。   姜杰脸红得更厉害了,期期艾艾:“我没想什么。”   吴若兰到底顾忌着车上还有司机,直接掏出手机啪啪敲字,完了问姜杰:“你手机号码。”   得,这就是不好听的话了,得避着人说。   “你这是执念。平常好多女生捧着你吧,猛的碰上不买账的,所以你就面子挂不住,感觉一定要攻略。我告诉你,看不上你的女生太多了,但凡把自己当个人看的都不乐意叫人攻略。”   姜杰急了,那字打的“啪啪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怎么就不把她当人了?”   “呵呵,打赌好开心哦。”   得,这是黑历史,洗不清白了。   姜杰就试图挽回:“那我要不喜欢她我跟人打赌不是坑我自己吗?”   按照吴若兰从小的生活环境,她不强烈厌男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给男生面子?人直接给怼回头:“喜欢的前提是尊重,连尊重都没有,就别招猫逗狗了。人不是宠物。”   姜杰还想再酝酿下情绪,准备反问对方,他怎么就不尊重郑明明了?   结果头一抬,他惊恐地发现车子居然都已经开到大马路上了。   “叔叔,你怎么就开了呢?我还没跟人道别呢?”   司机满脸无辜:“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吗?”   “我还没说……”   嗐,说什么呀,他现在说啥都不对。这回他是把郑明明给得罪惨了吧。其实他就是单纯地看到羊想给人送过来而已。   江外食堂大师傅有道羊杂汤属于人气美食。入冬以后,大家都爱买羊杂汤喝。但食堂的菜都是定量供应的。你得抢在前面才买得到。他就瞧见过好几回郑明明没买到,几个姑娘一块儿叹气说运气不好。他是有心想把自己的那份给她,可不是怕同学起哄,郑明明会不高兴吗?   所以,他看到滩羊就想干脆把羊送过来。一只羊的羊杂,怎么都够她家吃上几顿了。   吴若兰无语了,到底还是看在他主动资助学生上学的份上点了他一句:你要真喜欢一个人,就千万别做让她膈应的事。   谁家男同学快要过年给女同学家送一只羊?你谁啊,你让人看了怎么想?   郑明明也就是脾气好,不然人早就当场翻脸了。 第419章 缺菜也缺人   郑明明心情不算坏。   虽然跑来了姜杰这么个不速之客,做的事情也奇奇怪怪。但大概是他不着调的事情做多了,所以她干脆免疫了。   她现在就竖起耳朵听舅舅跟这位自己得叫表舅的本家舅舅说话呢。   吴若兰没猜错,或者更确切点儿讲是她先前在陈家时就听人讲起过—嘴巴了,他的确白干了半年多活,—分钱没拿到手。   本家舅舅打工的那个工地大老板跑了,包工头都拿不到钱,被逼得已经要拿绳子吊死在甲方单位楼前。结果人家可没义务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腊月二十六,人家公司索性放假回家。搞得包工头要上吊都不知道吊死给谁看,只能招呼手下工人回家。   能怎么办?拿不到钱也不能真寻死,还得寻活路。   所以,他就跑陈文斌面前找活来了。   陈文斌接了香烟没抽,表示马上得回家睡觉了,怕抽了睡不好,耽误夜里开车。但他也没跟人含糊,直接开口问:“可以,但你不能说今天干—天,明天过年就不干了。就是过年缺人手,你中途撂挑子就是在坑我。”   本家舅舅连连摆手:“那不能,我就是要趁着有活的时候好好挣钱。不然开过年来我家小兵上学怎么办?”   陈文斌当场就痛快地应下:“那好,我就认老哥你这句话了。我丑话讲在前头,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听我调度了。越到过年越忙,但也越来钱。”   他俩正说着话呢,就有个老头牵着牛从他们身边过。这是要去放牛,牛不能吃带雾水的草,南方地区腊月里田埂也带着绿。什么牛舌头草之类的就没断过,是现成的青饲料。   老头听他们说话就懊恼:“哎哟,我真是没发财的运道,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好。你们家家户户种水芹菜,我—眼看过去还以为种的是小麦呢。结果你看,唉!”   这话说得可不做真。种了—辈子田的人会瞧不出来水芹跟小麦的区别?况且改种水芹之前,地也是要重新修整的。   但陈文斌肯定不讲这种话,他就笑着打哈哈:“那不行,都种水芹了,过年吃饺子都没面粉包。”   这话更虚。   陈家庄的□□惯的确是麦稻轮作,但他们本地人很少吃面食。而且就算吃面食也不是像加工大米—样直接拖着自家的稻子去米坊碾米,而是直接去粮管所或者菜场买面粉。这面粉还不是本地产的麦子加工出来的,据说本地其实不适合种小麦,长出来的麦子质量不好。本地适合冬天长油菜。可菜籽和小麦—样卖不出价,后者还比前者好打理,人家自然就愿意种小麦。   正因为如此,陈文斌看这些人种小麦就想翻白眼。什么眼神,就好比考试,他都把试卷写好了标准答案贴在墙上了,他们都不会抄。   这话要是叫陈家老两口还有陈凤霞听到了,估计得笑掉大牙。就他当年上学时的成绩,免费的卷子叫人抄,谁要是敢抄的话,他们也只能竖起大拇指,敬佩英雄好汉。   郑明明大概不会嘲笑舅舅,因为她想的是别的事。   晚上睡了—下午的陈文斌起床吃饭时,她就趁机问舅舅:“非得是水芹菜吗?其他的蔬菜就卖不出去吗?我记得那年我家还开小院的时候,我爸恨不得把菜市场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菜供应。当时是有根菜叶子,我爸都给包圆了。“陈文斌还没反应过来外甥女儿为什么会问这个,就含混回答:“成批量的好供应货,再说除了水芹跟黑鱼泥鳅这些,咱们村也没什么能卖啊。”   陈凤霞刚和高桂芳从江海开着车子回来呢,叫后者—个女人开货车往外面运货,家里也不放心不是。再说有陈凤霞跟着,—些老关系也说得上话。这时候自家人不帮衬自家人,什么时候帮衬?   听了女儿的话,她福至心灵:“没错,除了水芹,村上各家各户种的菜其实都能卖。在村里跟草—样,切了喂鸡喂鸭的,你拖到镇上菜场都能卖出钱来。”   前头她还懊恼以前自己蠢,现成的挣钱机会摆在面前都不晓得伸手。真是穷忙,—天到晚都不晓得忙了些啥。   现在女儿—提这个话题,她倒是起了心思:“我给打电话问问,看看曹老板还有小院那边缺不缺货。”   陈文斌也来了兴趣,直接拍板:“行啊,要是他们要的话,我给收了拖过去。咱们这个可是纯天然的有机肥,都是自家人吃的菜,不是药水里泡出来的。”   他兴致如此高,搞得陈家老两口都惊讶,就连高桂芳都多看了他两眼。   陈文斌立刻不满:“干嘛干嘛,这不是积少成多嘛。咱们—个村呢,哪家哪户没有富余的菜。到时候把相同种类的都挑出来,不也跟人家大棚种的规模差不多了。”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   陈凤霞立刻就摸手机:“我给问问,真要的话,咱们就动起来。还是你来收,再转手卖出去。让大家把菜拾掇整齐了,别浪费人还要挑挑拣拣的,又卖不出价来。”   三哥三嫂今年还是在江海过年。他们家小英今年初三,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这腊月二十八了,孩子都补课到这会儿才回家吃饭。   陈凤霞—问他们的意思,要不要菜?那头就干脆利落地表示:要,当然要。   今儿就显出来了,这过年菜贩子回家,超市和菜场都没几样新鲜蔬菜。按照他们过去的经验,等到正月初—,这种情况更厉害。你拿钱都找不到地方买菜。平常不显,这会儿就会发现城市真离不开农村。   陈凤霞心里立刻有底了,当场敲定,那从明天起,自留地上长的菜也给送。   她倒不担心货车塞不下。水芹虽然是割了—茬还要长第二茬的蔬菜,但也不可能割掉之后,—夜之间就和仙人吹气—样重新长好啊。年前这么—趟趟的往外面送,到这会儿存的量自然也就有限了,刚好可以用其他菜抵上。   她又打电话问曹老板,灯市口还有多少店开着,多少人家要菜?到时候—并送过去。   陈文斌也没闲着。三两口扒掉碗里的饭,他就给常送菜的饭店打电话,询问人家的意思。晓得他们年前有备菜,不过有些新鲜菜就是禁不住放。冬天冷也不行。现在他能收—批村里人自家吃的菜,要不?要的话,他就给送。   倒不是他大过年的还非得死要这钱,就是顺带手感觉是个好事,才两边拽—拽的。   高桂芳手上还端着碗喝汤呢,见状就笑着摇头:“我现在看出来了,姐姐和文斌真是亲姐弟。”   瞧瞧这两人—分钟都不愿意耽搁的做派,可不是—个模子脱出来的。   陈高氏立刻就接话:“他要像凤霞多些,我们少操心,你也少遭罪。”   高桂芳就是笑。   陈敏佳偷偷看了眼妈妈。她想起那位阮厂长又娶妻的事,突然间恍惚起来。那个人,离开江海好久了吧,感觉那些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打电话的人电话—个接着—个,看得陈大爹都心疼起来,嘀咕了句:“家里得装个电话机了。我听讲现在装电话,半年内打市内电话都是免费的。村上已经有好几户装了。”   哎,这倒是个好消息。陈家庄离着江海是不算远,可跨省!手机在这里就是长途加漫游。也就是做惯了生意的人也习惯了,靠它挣钱呢,不习惯也得习惯;不然—般人可真吃不消手机费。   高桂芳立刻点头:“行,现在人家估计都过年了,顾不上。开过年我去电信局,也给装—个。”   这钱不大,她掏。   老头老太太肯定不差这个钱,但该有的态度,她还是要摆出来的。   老两口眉开眼笑。他俩的确手上有钱,但关键不是这种—家人坐在—起有商有量有力气往—块儿使的劲儿叫人欢喜嘛。   这边敲定了装电话的事情,那边两个人也结束了手机通话。两人异口同声:“还要人。”   没到过年时期,餐饮服务业是最缺人的。春运可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迁徙。你—年到头不着家没问题,你过年总得回家团圆祭祀祖先吧,不然像个什么话。   但这么—来,店里可不就缺人手了吗。食材能事先备着,这干活的人你倒是准备上试试啊?   三倍的工资人家都能咬紧牙关不挣。苦了—年,不就这几天嚒。   陈大爹听了这话立刻摇头。   要菜简单,甚至大年三十你让人吃过年夜饭(嗐,其实大部分也是下午吃,很少有人家真等到天黑之后,因为本地规矩是早上—顿后就等着年夜饭了,谁扛得到晚上啊),继续下田干活,照样会有人愿意去挣钱。   可要人不—样啊,人家不过年跑到外面打工去?这成什么了?像话吗?谁能乐意啊。   陈凤霞也皱眉毛,毕竟像她这样—心钻进钱眼里的人不多。   郑明明眼睛看了圈大人,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实未必。在外面打工的人,因为长期离家,所以觉得待在家里的时光特别宝贵。但是—直待在家里的,实际上可能没那么在意这事。”   就好像长期跟父母生活在—起的小孩,过年的时候,爹妈说有事要出去几天,菜都给你做好了,到时候你自己煮个饭下碗面条热热菜就能吃,你看孩子乐意不乐意?   不说十之八.九,十个里面起码有五六个是高兴的。多自由啊,简直自由飞翔。   但要是那种父母长期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碰上这种情况反应大概就会反过来。   团圆当然高兴,天天都团圆的人,巴不得分开透透气呢。   当年她家留在小院过年时,她妈不就说了,多少年没过上过这样舒坦的年。   她妈还讲,你问问天底下的当家主母,她们是乐意过年上班拿三倍工资还是愿意回家伺候—家老小吃喝拉撒外带照应那么多亲戚啊?呵呵,三倍工资是抓在自己手里的,伺候家人亲戚,人家可未必念你—声好,只理所当然地当你是老妈子使唤。   当然,这些话郑明明知道不能拿到—家人的饭桌上来讲,不然岂不是成了含沙射影。   她就点完两句,便继续喝自己的汤。酸萝卜烧鱼汤真是好吃到没朋友。   郑国强笑了起来:“我倒觉得明明说的在理。”   陈高氏也点头:“咱们要是在上元过年的话,我还卖吃的。”   呵,就是因为过年时做生意的人少,所以才更加要做啊。   陈文斌直接站起身,当下便有了主意:“行,我上趟大队部,在广播里说道说道这个事。人家—天给七十块钱的工资,就过年这几天时间。愿意干就过去,择菜洗碗收拾桌子打扫卫生而已。愿意干就干,不愿意拉倒,谁也不勉强。就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你平常上哪儿找—天七十块钱的工资去,人家还是干—天发—天的钱。日结。”   看他要往外面去,陈凤霞都跟着起身了,走到家门口才喊陈大爹:“阿爹你跟他—道吧。”   郑国强就笑着翻手电筒给父子俩。村里连路都没修,哪里来的路灯。   等到夫妻俩送出门的人走远,他才压低声音笑:“呀,我们陈老板可真有眼力劲儿。”   陈凤霞翻白眼:“废话?你看过他什么时候对村上的事情这么上心?”   与其说陈文斌是扎根乡村,—颗红星带领大家发家致富,不如讲他是找到了另—条可以发力的康庄大道。   他跟种树的毛书记心态还不太—样,他要的是借力。借陈家庄的力,来发展自己的事业。因为他清楚单靠自己难以成大事。最简单的,你鱼养得好是吧,人家往你鱼塘里头倒几瓶农药,你就等着鱼翻肚皮吧。   别以为人心没这么恶。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断过,做了你还难以抓到凶手,只能自认倒霉。   杜绝是难以杜绝的,只能减小发生的概率。怎么减小?就是将大家伙儿都凝聚起来,把村里人都变成利益共同体。   如此—来,你动大家的菜啊鱼啊泥鳅啊,你就是在断人活路。乡里乡亲的,你得罪—家—户,人家可能拉不下脸跟你掰扯或者得罪不起你这个恶人。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得罪整个村子,大家就能掀翻了你。   但是,实现了这—点还得保住自己的话语权,就决定了陈文斌得有个领头人的身份。什么身份?村里还能有啥啊,—把手,大队书记呗。   想想陈文斌那会儿费尽心思给手下的工人在上元落户,不就是为了竞选人大代表嚒。结果青年标兵弄到手了,没等选县人大代表,他就叫人给扫台风尾了。   以他的热衷劲儿,没理由不趁机在这方面发发力。   其实农村在这方面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就—条,谁能给大家带来切实的经济利益,谁就是大家眼中的能耐人。大家也愿意选他当干部。因为跟着能耐人有肉吃啊。   这个春节,就是从江海退回家乡的陈文斌展现能耐人全方位能耐的好时机。   是以,陈凤霞主动退居二线,不抢人家的风头。留在陈家庄发展的是陈文斌,她过去凑什么热闹呢。   郑国强笑着点头:“他要真当上了,也不差。”   甭管是什么心思,他当包工头时没不给人发工资是真的。   陈凤霞摊手:“随他,能从田里挣到钱起码就不会抛荒。”   上辈子,她特别不能理解的—点是科学家花大力气在沙漠在盐碱地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费尽心思种庄稼;可与此同时,大片鱼米之乡的优质农田被抛荒的现象却迟迟得不到解决。   在她看来,后者才是真正的农业危机。   嘿,还真叫郑明明说中了。陈家庄家家通广播,陈文斌在广播里—说核心思想得打错位竞争,人多的时候咱们过去没竞争优势,人少才能显出你值钱来;当天晚上,就有左邻右舍的邻居摸过来问情况了。   农村冬天本来就叫猫冬,没啥事。家里种了水芹菜的还好说,没种也没来得及在陈文斌承包的田和池塘里找到活的人家可不就心痒痒了。   老—辈是讲究过年—定要团团圆圆,招待上门的亲朋。年轻—代就无所谓,尤其是还没出门的姑娘,天天在家被爹妈叨叨得烦死,恨不得出去见世面呢。   过年拜年什么的有什么好玩的,还要被拉着比来比去,还得被使唤得跟个陀螺似的。不如出去挣几天钱,手上也宽绰了。   另外就是家里娃娃多日子紧巴巴的人家。本来就存着想打工的心思,这会儿既然机会难得,那就去挣钱呗。比起没钱时问人借钱的痛苦,暂时跟家人分别两天根本不算什么。还有小两口直接问能不能安排到—处打工,好彼此有个照应。   陈文斌跟郑国强睡觉去了,他们夜里还得再发—趟车送菜。   那留在楼下招待客人的主力自然就只剩下陈凤霞,高桂芳不了解情况,便在旁边打下手,抓着笔帮忙做记录。至于陈家老两口,收拾了碗筷继续忙,还有两家的六道大菜没收拾出来呢,可不得抓紧时间。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   有住的地方不?有,小院有小院的宿舍。大排档的帮工也有集体宿舍。三顿饭都包,还有夜宵。   高桂芳当场表示:“我明天也过去,喊人给你们拿新的床单被套,到时候直接套上去就能睡觉。”   陈敏佳在旁边看得不可思议极了,她没想到大家挣钱的热情如此高涨,简直可以用逆天两个字形容。   郑明明也惊讶,不过想想又觉得并非不可理解。人比人气死人呗。如果村里人都在猫冬,那大家跟着歇息顺理成章。可村里这么多人过年也干活挣钱,你这找不到挣钱门路的,可不得急了。   年关难过啊,她都记得小时候大年三十被人堵在家门口讨债有多可怕。   所以,即便是过年,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有人愿意出去挣钱。   陈敏佳点点头:“这倒也是。哎,我刷牙洗脸去了。”   “那你先去吧。”   陈家还没装热水器和浴霸。乡下本来就比城里冷,你装这玩意儿还不如直接去镇上澡堂,五块钱—个人,你乐意洗多久洗多久,还暖和舒坦。所以大家都是从大灶的锅炉里往外打热水。   郑明明去拿自己的毛巾时,手机响了—下,是条短信: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跟人打赌,也不该贸然给你送羊。   郑明明—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回复了万能的“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姜杰却高兴起来,立刻又啪啪啪开始叨叨自己从陈家庄带回来的东西多受欢迎。晚上爷爷要吃火锅时,烫的就是他带回去的菜。还有腊鱼腊肉和香肠,晚上煮饭的时候蒸了,切了—盘,爷爷奶奶也喜欢吃。奶奶说她当年吃过的最香的—顿饭就是打游击时在老乡家吃过的糯米腊肉饭,她到今天都忘不掉。   郑明明看他—条短信接着—条短信叨叨了半天,最后直接—个电话过来,开口就是:“郑明明,咱们是朋友吗?”   陈敏佳已经洗好了,开口喊她:“明明,洗脸吧。洗好了你坐被窝里看书好了。”   老家没装空调,夜晚气温还是相当感人的。   郑明明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你和陈志强、邹鹏还有金爱民金友亮—样都是我的朋友。”   姜杰的声音透着轻快:“我今天太笨了,我不该直接送羊的,我应该杀了羊然后将羊杂用保鲜箱装好了再送过去。反正你家吃不完也是冻起来的。哎,还有羊呢,我给你送羊杂吧,这样可以天天喝羊杂汤。”   郑明明毫不犹豫拒绝:“不要!我不跟你说了,我洗脸去了。”   结果她还没打水呢,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强行压抑下郁闷,斩钉截铁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强调:“我说我不要。”   黄宵宇就无奈:“好好好,我尽量自己记得。”   郑明明惊讶:“呀,小宇哥哥什么事啊?”   黄宵宇哑然失笑:“你没看到我短信啊。我是说想请你明天帮我个忙,我明天事情特别多,我怕我忘了打电话拜年。”   —般人除夕夜那肯定忘不了拜年的事,但像他们忙得跟陀螺似的就真不—定记得起来了。   郑明明很能体谅成年人的不容易,立刻痛快地答应:“好!”   黄宵宇声音透着高兴:“那哥哥就拜托你了,回头给你礼物。” 第420章 除夕团圆夜   郑明明以为小宇哥哥说的礼物是请她吃大餐,没想到大年三十当天傍晚,她妈就把礼物给带回来了。   衣服,不仅仅是给郑明明的,弟弟妹妹们都有。   郑骁跟小三儿是飞行员皮夹克,穿着相当拉风的那种,小哥俩立刻就套上,臭美的不要不要的。   蔚蔚是蕾丝裙子,就是民国剧里小小姐穿的那种,非常符合她的审美需求。   至于郑明明和陈敏佳就是姐妹服了,两件都是呢子大衣,牛角扣的那种。多么叫人眼前一亮谈不上,但大人能做主买到不让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嫌弃的衣服,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反正这两年,陈凤霞已经放手,就让姑娘自己去买衣服。两辈人的审美不同,何必强求。   高桂芳笑道:“这孩子有心了,还给兰兰也买了件,一个都没落下。”   大人的衣服就不必,轮不到他一个别家的晚辈买啊。   郑明明又好奇地看她妈的包:“还有呢?”   小宇哥哥说要给她礼物,肯定不是这些衣服啊。   陈凤霞不知道俩孩子之间的小动作,就笑道:“你还挺贪心啊。”   真有,是本书,《ProofsfromTheBook》。说啥的?应该是数学。里面的英文单词自己虽然认识的不多,但那些算式什么的,不是数学还能是什么。   陈凤霞又转述了一句:“你小宇哥哥让你慢慢看,别着急,奥数嘛,不急于一时。”   陈敏佳震惊了:“这又是奥数书?天啦,你上一本都做完了?”   好吧,她要宣布,她的表妹是怪胎,不能用普通人类的标准去衡量。   “没有。”郑明明没吹牛,“这本是我之前托小宇哥哥帮忙找的,我一直没在网上找到。最早的是德文版,我不懂德语。我们一起看吧,它号称上帝的杰作,不是单纯的奥数书,是数学科普类的,听说特别有意思。”   陈敏佳只想告辞,呵呵,请恕小女子跟你不是同一国的,感受不到数学的意思。   陈凤霞完全不奇怪,上辈子佳佳就不擅长数学。那时候为了给阿爹做手术的事,两家关系已经挺僵硬的了,她还跟明明抱怨过快要被数学折磨疯了。   嗐,其实真学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后来这孩子发展得挺好的啊,同龄人中称得上一句佼佼者了。   就怕高桂芳心里会不舒服。   没想到高桂芳回头跟打着呵欠过来的陈文斌商量:“要不以后让佳佳学文科吧,我看她是真不喜欢理科。”   陈凤霞吃了一惊,上辈子为了学文学理的事情,高桂芳跟女儿闹过矛盾的。因为当时大家有个普遍的错误观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理科学不下去的人才会学文科。   就为这,高桂芳觉得丢不起脸,宁可花大价钱让女儿请家教学理科。后来陈敏佳被折磨得差点儿出事,才转去的文科班。   没想到这回,孩子才上高中呢,高桂芳倒是不强求了。   陈文斌没睡醒,随口应道:“随她喜欢,要真太辛苦,到时候送她出国留学也行。”   听听这话说的,出国又不是玩,留学就不辛苦了吗?辛苦得很。   苗姐她儿子都说了,要是再来一回,打死他都不出国留学。为了省钱,人家一个礼拜去餐厅打包一次,分成七份放在冰箱里。每次都拿一份出来热热,就是一天的食物。就更别说赶作业时那个辛苦了。   陈凤霞也不稀罕说他,只催促道:“快点吧,敬菩萨敬祖宗,你俩动作都快点。”   这个俩说的不是陈文斌和高桂芳两口子,而是指郑国强和陈文斌。   从郑国强和陈凤霞也回陈家庄过年起,陈家老两口就拉着郑国强一块儿祭祀了。这相当于拿半子当成儿子看的意思,连顺序也是陈文斌摆在前面。   这种事搁在别的人家,估计要起家庭纠纷的。但是陈文斌不在乎啊,他是实用主义者,对这种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跟在姐夫后面就跟在后面,还不容易出错。话说一年就祭祀那么几回,他哪里记得这些流程。错了还得挨骂。   现在阿爹阿妈对他可严格了,看不顺眼就骂他。好像要把从前三十来年积攒下来没用的骂一股脑儿倒在他身上。   他才不触霉头呢。   大家都忙了一天了,祭祀完毕,就赶紧坐下来吃年夜饭。饿了的人,吃啥都香喷喷。三小只同学最高兴,今天过年,可以放开肚皮吃肉肉呢。还有甜甜的八宝饭,每个人都能分到两勺子呢。   陈大爹作为一家之主,先给大家敬酒:“今年不错,风调雨顺,大家也太太平平的,很好。明年,大家加油,争取更上一层楼。”   小三儿激动地大喊:“盖楼!”   桌上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陈敏佳逗小弟弟:“你盖楼干啥?”   结果这小豆丁还一本正经:“讨老婆。”   我嘞个去,小朋友,你这才上幼儿园小班啊,你就志存高远了?想的未免太多了些。   其实是他们三个天天疯玩,看到隔壁儿媳妇生小妹妹了非得过去瞧奶娃娃,就有人逗两个小男生,说让他们比一场,谁赢了就给谁当老婆。郑骁看了眼,直接谢绝,妹妹太小啦。   小三儿不嫌人家小,家里他最小,他巴不得能有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喊他哥哥呢。   结果人家就说要讨老婆可以,还得盖一栋楼。所以小三儿就心心念念盖楼了。   大人们听冷眼旁观全程的蔚蔚绘声绘色地学了遍嘴,愈发笑得厉害。   一家人正言笑晏晏地享受年饭时,就有人登门了。人家进了大门才察觉到不妥:“哎哟,不凑巧,我回头再过来。”   大部分人家年夜饭是下午吃,吃完了理论角度应该等大年初一才拜年。可等春晚还有好几个小时,饺子也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包。这么长时间的空档,左邻右舍少不了串串门,一起嗑嗑瓜子吃花生。   可今年陈家事多,要等陈凤霞和高桂芳去江海送完菜回来才开始吃的年夜饭,结果就叫邻居撞上了。   看人要退出去,陈高氏直接喊:“干啥,少你糖开水喝不成?又不是外人,你坐着我们还吃不下去饭唗?”   来女客,陈大爹不方便招待,接话的就是小辈陈文斌:“就是,七婶婶,你到我家还这么客气。”   高桂芳已经去拿了攒好的瓜果盘端出来,里面摆了西瓜子、南瓜子、葵花籽、花生、野生小核桃和碧根果,中间又是几只朱红的福橘,看着就光鲜有档次。   陈凤霞则倒了杯糖开水过去,只放少少的糖,现在人也不稀罕喝糖水了。   七婶婶赶紧摆手:“客气客气,是你们太客气了。那我就不客气啊,我舍下这张老脸了,就问文斌个事。除了我们村的菜,隔壁村的收不收。我家秀琴家里的菜收拾得清爽哩。放心,这天冷以后就没打过任何药水了。周围也一样,都是自家吃的东西,谁敢毒自己啊。你要是收的话,我就打电话通知她赶紧把菜收拾起来了。”   陈敏佳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地跟表妹交换眼色。   表姊妹俩的想法出奇一致,一个是哎哟七奶奶和秀琴嬢嬢家都过得不错啊,装上电话了。另一个就是,不得不讲,能挣钱的人脑袋瓜子都比别人转得快。   现在一般人家只有几分旱田的自留地,自家吃菜不成问题,也有剩余。但是你要跟专门种菜的菜农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这时节,地里的菜都打过霜盖过雪了,跟春夏秋三季的菜没法比。今天上午几乎是全村的老头老太太大集合,家家户户收菜择菜,凑出了半货车的各色菜蔬,各家都挣了一两百块钱。但真的也就这样了。   还有人家把自家大缸里的腌咸菜也找了出来问收不收,叫一并拖上了车。   光靠一个陈家庄根本撑不到人家菜贩子正常开始上班。   陈凤霞和高桂芳刚想说这事呢,谁晓得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可真是瞌睡送枕头。   陈文斌毫不犹豫地点头:“要,动作快点,最迟明天中午就必须得发货,耽搁不起。”   这些菜现在收上来是五毛一块一块五的样子,拖到江海去卖就能翻两三倍。这现成的钱,凭什么不挣啊。   七婶婶也不含糊,立刻起身:“那我马上打电话给秀琴。对了,还有那个帮工的要不要人?要的话我也一并给秀琴讲。”   “要。”这话是陈凤霞应的,“要想去的话,明天一道动身,吃过早饭就走。人多就坐公交车,正好赶上下午的活。”   大年初一饭店会比三十晚上更忙。因为即便自家做年夜饭的人当中也有很多没精力再烧饭做菜招待亲朋,还不如掏钱在饭馆里订上一桌,直接吃个省事省心。   七婶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立刻痛快接话:“好,我给你凑出个娘子军来。”   陈凤霞也笑:“男女都可以,做事要清爽,别拖拖拉拉邋里邋遢的,人家看了也不舒服。放心,讲好的,包吃包住,一天七十块钱没人赖账。”   谁稀罕赖哦,这个节气,大家都恨不得一个劈成两个人用。   七婶婶兴头头地走了。   陈大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不住地摇头:“看看哦,这个年过的。”   郑骁大声宣布:“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嘿,这小子,还真是会接话。   陈敏佳看爸爸打着呵欠又要去睡觉。即便是大年夜,他和姑爹今夜还得把菜送去江海。   她觉得大人实在太辛苦的同时,又忧心忡忡:“光秀勤嬢嬢他们村不够吧,要不要再找几个村子?把整个镇都算上吧。”   陈文斌呵欠连天,只摆摆手:“你操这心。”   还是陈凤霞一边帮忙收拾碗筷,一边解释:“等人自己上门来。大年初一过来拜年的人多,自家就有的东西不稀奇,人家会有样学样的。”   哪个村的亲朋和姻亲不是遍布全县,甚至连周围十里八乡都少不了。你传我我传你,消息不就递出去了嚒。   陈敏佳脱口而出:“这就是要人家找我们,愿者上钩啊。”   高桂芳都被姑娘逗笑了,跟着点头:“对,得人找上门。不然人家心里会犯嘀咕,感觉你要把他怎么了。”   陈敏佳眨巴眼睛看妈妈,觉得妈妈这话都有嬢嬢的味儿了。   吃过饭还不到春晚开始的时候,得趁着空当将包饺子的材料准备好,到时候一边包一边吃。看到三更半夜放炮仗的时候,可不得肚子饿了,得来一碗饺子垫垫。   今年的饺子两种馅儿,一种是韭菜虾仁鸡蛋香菇馅,很复杂,但小朋友钦点,复杂也得弄。一种是经典的荠菜肉馅饺子。往常荠菜都是自家上田埂上去挑,太多了,随便找找就是一把。今年太忙,还是人家起地里的菜时挖了荠菜给送陈家的。   郑明明脑洞大开:“也可以挖野菜卖啊,像荠菜、金花菜、茵陈蒿还有马兰头,这个季节都有了。我看菜场上野菜卖的比种的菜贵。”   其实村上也有人挖野菜出去卖,自己挑着担子去隔壁镇上摆摊子。能吃苦的人是真能吃苦,下河摸螺蛳摸河蚌卖钱的都有。反正在农村这种东西不是人家专门养的,你去弄没人管。   陈高氏就点头,还笑着接话:“行哎,腌菜都卖了,还差这个?能卖掉都卖掉。天一亮就跟人讲。”   陈大爹正在剁肉馅呢,听下刀的空隙,他看了眼老妻:“你讲的,明天人家过来拜年,就一个个埋头在田里挖野菜?”   大概是钱壮人胆,陈高氏现在面对老头子都毫不含糊:“就是我讲的。你们老爷们想啥我不晓得,我就知道换成我跟我的老妯娌们,问哪个,哪个都愿意下地挑野菜卖钱,而不是伺候你们抽烟喝酒。”   要吃要喝,男的自己弄去,没空伺候。   陈大爹瞪眼睛:“这叫什么伺候啊,这是招待亲戚。这过年心都不拢到一起,什么时候才能齐?”   陈高氏不以为然:“哟,伺候你们吃吃喝喝就能拢一块儿了?缺胳膊少腿还是怎么的,怎么就不能自己伺候自己?”   陈凤霞问了句:“阿爹,加几勺盐?”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感觉大人说话做事真是微妙。就说这个问饺子馅加盐打岔的事情吧,陈老板能问,高老板就不合适。   为啥?因为前者是女儿,后者是儿媳妇呗。   女儿搞不清楚饺子馅要加多少盐,说明平常做得少。她不做谁做?当然是女婿。甭看老两口已经将女婿当成儿子看了,这当成和亲生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换成儿媳妇,那意思就正好反过来了啊。   加盐加鸡蛋打打岔,不到半个小时,饺子馅就调好了。其实最费时间的是煎鸡蛋,得亏虾仁是现成的,放的也不多,不然光是取虾线剔虾肉,就够呛了。   虽说饺子皮现擀的香,但今年不是忙嚒,也别折腾了,就着买好的饺子皮赶紧动手包。   三小只同学不会包饺子,那就一人两块皮让他们玩去。反正四个大人外加两个从小就会干家务活的初中生,六双手足足够了。   春晚的开场歌舞刚开始,饺子就已经摆满了桌子。桌面撒上一层灰面,放好饺子再撒一层,然后盖上纱布,就不怕黏到一起了。   这回感慨的人换成了陈高氏:“往前数二十年,哪个舍得这样用灰面哦。”   面糊糊汤也是十足的好东西啊,谁敢糟蹋。   陈高氏就笑着安慰婆婆:“这个到时候还是沾在饺子上,喝饺子汤就是喝面糊糊汤了。   听着倒也是。   小三儿焦急地在房里喊:“看电视,看电视。”   三小只同学已经脱了外面的大衣服,钻进被窝里盯着电视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人唱歌跳舞了。   陈高氏也催促女儿跟媳妇:“你俩上去躺着,省得他们造反。”   反正床也大。   剩下的人,陈大爹自己坐在铺了垫子的躺椅上;陈高氏带着孙女和外孙女坐在踏板上,自然也是被褥齐全。因为陈文斌和郑国强晚上要送货,大家又觉得上幼儿园的小男生不应该再和妈妈睡一个被窝了,所以郑骁和小三儿回家以后都是睡爷爷奶奶房间的踏板。两个小崽子太皮了,睡觉就是全武行,从踏板滚到地上起码不容易摔出个好歹来。   这样归置齐整后,大家也就舒舒服服地看起了春晚。   乡村的夜晚早早静谧,但除夕夜是个意外。窗户不时就被蓬蓬往上飞的烟花点亮,先是一簇火苗,然后散开成满天星。中间还夹杂着爆竹的声响。   小三儿一时看窗户外面,想出去看烟花,一时又被电视机吸引舍不得离开,小脑袋晃来晃去。最后被郑骁直接摁住了,小哥哥满脸严肃地教育弟弟:“做人不能三心二意。”   天啊天,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陈敏佳和郑明明都要笑疯了,她们下意识地想看两位妈妈的反应,抬起头,却在烟花的明灭间看到了两张已经闭眼睛的脸,噼噼啪啪作响的烟花爆竹里,是两位妈妈微微的鼾声。   她们累极了,在李玟唱“一见你就有好心情”的劲歌热舞里,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外面放炮仗了,那声音震得整片大地都颤抖起来,她们也动都不动。   陈凤霞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亮,郑明明赶紧捞起来,跑到房间外面去接。   小宇哥哥显然也很忙,手机背景音有嘈杂的脚步声,他笑着打招呼拜年:“阿姨,新年好,万事如意。谢谢你送这么多工人过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本来饭店都以为要接不了的几桌年夜饭因为来了新的帮工,愣是又支撑着成了单。   郑明明直接“哎”了一声,引得电话那头的人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你妈呢?”   “我妈跟我舅妈都睡着了,看着春晚就睡着了。以前他们都要看完赵本山的小品再吃碗饺子才睡的。”郑明明感慨,“我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们到底有都辛苦。”   爸爸妈妈舅舅舅妈甚至整个陈家庄的人都好辛苦,即便大年夜,大家都在为生活忙碌。   小宇哥哥也辛苦,到现在,他们大概都没吃上自己的年夜饭,还在不停地协调工作。   黄宵宇笑了:“一件事你看到希望,再辛苦都是幸福的。因为幸福,所以不觉得辛苦,只有快乐。”   “嗯,那小宇哥哥你也新年快乐,我要给月仙婶婶拜年了,你继续好好工作吧。”   黄宵宇笑道:“你不应该说让我早点休息吗?”   “说了你也不会去休息的啊,那还不如好好工作,工作完了再踏实地休息。”   哈哈,这还真是标准的郑明明式逻辑,完全自洽,毫无问题。 第421章 家家户户收菜忙   郑明明和陈敏佳就当起了接线员,专门替妈妈接电话。   两位老板的生意都蒸蒸日上呢,电话当然都络绎不绝。一直到陈大爹都出去放二脚踢时,她们的电话都没停过。   嗯,妈妈已经睡着了,谢谢叔叔阿姨,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那还吃不吃饺子呢?不吃了吧。连三小只同学都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上了年纪的人晚上其实更加喜欢吃甜软的东西,像用热水泡一碗京果之类的。因为怕老两口会血糖高,现在京果已经变成了杂粮米粉,一人一碗小米紫薯糊糊,喝完就睡觉。   至于郑明明和陈敏佳,不好意思,一个已经十四岁一个即将十四岁的姑娘对于自己年夜饭吃这么多都罪恶感十足的女初中生,还吃什么夜宵啊;紫薯糊糊热量一点也不低。   陈高氏笑骂:“你们也就能吃吃海绵了。”   她讲的海绵其实是魔芋。反正老太太没觉得那玩意儿好吃,小姑娘们倒是热衷,一个劲儿地强调那个营养丰富还减肥。   有没有营养不重要吧,她们还缺有营养的东西吃?关键是减肥两个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个个都是减肥狂。   孙女和外孙女朝老人做鬼脸,跑回房间睡觉去了。   饶是她们倒下就睡,没有被外面的烟花爆竹吵醒,可是等到早上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光也已经透亮。   郑明明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呀,居然都已经快八点了。   看来最近自己也很累,平常即便是放假,她也差不多七点钟就会自动醒过来的。   陈敏佳打了个呵欠,在被窝里翻身,声音还带着睡意:“真想在床上躺一天啊。”   然而这是做梦。   爸爸们还没从江海回来,上午的事情多到爆炸,要组织收菜,要去舅爷爷家拜年,还得通知大家赶紧挖野菜。没听到楼下已经有人喊:“三婶婶,豆腐要不要下油锅炸好了啊?”   嗯,大家感觉豆制品是个宝,不管蔬菜不够还是肉食品不够,都可以拿它凑。   郑明明她们下楼的时候,家里的客人就招呼她们:“赶紧赶紧,刚出锅的热豆腐,什么都比不了。”   她俩也不客气,喊过人就刷牙洗脸,赶紧上桌。   三小只睡得早,这会儿已经埋头吃热豆腐。哇,真的好好吃,原来豆腐不用炖也不用红烧,就可以这么好吃啊。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是一人一块,加少许白糖,白生生水汪汪的豆腐不用嘴巴咀嚼,直接就可以喝下肚。这个味儿又和豆腐脑不一样,香的很。   两人一碗热豆腐下肚,感觉浑身都舒泰起来。   陈凤霞和高桂芳又一人端个大海碗,一人手上拿着油醋碟,招呼小孩子们:“吃几颗捞几颗,别勉强。今天中午有饭吃。”   其实昨天中午也有,干活的人哪有那许多讲究。一人一碗鸡汤下面条还加了荷包蛋,吃饱了肚子再说。   今天中午这顿按照规矩是要在舅爷爷家吃的。因为今天轮到舅爷爷家招待拜年的客人。往常陈大爹和陈高氏还会留拜年的客人,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可自打两人都有自己的事业之后,这事就撂下了,没空没精力,谁管得了许多。有现成饭吃,不吃白不吃。   可要混上这顿饭,啊不,是要维系亲戚间的关系,首先得去拜年。   往常这种事是小辈中的男丁出面牵头,但陈文斌和郑国强这会儿还在送菜上门呢,哪里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用。那登门拜年的也就变成了陈凤霞和高桂芳再捎上五个小孩。   虽然瞧着像是没男丁支撑门面,但架不住这一家子小孩多啊。这可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很能让老头老太太们羡慕的。   大家拎着早早就从江海买回来的拜年礼品上门,然后一个个得说吉祥话。小孩儿少不了红包,也不用推辞,毕竟礼尚往来。自家的大人也要给亲戚家小孩的。   爹妈会掏小孩红包看,倒不是现在就收缴了,而是得弄清楚里面到底放了多少钱。这样自己也能同等的送回去。比方说一个小孩给五十,如果你家两个小孩,他家只有一个,那就得还一百块钱的红包回去。当然也有人家会也给五十,但会被人看不起,在背后讲嘴,非得占这点儿小便宜。   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张罗,陈凤霞和高桂芳都坐不住。大人小孩在大舅舅家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喝完了糖开水又吃了把花生,三婶婶家的冬梅就跑过来喊嬢嬢和婶婶:“我大嬢带人过来了。我姑爹带着人在村上收菜呢。”   陈凤霞和高桂芳赶紧起身打招呼:“舅舅舅妈,我们还有事,先回去啊。中午过来吃饭。”   大舅舅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开口问:“来人来我家吃饭嘛,别忙,你家都忙成这样了。姻亲也是亲,大过年的,一块儿吃。”   陈凤霞赶紧解释:“不是,是找冬梅嬢嬢婆家村上人去城里打工。现在人手紧张,今儿就得把人送过去。”   她起身还没走到屋子门口呢,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啊哟,凤霞哎,你跟文斌现在都是大老板,也不拉拔拉拔家里人。你桂生表弟没能耐,腿也不方便,不敢叫他出去跑业务,就坐坐办公室就行。”   郑明明和陈敏佳差点儿没当场笑出声,什么叫脸大啊,这就是典型。   桂生哪位?小孩子都不稀罕叫一声舅舅的角色。一样出去打工,人家卖力气卖脑子他卖鸟,跟老板娘勾搭成奸,叫老板捉奸在床打断腿,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   这么个要脑子没脑子要力气没力气好吃懒做一肚子坏水的东西,还坐坐办公室就行?家里有矿自己养着少爷玩去,别祸害别人。   陈凤霞怎么可能理他,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这家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一个表舅还以为自己是老太爷呢,谱儿摆得比谁都大。   高桂芳也厌烦他,多少年就见他上人家混酒席,从大年初一混到初八,顿顿不落下。轮到他家摆酒的时候,从来屁都不放一个。只进不出的东西,装什么大爷啊。   她怕姐姐会抹不开面子叫这牛皮糖缠上,立刻笑盈盈地先开口:“表舅你这话讲的真是,我们那里哪有坐办公室的工作,都是站着跑着,一分钟不得歇。哪里舍得累到桂生表弟呢。”   大舅奶奶也看不上这么位三表弟,立刻刺人:“就是,他们做的是结婚的生意,你家桂生能耐大,到时候拐跑了人家新娘子,人家里不得砸了店啊。”   对,讲的就是你们家,都是什么德行架子,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   陈敏佳偷偷觑了眼妈妈,看对方脸上没显出颜色才暗自松口气。   高桂芳直接抬脚往外走,只嘴上招呼:“舅舅舅母,我们中午过来吃饭啊。”   结果没皮没脸的人根本不在意被表嫂当面下脸,居然还往外面追,嘴里喊着:“你桂生表弟的工作。”   陈凤霞忍无可忍,直接回头怼他:“要工作挣钱好事啊,去田里,桂生腿不能下水就扎芹菜,五分钱一斤,也能挣到钱。”   三表舅露出失望的神色:“才五分钱啊。”   高桂芳冷笑:“可不是嘛,桂生那都是挣大钱的人。舅舅你要不嫌弃,下田割水芹也行啊,一毛钱一斤,一天也能挣一百块呢。”   三表舅赶紧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哎哟,你这话讲的,我都这一把年纪了,老骨头哪里吃得消。”   呸!才四十来岁的人,从哪捡来的脸当自己是个老太爷哦。   没看到大舅舅都七十岁连孙子开过年来都要办喜酒的人还天天在田里地上忙碌,完了还动不动摸螺蛳河蚌收拾好了去镇上换点油盐酱醋钱吗?他一个连儿媳妇都不知道在哪边的人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老骨头吃不消。   大舅舅直接“呸”了声,当场就不给他脸,直接轰人出去了。   还是过来帮忙的姑奶奶偷偷拉陈凤霞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有了,住在他家呢,自己从外头带回来的。”   高桂芳惊讶:“没听办喜事啊?”   他们家到不到场是一桩事,可主家通知不通知办酒席是另一桩事。现在还不讲究喜帖,要是连喊都不喊一声,那就是两家不拉亲不当亲戚走动的意思了。   天啦,真是喜大普奔,实在该立刻挂上鞭炮噼里啪啦放上一通。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皮没脸的人怎么舍得这份红包。   姑奶奶眨眼睛,一副看不上的嫌弃模样:“没办酒,没领证,人就在家里住着了。哪家这么养女儿,真是鬼碰上鬼,打断腿都没这样不要脸的。”   姑奶奶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不算十分瞒着人,郑明明和陈敏佳就在旁边,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俩小姑娘咂舌,完全理解不了这么这种货色也有女人会看上。图个啥啊,又不是跛脚的都是傅红雪。家徒四壁游手好闲的玩意。   陈凤霞和高桂芳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前者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位角色出现。后者是见多了,不着调的男的基本上都不缺女人缘。那些姑娘还未必都是瞎胡混的。相反,她们当中大部分都老实本分到可以用“蠢”字来形容的地步。   真不是高桂芳看清人家,实在是桂生领回家的这个除了用蠢,已经叫人找不出其他自字眼来描述了。   三表舅回去是喊了人来干活,舍不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婆更舍不得他家宝贝疙瘩蛋儿子,能舍得当然就是免费进门的便宜儿媳妇了。   陈凤霞他们是在吃过中午饭才瞧见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媳妇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看到人就交换了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这人不丑啊。大眼睛满月脸,皮肤不黑不白,身材不胖不瘦,个子也不矮,看着又不像个傻的。在农村地区,蛮可以找个不错的小伙子了。   都没真进门,婆家就这样使唤她,她居然还真下田割芹菜,到底是不是个傻的啊?   郑明明咬牙:“该,最好更狠点,让她一把头吃足了苦头跑掉才好。不然有的是她哭的时候呢。”   旁边的老婶婶立刻摇头:“跑什么啊,都睡在一个被窝里了,上哪儿跑去?”   初中生不接受这种睡了就成大爷的落后思想,但也不跟人争,只伸手拖水芹菜往外面送。   今天大年初一,原先干活的人的确有不少回家忙着招待客人,但也有些过来拜年的客人看到有活做就选择留下来做。好几个郑明明的同龄人都在帮着家里大人一道扎芹菜。多不多少不少,一天挣下几十块钱就够穿件新衣服拿上好几本参考书了。   这种事都不用宣扬,大家就自发跟着动手做。   还有没赶上扎水芹的,直接拎着篮子到田埂上去挖野菜。什么荠菜、金花菜还有马兰头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收拾得齐齐整整再过来过秤。   干这些活的,多半是女人。从头发花白到面庞稚嫩的都有,不远处人家一堆大老爷儿们倒是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烟一边对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终于有干活的妇女气不过,冲着吹牛打屁的方向吼:“马建军,过来!问你婆奶奶借把镰刀。”   她吼得震天响,原先吃烟吹牛的二十来岁的男人就在男人们的哄笑声中不耐烦地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抱怨:“干啥啊,看不得闲人。”   他老婆冷笑:“对,最好累死老娘,你闲一辈子去!好意思,人家娃娃订牛奶喝,你儿子连奶糖都要当成宝贝。”   男的被骂得吃不消,只好借了镰刀和胶鞋雨裤,悻悻地下田去。   郑明明和陈敏佳看了全场,异口同声:“该!”   惯的他们,权利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女的忙得跳脚,男的无所事事,还当成没这回时?   交际?一堆懒汉交际个屁。   看看,刚才还当看不见老婆辛苦的人,这会儿下了田不也认真做事了。   先前说桂生诓到手的老婆跑不掉的女人也冲着不远处喊:“看着干啥,累死了你老娘也不晓得伸把手是不?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到底是当妈的对儿子,心疼,舍不得叫人下水去多挣一斤菜五分的钱,老婶婶只招呼儿子一块儿挑拣枯黄菜叶,再把菜清洗一遍给扎好。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就有其他家属加入进来。有被老婆老娘喊的,也有的是自己抽完了一根烟过来帮忙的。还有人直接跑亲戚家去借胶鞋和雨裤还有镰刀。   好在农村人都是干惯了活的,收个水芹也不存在岗前培训,倒是立刻能上手。   没有拿到镰刀也凑不进来扎菜的,想要走完过场就闪人,也被表姐妹俩喊住了。俩姑娘不说旁的话,只讲各家地里种的菜,陈文斌也收。不过动作要快,今天夜里就发车送到城里去了。   于是想要继续回头吹牛的人就被打发回家收菜,要嫩的卖相好的,老菜帮子人家可不要,在陈家庄就能给你丢下,你连拿菜叶子喂鸡都没门。   三两句话的功夫,各家各户门前就少了吹牛的人,路上、田里、大棚下、鱼塘边,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正月初一的风不算柔和,即便是午后的太阳晒着,那风吹在人脸上依然跟冰刀刮没什么区别。可是大家高兴啊,连刚才骂了人的和挨了骂的都高兴起来。手上的每一笔活都是钱,今天就能拿到手的钱。   新年伊始,就有进账,这不是好兆头还有什么是好兆头?   就连田里有人叫起来:“啊呀呀,我的手,我的手割到了。”   旁边人都伸头看一眼,还笑嘻嘻地调侃:“哎呀,开门红,好兆头。”   只他老婆着急忙慌,赶紧飞奔过去看:“割到哪了?给我看看。”   结果一看人的手,她气得一巴掌拍开:“你搞什么鬼,才割了几分钟,你就玩鬼。哪里割到手了?”   挨了削的男人委屈兮兮:“我刚才都在水里看到血了。”   “哪里来的血?你眼睛发花吧。”   当妻子的恼火地左右梭巡,突然间,好像是有血一滴滴地往下落,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她吓得赶紧抬头往上,待瞧见人屁股后面一片濡湿的时候,她赶紧伸手拉还在埋头割水芹的年轻姑娘:“要死啊你,桂生家的。你个姑娘真是没成算,这时候下什么冷水?落一辈子病根的!”   旁边凑过来看热闹的女人也个个伸长了胳膊,要拖她上来。妈的,桂生跟他爹妈都是畜生,这姑娘是没借到雨裤,就穿了双胶鞋下水田干活。不用讲,肯定冻坏了。   结果这懵懵懂懂的姑娘,张张嘴巴都没说出话,就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摔倒在水田里。   大年初一,这可是冰点的气温。太阳晒大半天,水也不会暖和起来。   大家尖叫着,齐齐使力,赶紧把人抬上岸。   先前嫌弃她提不上嘴的老婶婶这会儿也不嫌弃,立刻招呼大家:“快点快点送我家,先泡热水洗澡,赶紧换上干衣服。”   这一下子,铁打的身体也要冻出个好歹来。   桂生没名分的老婆还晕晕乎乎的,叫人抬进老婶婶家里也自己动弹不了。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边招呼老婶婶才回娘家的女儿帮忙打热水,一边七手八脚就在厨房里扒这姑娘身上的脏湿衣服。   没人觉得这地方不合适。农村人不去澡堂花那几块钱时,都是在灶房洗澡,这样灶膛烧起来,热水不断还不容易冻到。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跟过来看情况,可没等大人不让她们进去。她们就在灶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的惊呼:“我的姑娘哎,你是不是怀了身子,出这么多血!方英,你是赤脚医生,你看看。”   俩姑娘大吃一惊,脑子却像雪洞似的清明起来。   噢,难怪如此。   这一没领证二没摆酒的,他家怎么就不怕到手的儿媳妇一怒之下跑了?因为桂生已经睡到手了啊。不仅睡了,还播下种子在人家肚子里生根发芽了。都走到这一步,他家怕个屁。女方家里还想要彩礼?不多多给陪嫁都别想进他家的门。进不了门,看她以后还能嫁给哪个。   看,多么干净利落讲效率。桂生这勾老婆的本事,可不得被爹妈当成宝嚒。被勾来的,自然就下贱了,活该受磋磨。   怀着小孩寒冬腊月下冰水,掉了娃娃也是该应! 第422章 真敢开这口   陈凤霞一直到天擦黑从江海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倒不是郑明明他们有心瞒着去城里的人,而是2001年正月的手机信号可远远没有二十年后强。别说是在农村地区了,就连城里,稍微偏僻点儿的地方也可能会接不到电话。   所以她和高桂芳把零工交给胡月仙又将菜拖去各个供货点,然后赶在天黑透之前赶到陈家庄才听到消息:桂生那个没扯证也没摆酒的媳妇怀里揣着的娃娃掉了。   两人皆是脑袋“嗡”了一声,心道坏了。   三表舅家可不是讲理的人,别看他家前面不拿人当人,怀了孕的儿媳妇也能寒冬腊月的叫人下水干活。掉了小孩,原先跟死人一样的东西能瞬间复活,然后跟你拼死拼活,说这是他们的宝贝金孙,掉了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高桂芳以前在工地上管账的,这种趁机闹事的见多了。不管有理没理,都给你闹腾一番,总归不吃亏。   偏偏三表舅这个滚刀肉还是亲戚,在农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你要是撕破脸,人家唾沫星子能喷你满脸。本来陈家过得红火就不是没有瞧着眼红的人。   要是往常,陈家人都在江海,也就过年时才回村里露个脸倒也无所谓了;但现在陈文斌已经扎根农村好好挣钱,那就得讲究不能跟人轻易真撕破脸。   人心就是如此微妙,先前大家还会看三表舅一家提不上嘴,但他家诓来的儿媳妇在你家菜田里出了事你家要不是不管,人家又觉得你家狗眼看人低,太欺负人。   管当然要管,但管到什么程度,又是个什么样的管法,那就太有讲究了。   陈凤霞念叨了一句:“其实掉了也是好事。”   高桂芳苦笑:“可不是。”   女人最懂女人。老话讲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搁在现在其实也差不多。但真正可怕的是跟这个嫁错了的男人生了小孩。就好比被拐卖的妇女,有多少是因为舍不得小孩,警察都过去解救了,她们又被迫“自愿”留下。   这个傻姑娘掉了小孩,要是真幡然悔悟,抬脚走人的难度就小多了。   陈凤霞给丈夫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卫生院那边的情况。然而郑国强人还在家里,这是大舅舅特地过来交代的。他不能动,他是国家干部,沾上这种事情说不清楚。   高桂芳要再打电话给陈文斌,结果人家开着车子气呼呼地回来了。看到老婆和姐姐,他摇下车窗招呼人上车:“上来再说。”   其实大卡车虽然进不了村里的小路,可停放的地方距离陈家走夜路都也不到十分钟。但寒冬腊月的,谁愿意有车不坐呢。   两人一上车,陈文斌就骂了句:“狗日的!”   坐在后排的大舅舅也跟着骂:“不是个东西!坑哪个呢?自己把肚里怀着娃娃的儿媳妇逼下水干活,人躺在医院要死不活的,一家子畜生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忙哎,忙着逼陈家给安排铁饭碗的工作。陈文斌没这能耐,郑国强不是大城市的干部吗,怎么不行?反正老陈家毁了他们一家的幸福,就必须得负责任。   问过儿媳妇一句吗?当然问过。说是要保证这个儿媳妇以后还能给他家生大孙子传宗接代。   真是呵呵糊全脸。   陈凤霞都被气笑了。这家子可真是上嘴唇接天下嘴唇贴地,口气恨不得吞掉地球啊。   大舅舅算是一大家族的族长,在出嫁女面前深觉丢脸,一直强调:“别管,你们别管这家子,不是个东西。”   这话只能当气话听,嘴上说说可以,当真却是不能。   大舅舅家在陈家庄还要再往里面。   陈文斌放下妻子和姐姐,继续往前开,得把老人送回家。   郑国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看到她俩就招呼人进屋:“先喝碗汤。”   陈凤霞问了声:“阿爹阿妈呢?”   “应该还在医院。”   那个叫秀萍的姑娘掉了小孩大出血,躺在医院床上到现在都爬不起来。陈家老两口当然走不开。陈文斌是夜里还要送菜去江海,才赶紧回来吃饭休息。   陈敏佳的肺都要气炸了。看到嬢嬢和妈妈,她迫不及待地嚷嚷出声:“你们猜那个表舅奶奶怎么说?居然讲有什么好娇气的,当年她生桂生就是在田里生的。怎么就不能下田了?哪个不是做到生为止!这是人话吗?”   不算人话,却不能说她是信口开河。   老一辈农村女人干农活干到一半来不及赶回去,生在田里的,真不算稀罕事。就是陈凤霞当初生郑明明也是在化工厂感到肚子痛,自己跑回家拿生小孩的东西再赶到卫生院的。   那年代连个电话都没有,想找郑国强也找不到人,婆家没指望,娘家通知不到,不还是她自己跑到医院生的小孩嚒。当时都疼狠了,她差点生在马路上。   陈凤霞招呼小孩:“吃饭吧,赶紧吃饭。吃过饭我给阿爹阿妈送饭去。”   郑国强宽慰她:“不用,大姑奶奶不是住在镇上嚒,她给安排了饭。倒是,医院那边,得拿出个章程来。”   这事他不好出头,得陈文斌和高桂芳发话。   高桂芳端起女儿送上桌的饭碗,皱眉道:“走工伤流程。该多少是多少。医药费我们掏,误工费和营养费我们出,其他的,不要想。”   去年她厂里也有工人受伤,本来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她也想要私了。结果后面走工伤流程,该医保报销的医保报销,剩下按照规章制度赔,划下来钱还不到对方家属要求私了金额的一半。   高桂芳算是尝到规矩的甜头了。该怎样就怎样,不能欺负老实人,可也不能被人当成冤大头讹。   “他家肯走工伤?”陈文斌送完人回来,冷笑,“他家当是中大奖,要一步升天呢。”   又是要工作又是要钱还要保证,这是要他们养他家一辈子呢。   好大的脸。   郑国强安慰小舅子:“先吃饭睡觉。晾晾他家,晾到他家心慌自己找台阶下为止。”   晾着能怎么样?最多他家上陈家闹事呗。且不说正经人愿不愿意沾他家的边,就是真找了群活闹鬼,谁还怕他们不成?光是陈家庄靠着陈文斌挣钱的人就能撅翻了他们。更别说他认识的三教九流和自己在公安局的关系了。   也不仗势欺人,来闹事的话,派出所直接拷走,绝对合情合法。   陈文斌鼻孔里出气:“给脸不要脸,惯的他!”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捏软柿子哩。   陈凤霞也感觉这位三表舅是狮子大开口,嘴巴直接挡住了眼睛。   陈文斌从来都没怎么看重过所谓的亲情。让他不痛快了,上辈子连她这个亲姐姐都能被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过日子的时候呢”,何况一个表舅舅。真当自己是盘菜呢。   陈敏佳看爸爸态度强硬,心中的郁气散了大半:“要是这钱能花在那个秀萍身上也就算了。可是他家根本不管秀萍。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做工挣钱,流产了还要当桂生前程和这一家子这辈子吃喝的垫脚石,是不是死了还要再卖一回尸体结阴亲挣钱啊?呸!”   哼,她相信这家人做得出来。没下限的什么做不出来啊。   郑明明却突然间冒出声:“不能签字吧,1994年之后就不存在事实婚姻了,她又没跟人领证。她和桂生家里毫无关系了。就是要赔钱,也轮不到桂生家伸手。”   反正她是不会再称呼三舅爷了,丢不起这个脸。   陈文斌猛的一拍手:“对啊!我跟那一家子猪狗扯什么扯,扯半天都不是重点。”   他看这个秀萍是老实头,要真精明也不会被人作践成这样。他不同情秀萍,没脑子的作死蠢货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旁人操哪门子心。   不过老实才好啊,老实人没讹人的心思,不会没完没了。要是她家里也这样老实本分,他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不含糊。要是家里人是胡搅蛮缠的,他更加得抢先一步搞定了。不然摁下葫芦范出瓢,回头人娘家还要找自己麻烦。   陈文斌当即有了主意:“我找她娘家,让把人领走。这种人家还待着,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高桂芳追问:“你还晓得她娘家在哪儿?”   陈文斌愣了下:“我马上想办法问。”   郑国强摇头:“你别打草惊蛇了,你不是说听口音就是咱们这片附近的人嚒,我打电话到市公安局问问看,他们去年在搞户籍电子档案。”   他虽然不在公安口子干了,但战友托战友的老关系还在。加上他们老家有不少混出头的人都想送小孩去江海上学。他这位教育局的副处长看着不算什么官,却也能帮帮忙。这来来往往的,关系自然也就维护住了。   公安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只要有权限,查阅电子档案不算难。周秀萍,十九岁,有这两条,差不多就能划出范围了。再对照身份证照片一看,父母是谁,家住何方,清清楚楚。   陈凤霞却喊住了准备打电话的丈夫:“你别让人瞎忙了,你直接让查查合安县青山镇桃林村是不是有这个周秀萍就好。”   陈文斌惊讶:“姐,你认识她?”   陈凤霞摇摇头:“我不是很肯定,就是大概有个印象。这以前在公社服装厂的时候有个质检的表姐就是嫁到那边的。他们村的桃树好,那会儿她还给我们带水蜜桃来着。后来她表姐生小孩要取名字,我们几个玩得好的,还凑在一块儿想过小孩的名字。我们想的是周筠,就是《庐山恋》里的那个,结果人家非叫周秀萍,气得我们哦,不识宝。她们表姐妹长得像,今天我再看这姑娘就觉得眼熟。你们一说名字和年纪,我就对上了,应该是她家的。”   这还真不是陈凤霞胡诌,后来周秀萍真嫁给桂生又养了个跟老子一个德性的儿子,吃一辈子苦的时候,陈凤霞碰到老朋友曾经叹气过,怎么结婚之前不问问自己呢。要是她早知道,肯定会劝她家三思而后行。   周秀萍娘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凡混一点,也不会让女儿给这么个破落户做牛做马一辈子,打都能打醒了。   有了地址就好办多了。合安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能算多远,跟陈家庄隔了个睢宁县,但是桃林村又和杨家庄隔了条河外加个镇子。   你说就这点儿远的距离,人家就能把人堂而皇之地诓回家,该叫人说什么好?   陈凤霞冷笑:“这是存了心等肚子大起来,孩子生下来,人家不想结这门亲也得结。”   陈文斌直接哼了两声:“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是吧?我今天就拆了这十座庙去。佳佳跟蔚蔚要是这样,我打断她的腿,我养她一辈子都不能叫人糟蹋我的女儿。”   陈敏佳气愤地大叫:“爸爸,我跟妹妹有这么蠢吗?”   这不仅侮辱了她们的人格还侮辱她们的智商!   陈凤霞点头:“你就甭操这个心了,咱们家里就没恋爱脑。”   不说不结婚的明明吧,就是成家生子的佳佳和蔚蔚也绝对没被男人拐着跑的时候。   有了方向,陈文斌不敢耽搁,立刻开车过去找人。高桂芳也不休息了,立刻表示:“我跟你一块去,有的事情女的才好讲话。”   可如此一来,夜里的菜要怎么发出去。陈凤霞和郑国强都开不了大车啊。   大家正犯愁时,外面大舅舅又喊人:“文斌,在吧?我给你送个人来。”   陈文斌赶紧起身出去迎人往里走:“哎哟,大舅舅,怎么你还跑一趟。这位是?看看我记性不好,小孩又一个长得比一个快。”   大舅舅摆手:“我家兰兰的朋友,就是开大卡车的。我看你这边可能忙不赢,喊他过来帮个忙。”   朋友是什么朋友啊,大年初一能上姑娘家门的朋友自然不是普通朋友。   陈凤霞听说他开大货车的,才反应过来。哦,是大舅舅家的孙女兰兰自己谈的朋友。兰兰在外面学美容美发,给人剃头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两人没成,兰兰嫁是是个奇葩,贬义词的奇葩。   她丈夫的哥哥自己开了个小砖窑,他就给哥哥打工背砖头,还带着老婆一起背砖头过日子。天天夸老婆力气大,是背砖头的好材料,愣是不让有理发手艺的兰兰就在路口起个小店帮人剃头。   这剪头发怎么就不是正经营生了?天底下正经做买卖的理发店多了去。一个头发十块钱,一天下来几百块钱进账少不了。   但她丈夫就是不肯。   兰兰也被洗脑了,什么都听丈夫摆布。   气得她妈在陈凤霞面前都哭过,说真后悔自己当时觉得开大货车的不安全,怕兰兰年纪轻轻就守寡,又怕男的在外面搭上人;所以死活没同意这头一个男朋友。   实际上呢,实际人家本分得很。后来开了几年大货车攒下本钱就在县城盘了店做买卖,车子房子都有了,人又顾家,哪个都说他老婆运气好。   现在看看这小伙子,看着除了皮肤黑点之外,五官端正,是个精神样子。   他也不啰嗦,只讲:“从陈家庄出去到江海,我开过几趟,夜路也走过,问题应该不大。”   陈文斌点头:“好,大舅舅,我谢谢你,你真是雪中送炭,解决了外甥我的燃眉之急。我等着啊,大舅舅,我等着喝两顿喜酒。”   大舅舅也笑了,挺痛快的:“好哎,到时候你敢不喝试试。”   这个孙女婿,儿媳妇有点儿意见,他本来是不参合的态度。小辈的事,他插什么嘴。但他回家就念了句,文斌夜里还要开车,就怕今天被折腾得精神头不足,会出事;这小伙子就主动站出来表示他可以开。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开这个口的。开了,大舅舅就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有些样子。   既然有人开车了,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郑国强赶紧招呼准外甥女婿睡觉。现在补足了觉,夜里动身才能扛得住。   陈文斌和高桂芳也走了,他们要赶紧找到周秀萍家里人,省得再起幺蛾子。   屋里的小孩们听着窗外汽车离开的声音,郑骁突然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会来吗?”   他们会不会生气,不管这个孩子了,因为气她不懂事。   陈敏佳正在帮小三儿脱衣服,好把人塞进被窝里。今天她和明明还有蔚蔚睡爷爷奶奶的床,方便照应三只小的。   听了表弟的话,表姐毫不犹豫地出卖亲爹:“不会,你看你舅舅这样,爷爷奶奶不照样还得管他。”   蔚蔚已经会自己穿脱衣服了,她一边解扣子一边点头赞同姐姐:“就是,再混能混得过我爸吗?”   啧啧,听听这口气,陈文斌要知道了准得吐血。   郑明明倒不担心周秀萍的父母不露脸。因为这世上绝大部分父母即便平常表现得没有那么爱小孩,但人家伤害他们孩子的时候,他们也会跟人拼命。   她忧心的是这一家也想趁机要保证,毕竟财帛动人心,大家都知道舅舅是老板。况且秀萍如果真落下病根不能生养,桂生可以重新找一个,总有女人犯蠢犯傻,前仆后继的。而秀萍自己今后的日子恐怕却不好过。毕竟不少男人娶老婆除了给自己找个免费保姆外,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偏偏按照秀萍的做派,大概觉得女人结婚生子才是正道吧。   郑明明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翻出那本《ProofsfromTheBook》,一页页地往下看。   三小只同学倒在床上就睡,陈敏佳早就习惯了郑明明的台灯。有的时候,郑明明想题目,是会半夜突然间有灵感爬起来写完又重新躺回床上睡觉的。久而久之,陈敏佳和吴若兰完全不在意这点小打扰。   大概也是因为年轻的娃儿睡眠质量好。   郑明明看完七页书之后,感觉心中稍微平静了些,就看见手机屏幕闪了下。   是小宇哥哥的提醒短信:你该睡觉了。   她酷爱阅读,在这件事上就像一切热爱甜食的人类,完全难以节制。所以黄宵宇在给她淘来她渴望已久的书后,总要有几个晚上提醒她早点入睡。一般这个时间是一个礼拜。因为一个礼拜后她多半已经啃完了这本书。   郑明明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上下弹动:睡不着,我有点儿担心。   黄宵宇看到她发的长长的短信,就回复了一句话:放心,你要对你舅舅和舅妈有信心。   哈,是哦,就舅舅的个性,他不占人便宜就不错了,人家还想在他身上揩油啊,没门!   于是郑明明干脆利落地回复三个字:哦,晚安。   黄宵宇看着手机哭笑不得,回复完晚安之后将手机揣回口袋继续干活。真是羡慕初中生啊,他不能晚安,他还得做事啊。   谁让初一晚上的生意比大年三十还好呢。 第423章 劳动人民的智慧   真叫郑明明他们猜中了,天底下能狠下心真不管小孩的爹妈其实才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   周秀萍爹妈当天晚上就跟着陈文斌和高桂芳去医院了。   当父母的再想不到,他们家女儿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们找人差点儿找疯了。   他们女儿存的什么心思?爹妈不同意,那就生完小孩抱回去,爹妈终究会同意的。   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啊。   看,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作践自己。   她家不穷,有五亩桃园,还不是光等收桃子的那种。人家在桃树底下分别套种了平菇、香菇、鸡腿菇还有蚕豆和百合,除此之外,人家还养鹅。两口子都是下力气干活的人,就一个小孩,日子能差到哪儿去?   她家去年就起了三层楼,以后准备招女婿上门呢。   结果女婿还没开始招,女儿先一声不吭跟人跑了。   自古私奔有几个落好下场的。著名的卓文君司马相如,男的有权有势之后也是要找小老婆呢。   陈敏佳理解不能了。像当初小敏被渣男哄得团团转,她还能勉强归于她原生家庭糟糕,所以迫不及待希望通过婚姻拥有自己的家庭来摆脱既往人生的影响。   就周秀萍这样的,吃饱了撑的想屁吃呢?   陈凤霞完全不奇怪。都说女儿穷养容易被拐跑了,富养的女儿就不被渣男骗吗?   那个北大的姑娘,家里条件不差吧,也是父母精心小意养大的啊,不照样被PUA自杀了。   还有那些被吃独户的白富美,个个都是家里的千金宝贝,在父母满满的爱中长大,被拆白党骗的时候,同样惨兮兮。   就上辈子明明有个高中同学,家里在县城开着铺子,从小公认的乖乖女。这姑娘上大学的时候愣是偷拿了父母十万块钱跟装修工人私奔了。这装修工离过婚,在农村有个小孩父母带。   以为故事到此为止了?呵呵。   这姑娘和装修工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叫男的给卖了。完了,女的走投无路,带着一身脏病回到家。爹妈到底不忍心,带着她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有个人样了,她又偷了家里的货款再度跟男人跑了。   做生意的流动资金多重要。她家的五金店因为几十万的款子到不了位,加上当时行情不好,就这么破产了。爹妈被迫卖了铺子还债,亲爹叫气得直接倒下。好不容易救活了,人却瘫了。   陈凤霞当年听说这事时,头一个感想是天底下坑娃的爹妈不少,坑爹妈的娃也没断过啊。第二个就是做生意的人现金就放在家里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便宜小偷不说,家贼更难防。   郑明明追着问妈妈:“她肯跟她爸妈回去吗?”   陈文斌昨晚忙了一宿,困到吃早饭的时候都差点儿在桌子上睡着了。听了外甥女儿的话,他一边打呵欠一边毫不犹豫地作答:“不肯直接拖回去,由得她犯贱呢。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敏佳抗议:“爸爸你不能这样说,不跟她讲明白的话,就是回去她也会再跑出来的。”   陈文斌冷酷无情:“再跑当没这个人好了。养到十八岁够可以了,以后自己寻死随她去。多死几个说不定还能叫后面的人看到吃教训。”   小陈总自诩聪明,向来看不上蠢货。尤其蠢而不自知,还觉得自己特别崇高伟大脱离了物欲的那种,在他看来简直好笑到恶心。要不是人在他承包的水田里出事,他真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人蠢,就该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发什么神经呢。   陈敏佳试图跟父亲讲道理:“她恋爱脑也是整个社会给她灌输思想,让她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是爱情。女性牺牲自我甘守清贫不求物质才是真爱的表现。那报纸新闻电视里不一天到晚宣传这些吗?”   陈文斌困到要爆炸,可没心思跟女儿掰扯这些,就直接指着陈凤霞和高桂芳道:“你妈和你嬢嬢不是女的,你看她们会不会这样?什么社会宣扬,狗屁!不会自己动脑子想啊。你老子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听越穷越光荣呢,我信了吗?我就知道公社干部家里有肉吃,我就晓得有钱就是没肉票粮票也能花高价换到好吃的。这是生下来就晓得的事,还要人教?”   陈凤霞心道我上辈子被PUA的也不轻,实在没资本自吹自擂。   倒是陈文斌,从小到大的自私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任何他合计下来他吃亏的事情在他这里都行不通。跟他谈这个,他能直接撅回头。   想想也是世界真奇妙。   陈文斌呼呼啦啦吃完了一碗饺子,打着呵欠去房间睡觉。临上楼前,他又喊了声高桂芳:“中午我送菜去,你别弄闹钟了,好好睡一觉吧。”   高桂芳没跟他客气,她的确头昏眼花。昨晚到了桃林村,他们还要下车问周家的具体位置。夜风一吹加上心里急,她就受了凉。夜里在医院又要跟人掰扯,没休息好,这会儿她都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了。   陈凤霞也招呼她:“等下喝碗大蒜水再睡,这样发身汗,人醒过来也松快些。”   高桂芳也一并应下。逞强做啥,逞强可不得自己遭罪。   丈夫跟车还没回来,阿爹阿妈则是去大姑奶奶家里休息了,陈老板只能将家里托付给女儿和侄女,她自己还得去招待一早过来想去江海打几天零工的客人。今天大年初二了,能抽出空的人手也增多了,人家听了信就收菜的收菜,打工的打工。   陈敏佳看着嬢嬢匆匆离开的背影,转头问表妹:“你说,这么多人过去会不会人手过剩,大家反而找不到活?”   郑明明摇头:“这点人算什么,你忘了江海有多少外来务工人员了吗?他们当中估计九成以上都回老家过年了。再说就算餐饮业一时间找不到岗位,像超市这些地方也缺人呢。其实我倒觉得他们可以直接拿了菜去菜场外面摆着卖,生意肯定也不错,就是没人管吃住。”   所以,只好老老实实打工啦。   然而事实证明,郑明明还是低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除了打工,人家正经能当小老板的。   初二晚上,她就接到了姜杰的电话。   这家伙激动得不要不要的:“郑明明你知道我在灯市口夜市这边看到了什么了吗?我瞧见了陈家庄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大过年的,人不待在家里过年,怎么跑到灯市口来了?可他肯定初一的时候那个糖炒栗子的摊子根本就没摆出来。   郑明明狐疑:“你怎么知道?”   姜杰脱口而出:“我昨天去过灯市口啊。”   郑明明愈发奇怪:“你大年初一不拜年了,干嘛跑去灯市口?”   “大年初一都是人家到我家拜年,反正无聊嘛,我出去逛逛。那个糖炒栗子还有里脊肉跟炸串还有关东煮的摊子都是今天才出摊的。真的,感觉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我还买了蛋卷。”   郑明明还当是多大的事呢,她简单解释了下:“没什么,就是大排档缺人手,我们村上有人有空,我妈我舅我舅妈他们组织人过去打工而已。”   姜杰一叠声地否认:“不是打工,是自己摆摊子卖吃的!”   原来一过年,除了少部分在江海安了家,舍不得挣钱好时光的摊主之外,大部分生意人都选择回乡过年。他们人走了,但是做生意的家伙什却还得找地方摆着啊。   曹老板在灯市口附近买过个带院子的房,就是为了安置几家店的帮工。她人缘好,人家就将自己的什么炒栗子的炸串的摊煎饼的小吃车都放在她家院子里了。   结果要不怎么说肯在过年时咬牙出去打工挣钱的人都有股豁出去的劲头呢。瞧见这些家伙什,立刻就有人动了心思:能不能让他们也卖小吃?他们花钱租小吃车,完了还可以给曹老板钱当住宿费。   “王月荣妈妈说她当时也惊呆了,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但她觉得东西摆在那里落灰也可惜,就问了人家主人。要是乐意的话,使用费一天三十,不愿意就拉倒。”   怎么问?用手机问呗,就是没手机的,人家也有汉显BB机,总之能传递消息。   姜杰兴高采烈:“本来大家还觉得一天三十块钱太贵,亏本了。我看今天他们瞧见人家炸串摊鸡蛋饼的生意,明天说不定各个都想租小吃车。”   可惜小吃车的数目是有限的,大部分人离开时都把车子锁到了自己家里,没办法在过年阶段发挥光热啦。   不然的话,灯市口肯定会更热闹。   郑明明听得目瞪口呆。她同样也没想到大家会这样利用生产工具啊。   哈,劳动人民的才智无极限。你以为他们只能简单出卖劳动力的时候,他们运用的智慧。他们成了脑力劳动者,啊不,他们是双手和大脑的完美结合,他们聪明地利用一切他们能够看到的条件。   就像地里的蔬菜不够了,那就去挖野菜。就像新鲜菜量少,那就将菜干腌咸菜以及豆腐一并奉上。要怎么夸奖充满智慧的劳动者呢?劳动创造了人,劳动让人不断进化。   姜杰感觉自己幸福极了:“郑明明,我现在理解你说的那种全身心的快乐了。我现在就超级快乐,我看到大家忙忙碌碌招呼客人的时候,我特别快乐。”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他被打开了一扇门,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崭新的世界。他自觉已经做了很多思想准备要迎接苦难,然而他看到却是生机勃勃与满是憧憬希望的笑容。   他们,在努力生活呢,他们体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咸,他们感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姜杰只恨自己从小接受的是双语教育,所以语文能力退化啦。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描绘自己全世界都在放烟花,好像星星在下雨的心情。   郑明明笑着安慰了句他:“你的比喻已经很好了。”   就是,跟他平常的画风怪不搭的。   楼下陈凤霞喊小孩子们赶紧上桌吃饭。   郑明明冲下楼,赶紧跟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陈文斌才送完菜回来,累得腰酸背痛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讲吧,给点阳光就灿烂,他们有闯劲的很呢。我估摸着到时候灯市口还得再多出摊位来。”   陈敏佳瞪大眼睛,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里还塞得下,已经全是人了。”   郑国强睡醒了一觉,笑道:“其实未必非得去灯市口凑热闹,像大市口那边的物流市场不是起来了嚒。在那儿摆摊子生意差不了,那边还有好几所学校刚搬过去的。”   陈文斌直接揪眉毛:“姐夫你都不在上元干了,你还管这许多。”   “我不管什么地方,我看热闹人流量大的地方才能生意好。做生意不就这样嘛。当初胡月仙家的铺子地段那么好,每个月光吃租金尽够他们母子生活了,结果那帮人硬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强行盘下铺子。现在好了,现在客运站位置一挪,看那边还有人不?”   说到这事,陈凤霞都想骂一声活该。那会儿这母子俩也是硬气,从头到尾都没在自己和郑国强面前吭一声。盘就盘,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盘出去,顺带着卖掉了存货。拿到手的钱,黄宵宇做主在上元的电子一条街拿新铺子。   那会儿,电子一条街还是郑国强在当开荒牛呢,房子铺面的价格都低得很。现在,生意起来了,房租水涨船高。这些租金加起来可是当初那间黄金旺铺的好几倍。   所以说人啊,做事不要太缺德,不然老天爷都要看不过眼的。   陈文斌哈哈:“那也管不着,我看他们舍不得离开灯市口的。这人哩,得自己在路上摔了跟头跌破脑袋才会真晓得这条路不好走。”   他话音刚落,大家就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呀,是老头老太太回来了。   陈敏佳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她第一个冲出去喊:“奶奶,她肯回家了?她不会赖着不走吧。”   外面的人走到灯光下,才显出身形来,是三个人,除了陈家老两口之外,还有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毫无新年的喜色。   陈文斌赶紧招呼人进屋:“周大哥,快快快,进来。”   高桂芳也立马起身,跟陈凤霞一道去厨房跟人盛饭拿筷子。   虽然周秀萍的父亲号称自己吃过了,但谁也不理睬他。大过年的街上都没什么卖吃的地方,陈大爹和陈高氏都是回家吃晚饭,他上哪儿吃的?就算真吃过了,再吃两口又怎样?   陈文斌笑着喊他尝尝多宝鱼,这是他今天送完菜直接从饭店里打包带回来的,就是让家里人都尝尝鲜。   “大哥你放心,侄女儿的医药费营养费我都不会少。我真不是赖账,我跟我老婆过去找你找嫂嫂,实在是觉得这门亲事不能成。虽然他家跟我家有亲,但我还是要讲,谁进了他家就是进火坑。钱是小事,侄女儿的一辈子才是大事。”   周向东脸上又红又白,又羞又气。自己养的女儿干出这种丑事,他恨不得捆起来吊着打断腿,可又不能不管。儿女都是债!   陈敏佳刚才没得到答案,这会儿又忍不住问:“那姐姐肯回家吗?”   周向东脸上的颜色更加难堪,事实上,女儿是被强行拖走的。从女儿生下来为止,他跟妻子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天,他终于忍无可忍,给了这个不争气的现眼东西俩耳光。   陈敏佳急了:“叔叔你怎么能打她呢?你越打她跑得越厉害。”   陈文斌不以为然:“我讲话不好听,就是打的太少,没尝过被欺负被虐待的机会,所以好奇呢。”   陈敏佳吓了一跳,怀疑爸爸话里有话,是在说她没挨过揍。   蔚蔚也气愤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严肃地警告爸爸:“大人不能打小孩。”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而且人家心里还在吐血,陈文斌一准把蔚蔚捞起来狠狠蹭蹭她的脸。他家小闺女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陈高氏叹气:“好好劝劝姑娘吧,别让她犯轴,不然你总不能天天拿绳子把她绑在家里。”   腿长在她身上,要跑还是跑,打死了都没用。天底下就是这样,感情重的那一头总归要吃亏。她敢这样,不就是晓得爹妈就她一个,不可能不管她吗?   陈凤霞沉吟了下,试探着帮忙出主意:“其实大哥你可以让她吃点苦头。她不是喜欢下田干活嘛,让她天天下果园做事。你们心疼她,不叫她下园子,外面人可不心疼。让她多做两天,她晓得做农活的辛苦了,就不会心存幻想。还有一个就是,你们挣下的家当得让她晓得未必是她的。那是你们挣的钱,你们愿意给谁就给谁,捐给希望工程也是你们乐意,她十九岁了,不是九岁,谁都没义务再养她。”   后面的话不用讲,饭桌上除了对大人的世界没多少概念的三小只之外,都晓得为什么桂生要对周秀萍下手。   吃绝户呗。   搁在封建时代,那是宗族的叔伯兄弟吃绝户。放在现代,那就是女婿一家吃绝户。周家底子殷实,女儿还是个恋爱脑,可不是吃绝户的上佳人选。   周秀萍的心态也没啥好不能理解的,左不过被男的诓到手睡了,立刻死心塌地认定自己是对方的人,一门心思真爱无敌要嫁到对方家里去。   苦吗?苦。但男人画画大饼哄两句又是有情饮水饱,自我感动成甜了。   况且她心中有笃定,等生下孩子抱着小孩上娘家门,父母终究会消气,完了她就苦尽甘来了。爹妈怎么舍得她受苦,肯定得补贴她啊。   对,就是自私的如此坦荡,爹妈的就是她的,她心中有底气,无所畏惧。   她那苦哈哈的上辈子,自己也不全然无辜。她是如何理直气壮算计爹妈的,人家就原封不动翻倍地回报到她头上。   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陈文斌也接话:“就是啊,我姐讲的没错,小孩不能惯。外面人不惯啊,不仅不惯还糟蹋。你看丫头找的是个什么玩意头,谁都提不上嘴的东西,我们家都不稀罕他登门丢人现眼。”   他正要好好地将桂生拖出来大力鞭笞一番呢,外面就响起怒气冲冲地呵斥:“好你个陈文斌,你有钱了不起了啊?你还算计到你舅爷头上来了。你诓走了我家儿媳妇,我告诉你,今儿这事没完!”   三表舅暴跳如雷地冲进了陈家。   周向东先站了起来:“完不了,我要告你家强.奸妇女,拐带妇女!”   不是说他家女儿已经没名声,除了嫁给桂生再无出路了吗?他倒要看看把那个畜生送进大牢,到底谁更没出路。 第424章 不作不会死   后面的话,完全不适合小孩子再听下去。所以不仅是懵懵懂懂的三小只同学,连竖起耳朵偷偷关注的两位小姐姐也一并被打发上楼了。   陈敏佳从自己书包里翻出几本连环画丢给弟弟妹妹,反正不管看得懂看不懂,他们自己看图编故事的本领一流,还会杂糅创新,将美人鱼和白雪公主张罗成一家人,白马也能变身成海马。   她对小朋友新编的故事没兴趣,她就悄悄和表妹咬耳朵:“你说,周叔叔能不能告成功啊?”   嘿,真把这家伙抓起来关几年吃够了苦头才好呢。太缺德不做人。   郑明明摇头:“我估计就是气话。”   告,怎么告?周秀萍都十九岁了,又不是小孩。她心甘情愿同人家好,跟人私奔住到男方家里。不管是强.奸还是拐带,哪条都对不上号。说她是被男的哄了洗脑了,又怎样,不违法啊。法律不可能管的这么细的。   陈敏佳往床上一倒,发出懊恼的抱怨:“真是的,太气人了。”   郑明明翻自己没看完的数学书,抬头问陈敏佳:“你作业写完了吗?你不是还要写日记来着。”   陈敏佳这才想起来重点,赶紧拿日记本和笔。她在桌子前摊开本子,开口问郑明明:“你说,我要是照实写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会不会晕倒啊。”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二十一世纪的当代初中生为什么不多盯着生活积极阳光向上的地方看?   连她自己记下来都嫌丢脸。   郑明明想了想:“要不你就写大家去江海租人家的小吃摊子做生意的事吧。”   这个够积极,也是新春佳节大家放弃和亲人团聚的机会,为人民服务啊。当然,顺带着把钱给挣了。劳动致富,同样光荣。   陈敏佳点头写下今天的日期和天气后,突然间又改变主意:“那我写了的话,姜杰也写怎么办?那人家不会以为我们一起吗?”   郑明明无语:“你跟他又不一个班。”   “居老师寒假预产期,下学期我们语文老师同一个人。”   郑明明头痛,哎哟,日记不都那样嘛。十个中学生九个写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万一不幸抄了同一本作文书,那就是大型撞车现场啊。   “你不跟他写同一个角度不就得了。你从陈家庄出发,讲述派送农村闲置劳动力出去的过程,他写的是在灯市口的见闻。刚好的一件事的起因与结局。”   陈敏佳还是不放心:“要是他连陈家庄的事情也写了呢?”   郑明明无奈:“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跟他商量一下,各有侧重点的写好了。”   然而小姑娘总是容易纠结,郑明明都将手机塞到她手上了,她又突然间放弃:“还是算了吧,我就写周秀萍的事。不能因为丢脸就藏着掖着当没发生,那样只会更糟糕。”   郑明明无所谓:“随你。”   三小只同学编完了故事,一个个呵欠连天地被抱下楼塞进了被窝。陈敏佳趁机问嬢嬢:“怎么样了?先报警让警察抓了他。”   不管最后法院怎么判,起码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陈凤霞摇头:“他们去大舅舅家了,你爸妈也过去了。”   陈文斌都恨死了,他今天就睡了一上午,还想着晚上早点睡觉好好养养神呢。结果冒出这位表舅舅,真是烦到要爆炸。   可是不赶紧把这事给了断掉,后面会麻烦不断,所以满腹牢骚也得硬着头皮去啊。   嬢嬢带着三小只下楼去了。房门关上,陈敏佳叹了口气:“我真希望周叔叔能来把狠的。”   她再看表妹,郑明明手上抓着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似乎根本就没留意到身旁人的来来往往。   啊,真是!   写完日记又默背完一篇英文小短文之后,陈敏佳翻身上床。   睡觉!   她一觉醒过来,鼓足勇气下楼上厕所时,惊讶地发现台灯居然还亮着。   这都几点了?   “明明,睡觉吧,明天再写,你看都几点了?”   郑明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闹钟,难以置信:“都这时候了?”   不对啊,她又没关机,手机没短信过来的。她按下短信收件箱,发现最新的一条短信居然是七点钟时提醒她手机欠费停机的短信。   啊,都是姜杰。她的手机卡在陈家庄属于长途漫游状态,他那通电话叨叨个没完,可不就直接把她手机打到停机了?   陈敏佳眨巴眼睛问表妹:“怎么办?”   她好久没去镇上了,连镇上有没有地方给手机充话费都不清楚。   郑明明往床上一倒:“不管,先睡觉吧。”   陈敏佳立刻拽她:“不行不行,陪我一起上厕所。”   姐妹俩下了楼,刚好赶上陈文斌和高桂芳回来,身后还跟着骂骂咧咧的三表舅。这人要进门的时候,陈文斌直接手一推,关上了大门,门板差点儿砸到他的鼻子。   对,就是闭门羹。   然后他也不管外面人的叫骂,自己往里走。   陈敏佳这会儿都不困了,只赶紧追问:“爸爸,怎么样?”   陈文斌心情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眉开眼笑:“不怎么样,该怎样就怎样。”   他又朝外面骂骂咧咧的人喊了声:“舅舅哎,人家已经报警了啊。你再不回去,警察都比你到家早。”   然后外面的人骂声更大。   接着,已经走到靠院墙的卫生间的郑明明就听见泼水的声音,与之几乎同时响起的是那位表舅爷暴跳如雷的叫喊。   不知道哪位大侠路见不平一盆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郑明明本来要开卫生间的灯来着,听到动静果断收回手。外面的陈文斌更绝,索性连堂屋的灯也给关了。   这黑灯瞎火的,看你上哪儿找凶手去。   至于那绵延不绝的骂声,随便!大年夜里烟火爆竹要炸了陈家庄,不也没影响大家睡觉嚒。最多塞个耳机呗。   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没能持续多久,大概是表舅爷实在受不住冻,最后还是寻地方去保暖了。反正郑明明和陈敏佳毫无心理压力的一觉到天明,比昨晚睡得更踏实。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陈敏佳又催促表妹:“咱们今天去镇上看看吧,说不定能给手机充值。”   郑明明还困呢,直接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声音含含糊糊:“嗯,小宇哥哥会给我充的。”   陈敏佳瞪大眼睛:“他怎么给你充值啊?给钱给传不过来的。”   被窝里的人言简意赅三个字:“充值卡。”   陈敏佳瞪圆了眼睛:“那他怎么知道你手机停机了?”   话音一落,她立刻伸手摸桌上的手机。小姑娘们一个被窝常睡,日记本都能互相看,哪里有什么隐私的概念。她直接伸手翻短信,哈,跳过姜杰的,谁管那个二傻子。她要看的是小宇哥哥的。吼,居然有这么多短信,占了收件箱差不多三分之一。   这里面有催郑明明赶紧睡觉的,有跟她讨论题目的,还有些有的没的问题。   吼,分开来看没问题,合在一起看就是大问题了。   她正要逼问表妹,手机又响了,果然是充值到账的短信。然后又是小宇哥哥的嘱咐:今天好好补一觉,不要早起。   啊啊啊,真是让人化身为烟花,直接爆炸掉。偏偏床上的人居然又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简直气死人。   俩姑娘都有早起的习惯,陈凤霞久久等不到她俩下去吃饭,索性上楼催。倒不是难得放假还不让小姑娘睡个懒觉,而是早饭不吃会坏了胃的。   陈敏佳正瞪着手机发呆,瞧见嬢嬢进门,她立刻胡乱拿书盖住手机。   天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好像得替明明遮掩一样。   嬢嬢好像没注意到,就念了一句:“先吃早饭吧,吃完再睡也行。”   然后,她就下楼走了。   到了饭桌上,她就说还在打呵欠的陈文斌:“你也真是的,给佳佳也买个手机吧。我看他们同学里不少孩子都有手机了。”   虽然在她看来没啥必要。毕竟眼下的状况,小孩子能用到手机的时候有限。但人家孩子有,你没有,你就扎心啊。   不然佳佳为什么要盯着明明的手机看。   嗐,这对爹妈连养孩子的方式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要是上辈子明明有手机,哪怕只是个二手的,高桂芳也绝对不能让佳佳没有啊。   这辈子,估计他俩压根就没关注。   果不其然,高桂芳端了自己的早饭上桌,也只是随意应了句:“行吧,我把我的手机给她,我正好要换个手机。”   陈敏佳要是知道大人们看图说话的能力如此发散,估计得绝倒。   她哪里关心什么手机啊,她关注的是小宇哥哥不是忙到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拔下一把毛就能吹出无数只猴子吗?为什么他还有空提醒明明早点睡觉?难道忙不忙这种事还能双标?   啊啊啊,郑明明,你怎么睡得着,还打呼噜!   陈敏佳脑海中的小剧场横冲直撞,又不好真推醒了表妹,只能咬牙切齿地下楼去。   她脸上表情太过于欲言又止,搞得高桂芳不由得直接摸出手机:“等晚上回来妈就给你手机。就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办卡。”   陈敏佳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间要给她手机了,她要手机有什么用。吴若兰是为了方便联系她妈,郑明明,哈,郑明明的手机就是小宇哥哥给的!她,没必要啦。   不过父母赐不敢辞,他们要给她就接着吧。   但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陈敏佳当然不可能和大人讨论表妹的感情问题,就只好关心另一件事:“周叔叔他们家怎么样了?”   陈文斌立刻乐不可支:“一家都抓去派出所了。”   陈凤霞翻白眼:“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文斌压根不否认,反而得意得很:“谁让他们作的,民警登门又吵又闹还咬了人家。也不想想大盖帽是他们能得罪的吗?平常由着他们懒得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是没进去待过,不晓得轻重。”   这事,他最有发言权。   陈敏佳感觉心里畅快些了,咬牙切齿道:“就多关他们几天,起码关到正月十五。”   起码让他们开开心心过完年。   然而警察办案也有警察的规矩,当然不能随便无限期的关人。所以没等到上灯,三表舅和他老婆就从派出所里放出来了。   一并出来的没有桂生,桂生被转去了公安局。   郑明明和陈敏佳听说这事都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到现在都不放人呢?周秀萍就算被人洗脑跟了这么个东西,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讲,他也构不成违法犯罪啊。   成年男女婚恋自由。所谓的强.奸到底怎么回事,报案的人心知肚明。   周家难道是要找关系搞冤假错案吗?那也不能。周家也就是普通的农村殷实人家,要真能手眼通天,上辈子周秀萍也不至于被桂生一家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陈老板正疑惑呢,还是郑国强给打听来的消息。说来桂生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进了派出所,他矢口否认自己强.奸正常,但他偏要将脏水兜头泼在女方头上,说是周秀萍发骚勾引他,想招他当女婿,后来怀了孕就赖着他非要跟到他家里的。他才看不上对方呢。   陈凤霞感觉这人不仅坏,且蠢到疯,简直跟污泥一样。   想想也是,如果他真是人精,那当初也不至于被抓奸在床叫人打断了腿。   不过他就算是疯狗,这没凭没据的事情,也不能真抓人,毕竟强.奸是大罪,性质很严重的。   郑国强的表情就微妙起来:“这还真不好说。”   桂生那三两招糊弄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还行,真碰上事的时候完全抓瞎。他急于将脏水泼到报案人身上,在派出所里就破口大骂,怎么脏怎么恶毒怎么往身上浇。   镇上的派出所办公条件能有多好,那房子的隔音效果属于你在屋里打个喷嚏,全所的人都能听见。   先前桂生一家在镇上卫生院那一通闹腾,搞得全镇人都晓得他家的丑事了。   周家人索性豁出去不要这个脸,用周向东的话来讲,既然姑娘自己做的时候不嫌丢人,爹妈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两口子又拖又拽,愣是把人弄到了派出所去录口供。   口供还没录呢,她先听到了昔日情话绵绵的情郎对她的恶毒诅咒。   谁看得上她?又胖又丑。谁要找她,掉了这一胎,谁晓得她以后还能不能生。他家要只不下蛋的母鸡做什么?   周秀萍在房间外面听呆了,她想喊,结果她妈捂着她的嘴,不许她出声。她想躲,她爸拦着路,不叫她逃跑。   人家当你是个宝呢?人家当你是送上门的免费鸡,还带着家产免费给人家当保姆的那种。   跑什么啊,不是天天想着心上人吗?好好听听他说话,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背着人说的,才是真心话。   陈凤霞听了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才冒出一句:“他们是故意让人听到的吧。”   郑国强苦笑:“能怎么办?心里眼里都没爹妈,全世界就那个男的最好。既然只能听进那个男人的话,就听着吧。多听听,发的癔症才能清醒。”   这,才是周家爹妈要告桂生的真正目的。   两口子吃死了桂生就是个鼠目寸光只看蝇头小利的家伙,惯于推卸责任。只有让女儿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这个傻丫头才不会栽在坑里越陷越深。   她妈气不过,伸手打女儿:“这就是你找的好东西!”   周秀萍却突然间喊了起来:“我没勾引他,是他害得我,他给我灌酒。”   呀,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本来大家都以为这畜生不过甜言蜜语把单纯的姑娘糊弄到的手,谁晓得中间还有个酒呢。   这灌醉了女方跟对方发生性关系就是强.奸啊。   情况急转直下,自由恋爱跟被强.暴之后女方害怕被人看不起才跟了对方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桂生当然不会认。   都过去这么久的事,女方娃娃都掉了,他凭什么要认。警察这么能耐,让警察去查啊,别想冤枉他这样的守法公民。   没证据,就甭想定他的罪。   陈凤霞也觉得这事难以定性。隔了这么长时间,上哪儿找证据去?周围人都可以作证,是你自己跟着桂生回家的。人家就是同情你傻兮兮的,也不能给你做伪证啊。   郑国强脸上的表情愈发微妙:“他自己承认的,他在信里承认了。”   桂生听说周家要给女儿招女婿的事,怕夜长梦多,没耐心再使出水磨工夫慢慢磨,于是想着赶紧生米煮成熟饭。他就带了米酒给周秀萍喝,然后得了手。   后来周秀萍大哭了一场,不愿意再理睬他,他便给人一封封地写情书来打动对方。   周家夫妻俩天天在果园忙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姑娘。这给桂生留了空子,但同时也让他胆肥了,就这么大辣辣地在信里承认自己给人灌酒睡了人家的事。周秀萍没烧了这些信,反而将它们都夹在了自己的中学课本里。   于是,它们就成了呈堂罪证。   大概桂生也没想到一个农民家庭的黄花闺女叫他得了手之后想的不是一床大被压下,而是要追究他责任到底吧。   看,渣男才会为夺取了女人的贞操而沾沾自喜。在真正爱她们的人眼中,贞操算个屁,好好的活人才比什么都重要。 第425章 要前进不能退缩   这种事,大人当然不会告诉小孩。   但是小孩也有自己的知晓渠道。   过年期间从陈家庄和附近村子出来打零工的人,过了正月十五,依然还是留下了一部分。   他们有的在曹老板开的清洁公司当大楼外墙清洁工,有的留在灯市口的大排档和小院帮忙。   大型医院的分院总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几乎每开一家分院,小院都会扩张过去,人手自然要添。除了厨工之外,更多的是专业的骑手,网站需要增加外卖员。   当然,过年阶段既已有人尝试过自己做生意,没理由过完元宵节就放弃小买卖。所以灯市口的街面又比以前更热闹了,能摆出来的吃食也就更多。   陈凤霞甚至还瞧见了人卖麻辣烫。之前街上只有关东煮来着。   她好奇询问新摊主,对方答曰是客人嫌关东煮不够味道,想要吃麻辣火锅味的。现在自己摆摊子做生意,干脆就弄麻辣味道的关东煮,还烫蔬菜。   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无极限,未必非要去什么地方学,自己就能搞出来。   杂七杂八提这么些,不是要说开过春,幸福到家的生意更火爆了,因为全国楼市都突然间开始进入井喷状态,而且城市外来人口进一步更多;而是想交代郑明明他们几个小孩到底是怎么知道桂生被关进看守所的消息来路。   派出所隔音效果有限,这个年代的基层民警办案保密意识也欠缺,反正在桂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之后没两天,镇上都传开了他家的丑事。原先在城里打工的人回家一趟,自然也把这消息带到城里。于是就跟电视广告说的那样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三月阳春天,郑明明和她的小伙伴坐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晒太阳。这个季节的阳光如杨柳风一般温柔,像哗哗流淌的溪水一样清澈。   溪水边,少男少女们有的在钓鱼,钓了半天钓了只小河蟹;有的在争辩岸上的花草到底是什么品种,只恨手上没有百花谱对照着辨别;有的在挖坑,发话要做正宗的叫花鸡,结果鸡买回来了,谁都不敢动手nen死这只鸡。   最后大家决定还是等鱼钓上来再说,好歹生物课上大家学过解剖鱼,能够突破心理关。做不了叫花鸡还可以做叫花鱼,如果不成那就干脆架起来烤着吃,绝对美味。   有几位初次拜访的初中生对着溪流发出惊呼:“一点儿也不臭哎,水是清的。”   真难以想象,那上面盖着养猪场,养了一千多头猪!听说还要扩大规模,准备养到三千头呢。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吴若兰没有理会大惊小怪的同学,只跟坐在车椅上的伙伴叹气:“但凡他稍微精明一点有耐心一点,估计谁都拿他没办法。”   拿出水磨工夫慢慢磨,让受害者心甘情愿被他哄到手,然后死心塌地,旁人能怎么办?   郑明明正在埋头看法语版的《欧也妮·葛朗台》,她的法语水平还不足以通读整本小说,但她以前看过中译本和英译本,所以整个故事的走向了然于心。   听到朋友的感慨,她抬起头问:“你们觉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儿像欧也妮和夏尔?”   陈敏佳愣了下,点头道:“哎,别说,真挺像。”   夏尔是个浪荡子,在父亲生意失败自杀前跟贵妇人幽会时,差点儿被捉奸在床。   夏尔因为误以为欧也妮没钱而另娶,后来发现错过宝了,简直懊恼到要死了。   结果欧也妮还是掏了四百万法郎替夏尔的父亲还债,以保证夏尔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简直了。   陈敏佳感慨:“她也真是倒霉,居然被这人选中了当猎物。”   陈志强今天没戏份,所以也跑来参加小伙伴们的聚会。他还特地拿了自己从寒假拍戏的地方带回的牦牛肉干跟关系好的小伙伴分享。   听到女生们的谈话,他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所以说,大家铆足劲想生个儿子不是没原因的。”   陈敏佳直接一个白眼过去让他自己好好体会。   吴若兰也呵呵,好高贵哦,三条腿的男人。   被diss的男同学赶紧强调:“哎,我这是就事论事,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啊。最简单的道理,你家那个表舅舅……”   “闭嘴!”陈敏佳鼻孔里出气,“他是他我是我,一表三千里,请不要将我们扯上关系。”   陈志强立马改口:“就是这个桂生。他为什么挑这位姐姐不挑别人?不就是因为她没兄弟,家产以后都是她的吗?”   胆儿肥的男同学抬手指着吴若兰,“就说你吧,你结婚的时候,你爸肯定会给你陪嫁大别墅豪车什么的,但是你爸的公司事业绝对是你……,好,是他儿子的。你妈不一样,你妈就你一个。你们家这样,放在农村或者是全国,不说全部,绝大部分都这样,这事你们不能否认吧?”   女生的白眼翻上天,好气啊,可这家伙说的是事实。   陈志强摊手:“这不就结了。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惦记什么人啊,好偷的呗。你说一般家里有兄弟的姑娘就算家底子厚实,最多出嫁的时候爹妈多给点嫁妆,让她嫁到婆家之后自己手上宽裕点,总不会将整个家当都陪嫁掉吧。可没兄弟的,现在又没过继这一套,那不全都是他的了吗?换成你是小偷,你盯着谁啊?”   陈敏佳没好气:“你都看了些什么东西?”   说话语气都老气横秋的。   陈志强来了精神:“新剧本,说拆白党的,我演男主角的少年阶段。我跟你说,戏里面的拆白党专门盯家里只有个独生女的富家小姐,通过结婚渗透进人家里,然后搞得人家破人亡,他们再卷钱再找下一家,就跟蚂蟥一样。”   陈敏佳听得毛骨悚然:“这都什么鬼东西。”   陈志强却一本正经:“可没胡说八道,那个时候拆白党可多了。真的,我觉得计划生育其实对你们女生才不友好。像你们,像郑明明,你们有兄弟的,好了,吴若兰,你没有你没有行了吧。总之,你们不是被骗的优选。独生女就惨咯,到时候人家就想一朝骗到手,少奋斗二十年。”   “你说错了。”郑明明从书本中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陈志强,“恰恰相反,我认为计划生育才给了女性公平竞争的可能。因为不管父母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当他们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只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ta身上,不管这个ta是他还是她。至于你所说的拆白党能够通过当富人家女婿得逞,关键问题不在女方有没有兄弟,而是女人丧失了对财产的掌控权。独生子怎么没那么容易被女拆白党相中?因为就算结婚了,她很可能到手的只有零花钱。这二者的区别在于整个社会默认一家之主是男人,女性没有多少话语权。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要靠女性自己奋斗,而不是男性自以为是的保护。因为保护本身,就已经在掠夺女性本来应该平等享用的资源。”   她眨了下长长的眼睫毛,目光没有转开,“所以我说计划生育对女性是友好的。它让女性有更多的机会接受教育和或者家庭在下一代身上的投资,让她成长为更强大的人,去为自己和自己的同类呐喊和奋斗。”   黄宵宇原本打算过来跟弟弟妹妹打招呼的,可看他们一本正经讨论问题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打扰。   洪家沟的大队书记热情洋溢地在旁边介绍:“黄总你看,我们这边风景多好。我们的农家乐,用的都是正宗土菜。像这个季节,钓鱼、挖春笋、挑野菜、摘香椿头,都可以玩。今年暖和,蝴蝶谷里自己飞的蝴蝶都不少。”   郑明明已经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扭过头瞧见黄宵宇,瞧他身边好多人,便没喊,只伸手挥了挥。   黄宵宇也只冲他点点头,等到大队书记带他们往下一处走的时候,他才掏出手机,飞快地敲下条短信按了发送键:恭喜你,自己找到了答案。   郑明明倒是矜持,没有得意忘形,相当克制地只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黄宵宇笑了笑,收回了手机,继续听大队书记积极推销:“我们的粉丝也是手工原生态的,我们还有地瓜干、泡椒笋这些原生态的小吃,都很好。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要说山地上的农家乐,我们洪家沟的条件绝对不差。”   黄宵宇的助理笑道:“那我们得尝过了才敢打分啊。”   “吃什么”网站正在搞农家乐推荐活动,这也是联动营销,当然得收广告费。但是合作对象不是光给钱就能成的,网站不能轻易砸了自己的招牌,还得好好挑选。   洪家沟的优势在于它有个生态养殖场,实现了种养殖一体化,比较符合现代人对绿色食品的追求。加上它远离重工业区,依山傍水,绿化极佳,空气质量自然不差。   大队书记半点儿不怵:“好啊,就怕你们中午不吃这顿饭呢。但凡你们伸筷子,我保准你们不虚此行。”   众人一路往前走,行到小路上的时候,黄宵宇眼睛无意间扫过前方,顿时惊讶不已:“这是什么?”   前面坡地上,那一大片黄绿相间的,是油菜花吗?三月春风暖,不少花已经打起了花苞,最多再过一个礼拜,它们就要盛放了吧。   助理先是惊讶:“呀,你们村还种油菜啊,我以为只种大豆和花生呢。”   待到看清楚那些油菜的模样,他直接惊呼出声:“是两颗心!”   对,就是两颗心心心相印的图形!   不远处还种了瞧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品种的花,红色的,一眼看过去,花朵居然组成了红双喜。旁边粉色的气球摇曳,难怪已经有新人在那边拍照。   哈,不愧是婚拍基地。   大队书记得意得不行:“不止这点呢,我们种了不少。按照植物一年四季的花期来,保证月月都有花开出爱心和囍字来。”   其实一开始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冒,之所以配合陈老板,不过是顺水人情。人家给你把路修了,公交车通了,养猪场盖了,粉丝厂开工卖到一个春节全村老小都跟着忙忙碌碌,蝴蝶谷的客人就没断过;你再不按照人家的要求做事,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等到二月兰、月季花这些花朵陆续开放后,他才猛然意识到就这点儿小巧思有多吸引人。不仅是是来拍婚纱照的新人,还要热恋中的情侣已经过结婚纪念日的夫妻,竟然络绎不绝地过来拍照留念。   陈老板管这叫网红地打卡,说的好像上班一样。   但不管是不是打卡,总之人家到了洪家沟,总不会就拍两张照片走人吧。人家还要到处逛逛,看到土特产会问问,还要顺便在村里吃顿农家菜。末了什么蔬菜、土鸡蛋之类的又得带点走。   这看着不显,积少成多,连原本要出去打工的人家都改了主意,要在村里寻找发家致富的机会。   侯局长和郑处长还在张罗着林下种金银花的事,这个要是搞起来了,那他们洪家沟是真不需要再出去打工了。光这一项草药收入就够可以。   助理听大队书记滔滔不绝,忍不住笑:“你们村的构思不少啊。”   大队书记半点儿不含糊:“那当然,我们还准备在西边养鹅,东边养孔雀呢!”   天啦,这不是要做花果山,而是要盖动物园吧。   三小只连奔带跑地出来,大声喊:“养孔雀,还要养山鸡!”   黄宵宇笑着问他们:“为什么要养山鸡?”   郑骁很老实:“山鸡肉好吃。”   蔚蔚很实际:“看它们比美。”   小三儿很暴力:“看它们打架。”   吼,你怎么不说看它们扯头花呢?   陈家老两口好不容易追上这三只腿上装了马达的崽子。看到黄宵宇跟大队书记,老头老太太就点头打招呼:“你们忙。”   姜杰从后面跑过来,手上还抓着刚挖出来的春笋,兴奋得不行:“奶奶,我们中午吃竹笋炒肉吧。”   小三儿惊恐地捂住屁.股,大声抗议:“你坏人,你才吃竹笋炒肉呢!”   姜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立刻坏笑着作势要抽他的小屁.股,吓得小三儿慌忙往郑骁身后躲:“哥哥救命!”   郑骁立刻做出凶巴巴的模样,认真地强调:“不许你欺负我弟弟,不然我姐姐会揍死你!”   蔚蔚也张开两只胳膊,重复加强气势:“揍你!”   其实他说的姐姐是指吴若兰,吴若兰会功夫啊,小混混都不敢惹的那种。   结果姜杰理解成了郑明明,立刻举起手做投降的模样:“那我的确不敢。”   他又从包里摸出巧克力分给三只小家伙吃。   小三儿眼睛珠子一转,就朝着车子停靠的方向喊:“姐姐,他给我们吃巧克力了!”   嘿,这个小家伙,没过河就拆桥啊。   郑骁和蔚蔚同时叹气,笨弟弟,等我们吃完巧克力再说啊,这下肯定得上交。   姜杰哈哈大笑,收回了巧克力直接转赠给陈大爹和陈高氏,热情推荐:“这是我吃过的巧克力里面最好吃的。”   剩下的一块,他还塞给黄宵宇,笑眯眯的,“小宇哥哥,你也尝尝。”   然后不等黄宵宇谢绝,他就朝车子的方向跑,嘴里还在喊:“我不给他们吃巧克力,我请他们吃泡椒笋可好?”   然后不出意外,他挨了陈敏佳一声吼:“你想死吗?”   陈志强还在跟郑明明分辩:“你说的情况已经延续了千百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那在它得到解决之前,这么多女性处于危险之中不是很可怕吗?”   郑明明摇头:“不,不能饮鸩止渴,只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就好像你讲的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只要有一方坚决要求离婚就该判离,结果大量要求离婚的女性被自杀一样;问题在于婚姻法不对吗?关键在于执法者马虎了事。是自杀还是被杀有那么难判别吗?抓到凶手直接枪毙,抓一个毙一个,你看还有多少人敢在妻子提出离婚后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杀人的!不过是掌握执法权的人也嫌要求离婚的女人事多,敷衍塞责,所以才酿成了这么多悲剧。”   姜杰走到车子旁时,就听见了一声“悲剧”,便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悲剧啊。”   郑明明无心和他讨论关于女性生存的问题,只随口回答:“没什么,我们在说夏尔是个垃圾。”   姜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夏尔哪位,瞧见她手上的法文小说封面,他才恍然大悟:“哦,我觉得他不垃圾啊,他跟欧也妮不是堂姐弟嘛,这个乱.伦了,肯定不能结婚的。就是搁在中国古代,堂兄妹也不能结婚。段誉和他的那些堂姐妹不就是这样嘛。只有表兄妹才能结婚。“看,问题又来了。古代同宗族甚至有些同姓都不能结婚,表亲却无所谓。明明因为线粒体遗传,母亲传递给子女的基因更多呢。   但是郑明明无意展开,就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姜杰笑逐颜开,又翻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扒拉出来装泡椒笋的玻璃瓶,拧开了绕一圈请女生们吃:“我觉得挺好吃的,下饭应该很不错。”   郑明明微微皱眉:“他们用玻璃瓶装泡椒笋?”   姜杰点头:“是啊,还有那种大玻璃罐装的。”   郑明明摇头:“那多麻烦啊,吃起来很不方便。得用小包装,塑料袋那种,就像泡椒凤爪一样,密封包装的。哎,我得跟我妈说。”   姜杰抢先道:“我跟阿姨说吧,加我一个,我也要投资。”   在场的人都惊到了,你投资?同学,你投哪门子的资啊!这是要建厂的,又不是开小吃摊。 第426章 烤乳猪   姜杰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他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看,泡椒笋如此美味,不是非要当菜吃啊。他就没见这些女生把泡椒凤爪当成菜的,她们都是当成饭。   这两年泡椒凤爪突然间红了起来,他们班就有女生中午从来不吃饭,将饭钱省下来,出去买泡椒凤爪吃,当成一顿。   咳咳,他的意思是泡椒凤爪作为零食会很受欢迎,是一项值得投资的事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面对上头的男同学,郑明明下意识地想扶额:“投资工厂的开销不小,引进生产线其实挺花钱的。就像粉丝厂,特色已经是手工粉丝了,可加在一起还是花了大几十万。这还是在厂房、晒场由村里提供的情况下进行的。再说竹笋是应季的,等到季节过去,你的生产线要停下来吗?”   姜杰眨巴两下眼睛,信心十足:“钱可以凑,竹笋下市了还可以做其他食品啊,像是泡椒凤爪、泡椒鱼皮、泡椒萝卜等等,一年四季都有。”   陈志强满脸疑惑:“等等,你们这到底是在卖竹笋还是卖泡椒?”   呃,好像的确本末倒置了。不过管不了许多,什么好吃就卖什么呗。   溪流边上传来大人的呐喊:“吃饭了,都过来吃饭。”   大家赶紧起身,连好不容易钓上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号称要做碳烤鱼的同学都选择珍爱食品,不随便糟蹋大自然的馈赠,还是将它带回农家乐交给人家厨师烧吧。   旁边的女生笑着骂:“我还以为你说干脆放生它呢。”   手里拎着鲫鱼的男生瞪大了眼睛,直接否决:“怎么可能!”   陈志强在旁边哈哈大笑:“我想起来上次哪个政协委员说的,男人让世界更危险,女人让世界和平发展。比方说一只鸡摆在这里,男人想的是杀鸡吃肉,女人想的是将鸡好好养着,吃它生的蛋,然后再孵小鸡。”   要不怎么说江外的学生思路不走寻常路呢。第一位开口的同学考虑的就是:“几只鸡啊,光有一只母鸡是孵不了小鸡的。卵.子得变成受.精.卵才能孵蛋,普通鸡蛋不行。”   这是生物书上的内容。虽然中考不考生物,但是该知道还是得知道。   陈志强一愣,旋即强调:“两只鸡,一公一母行了吧。”   先前开口的同学又一本正经:“哦,那孵出小鸡来,就可以宰了这只公鸡吃肉了。省得它跟母鸡小鸡抢吃的。”   额滴神哎,你就是一个提供小蝌蚪的容器,工具鸡石锤。对了,鸡的小蝌蚪长什么样啊。   这可真是又严肃又猥琐的话题。瞅瞅这些初中生的眼神,村里溜达视察领土的大公鸡都被他们的猥琐吓到了,咯咯叫着连奔带跑。引得旁边的大黄狗冲他们一顿汪汪汪。   同学们稀奇了:“哎,这个村的狗都拴着吗?干嘛不放开。”   这年代其实没有遛狗不拴狗,等于狗养狗的概念。别说农村了,城里一堆养狗人也从来不栓绳。不过大概是因为眼下养宠物还不像后来那么普遍,毕竟一条狗办个狗证就得五千块,普通家庭也吃不消;反正狗合法合规矩的标准在于它有没有证而不是牵不牵绳。   就这农村的狗还不让撒脚丫子,太残酷了些吧。   陈敏佳摇头:“狗认生的,村里来这么多外人,万一它们当成敌人扑上来怎么办。那还不够赔医药费的。大队规定了,谁家的狗不拴起来,伤了人的话,狗主人不仅要赔偿医药费,还得赔村里的名誉损失。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打造村子,不能打水漂。”   同学都糊涂了,人家村里搞发展都是弄弄农家乐办办企业什么的,怎么这个洪家沟要办的反而是村子啊。   郑明明正一路走一路看春天的美景呢,紫云英开出了紫色红色的热烈,月季花的红双喜是那样的浓墨重彩,阳光下的溪流又是如此的波光粼粼。听了同学的话,她只随口应答:“天下第一村都听过,天下第一村里支撑型产业是什么又有几个人知道呢。这就好像一个国家强大,不管它生产什么东西,大家都要高看一眼,觉得它家的东西特别好。”   呀,这个思路是反向推过来的哦。听着好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村里的路经过了整修,除了主要的大道之外,就连小路都重新硬化过路面。这些细枝末节是村里额外出的钱跟修路队说的好话,地方不多,顺带手做了呗。来来来,村里没啥好东西,这些鸡蛋、粉丝什么的都是土特产,千万别嫌弃。   啧啧,都在占公家便宜呢。   不过这一整修的效果立刻就看出来了,齐整又清爽,比较符合少男少女们对美丽山村的幻想。除了有人挑着粪桶从他们身边经过,让中学生们比较崩溃之外,其余都还好。   大家觉得此事过于煞风景,到了农家乐就跑去追大队书记提意见:“挑农家肥的话,一大早没客人进村或者晚上等人走了再挑啊,哪有这个时候挑的?中午浇菜本来就容易烧死了菜根。”   大队书记赶紧应声:“对对对,素质跟不上,我马上好好讲讲他们。”   姑娘小伙儿们非常满意基层干部的态度,又兴高采烈地跑去吃午饭了。   天,太有感觉了,桌上菜种类不多,但是用脸盆装着,分量十足。什么红烧肉、炖排骨、碳烤鱼、砂锅鸡,个个都满满当当。每个脸盆里都放了公筷和勺子,大家自己添。   陈志强叹气:“感觉好像电影里那种公社大食堂做菜啊。”   陈敏佳点头:“就是要搞这种风格啊。大食堂还没来得及整修出来,不然墙上要刷‘社会主义好’还有‘劳动最光荣’的。”   上桌落座的同学们瞬间来了兴趣:“是不是跟红村什么的一样,反其道而行之?”   这陈敏佳说不上来,她连对方将的红村到底是哪个村都搞不清楚。她只强调了一句:“嗯,总有人会怀念往昔的。”   用嬢嬢的话来说,时尚男女爱猎奇,而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会怀念,因为那是他们的青春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一切都是美好的。   陈凤霞和郑国强要比大家晚一步到达农家乐,他们还去了趟养猪场,查看扩建的情况。这个季节农家都要开始准备捞猪仔了,小猪的肉也在随着万物嗖嗖往上长啊。   养猪场一扩大规模,水塘要相应添加面积,保证污水能够得到及时处理。粉丝厂的生产规模同样得扩张,这样才能有更多的粉渣粉浆供应。好在附近的村庄欢迎他们扩大,这样他们才会购进更多的山芋啊。现在大家已经在考虑芋头和绿豆作为新的生产原料,加入到粉丝大军的队伍中来,如此可以解决山芋原料短缺的问题。   陈凤霞和郑国强一路走一路说话,等进了农家乐,他俩还没来得及多客气两句,招呼大家别拘束,好好享受农家乐的乐趣。大脸盆吃饭,那可是以前生产队农忙或者过年的时候才有的待遇。   姜杰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兴冲冲地开口:“陈阿姨,我要投资办泡椒笋厂的话,该找谁?”   郑明明和她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刚才一路上大家只讨论养鸡生蛋的问题,大家甚至已经发散到人类进化历史的角度了。大规模驯化野生动物变成家禽是什么时代的事?远古时代啊。那会儿是母系社会,女人说了算。所以人类才会驯养动物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将它们赶尽杀绝。   男生们个个毛骨悚然,危言耸听女人好可怕。男的只是想杀了它们吃肉,女人却想世世代代奴役它们,让它们变成移动肉库。   然后好几个男生都挨了揍。   那会儿也没听姜杰再说泡椒食品加工厂。难道当时他没怎么说话不是为了保持在女同学面前高冷的形象?这家伙挺精分的,有时会突然间抽风试图走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路线,成天绷着脸。合着当时他不讲话,不过是在思考他的泡椒笋厂到底要怎么建设生产?   陈凤霞还没说话呢,时刻服务客人的大队书记的耳朵已经捕捉到“投资”这两个字,顿时眉开眼笑:“要投资泡椒厂啊?好好好,我马上给你找地方,安排人手,尽快投入生产。”   陈老板可不能让大队书记如此轻易的见缝插针成功,她赶紧喊停,满脸认真地看着姜杰:“这是大事,不是你自己能够轻易下决定的。说个实在的,粉丝粉条吃之前,大家好歹还会泡一泡吧。你这泡椒食品直接进嘴巴的东西,卫生不达标的话,一旦发生食品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要建立清洁车间,那开销可比你想象中的大得多。”   眼看大队书记掩饰不住的失望,陈老板又笑眯眯地加上一句,“要是你贸贸然动手,你家里人会直接把你压岁钱都缴光的。”   大队书记赶紧合上嘴巴。这是个理啊,别看孩子长得高,再搞他也是小孩,做不了自己的主。   姜杰郁闷地坐回位子上,懊恼地跟郑明明嘟囔了句:“其实这真是个好项目,我有预感,泡椒笋和泡椒凤爪一样,会成为备受欢迎的流行零嘴的。老少皆宜,男女都爱,比什么无花果话梅都红。”   他其实是临时起意,但是在跟人辩论的过程中,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他等着郑明明给他再泼冷水,没想到这会儿郑明明却改了主意,她没说服他,而是鼓励道:“想做就去尝试呗。办法总比困难多。你未成年,还没有完全的自主民事能力,你要投资得获得你家人的支持,也许还需要赞助。你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去说服他们,你就去试试看呗。”   姜杰眼睛一亮:“那你支持我咯?”   郑明明想了想:“我未必赞同你的想法,但你是我的朋友。你想做什么,我当然会尽我所能支持。”   姜杰立刻开心如同过大年。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跟在郑明明身旁了,因为在她这里,他总能源源不断发现让自己开心的事。   那头大队书记也从短暂的沮丧中挣脱出来,高兴地报菜名:“烤猪到了。”   随着他的喊声,黄宵宇和他的团队刚好进屋。   这支团队正月十五后就在各地跑,不是跑店就是考察农家乐,白面书生晒成了小麦色。这会儿又被太阳晒了一上午,个个脸上黑红,很有些炭烤小乳猪的意思。   众人看着乳猪和他们并排,集体笑得前仰后合。太逗了,真的好绝。   黄宵宇等人也不生气,还抽抽鼻子,主动夸奖:“呀,真香啊。”   可不是香喷喷嚒,小乳猪皮脆肉嫩,一刀下去,香气伴随着热气散开,天啦,的确是小猪猪的肉最好吃。   小三儿立刻紧张地抱住胳膊,大声强调:“我不好吃,我的肉是酸的。”   随着郑骁长大,开过年来又呼呼长个子,小猪猪的称号已经默认属于小三儿同学了。   整个农家乐的人都笑翻了,这小家伙,还自动对号入座来着。 第427章 你可以做到更多   凤霞作为主人,笑着招呼大人孩子们:“吃吧吃吧,这菜就得趁热吃才最香。”   陈志强已经上手吃烤乳猪,将做演员要保持身材这事丢到了九霄云外去。反正他要抽条儿了,怎么吃都不长肉,只觉得腿跟被人硬拽着一样,不赶紧补充营养就要扯断了。   哎哟,这个烤乳猪好吃。他之前在外面拍戏时吃过一次,又加了蜂蜜又放了奶酪,不知道是什么风格,怪怪的。这个好,皮松脆肉嫩软,一口下去全是肉香,太美味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桌上的肉菜太多,有点腻。   大队书记赶紧去催促厨房:“哎呀,让你们先上马兰头来着呢,还有菠菜茼蒿菜薹,都赶紧上,弄点儿清爽的。”   这些绿叶菜一上桌,感觉的确又大不同。刚从地里弄上桌的菜真的好嫩好新鲜。   哎,大队书记很服务到家啊。   领导赶紧摆手,一再强调:“不好意思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嘿,这个领导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跟电影电视里的形象都不同。   大家也不坐在桌上吃,学着农村人的样子夹了菜端着碗跑到门口看看人家养的鸡,再瞧瞧远处的青山。有学生到这会儿才注意到月季花和油菜花种出的造型,激动地大呼小叫。原先一直朝陌生人叫的狗,在吃了两块骨头之后,立刻乖巧得不行,还朝中学生们摇尾巴。   说好的看门狗不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呢?毫无狗格。难怪一到冬天,农村的狗都那么容易被偷走,都是坏在这张嘴上啊。   陈志强奇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狗不为这口吃的,干嘛要被人类驯服?”   “可是忠诚啊,狗难道不应该对主人忠诚吗?”   陈志强可不认所谓的忠诚:“人对狗忠诚吗?农村自己也吃狗的。养着养着杀了炖狗肉吃的多得是。忠诚是双向的,凭什么要求狗单向对主人忠诚?”   跟他辩驳的同学急了:“人类才有思想,狗怎么可以要求主人?”   陈志强双手一摊,就等这句话了:“你都说狗没有思想,那哪儿来的忠诚?当然给个肉包子就叼着吃啊,有肉才是王道。”   郑国强在旁边听了直笑,这帮孩子,什么都能发散性思维。   吴若兰摇头,陈志强最近演的角色就是校园辩手,所以啥时候都爱跟人杠。   郑明明没待在饭桌旁,而是端着饭碗在农家乐附近溜达,今天的太阳真不错啊。停在撑着晾衣绳的架子上的鸟歪着脑袋整理羽毛,然后抬起小脑袋,眼睛似乎盯着她饭碗看。胆儿真是肥的很。   姜杰追在她身旁,不停地叨叨:“我现在感受到劳动的美好了,不仅仅是体力劳动还有脑力劳动。春天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话说的真是颠三倒四,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郑明明看他焦急的模样,好心替他解围:“你要不要去喝点儿鸡汤?”   姜杰赶紧没话找话:“汤里面的枸杞和木耳也是山里的吧,我走的时候带点儿。”   郑明明默默地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没有,他们之前想过林下种平菇来着。但是江海这边养菌菇的不少,他们没有竞争优势。所以我爸跟候伯伯他们都在联系,想搞中草药种植。现在保健品市场火,农科院的教授建议种金银花。候伯伯的爱人在食品厂工作,他们单位要开发金银花露。如果能保证订单,到时候就可以大面积种植。”   姜杰下意识冒了句:“能种金银花吗?”   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后悔。可是他印象当中金银花都是爬在墙上,春夏之交的时候开花来着。   郑明明点头,没有笑他,反而相当耐心地解释:“可以种,这里山地堰多,可以发展金银花地堰林。金银花的特点是耐贫瘠、易种植、好管理、收益期长,种植过后,等过三年进入丰产期,可以连续采摘几十年。而且金银花的采摘时间短,开采时需要大量劳动力,到时候可以带动短期务工。”   她笑道,“等到五月份,你也可以过来摘。”   其实姜杰并没有听懂她的解释,他对农林业的了解基本上来源于植物园和寥寥几次走马观花地的农业观光旅游。而好多事情,你得亲自经历亲眼看,才能明白里面的门门道道。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时间对不上啊,不是说好了三年才摘花吗?   郑明明微微笑,眼睛示意前方:“下个月种示范花林,先种一百五十亩林地的两年以上的钵苗,套种在树中间。现在他们就在修整林地,等到五月份进入花期之后,预计每亩可采摘三十斤鲜花。”   姜杰咋舌:“这么赶啊?”   照他说,那还不如收完了这一季的金银花,然后再移栽呢。   郑明明笑了笑,继续往前走:“示范林地,当然得快速见效果。这个是要申请专项资金的,你不让上级检查领导看到效果,怎么申请资金?就是要当月种,下月摘,才能赶得上。”   姜杰还真没想如此复杂。他从小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生长,作为年纪最小的孙子,家人也没想培养他怎样。用吴若兰的话来说,他的定位就是家族里的富贵闲人,就像古代里的闲散王爷一样。   一个人,如果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手边,他干嘛非得费心思呢。   现在听到郑明明如此直言不讳地提起为了申请专项资金,还要直接将即将进入花期的金银花移栽过来,就感觉很微妙。   郑明明扭过头,脸上还带着笑容:“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姜杰下意识地想摇头,怎么会奇怪呢,她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自从吴若兰当面戳穿他曾经拿郑明明跟人打赌的事情,他就一直心虚,道歉过后还是心虚。后来郑明明没有当他是空气,他只会开心啊。   然而郑明明似乎对他的否认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我迫切地希望你能了解更多,了解民生的不易,了解他们多么需要从上而下的帮助。”   她眼睛还注视着远处的山林,“你瞧,就像种植金银花,即便洪家沟的人自己想到了,但是没有专家的技术指导,没有稳妥的销路,大家依然不敢随便来。因为投入需要成本,一旦种不好或者种好了卖不掉,这些前期投资就打水漂了。但是,我爸爸给村里找来了农科院的技术人员,达成技术指导协议,后面这边就是一个定点试验区;候伯伯负责联系销路,我妈还在想金银花制成金银花茶直接销售。只有在这个位置上,他们才能发挥这样的作用。”   姜杰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似乎在笑,眼睛仿佛看着很远的地方,“我从小就挺奇怪的,我喜欢看书,我喜欢琢磨各种跟我的生活瞧着毫无关系的事。可是琢磨久了,我又觉得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是有联系的。就像一台机器,每个零件都不可或缺,只有大家都动起来,机器才能生产。比方说种菜种果树这些农业生产,要有人下地搞,要有人提供技术指导,也要有人负责销售。妙妙在做大数据。不是你想的那种全自动的高科技实验室种植,因为这些投入成本太高,在劳动力便宜的时候,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他们搜集的是种植过程当中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用人工去代替机器。除了这个以外,他们还要收集气象信息。搞农业嘛,望天收,避不开老天爷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天时,当然最重要的是收集各个地区种植产品的大数据。避免产能过剩,造成大量的农产品对接。就像前几年,大家都流行种苹果,结果苹果价格低得厉害,果农亏本,甚至将果树砍了当柴烧。这就是因为缺乏数据指导,有了挣钱的项目就一窝蜂全涌上去,供大于求的后果。”   直到此时此刻,姜杰仍然没有明白郑明明的意思。他虽然欢喜自己心仪的女孩说这么多话,但他搞不清楚她说这些的意义。   姜杰虽然天真,但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郑明明是也喜欢他,所以,才希望自己更了解她。   好在他是乐天派,虽然不明白对方话语的含义,但并不影响她为郑明明所说的内容高兴。   如果真有这样的大数据库,为农业生产做参考,那就太棒了。就像课文《多收了三五斗》里说的,粮食丰收也未必是好事,因为价格贱伤农。   他读报纸看新闻,农产品滞销的事件屡见不鲜。他没有看过就丢下,他思考过根源。刨除天时地利之外,最关键最直接的点在于供求方的信息不对称。   国家那么辽阔,农产品市场那般庞大。但是产地是分散的,消费是零碎的,供销信息是零散的,就好像一盒复杂的拼图。当它们零零碎碎摆在你面前时,你连全局都看不清,又上哪儿理清其中的脉络。   只有将碎片拼凑出完整的图形,你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才可能对供求市场了如指掌。   而只有供需达到相对平衡的状态,生产者和消费者才能够真正获利。   市场反馈具有滞后性,农产品更是如此,而且因为生产周期长,所以一旦造成损失,影响的常常是一年甚至三五年。   要是从一开始要种植的时候,就知道全局,了解市场的需求,那真是棒极了。   姜杰觉得自己的眼光好到天上地下无所其有。看,他就说了嘛,在郑明明的身旁,她总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快乐。   少年人又开始帮着担忧:“这个数据不好收集呀,全国这么大,你就是坐着飞机什么事情都不做,每个地方跑一圈的话,那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花完了。这还怎么收集信息做统计?”   郑明明微笑:“你说呢?”   他说什么?这件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国家相关部门肯定早就做了。大量劳动做了无用功,谁不心疼呢?没有一位统治者不希望风调雨顺,没有一个统治阶级真希望被统治的对象缺衣少食。最起码的,人家吃饱穿暖了,安居乐业的可能性就大啊。   郑明明没有直接为他答疑解惑,只敦敦善诱:“你知道妙妙的特点是什么吗?与一般的购物网站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姜杰苦思冥想,先是说网络地摊,网上批发市场,然后一个个往下抱,到最后,提起供销社的时候,他恍然大悟:“是供销社,妙妙利用的是供销社来收集信息。”   郑明明点头:“没错,供销社需要通过网络来销售农产品和工艺品。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得报计划,这样网站才能帮忙协调好订单。”   这下都不用她再说下去,姜杰就兴奋地接话:“然后网站将这些信息集中汇总,那么一颗果子从种子种下去到进大家的嘴巴就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它不至于烂掉丢掉,它会提供给最需要的能够负担得起的人。”   郑明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点头道:“是啊。平台从农产品的货源地、来货量、销售地点、销量、销售价格、市场存储量等多方面分析农产品行情的走势,通过信息匹配来加强牵线搭桥撮合交易的能力。一旦数据中心完整地建立起来,就可以准确反映各种农产品在批发市场的吞吐量,这样大家就知道货物在哪里更有市场,以什么价格卖出去最合理了。”   姜杰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实在太棒了,简直让人目眩神迷。一想到他们有能力实现,他就感觉浑身发烫。   郑明明却轻轻叹气,然后浅浅地笑:“是个很疯狂的计划吧?要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一旦失败的话,说不定会破产呢。但是他们在做,因为这个被单纯地依靠各种概念噱头吸引人的眼球更有意义。网络不是炫耀的工具,网络要为人所用,网络要用真正有利于各个行业参与主体的贴心服务来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   姜杰斩钉截铁:“一定可以做到的,绝对可以!我的天,太巧妙了,供销社这手太绝了。我以为供销社已经被淘汰了,我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用。”   他絮絮叨叨一大通,索性站在原处抒发自己的激动心情。   郑明明听他说完了才微笑:“所以,我希望你了解更多知道更多。因为你有很多人没有的优势,你的家庭你的成长背景决定了你做事的时候可以获得很多助力。”   姜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十几岁的少年郎是不屑于拿自己家庭背景当成标签的,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拥有的一切源自于自己的努力。   郑明明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而是心平气和道:“这不是坏事。我们每个人都得益于自己的成长背景。像我知道供销社的事,吴若兰会一口流利的法语,这些都是我们的家庭环境给予我们的。我们得益于此,无需羞耻无需否认,我们应该做的是充分利用我们所有的一切来做事。因为别人不是我们,不会有我们所具备的优势。”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认真地看着姜杰:“所以,加油吧,姜杰。我希望你能够在你的舞台上绽放光彩,你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   说完话之后,她才“呀”了一声:“得去盛鸡汤了,不然要没了。”   姜杰赶紧“哦哦”跟着往前走。嘿,还真是的。土鸡汤鲜美,锅里已经没剩下多少。   两人一人一碗自己盛了,端着碗要往外面走时,就听见大队书记一边走一边骂人:“搞什么啊,故意这个点儿挑着粪桶走,存心的吧。好,我不管他,看今年他家大伯评不上五保户,有没有人扒了他家的门!”   姜杰瞪大了眼睛,亏他们前面还夸大队书记毫无干部架子呢,原来也是要看对着什么人的。面对村民,他竟然这么凶,□□不说,还直接搞株连。   郑明明压低了声音:“乡村政治超级复杂。基本上都是靠发动群众斗群众,你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放在村里根本没用,”大队书记进厨房找吃的,瞧见他俩只愣了下,倒不见尴尬,反而笑容满面:“怎么样,我们这里的鸡汤好喝吧?”   郑明明也笑,大大方方地夸奖:“好喝,真鲜真香。”   大队书记哈哈大笑:“那等下回来吃老鹅啊,土豆炖老鹅,地里的土豆,林子里养的鹅。”   锅里的米饭已经不剩什么,只有锅巴。他随便盛了点,拿剩下的一点鸡汤泡了,就着灶台上一小碗炒青菜,呼呼啦啦地就吃了起来。   郑明明和姜杰没逗留,端着鸡汤出了厨房。   陈敏佳跑过来瞧见他俩就喊:“哎,快过来,小宇哥哥在烤蛋糕呢,马上就要出锅了。就等你分蛋糕了。”   姜杰惊讶:“这个时候吃蛋糕?大家都吃饱了啊。”   陈敏佳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废话,明明过生日不吃蛋糕吗?”   本来他们嫌麻烦,大家一致决定吃碗生日面就好。没想到小宇哥哥居然藏了一手,他在蒸蛋糕呢,不用烤箱也不用电饭锅的那种。   姜杰目瞪口呆,旋即悲愤:“郑明明生日不是这天。”   陈敏佳一言难尽:“我们都过农历生日!”   郑明明则恍然大悟:“啊,今天我生日啊?我都没注意。”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农历的。   啊,这人,她不知道她还把大家都喊出来。原来是真的当成郊游啊。 第428章 说动手就动手   郑明明以为小宇哥哥做的是老式鸡蛋糕。   这是农村小孩的宝贝,不常吃,但鸡蛋、面粉、白糖这些原材料却是农村常见的,真正要打鸡蛋糕只要付人家加工费。比起外面店里卖的,用料实在又便宜的多。   结果她被陈敏佳拉到瓦房后面的小院子时,瞧见黄宵宇手上的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打鸡蛋糕了。这个是蛋奶糊糊吧,应该发酵过,有点儿像酒酿饼的感觉。但是烘出来的成品又不是那个意思了。   春风吹啊吹,蝴蝶飞啊飞,桃花开满树,灼灼其华。三小只同学集体蹲在花瓣雨下,眼巴巴地盯着小锅,六只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蛋饼上。哇,好香啊,看着就好好吃的样子。咽口水,还要再等待。   黄宵宇在烘好了的蛋饼上刷了浓稠的酸奶和煮开花的红蜜豆,然后才笑着问她:“要不要加点儿蜜糖?会更甜一些。”   郑明明摇头:“不要了,太甜就盖住味道了。”   黄宵宇没意见,放下了手中的玫瑰蜜玻璃瓶,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松开蛋饼的边缘,然后做成了蛋包饭的模样转移到碟子里,送到郑明明面前:“吃吧,小心烫嘴。”   三小只集体瞳孔地震,啊,居然不是给他们的?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小孩啊!小宇哥哥不爱他们了。   黄宵宇从小看着他们长大,还不了解这几个小东西的戏精本质嚒。他直截了当堵住了三人的嘴:“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郑明明已经轻轻吹了吹造型独特的蛋糕,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然后夸奖道:“真好吃,这是什么蛋糕做法?”   “蛋烘糕,这是四川那边的一种小吃。咸味甜味都有,也可以在里面加肉松的。”   郑骁立刻激动起来:“我要加肉松。”   在绝大部分时候,黄宵宇都是个惯小孩的哥哥,对小家伙们予取予求。他相当宽和地点头应下:“好,给你加肉松。”   除了肉松,他还放了海苔碎和花生碎,吃得郑骁美滋滋。哎哎哎,好好吃。   蔚蔚要求玫瑰花蜜和腌渍过的玫瑰花瓣,嗯,玫瑰玫瑰我爱你。   陈敏佳手捏成拳头蹭额头,她能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吗?以她看浸淫言情小说多年的经验,这个玫瑰花分明就是为今天的寿星公准备的。不然小宇哥哥为什么还要问一声她加不加玫瑰花蜜?吼,就是意味深长。   嗯,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红蜜豆也是大有深意的!   陈敏佳正在脑补小剧场一千集呢,冷不丁被黄宵宇cue到了名字:“你呢,佳佳,你跟明明一样的口味还是吃咸味的?”   陈敏佳立刻捂住嘴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NONONO,我不配,我哪里能吃甜口,我还是吃点儿肉松蛋糕吧。   黄宵宇的动作快的很,一会儿就将弟弟妹妹们的蛋烘糕送到了他们手上。然后他才抬头笑着看姜杰:“给你给做个吧。”   姜杰愣愣地琢磨着自己应该要什么口味呢?跟郑明明一样,嘿,这个他吃甜食多不像话,他可是小爷儿们。那跟小骁一个味道?好像也不错。   然而没等他提口味要求,黄宵宇就在蛋烘糕里加了巧克力。对,就是先前姜杰塞到黄宵宇手上的巧克力。他没吃,此刻放在蛋烘糕里刚好当夹料。   “尝尝吧,这个味道应该还可以。”   姜杰愣了下,盯着送到自己手边的碟子看着足足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声:“谢谢。”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摇头。哈,还是吃他们的蛋烘糕吧。   哎,这味道好绝,要不要推荐给青红婶婶呢?省得她也做鸡蛋灌饼的话,早就做这个的秀云婶婶会有意见。   陈志强已经吃饱喝足,跟班上同学跑出去溜达了一圈。这会儿闻到蛋烘糕的香味,知名童星决定放飞自我,眼巴巴地提出要求:“给我也来一个。”   姜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上的碟子塞给他:“给你吃。”   陈志强大怒:“卧槽,你都咬过了,你让我吃你剩下的?”   姜杰伸手勾他的脖子,笑出了牙齿,嗯,不白,因为沾了巧克力酱,显出了黑:“咱们谁跟谁啊,我又不嫌弃你。”   啐!不要脸的东西,到底谁嫌弃谁啊。   陈敏佳和吴若兰的表情立刻微妙起来。啧啧,古有分桃,今有分蛋烘糕。瞧瞧这勾肩搭背的感情,实在很可以啊。   可是陈志强感觉不可以,本能让他警惕:“你想干嘛?”   姜杰目光灼灼:“我想请你打广告,我要让你的头像印在我的泡椒笋包装袋上,我邀请你当形象代言人。”   别说陈敏佳和吴若兰了,就连郑明明都惊讶地抬起头。来真的啊,他的加工厂在哪儿还不知道呢,他居然都痴心妄想连形象代言人也开始忽悠上了。   陈志强可不肯贱卖自己的肖像使用权。作为一颗冉冉上升的影视新星,他可是很贵的男孩。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他们还不是亲兄弟呢,该算清楚的必须算清楚。   姜杰试图打感情牌,一口一个兄弟:“我这刚创业呢,手头紧张,你就理解一下吧。”   陈志强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做出了深明大义的模样:“好吧,咱俩谁跟谁呢。这样吧,我用我的肖像使用权入股,咱俩平分利润。”   我嘞个去啊,你这张脸可真够值钱的。   仨姑娘面面相觑,严重怀疑陈志强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没想到姜杰打蛇随棍上:“那你也拿出点钱来呗。不多,你就把你去年拍戏的片酬拿出来,咱们凑个整数出来。”   陈志强警惕:“那你出多少?”   姜杰报完数字就挨了一句“滚!”,童星同学双手叉腰:“我都跟你出一样的钱了,你还想免费用我的肖像使用权啊?”   得,这泡椒笋厂八字还没一瞥,这二位居然先要为怎么分利润先打起来了。   吴若兰叹气:“我怎么觉得他俩像那个故事。两口子问人借了只鸡蛋,就躺在床上幻想鸡蛋孵,然后鸡生蛋,蛋生鸡,发财了。男的就想着自己有钱可以找小老婆了,女的直接扔了这个祸头子鸡蛋。”   呀,还真有点那位。   女同学没把他俩的话当回事,还以为他们不过是说着玩玩。谁知道过了不到两个礼拜,三月还没走到头呢,她们就惊讶地发现学校里突然间流行起吃泡椒凤爪和泡椒笋。   不是当成零食单纯在教室里吃的那种,而是直接拿到食堂算一道菜,撕开了盒子摆桌上就着饭吃。   什么样的盒子,就是塑封的盒子,想象一下盒装的周黑鸭。郑明明没吃过周黑鸭,倒是感觉有点儿类似珍珠奶茶的包装了。只不过人家塑封的是塑料杯,它这边给配的是塑料盒。   郑明明尝了只泡椒凤爪,感觉味道还可以,又试了试泡椒笋,点头真不赖。   提供美食给小伙伴分享的语文课代表同学立刻双眼放光,兴冲冲地撺掇她:“郑明明,你跟我们一块儿团购吧。一盒三块钱,团购五盒可以打九折。”   陈敏佳的第一想法就是这老板的数学肯定不咋样。十五块钱打九折,那不是十三块五吗?摆明了让人直接给饶掉五毛钱。   吴若兰吃了口泡椒笋,感觉这是下早饭的绝配。她回了句:“估计这就是老板的心机之所在,让顾客感觉自己占便宜了。这样大家才能掏出更多的钱。对了,这是在哪家店买的?我也买点回去配粥喝吧。”   “不是店,是姜杰从厂里直接带的啊。”语文课代表惊讶,“他跟你们玩的这么好,没给你们带吗?”   眼下泡椒凤爪虽然火,但还不到全面铺货的时代。大家要么是在卤菜店称那种现泡的泡椒凤爪,要么就是在大型商超比方沃尔玛之类的店里才能找到真空包装的凤爪,而且品牌也只有永健等寥寥几个。   正因为如此,可以方便放在书包里顺利带进校园的塑封泡椒凤爪和泡椒笋才如此受女生们喜爱啊。   这可比自己中午溜出去称凤爪吃便宜多了。   郑明明抬起头,惊讶不已:“是姜杰推销给你们的?不是应该陈志强吗?”   结果语文课代表直接嫌弃脸:“呀,谁要理陈志强啊,他又不帅。当然是姜杰更加有市场啦。”   好直接啊,原来是看脸的时代。   语文课代表一本正经地强调:“喂,别误会啊,我就是单纯地欣赏而已。朋友妻不可戏,最基本的节□□还是有的。”   郑明明无奈:“他跟我没关系。”   “你确定?”   郑明明点头:“当然。”   “那你们什么关系?”   郑明明认真地看着她:“我宣布,我跟你什么关系就跟他什么关系。”   结果课代表这个没节操的家伙居然直接站起身,在郑明明脸上吧唧了一口,然后双手抱在嘴边做娇羞状:“Iloveyou,Jet\'aime,Ятебялюблю,Teamo,Anabehibek,我爱你。”   这个可怕的疯女人,她以后可千万别真去联合国工作,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郑明明无语地拿纸巾擦脸,控诉地瞪课代表:“你不知道你的嘴巴有多辣吗?”   课代表咯咯直笑:“我的心跟我的嘴唇一样火辣。”   没节操的东西。   郑明明只能收拾吃完的饭盆走人。   课代表在后面追着问:“哎,要不要给你带啊?”   郑明明头也不回,只冷酷地宣布自己是有原则的人:“我不吃三无小作坊生产的产品。”   结果隔天王月荣上郑明明家补因为赶拍戏份而缺的课时,前者就拿出了塑封的泡椒凤爪和泡椒笋跟小伙伴们一块儿分享。   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啊。明明大家都处于生长发育阶段,陈志强是吃什么都不胖,呼呼往上长个子;到她这里好了,呼呼长的全是肉。就连跟她关系一直很好的道具老师都委婉地劝她要控制。   这屏幕上全是脸也就算了,衣服撑破了可是还得重新掏钱买的。既然如此,肉,还是别吃了,不然都会变成身上的肉。不吃肉没营养会影响身体健康?那就吃水煮鸡胸肉吧。   好惨。   她不能天天吃鸡胸肉啊。她就吃凤爪吃笋片,这个热量值低,不至于让她嘴里淡出鸟来。而且辣味的,不是有助于减肥嚒。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好心好意地劝告:“防止爆痘第一条,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还有,水煮鸡胸肉是不加盐的。”   但凡减肥的,那都不是人吃的东西。要问为什么吃了还不瘦?废话,人家就是希望够难吃,让你不想再吃下去。   王月荣惊呆了,伸向凤爪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陈凤霞刚好接郑骁回家,还从阿爹阿妈的菜地带了莴笋、菠菜和韭菜回来。看到王月荣的样子,她奇怪道:“呀,吃啊,怎么不吃了。这凤爪又没什么油水,吃了不发胖的。”   王月荣立刻等到了鼓励,顿时信心十足:“就是,不吃盐会浮肿的。”   郑骁跑过去,深吸一口气,然后挥着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连连摇头:“好辣好辣。”   陈凤霞笑道:“这个辣啊,下次妈给你做柠檬凤爪姜丝凤爪。”   小儿子其实也能吃辣,酸菜鱼什么的他吃得巨香。不过泡椒食品对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郑骁哪里能等下次,立刻跳着脚迫不及待:“妈妈,今天做吧。我今天在幼儿园跑步得了第一名呢,你应该奖励我的。”   郑明明伸手摸他的小肚子,一本正经道:“嗯,然后好不容易减下去的肉又重新吃回去了。”   王月荣啃泡椒凤爪的手呆在半空中,她严重怀疑自己被内涵了。   郑骁矢口否认:“这不是肥肉,这是肌肉。”   说着,他还深吸气,试图让自己的小青蛙肚子练出腹肌的轮廓。   陈凤霞先笑到头掉,她到底还是惯小孩的,又觉得晚上多了个小孩吃饭,光一道韭菜炒牛肉丝和蒸香肠有点不够看,那还是做个鸡爪吧。反正她今天回家早,做个凤爪不费多少时间。   郑骁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追着妈妈:“要两个,要两个凤爪。”   他的意思是柠檬凤爪和泡姜丝凤爪都要,可是郑明明故意曲解:“嗯,两个凤爪够吃了。”   郑骁急了:“不够。”   说着,他还数屋里的人:“一二三……加上爸爸,七个人呢,两个不够吃。”   郑明明从善如流:“两个分别给爸爸妈妈,我们四个没关系,我们可以吃泡椒凤爪和泡椒笋。”   就,好欺负人!   天底下没被姐姐欺负过的弟弟是长不好的。小朋友,姐姐这是在为你的茁壮成长考虑。   陈凤霞哈哈大笑,索性牵起小朋友的手:“走走走,妈妈带你买七个凤爪去。”   其实怎么可能只有七个呢,难得做一回,起码得称个五斤回家做好了放冰箱。这玩意儿冰上两天彻底入味了才好吃呢。   只是小朋友等不及,一盘子柠檬凤爪只在冰箱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拿出来了,里面都还是热的呢。   不过这已经够让上桌吃饭的大人孩子都惊叹。   郑国强还开玩笑道:“我们陈老板真是多啦A梦啊,藏了无数宝藏。”   陈凤霞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催促他:“吃饭吃饭,今天你们又开会了?”   教育局年后新上任的局长也不知道什么破毛病,专门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召集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开会。一点儿事情能“我再讲两句”到天荒地老,人家的两句就算是虚词,那也是控制在十以内的好不好。   郑国强摇头,表情又开始微妙:“不是,我是下班的时候碰上了老秦,县公安局的老秦。上次咱们一块儿聚餐时,坐老周旁边的那位。”   陈凤霞其实没多少印象,他战友多,战友的战友和战友的朋友也多,她哪里搞得清这些。不过他说县公安局,而不是说上元公安局,那就是老家公安局了。   “怎么,我们老家那边又有新案子了?”   不然两人就是老朋友见面,也没喊人回家喝酒,也没在外面搓一顿的,寒暄完了还有多少话要讲呢。   郑国强看看桌上的小孩,立刻端正颜色:“没什么,晚上再跟你讲。”   吴若兰就幽幽开口:“叔叔,外面天已经黑了。”   够晚上啦!   郑国强还想再推脱,可是知父莫若女,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郑明明立刻直接捅破窗户纸:“爸爸你是要说桂生的事吗?整个灯市口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蛮。”   自古以来,带有风月桃色或者男女之事,都是八卦的热门话题。   话虽如此说,郑国强还是觉得在小孩面前开不了口,这个太不端庄了。   陈敏佳都急死了:“哎呀,姑爹,你说嘛,你不说我们今晚都睡不好。我们明天还有考试呢。”   那罪过可大了,郑国强受不住。   他清清嗓子,含含混混道:“也没什么,就是桂生的案子,现在情况又复杂了。那个,他先前不是还跟老板娘被抓住了嚒。现在老板娘也改口说当初是被他用强的了。”   桌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连压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郑骁也配合地将眼睛瞪得滴流圆。   这,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第429章 当真要办厂   啥操作?其实也挺简单的。   就是这对夫妻在闹离婚。他俩的产业是当初两口子白手起家共同创建的,所以在财产分割上,双方分歧很大。女方要求平分,男方说女的是婚姻过错方,应该净身出户。这事谈不拢,这婚就一直离不成。   现在冒出了桂生因为强.奸女青年被警察抓起来的事,女方就立刻宣称当初她也是被灌了酒强了的。她不是婚姻的过错方,她是刑事案件的受害人。   王月荣难以置信:“她这么说,警察能相信?她当初不是已经被捉奸在床了吗?”   郑国强被小孩子们追着问,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开启了个错误的话题,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她丈夫改口了,说当初怒火攻心误会了。”   就很扯。   吴若兰都忍不住吐槽:“那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报警?非要到现在才跳出来。”   一码归一码,桂生的确不是什么好鸟,但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吧。倒是他们清白又无辜了。   郑国强再度深深地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怎么就不憋着,等回房间再和老婆说这个事呢。现在,他还得面皮发紧的往下转述:“他们夫妻的说法是桂生跑掉了,他们想报警,一直找不到人。现在听说了这起案子,猛然发现他就是当初的那个畜生,所以这会儿才找到警察局来着。”   这话连陈凤霞都没办法相信了。   对,这年头身份证的使用频率完全不比二十年后高。用别人的身份证出去打工的也不少,老板不看身份证的情况同样普遍。但是,有一点,打工的老乡集聚现象很典型。出门在外,单打独斗很容易被欺负。老乡抱团,才能争取更多的工作机会,叫欺负狠了也能找到同乡替自己出头。   况且桂生先前打工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本市。要说老板夫妻找不到人,谁信啊。当初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不是一块儿打工的人传到老家的,桂生自己会主动说自己是爬床被打断的腿?   呵,不说十之八.九,那也起码七八成的可能是浑水摸鱼。   算了,不说,事情的真相如何,留给警察去调查吧。讨人讨论个什么呢。   可是小姑娘们又如何能不讨论。吃过饭,王月荣写作业的时候还忍不住叨叨:“她老公图个什么?不是说都离婚了嚒。   郑明明催促她:“别八卦了,赶紧写,你看你还有几门作业没写。”   陈敏佳却突然间出声:“没什么好奇怪的。嫌丢脸,觉得没面子呗。女的出轨,难得会被嘲笑窝囊无能,龟公嚒。但是强.奸的意味就不一样了,起码别人的感观会不同。”   王月荣点头,被说服了:“这倒也是。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如影随形》啊,就是报纸上连载的那个小说。里面有个受害人的丈夫就一直强调他妻子不是出轨后被请人杀了,而是被胁迫。这么想想,丈夫包二奶找小三的,妻子一口咬定对方勾引倒也未必是多爱这个丈夫要维护他,而是自己的自尊心吃不消。”   郑明明伸手戳她:“喂,别想转移话题,赶紧写你的作业。明天真的会考试的,你写完作业,今晚就是不睡觉也给我把这些重点背下来。”   王月荣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只觉得背台词都没这样痛苦。天啦,她为什么要想不开进一所重点初中呢。简直自己上赶着找虐。   晚上三个姑娘上楼睡觉。   陈敏佳突然间冒出句:“其实没关系,我已经放下了。过去这么久,我爸妈都没把这事当回事,我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明明和吴若兰都在脱毛衣,准备上床。闻声,两人不约而同:“你说啥?”   吼,这两个过分的家伙,说好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的呢,怎么连她的心路都看不清。   陈敏佳还要酝酿情绪悲愤呢,就听这两人跟说单口相声一样。   一个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相扰。”   另一个就道:“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你公式背完了吗?明天可是要月考的。”   就是,月考什么的太讨厌了。初二而已,九年义务教育搞什么月考。有几个学校跟江外一样变态啊。   再变态也是自己的选择,能怎么办呢,咬牙受着呗。   第二天一早,女学生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临阵磨枪,试图再往脑袋里塞点儿东西。   郑国强喊她们上桌吃早饭时,这一个个还手里捧着书或是课堂笔记,人人脸上全是严肃地临时抱佛脚。   老郑同志心道,你们昨晚要是有这觉悟,也不至于逼得我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他敲敲桌子提醒小孩:“吃饭吃饭,吃饭时别看东西,搞坏了胃吃大亏。”   郑骁立刻当爸爸的忠实拥趸,大力点头:“好好吃饭。哇,好香好好吃。”   郑明明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这浮夸的演技,妥妥地戏精。今天的早饭是白粥配牛奶煎蛋,外加凉拌木耳芹菜,他一个礼拜起码吃两三回,至于夸张成这样。   “嗯,好吃你就多吃点。”   郑骁高兴地扒拉筷子:“你们不吃,那都是我和爸爸妈妈的了。”   郑明明怎么可能让他如偿所愿,天底下所有的人类但凡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的都爱盘人类幼崽。她直接伸出筷子,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就快准狠稳地捞走了一大块鸡爪。   之所以用块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陈老板考虑到人类幼崽吃鸡爪的时候容易忽略小骨头,万一卡到了就危险大发了。昨天她去幼儿园开家长会,老师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孩子的安全问题。所以这柠檬凤爪,陈老板是剃了骨头的。   郑明明直接将凤爪塞进嘴里时,就狠狠地惊艳了。不一样,真的又酸又辣,而且因为加了麻油超级香。这个香还不仅仅是芝麻油的味道,带上了宁檬的果香。   昨晚吃的时候,她感觉还没这样味蕾地震呢。   郑明明吃完了一筷子,又直接来了第二筷。   郑骁惊呆了,不得不开口提醒:“姐姐,你今天要考试的。”   不要吃了,再吃你就把你的那份全吃光了,我还怎么多吃两口?   郑明明无所畏惧:“姐姐我从不怕考试。”   真是欠社会毒打的老凡尔赛。   吴若兰抬起眼睛看郑骁那副心如刀割的模样,也淡定地抬起筷子夹了一口凤爪放进嘴里,准备刺激一把小同学:“嗯,真不错。”   可惜她到吃完了都没来得及逗小孩,因为真的好好吃。陈阿姨说在冰箱里过一夜后更好吃真不是虚的,超赞。吴同学自诩吃过各色菜系遍尝全球美食,也吃过柠檬作调料的东南亚菜,像是泰式柠檬酸辣虾、柠檬三文鱼,但这个真的是头回尝到的美味,味蕾都在坐过山车。   怎么能这么香呢,她吃凉拌菜的时候也没少用芝麻油啊。这种果香肉香和油香混合在一起,就很绝。   陈敏佳原本还要再背两道题呢,却被人左右两边的人伸手拉扯:“快次快吃,不吃你绝对后悔。”   陈老板虽然买了五斤鸡爪,但是还有一份是泡姜凤爪啊,剩下的柠檬鸡爪是真的不多了。   一顿早饭,大家都吃得赞不绝口,个个都竖起大拇指夸奖陈老板太厉害了。柠檬平常都是用来泡茶喝或者做甜点,陈老板居然想到泡凤爪,的确富有创造力。   陈敏佳迫不及待地撺掇嬢嬢:“泡猪皮吧,这个泡猪皮肯定也好吃。”   陈凤霞得到了鼓励,立刻点头:“行,我下回试试。”   结果她后面忙得不可开交,连晚饭都是郑国强下班接了儿子回家再做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柠檬猪皮。倒是大家吃完姜丝凤爪之后感觉不错,又撺掇着郑国强拿着菜谱又做了回。   一直到月考成绩出来,老师讲评完试卷,学校里突然间又刮起了一股柠檬凤爪的热潮。中午吃饭的时候,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后者特指大家还瞧见了体育老师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儿们居然也在此列,跟着啃柠檬鸡爪。整个食堂都弥漫着股浓烈的芝麻油的香气,还混合着酸辣的气息。   校领导不明所以,进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夸了句:“哟,有改善啊,凉拌菜都上芝麻油了,比以前进步了。看来还是要多督促多提意见。”   听到的学生就直接翻白眼,得了吧,学校食堂这种垄断型企业,还改善呢。啥时候别让大家从饭菜里吃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广大惨遭荼毒的祖国花朵和园丁都要喜极而泣。   郑明明看着课代表同学大方拿出来跟朋友们分享的柠檬凤爪,伸筷子尝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竟然用的是陈老板的配方。   不对啊,自从她生日过后,姜杰没再往她家跑,他怎么知道柠檬凤爪怎么做?还是剃了骨头的这种。   “五块钱一盒啊,真贵啊,不过好吃又不用吐骨头,还是很爽的。我表姐都让我给她带呢。真的,咱们团购吧,五盒开团,还能饶下一小盒泡椒笋,多划算啊。”   郑明明微微皱眉:“又是姜杰卖给你们的?”   课代表一脸“你不是在说废话嚒”。   陈敏佳和吴若兰面面相觑,她俩也辨认出那个熟悉的味道了。嗐,难道是陈老板将秘方给了姜杰?这这这,这就意味深长了。   难道陈老板相中的女婿不是小宇哥哥,而是姜杰?   哇,陈老板的心可真够宽的。   郑明明可没法按照丈母娘看女婿的思维模式往下展开脑洞。礼拜天,大家一块儿去石子路学校当志愿者时,等学生们到齐前,郑明明就问给大家分凤爪、猪皮和笋片的姜杰:“你的厂已经有眉目了?”   姜杰眉开眼笑,整个人都像花儿一样绽放:“是啊,哈,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你居然先知道了。”   是陈老板透露的?还是她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真是越想越开心。   郑明明赶紧喊停:“这个很好推理。我妈不会陪你瞎胡闹。就是,你怎么说服你家里人的?”   “说服我爷爷奶奶就行了啊。”姜杰兴致勃勃,“我做了企划书给我爷爷奶奶看,我告诉他们这个食品厂开工之后,可以解决二十三个农村闲置劳动力。厂房是镇上现成的,以前那里就是个社办厂,那会儿大家都流行建厂。厂子盖好了,老板撤资跑路了,厂房就空下来了。我承诺等到盈利之后,这些钱三分之一分给我的合伙人,三分之一继续投入扩大生产规模,三分之一捐给希望工程。以后,我也要像你妈妈一样盖学校,解决大家上不了学的问题。”   郑明明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些?”   姜杰点头,完全没压抑自己内心喜悦的意思:“是啊,我爷爷奶奶是那种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喝,一条毛巾能用到毛掉光了的那种。他俩攒的钱本来是打算等到走了以后都交党费,但我说应该鸡生蛋蛋生鸡,二十三个工人背后是二十三个家庭,现在花这钱的意义更大。他们就拿积蓄出来支持我的计划了。”   听着好像天方夜谭,完全不可思议。建一个食品厂,那绝对不是笔小数字。   好吧,同一件事对不同的人而言,定义终究不一样。   郑明明点头:“好吧,那你好好干,等你盖起新学校的那天。”   姜杰还想好好跟她聊聊建厂的细节呢,比如说他是怎么改建厂房的,比如讲他又要如何从周边地区收购竹笋、又要怎样采购猪皮和鸡爪,还有请人,购买生产线,做无菌车间,好多事都都可以聊,保准都是她感兴趣的部分。   可惜上课铃声响了,她转头上讲台给六年级的学生上课。   这是她从去年坚持到今年的工作,帮基础差的小学生补习小学六年的课程。英语和语文,她采取的都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一个字,背。英语从单词开始,语文从汉字和汉语拼音入手,基础差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不填鸭你还能盖空中楼阁不成?   至于数学,就是捋,从一年级的内容起步,串成一条线捋。这活儿她不陌生,在蓝天小学上六年级时,她帮班上同学补课,就干过同样的事。现在六年级的教材没改,她再来一回倒是驾轻就熟。   只不过,这里的弟弟妹妹们的基础要比郑明明当初的同学差多了。所以她在他们身上花费的时间是当初的两三倍甚至是四五倍。   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愿意坐在讲台下听小老师帮他们补课。明媚的春光下,好多小孩欢呼奔跑在操场上,嗯,现在应该是个球场,个个都是一脑门子的汗,却兴奋得不行。   瞧得市里的大领导都忍不住嘴角往上翘,要是足球运动员们踢球的时候都如此快乐,哪里至于职业联赛搞了这么多年,到今天也没踢进过世界杯啊。   这是多少球迷的遗憾。   陈凤霞心道您就知足吧。您很快就能见过中国队史无前例的世界杯之旅,咳咳,跟确切点儿讲是绝唱。自此之后,再无下文的那种。   大领导来学校视察工作是微服出访,不算正经检查。不然谁检查学校选个礼拜天?查啥,又不上课,住宿的学生都大部分回家和爹妈团聚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就瞧留在学校里的学生践行现在国家队主教练米卢的“快乐足球”理念吗?   陈凤霞在旁边解释:“这些孩子的学习基础的确弱,家庭环境成长背景各方面都有影响。说是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让他们都脱胎换骨突然间打通任督二脉在学习上突飞猛进不现实,我们学校要有这能耐,校门口都要被踏平的。我们做的更多是公民教育,培养他们的人格,让他们明白即使文化课成绩没那么出色也不代表他们不能成为出色的人。在学校的时间很短,人生却很长。”   这话说得够婉转,其实摊开了就是一个意思。毕业了,考不上好学校,也还是要好好生活,一辈子学习。不管干点啥,都别糟蹋自己的人生。   大领导笑着点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上学的那会儿讲究的是田头办学、工厂办学,我的师傅就是老工人老农民,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书本上写不清道不明的知识。我看你们的学农教育就搞的很不错。”   陈凤霞赶紧表示:“能够得到政府领导的认可,我们就宽心了。”   之前十字路学校的学生得自己种菜,还要通过采摘摸摸香这些方式挣书本费和学费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在江海掀起了轩然大波。   好多人指责陈凤霞是在搞假慈善,收了捐款却还剥削学生使用童工。好意思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人干活。未成年人搞什么勤工俭学?   学校公开了捐款明细和开支,即便不提学校最初建设的投入,入不敷出就是学校运营的真相。这么多学生要上学,要吃饭要睡觉,哪一样不得花钱?孩子自己不挣钱,家里又不掏钱的话,那学校是将人扫地出门还是硬着头皮填无底的窟窿呢。   上下嘴皮一搭,漂亮话谁都会讲。张口闭口就是不能这样,那你倒是说说能怎样啊。何不食肉糜的真是轻轻巧巧。   大领导笑着感叹了一声:“做事不容易啊。”他抬眼看围墙背后,主动询问,“这是在扩建教学楼吗?”   陈凤霞摇头:“不,盖教师宿舍。我们学校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老师收入低,自己在江海买房不容易。学校把教师宿舍盖起来,保障好后勤,老师上班就能减少心理压力。学校的计划是老师工作十五年之后,房子产权就归他们所有了。”   其实她还考虑过让高年级的孩子去工地搬砖头。当年她上学那会儿,公社建桥,所有小学生都去干活的。   可惜时代不同了,这种事现在想都不要想。   大领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把盖房子的钱直接发给老师,说不定老师还能更高兴些。要十五年啊,十五年之后他们拿了房子人走掉怎么办?”   在福利分房的年代,房子产权始终属于单位。一旦有人从单位辞职,房子是要收回头的。   陈凤霞摇头:“十五年之后,我想那个时候就不是我操心的问题了。民间资本介入办学不过是特殊时期的权宜之计,只是补充而已。等到政府腾出手来,教育肯定是由政府来办。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校都不是政府主导的,那要变成什么啊,不乱了嚒。”   她抬起头微笑,“我们都等着被收编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操心了,该干嘛干嘛。” 第430章 申请学农基地补助   虽然不是工作日,大领导还是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整间学校。经过菜地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尝了截嫩黄瓜,夸奖这些菜种的不错。   待看到金灿灿的花朵,他又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哈,你们还栽了油菜!”   其实这点儿地种油菜是极为不划算的,榨油根本没有多少产量。估计学校也就是让孩子认识更多的农作物,不至于从土地中走来却五谷不分。   可等到市领导走上教学楼,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客人们才瞧出那些油菜花的独到之处。它们是笔,在土地上书写了四个大字:爱我中华。   最绝的是,那个爱字不知道是因为太复杂不好布置,还是单纯地为了迎合孩子的喜好,是用爱心图案代替的。金色的花朵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真是天上一个太阳,地上又种出了一个。   这真是,挖空心思啊。   校长在旁边介绍:“这些油菜套种的是蘑菇,去年九月开学后建堆,过完国庆节蘑菇下田,然后移栽油菜。油菜该怎样就怎样,蘑菇要喷水保持湿润,等到出菌菇以后,就能采摘了。现在天气暖和,是盛产期,每天都能采摘两次。食堂的蘑菇汤都是我们地里自己产的。”   这些他以前也不知道,还是到了石子路学校以后跟校工学的。果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   市领导笑着点头:“很好,我还是下乡那会儿有专家下乡蹲点瞧见过油菜套种蘑菇,没想到过了这许久,还有人种这个。”   陈凤霞也笑:“巧了,我们校工师傅就是在生产队的时候跟技术员学的这手,当时他专门负责管试验田。后来分田到户后,找不到地方收,就没种了。去年说要种油菜时,他才主动请缨说可以种种看。结果宝刀不老,一种就种出这么多。”   领导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可以可以,做就要做好。我看你们这都是试验田了,套种的技巧很不错。”   校长压抑着心中的小骄傲:“我们的农技课,都是请农科院的专家和技术人员过来现场指导,讲述我国农业发展的新动向的。”   他们是没有优越的硬件条件,但他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优势。放眼全市,除了农业院校,普通的中小学谁家有他们这样广袤的试验田。不是学农基地,现在的学农都是走形式而已,是就在学校里,学生和老师都能随时触碰到的试验田。   为了这个试验田,他们花费了多少精力又投入了多少资金。光是沼气池的管道建设就掏了好多钱。不然有机肥怎么弄?还不得臭死人。   领导盯着油菜花沉吟片刻,突然间扭头问旁边的秘书:“那个,学农基地是不是有专项补贴来着?”   秘书从善如流:“我马上去了解具体情况。”   这么细的事情,要求对方立刻回答出来委实强人所难。所以领导也只是点点头,叮嘱了句:“那就好好问清楚,看能不能把这个给申请下来。这就是个学农基地嚒,还搞得蛮好。”   他兴致勃勃,“就是地方还是小了点,不然那我看你们这里养鸡养猪都可以咯。”   陈凤霞赶紧摆手:“可不敢,到时候半夜鸡叫,吵了大家睡觉,那可要炖鸡汤咯。”   所以他们养了几只羊,去年元旦食堂的羊肉羊杂羊血汤就是宰了它们烧的。现在负责养羊的几个小崽子每回瞧见自己养的羊的时候,都双眼绿油油地思量着什么时候能杀羊。   领导放声大笑:“那会儿我们下乡时也是这样。老乡教我们养猪,说要养两年,有两指厚的膘子长到120斤重就能杀了。没东西喂嘛,就是刷锅水,还有就是猪草野草跟树叶,不饿死了就不错了。后来我们没等到一年,就天天说有两指厚的膘了,天天盯着那猪看。最后过年要回家,我们嘴上说怕猪没人管会饿死,其实自己受不住,愣是杀了,当时一指厚的膘都没有。老乡还说我们不会过日子,要忙罢手上的事回头教我们腌肉。没等人来,我们几个就把一头小猪给干光了。”   哈哈,大家对于美食的渴望倒是一致。   校长都惊讶,没料到大领导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不过当他们走到学校的小礼堂,听到里面讲课的声音时,领导就笑得大有深意了:“这个,不能补课啊,要给孩子减负,素质教育不能搞填鸭这一套。”   陈凤霞淡定的很:“不是补课,是哥哥姐姐给弟弟妹妹们分享经验。他们是从蓝天小学毕业的,他们考上了江外。由他们跟六年级快要毕业的学生说说未来,也许能够为这些孩子提供些借鉴。”   这话真没多少可信度,因为讲台上的女生没有谈人生谈理想,而是一边在黑板上书写,一边强调重点。就算不说话,那些图形和数字无一不提示她在讲述数学课。   陈凤霞感觉有些事情好像的确是天生的。比方说明明,上下两辈子,她似乎都极为擅长当老师。不过上辈子是当大学教授,这辈子目前教的是小学生。   市领导没有进去听课,只站在门口观察里面的情况。小学生们大概没有认出他的脸,偶尔有人瞧见了,也迅速收回视线,继续认真地听课做笔记。   老师说了,大家都站在同一个平台上。有的时候山峰会垂下藤条,你想要攀登而上,就必须自己抓住藤条奋力攀援。指望谁托着你的屁股把你顶上去,那是不可能的。天助自助者,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人生尽最大的努力。   郑明明应该认出了市领导的脸,她喜欢看新闻,无论新闻联播还是本地新闻,她都看。常常在本地新闻里出现的脸,她怎么会不认识。   只是她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微微欠身,就算打过招呼了,继续若无其事地上自己的课。   姜杰有的时候会上去帮她扶一下大三角木尺。教学道具对于初中生还是太大了,她一个人难以扶好作图。   等到课堂间歇阶段,郑明明在黑板上写了题目给台下的学生写。   课堂里走来走去的人就多了,陈敏佳和吴若兰都加入到答疑的队伍中来。不时有学生好奇地看教室外校长陪同的人。   是又招了新老师吗?新老师可真气派。   市领导笑着招呼:“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祖国的花朵了。这都是从蓝天小学毕业的?”   校长想点头,陈凤霞先解释:“也有他们在江外的学生。他们有共建结对子的班级,还有学生省下自己的零用钱和压岁钱资助家庭困难的同学。都是很好很善良也很热心的孩子。从这所学校刚建起来,他们就主动找过来了。”   市领导笑道:“那很好啊。”   人走远了之后,陈敏佳才疑惑地问吴若兰:“我怎么觉得最前面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她不至于像小学生一样天真,哪家老师来应聘居然走在校长前面。   吴若兰点头:“是啊,市委的一把手。”   卧槽,真是惊呆了。他们违规给小学生补课,被抓了个现行。   姜杰不以为意:“哎哟,多大的事,他还不至于闲到冒泡,给我们小鞋穿。”   陈敏佳有点儿羞愧,感觉自己还是没什么见识。看吴若兰,完全是司空见惯的架势,并不觉得市领导就有什么大不了。至于郑明明,这个表妹从小就有些奇奇怪怪,关注点跟旁人不太一样。   不过她俩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   只是姜杰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还是狠狠地刺激了一把陈敏佳。果然出身不同,见识的就不是同一个世界。   下了课,大家出校园时,那些突兀出现在学校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就连陈凤霞都没等等孩子们一道走。   陈敏佳好奇:“嬢嬢在忙什么啊?”   年后忙是因为梦巴黎在齐河县开了新店,由于开业酬宾活动,所以很是火爆。嬢嬢不得不又协调人手过去帮忙。   前一段时间忙是嬢嬢之前在毛书记他们林木投资的盆花已经初成规模,他们还搞了个烟花三月赏花林。虽然第一次弄,宣传各方面有局限。但春暖花开大家愿意踏青,加上又是免费的,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去看。还有客户现场下订单,要签下他们刚长了一年的樱花苗木回去移栽,等明年盛开。   那会儿,嬢嬢他们可是趁机卖了不少盆花。好多人免费看完花之后,都会带一盆回家。   现在,嬢嬢又忙什么呢?   郑明明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五一房交会的事,也要可能是装电脑的事。”   房交会的事情理所当然,陈老板还开着房产中介公司。虽然现在幸福到家已经不是房交会的主办方,但一直作为重要的协办单位忙前忙后来着。   姜杰只奇怪:“装电脑?给哪儿装电脑?学校吗?”   啊,那可是一大笔钱,不知道有没有单位愿意捐赠。学生使用电脑,二手机也行,重点是培训操作。   郑明明摇头:“不,是供销社。现在网吧很红,去年好多地方都有网吧了。妙妙和供销社联手要建网吧。这样大家上网方便了,就可以像谢瑶姐姐一样也在网上批发东西卖,可以补充供销社商品的局限性。”   姜杰眼睛瞪大了,在眼镜后面显出了不可思议,最后他表情复杂:“你确定到时候家长不会砸了供销社?”   好家伙,网吧可是家长公敌。他们江外的老师都去网吧抓过人呢。   吴若兰不以为意:“杀人者人也,非兵也。”   陈敏佳也点头:“就是,你知道周强吗?他当初就是靠着网吧才攫到的第一桶金。”   现在,这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甚至还没成年的人已经变成了灯市口的传说。他在深圳的华强北已经有三个档口,他在网上的店铺销量又能抵得上差不多一个档口。这可是四只下金蛋的母鸡。   为着这个传奇般的存在,灯市口大人骂孩子的话都变成了:“你看看你,学习学习不行,要有人家郑明明十分之一我都笑死了。玩玩也不行,人家玩电脑能挣钱,你玩电脑都是烧钱。”   姜杰听得眼睛都直了,完全难以置信。他开始常跑灯市口的时候,周强已经卖了一年二手BB机,跑去深圳做生意了。他还是头回听说此人的光辉事迹呢。   陈敏佳双手一摊:“看,硬币有正反面,天使和魔鬼是一体,打游戏还能打出世界冠军呢。端看你怎么用了。”   姜杰想了想,感觉好像也有道理的样子。   他没再纠结网吧的问题,只问郑明明:“五一时金银花是不是开了,我们去采金银花吧。到时候可以自己晒花茶。”   陈敏佳跳出来,打断他的美好憧憬:“别想这个了,五一我们得回家,我爸已经预约了我们的档期。”   这是跟王月荣以及陈志强学的说法,每当有人找他们拍戏或者出席活动的时候,他们都要看一看档期。因为没有专业的经纪人,曹老板夫妻没空,陈志强的父母也没这个能力,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拿个小本本记,毫无童星的风光。   姜杰先是有点沮丧,又很快高兴起来:“太好了,过年时不是有很多人家后悔没种芹菜嚒,现在肯定是成片的水芹田。我正想过去好好看看呢。”   三个女生都扭过头看他。   郑明明态度相当温和:“水芹是越冬作物,不耐热,这个季节水芹就要差不多下市了。现在水芹田里应该是再生稻和小龙虾。至于鱼塘,水面上种的应该是空心菜。”   姜杰感觉自己已经锻炼出来了,毕竟他当场出糗后居然没有脸红脖子粗,连尴尬都是一晃而过,还一本正经道:“可惜芹菜不是韭菜,不然就能一年四季都能收割啦。”   陈敏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所以呢,你也不用急着去看水芹了。你不是在建厂吗?好好去盯着你的投资啊,别叫人诓了你的钱。等你的厂里实现了真空包装,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担心塑封的食品过保质期啦。”   她的态度是如此热情洋溢,又各种明示暗示,事业是男人的头面。年轻人,想要闪亮登场吗?去好好搞你的事业吧。天天围着小姑娘转算怎么回事,人小姑娘还天天忙自己的事情呢。   “你看看,小宇哥哥帅不帅?万千少女的偶像。为什么?因为人家有自己的事业啊。人家的事业蓝图是全面铺开扩张的那种,都不盯着一亩三分地看的。”   姜杰理解不能:“他帅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吴若兰早就忘了自己时不时就塌房的人设,直接朝蓝天白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年,请问你的女生缘是怎么来的?江外的姑娘们有这么多人眼屎糊了眼吗?   用陈敏佳的话来说,还小宇哥哥帅不帅跟你有什么关系?啐!你要能追到姑娘才是天下第一的咄咄怪事。   话说,你觉得跟你没关系的话,当初为什么一看小宇哥哥开车就急吼吼的,第二天就让你家用军车送你到学校?之前你天天起的可是自行车。还是校园里完全谈不上多醒目的捷安特。   不,我是不会承认那天就单纯因为下雨骑车上学不方便来着,跟小宇哥哥开车还是什么的没关系。   不,请保持,作为坚定的明宇党,我可不希望你开窍。   还是郑明明开口结束了小伙伴们连续上翻的白眼,只说姜杰:“你不是在你爷爷奶奶面前拍胸口保证会好好做食品厂吗?你不去盯着,谁还能代替你做事不成?做人要言而有信。”   姜杰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好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郑明明,“那个,我可能到时候不能打电话给你了。我发现手机费超贵,我寒假里的话费就够一个小学生一学期的学费了。我感觉我根本没打几个电话啊。”   所以,开源节流的节,他打算从话费开始。   陈敏佳在心中一连串的呵呵,你还叫没打什么电话,你直接打到郑明明两次手机停机,吓得人看到你的号码就直接掐断不敢接为止。   好意思,人家长途加漫游呢。   郑明明点头:“不用打电话,我又没什么事。不是说不要变成手机的奴隶嚒。”   大家到了公交车站,因为方向不一致,直接分头回家。   陈敏佳捂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庆幸不已:“好险,我还真怕他会追着非要去。”   郑明明却无所谓:“去就去好了,舅舅巴不得多点儿人过去招人气呢。”   陈敏佳呵呵:“我爸虽然没节操,但也不至于荤素不忌,什么人都欢迎的。”   郑明明和吴若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确定?”   鬼吧,小陈总要真这样讲究那就不是小陈总了。   事实证明,天底下的闺女总会对爹妈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劳动节前一天晚上,一大家子分两辆车开到灯市口时,陈文斌看着结果小孩下车,还关心了一句:“哟,你们那个那同学呢?”   陈敏佳以为爸爸说的是陈志强,毕竟陈志强跟她们从小学混到初中,跟编外家人也差不多了;便随口应道:“他拍节目去了,省台有个五一七天乐的活动,他和王月荣要连着拍一个礼拜。”   陈文斌的眼睛立刻亮得跟灯泡似的。这黑灯瞎火的,绿莹莹的,像狼。   “都去哪些地方拍啊?哎哟,看看,真是的,也不先和我说一声,事先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陈敏佳头大:“爸,没你这边的事。人家拍的都是地方风俗特色,像老街、名山大川,风景古迹什么的,不走农家乐路线。”   陈文斌不满起来:“怎么能这样说了,管古人怎么过日子有什么意思,要看就看现代人的生活。哎,不和你说这个,下次我看到强子我跟人家说。对了,他俩不过来,其他人呢?明天再坐车过来?”   陈敏佳疑惑:“还有谁啊,五一大家都要出门旅游的。”   像没节操的课代表同学准备求茅山烧香问道,他们班主任都打算上一趟九华山。啧啧,说好的乐土,一个个怎么如此不问苍生问鬼神。   陈文斌比女儿更奇怪:“当然是上次来的那个男同学了。那会儿忙着过年,都没好好招待他。我一直觉得太失礼,想着要好好补偿下人家。”   众人集体呵呵,陈凤霞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他这是相中了人家小孩吗?他是相中了人家是军车配专职司机送的小孩,相中了人家家里过年年货能发好几头宁夏河滩羊的小孩。   陈老板没好气:“行了,人家没人家的事吗?好好做你自己的事吧。瞎想什么呢。”   陈文斌矢口否认:“我想啥了,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觉得身为长辈,我得好好招待孩子们的同学。”   呵呵,信了他的邪!   陈凤霞一直到吃过晚饭兼夜宵,都懒得理睬他。   陈文斌挨了diss,灰溜溜地收拾碗筷,又凑到陈凤霞旁边,一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模样:“好好好,不扯这个。我说正经的,姐,那个林小姐的脐带血库搞得怎么样了?现在能保存期待血吗?”   陈凤霞奇怪:“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还想再生一个?”   陈文斌满脸惊恐:“你开什么玩笑,高桂芳不宰了我才怪。她还嫌当初生了三个小孩浪费了她多少时间呢。”   陈凤霞愈发疑惑:“你又不打算生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她脸色陡然一变,语气都严厉起来,“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干啥?”   这人,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就要作妖。 第431章 送到手的官   陈文斌直觉无妄之灾。   他正儿八经地问事情,这人就活像他要干什么一样。他都正儿八经地退守田园,回乡当农民了,她居然还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连过分两个字都不足以描述她的恶劣了!   陈凤霞完全不吃哀兵政策这一套,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告诉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前面才打听人家姜杰,现在又说什么脐带血,听着就叫人感觉不对劲。   “嗐,我就是帮人问问。皇宫大酒店的顾老板,他家的小孩没了。”   陈凤霞惊讶:“啊?好好的孩子怎么没了?我去年还见过那小孩来着。他今年也要上小学。挺活泼机灵的孩子啊。”   说到后面,她都恐慌起来。因为顾老板家的小孩跟她家小骁一个年纪。前面顾老板还说要找她在灯市口附近买套房子,好方便小孩就近入学。   后来人家没提这茬,陈凤霞也搞不清楚他是自己已经买了房还是当初开口就是客气话。   没想到,居然是小孩出事了。那么小的孩子啊,虎头虎脑的,完全不怕生,从小就看到谁都笑的宝宝。   陈凤霞深吸一口气,张嘴问:“也是白血病?”   陈文斌点头:“是呢。先是慢性,后来又突然间变成急性了,说走就走。”   他是个冷酷的人,同情心匮乏的很。可看到顾老板的样子,却忍不住心有戚戚。倒不是同为人父的心有戚戚,而是顾老板那么个能耐人,从一个身无长物的鱼贩子一路成长为江海餐饮界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手下开了七家酒楼,生意好到钱跟流水似的往里面涌,可以称得上日进斗金。他一个人点点头,就能包圆了陈文斌的农产品。   这么位厉害的角色,为着早夭的孩子,五大三粗的汉子瘦的皮包骨头。他老婆原本也是个泼辣角色,现在也是恍恍惚惚的,瞧着都要垮了。   两口子还在壮年,小孩没了,肯定要再生。可是养到五岁的宝贝疙瘩走了,爹妈都有心理阴影,害怕再来一回怎么办。   养小孩这种事,你不养还好,一养就是心尖尖上的肉,动一下能痛死。谁能保证小孩是好的呢,生下来好好的养几年再走了如何是好?   陈文斌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主动开口提再生一个,保留那个脐带血。到时候万一再有什么不幸,也不至于再眼睁睁等死。   顾老板听了意动,就想问问这个事儿到底成不成。要是成,他俩就再生一个。要是不成,那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不然心理压力太大,吃不消。   陈凤霞唏嘘一回,点头道:“应该可以,我听林小姐说大陆地区就已经有脐带血库了。如何采取保存这个问题,具体我还不清楚,我再问问看她那边的情况。”   陈文斌点完头,又开始抱怨:“你看,你跟我好好讲话不行吗?非得对我夹枪夹棒的。”   陈凤霞半点儿都不客气:“怪谁啊,谁让你自己不先好好讲话来着。我告诉你,别打姜杰的主意,没的让小孩在人家孩子面前矮一头。”   陈文斌瞪眼睛:“我打他什么主意。我现在生意好得很,供不应求。再说军队不有自己的农场嚒,哪里需要我的东西。”   陈凤霞皮笑肉不笑:“但愿如此。”   她可懒得再跟人叨叨。乡间静谧,适宜早睡。   陈文斌也抓紧时间早点睡觉。明天,他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大舅舅家孙女兰兰的未婚夫小秦过年时帮忙顶过几个夜班后,陈文斌就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愣是忽悠人家留在陈家庄给他开车送货了。   他给的理由也充足,小秦留在村里,日久见人心,兰兰家里就能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品性,将来嫁姑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对小秦本人来说,开短途车虽然比不上长途挣钱,但没那么辛苦熬人也没那么危险啊。   2001年的治安环境远远比不上二十年后,光电视台里放的大案实录就足以叫人心惊胆战。从陈家庄到江海路程短,有没有偏僻地方,不怕碰上什么路匪拦道抢劫。   小秦听了陈文斌的分析感觉有道理,就接下了这份月薪一千的差事。   陈凤霞觉得陈文斌做的还不够,就又提点人:“你不能光管他不管兰兰。兰兰还是你外甥女儿呢。她有手艺,你就在街上进村的口子把以前仓库宿舍那边盘下来,喊她开个理发店,一天几十块钱不愁吧。剃头的那个小福跟他儿子去县城之后,咱们村跟隔壁西岗村的人剪个头是不是都要跑镇上去?要我说那店里的手艺根本就没眼睛看。”   陈文斌委屈:“我没不做事啊。我准小秦送完货用我的车拖货回来卖呢。我就收他油钱而已。他把东西贩给镇上跟村里,我可没拿一分钱的提成。”   陈凤霞惊讶不已:“他还自己贩货批发?呵,他不睡觉啊。这是仗着自己年纪轻,不怕出事哦。”   陈文斌奇了怪了:“不是你自己搞的那个网吧嚒。从陈家庄到江海市区,一路上是几个点来着?五个还是六个,想要的货物列出清单,完了直接发给江海那边的采购主,他再统一将货配好了打包给小秦,小秦再一路给人带过去。”   得,这不是搞批发,这是兼职当了快递派送员啊。也行,一趟下来也有几十块钱的进账,加在一起,他差不多每个月到手两千多块钱,在本地是相当叫人羡慕的收入了。   陈文斌笑了起来:“不过红真嫂嫂好像心动了,上个礼拜不是镇上交流会嚒,她让小秦给他从江海拿了两箱衣服自己挂出去卖,卖的还不错。剩下的几件她准备搭在礼拜三卢镇的交流会上一块儿卖。”   陈凤霞听了满耳朵稀奇:“红真嫂嫂竟然也做生意了。”   “可不是,她妹妹,就是嫁到董家边的小秀不是过年时去灯市口卖了几天糖炒栗子就没回来。红真去灯市口给她家小勇买喜被喜服的时候,才去看的小秀。小秀说忙着挣钱没空回家,又喊她也赶紧做生意,种田种不出脑头来的。”   陈凤霞认识小秀,相当灵光的一个人。原先她在灯市口的菜场现场包蛋饺卖。后来明明的那些同学吃过蛋烘糕,跑到夜市上去找,刚好被她听到了。就凭着四川小吃和蛋烘糕这两个关键词,她愣是问到在灯市口开川菜馆子的四川老板面前,非磨着人教会了她为止。   现在她就在灯市口卖蛋烘糕,错位竞争,生意比以前更好。之前那个卖蛋饺的也不挤兑她了。   嚯,没想到她不仅自己做,还把她姐也拉起来了。   陈凤霞忍不住指点江山:红真嫂嫂要长久地做,倒不如直接从深圳那边拿货,时髦些,卖的更好。其实义务那边的小商品也好,真便宜。”   陈文斌脸上显出了稀奇:“合着姐姐你不知道啊,红真就是从批发主手上拿的货。人家的东西直接从深圳的批发市场还有你讲的义务这些地方过来。批发主不零卖,加点价格再转手批发给下面县城过去拿货的人。灯市口那边的服装批发市场都要比夜市热闹了,你竟然不晓得。”   陈凤霞上哪儿知道去。灯市口到处都热闹啊。   她听了这话,唯一的反应就是:“呀,那我可得涨房租了。”   当初灯市口夜市红火,管委会又扩张搞服装城,但大家觉得位置还是偏,没什么人愿意看铺子。管委会找到幸福到家帮忙销售,陈凤霞为了表示对此项事业的支持,自己也买了两个铺子租给人家做生意。谈不上赚钱,但也没亏本就是了。   她倒是没想到,服装城的生意真起来了。嘿,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可不是,我听说那边全是网购主。”陈文斌越想越好笑,“那个周强都走了差不多一年了,江湖上还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啊。这小孩,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陈凤霞却感慨:“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劳动人民智慧无穷无尽,都是人才。哎,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兰兰把这理发店给开起来。到时候,她店里就是一个点。红真婶婶就是不自己卖,直接在这边批发给附近几个镇上的人也不亏。”   陈家庄本来就是三个镇交汇的地方,以往号称三不管,现在看来,分明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   陈文斌挥挥手,打着呵欠往楼上走,随口嘟囔了句:“知道了,真是,非得惦记着让人剃头。”   陈凤霞翻白眼,心道你懂个屁。执念懂不?这就是我这个当嬢嬢的执念。一想到上辈子兰兰这么个有手艺的年轻姑娘居然非得靠出卖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劳力挣钱,她就怄得慌。   背砖头是好交易?年纪轻轻累伤了身体,又不是不能过得更好。   第二天吃早饭时,三小只就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嚷嚷:“钓龙虾,今天吃龙虾!”   其实按照本地人的习俗,端午节才吃三红,就是红油鸭蛋、红苋菜跟小龙虾。只不过因为端午节又叫五月节,陈文斌就故意混淆了五月的农历和公历的概念,直接弄了个五月节钓农虾大赛。   最后的优胜者可以免费拿走自己钓上来的小龙虾。   今年的龙虾行情似乎比去年更俏哦,这消息一传出去,本市好多人要么坐车要么开车赶来。等到上午十点钟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路上已经乌泱泱的全是人。连陈文斌都不得不喊人去协调安排车子的停放位置。   郑明明他们踏春而来,看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就位,忍不住替舅舅担忧:“会不会没有足够的位置给大家钓龙虾啊?”   虽然经过冬天那一场水芹的疯狂后,好多人都表示自己今年也要舍弃小麦和油菜。可惜这二者差不多还有半个月才能收割,现在能够钓龙虾的还是去年的那些田啊。   陈文斌两只眉毛快活地往上跳,美滋滋道:“小看舅舅了吧,哪个讲非要等收了小麦和油菜才能钓龙虾来着,走,带你们去瞧瞧。”   五月真是繁花似锦的季节。沿着田埂走,一路上那红的黄的粉色紫的野花就没从人视线中消失过,还有蓝色小花散落在绿叶间,跟撒了一地星星似的。   不远处冬天种植水芹的田地这会儿换上了秧苗,而小麦和油菜这结出了果实。   陈文斌有些遗憾:“其实清明节那会儿搞最好,那时候油菜花开的漂亮,看上去更加有效果,这个还是差了。哎,清明节怎么能不放假呢。真是的,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丢光了。”   但是大家严重怀疑他是在假谦虚,因为就算没有金灿灿的油菜花,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一切也足够让人惊叹。   天啦!这叫什么?小麦田油菜地养小龙虾吗?   神哎,稻田养殖已经流传千年,不管小龙虾还是稻花鱼或者泥鳅都正常。可是小麦和油菜都是旱地里长的,怎么还能养出小龙虾来。   看看,这即将开脸收割的油菜和小麦地中间,小龙虾爬啊爬,简直就是出来晒太阳的节奏。   不仅仅是郑明明他们,好多跟过来准备开始钓龙虾大赛的客人都惊叹不已。这是水上油菜地吗?不是,油菜根还长在泥土里。这是在田地的四周都挖了水坑,就像改建过的稻田周围的水沟,专门给小龙虾住的。   现在的老板为了挣钱,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招数都能想出来啊。   陈文斌笑嘻嘻:“瞧见没有,为了养龙虾,我可是连小麦跟油菜都不打农药的,全靠水里养的青蛙。”   青蛙在哪里?反正大家没看到,陈凤霞甚至怀疑这里面的小龙虾是他养大了之后才从池塘里捞出来放到这些水沟中的。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已经完全不重要。半个小时一组的钓龙虾大赛正式开始,就问你在小麦地里钓龙虾感觉酷不酷。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吹牛地吼一声,你放眼全国看看,谁家的麦田和油菜地里还能产小龙虾和泥鳅还有黄鳝啊。   啊啊啊,我就是钓个小龙虾而已,怎么还鱼上钩啊。鱼算不算战利品的重量?   有了这些改造过的油菜田和小麦地作为坚实的大后方,整个钓小龙虾的活动快速往前推动,一波接着一波。   五一还不是吃龙虾的旺季呢,相当于这回大家都尝了个鲜。钓上了龙虾的人称完战利品的重点,在高桂芳那里做好登记,然后是直接去村民家中做传统的香辣小龙虾配上田螺、泥鳅外加应季的农家菜来顿美滋滋的农家乐,还是直接在大沟边支起炭烤架子烤小龙虾,就悉听尊便了。   觉得自己钓的太少不够吃的也没关系,可以再买,按照市场价给,而且小龙虾是免费加工。要自己烤的也没事,交三十块钱的碳烤架使用费和调料费就行;不过友情提示,要在虾壳由红变黑的时候赶紧撒料,不然肉就老了,少了那股鲜劲儿。   除了小龙虾,还有韭菜、青椒、大蒜头、空心菜、娃娃菜跟洋葱等蔬菜可供烧烤选择,荤腥可以尝试下炭烤小鲫鱼,就是成品的质量得你自己把握。   郑明明她们都怀疑,这么搞得话,烧烤说不定会亏钱啊。   陈文斌却笑嘻嘻:“我本来要卖的就是小龙虾。端午节前我就打算把小龙虾全部清掉。不然等其他地方养殖的一上市,价格肯定会被压。”   今年就他知道的,江海附近以及他们省就有好几个乡镇开始弄稻田养殖小龙虾了。   陈敏佳着急:“爸,那你夏天就让田空着啊?”   陈文斌摇头:“哪能呢,等到小龙虾都捞起来之后,我打算全部养澳龙。这样我避开旺季,都秋天小龙虾下市了,我再大量上澳龙。”   反正,他要做尖尖,绝对不会跟在人家后面吃点儿残羹冷炙。   不愧是一个项目上百万的人。   钓龙虾节的第一天,陈家庄就接待了近千名游客。也是现在火车速度够呛,不然劳动节七天怎么着也够出趟大远门了,但现在大家还是更加青睐短途旅行,就近玩个痛快就行。   陈家庄的村民也很痛快啊。来了这么多人,买龙虾是一方面,客人上他们家里吃农家菜又是另一方面啊。就算免除了龙虾的加工费,可其他菜要钱的吧,谁跑出来还光吃小龙虾不成。这自己地里长出来的嫩黄瓜、空心菜、生菜、蒜苗都是现成的,上了桌就能卖出价钱来。   一桌菜挣个十块八块钱,四五桌客人加在一起就是几十块钱了。这还不算卖小龙虾的钱。一天下来,大家的腰包里都多了好几张票子。   所以,等不到劳动节结束,陈家庄的大队书记就摸上门来,直接招呼才开始吃晚饭的人:“不慌不慌,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过来跟文斌通个气,那个,大队部马上要改选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下,文斌,你来当这个大队书记成不?”   陈文斌狠狠地震惊了一把,他本来还琢磨着要怎么拉选票呢。他原计划是要在大年初一的时候给全村老人每人发个一百块钱的红包来着。结果不是忙嘛,等到他好不容易要动手做的时候,又出了周家姑娘的那事,姐没顾上。   呵,现在好了,他都没来得及暖场呢,现在机会就送到他面前来了。   大队书记满脸认真:“文斌,我们就认准你了。你出去当老板有味道。回家种田搞养殖也有搞头。咱们陈家庄就是需要你这样的能耐人。以后咱们村肯定不比江海的那个洪家沟差。”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全都放在陈凤霞和郑国强身上。   这,大队书记是不是在内涵啊。 第432章 如何当好干部   陈凤霞和郑国强就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没有参与陈家庄领导班子组建的意思。   看玩笑,他俩户口又不在陈家庄,有他俩啥事。   倒是陈文斌,他户口在江海啊。不过没关系,有房又有车的成年人,孩子户口都在江海,他户口落到哪儿也不重要了。   能迁回村里最好,现在农转非要钱,以后非转农你塞钱都别想办成。   陈文斌大概是真心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了,推辞一番,再三谦虚自己能力不足,担心会耽误了村里的发展,说了一通什么二十一世纪很关键,其他地方也就无所谓了,自己村里哪里敢马虎之类的话,最后终究推辞不过,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最后要送人出门的时候,他还无比为难地强调:“这个事情要大家伙儿表态的,我一个人哪里能说上就上。”   大队书记一副生怕他推辞的模样:“说你行你就行。我可记得真真的,你小时候就说将来要当大队干部的。”   陈文斌咧嘴笑:“那时候不是大队书记家有大米饭吃嘛。”   不管放在哪个年代哪个地方,当官的日子都肯定要比平头百姓宽绰。   当然,那会儿他原话是要当个公社干部。因为大队干部割资本主义尾巴,把他家的板车和缝纫机还有家里的粮食都扒走了。所以他要当个更大的官,当大队干部不敢在他家面前龇牙。   送走了大队书记,陈文斌回到饭桌上,连剩下的半碗饭都顾不上吃,就一个劲儿地询问家里人的意见:“我是不是也该扩大养猪场的规模啊。我感觉现在捞的二十头猪仔实在太少了。哎,我应该也搞烤乳猪的,听着就气派。”   郑明明都听不下去了:“舅舅,你不是要把龙虾卖出去嚒。你都烤乳猪了,难道是卖小猪?”   结果陈文斌居然眉飞色舞:“好主意,小猪也不错。”   搞得陈大爹都听不下去,赶紧喊停:“你别急吼吼的,贪多嚼不烂。养龙虾养鱼就先好好养起来,整个村都养都种。我就不信会比现在差。你盖房子不也是给人包工开始的嚒。”   这回倒是没人骂他,大家虽然拦着他发癫,却都兴高采烈的,替他高兴。嗐,其实大队书记根本就没行政级别,压根算不上官。可大概是他发自内心的喜悦感染了人,就连陈凤霞都忍不住嘴巴往上翘。   嘿,还真叫他心想事成,当上了村干部。   郑明明、陈敏佳和吴若兰既不想上楼去写作业也不想上床睡觉了,她们围在陈文斌身旁,叽叽喳喳地帮忙出主意。现在养鱼种菜的挺好,可陈家庄也有荒地,完全可以开发利用。   一个说要种樱花,一个说要养孔雀,最后折中变成樱花林里养孔雀。   陈凤霞都怀疑樱花树会不会被孔雀直接啄秃了。不过她还是秉承不掺和原则,没有加入讨论的队伍。   要真养起来也不错,本来洪家沟是打算养的,但是后面金银花的事情有眉目了,村里讨论过后认定在林木下种植金银花比较稳当。毕竟万一孔雀飞走了怎么办,林地不好管啊。还不如养殖大白鹅。   她跟郑国强回房休息了,躺上床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你这是趟出路来了。看看,这才多长时间,连陈家庄的大队书记都晓得洪家沟了。”   郑国强笑着睡在妻子身旁:“他啊,我估计是听在灯市口打工的人说的。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呢,别说挣钱,连贷款都还没还清。再说就是有功劳,那也是你的功劳。啊,陈老板,没听出来啊。人家指望你给陈家庄引起新项目呢。”   陈凤霞立刻傲娇起来:“呀,我又不是散财童子,能干什么?难不成我也在陈家庄养殖蝴蝶?嗐,到时候我卖给谁啊。”   项目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她哪里搞得清楚陈家庄最适合搞的是什么。她自己的事业都是摸石头过河呢。   还不如先跟阿爹说的那样,好好打造陈家庄龙虾这张名片吧。   第二天一早,大家围坐一桌吃早饭的时候,郑明明突然间问舅舅:“舅舅,你什么时候修路啊?”   陈文斌脱口而出:“我修什么路。”   话说完之后,他就感觉桌上氛围不对,人人都对他死亡凝视。就连三小只同学都皱着眉毛,表情无比严肃。   喂,幼儿园的小朋友,你们凑什么热闹?   陈大爹绷着脸:“你不修路,到时候等着拖拉机都陷在烂泥坑里面吧。看你这个大队书记还怎么当的下去。”   陈文斌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那老小子没那么好心,合着是在这里等我呢。”   从他回乡搞农业开始,村里就一直磨他想让他掏钱修路。他当然不会答应了,他又不是冤大头。结果这帮家伙看他不接路,索性将整个村子都打包塞给他。   陈文斌恨死了,只怪他昨晚过于激动,居然着了道。这群老狐狸,不粘毛都是猴。   郑国强咽下嘴里的银耳粥,笑着接话:“不然哩,谁还没个念想。其实这事你也不一定要自己掏腰包。你这边现在又不是没成绩,电视台都采访过,直接申请专项资金吧。这样,后天老秦应该会回来,他们全家都要回来祭祖迁坟。他堂哥在县委办公室,应该有个专项资金。到时候过去问问情况,尽量争取。”   陈凤霞也发话:“等拿到款项之后,你也别额外找多少人了。到时候差不多小麦油菜割了,水稻也栽下去了,大家手上没多少事,刚好可以安排修路。人家吃住在家里,要比你从外面喊人便宜的多。”   况且大家也默认离家近的工作工资低点正常。   看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显然昨晚没吭声不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而是关起门来张罗事情要怎么办了。   陈文斌心里头爽死了,嘴上却还要哼唧一番:“不种水稻。今年除了之前种水芹的人家已经栽了再生稻之外,我这边都不种了。”   这又是一颗重磅炸弹,原先不是种的好好的嚒,今年还要扩大规模来着,怎么又改主意了?哎哟,这人,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陈文斌赶在大家轮番上阵攻击前赶紧强调:“再生稻适合缺乏劳动力的地区。那种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村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地方种再生稻当然没问题,省事呗。但我们陈家庄没必要啊,我们是劳动力过剩,一堆人找不到事情做。再讲前面稻米能卖出五块钱一斤的高价,纯粹是噱头。现在好几个有机大米都在做宣传打广告了,什么富硒大米,什么能控制血糖的大米,扯的嘞。人家一斤不过两三块钱,我这边有什么竞争优势啊。咱们这一片都属于大江南,大米不缺,噱头玩个两回差不多了,后面客人就不会买账了。种粮不如种菜。我找蔬菜研究所打听过了,水芹茭瓜轮作,养殖小龙虾和澳龙都不受影响,效果不比种水稻差。种双熟茭瓜,夏秋各收一茬,一年差不多有两三千斤的产量,等到十月份收完了再改水芹,这一年下来刨除成本怎么着也能一亩田万把块钱。”   水芹—茭瓜轮作,套养小龙虾、澳龙还有泥鳅,一亩田里的东西多了,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可以防止富营养化,最重要的是能规避风险啊。今年不管哪样东西的价格跳水,有其他产物作为补充,就不至于损失的过于惨重。   对农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郑明明郑重其事地点头:“舅舅,你一定能把陈家庄打造成华夏第一村的。”   陈文斌直接摆手:“那不可能,你要仔细研究过目前发展好的村庄就会发现,人家基本上走的都是工业路线,靠办厂起来的。”   可惜他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在一亩三分地上打转转。   陈高氏说儿子:“慢慢来,你这后面地方大了,自己搞加工厂。就像洪家沟马上种金银花,他们还张罗着自己弄个厂专门生产金银花一样,不也是厂子嚒。”   就是这厂的技术含量似乎没那么高,但解决农村富余劳动力的工作问题,你上高科技项目,人家也整不明白啊。   陈敏佳突然间问:“有樱花茶吗?”   她们昨晚讨论半天,终于决定在樱花园旁边养孔雀,大家各自美丽。金银花可以做饮料当茶喝,那樱花呢?   陈凤霞还真没听说过樱花茶,不过她吃过樱花饼。好吃不?好吃的部分跟樱花没啥关系,关键是听上去好听罢了。   高桂芳都笑了起来:“你当是泡菊花茶呢。”   春天燥,她这段时间忙,有些上火,一直在喝菊花茶,故而就是这么一说。   谁知道郑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兴高采烈道:“对啊,舅舅你可以在樱花树下套种菊花,这样春秋都有花看了。”   之前他们讨论过樱花种植最大的问题是木本植物栽种下去出成果的时间长,得套种或者套养点什么当年能瞧见效果的东西才能不至于亏损得太严重。陈文斌都琢磨着要去周家取取经,人家五亩桃园玩得滴溜转,收拾得可井井有条了。   这会儿听了外甥女儿的话,陈准大队书记就相当有范儿地点点头:“行,这也在参考范围内。”   陈敏佳积极为表妹背书:“真的,种菊花不错。到时候采菊花就跟采棉花似的,可以吸收大量劳动力,老人小孩都能做。菊花能开好几个月呢。”   吴若兰吃完了一碗粥,默默地问出了关键词:“都种在哪儿啊?”   得,到现在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居然还没实地考察,当真是罪过。   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从村外过来的游客们基本上都还没到,一家老小赶紧锁了大门往外走。   一路上碰上村民,有人主动打招呼:“文斌,我家的腊鸭和腊肉还没吃完,我今天煮腊肉糯米饭可以卖啊。”   陈文斌就喊:“行啊,到时候你过去跟人讲。”   去西山头的荒地,要先穿过大沟上的石拱桥。这边早些年是生产队种芝麻种棉花的地方,后来就分给各家当自留地。但是因为离村里集聚地远,加上坡地浇灌不方便,已经有不少田地抛荒了。   五月天就像姑娘十八岁,怎么看都是美的。且不说蓝天白云和风丽日,就瞧瞧这漫山遍野的野花,这翩翩起飞的蝴蝶,这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上挂着的白色花苞,看得陈凤霞一阵眼热,中午一定要吃槐花麦饭。哎哟,自打上次在洪家沟吃过一回后,她真感觉惊为天人。   那个清爽香甜,拌上佐料,真是绝了。   话说她在江海市面上看过卖香椿头的,却从未瞧过卖槐花的,当真是可惜。   陈文斌对吃的兴趣不大,就比划着伸手示意给大家看:“一分为二,水沟这边变成樱花园,到时候我们也卖苗木。这边就养孔雀,养好了以后,要么吃要么卖到其他园子里给人观赏,比养鹅养鸡都划算。孔雀吃的不多。一天饲料钱就几毛钱,成本不高。”   嘿,这人连孔雀吃啥都搞清楚了,看样子不管大队部主不主动,他都早就盯上了孔雀养殖这个项目啊。   郑骁皱着小眉毛问舅舅:“会不会臭啊,养鸡场好臭。”   上个礼拜,幼儿园组织小朋友们去参观养鸡场。大家一开始很兴奋,到最后全都捏着鼻子,因为真的好臭好臭。   陈大爹也点头:“是啊,你喊人过来看花,到时候先把人熏跑了,那还看什么?”   陈文斌得意洋洋:“姐姐在洪家沟的养猪场怎么搞的,我就怎么弄这边的孔雀养殖园呗。这个沟我要再扩扩,完了从里面抽水冲洗孔雀园。孔雀粪便可是中药,又是上好的肥料。我到时候用这肥水种水上的菜没问题吧。刚好,种出来的菜我也不拖出去卖了,直接给孔雀当饲料就好。”   啧,这人到底惦记了多久,居然啥问题都想到了。   不过要做这些,头一步还是老问题,流转土地。这边的自留地虽然抛荒严重但还是人家的地,得把地集中到一起,才能起大动作。   郑国强笑道:“那你可得跟毛书记好好取取经,在如何流转土地这方面,他也经验丰富。”   正说话时,他的手机响了。   陈文斌开玩笑道:“呀,姐夫,你一念人家的名字,人家就立刻找你了。”   然而郑国强看到了来电号码,表情却立刻严肃起来,接电话的语气也恭谨:“你好,书记,对,我在我老丈人家呢。……好的,我马上回去。”   电话一挂断,所有人都看着他。   陈大爹发话:“国强你有事啊,有事就赶紧回去吧,工作重要。”   郑国强没客气:“嗯,是有事,阿爹阿妈,我先回去了。”   看大家紧张的样子,他又宽慰了一句,“工作上的事,不是我的事。”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经过了郑国强在上元县的折戬,人人嘴上不说,但大家其实都有心理阴影了。就害怕他莫名其妙成了两派斗争的牺牲品,又被扫了台风尾。   陈凤霞也抬脚:“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刚好去房交会上看看。”   原本按照既定计划,她是今天中午吃过饭再出发,明天再去房交会现场帮忙。不过既然丈夫回城公干,刚好两人一辆车解决问题。   陈高氏赶紧喊:“你俩把桶里的黑鱼和冰箱里的菜带上去,别一忙起来就对付着吃饭。”   陈凤霞挥挥手应下:“晓得了,那我们先走了啊。”   大家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陈敏佳疑惑地皱眉:“姑爹有什么事啊?”   说起来姑爹是教育局的副处长,很牛掰的一个身份。但实际上他们都心里有数,他是边缘人物。在教育局,他除了协调兴办农民工子弟小学之外,其实没啥具体工作。所以他才能将大量时间花在洪家沟的扶贫事业上。   现在,还在过节呢,单位突然间一个电话过来,难道是政府主办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出事了?   一想到这个,大家心中就笼上了阴云。   这回又是陈大爹发话:“别瞎想,要真是学校出事,你姑爹还能这么冷静?没事的,五一学校不放假啊。”   这倒也是。   但,还能有什么事呢?   同样的疑虑也萦绕在陈凤霞心头,她发动车子的时候就憋不住问丈夫:“到底怎么了?”   郑国强叹气:“不是我现在的工作,是上元。漂流出事了。”   陈凤霞“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出事?出什么事?”   “一条皮筏翻掉了,上面四个人下落不明。”   陈凤霞心中顿时一惊,脱口而出:“不对啊,这才几点钟?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八点半吧。这么早就漂流?我记得上元的漂流怎么也得十点钟往后吧。这才五一呢。”   郑国强也变了脸色,是啊,这么早的时间漂流没开放,但是已经有人出事了。那出事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起码也是昨天。   昨天有人漂流时翻船失踪,今天喊他过去不是搜救,而是寻尸吧。 第433章 考虑回来吗   劳动节第二天,路上热闹极了。   有上城里买东西看新鲜的,有下乡来踏青吃农家菜的,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饶是陈凤霞开车已经开出了经验,那车子在路上也只能一路乌龟爬。等她将郑国强送到上元县县委政府楼前时,时间已经是下午。   陈凤霞塞了在路上买的甜玉米给丈夫,又叮嘱他:“你可千万别当老实头,这帮子吃人不吐骨头渣的东西,想找谁背锅呢?”   郑国强早上就喝了碗粥,这会儿赶紧啃玉米垫肚子。听了老婆的话,他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当时搞漂流的时候,路线是我全程跑完敲定的,除了施工人员就我最熟悉那边的情况。”   施工队今天做明天走,又不可能长期驻扎。图纸资料是有啊,但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根本上不了图纸也没办法描述清楚,只有经手做事的人才心中有数。   陈凤霞瞪眼睛:“我不管,别当老好人,他们没心!”   要不是出事的人无辜,她真想喊一声:活该!   以为桃树好种吗?就是伸手摘桃子,你不养护树木,这树也能长死了。光想拿好处的东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郑国强点头:“好了,我有数,你先忙你的去吧,这边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结束呢。”   他又压低声音道,“是市里让我过来的。”   然后不等妻子反应,他就抓着玉米继续一路啃一路往县委大楼走。   劳动节七天假,本来县委,不现在应该说是区委大楼应当只有值班人员在。然而此时此刻,楼里却不少身影来去匆匆,走路都是小跑。   瞧见郑国强,还有人主动打招呼:“郑主任,你来了。”   郑国强只点头,没笑,在这种时候笑就不是宽和而是脑袋有毛病。出事了,四个人失踪,十之八九没命了,谁还能笑得出来。   会议室里的区委领导班子和江海分管安全工作的副市长也没笑,不仅不笑,所有人都愁眉紧锁,面色凝重。   郑国强没在里面瞧见侯区长的脸,还有位副县长也缺席会议,应当是在现场指挥搜救工作。   石书记听见门响,抬头便伸手招呼郑国强:“国强你到了,快过来吧。”   郑国强还是去年在市里的一次会议上见到的石书记。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原本只是头发中夹杂银丝的上元一把手,现在简直像是落了满头的粉笔灰,脸上的皱纹也跟刀刻的一样。   看来,县改区之后,他的日子也不轻松。   郑国强微微点头,大步往前走,没坐在石书记旁边,而是在桌子下首落座,开门见山:“电话里我没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主管风景区工作的园区主任额头上全是汗,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说话也像是泡了水,含含糊糊:“漂流的船翻了,人被水冲走了。唉,这个漂流实在是危险系数太高了。千防万防还是免不了出事。”   郑国强在心中一声冷笑,这甩锅的水平,实在太次。   石书记皱眉:“车子开在路上会出车祸,你要不要交通局的同志提建议,将所有的车子都赶出上元,以后大家摩托车自行车也都不要用,集体走路!”   这话已经相当于当面打脸,园区办公室主任不敢吱声。   郑国强却还要问关键点:“怎么突然间翻船了?是撞在一起还是怎么回事?”   园区主任吞吞吐吐:“水门,是水门关卡。”   说到这里,郑国强已经心中有数,是应该打开的水门在关键时刻没开,船直接撞上去了。   当初构建漂流项目时,郑国强等人为了增加玩家惊险的感受,特地在漂流的途中安排了些特效,像是崩石、猛然跳起来的鳄鱼,突然逼近的大蜥蜴以及海盗船等等。玩的就是心跳。   这个水门项目也在最初的草稿当初,心跳效果是直飙两百。但是虽然实验了很多回,最终大家商量后,还是由郑国强拍板拿下了。安全无小事,关键时刻,万一那门打不开,船撞上去翻掉,太危险了。   结果人家艺高人胆大,居然又把这项目给加了进去。胆子真大,敢情要的不是他们的命。殊不知出了人命,谁都逃不掉。   坐在石书记旁边的副市长一直旁听,这会儿却发话询问:“当初你们刚开始搞这个项目时,我家里人也来玩过,没这个水门啊。怎么又想起来弄了。”   园区主任赶紧强调:“是最早规划里面的,在添加项目当中。”   郑国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仁兄了,这种一出事就急于甩锅的姿态不是难看而是愚蠢。   他声音平静:“对,最早规划的时候,我们请教了专家,国内目前开展漂流项目的地方比较少,整个漂流园区的建设也起码得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所以,我们预估大概可以用五年时间完善优化现有的项目。等到五年规划过后,下一个五年再逐步增添更刺激更时髦的内容,增添竞争优势。”   这才几年?没学会走就要跑,你不出事哪个出事?   郑国强原本还想留三分薄面,现在也完全不客气了:“翻船的时候,救生员在哪里?水门项目旁边没有安排专门的救生员处理紧急情况吗?他们应该是最了解现场情况的人。”   他话一出口,会议桌上的人脸色都复杂起来,还有人垂下了眼睛。   园区主任一张脸涨得乌紫,吭哧吭哧:“那个,昨天客人太多,救生员,救生员都忙。一时间没顾上。”   郑国强皱眉:“现在漂流有多少救生员?昨天当班的是多少人?”   石书记目光严厉地盯着满脸油汗的园区主任:“现在不是你当好人的时候,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想瞒,我能查。”   园区主任小心翼翼地报了个数字。   郑国强死死捏住办公室工作人员送到他手边的茶杯,要不是心中一线清明尚存,他能直接抓起茶杯砸在这蠢货的脸上!   什么叫做又毒又蠢啊?他妈的,增加了个惊心动魄的危险项目,他还砍掉了三分之一的救生员!狗日的,园区编制不会少,多出来的名额用来干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养闲人去了。   这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怎么就这样大的胆呢?   当然,他一个小小的园区主任还不至于如此手眼通天。后面是怎么回事,那就看有没有人想查了。   郑国强站起身,深吸了口气,主动请缨:“我去现场看看吧。好久没去了,现在有哪些变化我也说不清楚。”   石书记也起身:“走吧,一块儿去,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石书记要陪同市领导坐一辆车,郑国强便被落在了第二辆上。有意思的是,这辆车和车上的司机都是之前郑国强还在上元县委的时候配给他的。   司机瞧见郑国强,难掩激动的神色:“啊呀,郑主任,你回来啦。”   虽然在一般人眼中从县里往市里去,那叫高升,有更大的平台可以发挥。但是长期混在官场上的人,哪怕只是司机,有岂会不明白里面的门门道道。这叫流放,这叫打发。   郑国强微微笑,朝他点点头:“喊我回来问点当初建设时的情况,出了事,大家都难受。”   司机直接啐了一口:“他们那是活该!郑主任你还晓得为什么突然间上那个水门的项目?去年的时候还没有。去年国庆节的时候,上级领导过去检查工作,说他们创新精神不够,没能做到一年一特色,要加强。结果这帮家伙连抄书都不会,就急吼吼地把水门扒出来,强行上马了。昨天是今年漂流第一次开张,他们屁颠颠的,就是想讨好要到上元来投资的老板家属。结果马屁拍到马蹄上,一家四口啊,全都没了。”   昨天出的事,今天还没找到尸体。这又不是武侠小说的主角,落个悬崖还要有一番奇遇。正常情况,唯一的结局就是淹死了,尸体不知道被冲到哪里了。现在不是救命,而是收尸。   郑国强就是听,也不插嘴。   到了漂流点之后,原本人声鼎沸的景区现在人都集中在门口。有特地赶过来玩漂流结果却被拒之门外的客人气得要抬脚踢门,里面的工作人员都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敢凑过去。   郑国强瞧了皱眉头,等到石书记也下车时,他直言不讳:“得安抚游客,不然容易出乱子。”   这年头的公家单位就是这样,平常耳提面命加强管理还好些,否则端铁饭碗的人脸难看事难办是常态。现在什么解释都没有,就把客人拦在外面,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不想砸了你这里才怪。   石书记面若寒霜,厉声呵斥跑过来的园区主任:“编制一个没少,人都死光了?什么事都不会做,集体给我滚蛋!”   即便是郑国强,都要说现在园区主任的模样可怜极了,他甚至不知道是马上去找人处理外面的客人,还是陪着领导一道去出事现场。   郑国强倒是主动开了口:“给来的客人送点小礼物,给他们门票打七折优惠,等到暑假重新开业的时候,可以凭优惠券过来兑门票。”   园区主任惊呼:“暑假才开门啊,这得损失两个月的钱。”   郑国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副市长冷笑:“不错,很好,现在就把他们放进来吧。”   直到这会儿,这位园区一把手才听出不对劲,赶紧抹着汗过去招呼自己的手下动起来了。   侯区长面色凝重,一路近乎于小跑的步伐上前迎接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市里的领导。他面色焦灼:“已经申请下游兄弟区市共同搜救了。这一段我带队从头跑到尾,只找到两个人,都没了。”   现在的情况早就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唯一的区别就是死后的人能不能找到尸体。   园区漂流景点负责人倒是之前的老班底,姓陶,他的职务叫总管,所以大家习惯性称他为陶总。   陶总瞧见郑国强时,表情有些激动。出了事,他首当其冲会被踢出去当替罪羊,但是他死得冤枉啊。他就是一个做事的人,他被耳提面命的是服从,即便上司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发布的指令统统狗屁不通,他也必须得服从领导的安排。   郑国强朝他点头,主动要求:“带我去看看地方吧。”   陶总一路走一路解释:“试验过很多次,其实前面真的还好,就没出现过故障。上个月清明节那会儿我自己带队玩过好几趟,一直都好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不赞同贸贸然上水门项目,但最终没有咬牙硬扛的原因。   郑国强没指责他,在其位谋其政,把责任都推给做事的人叫下作。他只皱眉:“怎么不多安排点救生员?”   翻船的瞬间,如果就足够的救生员在旁边,那么后果也不至于这样糟糕。   “嗐,编制都被挪去干别的事了。进来退休养老的,不会游泳的,都他妈是救生员。干活的都是临时工,一个月就开那点工资,天天叫人泡在水里,有几个人愿意来?”   郑国强其实也清楚在陶总的层面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就盯着水门看,然后沿路往下走。等到石书记他们都跟上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问:“皮筏艇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陶总赶紧圈定了范围:“就在这一片。”   郑国强眼睛盯着溪流,突然间开口问陶总:“最近一次摸河道环境是什么时候?”   陶总脸腾的一下红了,按照当初郑国强制定的规定,在漂流季节结束后和重新开始前都要从头到尾重新摸一遍河道环境。但是,没人啊,临时工的意思就是临时招人过来,没事做的时候肯定不能养闲人。要么滚蛋,要么安排其他工作,哪里还管得了从十月往后就不营业的漂流。   “找蛙人下去摸一摸吧,我怀疑是有河下的石头被皮筏艇一次次冲松了,所以形成了支流。人如果没有被冲去下游江河中,那很可能是卡在这样的凹陷里。”   方向是给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进一步摸寻。下水作业不是拍电影,前脚主人公开了口,后脚执行的人就有发现。这么长的河道呢,你晓得哪一处的石头是松软的?   又得郑国强给划范围。   他拿出笔,直接在漂流路线图上画点。每点下一处,就代表这里是容易发生碰撞的地方,也是救生员的固定巡视点。现在,它们变成了重点搜寻的地点。   标记完之后,郑国强抬起头:“这是两年前的数据了,后面我调离这边,就没再跟踪,后续可能会有其他变化。”   可惜他不跟着,就没人管。甚至连自诩工作负责的陶总也同样心中没本账。   人家已经做到这份上了,领导还能说什么呢。郑国强离开上元一年半了,人家现在干的是教育口子,一个电话就从丈母娘家赶过来帮你们擦屁.股,你们还想怎样?是不是还得帮你们捋裤子啊?   要点儿脸吧!   人手被一一分配下去,连打捞局都派了蛙人过来帮忙,争取在天黑前能有结果。   石书记还得去一趟医院,亲自.慰问受害者家属。那位原本计划在上元县投资电动自行车企业的老板从老婆孩子跟父母出事开始就垮了,昨天晚上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撅了过去,到现在人还躺在医院。   无论如何,石书记都得跑这趟。   他跟侯区长打了招呼,又满脸疲惫地同副市长解释:“我要去趟医院。”   副市长点头:“应该的。”   临走前,石书记像是想起来了,招呼了句郑国强:“走吧,郑处长,今天辛苦你了,坐我的车出去吧。”   后面郑国强没什么郑国强能做的事情。市长和区长在现场守着叫主持大局,他一个没名没分的人在这边待着,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   郑国强也不强留,直接点头答应:“好,那就麻烦石书记了。”   五月天多好啊,黄昏显出的都是瑰丽灿烂的色泽。无论是大朵被夕阳染红绽放的云朵花,还是带着滤镜的草木和屋檐都是这样的热烈。春天即将走过,迎面而来的是热情洋溢的夏日。   郑国强坐在车上,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的风景,突然间想到李清照的那句词: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倒是不至于欲语泪先流,他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自从离开上元官场后,他到上元的时候也少了,不过接送儿子上幼儿园罢了。其实妻子怕他触景伤情,不是没考虑过干脆给郑骁转学,但他觉得没必要。况且岳父母在上元待得挺好的。平常也由他们帮忙照应小家伙。不知道这会儿,他们是在田里瞎逛还是也在钓小龙虾呢。   “怎么样?”石书记突兀地开口,打断了郑国强的沉思,“考虑过回上元没有?”   郑国强轻轻的“啊”了声。   石书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该回来了,你回来的话,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 第434章 空降领导   石书记说,市里一直不满上元自成一套人事体系,油盐不进,早就想插人进来了。   石书记说,这回漂流中心出事,影响极其恶劣,主要领导肯定得承担责任,必须得下个人去。空出个副县长的位置来,不成问题。   石书记说,其实这也是市里的意思。不然他都调去市教育局一年时间了,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喊他过来参加这次搜救行动?其实大家都知道救不出人命了。   最后,石书记还说:“国强,回来吧。我都这把年纪了,估计会在上元干到退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你来帮帮我吧。”   郑国强回到家里时,妻子不在家,应该是去房交会现场帮忙了。她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从1998年房改政策推行到现在,大量历史遗留问题在快刀斩乱麻的一刀切方针指导下直接被咔咔咔掉了。   所以,2001年大概是个分水岭,以后房价是要真的飙了。属于房产中介界的春天和夏天是同步而来的。今天报纸上都写今年房交会创了历史新高,会场涌进了好多人。估计她现在也忙得不可开交吧。   冰箱里放着妻子从岳父母家拿来的现成菜,有炸好的排骨有蒸熟的腊肉还有青椒、大蒜跟韭菜以及黄瓜。   郑国强拿出排骨做了个糖朝小排又切了熟腊肉和青椒大蒜一道炒,然后韭菜切碎了涨蛋,黄瓜擦丝做凉面。最后连桶里的黑鱼他也没放过,用家里泡菜坛子里的泡白菜做了个泡酸菜鱼。   等到天都黑透了,时钟指向八点钟,陈凤霞饥肠辘辘地回到家时,桌上已经满满当摆了一大桌菜。郑国强没吃,就坐在桌旁看妻子放在书房写的分析材料草稿。   陈凤霞吸了下鼻子,下意识地东张西望:“谁来家里吃饭啊?”   这是有好事庆祝吗?   郑国强抬起头,微微笑:“没谁,就咱俩,赶紧洗手吃饭吧。”   陈凤霞有些懵,就他俩至于要烧这么多菜?这又是鱼又是肉的。   “那几个人找到了?”   她到底不愿意说是尸体,含混点儿似乎就没那么残酷。   郑国强摇头:“找到了两个,还有两个正在搜。”   那就是事情还没了啊,算不上什么喜事。   陈凤霞怀揣着满腹疑惑坐下,接过丈夫送到自己手上的凉面。别说,五月天吃凉面还挺刺激。尤其配着酸菜鱼一块儿吃,好绝啊。哎,回来的时候太赶,都没来得及捋槐花,不然上面粉蒸了肯定更有意思。   陈老板中午同样是靠根玉米棒子打发肠胃的,这会儿自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在自家人面前向来没啥形象可讲,就呼呼啦啦干掉了半碗面条,还吃了好几块糖醋排骨。将在胡月仙和余佳怡她们面前信誓旦旦的“过了晚上八点钟连水都不会喝一口”彻底丢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不吃,等半夜饿醒了还得找东西吃,只会囤积更多的脂肪。   待到胃里感受到食物的存在,心跟着踏实下来,她才开口问:“说吧,到底怎么了?我有思想准备,瞧着就不像是好事。”   最差能差到哪儿去呢,老子不干了而已。谁还差那一碗饭吃不成。她家老郑就是颗太阳,在哪儿都能万丈光芒。   郑国强微微笑:“怎么就不是好事呢,要提拔我当副县长呢。”   说着,他将今天在上元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遍。   好事,当然是好事。一个农家穷小子,没根没基,不到四十岁就要当上元这种经济强区的副区长,这是多少家里还有些背景的公务员奋斗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啊。还不叫好事吗?   简直应当赶紧去祖坟上烧香,然后挑起一长串鞭炮挂在门楣上噼里啪啦炸个震天响的大好事。   可是陈凤霞怎么感觉这样憋屈呢,憋屈到她张嘴就来了句:“狗日的。”   郑国强垂下眼睛,往面条里浇了酸菜鱼汤拌了拌,自己也呼呼啦啦地吃。等到碗见底,他才问妻子:“今天房交会是不是很多人?”   陈凤霞看他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接过这个话头子说下去:“人超级多,简直挤爆了。我之前已经预计人会很多,把整个展览中心几层楼都包了下来,结果还是人山人海。可见人民群众的热情永远超乎想象。”   郑国强脸上带着笑:“我看你在书房留的草稿了,我感觉你写的还挺有道理。一个减税,把5.55%的营业税和20%的个人所得税砍掉,再将2%的律师费公证费取消掉,就留0.75%的契税,的确是不动产交易火爆的主要推进因素。”   连数据都背下来了,可见刚才他看的有仔细,他的心情又是有多复杂。   陈凤霞笑了起来:“那上面我还没写完,后面我还列了明确产权、房改房这些呢。不过今年最大的爆点应该是买房退税政策还有落户政策,我听到风声,后面这个口子很快会缩紧。说实在的,现在真是投资房地产的黄金时期。”   郑国强看妻子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头的郁结倒是消散了些,他甚至有心情调侃妻子:“什么时候在你眼里不是买房的黄金时间?”   陈凤霞一本正经:“我说真的,你看吧,错过这几年,以后的房价就是你高攀不起的了。我前面不是一直说要将梦巴黎开遍全国嘛,我觉得时机到了。小今前两天还给我打申请,主动请缨去中部地区开拓市场,我看这事儿成。到时候,我可是要将梦巴黎做成全国第一的婚拍品牌的。”   反正吹牛不交税,陈老板向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啥都敢吹。   郑国强叫她的乐观精神给感染了,还笑着关心了句:“那小今她姐姐怎么样啊,是跟着她走还是留在深圳?”   “走什么啊,哪有空,她现在天天修手机,忙得不可开交。梁艳红都懊恼自己看走眼没发现宝藏,叫周强这小孩给钻了空子。周强现在每个月给她开三千块钱的工资,还带她买房。买了一套不算,又在买第二套。”   郑国强哈哈大笑:“他这是存心搞得人家不敢不干,生怕没收入就还不起房贷吧。”   陈凤霞点头:“可不是,用房子套牢工人,多么切实有效的方式啊。要是天底下所有的老板都像周强那样,估计打工的能笑死。”   想想上辈子自己怎么就没碰到过这样的雇主呢,真亏。   郑国强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你自己来着。对了,山里郎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不管他们想不想留在深圳,店里都让他们买了房。将来要是想回家的话,店里原价回购。”   郑国强笑得更大声了:“你是不是到时候所有分店都是一个套路?”   陈凤霞摇头,君子坦荡荡:“不啊,还有别的套路,比方说店里买房给他们住,用房子留下他们,保持员工的稳定性。到时候他们跑了,我还能赚回房子。”   这么笑了一通,郑国强都感觉心里头舒服多了。   晚饭到底过于丰盛,两人敞开肚皮吃也没能战斗完这一桌子的菜。耗子啊荤菜放下一顿吃没关系,剩菜裹上保鲜膜塞冰箱里,再洗了锅碗,不到九点钟,两口子就上楼了。   陈凤霞亲郑国强的时候还被嫌弃了:“你一嘴韭菜味。”   陈老板立刻怼回头:“你好,全是泡菜鱼的味道。”   得,刷牙洗澡,一道滚床上吧。人不想思考的时候,找点事情做最妙。看书容易发散思维,看电视更加容易联想,还不如全身心地去投入做让自己愉悦的事情呢。   而夫妻之事有什么又能比得上夫妻之实呢?   五月天也是孩儿面,白天还阳光普照,要睡觉的时候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还电闪雷鸣的,简直就像是背景音乐。   待到云销雨霁,郑国强搂着昏昏欲睡的妻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会因为洪家沟的事相中我。结果不过是为了平衡而已。”   就像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随意被撂在了那个位置上。为什么是他?因为他从上元败走,他熟悉上元的情况。不管之前他跟上元的领导班子相处如何,从他被踢出局的那一刻起,他就天然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即便他想释放善意,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加害者总比受害者心虚,永远都会怀疑对方要报复自己。   呵,是多么有意思的棋局。   陈凤霞今天累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浑身骨头架子都跟要散了一样。她脑袋往后仰,蹭了蹭丈夫的脖子,声音也含混:“你要是没成绩,他们也不会找你。”   就算是棋子,那心甘情愿当棋子的人多了去。别的不行,不求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在副区长的位置上当个太平官,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到了这个级别,就是后面再被排挤,等退休以后享受县领导的退休待遇,羡慕死一堆社畜好不好。   真要摸着良心讲,郑国强的仕途完全可以用开了外挂来形容。放在五年前,他还是个居无定所的农民工呢。而他能走到今天,石书记的确功不可没。没有石书记的赏识与提拔,他到不了那个位置上,也干不出那些成绩。   不是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官场上向来是舞台有多大成就才有多大。   郑国强伸手搂紧了妻子,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到底含不含笑意:“也是,睡吧。”   这一场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都不等天亮,月亮就又尽职尽责地爬上天空,温柔地照耀着每一个酣眠的人。   第二天早上,陈凤霞起床的时候,窗外太阳热情的叫人怀疑昨晚的风雨完全是错觉。只庭院里的鲜花沾着的水滴提醒着一场夜雨曾经降临,滋润了整个大抵。   餐桌上摆着凉拌黄瓜和切开的皮蛋,电饭锅里温着银耳金银花粥,但是家中没人,就冰箱上贴着条,上面是郑国强的留言:我去开会了。   开什么会?他没说。   陈凤霞都拿起手机了,想想又放下,然后不甘心,一边喝粥一边给他发短信:晚上早点回来。   那头没人回复,大概正在忙。   陈老板不能真傻等着啊,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索性还是回房交会现场。   林经理瞧见她过来,就一个劲儿强调:“还得招人,我看这架势,必须得招人。”   客人都要将整个会展中心挤爆了,这架势总让他想到1988年价格闯关那会儿,全民疯狂大采购。好家伙,他奶奶囤了大几百斤盐,后来他们动不动就腌咸菜,纯粹为了消耗盐巴。   小赵也满头大汗,随口应了句:“我看也差不多了,我妈说八八年之后涨起来的物价就没再掉下去过。我也记得差不多真那样。你们看这几年物价涨得叫一个厉害。我看报纸上从1998年到现在,大学生起薪差不对是以每年25%的速度往上飙的。98年那会儿名校起薪不过是八百到一千,2000年就变成了两千块,今年更离谱,妙妙去江海大学招人,开到三千块钱一个月人家都不稀罕来,转头去了月薪五千的外企。”   陈凤霞咯咯直笑:“你是不是在提醒我应该给你们涨工资了?”   小赵落落大方:“行啊,老板你要涨工资,我们肯定鼓掌欢迎。”   其实到她的级别已经不靠基本工资过日子,大头是提成。现在她的月收入是以万为单位的,一般的企业中层都达不到她的水平。   陈凤霞笑着点头:“涨涨涨,肯定涨,好好干活,争取多拿几个单子。”   说完话,她又叹气,“这社会贫富差距可真大啊。现在一个月五百招人打工,照样能找到一堆民工。他们的工资好像就没怎么变过。”   林经理随口回道:“这就是下沉的滞后性。物价在飞涨,劳动人民的收入却纹丝不动,底层民众永远是最吃亏的群体。”   展厅放客人进来了,大家赶紧停止闲聊,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一直到中午大家轮班吃盒饭时,小赵又惊呼一句:“哎,真涨价了,之前这样的是五块钱一份,现在都七块了。”   陈凤霞笑道:“不然那多出来的一千块钱是干嘛用的。”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却瞧见了郑国强回复的短信:好,晚上我回去烧饭。就烧个西红柿鸡蛋疙瘩汤成不?   陈凤霞完全没意见,就他俩吃饭,还要剩菜呢。其实要是让她来对付,她十之八九会下两碗面条,就着剩菜拌一拌下肚。   老郑同志还是要比她讲究。   小赵看她笑着回复短信,忍不住好奇:“有啥好消息吗?领导,让我们也乐呵乐呵呗。”   陈凤霞笑嘻嘻:“没什么,就是我们家老郑说晚上烧西红柿疙瘩汤。”   啧啧,这种公然撒狗粮的行为应当被广大人民群众唾弃。   小赵直接叹气:“郑处长的存在拔高了广大男同志的标杆啊。”   陈凤霞立刻接话:“其实某些同志也很不错,除了忙点没啥不好。但忙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闲啊。所以说,互相体谅下,趁着有空赶紧该解决的问题解决一下吧。已经有位同志感觉自己可以正式退休,为下一代发挥余光余热了。为了专业地对待下一代问题,她去自学了育儿课程,下个月就能拿到结业证书。”   小赵惊恐地往后移脑袋,煞有介事地建议:“请转告那位同志,最美不过夕阳红,还请她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实在觉得不能学有所用是稀罕,不妨开启新事业,新时代的月嫂和育儿专家是热门紧俏的新兴行业。”   陈凤霞直接鼓掌:“好主意,最好专门开家店培养月嫂,来满足广大新手妈妈的需要。”   小赵点头:“我也觉得很棒,说不定我妈一努力就直接把我变成富二代了。”   旁边的业务员们面面相觑,算了,不理这耍花腔的人,赶紧吃完回去接着干活吧。   富什么二代啊,多拿几个单子,努力把自己变成富一代才是真的。   这一天,陈凤霞也是忙到月亮爬上天才开车回家。下午的时候,她还在会展中心见到了过来视察工作的一把手同志,甚至跟人握了手,但是没能讲上什么话。人实在太对了。   其实就是能讲话,她说什么呢?告御状说有人欺负郑国强?嘿,又不是小孩子找家长撑腰。再说一把手也不是他们的家长啊要真往上元派人,市里起码要通气的。   这事儿一直悬而不决,郑国强也不主动提。直到劳动节过去,过了立夏又小满,而后都芒种的时候,上元的领导班子终于动了。   挪位置的不是第一副区长,而是已经在上元干了差不多十年的侯区长。他因为个人身体健康因素主动跟组织上申请,去了人大荣养。第一副区长也没顺势往上升迁,空降了一位代区长。   出去历练了一年的原上元区委办公室主任郑国强正式回归,担任代区长一职。 第435章 大宴宾客   消息传来,最激动的人是陈文斌。   他当场拍板,决定在陈家庄大搞流水席。当然,这既不是为了庆祝他姐夫当了区长也不是要热烈祝贺他自己也当上了陈家庄的大队书记,而是替他爹过六十大寿。   这可是大日子,儿女双全又个个都孝顺的人家可不得好好办一场。流水席是必须的。   加上前些天,刚刚走马上任的陈文斌书记带领大家收割完小麦和油菜籽后就马不停蹄地种茭白。全村男女老少都忙得人仰马翻。这会儿好不容易坐下来歇口气,可不得吃顿好的。   这一回,真是全村出动,大家纷纷跟陈大爹说吉祥话。上了年纪的人更是一个个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看看,整个陈家庄还有比他更体面的人吗?儿子女儿都在大城市有房有车,这一家子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当老板的当老板,做干部的做干部,多气派多有面子。   为了老人过大寿,人家光是猪都杀了两头。周围好几家的锅灶都借出来,就是要办寿宴。   流水席上全是大菜硬菜,样样装在大脸盆里。五花肉实实在在,红烧鱼块满满当当,鸡汤里全是鸡块,魔芋烧鸭里面的魔芋你得挑才能挑出来。炒菜少,但没人在意。对于眼下陈家庄的人而言,这样实在的硬菜才是大家的最爱。   况且大桌子排成一排,一盘盘大菜就是自助餐模式,谁想吃自己去舀,吃完了立刻就能添上。村里人也不上桌吃,大家都是自带碗筷或者搪瓷缸,打好菜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吃。   也有人坐下来喝酒的,像是主家就端坐在桌旁,主要为了方便客人过来敬酒。   酒跟杯子就放在旁边,谁要敬酒自己倒。你敬茶也没关系,陈文斌现在是大队书记了,严禁喝酒闹事,绝对不劝酒。   姜杰看得稀奇极了,这跟他在电视电影上看到的农村宴席完全不一样啊。不应该摆好多桌吗?   郑明明解释:“要移风易俗。现在农村大操大办的现象很严重,有的时候就是家里办个白事,就得欠债。其实没必要。我舅舅本来还想搞大锅烩菜来着,我大舅爷爷没同意,说一下子大家接受不了,先按照这种方式来。”   本来陈大爹办寿宴没姜杰什么事,可他从来没见过农村的寿宴,好奇得不要不要的,非得跟过来凑热闹,那也不能赶他走不是。毕竟人家过来还带了这么多柠檬凤爪,三个姑娘连着郑骁跟蔚蔚吃得不停嘴,只小三儿上蹦下跳,一个劲儿喊好辣,然后喝完了银耳红枣汤又忍不住来第二根。   小姜同学正美滋滋呢。事实证明他眼光独到,精准狠稳地抓住了重点。目前由他主导投资的味美食品厂生产的泡椒凤爪、泡姜凤爪、泡椒笋还有柠檬凤爪现在是江海各大中小学的宠儿。   他从自产凤爪在江外校园走红开始,就决定做生不如做熟,索性走校园路线,专攻各个学校的小卖部。不要小看当代中小学生的消费能力啊,哪所学校的小卖部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为了提高大家的兴趣,用肖像使用权入股的陈志强还拉着王月荣一块儿拍广告印在塑料包装上。谁让他俩搭档演出的情景剧在省台持续输出当中,这种宣传效果相当可。陈志强还担当起合伙人的职责,持续在片场带货。片场荒芜啊,大家都不挑零食的,有的吃就很开心。   姜杰又从陈老板接受采访的新闻稿里得到启发,在广播电台打广告。当代中小学生在求学压力下未必能看电视,但是可以打着学英语的旗号听广播啊。有这样的宣传,姜杰对食品厂充满了信心,他一定会拿下江海青少年最爱零食市场的。   尽管他贫穷,尽管他无力在大型商超铺销售线,尽管他连超市的进场费都拿不出来。但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他肯定会成功的。   郑明明啃完了一只泡椒凤爪之后也嘶嘶抽嘴,赶紧喝甜甜的银耳汤。一边喝汤,她一边主动帮姜杰出谋划策:“其实大学市场也可以跑。江海有这么多高校,你打好学校小卖部和超市的关系,在校广播台打广告,销量应该不差。”   姜杰正眉飞色舞呢,就听郑明明补充一句:“小宇哥哥当初在学校卖二手电脑和手机就是这么做的,生意很好。”   姜杰突然间感觉就没那么高兴了,他神差鬼使地冒了句:“小宇哥哥可真厉害。”   郑明明坦然地点头:“是啊,他超聪明超厉害。”   姜杰莫名感觉嘴里的柠檬凤爪有点儿苦,好像忘记给柠檬去籽了一样的苦。他下意识地开口问:“你喜欢聪明的人?”   郑明明感觉这个问题很奇怪:“你不喜欢吗?所有人都喜欢聪明人啊。”   姜杰本能地想要否认,不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聪明人的。   陈敏佳先替他把话说出来了:“不吧,有的时候聪明人也很可怕的。”   郑明明一本正经:“那你不喜欢的是可怕的那部分,与聪明无关。讨厌应该是因为聪明意味着能力强,而对上强大的人,我们可能会感觉没胜算,所以才会厌烦,想要离远点儿会舒服些。”   姜杰在心里问自己,我喜欢聪明人吗?好像应该是喜欢的。   最初吸引他的正是郑明明的聪明啊,她好像永远都是那样闪闪发亮,像颗小太阳的样子。谁会拒绝靠近太阳呢?   可是那个郑明明嘴里的聪明的小宇哥哥,怎么就让他感觉这样不自在呢?就好像狼群中选狼王一样,大家是竞争对手。   到底竞争啥,十四岁的少年还没琢磨明白,就听郑明明问陈敏佳:“你要不要也来一杯银耳汤?今天银耳汤炖得可真好。”   陈敏佳摇头,直接问:“有牛奶吧,我泡了红茶,我们做奶茶喝吧。”   吴若兰突然间感慨了句:“有香蕉牛奶,有各种水果口味的酸奶,为什么没有奶茶味的牛奶呢?不然我们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喝多爽。”   尤其是吃完泡椒凤爪之后,啊,真是绝了。   陈敏佳来了精神:“我觉得可以啊,做好了以后就装在盒子或者袋子里,想喝直接拿出来。”   可以吗?会不会坏掉?   吴若兰想了想:“其实可以做成奶茶包。上次小张叔叔过来时带的那个奶茶包就是直接冲着喝,不过是咸味的,跟咱们喝的奶茶不一样。”   郑明明也不去打银耳汤了,微微侧头道:“咱们喝的那种从理论角度上好像也可以,我记得奶茶店里也没煮奶茶,就是用奶精还有速溶茶粉这些一块儿直接拿开水冲,然后再加椰果和珍珠。学校食堂也一样。我就没看过他们煮奶茶。”   陈敏佳叹气:“难怪人家说奶茶是暴利行业。这成本多低啊,这不是翻一番的利润了吧。”   郑明明点头:“是挺挣钱的,我记得我妈以前也卖过奶茶。我们家用的还是牛奶和茶叶呢,利润照样可观。”   吴若兰不假思索:“那就做成奶茶包卖呗。这样不用去奶茶店也可以喝奶茶。”   姜杰下意识地否定:“那没珍珠啊?新疆内蒙那边的奶茶不用珍珠还有椰果,我们这边的奶茶得要的。”   没珍珠没椰果的奶茶就少了灵魂,总感觉不完整。还有红蜜豆,那个口味最赞。   这倒是个问题,干巴巴的奶茶包的确没啥吸引力。   郑明明伸手指前头捧着桶装红烧牛肉方便面大吃特吃的小孩:“其实可以那样来。”   在人家寿宴上放着大盆的鸡鸭鱼肉不吃反而吃方便面瞧着是挺怪异的,但对于2001年的陈家庄的小孩而言,却顺理成章。这个时代的方便面,尤其是桶装的,对村里孩子来说,是奢侈品。价值等同于巧克力、高级的起码是大白兔级别的奶糖。陈文斌甚至特地准备了两箱桶装方便面满足小孩子的需求,还有娃哈哈、乐百氏之类的。   他是不会让自家小孩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但他绝对不会拦着人家小孩。   姜杰盯着吃方便面的小孩,一直看到人家心生警觉,直接背过去防止他上前抢。   被当成抢匪的人恍然大悟:“你是说可以将奶茶包放在方便面这样的桶,啊,可以是杯子中,然后将椰果、珍珠还有红蜜豆这些也装在塑料小包里,就像方便面的调料一样。等到吃的时候,直接将这些混合到一起,拿开水一冲。”   郑明明还没点头,陈敏佳和吴若兰先点头。   是啊,没她们想象的难,很简单啊。这样带着奶茶杯还方便呢,因为轻巧啊。想要喝的时候,直接去开水箱接一杯热水冲好了就能喝,随时都行。   奶茶配凤爪,实在是绝了。   陈敏佳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主动建议姜杰:“你跟我奶奶合作吧,看奶茶配柠檬凤爪的搭档到底有多少人爱。以前我们都以为大家喝奶茶时只爱吃甜点心。但现在咸味典型像梅干菜扣肉烧饼还有清远鸡这些的销量一点儿也不比布丁小蛋糕卖的差。我感觉凤爪肯定也可以。”   这会儿,她甚至都忘了嫌弃姜杰老凑上来烦人,就觉得身上热血翻滚。   大概是因为她爹妈爷奶都做生意,她骨子里淌着买卖人的血,一感觉什么挣钱就激动。   郑明明跟着点头:“是啊,我奶奶大概会自己做凤爪,但你可以从她手上拿数据。还有,你可以和小院合作,现在小院那边也有下午茶派送服务,那里数据量更大,更全面。可惜小宇哥哥最近在厦门那边跑店,不然你可以请教他。”   姜杰一下子感觉嘴巴都发麻,肯定是他吃多了凤爪,所以感觉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偏偏陈敏佳和吴若兰还异口同声:“对,从网站平台上获得的数据更加有参考价值。”   说完她们就不管他了,自己去做奶茶。小三儿又蹦又跳,大声喊:“我也要。”   高桂芳直接伸胳膊将他捞了起来:“不能要了,不许再吃。”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小朋友跟个绞麻花似的扭来扭去,然后惊恐地瞪大眼睛。啊,坏爸爸站起来了,他是要打小三儿吗?大人不可以打小孩的!   小三儿扯起嗓子就嚎啕:“哥哥姐姐救我!”   这一小奶嗓够清亮,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过来,旋即眼睛瞪成铜铃,嘴巴也直接张成了O字型。   众人震惊不是因为小三儿挨了揍,老子教训儿子,就算是在寿宴上也没啥好稀奇的。事实上,他连看都没看小三儿这只戏精,他张开两只胳膊,像大鹏展翅一样,然后紧紧收拢,一把抱住坐在他旁边的郑国强,嘴巴一咧,嚎啕大哭:“姐夫啊,我可算是等到这天了。”   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想到阿紫面对乔峰。   咳咳,虽然他哭得涕泪滂沱,悲伤得不能自已,可围观群众并没有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反而都是大写的囧字。   陈凤霞更是直接捂住眼睛,实在没眼看。   高桂芳也扭过脑袋,眼睛瞧都不瞧丈夫的方向。   周围的村民互相交换眼神,有人大着胆子喊:“对对对,可算是等到这天了。咱们陈家庄终于有人能替咱们撑腰了,咱们也是有县太爷做主的人了啊。”   啧啧,文斌激动是应该的。他姐夫当了县太爷,以后就是手指缝里漏点儿也够他吃香的喝辣的。当然,人家本来就有钱,不在乎。可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谢天谢地,还是老书记有眼光,早早把文斌拱上了大队书记的位置。这么一来的话,他就跟陈家庄绑在一处了。   嘿,老书记瞒得可真够紧的啊。国强要当县长的事,他竟然事先半点儿风声都没透。   于是前任大队书记莫名其妙就多了顶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帽子。   众人嘻嘻哈哈要敬酒,陈文斌却还抱着郑国强嚎啕不休,死活不撒手。   姜杰都看呆了,完全没想到陈敏佳的爸爸居然会是这种套路。   郑明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舅舅一直没正行,大家也不拿舅舅说的话当真。可实际上,从爸爸被踢出上元县委班子起,舅舅始终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吧。舅舅这人没啥良心,可他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到底谁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呢。   现在,爸爸重新回到了上元,还更上一层楼,舅舅的心理负担才算是落了地吧。   郑国强被小舅子这一通哭得完全没脾气了,他不得不伸手拍陈文斌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好了,没事了,以后都好了。以后叫人家好好看看,咱们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就算咱们没根基,也绝对不比他们差。”   陈文斌哭得太用力,开始打嗝,一边打一边还强调:“对,叫他们好好瞧瞧,叫他们看不起我们。嗝——”好悲剧啊,本来他的话能够更气势滂沱来着,结果到最后就剩下一连串的嗝了。   好在他不继续哭就是天大的好事。   大家赶紧趁机去给郑国强敬酒。说来也真是的,大概郑国强始终没有官架子,在老丈人家跟当年那个新女婿一个态度,以至于他都当官好几年了,大家都没啥感觉。   嚯,这是县太爷呢,好大的官。他们当中多少人长到这么大,亲眼看到过的最大的官不过以前的公社书记现在的镇长。那就已经好大的威风了。   陈大爹家的这个女婿,真没官架子。   嘿,人的命运真不好讲。先前都说他家凤霞嫁的男人穷,婆婆又不管,日子苦的跟黄连水一样。哪晓得人家竟然过出来了,都成了官太太。搁在还有皇帝那会儿,她可是个诰命夫人呢。   三个姑娘听了村民的议论都撇撇嘴巴。姜杰直接冒出一句:“你妈还需要当诰命夫人啊,你妈自己就能当花木兰,封侯拜相。”   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又补充,“陈敏佳吴若兰,你们妈妈也是的。”   哎哟,果然生活磨炼人。这孩子跑了这段时间的销售,连话都能说的这样顺人耳朵了。   就是嘛,陈老板、高老板、冯老板,哪个是需要当某某夫人才面上有光彩的人。她们自己就是自己最闪亮的名片。   姜杰看仨女生瞬间大不同的面色,在心中念了一声好险。嘿,陈志强还真没说错,果然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不需要男人为她们添光增彩。   众人正热闹间,人群外围突然间响起一声哭喊:“姐姐哎,姐夫哎,我外甥女婿不能不管我这个舅舅的死活哦。”   大家叫这声喊震了一耳朵,赶紧扭头看。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陈家庄的村民都吃了一惊。这喊姐姐姐夫是哪个?还哭哭啼啼的。除了那位丢脸丢到太平洋的三表舅爷还能有谁。   众人避之不及,赶紧往边上退。这一退,就叫三舅爷直接冲到了郑国强面前。人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开始“咚咚咚”拿额头砸地,口中带着哭腔:“外甥女婿啊,你当县长了,你救救你桂生表弟啊。你不能当官就不认穷亲戚啊。” 第436章 当领导不一样   郑国强人就坐在饭桌旁,前面是大方桌,屁.股底下是板凳,还是那种长条凳,两个人坐一起的那种。   陈文斌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就瘫坐在板凳上笑嘻嘻地看三表舅咚咚磕头,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他不动,长条板凳又和桌子靠的太紧,郑国强连赶紧出去不受三表舅的磕头都做不到,只能嘴上喊着:“别别别,你赶紧起来。”   陈大爹先翻了脸,跟大舅爷爷两人一人扯一条胳膊,愣是人从地上拽起来。今天的寿星公直接喊:“呀,老三,不至于,我虽然今天做寿,但你又不是晚辈,不用给我磕头的。”   狗日的王八蛋,对着他女婿磕头算什么意思?长辈给晚辈磕头,这是要折晚辈的寿啊。   他由得他作妖!   怕三表舅碰瓷,围上来的都是年纪比他大辈分比他高的人,大家七手八脚,愣是架着他拖到边上。大家嘴里都嚷嚷着:“喝高了吧,来来来,赶紧歇歇。”   天地良心啊,这摆明了指鹿为马,人家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哪里有什么酒。   三表舅还想再喊一声你桂生表弟,声音都没落下来呢,人就被直接拖走了。   这是连门都不让他进的意思。   小伙伴们惊呆了,陈敏佳和吴若兰还有姜杰都难以置信,全都下意识地看郑明明,准备跟她一道目瞪口呆地看郑区长。   他们瞧见三表舅爷的时候,就连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姜杰也感觉一坨臭狗屎缠上来了,肯定得好好闹腾一番。   没想到大家听到鼓点响,都以为大型撕逼现场要上演时,鼓点突然间停了,大幕就这样匆匆又拉了起来。   从头到尾,舆论焦点郑区长连话都没说两句。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点。   郑明明却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毛,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才冒出一句:“我爸真当官了。”   这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她爸又不是第一天当官。她爸早前就是上元县委领导班子最年轻的成员。可直到此时此刻,郑明明才真切地感受到“当官”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因为爸爸是区长了,所以大家不等三舅爷闹腾起来,就直接人拖走,免得脏了爸爸的眼睛,扫了爸爸的兴致,让爸爸不高兴。   他们做这些,自发且主动,根本就不用爸爸发一句话。   这就是当官啊。   姜杰看她不说话,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郑明明。”   郑明明摇摇头:“没什么。”   看他仍然疑惑的模样,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就像大家不会事闹到你爷爷奶奶面前一样,所有人都会筛选过滤呈现在他们有所图的人面前的信息。   如此一想,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其实也挺正常的。   陈敏佳只觉得表妹的话怪怪的,但她更关注另一件事:“桂生被判枪毙了?”   吴若兰直接默默地看她:“怎么可能?这就枪毙了,那要枪毙的人也太多了,子.弹都不够用呢。”   陈敏佳随口应道:“那就打针吧,我听说好多地方不枪毙了,改成打针,还能节约子.弹。”   少男少女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句话的功夫,大家注意的点已经从桂生现在有没有被判刑转移到是枪毙好还是注射死亡好上了。   反正这人现在肯定好不了,不然他爹也不会跑来自讨没趣。   小孩子们可以不关心,大人却终究要问一句的。   晚上留宿陈家庄时,郑国强就问妻子:“周大哥家的那个周丹萍现在怎么样了?”   陈凤霞无语:“人家叫周秀萍。”   郑国强不以为意:“哎哟,我就晓得她叫萍萍,哪管得了是哪个萍。”   “还行吧,一开始在村里自家果园干活,老有人指指点点。这姑娘傻到什么程度,跟桂生刚开始谈的时候就没少在人身上花钱,又是买衣服又是买表的,倒贴得不行。人家都看笑话呢。她爹妈怕她情绪上受刺激太大,就想给她换个地方。刚好她家桃子品种不行,是大路货,想换个新品种。就送她去林木研究所的林场学习去了。”   谁送的?她爹妈。谁搭的线,陈老板呗。   她嘴上恨铁不成钢,又哪里能真撒手不管。想想上辈子这人的一生,坑了爹妈坑了自己,养个儿子又是畜生,再坑人家小姑娘。当妈的不吭声,那就已经是帮凶了。   郑国强叹了口气:“也好,过个几年大家大概就能这事忘了。”   这年头农村毁三观的事情也不少。像是一块儿打牌打麻将,牌搭子睡了一张床的;像是哥哥常年在外面打工,小叔子跟嫂嫂搅和到一起,甚至三人行的,什么怪没有啊。   跟他们比起来,周秀萍也就是年轻时眼睛不好,看上了个人渣而已。   陈凤霞却轻松不起来,她忧心忡忡地看丈夫:“你要当瞎子咯。”   今天阿爹他们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简直吓到了她。直到那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丈夫当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甚至想到了那部喜剧电影《夏洛特烦恼》里面的那位一剪梅BGM袁华写的作文《我的区长爸爸》,真是到处都不一样。   不用郑国强说,他们不过是揣测郑国强不耐烦看到三表舅,就直接人拖走。甚至有嘴碎的便宜好人开口说:“一家人不至于闹成这样。”的漂亮话,都叫前任大队书记塞了香烟喊他到边上去,堵了他的嘴。   不让别人开口求,不是他们无所图,而是他们不想郑国强不高兴。他们捧着郑国强,自然有自己的所图。   如此一想,官当久了,某些方面智力退化的厉害似乎也没啥好稀奇。因为他的世界都是被周围人筛选过的啊,他能看到的自然就有限。   郑国强摸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别想这么多。这样也好,不然就三表舅家那做派,有的缠有的闹呢。”   第一个冲出来的就被摁住了,那后面想要缠上来的自然也得好好再掂量掂量。   陈凤霞却先行启动廉政模范家属模式,口中叨叨:“哎哟,后面要注意了。得亏阿爹阿妈不在陈家庄住着,不然门槛怕是都要被踩断了。陈文斌滑不留手,他倒是不会拉不下脸。”   这种狗脾气平常看了叫人恨得牙痒痒,可放在特定的点却好的很,不会装大爷给别人找事。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你当你男人是多大的干部?不过是给代区长罢了,而且还是上元的,都隔了省了。”   对啊,陈凤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陈家庄的确距离江海不远,但从行政划归来说,两边就差的可远了。这也是江海的供销社为什么难以直接往陈家庄这边发货的原因,他们得先汇总到省里,然后再由省对省派送,最终层层下达,反而比不上货车直接拖过来方便。   郑国强哭笑不得:“你又扯到送菜的事情上去了。嗐,反正是好事,异地当官就是为了这个。”   陈凤霞又开始庆幸:“得亏咱们一早就准备让小骁在灯市口上小学,不然到时候小骁也要变成学校的特殊分子。就像石书记家的石磊吧,你看上回幼儿园组织接力赛,他跟小骁撞一起了,老师们都围着他嘘寒问暖,都没人管我们小骁。”   那天是亲子运动会,她和郑国强都没空,是阿爹阿妈去参加的。当时老头老太太就心疼坏了,回家以后,老太太还哭了一场。幼儿园就这样势利眼,要是她女婿还在县委当干部,看看这群老师还敢不敢眼里没人。   三个老师啊,都围着县委书记家的小孩,当她外孙不存在一样。   老头老太太怕女儿女婿知道实情难受,一直没提这茬,还是蔚蔚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跟大人学的嘴。   也就是那事之后,陈凤霞坚定了小学一定要儿子接到灯市口上学的心。上元实验小学再好,她都不稀罕。   郑国强点点头:“就在灯市口上吧,离家近,也让小骁早上多睡会儿觉。”   尤其他不在上元上班后,为了送这小子上学,大人小孩都要比以前起得更早。大人还好,小孩就太可怜了。   既然这事商议完毕,眼下暂且好像也没其他事情好说的,两口子便合上眼睛,早早入睡。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俩睡得好,同一栋屋子里,就有人睡得不好。   早上大家上桌吃饭时,陈凤霞就觉得阿爹阿妈昨晚没休息好,瞧着没什么精神。   老头老太太却否认:“我们上年纪了,哪里能跟你们比,能睡几个小时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讲,可吃过早饭,陈凤霞帮忙收拾碗筷送厨房的时候,陈高氏就小心翼翼地问女儿:“凤霞啊,我们是不是还是别待在上元了,省得给国强的工作惹麻烦。”   陈凤霞愣了下,下意识道:“这有什么麻烦呢?”   老太太忧心忡忡:“你看,我跟你阿爹人在上元,人家肯定会找上门来。本来不要买东西的人也会过来买的。”   这事她太门儿清,因为她儿子当初就是这样做的。   一个工程验收人员家里开了店出租录像带,陈文斌就喊女儿隔三差五去那边租带子回家看。即便他家价格贵带子更新又跟不上,也还是要租。   那就是手上有点芝麻绿豆大的小权而已,就有人这样钻营。何况她女婿都已经是区里的二手了呢。   从她手上订下午茶,从老头子手上批发网上买来的货,哪个都是变相送钱的方式。万一到时候反贪局查起来,那不是给国强找事嚒?   陈凤霞蓦地鼻子发酸,这话肯定不是阿妈临时起意,而是昨晚跟阿爹仔细商议了半宿的结果。所以他俩才精神不济,因为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   陈凤霞抽了下鼻子,下意识道:“不至于。”   然而陈大爹和陈高氏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之前郑国强被从上元踢走的事情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刺,以至于到现在都是惊弓之鸟,生怕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就算让他们放弃现在的生意从头开始,他们也愿意。   可他们一动,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就是他们不待在上元要在哪里?对,陈凤霞在灯市口的房子的确够老两口外加两个小孩住。但亲戚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是维持融洽关系的关键。爹妈跟儿女都要吵架呢,何况老丈人同女婿。   就连打定主意必须和姐姐一家保持亲厚关系的陈文斌都觉得不妥。他直接发话表示要掏钱给爹妈在灯市口附近再买一套房。如此一来,虽然不住在一处,但彼此间也有照应。这事放哪儿讲都应该,他家两个小的都是阿爹阿妈照应呢。高桂芳也说这钱她得掏一半。   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陈大爹和陈高氏直接摆手:“要你们买什么房,我们自己买就好。也不是非要买大别墅住,买个一百来平方的平层就差不多了。”   餐桌上的大人孩子都震惊,啊呀呀,一百来平方的平层,灯市口这边的房价已经要掏三四十万了。之前陈文斌开始回乡创业的时候,老两口不是家底子都差不多掏空了吗?虽然陈文斌已经收回了本钱,可利润他又投入到生产中去了,并没有分红啊。   这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难不成老头老太太的生意利润已经到这份上了?   陈大爹摆手:“没这么贵,我跟小赵打听过了。湖田路那边新开的楼盘两千块一平,还能退税。有118平方的一楼,前面还带个小院子,挺好的。”   郑国强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不赞同:“那边有点偏,走路送蔚蔚跟小三儿上学差不多要半个多小时了。”   陈大爹笑了起来:“不走路,我骑电动车带他们去学校。慢慢开也就是十分钟,挺好的。那个小区的西边征收的田亩也一直没动工,还有人在哪里养羊。我跟你阿妈上次看的时候就讲,那儿要是种菜的话,整个小区的菜都不用愁了。”   得,中华民族就是种花民族,看到荒地就要种菜,不种菜让它荒着就心痒痒。   也行,就是陈高氏的生意要受影响了。地方偏,自然比不上在上元时访问量多。再加上换了新地方,客人得重新开拓,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买卖都不会有起色。   没想到老头老太太还想得挺远:“要是下午茶卖不好,我们就专门做网购主,刚好从灯市口批发衣服小饰品这些,到时候再发给其他人。”   嗐,这也是个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那么多刚刚从老家涌到江海的人都能落下脚来,何况他俩这种已经有生意经验的人,当真不用太忧愁。   用陈文斌的话来讲,说不定他俩还能再创事业新高呢。   大家吃了午饭,再开开玩笑,就得回江海了。   陈文斌不能和家人一道走,他还要留下组织茭白龙虾种养合作社的社员们开会。为了保证产品质量,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随便用农药。   “到时候合作社统一收购,谁家农药超标,讲不要就不要啊。你自己拖到街上去卖还是怎么处理,我不管。那你要想塞到合作社的车上让合作社带走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有就是我们得抱团,什么价格我们自己说了算。别到时候来个客商请你喝两顿酒,几句漂亮话一讲,一块五的茭白你就给我降价到一块三。谁要是这样,趁早走,人家还没跟你打,你就自己先乱了阵脚,你还打个屁仗。丑话我都放在这里了,签了这个字,那就得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搞单打独斗那一套。不想入伙的也没关系,不勉强,自己走。不过走了以后,后面看都人家挣钱你再想回来就别指望了,不可能的。”   他抬头看村民,“有意见不?有意见提,没意见就签字摁手印。”   待到一个个红手印盖在纸上,陈文斌才满意地点点头:“那行,下午修路的材料差不多就能到。咱们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傍晚天凉快赶紧动起来。别到时候孔雀园和樱花林的资金全都下来了,咱们路都还没开始修。后面领导过来视察,你们是打算拿肩膀扛着人家的小轿车走还是咋样?”   老书记赶紧招手:“对,都过来报名,早上七点干到上午十点,下午三点做到六点,一天十块钱的工钱,愿意报名的都过来报名吧。这事赶早不赶晚的。”   大家伙儿一听,就是家门口的事,早晚工避开了中午的大太阳不说,还能烧早午饭,挺好的。就是自家山地上要浇菜也能趁着空档时间事情给做了。   这十块钱不多,但也不少了,一个月就是三百块,够娃娃九月份开学的学费了。   陈文斌看着大家接二连三地报名,悬着的心可算落回胸腔子。   嘿,就算姐夫不是本地的父母官又怎样?照样能普照四方。本县领导晓得姐夫当上上元的区长之后,原先一直对专项资金一推三二五的那位办公室主任立刻就改了口风,还让他再写一份详细的申请,重点就是强调这里农产品的销量不成问题。   上元的经济可比老家这边发达多了。   陈文斌才不在乎,写,他当然写,后面的产品销路他早就跑好了。他怕个球,他先补贴弄到手再说。 第437章 七七   陈文斌在陈家庄倒腾他的茭白合作社,新官上任的郑国强也没歇着。他先是连着一个礼拜都扑在区委大楼,跟现在的人大主任前任区长侯庆平交接工作,理清关系,然后才能正式开展工作。   这还是在他已经在上元待了好几年的情况下才能这么快。换成真纯空降的领导,光是认清各个部门头头脑脑的脸,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耗费半年时间。官场上的事,很多都微妙的很,根本没办法写到行为手册上。   侯庆平交接完工作,跟郑国强握手道别。区人大的办公室不在县委大楼里。他这一出去,就正式离开上元的权力中心了。   其实他年纪比石书记还小七岁,很多人看好石书记干完这一任后他接班。   侯庆平却笑,还给郑国强递烟:“你别信他们胡说八道。上元的一把手只会空降,绝对不会从上元的班子里出来。”   这府院之争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上元的不服管在整个江海都是出了名的。市里要是再让一把手都是上元自己的人,那还不如让上元独立出去自成一统呢。   侯庆平抽了口烟,吐出烟圈后冲郑国强笑:“这么一来,你跟石书记都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一定可以合作无间的。”   烟雾腾腾,他的五官都再白烟中模糊了,甚至有种诡异的扭曲感。   郑国强却不觉得可怕,相反的,他目光诚恳,言辞恳切:“侯主任,我一直钦佩您多年来为上元所做的一切。我还记得前两年上元大下岗的时候,正是因为您指挥得力,所以情况才能迅速稳定下来。这在江海乃至全省都是标杆的存在。我需要您的指导和帮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像陈文斌,不管在什么地方对方又是什么身份,他总能迅速和人搭上话,让人感觉他有趣又识趣。而郑国强的优势在于,他认真地看着你时,你就相信他是个踏实做事的人。   事实上,既往他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这一点,埋头干活,不贪功也不冒进。   大约天底下就没有谁真正讨厌会做事的人,即便对方做人没那么讨喜。侯庆平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我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的,我只能说说我的一点小看法,就是上元始终是上元。上元有悠久的工商业发展史,上元不需要成为任何地方的后花园。商业大概能让税收好看,但钱都流入商人的腰包,老百姓得不到什么实惠的。真正能保证一个地方富庶的永远是工业制造业。后者才能吸纳大量的劳动力,保证大家有工开有钱挣,这是重中之重。我知道现在流行搞什么乡村旅游,但是旅游业基本上不可能成为一个地区的支撑型产业。扬州,著名的旅游城市了吧,你看看它的GDP占比,旅游业还不到三分之一。嗐,我跟你讲这个做什么,你肯定有数。不然那你当初也不会一趟趟跑深圳,愣是把手机厂给建起来了。”   郑国强赶紧否认:“不,侯主任,您跟我说这些,我特别感激。其实你我都心里有数,我是赶鸭子上架,心里的惶恐恐怕也只有你才能了解。”   侯庆平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轻轻叹气:“可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怕一个决定做错了,会坑了整个上元的老百姓。你好好干吧,你干好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能享福。”   他挥挥手,示意郑国强不要再送,“你忙你的去,我知道你事多。”   说着,他便直接上车离开。   旁边年轻的工作人员只听了最后他那番如临深渊的告白,便偷偷交换了个眼色。要不是他们身在局中,知道这位前任区长被查出了经济问题,因为上缴及时才没有直接被反贪局抓走,他们说不定能相信他的话是真情实感。   嗐,其实也算是真情实感吧。大概从上到下调查一通,手里有权又真清清白白的,堪称当代楷模了吧。   这都是楷模了,人能多吗?   不过像郑区长这样的,他家有钱,倒是有可能不急着捞钱。呵,难怪古代的大族都会分支,留下读书种子专门求学考科举将来好当官支撑门户,再有其他支族专门做生意,好提供充足的银钱给当官的这一支行方便。   要真是白丁出身,家里没有许多银钱支撑的,那就得跟某一地的巨贾结盟了。人家做生意的在朝堂上也得有自己人帮他们说话,为他们争取利益。   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在神游天外呢,冷不丁被折回的区长问了一声:“今天几号?”   小科员赶紧摸出手机看日期,响亮地回答:“六月十七号。”   郑国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了一句:“福桃节是六月二十六号吧?”   年轻的科员赶紧点头:“是的,区长您记性真好。”   她发了许久的呆,这会儿居然机灵起来,“那福桃节的开幕式,您要不要去啊,特别美特别好。”   福桃节是在上元的齐溪镇举办,她就是土生土长的齐溪人。   郑国强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抬头看外面天色,又转过头瞧墙上的钟,自言自语了一句:“呀,下班了。赶紧回去吧,礼拜天还值班,辛苦你们了。”   科员赶紧一路小跑,过去招呼司机班准备。果不其然,今天郑区长没有加班,只上楼拿了公文包便准点下班走人了。   这实在太稀奇了,从这位空降领导就职以来,他哪天不是一大晚才走。搞得办公室的人都心惊胆战,领导不动,他们也不敢动啊。   还是郑区长出来接热水泡玉米碴吃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才轰他们赶紧回去。没事耗什么,白浪费电。   不过从那以后,他回去的明显早多了,好多文件他都是带回家去看。   但也没一次像今天这样准点下班啊。虽然今天礼拜天。   带小科员的老科员直接点她:“嗐,我们这位领导不喜欢玩虚的。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他特别顾家,那会儿他在办公室下乡,还特地拎了人家刚摸上来的河蚌和螺蛳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做饭。领导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型,齐家的具体表现就在但凡有空,肯定要烧一家人的饭。”   噢哟,果然是男人忙不忙看他到底想不想忙。人家都当区长了,论起忙的话,绝对能秒杀一片。但就这样,人家有点儿空都急冲冲地赶回家伺候老婆孩子。瞧瞧,这不叫齐家的话,还有什么是齐家?在家里当大爷吗?吼!那叫乱家。   哎,好羡慕。   可惜这一回师父和徒弟都白羡慕了,因为郑国强根本没回家。   郑明明舀米准备煮饭的时候,还问了声她妈:“要煮爸爸的饭吗?”   如果外公外婆还在上元的话,这问题根本不用问。爸爸忙,忙罢了食堂关门了也没事,外公外婆肯定会给他留饭。但是现在外公外婆不是搬到灯市口这边来了嚒。   陈凤霞正忙着跟人打电话,随口应了句:“不用煮。”   等她挂了电话,才听到女儿遗憾的声音:“爸爸又跟你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吗?”   唉,她都开始怀念爸爸在市教育局的日子了,起码那时候爸爸不忙,家里的晚饭经常都是爸爸回来做。   现在呢?还做饭呢,能回家吃饭就不错了。   陈凤霞不假思索:“这哪里还用打电话问,今天六月十七号,你爸有事。”   三个姑娘都面面相觑,六月十七号怎么了?礼拜天还有这么多事。   郑明明冥思苦想一番,恍然大悟:“今天是父亲节。”   可这更加不对了,父亲节难道不是回家庆祝吗?啊,他们应该给爸爸准备个蛋糕什么的。   还是收了阳台上晾晒好的衣服回来,坐在沙发上叠的陈高氏冒了句:“今天是七七吧。”   陈敏佳下意识地反驳:“奶奶,今天不是七月七号,今天六月十七号。”   郑明明福至心灵:“奶奶,你说的是那个七七?”   吴若兰还没回过神来,满脸懵:“什么七七。”   “从五月一号到现在,刚好四十九天,七七。”   五月一号发生了什么?上元的漂流出事了,一家四口人全死了,只剩下一个外地过来想投资的厂商。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儿。   传统习俗当中,人过身后要烧七。其中头七、五七还有七七最重要,过了七七,丧殡仪式才算真正结束。   今天,是那个人跟自己的家人最后道别的日子。   屋子里一阵静默,除了不明所以的三小只欢快地跑来跑去,所有人都没吭声。有的时候,幸存者比死者更痛苦。那位外地老板本来也是要上漂流皮筏艇的,但是最后关头被个生意上的电话绊住了,他就让家人先玩,后面再一起来一趟。   谁知道,这一趟就是天人永隔呢。   陈敏佳问了句:“他还过来了啊,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去上元呢。”   “要去的。”陈凤霞叹了口气,“他们老家有喊魂的说法,七七这天死者的近.亲去喊魂,带死在他乡的人回家。”   上元县的漂流园区眼下还没开放,傍晚时分,残阳铺水,半江瑟瑟半江红。周围静悄悄的,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只有倦鸟归巢时扑棱的翅膀带着活泛的气息。   孙老板从下午进去园区起就不声不吭,一直坐在妻儿和父母出事的拿刀水门对着的岸上发呆。夏日草木葳蕤,浓郁的青草汁染上了他的裤子,他也一无所觉。   陶总正戴罪立功呢,这些天他领着人将园区上下全都摸了遍,争取万无一失,好在七月重新开园时确保游客的安全。   此时此刻,瞧着这位苦主,即便六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清爽的凉意,他还是额头上汗直冒。   “你看,这个,哎哟喂,郑主……区长,我们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人家要是纠集一堆人过来闹事,他们当然头大如斗。可人家如此不吵不闹,他们又感觉浑身不得劲。说到底,这就是半瓶子晃荡的坏处。   没那么高尚也没那么卑鄙,总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郑国强手里抓着瓶二锅头,直接往前走,一直走到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旁,他才站住脚步,蹲下身,拧开酒瓶盖子,平移胳膊将酒倒河水当中。然后他跪下来,朝着河流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等重新站起身,他面上的表情依然肃穆。   孙老板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周围静悄悄的,夕阳将整片大地都染得血红,只有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夏天。   郑国强的目光落在了孙老板身上,半晌只说了两个字:“节哀。”   孙老板咧咧嘴巴,眼睛发红,到底没有冲着郑国强嘶吼,只任由这个区里的干部说话。刚才他们是怎么喊他来着,区长,呵,是区长,郑区长。   他记得清楚,先前的区长姓侯。   现在这位区长跑到他面前做什么,难道是向他说明,看,我们不是不当回事,因为你家里出事了,我们连区长都免职了。四条命,换一个区长的官位,果然好贵啊。人家起码得等风声过去再重新提拔重用。损失是如此的惨烈,你还想怎样?   郑国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是问我今天为什么过来,是不是要代表什么,我答不出来。事实上,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多余。我今年四十岁,我姑娘上初中,明年中考。”   孙老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儿子今年中考。就是为了让孩子调整心情,轻松点儿,他才带小孩过来玩上元的漂流的,而不是留在家里上考前冲刺班。   谁知道就这么神差鬼使的决定,害了他一家人呢。   孙老板伸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只从指缝间传出哽咽声。他倔强又坚强,他本来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可那句四十岁,孩子也要中考的话,却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脏。   说来人就是如此的残酷,对子女的爱永远胜过于对父母。这场灾难,最让他痛心的就是他儿子没了,已经长的跟他一头高的儿子没了。   十五岁的小伙子在山石间隙的漩涡中被发现的时候,头歪了。他不是叫水给淹死的,他是脑袋砸到了那个水门或者是石头上,当时就没了性命。他脖子断了,他的脑袋壳瘪下去了啊。   他的儿子啊,他凝聚了半辈子心血的儿子。   他的老婆啊,和他相濡以沫了小二十年,永远都站在他背后支持他,侍奉公婆养育孩子,将整个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老婆啊。   他们说好了,等到儿子去上大学,他们就好好歇歇,把全国各地都跑个遍。   他的爹妈啊,一辈子地里刨食,没享过福,到今天都舍不得老家那几亩地的爹妈啊。他出门,还要给他塞钱,怕他手上不宽裕在外面会吃苦的爹妈啊。   他从小发誓要将来有出息,好让爹妈享福。可是直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除了听上去风光,又享过什么福呢?   孙老板先是哽咽,到后面他的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索性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陶总跟郑国强的司机在不远处盯着,听到他炸雷般的悲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谢天谢地,可算是哭了。哭出来就好,哭完了人才能往前走。   先前他一直不哭,搞得他们都心里毛毛的,老担心这人想不开,会直接拿把刀或者枪,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个片甲不留。   反正人家里相当于灭门了,人家连赔偿都没心思要。但凡人家存了同归于尽的心,你还想往哪里逃?   郑国强不再说话,就等着孙老板哭到声音嘶哑,等到夕阳一点点地被河水吞没,等到天光散尽,只留满天星和淡淡的弦月。   草丛中发出咕咕的虫鸣,还有青蛙在呱呱叫。人类的悲喜尚不相通,何况是人与昆虫。无论是蟋蟀还是蝈蝈亦或者纺织娘,它们的叫声都是这样的欢快。悲伤的只有失去亲人的人。   孙老板拿出了祭品,在草丛上开始祭祀仪式,他甚至还点了蜡烛烧了纸钱。这些,园区的管理规定当然不允许,可是他们现在能拦着吗?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拎两桶水在手边,万一不好,赶紧灭火。   郑国强又陪着人一道完成了最后的祭祀程序,这才站起身。   孙老板默默地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他突然间冒了句:“谢谢你帮我找到我孩子。”   最先被发现的是他父母,后来是他老婆,直到三号上午,蛙人才在郑国强标记的重点搜寻区域找到他儿子的尸体。   如果不是这个人提点,说不定他孩子就在水中化为白骨,永远沉睡在河底了。   郑国强没说不客气之类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只张嘴说了一件事:“你要在上元投资电动自行车厂的话,区里按照外商投资的政策给你。给外商优惠什么,对你也一样。”   他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很俗,现在提很过分,但这是我们讨论了很久以后才决定的。六月二十六,区里在齐溪镇办了个福桃节,到时候有当场签约仪式。希望你能参加。” 第438章 留下与离开   陈凤霞听说了孙老板的事,免不了唏嘘,她问她男人:“孙老板会留在上元吗?”   决定投资电动自行车厂不会是一时兴起,来与不来也不是全凭意气。待在上元会触景生情,留在家乡未尝不会伤心。那里是他和家人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啊。   郑国强也叹气:“只能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旁人的确插不上手。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儿都忙碌起来,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现在因为郑国强又回到上元工作,而且还有了自己的专用车,所以昨晚陈家老两口外加蔚蔚和小三儿都没走,刚好今早跟着区政府的车子一块儿回去。   老两口忐忑不安,只担心会被人说闲话,叫女婿背了坏名声。可马上这学期都要结束了,总不好就几天功夫还要给孩子转幼儿园。再说新买的房子就算简单点收拾,也是要花时间还得散味道的。他们不好急吼吼地搬家。   郑骁到底才六岁,体会不到外公外婆的复杂心思。他只高兴一件事,爸爸有专门的车子了,他早上不用天不亮就起床啦。睡觉好舒服!   饶是郑国强意志坚定,对于荣辱得失不甚在意,瞧见儿子此时欢欣鼓舞的模样,他仍然免不了心酸。   赶紧幼儿园毕业,将这小子拎到上元来上学吧。父母的职业与社会地位,对孩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这可大大的不妙。   陈凤霞不用送小儿子上学,三个姑娘又习惯性跟王月荣汇合后步行去学校,所以她自己开车往东宝大厦走便好。   她发动车子的时候,听到王月荣迫不及待地问她的伙伴们:“姜杰说要做像杯面一样的奶茶,到时候请我拍广告。他真做啊?”   小姑娘们一边说一边笑往前走远了,等待车子发动的陈凤霞就笑着摇头。   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生物啊。她肯定自己从来没跟孩子们说过杯装奶茶,虽然她重生回来卖奶茶的时候确实想过这个项目;但当时的她艺无止境二没技术三又缺乏销售渠道,所以只是想想而已。后来卖房子、搞婚纱影楼,一堆事情忙得就没歇火过,自然就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谁曾想,这几个小孩不过是闲聊的功夫,居然还真将杯装奶茶给捣鼓出来了,定位就是和方便面一样的方便奶茶,概括的还挺准确。   姜杰现在野心勃勃,他决定用杯装奶茶跟学校食堂卖的奶茶抢生意。因为那个卖奶茶的阿姨脑壳有问题,每次他去买奶茶,她都要挤眉弄眼:“这回又送给哪个小姑娘啊?”   毛病!谁规定只有女生才能喝奶茶啊,分明是男女老少都能喝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想法就是郑明明她们说的性别刻板印象。只要不涉及违法犯罪,所有的事情男女都能做,不分性别。   哼!等到他用厂里生产的奶茶抢光学校食堂的生意,他看那位阿姨还有没有心思阴阳怪气。   陈凤霞听说这事时,感觉哭笑不得。   嘿,她这个半瓶水的重生人士真是时时刻刻都震惊于土著的聪明与敏锐啊。   陈凤霞一边笑一边开车进东宝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她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曾老师推开车门。   瞧见金主大人,曾老师立刻眼睛一亮,主动邀请:“老板,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上来跟我们一起开会吧。”   陈凤霞奇怪:“开什么会?是建网吧的事情吗?”   曾老师摇头,表情严肃了些:“不是,是关于支付安全的问题。”   2000年是网站倒闭年,活下来的也奄奄一息。但即便大环境不好,只要有市场需求便有市场供应,电商依然活跃。只是作为新生事物,网购由着天然劣势,就是没办法保证交易信用。   传统的采购方式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网上你连你的交易对象是谁都搞不清楚,你怎么能保证对方不是骗货或者是骗钱呢。于是先付款还是先发货就成了永恒的难题,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谁。毕竟对于新生事物而言,一颗老鼠屎可以轻易坏掉一锅粥。现在,人家一提起网购,头一个想法就是网上骗子多。   这种现实的困局也导致了处于新生儿状态的国内电商交易很多都局限在同城,本质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会议桌上,曾老师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团队:“妙妙的用户增长很快,我们可以毫不谦逊地说一声,在这个行当里,我们是领军人物。既然如此,我们有义务解决这个困局。”   本来因为妙妙和供销社的深度合作,交易信用问题不严重。国企天然具有官方背景背书,客户将钱通过电子银行转账给要供销社之后,并不担心对方会耍赖不发货。还有早期的进驻商家像梁艳红他们,也在长期的销售过程中建立起了自己的信誉度。   但是,随着妙妙电商增多,尤其是培养中小企业品牌的计划开启之后,交易信用问题就日益增长了。开过年来,妙妙商城便发生了不少起交易纠纷,用户在论坛上吐槽得厉害,严重影响了大家对妙妙网购的信心。   “现在摆在大家手边的是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大家也看到了80%的受访者愿意尝试网购,但是其中60%的人因为网购诚信难享的问题对网购心存疑虑。各位,1999年底,全国网友人数为890万,去年底,这个数字已经突破了2000万,我国上网计算机达到了800多万台,互联网站点超过了三万个。而前年,后者的数字分别是350万台,1.5万个。去年四分之一的互联网用户上网时间超过20小时,前年,16小时以上的用户只占二十分之一。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了吧,互联网用户正快速由专业向平民化过渡。这些就是商机,广袤的市场。”   陈凤霞完全没啥存在感在边上旁听。她能说什么呢?她直接抓着曾老师的衣领朝人吼: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支付宝给整出来才是关键?   嗐,别说商业道德不允许她这样做,其实她也没搞明白支付宝到底算怎么回事啊。用户体验跟发明创造是两码事。她天天看电视呢,她连电视机都不会修更别说自己制造了。   曾老师把老板请过来也不是指望她能提出什么技术上的独到见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事太扯。他就是希望老板坐镇,最后能在大家吵得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拍板下定论。   现在,是各抒己见的时刻,请大家踊跃发言吧。   最早跟着曾老师打江山的副总何铭先开口:“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啊,我觉得可以参考国外成熟的运转模式,像前年上线的PayPal就很不错,发展势头很猛。”   他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个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的小伙子一边抓头发一边摇脑袋:“不行,PayPal能够运转的先决条件是国外信用卡制度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而且安全系数也高。国内没有这环境。”   何铭不以为意:“国内的信用卡用户也在激增,后面安全问题同样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   陈凤霞先在心中打下一个×,反正她印象当中信用卡好像就没在国内真正茁壮成长过。   虽然理论角度讲发展这东西在蛮长一段时间都是日韩抄欧美,港台抄日韩,然后大陆再抄港台。但就支付方式这个问题,大陆的确是弯道超车了。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再搞什么信用卡,就感觉好烦。   那个质疑的小伙子没有因为二把手发话了就退缩,反而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又不跟银行同步。”   又有人发言:“要不要考虑点卡模式,就是用点卡来付账。”   立刻有人反驳:“换汤不换药,点卡还是用钱兑换的。”   陈凤霞在旁边听得犯困,不是大家的争辩不激烈,这就好像你有参考答案,还要听人家的解题思路,而且是一个个试错的解题思路,当然感觉挺无聊的。   后面曾老师礼貌性质地问老板有什么见解时,陈凤霞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供货商和顾客面对面交易。就好像超市里的商品来自于供货商。顾客先跟超市交易结账,然后再由超市将货款给供货商。是这么个操作模式吧。”   妙妙的财务点点头:“老板您说的是代销。没卖出去的货品所有权还在供货商手上,结算时只按照实际销售情况算钱,货架以及库存货品不结算。除此之外还有购销和联营方式。”   陈凤霞赶紧强调:“对,就是这个代销。我个人认为,可以往这个方向靠。在妙妙上网购的人,买家与卖家未必相互信任,但应该都相信网站。那就把网站当成超市使用。我看大型商超的购物网站这种交易信任的问题好像就比较少。”   曾老师正要说话呢,有个工程师的手机响了,他赶紧出去接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工程师出去讲了没两句就气得破口大骂:“你脑壳坏掉咯。”   等他回来的时候,人还是气呼呼的。   曾老师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甭提了,那个脑子进水的东西,居然给人担保。现在人家跑了,债主都找他追债。”   旁边人纷纷安慰工程师,现在就这样。从银行拿贷款难得很,民间借贷愈发兴旺。   陈凤霞正眼观鼻鼻观心呢,副总何铭突然间喊了起来:“担保,我知道了,关键是担保。”   先前一再否定他提出的PayPal模式方案的年轻人也跟着喊:“对,没有担保人,放款的不会掏钱,有人担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就敢掏钱了。”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会议桌上的人都议论纷纷。对啊,网站可以承担起这个担保的责任来。如此一来,虽然交易的双方是买方与卖方,但钱是在网站押着的,最后货到了买家手上,再由网站转给卖方。   大家议论纷纷,有的提出要跟商超一样在一定的时间内可以无条件退换;有的则表示得设定反悔时间,过了时间后买家没有发起退货那就默认他满意此次网购,可以跟卖家结算了。   众人越说越热闹,搞得陈凤霞感觉自己挤在中间实在有些无所适从。她到现在其实都不是特别清楚他们所说的这个网购担保跟微信、支付宝什么的是不是同一个概念。想想看,她的继续教育文凭拿到手也是大写的心虚。   陈凤霞没有参与深度聊天的意思,她跟曾老师打了声招呼,就自己先离开了妙妙的办公区,往楼下去。   她抬手看了眼表,惊讶地“哎呀”了一声。说话的时候真感觉不到,她觉得也没聊会儿啊,怎么都到吃饭的点了?   陈老板出现在梦巴黎门口时,更好碰上店里的小姑娘们结伴出去吃饭。胡月仙瞧见她就笑:“看看看,什么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是踩点过来的人啊。”   陈凤霞也不客气:“就是来找你们吃饭的。走走走,今天请你们吃顿好的。”   众人都笑嘻嘻的:“那我们可要吃大餐,绝对不能放过吃大户打秋风的好机会。”   梦巴黎在上元就有分店,郑国强当上区长的事情当然不是秘密。大家都恍然大悟,难怪当初他离开上元领导班子到市里来,合着是为了镀金,然后再回去空降啊。   这些猜测,大家自然不会在自家老板面前提,陈凤霞便也当做不知道,她只招呼大家伙儿点菜。东宝大厦有自己的美食城,有各种风味的美食。有大型的自备桌椅的店面也有各色只有铺面的小吃,买了之后,自己到美食城中间找位置坐下。   众人挑中了家新疆菜馆,要了大盘鸡、蘑菇炒羊肉、烤包子和肉碎提子抓饭,然后一人一杯酸奶就算了事。   搞得陈凤霞都稀奇:“呀,你们什么时候对老板我这么仁慈了?怪瘆得慌,总感觉你们后面要放大招来着。”   大姑娘小伙子们集体开始切,老板你咋能这样呢,我们这是要保持身材,不能随便放纵自己。   事实的真相是,自打知道陈老板在筹钱给民工学校的老师盖房子,好留住老师后,他们就感觉开不了口喊老板请客。   看看人家的老板,有钱就买豪车,那一辆接着一辆,倍儿闪亮。住的也是大别墅,比利弗山庄那种级别的豪华别墅。到了他们老板这儿,嘿,车子是冯老板借给她开的,房子是从他们认识她就住到现在的,走出去一点儿行走的人民币的架势都没有。   攒下的钱干嘛了?盖学校请老师还给老师盖楼了。他们虽然感觉自己做不到跟老板一样,但起码他们不能扯老板后腿不是。有那种家里条件实在太差,上不了学的小孩,他们一对一帮扶学费就差不多了。   陈凤霞咯咯直乐:“那好啊,你们不点也算是一顿,反正后悔也来不及了。”   哎,别说,这家馆子的菜真不赖。尤其是大盘鸡里的土豆,炖得叫一个烂软,吸饱了汤汁,热量值爆炸的同时,美味也无可抵挡啊。   陈凤霞吃了手抓饭,又干掉了个烤羊肉馅的包子,完了土豆还没少吃。等到大家光盘完毕,起身回店前,陈凤霞去收银台结账时,余佳怡站在了她身旁,手里还拎着给值班的同事带的外卖。   陈凤霞笑道:“没事,我身上钱够用,不够再问你们借。”   众人又开始嘘,啧啧,他们就不应该对资本家心慈手软。   只余佳怡就微微地笑,没吭声。   陈凤霞有些奇怪,疑心这姑娘有事要跟自己说,便有意落后两步,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余佳怡看周围人多,便道:“去您办公室说吧。”   嚯,都用您呢,可见不是什么小事。   待到关上办公室的门,陈老板赶紧端正颜色:“到底怎么了?”   余佳怡看看陈凤霞又将目光挪到胡月仙脸上,最后才开口:“老板,小今是不是想去武汉开拓市场?”   陈凤霞点头,没瞒着的意思:“是啊,这姑娘很有闯劲。”   余佳怡却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道:“要是开拓武汉市场的话,我想请缨。朱凯准备跟我一块儿过去。深圳那边小今差不多已经上手,可以由她带着团队多锻炼两年。”   陈凤霞和胡月仙同步张大嘴巴,“啊”后面问号和感叹号同样惊天动地。   这这这,好端端的,余佳怡怎么就放弃总店店长的位置,要去新地方开疆辟土了呢?   余佳怡微微笑,抬起头,目光清澈:“因为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尝试的机会。我不知道我跟朱凯会不会有未来。但是,我想试试,也许有结果,也许一拍两散。谁知道呢。”   陈凤霞目瞪口呆,姑娘你可真勇敢,居然敢和对象一块儿开拓新版图。这合作伙伴到后面,半数以上都会崩啊。 第439章 出发去武汉   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余店长想为感情闯一闯,老板们支持不支持?当然支持。   这年头,恋爱脑的姑娘咬牙崛起,要在事业上拼一拼,她们鼎力支持。走事业线的姑娘要在感情上勇敢一把,她们也绝对赞同。   作为养过死活不结婚不恋爱的女儿的老母亲,陈老板太了解恋爱恐惧这种事并非调侃,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些姑娘在事业上可以勇往直前,对于感情却畏葸不前。问起来就两个字:随缘。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随缘的事。事业要经营,感情就不需要?上哪儿随缘去哦。   胡月仙瞧她激动的模样,开玩笑道:“你怎么跟嫁女儿似的?这么激动。”   任何时代,单身男女尤其是青年男女的感情问题都是社会关心的重点。现在电视台还在放《杨洋三嫁》呢。   陈凤霞语重心长:“你不懂,你家养的是儿子,只有养了姑娘,你才会了解我的心情。”   胡月仙直接翻白眼:“得了吧,谁家姑娘才上初二,当妈的就操这心啊?我杨姑娘我也理解不了。”   陈老板哑火,得,这事还真没办法和老姐妹说清楚。她经历的上辈子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啊。   余佳怡跟老板兜完底之后,倒是没有面红耳赤的小女儿娇态,而是迅速进入了落落大方的工作状态。   她拿了朱凯传真过来的文件资料直接汇报给老板:“这是他们搜集的关于武汉的婚拍市场的资料。前年朱凯过去旅游的时候,他们的最低价是688元起跳,当时他就觉得武汉的市场值得深挖。那里现在有七百五十万人口,全国能达到这个人口规模的城市应当没几个。而且中部地区大家对于婚庆反而更加郑重其事,愿意在这事上花钱,只求留下美好的回忆。”   她一条条地往下汇报情况,包括他们挑选好的混拍外景地点,比如古城墙,比如说东湖,再比如说充满民国风情的老街,武汉能作为婚拍外景地的地方实在太多。用余佳怡的话来说,单一个昙华林她就能拍出成套的婚纱大片。   无论是带有瑞士风格的老教区还是欧式别墅建筑群,都是高大上婚拍外景的选择,更别说充满了小资调调的咖啡馆还有瞧一眼就感觉庄严肃穆的古教堂,走在人家的百年老街上,背景就是百年风雨情这种充满了格调的意味。   余佳怡不贪功也不给朱凯脸上贴金,实话实说道:“这里面很多资料都是小今一点点跑出来的,包括适合婚拍的路线,也是她敲定的。还有这套样片,都是她拍的。不过朱凯不赞同她去武汉蹚水有他自己的考量,因为越是内地城市越讲究人情人际关系,小今未必能适应得了。”   陈凤霞和余佳怡了然,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自己的处事模式。小今性格倔强好强,这是好事,但对于婚纱影楼这样的服务型行业而言,那未必适合。尤其在先期打头仗的时候,她很容易跌得头破血流。   毕竟在有些环境下,你跟人家发生分歧,人不打算跟你按照一开始规定上是怎么讲的来掰扯,人家开口就是找他的谁来说或者找谁的谁来讲,绝对要把面子找回去。   梦巴黎这趟要过去谈接手的一家台湾人开的婚纱影楼就是因为碰上了这种经营理念上严重碰撞导致水土不服到憋屈。明明生意还能做下去,行业的热潮让所有的从业者都饿不着,可人家就是不堪其扰,决定撤退了。   “搞人际关系是朱凯的特长。”当着老板的面,余佳怡也直言不讳,“他从小在家庭环境里练出来了,跟这些人打交道就好像我摸相机一样,让他去打头阵再合适不过。”   至于他为什么没直接从梦巴黎跳出去索性单打独斗?倒不是因为爱江山更爱美人,而是投资是个大问题啊。这回要接手台湾人开的婚纱影楼不能小打小闹,一点点抠钱,一出手就得八位数。   陈凤霞估计朱凯算过账想自己盘,后来发现经济实力不足,这才退而求其次,改让总部出手。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她倒没觉得这小子有反心,不堪大用。相反的,在她的理念中,在事业上没野心的人那多半也是没上进心的。硬币还有正反面呢。只要他能给公司赚钱,只要他不违法犯罪,那谁做事还没自己的私心不成?   陈凤霞点点头,转过脑袋问胡月仙:“那咱们谁去武汉走一趟呢?”   去年她们是带队领着梦巴黎的员工游玩北.京城,今年大家不知怎地,个个乖得出奇,居然谁都不拱着老板要求请客,带他们再出去转转了。   天底下的资本家都一个德性,员工没要求,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加福利。所以,今年没有员工旅游项目,最多安排农家乐放松放松。这个亲近大自然的机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啊。要是大家想要享受田园之乐,没问题,收割空心菜或者茭白,只要你想。   是如此丧心病狂地不要脸啊。存心找免费劳动力呢。   胡月仙笑了回厚脸皮的陈凤霞,还是招呼对方:“你去吧,刚好娃娃们放假,你带他们出去逛逛。不然一个两个要脚板心长草的。”   不得不说,胡老板算是看着三小只长大的,实在瞧得准。   当陈凤霞在家中宣布要带他们出门玩时,小三儿直接绕着院子开始“哦哦哦”大叫。有咖啡馆的客人经过,看到他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他居然还朝人抛媚眼给飞吻。   娘哎,这小崽子到底跟谁学的?怎么小小年纪就如此油腻做派?   结果外面的客人笑得更加厉害了。高桂芳都哭笑不得地直接拎起了人,不好意思地对公公婆婆笑:“阿爹阿妈,又劳你们辛苦了。”   就陈凤霞一个人带三个小豆丁肯定扛不住,虽然还有三个大姑娘,可大姑娘也还是初中生啊。这出门带小孩,一个个能跑能动的,可费神了。   陈大爹和陈高氏既然打定主意搬出上元,手上的生意也随着小孩子放暑假一并停下。这次去武汉,陈凤霞就赶紧拉住老两口,没他们坐镇,她是真心虚。   虽说余佳怡也要去武汉。但她和朱凯都是谈判的主力军。要接手婚纱影楼,要联系再装修,要重新开业大酬宾活动,可不得忙到焦头烂额。   哪个还有空带小孩玩哦。   陈家老两口摆手:“没事,我们家的小孩都是最乖最好的。”   只要别冲人家小姑娘抛飞吻,免得碰上暴脾气的家长直接动手揍你。   不知道自己是重点被担忧对象的小三儿重重地叹气,十分惋惜的样子:“姑爹,你不能去哎。”   郑骁和蔚蔚也是满脸遗憾,当干部的人好惨。前年他没去闵老师家和小谢姐姐家,去年他连升旗仪式都没看到,今年要去登黄鹤楼看二水中分白鹭洲他又要忙。   当干部真可怜。   陈文斌在旁边笑:“当干部有小车坐啊。”   他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对干部最大印象就是坐吉普车呢。县里的干部坐着吉普车,多气派多威风。   结果郑骁直接小脑袋一扭:“我妈妈不当干部,我妈妈有车。月仙婶婶和丹妮阿姨都不当干部,她们都有车。”   划下来,还是当干部吃亏,都不能出门玩。   陈文斌酸溜溜:“那舅舅我也不能出去玩啊。”   收割完小麦和油菜又种下茭白之后,陈家庄本来到了农闲时节,就等着丰收了。可这不是县里的拨款下来的飞快,他得赶紧组织人把路修好,好解决行路难的问题嚒。他还要去跟毛书记取取经,看人家土地是怎么流转的,林木又是如何长的,不然那樱花林下种菊花的大计可得泡汤。   除此之外,孔雀种的引进又是个要好好考量的问题。食用的和观赏的都得有。现在搞休闲农庄也是时髦玩意,不管是吃孔雀还是观赏孔雀都有市场。   看看,他还没仔细扒拉,就是一堆事,哪一桩是他能走开的哦。   陈文斌越想越心酸,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头老黄牛。分明数年前,他还是潇洒走一回的风一般的男子。   嘟囔完毕,他也没指望得到小崽子们的安慰。这三只小混蛋从会讲话都是怎么扎心怎么对他开口。   没想到三小只齐齐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因为你也是干部啊,你是大队书记呢!”   小三儿更是激动地竖起大拇指,眼睛都闪闪发亮:“最大的干部!”   得,你能指望四岁大的幼儿园小朋友真理解大队书记是个什么官吗?不知道。他只晓得在陈家庄,那么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伯伯伯娘都要听爸爸的话。那就是很大的官。   陈敏佳直接将脑袋藏到了表妹身后,天啦,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老说衣锦还乡来着。因为你认识的人对你毕恭毕敬,那种感觉才最真切啊。   可是,小三儿,闭嘴吧,真的好丢脸。   陈文斌却一把抱起了小儿子,拿胡子扎他的胖脸蛋:“对,爸爸是大干部啦。”   他现在又不用天天陪领导应酬,自然不像以前一样天天把自己捯饬得油光水滑的,而且因为常年在田头忙碌,别说胡子扎人了,脸都粗糙了不少。   小三儿被他蹭得嗷嗷直叫,大干部爸爸又变成臭爸爸啦。   陈文斌看他们收拾行李放在车上,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呀,就你们几个,没其他小孩跟你们一块去吗?”   陈凤霞冷笑:“你还想让谁一块儿过去啊?”   村干部同志试图狡辩:“当然是他们的同学啦,像王月荣陈志强他们,不是一直说要出去玩吗。人多热闹。”   陈敏佳直接朝爸爸展露出死鱼眼:“他们接了新电影,期末考试完了就直接去机场,连成绩都没有来得及听。爸爸,不会有其他人,你就不要想啦。”   陈文斌矢口否认:“我能想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关心一下你们呗。”   呵呵,你随便说说,我们随便听听得了,谁还敢把你的话当真。   姜杰同学的确想和他们一同出游的,可是他现在忙啊,忙到要爆炸的那种忙。   按道理来说,主攻校园市场的味美食品厂在进入暑假之后应该旋即开启销售淡季。可是今年泡椒凤爪市场突然间火爆起来了,好多人一下子发现了这种无上美味。停止往各个学校的超市小卖部发货之后,味美食品厂的网店直接在网上标红。   这个时代,做方便食品的大部分厂家关注的点还是线下销售,不停地下沉铺线,以此为起点,实现全方面覆盖。   味美食品厂是没这个能力,他们刚开始,哪儿来的门路去铺如此密密麻麻的线。他们连自己的专营店都没有。因为这个,姜杰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网上意思意思的弄了个网店。   结果他运气好呗,叫供销社给挑中了。好几家供销社都从他厂里拿货,这一下子网店的销售量直接秒了他之前在校园里铺货的量。姜杰看到订单都吓傻了,差点连话都不会说。   他哪里还敢玩,作为投资人,他天天蹲在厂里嗯,就是怕工厂的负责人会为了数量,直接牺牲了质量。   现在洪家沟基本上都没有闲散劳动力了,就连还在上初中的学生,都去厂里打暑期工,好帮忙做无骨凤爪。   除此之外,姜杰还要盯奶茶生产线。梦想成为一代商业传奇大亨的人,即便对黄鹤楼心生向往,也只能盯着洪家沟的山沟看啦!   这世间从来都是熊掌鱼翅不可兼得。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诗,叫什么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此,女生们一致认为很不错。已经出发去拍电影的陈志强和王月荣也觉得很棒棒。他俩可是投资人,奶茶生产线要开销的钱,全是他们拿片酬投进去的。   这掏不出钱来的合伙人,可不就得出力了。所以好好呆在工厂里吧,少年,实业生产才是发家致富的希望。   时候不早,要旅游的人得赶紧去码头了。   没错,他们不和余佳怡一道出发,他们要坐船去武汉。   虽然2001年的夏天,去武汉,大家可以选择的出行方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和水里游的都没问题,并且尽管飞机票贵,可火车费用和坐船差不多,而火车又比客船节约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不止;从哪方面看,坐船都不是上选,但他们不赶时间啊。   坐船畅游长江,从下游到中游,真是爽翻天。每天都可以在船上欣赏不一样的风景呢。   嘿,要不是陈老板还记得自己身负去武汉拍板决定的责任,她真想一路走一路玩,每到一个港口就把孩子们带下船,好好感受沿江的风土人情。   当然,真正敲定坐船出行的人是郑国强。因为他记得老丈人年轻的时候坐船去过武汉,对沿江的风景念念不忘。而陈高氏则是还是个小姑娘时到过武汉,那时家里有亲戚在武汉。她到今天都没忘记武汉的排骨藕汤,一直想再去尝尝。   不管是老家还是江海,长出来的藕都不是武汉藕的味道。   陈凤霞听丈夫安排时,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其实阿妈对于湖北藕汤的执念,上辈子就有。后来阿爹走了,阿妈一个人过。听说明明去武汉大学开学术讨论会,她还念了一句:“武汉的排骨藕汤真好喝。”   都已经是传说中的老封君了,她也不敢对小辈提要求,带她去趟武汉吧,让她再尝尝梦里怀念的味道。   当时陈凤霞听出阿妈的言下之意了吗?当然。可是她也不敢主动提。那个时候的她,也害怕给长大成人的女儿添麻烦啊。   后来还是明明离开武汉前,从饭店打包了份排骨藕汤带到了陈高氏面前,让她尝了尝味道。可那滋味又怎么能跟刚炖好的汤比呢。   这回,就让阿妈亲自去武汉喝藕汤吧。   郑国强有当兵时的老领导在港监局工作,领导的女儿就在长江客轮上工作。他们到码头时,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就笑着上来主动打招呼,将陈凤霞等人安排进了窗明几净的船舱房间。   三小只从上船起,就激动得东张西望,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哇,好大的船,比在北京坐的游船大好多。   郑明明倒是想起来小时候她爸还在社办厂跑供销那会儿,曾经带她一道出差。是在泰州还是哪里的大船,她瞧见船上停着的一辆辆卡车,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自她回家后足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家里人和周围邻居就听她翻来覆去地强调那船究竟有多风光多漂亮多么的大。   陈敏佳也起了少女心,托着下巴感叹道:“如果天天待在船上看天地一沙鸥,感觉也很好啊。”   那位主动喊郑国强叔叔的战友女儿赶紧摆手:“别别别,我保证你们过不了一个月就烦死了。再说你们想待着也没戏,长江上的客轮快要全面停运了。”   陈大爹惊讶:“这好端端的干嘛停啊,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船。”   被郑国强称呼为小梅的姑娘苦笑:“哎哟,爹爹,亏钱哎,公司从成立到现在就没挣过钱。这三年功夫已经亏了两个多亿。”   乖乖,两个多亿呀,那可扛不住。这简直就是头吞金兽。   小梅叹气:“我们都愁呢,船已停运,一条船上就是好几百号人。这么多职工肯定得下岗,哪有地方安置我们哦。”   下岗也是全国性的问题,现在哪个地方没人下岗呢?比起大部分普通工人,她算是幸运的。最起码,她爸还没退休,还能想办法帮她往别的岗位上活动。   上船的客人逐渐增多,小梅去忙自己的事了。郑国强也有工作要做,帮忙放好行李,他就同家人道别。   他不回区委大楼,而是直接坐车去工地。   齐溪镇的福桃节上,孙老板最终还是签下了合同,在上元投资电动自行车厂。   郑国强感觉这事挺好的,于公于私于上元于孙老板,都不错。人手上有事情做,才可以冲淡回忆,忘掉悲伤。时间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再大伤口总能慢慢地愈合。就算留下深深的疤痕,起码没那么痛了。   陈凤霞送丈夫下船,回过头看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由得奇怪:“怎么啦?现在就想回家啦?”   小三儿高度紧张,一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声强调:“不想家,我要去看黄鹤楼。”   嗨,真是哪哪儿都有他的事,时时刻刻都要彰显存在感。   郑明明摇摇头,表情困惑:“妈妈,铁路不亏本吗?我记得铁路亏损的更严重吧。”   可没有说铁路停运,而且新的铁路线在不停地修筑当中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亏损吗?   陈凤霞笑道:“别说铁路了,公交车也亏损。车子一开,都在亏钱。那你看是不是在增加新的公交车路线?又为什么增加呢?”   郑骁喊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加入到妈妈和姐姐的谈话当中:“因为需要,有车子,才能出去卖东西,人家才会过来。秀红婶婶才能卖蝴蝶!”   哈,大家都说要致富先修路呢,舅舅也在想办法弄公交车,直接通到村子旁的公交车,不是三蹦子。   陈凤霞摸了摸神气活现的小家伙的脑袋,笑着看女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长江客运被淘汰,可不仅仅是因为它亏钱,而是需要它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是铁路与航空事业发展的必然,以后水运恐怕也只能在货物运输上发力了。   郑明明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同大家说话,而是自己坐在旁边,又开始思考什么。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算了,早就习惯她这样。   嗯嗯,思考不出来的问题,她就会跟小宇哥哥讨论。反正那是属于他俩的世界,外人打扰不了。 第440章 做一步看三步   真上了船,大家就感受到坐船出游的优势了。   比起火车和汽车憋仄狭小的车厢,坐在采光良好,面积宽绰的客船上真是舒服又自在。无论甲板还是走道,都是这样的宽敞。开放的环境决定了空气都无比清新,起码比永远带着臭脚丫子气味的绿皮火车强多了。   客船上不仅有餐厅,居然还配了活动室,里面装了乒乓球台呢。好家伙,真的能打球啊,就好绝。都有成龙、黎明他们演的那个豪华游轮上的电影的味儿了。   更妙的是船上挂着阅览室牌子的房间里就在放录像带,外面小黑板上写着《城市猎人》。看录像是一个人收两块钱,不算贵,可以打发船上的无聊时间,所以进去的人不少。也没人开票,就是在门口.交一份钱进一个人,估计这个营业项目不会有谁交税。   陈凤霞他们对看录像带没啥兴趣,直接穿到船尾看白花花的江浪了。   陈大爹满意得不行,一直点头,还指着过道追忆往昔:“那个时候真穷啊,我背着山芋干买不起最便宜的五等舱客票,就买了张散席船票上来。比火车好多了,席子一铺,躺在过道上就能睡一夜。火车汽车哪有这条件,那是坐船好。”   陈高氏却拆他的台:“噢哟,哪个讲的蚊子差点儿把你抬着丢进江里头去了?”   陈大爹强行挽尊:“你讲的好像火车上没蚊子一样,火车闷死了,哪有这凉快畅快?”   旁边的游客围坐在一起打牌,随口接话:“挺好的,就是太慢了吃不消。”   小三儿立刻跳起来指着窗户外面强调:“不慢!”   小同学倒不是非要和大人杠起来,而是你坐在船上,的确感受不到行船缓慢。   相反的,瞧见被船身激荡起的白色水花,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只会叫人忍不住想起那两句诗: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真的,船在水中行,人在舟上走。大家才能正儿八经意识到原来长江不仅仅是长,还宽阔无边。   尤其在黄昏时分站在甲板上看落日的时候,看着苍茫江水被夕阳余晖染出大片的金时,大家甚至能够产生一种漂泊在海上的错觉。   大概天底下的小孩就没有不喜欢水不热爱船的。从太阳西斜,江上晚风荡漾起,三位小同学就在甲板上奔来跑去,嘴里不时发出欢呼。他们碰上了同船的小孩,还趴在甲板上跟交换小浣熊的水浒卡,用猪肉脯换人家的炒米糖吃。   平常这三个小东西不缺零食,吃的糖都是奶糖和巧克力,而且进嘴巴的都是牌子货。这会儿倒是炒米糖也是宝贝了。   三人吃的时候还偷偷扭头看大人们,尤其是姐姐。有的时候,爷爷奶奶还有孃嬢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姐姐不行,姐姐都好严厉的。每天都限制他们吃糖的数量。   只不过此时此刻,一向最爱盯着弟弟妹妹的陈敏佳却没心思。因为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表妹的手机上了啊。   嗐,江上的手机信号又不好,她还在那里啪啪摁个没完,到底有什么好讨论的?   再说小宇哥哥难道不忙吗?他不是忙到晚上常年在办公室行军床上睡觉嚒。难道现实生活中的霸道总裁也跟言情小说一样,成天闲得无所事事,专门二十四小时等待女朋友的召唤?   呃,想想就好恶寒。   别说忙到约会都是一人手上一本笔记本啪啪啪加班的的曾老师和小赵姐,就连姜杰那家伙都知道待在厂里盯生产线呢。   小宇哥哥真会如此不思进取吗?   听说现在“吃什么”的竞争压力也很大呢。有网站通过降低加盟费的方式跟“吃什么”抢客源,还有网站也在培养自己的外卖员队伍,试图抢占市场。   为了保证盈利,这段时间“吃什么”上下就没员工申请休年假。   她怎么知道的?月仙婶婶讲的啊。月仙婶婶这趟之所以放弃来武汉玩,就是因为心疼小宇哥哥,想要多照顾点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儿子。   如果大家都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半用的时候,小宇哥哥还在远程陪伴女朋友,其他人估计会气到头掉吧。   陈敏佳到底没能控制住膨胀的好奇心,趁着郑明明抬头摇晃脖子的功夫,她终于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哎,你们聊什么呢?嗐,眼见为实,言语最苍白。咱们还不如多拍两张照片,到时候发给他们看。”   郑明明满脸懵:“聊啥?我没说话啊。”   “我是说手机,你跟小宇哥哥发短信说什么呢?”   郑明明更加茫然:“我没发短信啊,江上基本上没信号,船员都是通过无线电联络的。”   陈敏佳无语,那你还一直抓着手机?   吴若兰也点头,就是,她看得清清楚楚,从送完姑爹回来,她先是坐着发呆,然后跟随爷爷奶奶游览整艘船的时候,她也一语不发。等大家一块儿上甲板吹晚风看落日,她索性抓着手机点个没完。   亲,你到底想干嘛?你这个表现很不合群你知不知道?   郑明明笑了起来,表情轻松,直接将手机递给小伙伴看。   草稿箱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什么江水托着太阳像是不堪其重,终于跌入了碧波中,染了半江的红。   吼,搞了半天,她居然在写作文。   郑明明还奇怪:“你们班没要求吗?十篇作文六十篇日记,记叙文三篇议论文三篇说明文四篇。”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正确,这的确是压在每一个可怜的初中生头上的泰山。可是,陈敏佳只感觉悲愤:“那你干嘛不写在作文本上,你又不是没带书包出来。”   郑明明理直气壮:“江上落日,当然是在甲板上观察角度最好啊。这里又没东西可以当桌子,我总不能捧着作文本写吧。还不如拿手机打个草稿,一会儿回舱再誊抄。”   陈敏佳还是感觉自己跟被耍了一样,愈发悲愤:“你前面想那么久,你不跟小宇哥哥好好聊聊?”   郑明明更加奇怪:“我在想客船的兴衰啊,我答应了编辑姐姐这次出来玩要写游记的。那我当然除了记载游玩的细节外,还得有自己的感想。”   这回连吴若兰都要晕倒:“你就想这个?”   郑明明疑惑:“有什么问题吗?不仔细观察在心里打好草稿,回头下了船就不记得细节啦。”   嚯,俩姑娘面面相觑,小丑竟是我自己?   郑明明狐疑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眯起眼睛开始摸下巴:“你俩老实交代,今天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陈敏佳大大的一个白眼翻给她,鼻孔里发出声“嗤”,姿态高的很:“是我们奇怪还是你奇怪啊。谁让你跟小宇哥哥哪有那么多话要说。你不觉得你们好奇怪吗?你俩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最多二十次吧,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话题。”   别扯什么有的没的,比方说你们已经认识五年之类的。拜托,我小学时的朋友一块儿上了六年课,毕业通讯录上写了那么多“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的好朋友”,结果现在还有联系的,一只手五根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你俩好了,年龄相差那么多,一个在上初中,一个大学都休学了搞网络,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世界;到底哪儿来的话呢?   郑明明直接举起手来:“你的理论逻辑不通,伯牙子期不说,《笑傲江湖》里曲洋和刘正风还是知己呢。再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跟小宇哥哥有话说不很正常吗?”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同步摇头,不,亲,这一点儿都不正常。你要仔细想想,这里面究竟饱含了什么样的深情厚谊。   郑明明盯着她俩,突然间邪魅一笑:“你俩听说过没有,人的情感有投射。比方说我们班的吴雅丽要参加舞蹈汇演在控制身材,然后她最超级喜欢看我吃东西。为什么?因为她馋啊,她也想吃,但是她不敢,她怕吃了就发胖。所以她超级喜欢撺掇我吃东西,好过眼瘾。”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两条胳膊往前伸,拍拍朋友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你俩的心态呢,跟吴雅丽差不多。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哪个少女不怀春,夏天也不能阻挡。我理解。”   说和,她又拍了两下,抬脚往餐厅走。打铃啦,吃饭的点儿到了,她终于可以品尝客船上的饭菜咯。   陈敏佳和吴若兰叫落后面了,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然后她俩感觉头顶上像是劈了闪电一般,瞬间清白。   卧槽!郑明明你个家伙,甩锅真是一把好手。你跟小宇哥哥分明就是有问题!   从江海到武汉走船是上水,他们花了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抵达汉口。要下船的时候,三个姑娘都惊讶得厉害。不是说坐船慢吗?她们以为起码得花上三四天的功夫呢。   陈敏佳最沮丧,她以为时间宽裕不着急,所以早晨没爬起来看日出。结果明日复明日的后果就是直接拖着行李箱下船。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风景。   小梅姐姐笑道:“那你可以一路坐到重庆,保准过足瘾。”   她也在汉口港下了船,一直到将陈凤霞等人送到过来接客人的她哥哥手上才跟他们挥手道别。   小梅的哥哥叫周平,华科大毕业的高材生,以前在汉口船厂当主修,现在自己开了家汽车仪表传感器厂。   他中等个子中等身材,天生一张笑脸,瞧见陈凤霞等人就赶紧帮忙拎行李往车上送,还自我介绍:“当年我跟我妈随军来着。我记得郑叔叔还教过我写作业呢。”   陈凤霞赶紧道谢:“真是麻烦你了,大夏天的还让你跟你妹妹忙前忙后的。”   周平随意挥挥手:“阿姨你别客气,我爸刚好今天出差,晚上才回来。到时候你们务必赏脸来我家吃饭啊。放心,不吃馆子,就在家里吃顿便餐。”   本来郑国强的老领导是坚持要让陈凤霞等人住在他家的,还是郑国强再三表示陈老板到武汉还有公办,恐怕不方便,所以周书记才作罢,只让周平将老部下的家属安排在他们单位的招待所里。   说是招待所,大家一走进去就感觉跟星级酒店差不多了。房间宽敞,窗明几净,门锁也是感应磁卡。   陈高氏拿到门卡的时候还笑:“上次我们去北.京就不知道钥匙还能这样做,结果愣是不晓得该怎么办,叫人看了好一顿笑话。”   周平跟着笑:“我以前也不懂,第一次见这样的还是在船厂的时候出差,然后我跟我们工程师就站在门口发呆,还不好意思问人,怕被人笑土老帽。”   大家放下行李,再返回招待所大堂时,余佳怡和朱凯已经等在服务台前。   周平看人同陈凤霞打招呼,便主动开口:“阿姨,那您忙您的,我带爷爷奶奶弟弟妹妹们就在附近逛逛。中午你要回来吃的话,跟服务台打声招呼就行。”   陈凤霞赶紧跟他点头道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过她中午恐怕无法回招待所吃饭了。因为武汉太大了,招待所在武昌,梦巴黎想接手的店开在汉口,基本上跟跨越城市也差不离了。   这家名叫魅影新娘的婚纱影楼是1995年台商来武汉投资开设的。那一年也是台湾婚纱摄影大举进攻大陆市场的一年。不过当时大部分人的着眼点还是东南沿海城市,能跑到位于中心位置的武汉开设婚纱影楼,可见老板的魄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魅影新娘的老板姓徐,身材颇为高大,相貌斯文儒雅。他给陈凤霞提供的转手婚纱影楼的理由是家族要扩大在电子制造业方面的投资,所以才打算处理手上的产业。   “你看了就知道,我们店的地段非常好,客源也是不用担心的。在黄道吉日,我们一天要招待好几百对新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武汉待的时间久了,徐老板说话的台湾口音倒不重,还带着点热干面的气息。   他嘴里所说的好几百对新人估计是个虚数,不过影楼里也不是门口罗雀,还是有好几位客人在等待化妆,瞧着挺热闹。   只是提着婚纱从摄影棚出来的新娘看上去满脸不高兴,已经近乎于吼的姿态:“哎,你们要这么多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婚纱一样,背景一样,化的妆都一模一样,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把我们叫过来折腾半天,还不如直接我们提供两张证件照,把我们的头接到你们的样片上好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直不停地鞠躬道歉,却没能让客人的情绪好一点。最后对方提出要免费加照片。主管和她沟通了半天,她还是不肯松口,主管请她去办公室谈,她坚持就在大厅里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   徐总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却没有上前解决问题,而是领着陈凤霞参观整间影楼。   同样的事情,他昨天已经对着余佳怡和朱凯做过一遍。按照这两位影楼高管的话来讲,就是他们初步印象可,所以才电话请老板坐飞机赶过来亲自考察的。   陈凤霞一路上只带眼睛和耳朵,瞧店里的装潢布置,看服装间的婚纱礼服,观察摄影棚的背景。从婚纱和背景上沾的污渍来看,那位在大厅暴跳如雷的客户大概不算无理取闹,因为无论是婚纱还是背景,魅影新娘恐怕都没做到常换常新。   而女孩子拍婚纱照,很多时候是闺蜜间互相介绍。我心头滴血花了大价钱又辛辛苦苦被摄影师折腾着这样那样脸都僵了,完了你给我拍的照片跟我闺蜜没差别?你逗我玩呢!   不过这些在陈凤霞眼中都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布景陈旧,换就是咯。婚纱老三样,更新就可。这两样虽然花钱不少,但却是必须的投资。况且如果应用得当,比方说直接从厂家拿婚纱,成本未必有那么高。   最重要的是,这边距离江滩不算远。如果要拍外景的话,会相当方便。   陈凤霞心中有了思量,便叹气惋惜:“这边婚纱全都要换哦,这可是笔大开销。影楼得重新装修,布景也得重弄。看来不比另起炉灶方便啊。”   她话音刚落,大厅里那位发脾气的新娘声音更大了。因为情绪激动,她的武汉话说的又急又快,陈凤霞都没听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应当不太友好。   徐老板倒是没生气的意思,做买卖就是这样,对方一声不吭,这桩生意十之八九就黄了。可要是对方开始挑刺,那意味着她有接手的意思。只不过,总要压压价钱。   两边从坐在一起吃午饭开始谈判,一直谈到晚上影楼下班都没能达成一致的数据。对,这家婚纱影楼的确够大,光是影棚就有两层楼。但是八位数的投资也不小是不?最后双方在一百万的金额上形成了胶着态势,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暂时先休息,等下一轮谈判。   其实徐总有意请陈凤霞等人再吃顿晚饭,中午就一道武昌鱼和肉糕,似乎太过于简薄了。最好在晚餐桌上就解决问题。   可是陈凤霞再三推辞,她答应了去丈夫老战友家吃饭,当然不能失约。   三人走出魅影新娘,上车的时候,陈凤霞问余佳怡:“什么感觉?”   余佳怡直接笑:“水土不服,徐总虽然在武汉发展早,但是好像一直没找准定位,还是沿用台湾婚纱影楼的状态。从顾客进门到最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接待。这不适用于人口密集的武汉。他如果可以细化分工,按照现在的市场状况和影楼的面积,他的营业额翻一番可能都不是问题。可他这样,生意还不错,可见武汉的婚纱摄影市场其实处于饥渴状态。”   陈凤霞点头,这种情况当初余佳怡也碰到过,她就是从台湾婚纱影楼培训回来的。后面陆续过去进修的店员也指出过大陆与台湾市场的不同。大家一致认定,等到大陆地区的婚纱摄影市场饱和,进一步发展小众特色的婚纱摄影工作室时,这种一对一的模式可能才会更适合。   朱凯笑着问陈凤霞:“那老板你下决定了没有?要是定了的话,吃过饭我还想请你再见一位朋友。”   陈凤霞惊讶:“什么朋友?”   “批发婚纱的朋友。”朱凯笑容更深了,“我从第一眼瞧见他家店里的婚纱就受不了,刚好有人找上门,想打包买了手上的货,我就先看看了。”   哎哟,瞧瞧,人家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来的武汉。这店都没拿下,就已经先预定婚纱了。 第441章 当年的政委   朱凯的这位朋友叫熊兴林,三年前起在武汉开婚纱店。当时武汉的婚纱市场也处于起步状态,只扬子街上有几家婚纱租赁店,一天租金好几百。相关的批发、零售缓解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抓住了这样一个好时机,加上熊兴林的堂伯在广州开婚纱厂,他可以从大伯厂里赊婚纱开卖,他在扬子街的婚纱市场很快打开了一片天。因为他的婚纱便宜,而且借助大伯的行业信息,他能每个礼拜都推出新款式,所以渐渐过来买他婚纱的就不是武汉本地的新人和婚纱影楼,而是大批北方的顾客。   这些顾客为熊兴林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路,他直接从婚纱零售店变成了南北两地婚纱市场的批发商,完全躺着挣钱。   结果这是温水煮青蛙,在他庆幸钱真好赚的时候,从今年春天起,河南、河北以及东北地区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婚纱批发店。批发商们越过了他这个武汉中转站,直接跑到生产源头广州进货去了。   如此一来,他能有生意才怪。   “他现在手上积了差不多八百件婚纱出不去,以前这就是三四家下游批发商的订单而已,现在全堆在手上。”   朱凯说话时喜欢笑,即便他宣称熊兴林是他朋友,谈到对方的焦头烂额,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不减,“之前我是在魅影新娘门口碰见他的,他想跟徐总推销婚纱,徐总没兴趣。我过去瞧了货,的确都是广州那边今年春天的新货,质量还行。现在他店里的流动资金差不多耗光了,所以急着出货。”   陈凤霞看他脸上笑容灿烂,突然间福至心灵:“北方城市的婚纱批发该不会是从你那边走的货吧?”   深圳可就在广州边上。   朱凯直接否认:“不是我,是小敏她妈。我们店里不是每个月都要换婚纱嚒,她就跟着店里的人一块儿去进货挂网上,还真有人相中了。反正我瞧见过她给东北还有郑州那边都发过货。”   陈凤霞惊叹:“可以啊,真是永不止步。她常服批发生意已经够好的了。”   “现在竞争也起来了。”朱凯笑道,“挣钱这事,大家都是有样学样的。她天天上批发市场拿货,邮寄出去又不是什么秘密。就他们小区,就有好几个人跟着一块儿做这事。其中一对夫妻还是老师呢,因为老是转不了正,辞职了先是自己搞英语培训班,然后又觉得没做生意挣钱。两口子轮流给学生上课,休息的那位就开始跑批发市场也卖衣服了。”   余佳怡赞叹:“但是内地市场这么大,她就是不做婚纱的批发生意,光靠着常服也能撑好几年。”   朱凯哈哈大笑:“那她估计会变成下一个熊兴林。”   做买卖可不就是这样,时刻都不能幻想躺平挣钱,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时代淘汰。   陈凤霞抬头,认真地在后视镜里看青年男女的脸,给出了重生人士的灵魂告诫:“买房吧,到时候别忘了买房给店员当宿舍。”   年轻人悚然,又来了,陈老板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买房癖啊。   朱凯还捧着老板:“那买哪儿的房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百步亭。”   这可是重生前她刷新闻时看到的,先是说万家宴的事,后面就有网友留评说悔不当初没买百步亭的房。那时候巨便宜,后面价格蹭蹭蹭往上飙。还有一个就是光谷,错过光谷的房是多少武汉人心中的痛。   就是不知道现在光谷是个什么情况。   朱凯和余佳怡都乐得不行,看来大家调侃是对的。人家买房是为了做生意,到陈老板这里直接颠倒个儿了。   三人说笑间,车子开到了周家小区门口。   现在可没有什么导航系统,认路全凭司机的记性。陈凤霞笑着夸朱凯:“你这脑袋瓜子真是绝了。”   朱凯也不客气:“我到武汉后第一件事就是认路。太大了,感觉不认清楚就把自己给丢了。”   之前周平给陈凤霞打过电话,这会儿已经在小区门口接人。他指挥朱凯停好了车子,就领着人往里面走:“正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陈凤霞又万分不好意思,来这趟真是太打扰人家了。这又是吃又是喝的,最重要的是人家忙得很,还得抽空招待他们,简直了。   可是周书记一家却极为热情,就连被陈凤霞带过去纯蹭饭的余佳怡和朱凯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招待。从他们进门起,便又是水果又是瓜子又是酸奶又是饮料,东西满满的摆了一茶几。   周家面积不大,相当普通的单位宿舍,还不得上元区政府给郑国强准备的房子。当然,郑国强也没住那屋,而是让给了位已经去世的老干部的遗孀。   不过周家却布置得相当清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部队营房的感觉。如果不是厨房里不时传出的腾腾热气,那味儿就更浓郁了。   周书记相貌和周平有五六分相似,但块头要比儿子矮一些。等到他爱人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陈凤霞就知道周平身高随母亲了。呵,大高个儿,虽然上了年纪,却是模特儿的身材,看着清爽利落极了。   夫妻俩笑着招呼客人:“坐坐坐,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周书记更是强调:“我等这天好久了。当初小郑还在部队的时候,我就说将来讨了老婆一定要带过来给我跟他嫂子好好看看。我这一看,不错,小郑是有福气的。老婆好孩子好,丈人丈母娘也好,好福气!”   陈凤霞赶紧表示:“政委,您太客气了。我爹妈好我小孩好,我一般。”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梅跟船去了重庆,今晚还在上班。家里只有周书记夫妻外加周平,没瞧见周平的爱人和小孩。陈凤霞估计两代人已经分开住,周平这趟是特地回父母这边帮忙招待自己一家子的。   如此一来,一张圆桌倒是刚好将所有客人都安排好了位置。   周书记今晚兴致奇高,一直给客人倒酒。陈大爹胃不好,医生严格禁止他喝酒。陈凤霞虽然是生意人,但因为涉及行业相当特殊,她还真没在酒桌上谈过生意,所以也不喝酒。周平晚上要开车,自然不方便碰酒。   最后陪周书记喝酒的人居然变成了朱凯。   连陈大爹都感觉凤霞到底是老板,考虑问题真全面,连上人家吃饭,都把陪酒的人给安排好了。   周书记并不在意到底跟谁喝酒,他不停地劝菜,又时不时追忆往昔。好些细节,别说郑明明他们这帮小孩,就是陈凤霞都不知道。大家不时发出一声“真的啊”的惊叹,然后就是一阵嬉笑。   周书记的谈兴越来越浓,几乎每说几句话都要感慨一声:“晓得国强现在好,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像他这样聪明又踏实的人,放在哪儿都能光芒万丈。”   他还笑着用酒杯敬陈大爹的茶水,“爹爹,你好福气哦。养女儿就希望女儿嫁个可靠的女婿。爹爹你跟婆婆的眼光真好,挑的好女婿。”   陈大爹也笑:“我还真没挑错人。女婿儿媳妇都选的好。当初国强,人家说他家条件不好。年纪轻轻的,条件不好算什么,人好才是真的。”   周书记狂点头:“对对对,家就跟国一样,不怕一穷二白,就怕人没志气。但凡人有志气,总归拐不了。”   这一顿晚饭真是宾主尽欢。主要是主人超级热情,桌上的饭菜也相当美味。无论干烧武昌鱼还是香酥藕夹都是滋味十足,黄焖圆子和泡菜粉丝肉丝更是下饭的好菜,桌上的排骨藕汤也香浓可口。虽然现在不是吃藕汤的好时节,冬天的藕要跟粉糯更适合炖汤,但这已经足够陈高氏满足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二人最满意的是一道白白嫩嫩的凉拌菜,泡椒浸的,口感有些像藕,但是要比藕细小很多,味道也更脆嫩,又酸又辣的,她俩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再吃第二口。   两人互看对方时,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一句话:这个可以放在味美食品厂生产欸,绝对不比泡椒笋差。   周书记的爱人微笑:“这叫藕带,就是藕的嫩芽,就这个季节有。喜欢就多吃点,我刚到武汉的时候就是吃了这道菜才决定不走的。”   周平笑出了声:“妈,你是要把人留下来吗?”   桌上的周书记似乎喝上头了,一直在强调:“那时候国强到武汉出差,我想他留在武汉发展的。”   周平安慰父亲:“幸亏没有来,现在船厂都要关门了,白耽误了郑叔叔的发展。”   周书记滔滔不绝:“看到国强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今天真高兴,看到你们我真高兴。喊国强来,我要跟他喝酒。”   因为主人的热情,餐桌上只有他和朱凯两个人喝酒的情况下,这一餐饭还是从六点钟吃到了差不多八点。本来周书记还想再招呼客人好好聊聊,奈何三小只同学的生物钟比较准。大概是在船上兴奋过度消耗了体能,小三儿吃着吃着居然打起了盹。   最绝的是这家伙眼睛闭一会儿就用力摇摇头,试图让自己警醒些。   大人们瞧见了都笑疯了。   周书记这才放人走:“我明天没什么事,再一起好好逛逛。”   陈凤霞哪里好意思:“政委您忙您的,您太客气了。”   周书记声音爽朗:“不客气的,赶明儿我休假去江海,国强也得陪我的。”   陈大爹赶紧强调:“那您可得过去玩啊,这话我们当真的。”   周书记喝了酒,还一路将客人送到小区门口。车子都开出去了,陈敏佳还看到路灯下对方挥舞的胳膊。   天啦!这也太热情了。要不是他是姑爹以前的老领导,陈敏佳都怀疑他别有所图了。   真奇怪,这么多年没见,他到底是如何保持热情的。嬢嬢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家人呢。   陈敏佳疑惑地开问:“武汉人都这样热情吗?”   朱凯喝了酒,开车的人是吴佳怡。她笑道:“说不清楚,也分人吧。”   朱凯在副驾驶座上笑:“武汉人讲话很好玩,他们噼里啪啦眼红脖子粗的时候未必是在吵架,就是他们说话的风格。”   郑明明却轻轻问了句母亲:“妈妈,他就是当年那位政委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你爸在部队当上文书也是被他选中的缘故。”   陈敏佳这才恍然大悟:“哦,因为他一直赏识姑爹,所以才对我们这么好的。他可真是伯乐。”   郑明明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开腔。   周政委是伯乐,然而郑国强这匹千里马却始终阴差阳错。培养潜水员时,领导头一个想到他,奈何他牙齿不够整齐落选。部队提干,说要有下基层的经验,政委又赶紧让他去当司务长,然后还养了三个月的猪。回去后,上面的政策又变了,提干不成功。   总之,就是不停地追,不停地棋差一招,让人唏嘘命运的无常。   后来上面又下来新政策,提干的人得先上军校。周政委兴高采烈,因为这个连招呼都不用他跟人打,郑国强文化水平没问题的。可领导又习惯了大包大揽,在上面办公室里瞧见郑国强的志愿表之后,他感觉这个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志愿报的太保守,于是他大笔一挥给人改了志愿。   在那个年代,领导替下属做决定,又是是部队这种地方,简直理所当然。   然而这一改,彻底断送了郑国强在部队提干的希望。当年学校的录取分数发生大变,按照前一年的分数线,郑国强哪所学校都能上,结果今非昔比,他最终落了榜。   这几年的时间一蹉跎下来,迟迟没能提干的他,只能无奈踏上复员的队伍。   临走的时候,政委拉着他喝酒,一直不吭声,愧疚和遗憾都在酒水中了。   这些事,郑国强没和小孩提过。在妻子面前说时也就是感慨。他恨政委吗?当然不恨,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况且政委真的是好意。结局不好,只能说命运无常。   陈大爹不知道还有这出内情,只有些忐忑不安:“太麻烦人家了吧,今天人家一直开着车子带我们逛来逛去,还领我们去了黄鹤楼,中午又请我们吃饭。这个,太打扰人家了。”   陈凤霞心道,周政委需要的就是这份打扰。   这位老领导一直想为郑国强做点事,但是江海和武汉隔着这么远,他鞭长莫及。现在郑国强终于算是混出头了,他自己抽不出空过来,将家人送到周政委面前,就是想告诉老领导:看,没事了,没在部队提干转业,他也混得不错。工作和家庭都好。   她笑道:“没事,周书记不是说赶明儿有空到江海玩嚒。国强在江海的战友有好几个也是当年他手下的兵呢。到时候,咱们好好招待他们一家人就好。现在我们太客气,反而生分了,让人不自在。”   陈大爹这才勉强被说服,点点头道:“好吧,喊他们来江海。我跟你阿妈算是把江海都跑了个遍,一年四季,他们想玩什么,我们都能给找到地方。”   朱凯笑道:“哎呀,爹爹您真是路路通了。”   陈高氏笑了起来:“前面小梅喊我们爹爹婆婆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心道这姑娘怎么能乱叫。后头我才反应过来,人家就是这么称呼老头老太太的。”   陈敏佳赞叹:“朱凯哥哥,你武汉化的可真快。”   朱凯一点儿都不含糊:“当然,我想挣武汉的钱嘛。”   净说大实话。   吴若兰转头看窗户外,认真地点头:“武汉的消费市场好大的,看,街上全是人。”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惊讶,他们印象中的武汉繁华又热闹,码头文化盛行的地方,肯定夜晚都人声鼎沸。可是老头老太太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热闹啊。   这可真是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车子一路开回招待所,大厅里已经有客人在等待。他个子不高,瞧着最多二十出头,却已经挺起了小肚子,文化衫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紧绷。   瞧见朱凯,他赶紧伸手打招呼。   朱凯笑道:“呀,熊老板,怎么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我们老板还说马上去你那边看货呢。”   这话真虚伪,你要真直接登门,你干嘛告诉人你什么时候到招待所?   熊兴林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应该的。这边夜路不太好走,我带路方便些。”   陈凤霞点点头:“我听朱凯说了,你有八百件婚纱准备出手,大致的价位如何?”   熊兴林强调:“我这都是新款好货,市面上价格起码上千。”   陈凤霞摇头:“婚纱换季很快。实不相瞒,我们干这个行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在深圳有店,是长期跟婚纱厂打交道的。现在客人一天比一天要求高,你这已经是积压的货,我到手之后还得请人在细节上进行补充,不然客人未必看得上。”   熊兴林咬牙:“八百块钱一件,我这已经是市面上的最低价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听说熊老板当初人家婚纱租赁店一天租金三百时,您卖婚纱就是六百块钱一件啊。朱凯是答应了您,说到我面前,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他面子才想看货的。既然您不愁生意,那就算了吧。大晚上的,我不跑这一趟了,太累。”   熊兴林急了:“老板,你不能这样啊。哎哟,现在东西一天一个价的,我总归得保本。”   陈凤霞还是摇头:“我亏本卖东西的时候更多。您要是诚心想赶紧回笼资金,那就给个诚心的价格。超过五百块钱,我是不打算看的。我们也有长期合作的婚纱厂。不瞒您,这边是因为你有现货,我们不用等东西发过来,不然我真没兴趣看。”   熊兴林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咬牙下定了决心:“行,五百就五百吧,我带你们去看货。”   站在楼梯口没上去的小姑娘们对视一眼,都在心头叹气。这个价钱,他差不多真是赔本卖了。   不过商海就这样,及时割肉止损,也是种方式。 第442章 开个婚纱厂   朱凯也是当了好几年店长的人,过了他的眼,能叫他点头说还行的婚纱是真的还行。   陈凤霞一件件地验货,拿出了当年在服装厂当质检的精神,愣是铁面无私从头看到尾,才点头拍板:“行,我们回去商量下,明天再给你准话。”   熊兴林难掩失望:“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啊,老板,这样的好货,我敢肯定整个武汉你都找不到第二家。”   陈凤霞笑道:“我现在说买,银行也关门转不了账啊。你也别着急,等明天我们找到放婚纱的地方才能把货拖过去。”   熊兴林摸了把大汗淋漓的额头,倒也不全是急的,主要是武汉的夏天,非洲留学生也会请假要求回家乡避暑,又潮又热。   他无奈地点点头:“行吧,我就等你明天的消息。不过明天您要是还不给我回话,我是真等不了的,我肯定得销出去。真心话,我是图省事才批发给您,不然我怎么着都能卖一千块钱一件。”   陈凤霞就笑着听,也不接话。   熊兴林一路叨叨着领人往外走,似乎并不觉得没人回应是件多尴尬的事。   一直走到街上,陈凤霞才惊讶地意识到武汉似乎真是一座夜市。怎么时间越晚,街上的人越多啊。这都十点多钟,平常这个点儿,自己已经上床睡觉了啊。   瞧这街上人山人海的,简直闪瞎了人的眼。   熊兴林不是武汉本地人,这会儿却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这城市极热闹的,大家在吃的穿的上面极舍得花钱。真的,大家都以为只有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人们才舍得花钱。才不是,武汉人特别舍得用钱,尤其是在结婚这种一辈子的大事上,都比排场的。我那八百件婚纱,到时候老板你只会不够用。”   陈凤霞还没偷笑呢,前面就有人跑过来突然间用力抱住她,嘴里大喊着:“成功了成功了!”   陈老板吓得花容失色,这大街上,她还不是独身一人,居然就有人公然耍流氓。这都什么破治安环境啊?   然而不等反应过来的朱凯强行扯开他,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松开了陈凤霞,一把抱住熊兴林,又哭又喊:“成功了,奥运会是我们的了。”   众人正满头雾水呢,便瞧见前面敲锣打鼓的队伍,最前面的人手上拉着横幅。他们走到路灯下的时候,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上面的大字,陈凤霞勉强辨认出北.京申奥几个字样。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是北.京申奥成功了。   上辈子她没留意这事,这辈子前些日子她又忙得要死没顾上,这会儿,她亲眼见了才发现原来那些新闻里记载的激动是真的。   街上到处都是人在奔跑,有的人甚至脱掉了脚上的鞋,当然也有可能是跑掉了鞋子,就穿着袜子在街上跑来跑去。还有人不停地大喊大叫,上蹦下跳。   像刚才那个小伙子一样见到人就拥抱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抱着抱着就变成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一直哭到坐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严格来讲,这个场景其实有点滑稽,尤其对陈凤霞这种早就知道结果的重生人士而言,想让她多激动那是不可能的事。惊喜惊喜,没悬念的事上哪儿惊去。   可是人又是种容易受周围环境感染的生物,身陷在狂喜的海洋中,谁能够无动于衷呢?   看,这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这一具具快乐奔跑的身体,这铺天盖地的欢腾喜悦,整条大街整个城市都是欢乐的海洋。   连陈凤霞都忍不住咧开嘴巴笑。   先前那个过来拥抱他的小伙子大喊大叫:“我们一定会办成史上最成功的奥运会。”   神差鬼使的,陈凤霞就接话:“一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功!”   这话不算太吹牛吧,毕竟到后面因为奥运会亏钱的多赚钱的寥寥无几,到最后甚至都没几个国家愿意接手这个大包袱了。北.京奥运会,堪称史上最成功的奥运会之一。   那个小伙子大概是感觉知音难寻,不再抱着熊兴林又哭又喊,而是两只胳膊一张,又要和陈凤霞拥抱。吓得朱凯赶紧挡在老板面前,这小子还没完没了咯?   结果这家伙看抱不到陈凤霞了,脚步一转,居然要去抱余佳怡,然后被余佳怡直接一胳膊攘到了边上,差点儿没摔个屁.股蹲。   朱凯惊呆了,这臂力,他怎么感觉余佳怡是个练家子啊?   余佳怡拉着老板往路边走,只微微笑:“我练了点儿自由搏击。”   呃,本来目的是为了减肥,据说这个塑身效果巨赞。后面大家就把它当成防身术在练习了,她还专门报了班。   朱凯下意识地摸鼻子,总怀疑这人是话里有话。   熊兴林还趁机积极推销自己的商品:“怎么样,陈老板,这是好兆头啊。这笔买卖必须得成。”   陈凤霞都叫这个实际年龄还不满二十周岁的小伙子的执着精神给逗笑了。等他们上了车,跟人挥手告别的时候,她还笑着跟余佳怡表示:“等这单生意成了,回头我倒有个卖婚纱的招儿可以跟他说说。”   朱凯来了兴趣:“什么招儿啊,老板?上网卖吗?”   陈凤霞摇头:“不,还是走批发路线。武汉是湖北的中心,虹吸效应很强。他之前的客户大头是北方客户,其实他可以考虑针对湖北客户群体进行开发。”   朱凯没跟上老板的节奏,主要这话有点废话,还没说到点子上要怎么推销。   陈凤霞笑道:“跟着人家做生意啊,婚纱干啥用的,拍照呗。现在婚纱摄影开始火爆了,要进摄影器材的人肯定多。你错位竞争,就在照相器材市场弄个门面专门卖婚纱。这样十个看器材的人有一两个过来看婚纱,就是潜在的商机。我看前面咱们车子经过的摄影器材城就不错。”   朱凯恍然大悟:“对啊,婚纱摄影,两个点不可缺一。”   他立刻有了主意,“老板,你也别点他了,这招给我留着。”   陈凤霞好笑:“干什么?你也要当二道贩子从广州苏州进婚纱,完了在武汉倒卖?”   朱凯摇头:“不,那多麻烦,直接自己做得了。”   啊?余佳怡都瞪大了眼睛,先前她完全没听朱凯听过要做婚纱这事。   朱凯却像是并非一时兴起,还掰着手指头跟车上的人分析行情:“第一,武汉服装业有百年发展史,服装工业基础一流。我上学的时候,汉派服装很有名的,做买卖的要么去汉正街批发衣服比去广州的多得多。武汉成熟的服装从业者不少。第二,武汉有纺织学院,能培养自己的设计师,有条件不照着人家抄。武汉有那么多高校,智力资源和人力资源都相当可以。第三,武汉的工资水平不高,劳动力资源丰富。这比广州、苏州都是优势。第四,武汉交通发达,九省通衢,水运、火车都可以,辐射面其实可以很广。第五,武汉目前我还没发现专门生产婚纱的厂商。这是个近乎于空白的市场。第六,有现成的厂房和生产线可以接手啊。”   陈凤霞和余佳怡一开始就是听着,到了第六条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现成的工厂?”   朱凯点头:“是啊,周厂长的爱人呆的航运集团的服装厂今年停产了。本来他们是生产整个长江航运系统下单位的制服的。像船厂、客轮公司还有港监局这些都是他们的客户。现在,这些单位都不行了,工厂拿不到订单,自然就不行了。”   这算是通病,在大国企计划模式下,很多工厂没有销售的概念。不愁订单,那就抓好生产便可以了。谁会想到十来年前还红红火火让所有人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长江航运就这样陷入低谷了呢。   朱凯补充道:“他们服装厂的车间在找人承包,我觉得可以拿下。武汉有750万人口,对周边城市的吸引力也相当大。我感觉按照目前的趋势,梦巴黎要打响在武汉的第一枪,起码婚纱得常换常新。婚纱要一千套往上,每个月起码得更新两百套,这样才能体现我们的特色。有自己的工厂,这方面要方便得多。”   等红灯的时候,余佳怡感慨了句:“你俩抽根烟的功夫,到底说了多少话?”   朱凯哈哈笑:“不然什么叫应酬呢?抽烟喝酒都是应酬,光抽烟喝酒那是无聊。”   余佳怡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在找理由抽烟,你看你现在一天抽多少烟?”   朱凯也不反驳,就嘿嘿地笑,倒是让余佳怡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嘀咕了句:“谁要管你。”   陈凤霞顿时感觉自己光芒万丈,灯泡亮度足以点燃整片天空。   可恨街上人头攒动,车子开得跟蜗牛爬似的,陈老板想要识相都没空间,只能安静如鸡地蜷缩着,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卑微的陈老板瑟瑟发抖地坚持到车子停在招待所门口,才鼓足勇气张嘴:“那就跟进这事吧。入秋就旺季了,趁着天热赶紧将影楼的装修跟服装影棚的更新推进好,尽快重新营业,不然资金压力会很大。”   朱凯赶紧应下:“好的,老板。”   陈凤霞开玩笑道:“那后面就得你们多辛苦咯。”   招待所里也是喜气洋洋,除了习惯早睡的三小只和陈家老两口,三个姑娘都在大厅里跟客人们一道庆祝。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还有人喊话说要请大家喝啤酒。   瞧见陈凤霞进门,郑明明跳起来冲着妈妈喊:“成功了,妈妈,我们申奥成功了!”   1993年申奥那会儿,她才刚上小学呢。她记得所有人都认为会赢,结果却输给了悉尼。那个时候她连悉尼在哪儿都搞不清楚,却不妨碍她和班上同学跟着老师一起哭。人真是容易被周围环境影响的生物啊。   陈凤霞瞧她们手上拿着汽水瓶一直不放下,这才稍稍放心。还好,小孩子们有警惕心,不给别有用心的人下药的机会。   她点点头,笑道:“是啊,街上全是人,刚才车子都开不过来。大家全在庆祝呢。”   陈敏佳高兴地大喊:“我得跟我妈说,赶紧生产奥运娃娃吧,肯定会受欢迎的。”   吴若兰问她:“那得生产成什么样啊?人家的吉祥物周边不能咱们也照搬吧。”   陈凤霞心道,我知道答案啊,但我不能告诉你得生产福娃。   她只能催促三个姑娘:“好了,睡觉吧,不早了。明天你们不是要去武大玩吗?早点出发天不热。”   三人这才想起来看时间,天啦,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快点快点,赶紧上床睡觉吧。   陈凤霞却还没有睡意。三个姑娘跑去二度冲凉的时候,她直接给胡月仙发了条短信。   果不其然,今夜无人入睡。胡老板正在和大姑娘小伙子们一道吃烧烤庆祝呢。申奥成功了,成功了!   十几年后,北京申办冬奥会成功时,大家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淡然处之。高兴吗?高兴。激动吗?还好。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没那么迫切渴望以这样一种形式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可。   但是现在不一样,在刚刚跨入新世纪的时代,我们申办奥运会成功了!   陈凤霞听胡月仙颠三倒四地叙述激动的心情,一直到对方嗓子都有些哑了的时候,她才笑着跟胡月仙商量:“有个事情哦,要跟你商量下。朱凯想接手武汉这边的一家服装厂,专门生产婚纱礼服。”   说着,她复述了朱凯列出来的办厂优势。   胡月仙咯咯笑:“他还挺实在的啊,居然没单独自己在外面搞。”   其实按照他的现状,作为开荒牛,他在武汉门店里拥有的权力是江海这边店长无法比拟的。像是每个月在哪儿进婚纱以及进多少这些,陈凤霞和胡月仙不可能管这么细。   到时候人家盘了厂,即便就是个家庭小作坊,每个月直接给梦巴黎的门店包货,也是上万的生意啊。再说,人家还能搞批发或者在网上卖,尤其后者,他已经有门路了啊。别说他没资本,他在深圳待了这几年,八位数他是拿不出来,七位数对他而言并不成问题。   陈凤霞笑道:“那个厂是航运集团下面的企业。”   朱凯未必不想自己私底下搞,但是他在武汉人生地不熟,还没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网。而跟国企打交道,很多时候,人情关系甚至比真金白银更实用。陈凤霞带上他去周书记家陪人喝酒,就有这方面的考量。   也不是说非得走后门拿什么好处,而是店里在武汉碰上什么麻烦,熟人托熟人,就有机会按照更符合当地处事模式来解决问题。   这些话,不用当着朱凯的面讲,他自然能领悟。所以在有意向承包服装厂时,他就主动对她这个老板开口了。   胡月仙笑了回:“这家伙,不黏毛也是只猴。不过也好,他跟余佳怡各有侧重点的话,反而能关系更融洽。”   合伙做事就是这样,必须得以一个人为中心,否则很容易干到一半就一拍两散。   估计朱凯也有这方面的考量,爱则生怯。人家余佳怡在江海干得好好的,放着总店店长的位置不要,跑到武汉来开荒办新店,为了什么,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懂。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小心翼翼地挖出了地.雷,给各自留下空间。   想想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胡月仙问陈凤霞:“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凤霞试探着问:“搞合伙人成不?给他股份。”   胡月仙笑道:“人家借的主要是你的关系,你跟他合伙吧。我不占这个便宜了。对了,今天淼淼跟我说了,要是武汉的店能建起来,她想到武汉发展。”   陈凤霞惊讶:“哟,她不是在江海待的好好的,怎么想到武汉来了啊。”   跑到新地方从头开始,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胡月仙笑出了声:“这丫头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在江海她永远是二号化妆师,排在小景后面。她要到武汉试试,继续进修,争取形成自己的风格。”   陈凤霞佩服:“这丫头,也是个有闯劲的。行吧,这边的确需要个妆发的主管。我跟余佳怡和朱凯说一声,她要过来就过来吧。正好,朱凯要忙服装厂的事,余佳怡也需要个人帮她壮声势。余佳怡脾气太好了,不好意思下人脸子。淼淼可以唱黑脸。”   郑明明第一个从浴室里出来,拿干毛巾包着头发准备吹风。等到妈妈打电话,她好奇地问:“妈妈,你还要办服装厂啊。”   陈凤霞已经习惯她的小管家婆模式,便不瞒着女儿,简单说了朱凯发现婚纱厂商机,想要自己生产婚纱的事。   郑明明想了想,点点头,有些老气横秋的意思:“嗯,的确得给他股份,这样才能感觉是自己的事。啊,妈妈,大雪和小雪姐姐不是在设计新的风格衣服吗?到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让服装厂加工啊?嘿,要做婚纱的话,肯定少不了手工刺绣。妈妈,你得从涌泉县带更多的绣娘出来啊。”   陈凤霞哈哈笑,点她的脑门:“睡你的觉吧,小操心婆。” 第443章 速战速决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武汉婚庆行业卡位,陈凤霞便也不再磨叽。   她跟魅影新娘的徐总各自退让一步,关于转让费用中的那一百万的分歧一边一半。预算里多出来的五十万刚好用来买那八百套婚纱以及更换布景。   武汉高校多,暑期留校的大学生也不少。   余佳怡在江海开分店时就经常找学生干活。一个是学生想象力丰富,灵气十足,匠气更少,做出来的布景常常叫人喊一声精妙,真敢想。另一个也是实在话,学生的劳务费更低。就跟大学生家教肯定要比课外辅导机构便宜一样。   做生不如做熟。现在,武汉这边的店,他们也打算按照同样的套路进行。朱凯联系了他在大学团委工作,负责学生暑期实践和勤工俭学指导事宜的朋友找到了合适的人手,直接通知人上岗。   依据正常施工速度,新店在七夕节前完成布景更新应当不成问题。   布景要更新,店员的培训也得跟上。   台湾影楼一对一全程跟踪的服务模式不适用于现在的梦巴黎。余佳怡依据江海梦巴黎摸索出来的经验,进行工厂标准化流程,将整个影楼愣是拆分成了十九个部门,就连服装也是礼服和西服部分开,拍摄也拆分成摄影、修片和改色等部分。   余店长还一板一眼地跟留下的员工们上培训课呢:“专业分工与专业流程都不可或缺,其中客服请注意,从客户预约、确定订单到拍摄,每一个步骤都要确认。一开始就得说清楚,一套几张照片,要不要加钱,都要事先说好。不要将大量时间浪费在没意义的扯皮上。有那个时间,你多接几单,多拿提成才划算。”   陈老板听了直乐,直接推刚刚交接完江海店里工作,拖着行李箱到汉口报到的淼淼:“行啦,先进去一块儿听课吧。后面的事你听你佳怡姐的安排就好。”   至于老板,有能干的手下也不能躲闲。店这边是进展顺利,工厂那边可还要谈判呢。   朱凯宽慰老板:“会顺利的,咱们提出的条件连航运集团都找不到能讲嘴的地方。”   国营厂改制,公家变私人,矛盾的焦点在哪里?政府希望私人全盘接受,而私人老板作为资本家,首要原则是尽可能获得最大化的经济效应啊。所以私人老板往往只愿意拿国企的优质资产,而将包袱甩出去。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大量裁员,采取各种手段逼迫工人离开;另外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土地也。   身处优质地块的厂房,向来是开发商眼馋的对象。   但他们看中的就是航运服装厂的生产能力,所以他们既没兴趣卖厂房,也不打算大规模裁员的。那种老工人虽然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年轻人,但人家积累了大半辈子的经验是宝藏,随随便便把人踢出去,人家自己单干,就是你的竞争对手。   再说他们还按照梦巴黎的人事管理模式,给所有的职工都交社保和医保,从源头上为工人提供基本的医疗和养老保障。光这两点,现在有几家私人厂能做到?   朱凯都觉得陈老板太过于宽厚,他现在就担心会有人蹬鼻子上脸,觉得他们是包子好说话,随时都能上来咬一口。   国营厂的工人,那可是大爷与姑奶奶般的存在。   陈凤霞被他的话逗乐了,笑着摇头:“这我还真不这么觉得。我虽然就做姑娘的时候在社办厂上过班,没当国营厂工人;但我家郑国强已经在上元处理过下岗工人的安置问题。就他的经验,蛮不讲理的工人极少,大部分工人都有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为自己的身份自豪,对工厂的认同感相当强。好多厂宣布倒闭的时候,工人都抱头痛哭。就是那种刺儿头,也未必真是搅屎棍。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组织和领导又不给他们个说法,逼得他们不得不闹事。按闹分配嘛,说实在的,既然如此,人家为什么不闹?我们给工人交社保和医保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也不存在什么软弱可欺。何况接收下岗工人,政府也给了税收优惠政策的。再说人家厂里早给职工分房了,咱们都不用担心职工宿舍,多好的事啊。”   朱凯叹气:“但愿如此,我就怕会有人裹精一直扯,耽误了我的订单。”   他们可是带着订单到服装厂谈判的。   “空谷”系列服装已经在网上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品牌效应。大小雪的服装设计团队都已经扩大到了足有十七个人。网上下单的客户多,涌泉县的厂房不足以满足生产需求,正在扩建当中。“空谷”需要成熟的服装厂代加工。   四种款式,每套五百件,总共两千件衣服的订单,就是陈老板和朱老板拿到航运服装厂跟前的敲门砖加见面礼。   到了地方,航运集团的领导、服装厂领导还有数百号职工代表已经齐聚小礼堂。   占了51%股权的陈凤霞作为资方代表上台说话时,开门见山就是两句话:“这次我们带着订单来的,我们希望上午咱们把事情理理顺了,签完合同,下午就赶紧投入生产。这样,这个月好赶紧把大家的工资发了。”   讲台下响起了一片哗然声。   陈凤霞以前没收购国营厂,接手春风店的时候因为有郑国强在里面穿针引线,其实上原县政府的主导性质更大;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来算套路还是不走寻常路。   有工人喊了出声:“工资怎么算?”   “暂时按照现在厂里的工资标准进行,等过渡期结束,工厂生产走上正轨,就要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做出相应的调整。我们都知道现在外面的东西一天一个价,工资该加的还是得加。社保医保这些从这个月开始缴纳,不能让大家为工厂奉献了这么多年,现在继续为工厂流汗,却一点儿保障都没有。”   台下又有工人开始喊:“下午就开工吗?”   陈凤霞点头:“对,我请师傅点过咱们仓库的库存了,刚好有现成的布料可以用。大家伙儿要是没意见,下午机器就开工。这样,咱们好歹抢了半个月的活。”   她目光扫视台下的工人,服装厂女同志多,男同志少,坐在台下的职工大多脸上都流露出惊疑不定又透出渴望的神色。厂里发不出钱,工人日子不好过,这种滋味陈凤霞再了解不过。   当初她和郑国强还在老家社办厂的时候就是这样,过年连买肉的钱都要小心计算被超标。   陈凤霞满脸认真:“你们才是工厂的主人,你们要觉得这事儿可以,我们才好跟厂里谈判。你们要是觉得不成,那这事就不用谈了。”   台下又开始嗡嗡作响,有工人大声叹气:“我们已经不是工厂的主人了。”   陈凤霞说不了厂子还是属于大家这种虚伪的话,她只能表示:“工厂是大家奋斗出来的心血,大家都希望工厂能茁壮成长。怎么样?下午开工,大家伙儿愿意上生产线吗?”   职工队伍里嗡嗡的声音变大了。   陈凤霞索性两只手分开,招呼职工:“愿意开工的,就到这边来,今天开始重新打考勤。中午吃过饭正式开工。还有疑虑的同志可以先等等,但是考勤从正式到岗工作开始算。最迟这个月底,如果还没回来上班,我们就只能当你放弃这份工作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厂里不能一直等下去,不然太耽误生产了。”   台下立刻有工人站起来,直接冲领导喊:“你们可得作证,到时候要是不发工资,我们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集团的分管领导立刻表态:“可以,到时候你们找我算账。”   这过来投资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集团肯定得调查清楚,后面有两个官背书,他们倒是不怕来的是骗子。况且人家有这背景,承接什么校服制服之类的订单,肯定比一般服装厂容易。   有人打了头阵,领导又发了话,立刻呼呼啦啦跟着站起来足有几十号人。   其中年纪瞧着最大的那位女工点了点人头,颇为满意:“可以,我们二车间人数够了,裁剪再来几个。打好版没有,没打的话,我们马上喊打版师傅过来。”   大雪一直坐在陈凤霞旁边不出声,这会儿才发话:“版都打好了,就等着生产线开动。”   车间主任点头:“那行,我们也不等吃过中午饭了,我们现在就动。”   说着,她还招呼大雪:“我们带你看看我们的车间吧。”   其他车间的人看到这情况,也陆续有人跟出去。如此一来,礼堂里的人竟然减少了大半。   坐在台上的领导似乎都没料到会这样,竟然面面相觑起来。   陈凤霞不等他们震惊完毕,就直接切入第二个关键点:债务问题。   所有办不下去的工厂基本上都是被债务压垮的。航运服装厂就背着上百万的债务。想要立竿见影地解决这个问题,有个快准狠的方式,就是拍卖土地。今年全国房地产市场看热,土地拍卖也火了起来,服装厂位于市区,根本不偏僻,要真卖厂卖地,价格应该不会太低。   只不过,如此一来工厂就彻底完蛋了,几百号工人和他们背后的几百个家庭要何去何从?   陈凤霞正色道:“所以这事儿还得请领导帮忙。钱,厂里肯定会还,但现实摆在这里,没条件一下子还光,我们需要时间恢复生产清理库存,给职工发拖欠的工资,保证大家的正常生活需要。这个还款,我们得重新签订协议,分期付款。我们会尽可能在今年还清银行贷款。”   大概是因为她好歹给出了还款期限,航运集团的领导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点头表示:“这个线我们可以出面帮忙牵,但是银行是独立运转的,不可能听我们的话。我看看什么时候能安排两边见个面好好谈谈。”   “今天可以吗?”陈凤霞完全没有等什么时候的意思,她直截了当,“择日不如撞日,早一天定下来,厂里的职工也能安心投入生产。”   这下原先的厂长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人家这是要一鼓作气啊。   陈老板还真就追着赶着理清楚这事的心态。她急性子,车间的机器都已经开始运转了,能靠人解决的问题当然得赶紧尘埃落定。   因为他们忙哎,她忙,朱凯更忙。作为工厂的实际管理人,前脚签完和银行的还款协议,后脚他就拉着业务厂长一起接待新客户了。   航运服装厂有一批给航运下属企业做的工作服,但是因为下订单的企业自己现在都停产了,所以做好的衣服从春天一直积压到现在都找不到接手的单位,更别说结算尾款了。   大家都以为这批货要砸在手上的时候,下午这边还在跟银行拉锯战的时候,工厂就来了客户登门拜访,点名要找朱凯,还直接打了人的手机喊人过去接。   这一位,是家安保公司后勤的采购员。他从网上瞧见了有蓝色制服售卖,感觉比较符合他们公司职工的需要。在询问了面料材质和价格之后,他就上门来看货了。如果货真价实,他准备采购五百件工作服走。   朱凯和业务厂长已经赶过去带采购员验货,航运集团的领导惊讶不已:“你们这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客户啊?”   今天才签合同,人家又不是武汉的单位,还得花时间过来啊。   陈凤霞微微笑:“从我们知道服装厂有积压库存开始,我们就在想如何把东西卖出去。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好好的衣服,不穿在需要的人身上,而是放在仓库里闷掉,那就太可惜了。实不相瞒,就是这次没能接手成功,我们也不会故意搅黄了这笔生意了。否则也太对不起辛辛苦苦工作的干部职工们了。”   领导还要说话,大雪已经领着对打扮前卫时髦的青年男女过来,直接同陈凤霞打招呼:“老板,这是朱朱和娃娃,我的朋友。他们目前也在经营自己的服装品牌,专攻情侣服和亲子衫这一块。他们想考察下工厂,看是不是能在这边下单请帮忙代加工。”   这下陪伴领导的厂长也赶紧表态:“可以可以,不知道你们想看哪些部分。”   航运集团的领导立刻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不用送我。”   陈凤霞对整个工厂也只是泛泛地了解,自觉这个介绍工厂的重任还不如让厂长一力承担比较好,她还是干点能干的活,比方说送集团领导出工厂的大门。   领导走到厂房门口时,突然间感叹了句:“没想到会这样顺利,真希望其他单位也能如此顺顺当当地安置好工人。”   陈凤霞没有泛泛地安慰人家,毕竟安置破产企业的下岗职工是件极为艰难的事,能成功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就说找上门想下订单的情侣设计师吧,他们是妙妙在妙妙上有自己的服装工作室。而妙妙平台的服饰美容板块就有栏目是专门配对这种供需方的。能够提供代加工的工厂资料和需要代加工的业务双方可以相互联系,如果合适,便能达成一桩交易。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熟人托熟人的模式,但也是多了渠道不是。   她不说话,集团领导就叹气:“难哦,我晓得难,我们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咯。”   这话在陈凤霞面前说,其实有点不合适。只是整个航运集团的焦头烂额大概严重地挫伤了他的锐气,以至于他在个商人面前发出如此感慨。   陈凤霞在装作没听见和忍不住开口之间选择了后者:“我不这么认为。都说争做弄潮儿,但我感觉整个社会的稳定运转主要还是依靠所谓的不知变通的人。正是他们兢兢业业的谨守本职,才维持了社会的正常秩序。不然要是大家都去弄潮了,那就彻底乱了阵脚。就好像鼓励下海的时候,要是大家全下海了,那就是人山人海,看不到水了吧。我这人文化水平一般,也不会说话。我就感觉时代的奋进跟打仗似的,有人冲锋有人殿后,即便没有跟上队伍被落了下来,也不能讲是罪过。因为不管大家的速度有都快,队伍永远都有尾巴。尾巴同样在前进。”   领导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尾巴能够快点儿赶上头部。”   陈凤霞就是笑,没再接话。   待到领导的小车开走,大雪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工厂门口走,对着电话里的人叨叨:“瞧见没有,对,就前面有一排树的。对,到公交站就停,我马上过来接你们。”   陈凤霞惊讶:“你又介绍朋友过来下单了?”   大雪摇头:“不是,妙妙要培养服装品牌,我在筛选服装设计团队。”   哦,陈老板这才想起来,大雪跟她妹妹可是妙妙服装业务这块的元老级别的人物,她头上还挂着服装部主管的头衔。   呵,这个培养服装品牌,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孵化网红啊。 第444章 资本家没有心   妙妙孵化的网红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服装品牌。   大雪这回准备做主签下的设计团队有三家。其中两家做内衣,但各自主攻方向不同,一家名为小小姐,专门做少女内衣。一家叫亲亲妈咪,专门做孕产妇内衣。剩下的一家叫快乐宝贝,做的是童装。前面两家团队里居然还有专业医学顾问,就挺绝。   大雪把人带到航运服装厂是为了向这些设计团队证明网站有成熟的品牌发展模式,可以为他们提供品控有保证的代加工厂。   陈敏佳惊讶得不行:“可是嬢嬢决定接手服装厂是来武汉以后的事情啊。大雪姐姐,你不是说你已经跟人家团队接触了个把月了吗?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嬢嬢要办厂了?”   大雪笑道:“老板不接手工厂,那我也可以在妙妙上找其他代工厂啊。”   郑明明点头:“这就是越有越有吧。”   本来她感觉妈妈收购国营服装厂顺利得不像话,那个进展速度连拍电视剧都比不上。难道不应该有人趁机低价吞下国有资产吗?类似的事情太常见了。别说新闻,就连她的同窗都有家里是这样发家致富的。   可到了妈妈这里,就跟快刀斩乱麻一样,干脆利落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原先是疑惑的,再细想想,又觉得此事并非匪夷所思。   傍晚时分,大家体验轮渡过江的感受时,郑明明就开始跟妈妈分享她关于此次收购的心得。   首先,妈妈有点儿像红顶商人,相当于是港监局领导介绍过去的。这为妈妈保证了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她可以被比下去,但不能被轻易黑下去,否则就是在打周伯伯的脸。   其次,妈妈列出来的条件在私人接手单位里不说最好,起码也是排在第一梯队。不讲接收几乎全部工人,就是给普通工人都交社保医保的私人厂也不多。   再者,妈妈有能力拿来订单,真金白银的那种。工厂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有订单。服装厂之所以撑不下去要倒闭,不就是因为没订单吗。   如此一来,对方找不到什么点可以纠结,那痛快签合同也正常啊。   陈凤霞听女儿一板一眼地分析,笑着先是点头又摇头:“说对了一半,还有关键点没讲。”   郑明明愣了下,开始下意识地皱眉毛,还有什么关键点被忽略了呢。   小三儿感受不到姐姐的困惑,坐在椅子上都激动得两条小腿直蹬,嘴里一直大喊大叫:“哇!好大的船,好长的江。”   然后还拿两只小胖手支撑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蛋,做出了陶醉的向往状,“要是我能天天坐轮渡就好了。”   旁边有位年纪跟陈大爹差不多大的老头笑着主动跟这明显是从外地过来玩的小孩搭话:“有大桥咯,轮渡都少了,以前十八条,现在七条,车子可以过大桥咯,不用坐船。以后说不定就没轮渡咯。”   郑骁抬头看远处的桥,又放眼看滔滔江水,然后坚定地摇头:“不,车子堵,坐船好,船宽敞舒服。”   尤其是吹着江风,感觉实在太棒了。   郑明明路醍醐灌顶:“噢,我明白了,妈妈,是因为整个航运事业都在萎缩。像服装厂这样陷入困境的单位还有很多。所以,需要一个解决问题的标杆甚至是模板。”   妈妈提出的解决方案完全符合航运集团和政府方面的要求,希望服装厂以最快速度重新投入生产的不仅仅是妈妈和朱凯哥哥,还有工厂、集团、政府甚至是人民群众。   大家都希望这事儿能成,所以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被直接扫荡掉了,留下的就是高速树立起来的标杆。   陈凤霞笑着点头:“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妈妈没什么了不起,就是沾了政策红利的光。”   打造典型这种事,相关部门素来高效有力。   郑明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还有好多啊。小梅姐姐说他们一艘客轮上就有上百号人,如果客轮停运了,他们又要靠什么生活呢?”   陈凤霞微微地笑,伸手指着小儿子,示意女儿:“听听小骁说的话。”   郑骁还在认真地和那位爷爷强调:“大船能坐很多人,就算建了大桥,以后还是会用到船的。船肯定还在。”   陈凤霞慢条斯理:“客轮以后想跟火车汽车一样不容易,但可以转旅游方向。走长江一条线,大家出来游玩不用赶时间,应该不错。”   郑明明还是叹气:“旅游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怎么又能比得上作为交通工具的首选呢。”   就是这艘轮渡,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停下吧。如此一想,此时此刻,在江上的每分每秒都是这样的宝贵。   陈敏佳和吴若兰没有坐在座椅上,而是站在窗户旁看外面的风景,她们惊呼了声:“快看快看,真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汉江与长江交汇处,碧色与黄色是那样的泾渭分明。头回瞧见的乘客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不是一江水吗,居然也能这样!   那碧色的是汉江,黄色的是长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长江原来是黄色的,完全没有他们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澄澈。   郑明明盯着那相交的线,突然间开口问陈凤霞:“妈妈,其实很多厂的改制,但凡他们用心些认真点,都可以像服装厂一样吧。”   看,妈妈得到了厂房和工人,清理了库存,重新投入生产,妈妈并不吃亏。   工厂的工人有工开,可以按时拿到工资,他们的生活也有基本保障了。   这件事并没有那样难,如果工厂真一文不名的话,那些人为什么还要买下工厂继续生产呢。他们赶走他们认为自己不需要的工人,不说是为了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已。他们用低价买下工厂,不过是狼狈为奸,侵吞国有资产罢了。   对,要改制的企业的确在市场竞争中落了下风,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废品,没有价值啊。   主管部门的领导不知道这些吗?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些资产的真实价值吗?最起码机器是用什么价格买回来的他们得知道吧。如果他们真无知,那就说明他们的智商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如果他们知道了当做没看见,那只能讲他们连做人都不配,还谈什么当官。   明明是只要尽忠职守就能避免的悲剧,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是多么让人唾弃。   郑明明自言自语道:“真害怕官员作恶啊,祸害的是一方。”   晚风从江上吹进船舱,陈凤霞帮女儿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地笑:“其实都有自己的难处,坐办公室的人文山会海,天天应付检查材料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了解一线的生产情况。你真让他们选的话,他们当中起码有一半宁愿去一线生产现场了解具体情况而不是天天整理材料。可他们也是螺丝钉,根本没得选。搞改制是乱刀斩乱麻,没时间一点点地理清楚里面的情况。一道线划下来,固然能够逼着事情往前推,但同样会造成不小的误伤。上面催得紧,他们自然就顾不了许多,直接草草收场。”   郑明明撇撇嘴巴:“因为他们决定的是别人的人生,就算不争取不努力,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损失。不用付出代价还能捞好处的事,当然无所谓了。”   这话有些尖锐,但陈凤霞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就只好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是时代的阵痛,伤害永远无法避免,但未必需要伤得如此惨痛。”   小三儿被陈敏佳抱了起来看窗外的水光山色,激动地大喊:“一样的了,啊,水又变成一样的了。”   可不是,泾渭分明的汉江与长江的交汇处最终融为一体,浩浩荡荡往下游流去,最终在它们汇入东海时,又还有谁会关心每一滴水究竟是从长江上游而来还是曾经属于汉江。   轮渡靠岸,大家都意犹未尽地下船。说实在的,换成陈凤霞本人,如果时间相当,她宁愿坐轮渡。轮渡便宜啊,还不用绕,新桥虽然漂亮,上桥可是要交过桥费的。况且轮渡如此宽绰,的确要比挤爆了的公交车自在。   那位主动和小孩子们搭话的老头对着郑骁摇头:“不行的,起雾的时候船会停运,还是没有大桥方便。到时候不开船,你回不了家。”   郑骁还是坚持为他最爱的大船打call:“桥上会塞车,一直塞,车子动不了,你也回不了家。”   反正他的大船就是宝贝,绝对不能叫大桥比下去。   众人都快被这一老一少给逗死了。好在大家到了码头各自下船,才算是结束了这场辩论赛。   陈凤霞带着阿爹阿妈还有孩子们上船走了不到百十米,三小只摇头晃脑的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里到底是地图上的什么地方,咳咳,反正他们就是瞎猜,从来没搞明白过;周平和他爱人就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周平笑道:“下了大船上小船,来来来,过来吃大鱼吧。他们家烧鱼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他爱人田海燕主动和陈凤霞握手,眼睛闪闪发亮:“谢谢你,婶婶,谢谢你让服装厂这么快就恢复生产。”   7月15号开工,短短三天时间,家里得到电话通知的职工差不多全都到位了。她在厂里负责人事管理这一块,这些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陈凤霞笑道:“是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跟你表姐通气,她站出来发话,我都怕当时被挂在那里收不了场了。”   田海燕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没做什么。就是我表姐,她也讲就算没我和她通气,当时她也要站出来的,这是工厂的机会。全厂这么多职工呢,不恢复生产可怎么行。”   他们厂的生产能力又不差。人家安保公司地验了蓝布工作服,都没怎么压价便直接拿了五百件走。现在新上任的朱厂长又联系了新的客户来看库存呢。   还有下订单过来要求代加工的衣服,按照正常速度,他们一个礼拜就能做完那些民族风的长裙。   周平笑着招呼妻子跟客人:“好啦,别光说厂里的事,赶紧上桌吧。到了桌上慢慢吃慢慢聊。”   大家要抬脚的时候,周梅也过来了,她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拉风的不得了。任凭谁从他们身旁经过,都要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为啥?因为人家的打扮够醒目呗。大小雪身上的民族风刺绣长裙也就算了,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这些“我跟你们不一样”的调调;更叫人瞪大眼睛瞧的是她们带着的姑娘,一个个都身穿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太阳都落山了,她们却闪闪发亮,亮的有衣服上的绣线也有身上的银饰。   这些绣娘是小雪从涌泉县空谷的服装厂里带出来的。经过白天上班晚上念夜校的半军事化管理模式,她们已经学完了小学六年的汉字表,日常的普通话交流也不成问题了。正因为如此,小雪才敢让她们实现劳务输出。   要是什么都不懂的山里姑娘,她跟姐姐才没这样的胆量呢。万一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又不是直接送到陈老板手上做工。把人带到武汉,由朱凯管理,虽然还有余佳怡跟淼淼在旁照应,那到底又差了一层。   陈凤霞笑着招呼双胞胎姐妹花和绣娘们上船:“过来过来,刚好尝尝正宗的武汉江鲜。”   朱凯和余佳怡还有淼淼已经先到一步,正在和请客的主家周书记夫妻俩说话。他俩既然要留下来做生意,自然得打听清楚武汉人的喜好和禁忌,免得到时候闹出无谓的矛盾不好收场。   周书记夫妻俩都是谈话的好手,介绍起情况来都是绘声绘色的风格。余佳怡和朱凯也不是小孩了,结果还愣是听得入了迷,不时地追问两句。更别说淼淼,简直是好奇本奇。结果等到脚步声到餐厅门口,小三儿都激动地大喊:“吃大鱼!”的时候,三人才意识到自己真是不像话,居然连老板都没出去接。   陈凤霞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直接挥手:“接我干什么,你们好好了解情况,赶紧生产上正轨,努力给我挣钱才是真的。”   包厢里顿时一阵笑声,周书记还朝陈凤霞点点头,夸了句:“很好,国强好眼光,你很好。”   陈凤霞笑嘻嘻:“是这里好,给我们挣钱的机会。”   她指着大小雪身后的绣娘们,示意朱凯,“你要绣工,我给你找来了,你可得好钢用在刀刃上,这都是宝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   朱凯一开始还认真点头,等到陈老板说到非遗传人的时候,他忍不住乐了。   船上的人也笑成一片。主要是这个时代非遗的概念还没深入人心,听着就感觉好扯。   余佳怡点头,让老板放心:“我跟淼淼会照料好他们的。武汉环境好,有山有水,风景好,她们肯定会喜欢的。”   大雪又跟朱凯说话:“你之前喊我找的婚纱设计师我这边有人选了,是请你们代工的朱朱和娃娃的朋友,有三个人,分别主攻方向是中式传统龙凤礼服、传统西方婚纱还有现代风格的。你看明天还是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人过来给你面试吧。”   朱凯笑逐颜开:“就明天,我这边订单完了得赶紧上婚纱。七夕估计赶不及,但是九月份是婚礼旺季,我得赶在这之前尽可能出一批货。”   田海燕笑道:“南方人做事真是争分夺秒,一刻不肯歇啊。难怪经济发展好,节奏真快。”   郑明明接了句话:“武汉也很快啊,我们还看到人一路走一路捧着纸碗吃热干面呢。”   当时她和她的小伙伴就彻底惊呆了。   在江海的确有人会一路走一路吃东西,但那真是少数,赶得不行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吃的基本上也是包子茶叶蛋面包玉米棒之类的,而且大多数也是趁着在公交车站等车这样的空隙期赶紧塞两口。   武汉不一样,早上到处都有人手里捧着纸碗奋力前行不忘兼顾吃早饭。   郑明明疑惑地问:“那过早是不是过马路的时候吃早饭的意思?”   包厢里的周书记一家全都笑得不行。别说,似乎还真有点那味儿了。   对啊,也没说过午过晚来着。可见还是早上最赶时间。   周书记招呼客人们坐下:“来来来,准备开动吧,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照理说,人家请客,陈老板不应该贪小便宜,把自己的员工都带过来。公司的高层也就算了,你连绣娘都有一个算一个算怎么回事?   然而谁让陈老板自己无法长期驻扎武汉呢,周书记是她给手下们安排的隐形靠山,同样也是她用来震慑手下的工具人啊。   如此无耻,心痛不?不心痛,谁让资本家没有良心,又要如何心痛呢。   好在人家周书记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小老板一般见识,他还主动给客人们敬酒:“来来来,都喝一杯。留在武汉不用愁,武汉是江湖,最讲义气的地方。”   他同人一一碰杯,行到中途才惊讶了声:“呀,早听说你们手上能开花,没想到除了绣娘还真有绣郎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去,顿时都吃了一惊。   真不怪他们眼拙,而是这批绣娘足足来了四十多个。她们除了负责婚纱刺绣之外,还要承接唐装上的刺活。现在唐装比较红。这人一多,他们的皮肤比较黑,外头太阳下山了舱内还没开灯。混在绣娘堆里的男同志又不吭声,就成了隐藏在大海中的水滴了。   陈凤霞也瞪大了眼睛,布哈怎么来了?呀,小雪带人过来打工,他这位涌泉县的干部还不放心,非得跟过来?他不是带人去新疆采棉花了嚒。 第445章 办个老年公寓   布哈这个县委干部实在没啥坐办公室的运道。   小雪听了老板的吩咐,送成熟的绣花工过来时,他就主动要求一起上路。一方面是他的确不放心,年轻的姑娘们都没离开过家乡,她们又是人贩子最爱盯的对象,他得亲眼看着人被安置好了才能稍稍把心送回胸腔子。另一方面他还没开口提,但的确存了心思想看看武汉这边能不能招更多的工人,他好再带人出来打工。   为啥不领人去新疆采棉花?不是说每年都有三十万以上的采棉工缺口嚒。那采棉花是季节活,连一个秋天都采不足,去年他们县输出的工人就只采了五十多天的棉花。剩下的时间,还是得找事情做才行。   布哈知道陈老板不喜欢人给她来突然袭击,便先将嘴巴闭成了河蚌,只看不说。   周书记知道他的身份后却很高兴,一直夸奖说他们当地的父母官有心了。出去打工有领导干部带队,既安全又妥帖,是再好不过的。   雪白的鱼丸子端上桌的时候,他还再三劝布哈:“尝尝这个,簰洲湾的丸子货真价实,这个真是在别的地方不容易吃到的。”   布哈赶紧夹了一只放进碗里。涌泉县虽然大山人家也有鱼窝子,但是鲜鱼的产量到底不能和江城比,更是没有鱼糕鱼丸这样的吃法。他咬了口雪白的鱼丸,的确鲜,跟平常吃鱼肉完全不同的鲜美,还带着点甜味。   郑骁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解释:“白鲢去了皮,所以不腥,还有甜味。”   妈妈他们忙的时候,他和弟弟妹妹还有姐姐跟着爷爷奶奶可是在武汉东奔西跑,吃过黄陂三鲜,又尝过老通城的豆皮,四季美的汤包,蔡林记的热干面,顺香居的烧梅,还有牛肉豆丝和面窝,自觉已经攒了一肚子吃货经了。   周书记哈哈笑:“对对对,正宗的手工鱼丸就是带着点甜。来来来,都尝尝。”   待到大家吃了个半饱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遗憾的语气,“要是早十年还好,武汉招工的地方多。这几年是不行了,到处都在下岗都在裁员。都愁哦。不然的话,真想你们多些人过来,好热闹。”   得,领导就是领导,两三句话就直接斩断了布哈的希望。现在的武汉不缺劳动力,尤其是体力劳动者。   陈凤霞到底有些同情一直奔波的布哈,主动提起了采棉花的事:“现在是什么行情,这回你们什么时候过去啊。”   周书记也关心:“是啊,你们是按量来算钱还是算工时?”   布哈倒也老实,一一作答:“按照采摘量算钱,一公斤五毛钱。其实倒还好,动作快的同志厉害起来一天能采一百公斤。大部分人也能采到六十公斤以上。”   桌上的人都在心里做乘法,按照这个标准,大部分人一天可以挣到三十到五十的捡花费,那一个月下来也有千把块钱,五十多天得有一千大几到两千块。   这个收入,对于现在涌泉县的农民工来讲,是笔相当不错的收入。   布哈有些自豪,因为这条路相当于他带着乡亲们闯出来的。他还夸奖起捡棉花的环境:“包吃包住的,也不凶,蛮和气。天高高的,看着就阔朗。在兵团的连队农场里,广播早晚都会放《在希望的田野上》,唱的真好听。捡到三千公斤以上棉花,连队还会送回家的火车票。去年我们带过去的人就有十来个人省下了回来的车票钱。今年大家都说要加油,争取所有人都能拿到火车票。”   郑明明听得入了迷,忍不住追问:“还有奖励啊,他们是不是在赶时间?”   说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原先还有些局促不安的布哈也起了谈兴,滔滔不绝地作答:“对,新疆变天快,过了季节很快就会下雪,雪地识花的话,棉花品质下降得很厉害。”   周书记笑着问:“那好缺人手哦。”   “是哦,去年我们过去的时候,那边工厂停工、学校停学、机关关门,男女老少齐上阵,都在忙着采棉花。他们的领导说,光是去年,他们兵团就从外面雇了240万采棉工。”   陈敏佳直接惊呆了,失声喊了出来:“两百四十万!他们兵团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啊?”   两百四十万人是什么概念?人口过百万,那就是大城市了!   布哈笑出了声:“好大的,新疆好大。你站在棉花地里,一眼望不到头哦。”   陈凤霞没去过新疆,但她知道新疆不包邮。这全国都能包邮的,新疆不包邮,可想面积有多辽阔。人家的建设兵团搞不好都赶得上一个省的面积了。   周书记笑着点头:“是相当大,我去那边出过差,真是震撼。”   大家说说笑笑,连布哈都暂时忘却了没在武汉给乡亲找到工作的沮丧。   让他选择,他当然愿意叫大姑娘小伙子们到大城市里见世面学知识,将来才能有更好的发展。采棉花,说到底,属于劳动力密集的低技术含量工作,等到人家大规模用采棉机了,就没你的事了。   大城市不一样,就算是在农科院的农场里学种地种树搞养殖,那也是要源源不断吸收新知识,不断往前进的。   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此处碰了壁,再寻下一处出路好了。反正去年他们县过去的采棉工不多嘴多舌就闷头干活还能吃苦,口碑很好。今年他们组织全县的闲散劳动力一块儿过去,先挣个千把块钱改善生活再说。   吃过晚饭,余佳怡和朱凯还有淼淼带着新来的绣花工们回住处休息,陈凤霞等人也得回招待所收拾东西早点睡觉。   周平开了辆车过来,周书记也有自己的专车,两辆车刚好装上了客人们。   陈凤霞上了周书记的车,笑道:“感受下厅局级干部专车的待遇。”   周书记哈哈大笑。   等到车子开起来之后,他才轻轻地叹气,开口问自己女儿:“你们宣布没有?是不是要停运了?”   周梅叹气声比她父亲更大,颇为惆怅的模样:“最多十月份吧,已经有风声,在找我们谈话了。”   周书记追问:“那你是个什么章程?想好了怎么办没有?”   周梅摇头:“我没想好。哥哥说要是不行就去他厂里当个打字员。可我又不好意思这么做,感觉算个什么啊。哎,现在大家都愁呢。船员好办,三管轮以上的都有公司要,他们要成立个公司,专门往人家船上输送派遣工。已经有人去了,侯一伟这个月结的钱是在客运公司的两杯半呢。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们惨了,根本没地方要。嗐,当初中专培养的时候,就是男的当船员,女的服务员。真不公平。”   陈凤霞之所以主动上车,就是猜到了周书记有话要跟自己说。现在他拿周梅的工作开口,当然不是为了让自己给周梅找个位置。说实在的,就周书记自己的位置摆在这里,给女儿解决工作问题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书记真正的意思应该是船上的服务员要如何安置吧。这可是支庞大的队伍,小型企业根本没能力接收她们。   周梅细细地述说同事们的打算:“有想自己做小买卖的,但是手上没本钱。有想找厂上班的,人家厂里都在裁员。反正就挺愁的。学了这些年干了这些年,除了伺候人的功夫,什么都没学到。可是哪里要我们这些服务员呢。”   车子里陷入了安静。   最后还是周书记先打破了沉默:“小陈,你说说看,大家应该找个什么出路呢?”   陈凤霞只好停止眼观鼻鼻观心只带耳朵的状态,笑着开口:“我不清楚情况,随便乱说的。那个,做买卖关键倒不是没本钱,本钱小有小的做法,从路边摊做起,关键是要选准了项目。要是不想做生意,想上工拿劳务费,其实也有条现成的路,去新疆采棉花。”   周梅惊呼了声:“啊?采棉花?”   陈凤霞点头:“是啊,刚才你也听到了,新疆那边缺采棉工,每年都缺。马上就要入秋了,正是新疆需要大量引进劳工采棉花的时候。这活虽然离家远,而且辛苦,但持续时间不长,两个月就能来回,相当于出了个长差,对家里的影响没那么大,也能挣些钱,缓解经济压力。”   周书记点头:“没错,小陈讲的在理,先就业,再择业。现在这个情况,由不得你们挑三拣四。”   周梅咬了下嘴唇,微微低着头:“可是两个月以后呢?总不能每年都等这两个月的工期吧。”   她的母亲皱起了眉头:“就不能多学点东西,再找个稳定的工作?自己不锐意进取,就不要怪时代抛弃了你。”   周梅有点儿不高兴:“我学船上服务,也不是瞎玩的呀。现在这样也不是我们的过错。又不是讲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我们去年还拿到先进集体呢。”   陈凤霞笑了起来:“你们有你们的优势啊,服务质量好,可以干很多行当的。”   “人家不缺人,大酒店有自己的服务员,小餐馆,老板身兼厨师跟跑堂,压根就不会再请人。”   陈凤霞摇头,正色道:“我不是说这些,我讲的是另外两个。一个是当护工,对,就是医院的护工。武汉医院多,周边地区的人都到武汉来看病,医院里面的护工缺口应该不小,可以考虑往这个方向发展。另外一个就是当老年护理员,我不知道武汉的情况现在具体怎么样,我就是前两天在报纸上扫了一眼,说现在城市老年化的现象,还是挺严重的。有大量的老年人,子女没有时间照应他们,需要专业的护理人员。就是那种老年公寓,类似于敬老院的性质。这个应该可以私人搞,市场需求应当不小。”   周梅开始叹气,喃喃自语一般:“办老年公寓应当需要不少钱吧。”   陈凤霞摇头:“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就是听说而已,没接触过这个行当。不过我想服务性行业,最大的开支应当是一开始的固定资产投入。像是养老公寓需要的房子,屋子里头的家具摆设这些。房子的问题,下岗职工再就业,看能不能获得原单位的支持,是不是有闲置的房产可以低价租给你。至于家具摆设,当初上元县还有江海市里不少工厂倒闭的时候,大批的家具都是三文不值两文白菜价处理掉的。我当时就买过蛮多这样的东西。不是说占便宜,而是他们处理的急,没人买的话,也就是堆在那里烂掉坏掉。我看到过好好的沙发,故意的,就堆在厂房外面,刚好下雨,淋了两个礼拜的雨,整张沙发就不行了。我到现在想起来都痛心,都是好东西呀。”   周书记笑了起来:“本来都愁掉头的事情,怎么小陈你一说起来,就都不是问题了呢。”   陈凤霞可不敢接这顶高帽子,赶紧摇头否认:“那也是小梅他们有技术在身,愿意找出路。再说我就是纸上谈兵而已,我现在说的轻巧,真正要让我来做,这事儿还真不简单。”   可是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变成小梅的话,似乎又没那么艰难了。   大型企业闲置的房产从来就没少过,有周书记的面子在,客轮公司甚至是航运集团在这件事情上应该会开方便之门。   也不算违规啊,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不租出去,没人用的话反而容易坏,再说人家也不是干其他什么事,是下岗职工自主创业,还解决其他下岗同事的工作问题。就算没这层关系,单位和政府都应当支持不是?   至于公寓办起来,要从什么地方着手找客户,那也可以内部消化。航运系统的退休职工,年纪大的,子女长期在外地照应不上的老人,都可以来老年公寓嘛。   比起一般的养老机构,小梅要办这个老年公寓的话,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一,过来的老人以前在同一个系统工作过,十之七八互相认识,跟老朋友待在一起生活,就没那么孤单,还能寻找到志同道合的乐趣。   第二,小梅的背景是好事。在主流价值观中,大部分老人是不愿意去养老机构的,尤其家里还有子女在的时候。都说养儿防老,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成人,回过头来自己却要去养老院不能享受天伦之乐,这让老人心里怎么想,又要让外面的人怎么讲?   但小梅是领导家的孩子呀,她办起来的养老院只要挂上航运老年公寓的牌子,那就能够在心理上给人一种类似于疗养院的存在。   这单位为了关爱老年职工,给大家办了一个养老机构,让大家在晚年还能舒心安适地生活,还有什么可以被嚼舌头的地方?老人跟子女的面子都顾全了。   这些话陈凤霞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她只轻轻点了一句:“做生不如做熟,我想系统内部退休的职工,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以前应当没少坐船。现在就是船不开了,你们为他们服务,他们肯定也高兴。”   周梅也是个行动派,当即点头:“好的,嫂嫂,谢谢你给我们支招。明天我去公司开会,我问问领导的意思,再问问大家的看法。”   陈凤霞点头:“行,那你得让大家快点做决定。尤其是采棉花这个事,这个棉花它也不等着人长。还有去医院做陪护,辛苦是辛苦,但这个活是常做常有的,基本上不会断了工。要是感觉新疆离家太远,不想去的话,可以考虑做这个。最好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同志,这样病人跟家属也会感觉自在些。”   周梅听了都感觉惊讶,这位婶婶是开公司的,她丈夫又是区长,她家庭条件很不错了,怎么对如何当医院陪护还这样熟悉呀。她又不是干这个行当的。   周梅哪里知道,这些还只是陈老板的泛泛之谈。要是请教她如何当好钟点工,她才真是有一肚子的经验可以传授呢。   两辆车一前一后抵达招待所门口,大家下车,用力挥手跟人道别。   陈凤霞还没一下车就进招待所,非得等在门口,目送车子离开。   周书记看后面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才回过头叹了口气:“国强这个老婆的确找的好。”   实话实说,他今天开口说女儿单位的事,的确想着看她的婚纱影楼是不是能招些人。倒不是说要占便宜,他也不可能介绍不像话的人,喊人过去也是做事的。   谁知道人家搞得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居然干脆给指路,让人自己去趟了。   周梅倒是兴高采烈:“我觉得她说的很好,影楼才能招多少人啊,不如我们自己创业。除了咱们系统的人之外,武汉还有好多老年人。要是把这块生意做起来,我都觉得我们船上的人不够用。”   周书记的爱人摇头:“行啊,我看你后面能做出个什么样儿。”   也行,儿女的第一份工作都是他们安排的铁饭碗。现在饭碗打破了,自己找饭吃去吧。 第446章 去新疆务工   招待所房间条件尚可,冲凉间站两个人可以,三个人就太挤了些。   陈敏佳和吴若兰先进去洗澡时,郑明明就满怀好奇地问妈妈:“书记伯伯跟你说了什么啊?妈妈。”   陈凤霞有意逗女儿:“什么都没说啊,说两句闲话而已。”   郑明明摇头:“那不不可能。要是那样的话,周厂长就不用换辆车,直接一辆车把我们送到招待所,然后他再自己回家就好。他跟书记伯伯又不住在一处。”   只能是,有话要讲,顺理成章地讲,没有比送人回家顺便在路上讲最合适的。   陈凤霞伸手比划女儿的个子,忧心忡忡:“你这样子容易长不高的。”   郑明明瞪大了眼睛:“我一米六了,都到你这里了。”   哎,还真是,小孩子长起来真快,天天在自己跟前都没意识到。哎哟,大姑娘咯,明明那会儿还是个小囡囡。   天底下的儿女永远理解不了老母亲的惆怅。郑明明追着妈妈问:“妈妈,你不要转移话题。到底说什么啊?”   陈凤霞没办法,伸手戳她脑门子:“你还真是个小管家婆,什么都要问。”   她磨不过姑娘,便简单说了车上的事。   郑明明笑了起来,无比好奇:“他们会有多少人愿意去采棉花呢?我看了,客轮公司有五千三百多个职工呢,他们要是都去的话,是不是能装满好几节火车皮了?”   陈凤霞摇头:“悬,他们不是农民工,让他们现在就调整好心态去采棉花,不容易。”   郑明明正色道:“不调整的话,没人会等他们啊。大家都在往前跑,找挣钱的机会呢。”   她又给自己打气,“可以的,他们都急着找自己的定位呢。”   卫生间的门开了,陈敏佳和吴若兰穿着睡裙出来。陈凤霞催促女儿:“洗澡吧,赶紧洗澡。”   郑明明放下手机,随口应道:“哦。”   陈敏佳看着嬢嬢先进卫生间,赶紧逼问表妹:“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跟小宇哥哥聊天了?”   郑明明无语地看表姐:“小宇哥哥晚上十点钟之前都要忙。”   “哈,你们十点钟以后还聊天啊。郑明明,我告诉你,你这样真会长不高的。”   郑明明已经拿起了干净衣服和毛巾,往卫生间走:“怎么可能,我都睡着了。”   “那你跟谁发短信呢?”   “你自己看。”   陈敏佳还真看了,居然是姜杰,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江海,他有大惊喜给他们。   吼,谁稀罕他的惊喜啊,真是食之无味。   况且他的惊喜估计惊的是别人,喜的只有他自己。   不过他们在武汉待了差不多有十天了,的确应该回去了吧。   结果计划比不上变化。   本打算看绣娘们在武汉的工作走上正轨再回去的布哈匆匆忙忙给陈凤霞挂了个电话,他得赶紧回去组织务工去新疆了。   陈老板奇怪:“现在就采棉花了?花还没开吧。”   布哈否认:“不不不,不是采棉花,是收西红柿,收完之后还有辣子,等到辣子摘完了再去拾棉花。”   他的声音快活起来,“可以多做四十来天的工呢。到时候起码能拿到三千多块钱。”   前后三个多月的时间,能挣到这么多钱,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连队干部给我们县里打的电话,问我们今年还组不组织人去农场做活。”布哈急得厉害,“我得赶紧回去了,我们的同志已经去各个村寨招工了。今年肯定人比去年多。”   因为去年挣了钱啊,大家整整齐齐过去的,在那里有吃有住,最后都带着满满的口袋走的。   这种抢时令挣钱的事情的确不能耽误,陈凤霞赶紧表示:“那你早点回去吧。”神差鬼使间,她又追了句,“采摘工人缺不?还要不要其他人?有那个连队的联系电话吗?给我吧,我想问问看。”   布哈倒没觉得人家跟他的人抢活。因为新疆太大了,农场大的一眼看不到头。连队干部说了,其实从五月份开始到十月底差不多都缺人干活,还让他们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他们绝对不拖欠工钱。   “我不怕的,他们是解放军,解放军不会扣着钱不给。”布哈催促了句陈凤霞,“你要也带人过去的话,可得快点,我们都有点晚了。哎呀,我要是先前多问问的话,说不定还能多干几个月的活。干不到半年,就五个月都能拿五千块呢。”   剩下的时间就是不找事做,在家里干点儿农活,也尽够了。   陈凤霞还真没打算自己带队。她又不开劳务派遣公司,哪里能管这事。她就将兵团连队的联系方式转给了周书记,后面要怎么处理,那就是航运集团自己的事了。   晚上她跟郑国强打电话说到这事,郑国强就笑:“都说援疆援疆,现在输送劳动力过去也是援疆啊。湖北定点援助的是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吧。”   陈凤霞哪知道这些,光是一个州名就能将她直接绕晕过去。不说博尔塔拉是个啥意思,这蒙古自治州听着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当地蒙古族人特别多?   说来真是惭愧,现在没有地图摆在她面前,她大脑里头连蒙古新疆西藏到底各自在什么位置都不敢肯定。   郑国强哈哈笑:“我也觉得名字长,平常大家都是叫它博州来着。对了,他们要去哪个位置采西红柿?那边西红柿味道是真的好。这个季节最漂亮,阿爹阿妈要不要去克斯县转转?我记得前年你们说要去克斯县来着。”   陈凤霞心念微动,是啊,前年网络生存实验结束后,他们计划是把三个地方都跑了的。结果在小谢他们家那边还好,到了克斯县就陷进去了,一直没能抽出脚,加上明明佳佳他们又要去深圳拍电影,这事最终黄了。   现在叫郑国强一说,她还真是心痒痒。去新疆玩吧,开学仨姑娘就上初三了,要开启炼狱模式了,想再出来玩估计都没戏。   陈凤霞当机立断:“好,就是怕给小张添麻烦。”   郑国强的笑声隔着电话线都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张副县长肯定欢迎你的麻烦,你要是给他弄个厂招上几百号工人天天麻烦他,他保证恨不得你住在克斯县让你一直麻烦下去。”   陈凤霞哭笑不得:“到底谁是资本家来着,我感觉你们这帮领导干部其心不正,比我还能算计。”   陈老板挂了电话就去问老人跟孩子的意见,这玩了十天,差不多把武汉也逛了个遍,现在是回家收心呢,还是去新疆逛一逛。听说这季节风景好,瓜果飘香来着。   小三儿第一个跳起来:“去新疆!阿凡提!”   啊啊啊,太棒了。   三小只充分展现出小孩子是种多么能闹腾的生物。就连这两天表示要在弟弟妹妹面前保持好小哥哥风范的郑骁也一秒破功,高兴地大喊大叫:“太棒咯!”   说着,他还唱起了幼儿园毕业典礼上他们班表演的歌舞:“达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百万钱财,领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   一开始三个小姐姐还在旁边笑着听,听到后面,她们就觉得不对劲了。   喂喂喂,九月份才上小学的小朋友,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儿远。嘿,还想得挺美,又是百万钱财又是妹妹还要赶着马车来,怪美的哦!   郑骁开始嗷嗷叫,本来歌就是这么唱的嘛,他又没唱错。   陈大爹跟陈高氏当然愿意去新疆,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怎么不想好好走走。只不过,凤霞不有自己的事嚒,再说国强一个人留在江海没人照应也不成样。   陈凤霞随口编谎话:“没事,我去新疆也要考察项目的。国强这段时间都在上元,食堂管三餐,他有值班室睡觉。”   郑明明惊呼:“完蛋了,那家里的花岂不是要干死了?”   陈凤霞无奈摇头:“你爸做了个浇花神器,但我估计悬。我给曹老板打了电话,让她有空给瞅一眼。”   陈家老两口又开始担忧:“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送明明佳佳她们出去游学啊。我听他们讲,他们的小孩暑假都送到欧美国家去游学的。去看看,给孩子长长见识挺好。”   吴若兰摇头:“不会啊,我觉得去洪家沟去陈家庄到武汉来的这些天,我学到的东西要比我之前跑过的那么多地方都要多。我现在特别后悔那时候没有去朗乡。”   涌泉县她倒是去过,每次去看到新变化的时候,她都感觉好高兴。   现在去新疆,肯定能体会到更深的东西。   小三儿上蹦下跳,嘴里一直哇哇:“可爱的中国,再没有比我们祖国更美丽的地方了!”   陈敏佳直接拎起他,开始呵呵:“是再没有比出去玩不用学习更开心的事了吧。放心,汉语拼音必须得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也每天三十道题。二十六个字母会写了吗?今天开始给我学。”   小三儿惊恐地抱住他自己。嬢嬢不是说人生苦从识字起,可他现在还是小小孩,为什么就要这样辛苦呢?说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呢?   然而实行铁血政策的小姐姐是不会给弟弟反抗机会的,她开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蔚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气横秋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陈凤霞噗嗤笑出声,这小丫头,到底跟谁学的嘴?   既然大家都对新疆充满了好奇心,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趁着暑假还没结束,他们就带着孩子好好去新疆逛逛呗。   小张,啊,不对,是挂职新疆克斯县的张副县长听说他们对建设兵团的西红柿充满了好奇心,便笑道:“行啊,陈老板,你们先到兵团这边来,我们正在这边呢。”   新疆幅员辽阔,克斯县距离建设兵团真不算近,他这位副县长跑到兵团做什么?   “采西红柿啊。”张副县长理所当然,“克斯也有不少富余劳动力。我们本来是打算组织一批人去内地打工,但语言各方面解决起来没那么容易。刚好我听说农场这边收获季节缺人手,我们就组织大家到这边打工。生活习惯啊语言啊,各方面他们也能更适应些。”   陈凤霞都听呆了,都说劳动力输入劳动力输出什么的,没想到人家居然还是省内解决,确实挺妙的。   郑明明感叹:“为人民服务果然不能挂在嘴边说,得放到手上做。这样没办法都能找出办法来。”   陈敏佳疑惑:“那以前克斯县的领导想不到这些吗?不是说新疆从内地招采棉工已经有好几年的历史了吗?”   吴若兰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那边的通讯还有交通不发达,信息就传递的缓慢啊?”   这倒是有可能。   陈凤霞在旁边听孩子们说话,但笑不语。   关于她们讨论的问题,她倒有点儿自己的小猜测,就是各自工作的侧重点不同。因为历史地理环境特殊,新疆本土干部的重点工作可能还是维持稳定。但是援疆干部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发展当地经济,提升当地物质文化教育各方面水平的任务来的。所以后者在经济建设方面步伐就迈得更大。加上过去援疆的干部大部分都有在本职单位从事经济建设的经验,自然也就表现得驾轻就熟了。   陈老板没跟小孩们卖弄,就招呼同志们赶紧去收拾行李。新疆真的很远,坐车得几天几夜,必须得坐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她去找周书记一家告辞,在武汉的这些天,全靠人家照应,实在是添了大麻烦。   结果周书记听说他们也要去兵团,立刻抬起手:“那正好,一起吧,水利局的同志在那边援疆,航运集团就把进疆务工的护送任务委托给水利局的同志了。你们跟他们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也方便。二十七号走是吧,我来打给电话,让他们给你们把卧铺买好了。”   那必须得是卧铺票,不然四天三夜的火车坐下来,人直接得垮掉。   可是等陈凤霞一家人到车站跟带队的水利局干部汇合后,上了火车,他们才发现三百多号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睡卧铺的寥寥无几,他们大部分是硬座票,还有人只买到了站票,只好蜷缩在过道里。   7月底的绿皮火车没有冷气,电风扇如同安慰剂一般的摆设,呼呼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车厢里拥挤不堪,那个味道,简直了。   陈大爹都有些遗憾,他们应该先坐船去重庆,然后再转车去新疆,舒适度应该能得到不小的改善。反正他是觉得坐船要比坐车舒服,况且客轮公司不是有自己现成的船吗?   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立刻摆手:“哎哟,那可不成。轮船一开,黄金万两,哐当,全都掉进水里头了。光是燃油就吃不消,那个成本还不如大家坐火车。”   这坐自己单位的船不掏钱,全是客轮公司捏鼻子认了。这上火车,车票可得自己掏腰包哦。听说到时候拾满三千斤棉花就能赢得免费回程火车票,大家都摩拳擦掌,打定主意必须得省下这笔钱来。哎呀,坐车好,听说摘一米辣椒就是三毛钱。早过去一两天就能挣上百八十块呢。这不就把卧铺的差价给挣出来了。   陈高氏看不过眼,就跟女儿商量,看能不能喊几个人过来一块儿坐在卧铺上,这样起码能换换腿。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拒绝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座位的工人足足有上百号,他们才几张卧铺,到底要喊谁进来坐呢?   跟他们一样买的是卧铺的工人也摆手,劝说陈高氏:“婆婆你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又不是没有卧铺卖,也不是穷到那份上,有的就是抠门。”   陈高氏这才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位置上看外面的风景。车子越往后开越荒凉,好久都看不到建筑物,只有绵延不绝的青山。因为景物太过于相似,甚至让人产生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一开始大家还认真地听外面报站名,到后面连陈凤霞都麻木了,直接靠在卧铺上听陈大爹的收音机。一开始是单田芳说书,后来应该是信号波接收不到了,又变成了广播剧《波涛汹涌》,讲海军的,还蛮有意思。   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列车员突然间过来一路喊:“把车窗都关上。”   绿皮火车不是密封的,在没有冷气的条件下,好多人都靠着灌进来的风来喘喘气。就算风被太阳晒得热乎乎,但好歹也能带进新鲜的空气不是。不少人都抱怨了起来,搞什么啊,条件这样差还让人关窗户。   但是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列车员要提这个要求了。因为有人直接扒着窗户就往里面钻。   三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不走车门。车上没挤到上不了车的地步啊。   还是陈大爹到底年纪大见识广,直接点出了关键:“他们应该是没钱买车票。”   眼看着扒火车的人要钻进来了,列车员直接挥舞着拖把啪啪往人身上敲,劈头盖脸地用力打。   他们甚至看到有人脸上被打出血来了。   三个姑娘都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别打人啊。”   她们看到了,挨打的人里面有身材瘦弱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看上去比爷爷奶奶还苍老的老人。   列车员根本没空理她们,只骂了一句:“都不许伸手拉。我看到时候把你们拉下去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看你们上哪儿哭去。”   因为不忍心而偷偷伸出手的女工们吓得赶紧又缩回手。   火车重新发动,那些扒火车没能钻进来的人还在后面追。   列车员又大声呵斥:“关窗户,这一段都把窗户关上。不是吓唬你们,早两年真有人被他们拽下去了。”   车上乘客大着胆子道:“他们爬上来干什么啊?这么多人。”   列车员目光梭巡一圈,漫不经心道:“你们去干什么,他们就去干什么。这个季节,去新疆当临时工的太多了。”   卧铺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广播也因为信号不好发出滋滋的声音。   郑明明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想去打工挣钱啊。”   睡在她们对面卧铺的工人却突然间高兴起来:“他们没票扒火车也要去,看来去新疆务工的确能挣钱。”   仨姑娘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突然间感觉鲁迅的那句话真的好贴切。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吵。 第447章 走出来的人   火车究竟在路上开了四天三夜还是四天四夜,陈凤霞都蒙圈了。   火车上的日子过得可真是没啥内涵啊,看到后面,窗外的景色都没办法让任何人激动了。车厢又是如此的狭窄,大家连个活动的地方都没有。   就连前任客轮服务员都叹气表示:“人家火车列车员挣的比我们多,应该的。妈呀,再让我坐下去,我都要疯了,憋死人了。好歹开个车厢给大家看看录像带啊。哎,我们轮船除了慢点儿,真是什么都比火车强。”   看看,车上吃的盒饭都是什么水平啊?又贵又难吃。   关于这点,陈凤霞等人倒是早有准备。他们从武汉出发的时候特地带了不少吃的,有泡了开水就能当面糊糊喝的面包干,有可以泡茶的炒米和锅巴,还有泡藕带和卤鸡蛋以及香辣小鱼干。尤其是最后一项,田海燕亲手做的,绝对下饭神器,好吃到没朋友的存在。   除了这些,他们还用保鲜袋装了黄瓜和香瓜上车,好歹维持了两三天的新鲜蔬果供应。陈凤霞相当讲究,她带了柠檬干和蜂蜜上车,天天给大家泡蜂蜜柠檬水,直接断绝了列车员给他们推销饮料的希望,简直要气死个人。   等到这些库存吃完了也没关系,因为后面停靠的车站都有人冲上来卖东西。   不知道是民族政策还是清楚他们无意逃票蹭车往前走,反正这回列车员没有再用拖把往外面赶人,而是反复提醒大家注意财产安全,防止丢失贵重财务。   卧铺车厢的人团结一致,坚决不让这些穿着民族特色服装的人进来,但大家也出去买吃的。有人卖水,两毛到五毛的价格都有。至于水里到底加了什么,尤其语言不通,陈凤霞也没搞明白。反正她也不打算买。   她买的是哈密瓜,一袋子三个十块钱的哈密瓜。在弄明白价格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要了一袋子。   太便宜了,真的,不能比。这样一只哈密瓜放在江海卖,起码直接十块钱。   等到拿刀切开瓜,那扑鼻而来的甜蜜香气瞬间就叫人心神摇曳。娘哎,原本燥热的车厢都神奇地弥漫出一股清润的气息了。   陈凤霞招呼同车厢的工人:“吃吧,一起吃,瓜又不能放。”   那前任客轮服务员推辞了两句,到底抓起了哈密瓜咬了口,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奖:“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哈密瓜就是在新疆才有这个味儿。真好吃,武汉的哈密瓜就不行。”   大家一边品尝一边分析,最后一致认定肯定是为了方便贮存运输,要在哈密瓜没熟的时候就赶紧摘下来运出去,跟香蕉一样,所以味道不对。   他们正说笑时,外面车厢突然间传来焦急的惊呼:“钱包呢?我的钱包!我的钱包被偷走了。”   列车员似乎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被乘客抓着喊的时候也只是不耐烦地吼回头:“让你们看好自己的东西,耳朵聋了,没听见啊?”   丢了钱包的女工一肚子火呢,跟她吵了起来:“你什么态度?好啊,你跟小偷肯定是一伙的,你把钱包还给我!”   这就是在无理取闹了,旁边的人赶紧劝:“别闹别闹,人家之前的确提醒过了。你看车子都开了,人早跑了,你上哪边找去?”   身无分文的女工立刻哭出了声:“我钱都在钱包里啊,我下了车要怎么办?”   周围的乘客又开始教育她:“哎,你这姑娘真是的。出门在外,钱怎么能放在一处呢?你缝在衣服里面不行嚒。”   前面的话听着有道理,后者有点儿扯了。七月底,这温度,你穿几件衣服,缝那个衣服里面?又不是穿夹衣的季节。   女工丢了钱还要被人教训,哭得更加大声。   一直在卧铺上不停翻开资料做笔记的援疆干部也叫她的哭声给惊动了,居然在吃饭和上厕所以外的时间下了床,过来安慰她:“好了,别哭了。来之前我联系过兵团,那边食宿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带着人过去就行了。”   结果这女工相当彪悍:“你讲的,我身上来了我没钱人家会给我准备卫生巾吗?”   这话直接让水利局的干部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你这个女同志,真是,好了,到地方以后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去买卫生巾行了啊。”   女工撇撇嘴巴:“还干部呢,就五十块钱,不能给一百吗?”   援疆干部拉下了脸:“行啊,从你劳务费里预扣一百块钱好了。”   旁边人赶紧推她:“好了好了,给你钱就不错了,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陈敏佳趴在卧铺车厢门口一边吃瓜一边听外面的动静,回过头看自己的表妹:“你说的没错,观察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个人都相当复杂。”   就好像刚才那个女工,本来她被贼偷了很可怜,可是她强行甩锅给列车员现在又近乎于讹诈那位扶贫干部的态度就很恶劣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活该她被偷的心理。   想想,似乎有点可怕。   郑明明啃完了手里的哈密瓜,正在抽纸擦嘴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刚才吃了他们瓜的下岗工人就嗤笑出声:“你们别理她,裹精一个。”   裹精是他们在武汉学到的新词,类似于搅屎棍胡搅蛮缠一类的存在。   卧铺上的工人似乎相当看不上那还在抽抽噎噎的同事:“还一百块呢,她家有没有一百块都难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钱比谁都潇洒,每个月钱到手就花。两千块钱的大衣,眼睛不眨就买。”   陈敏佳惊叹:“那你们的工资可真高。”   前任客轮服务员嗤笑:“高什么啊,人家去公司预支了工资先买了再说。”   吴若兰趴在车厢门口看那个丢了钱包的女人,转过头,困惑地问爆料人士:“不是说你们公司年年亏损到现在吗?她好像年纪也不是特别大,怎么还没危机感?”   要是从八十年代客轮公司的辉煌时期走过来的,那养成了万事不愁一切由单位兜着的个性挺正常。可她又没经历过好年景。   刚才还满脸鄙夷的爆料人士忽而叹气:“谁知道说停工就停工了,都以为能干一辈子的。”   陈敏佳难以置信:“你们不知道亏钱吗?怎么还以为能干一辈子呢?”   女工下意识地辩解:“这亏的也不是我们一家。”   郑明明倒是帮她说了句话:“火车也亏,公交车也亏的。”   可是无论在铁路系统工作还是在开公交车的,除非临时工,否则大家都感觉自己端的是铁饭碗。倒不是他们不知道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讲,他们时刻处于悬崖边缘;而是他们感觉自己的工作是如此重要,影响如此深远,政府不可能让公司破产的。   不仅自己这样想,周围人也是同一个说法,这就让其他的声音被驱逐出了他们的世界之外,留下的只有自我安慰的狼狈。   陈敏佳叹气:“感觉好像香港回归之前的股票,都说国家一定会兜着,绝对不会让股票下跌呢。”   结果呢,结果就像嬢嬢说的那样,国家该应你的?凭什么给你兜着啊!   女工跟着苦笑:“那时候哪能想这么多,我们都以为我们是国家的人啊。长江航运这么重要,连通东西,居然说停就停了。等米下锅就没米了。”   她虽然瞧不上那趁机讹诈援疆干部的同事,却清楚同样没存钱习惯的家庭很多。房子是单位分的,吃饭在船上和单位食堂解决,衣服都有单位一年四季发的各种制服鞋子皮带,孩子又上的是航运系统的学校。工资月月按时到账,不够花还能去预支;那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不潇洒人生,非要辛辛苦苦地存钱呢?   现在,真变天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大家都懵了。   郑明明倒是安慰了句这位大姐:“还好,大家不是自己站出来主动去新疆打工了嚒。只要愿意改变努力适应,总归还是有路走的。我妈经常讲,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姐姐你们这么多人主动报名去新疆,就能证明你们的精神啦。”   哪知道这位酷爱爆料的姐姐又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以为大家是都真想去新疆当农民啊?那他们还不如去乡下承包地呢。我们武汉的田可不比新疆肥沃多了。”   三个姑娘来了好奇心,追着她问:“去新疆不当农民还能干什么?真没其他工作挑选的,干建筑工什么的更累,不比电子厂还累。”   前任服务员同志满脸意味深长,压低了声音道:“表态,表明我们能吃苦的态。大家都传言不会所有船都停掉的,还有这么多领导喜欢坐船呢,肯定得保留一两条旅游观光船,专门用于接待。这留船就得留人,留哪些人呢?得经过考核。报名去新疆干活就是考核方式。这个能证明我们吃苦耐劳锐意进取的精神。”   初中生们惊呆了,这都是什么神操作?到底谁在传播谣言啊。她们完全没听说过啊。   难不成外面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奢望才登上西去列车的?那到时候他们会不会闹事啊?   仨姑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正津津有味吃棒棒糖的陈老板脸上,这棒棒糖她号称是给三小只同学买的,结果又借口小孩吃糖容易蛀牙,直接都揣她荷包里了。可见大人在孩子面前永远都能无耻得理不直气也壮。   不过她们管不了大人吃棒棒糖的事了,她们就关心这谣言的源头。   陈老板矢口否认:“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照她说,未必是有人精心策划,好让职工们心甘情愿背井离乡去干活,很可能是客轮公司职工一厢情愿的自我麻痹与幻想。   他们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做梦想的都是船。所以不管上级有什么举动,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跟自己的本职工作捆绑在一起。人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不过这些她不打算跟车厢里的职工分享,反而泛泛道:“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过去多干活总没错,人家计件工资,多做才能多挣钱啊。挣钱总不吃亏。”   陈大爹也给女工鼓劲:“是啊,凭什么的劳动挣钱,光荣!”   仨姑娘只面面相觑,一桩简单的劳务输出怎么叫她们咂摸出勾心斗角的影子了呢。果然不管是什么际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好在火车各种颠簸,终于在大家彻底发霉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小三儿同学夸张地吸了口车外的空气,大声宣布:“再不下车我就发芽了。”   张副县长亲自到火车站接人,他还要顺带着和援疆干部完成.人员交接工作,后者得赶紧奔赴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张副县长听了小三儿同学的宣言,笑着伸手摸这小家伙的脑袋:“我们是种子,要成长为参天大树啦。”   小三儿幽怨地看他,大人的理解能力怎么能这样弱呢,他的意思明明是:“我都闷成土豆了,再闷下去一准得发芽。”   周围大人都笑出了声,所以夹杂在里面的尖叫就尤其的刺耳。先前那位丢钱包的女工大喊:“哎,钱,说好给我一百块钱的,怎么能不给钱就走?”   叫她扯住了胳膊的援疆干部眉头紧锁,到底从钱包里掏出了五十块钱给这人。   对方还不依不饶,居然伸出手自己从里面抽一百块钱的钞票,嘴上念着:“你们干部要体谅我们老百姓的不容易……啊!”   女人发出大叫,惊恐地瞧着自己的手腕被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捏住了。明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人家瞧着也不像是用力的模样,怎么她会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一样?   吴若兰面无表情地将那一百块钱抽了出来,重新还给援疆干部,冷若冰霜地吐出三个字:“要点脸。”   下岗女工瞬间崩溃:“你说谁不要脸呢?你说谁不要脸!”   张副县长皱眉呵斥:“你要不想干,直接坐车回去,这又不是包身工。谁也不会强迫你。”   女工又开始大喊大叫:“你们是一伙的,就想逼我走,呸,你们做梦!”   张副县长已经不理睬她了,只招呼人:“动作快点,大家跟我走,今天先去团部把东西放下,吃过饭再去田里采西红柿。多采多拿钱。”   陈凤霞等人也赶紧跟上,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未必通。真要走丢了,那麻烦可真大了。   工人们上的是大巴,浩浩荡荡一排车子才装下这么多人。陈老板一家跟着张副县长坐上了吉普车。   郑明明他们落座的时候,看见之前那个又哭又骂的女人终于耷拉着脑袋,满脸不忿地还是跟着同事上了大巴车。   嗐,真不明白她到底要闹腾什么。   郑明明默默收回了视线,伸手摸出手机,在上面敲下了一行字:在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在乌云压顶的时刻,我是否也会用哭泣耍赖来反抗命运的不公呢?   她没有发送任何信息,而是将它存储在手机的草稿箱里。   手机倒是振动了下,收件箱里出现了新短信,来自于姜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有大惊喜等着你。   郑明明迅速敲下一行字:我们到新疆了,每天都在面对惊喜。   可惜这里的信号大概是时有时无的,反正她的短信发不出去了。嗐,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副县长点完车上的人,追问了句陈凤霞:“陈老板,大雪小雪呢?这回没一起过来?前段时间她们老说要过来采风来着。”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克斯县也有优惠政策的,到时候要是开个制衣厂什么的,我保证能争取最优厚的条件。我们这边的刺绣同样很有特色。”   陈凤霞都叫他的话给逗乐了,笑道:“哎呀,张县长你可真是不挑啊,啥都要。”   张副县长半点不含糊:“对,就是不挑,我啥都想争取下试试。”   他忽而感慨道,“你们看到就知道了,这里特别美,就应该好。”   这话逻辑不通,很有外貌协会的嫌疑。然而当车子行走在新疆的土地上,大家看着窗外的美景时,就彻底理解了张副县长的感慨。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这个瓜果飘香的季节,四处都是鲜花绿地。窗外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蓝,天空中的白云又是这样的洁白。   郑明明都忍不住开了车窗,她要拍照,拍了照片当电脑屏保当桌面,这样打开电脑时的心情都会很好。   张副县长笑道:“不急,等你下车了,会发现相机不够用的。”   其实不用等到下车,大家就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如此妍丽的色彩,让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像是油彩作的画,美好而不真切。   还是郑骁的惊呼声打破了这份恍惚,他指着外面的四条腿生物大喊大叫:“驴驴,是毛驴!”   蔚蔚和小三儿立刻瞪大了眼睛,表现得比哥哥更激动:“阿凡提,是阿凡提!”   然而骑在毛驴身上的不是翘胡子瘦瘦的阿凡提,反而是位身材敦实的大叔,瞧着更加像巴依老爷。   他还朝车子的方向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跟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   啊,这就是美丽的边疆啊。   陈大爹笑了起来:“这是库尔班,他跟库尔班长得一模一样。”   郑明明好奇:“库尔班是谁啊?”   她可从没听老人提起过他还有在新疆的朋友。   陈凤霞哈哈大笑:“库尔班是骑着毛驴去北.京见毛.主席的人。”   孩子们惊呆了,陈敏佳直接惊呼出声:“他真骑着毛驴到北.京了?那不可能吧,太远了,骑自行车还有希望。毛驴要吃要喝,毛驴会累死的。”   陈凤霞摇头:“他是想骑毛驴过去来着,被他们县里的领导给劝下来了。后来是自治区领导安排他跟着参观团去北.京见到的毛.主席。”   她小时候,小学课本都说过这个故事。   郑明明赞叹:“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啊,可以无视一切现实的困难。”   张副县长笑了起来:“这事在这边流传的很广,马上还要拍电影来着。”   大家好奇:“哪个公司拍的,谁来演啊?”   张副县长也不知道,不过大家没什么心思再追问了,因为车子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们终于看到大片的西红柿田了。 第448章 好多西红柿   好大一片西红柿田,从瞧见了开始,大家就挪不开脚。绵延成海的西红柿,绿的茎叶红的果,吸饱了阳光的精华,瞧一眼都是丰润的盈满。   西红柿当然不是稀罕食物,相反的,这是太普遍的蔬果了。不然那国民神菜也不会是西红柿炒蛋。据说当初将它划归为蔬菜而不是水果是因为税收问题。反正它的口感是丝毫不逊色于水果的。   张副县长递了还沾着水的西红柿给客人们:“尝尝这个,保准不会有比这里更好吃的西红柿了。”   这话口气好大,可打南边来的客人们相信。因为人家的日照条件太好了,就这样的太阳下长出来的瓜果,要是不好吃才怪哩。加上那白天跟黑夜的温差,天生就是瓜果之乡。   陈凤霞一口咬下去,啊呀,真是熟透了的西红柿,口感没话说,一点儿不生涩,全是甜味。这样的西红柿直接切了撒白糖做火山下雪最棒。   陪着张副县长过来,被称为小高的汉族青年笑道:“我们这里的番茄酱才叫好呢,回头你们尝尝,保准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小姑娘们惊讶:“这里直接加工成番茄酱吗?不是运出去卖?”   小高哈哈大笑:“也有卖出去的,少,我们这边主要是做番茄酱,方便出口。”   郑明明点点头:“也是,这里的西红柿太好了,放不住。”   她抓在手里,感觉都像是抓着水蜜桃一样,生怕一用力就会捏爆了西红柿。   实际上,这只是她担忧过度罢了,起码人家采摘西红柿的工人手脚麻利的也没见谁直接霍霍了西红柿。   陈高氏好奇了句:“这么好的西红柿都做成酱了?”   不是西红柿酱不好,可做酱那都是没办法的办法,有什么能比得上新鲜的好吃。   “也晒成干。”张副县长笑道,“等后面咱们过戈壁的时候,就能看到那壮观的场景了。人家做脱水蔬菜得用机器,咱们这里就是太阳和风就够够的了。”   郑骁一本正经地点头:“纯天然无污染。”   他绷着张小脸,那煞有介事的小模样,真是瞧着就能笑死个人。   小高笑着点头:“那当然,我们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其他地方都比不了的。”   说着,他又要拿西红柿给大家吃。   张副县长的专职司机却跑过来喊人:“吃饭了,吃饭了。”   大家这才停下伸向西红柿的手。陈高氏还夸奖了一句:“真不一样,我在家吃不了生洋柿子的,牙吃不消。”   张副县长叹了口气:“生鲜冷藏技术跟不上,不然那这些西红柿我都想直接拖到上元去卖,肯定受欢迎。”   吃饭地点在兵团的食堂,桌上摆的是大盆,有酸菜炖骨头,有烧茄子,有凉拌黄瓜,有辣椒炒蛋,还有大盆的土豆烧鸡,甚至还有孜然羊肉。大家排队过去打饭菜的时候,陈凤霞主要留意的倒不是菜,而是主食。主食的品种也很丰富呢,有手抓饭,有馒头,还有一种瞧着像是蛋糕的食物,吃在嘴里甜津津的。   小高笑着介绍:“这是棒子面,用油炸过就是这个味道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三个姑娘都顾不上这种又油又甜的东西热量值有多高了,吃了一块又来一块。这里的玉米面似乎都要比内地好吃。   还与手抓饭,里面的胡萝卜好甜。烤包子,羊肉比面粉更多。大部分吃肉多的地区蔬果供应都难以跟上。在这里,这种矛盾似乎完全不存在。   难怪张叔叔说新疆是个好地方,风光赛江南呢。如果不是交通条件差,这里的发展肯定没话说。啊啊啊,羊杂汤泡馕超好吃。   小高是兵团子弟,说话语气难掩自豪:“以前没有的,我们团七十万亩地都是当年开荒开出来的。”   戴着白帽子的厨师端了一盘子炸土豆条上桌,旁边碗里装着的红色调料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辣椒酱。只是那香甜的气味往人鼻子里一钻,大家就反应过来:哦,是番茄酱。   小高招呼大家:“来,尝尝,我们的土豆跟西红柿都是没话讲的。”   三小只最激动:“炸薯条!”   平常大人是严格控制他们吃这些高热量零食的,但是今天爷爷奶奶跟陈老板都很好说话,就由着他们动手。   现炸的土豆条口感比肯德基里面的更软糯,沾上番茄酱,啊啊啊,好好吃。   张副县长强调:“这边番茄酱不加香精不放白糖,绝对的纯天然不含化学添加剂的。新疆出口创外汇的重点农产品就是番茄酱。”   陈凤霞心念微动。她跟阿爹阿妈说来新疆玩也是在考察项目虽然大半是为了宽老头老太太的心;自打郑国强当上那个代理县长开始,陈家人就战战兢兢的,有点紧张过度;但实际上,她也的确存了想瞧瞧在新疆有没有新商机的心。   她重生前听到过一种说法就是九十年代新疆的生意特别好做。当时去新疆做生意的内地人都发财了。据说当地民族关系紧张就有条原因是当地少数民族认为钱都被汉人给赚走了。   当然,近年来天天被老党员郑国强同志带着,陈老板认为主要矛盾不是民族.矛盾,而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财富越来越大,吃肉的人连汤都不给为他们创造财富的人喝。在这种越来越大的鸿沟面前,既得利益者为了转移矛盾,直接以民族问题来转移底层民众的注意力,就成功地保全了自己。   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共同富裕嘛。当初维族老人为什么想骑着毛驴去北京看毛.主席,不就是因为解放了,他分到了田和庄稼,日子过好咯。   陈老板理论水平不高,能想到的问题也浅,她就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往番茄酱的方向发展。新疆有原料,有加工厂,现在还有不少富余劳动力。现在他们的番茄酱主要是外销创汇,但是国内市场也是块大蛋糕啊。   随着人民群众的物质需求日益增长,番茄酱其实受众很广的。做罗宋汤,做蘸料,做火锅底料,番茄酱的用途相当广泛。番茄好像富含番茄红素什么的,营养价值很高,可以作为健康食品推广。   就是,这食品生产已经超出了她的事业经营范围。陈老板想的挺好,一时间却不知道具体应该从哪儿下手。建个番茄酱加工厂,要投入不少本钱呢。厂子建好了,又要找谁来管理呢?没有管理,往厂里砸进去再多的钱也是打水漂。   陈凤霞想挠头。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制造业容易萎缩了,投入大风险高管理复杂而且销路也是时好时坏,比起短平快的项目,做制造业的确挺难的。   陈老板自己在脑海里开了回工厂,到底没主动开口提这茬。   不为别的,主要是桌上还坐着张副县长和小高呢。这二位都是狼,一心一意从商人手上掏出钱来建厂搞建设。   好家伙,这年头当官的嘴巴一个比一个能讲,她才不会给他们机会滔滔不绝呢。   谁让她意志向来不怎么坚定,还是不要轻易挑战自己了。   这一餐实在丰富。   吃完了土豆条,厨师还端了酸奶上来,里面放了无花果。哎哟喂,差别啊,这个酸奶口感叫一个醇厚,配着无花果好吃的感觉晚上光来一顿这个绝对没问题。   待到光盘行动之后,所有人站起来都艰难。这段饭实在吃得太饱了。   小高是这次连队负责管理内地务工的人。   他在食堂里给临时工们画大饼:“怎么样,新疆没大家想的差吧。好好干活,真的,这几年过来务工的人越老越多。要是差,谁会来啊,大家都用脚板投票呢。”   从航运客轮公司过来的下岗工人们立刻有人响应:“我们是不怕流汗不怕牺牲的队伍,我们一定能够圆满完成任务。”   其中嗓门最大的就是先前那位被偷了钱而到处撒气的女工。   她的高姿态看得大家满脸大写的囧字,完全不理解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农场的西红柿采摘计工不计时,按照采摘装满的麻袋量算钱。吃过午饭,远道而来的工人们直接被砍掉了午休时间,直接投入到田间开始采摘工作。   郑明明和陈敏佳小时候干过农活,其实应当知道夏天究竟有多辛苦。可是回忆自带滤镜,过上几年好日子,小姐妹就忘记了当初摊在田里不想起身的苦,满心满眼的都是丰收的喜悦,看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就跃跃欲试。   吴若兰更加农事经验有限,对农业生产还习惯性停留在田园之乐的层面上,全然忘记了过年时扎芹菜的辛苦。那时候,天冷嘛,手冷得吃不消。   现在哩,天不冷,天热。   好家伙,三个傻丫头也不想想紫外线有多强,一门心思往田里钻。   陈凤霞才不拦着她们,这作为家长应该充分尊重孩子的兴趣不是。晒塌了皮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年轻人,多经历社会的毒打是好事。   于是陈老板索性跟姑娘们挥挥手,美滋滋地带着阿爹阿妈还有三小只同学逛农场去了。   建设兵团的农场可不是大家普遍定义中的农场,它就是一座完整的城镇。光是占地面积就差不多有一万公顷,里面除了农田和蔬果生产基地外,还有医院、学校、工厂还有储蓄所,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的社会。   因为正是采摘忙碌的季节,农场里也没专人陪伴客人们游玩。还是张副县长担起了这个职责,充当向导。当然,他的主要任务其实是督促他带来的克斯县的农民工好好采摘西红柿,除此之外,他还得牵线搭桥,联系克斯县的人在兵团的农场学会大棚技术。   上元区考虑到克斯县的地理条件,有意援助当地开展大棚种植业,结果悲催的是全县筛查了个遍,居然只有一人掌握大棚技术。   这事听着有点儿不可思议,却是克斯县眼下的现实。他们县医院连腹部手术都开展不了。   “就是你们把时间往前推二十,不,可能三十年的情况。用这个标准来看待就明白了。”张副县长苦笑,“我本来是想直接选派一批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人去上元学习专业技术。但是这个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就比较复杂,我就想着把人弄到农场来,一边做一边学,到时候可以把技术给带回去。”   陈大爹夸了句:“你真有心了。真不容易。”   张副县长摆手:“没什么,不算什么。这里是真美,人也热情,就是真穷。穷牧民的日子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了,我都不敢想。”   他援疆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时间,会说些维语,连笔带划的,居然也能跟维族青年交流。两边且说且笑的,还互相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具体交流了些什么。倒是大太阳底下,这两人笑得比阳光都灿烂的样子实在叫人忍不住拿着相机就咔擦一张。   陈老板都生出了冲动:“番茄酱加工厂在哪边?要是过去的话,带我去瞧瞧成不?”   张副县长笑了起来:“好啊,西红柿不能放,每天摘下来都有车发过去。到时候我们一块儿过去。”   他再接再厉,“我们克斯县后面也要大面积种西红柿的,你要建厂的话,可以优先考虑克斯县。”   陈凤霞无奈:“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我又没开过食品厂。”   援疆干部碰了钉子也不气馁,反而从善如流:“其实建服装厂也不错,新疆的服装市场很火,拥有全国最丰富的纺织资源。新疆人在穿这方面很舍得花钱,去年城市居民人均在衣服上的开销有七百多块钱呢,这个在全国都是排在前列的。”   陈凤霞吃了一惊:“这么多?”   张副县长点头:“是啊,你要到市场上看就知道了,服装生意非常火爆。我认识好几个从内地过来的商人最早都是在乌鲁木齐的新华招待所那边开家庭作坊生产衣服批发给销售商挣钱的。现在个个都身价百万了。”   陈凤霞敏锐得很:“那你喊他们去克斯县扩大生产规模啊,他们做比我做强多了。”   张副县长苦笑:“各有各的问题,要么是资金要么是技术要么是人才,反正情况挺复杂的。我了解过航运服装厂的情况,我们县的服装厂状况跟这个有些像,以前红火过,现在基本上停产了,厂房还有制衣机都是好的。我感觉只要解决销售问题,这个厂绝对是下蛋的金母鸡。”   陈凤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解决销路问题,那这世上估计也就没破产的工厂了。”   这倒是句无可辩驳的大实话。   陈老板转悠了一圈,到底不忍心三个傻丫头真被晒塌了皮,又重新折回西红柿田边,结果瞧见三个姑娘正在田头跟人一块儿吃冰淇淋。   嘿,这才干了几分钟的活啊,头上都批上了白色的纱巾,享受起来了啊。都从哪里来的纱巾啊?   三个丫头嘻嘻哈哈,伸手指着旁边同样裹纱巾的女孩,语气骄傲得不得了:“我们朋友给我们的!”   原来她们一下田采摘西红柿,就有过来打暑期工的当地女学生立刻指出了她们的谬误,不做好头脸防护的话,会晒塌皮的。   那姑娘眉眼深邃,瞧着是少数民族的模样,个性开朗的很:“阿姨你好,我的汉语名字叫余梦,我爸是汉族人,我妈是维族人。阿姨,你要吃冰淇淋吗,我这边还有。我爸给我送的。”   陈凤霞一看旁边的冰棒箱就乐了,瞧这裹着大棉袄的模样,很有农村小贩推着箱子进村叫卖的气势。   她笑着跟人打商量:“剩下的能卖给我吗?我要请朋友吃冰淇淋。”   他们这一行大人孩子好几个,人手一支的话,太欺负人家姑娘了。   尽管看她悠然的姿态,来农场勤工俭学更加像是出来逛逛的幌子。   余梦个性爽朗的很,立刻点头答应:“行啊,还剩七支,我10块钱批给你吧。这都是现做的羊奶冰淇淋,特别好吃。”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将冰淇淋送到了陈凤霞嘴边。   结果陈老板当场呆滞,羊奶,呵呵,羊奶!   羊奶究竟有多难喝?像陈老板如此小气的人,喝过一口羊奶之后,就再也不想喝第二口,愣是直接倒掉了一盒羊奶,然后连着两个月,连闻到街上羊杂汤的味道都想吐。   她算是对羊奶有心理阴影了。天底下为什么会有羊奶如此反人类的存在?哦,人家本来就是给羊羔喝,不是给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类喝的。   喂喂喂,三个姑娘,你们到底是如何吃的下去的?尤其是郑明明同学,上辈子,你妈我软磨硬泡,想让你喝,你是怎么回我的?   妈,正视现实,不要高估我们之间的母女情。   想想都是把辛酸泪。   余梦看她迟迟不伸手接,无比疑惑:“阿姨?”   得,不能在孩子面前驳了他们朋友的面子。   陈凤霞勉强伸手接住,暗道她要去哪儿找7个倒霉鬼?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很容易导致绝交的啊。   没等她思考好,余梦就热情地催促:“阿姨,赶紧吃啊,快要化了。”   有道理,陈凤霞心里想,一口下去最好不要等它融化,就囫囵吞枣,最多腥膻味是从胃里往上涌,多吃几个西红柿或是喝下一瓶醋,说不定能压住。   看看,天底下的妈妈为了娃的面子,是多么豁的出去啊。   陈老板咬牙一跺脚,毅然决然地舀了一勺冰淇淋,送进自己的嘴巴。可惜冰淇淋在高温里头呆的时间有点长,一进口腔,它就融化了。   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咽下。陈凤霞眼前一黑,完蛋了,自己吐出来要怎么办?估计小姑娘们会跟她翻脸吧。   结果她一品尝,不对呀,没什么,反而奶香味浓郁,超级好吃,可以讲是相当的可了。   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顿时惊艳。难道他以前吃的是假羊奶?真正的羊奶冰激凌居然这么好吃。   三小只同学早就馋的吃不消,一个劲儿地嚷嚷:“我要吃,我要吃。”   咳咳,那就吃吧,反正大家也不是来干活,而是来玩的。   陈大爹跟陈高氏,从来不吃冷饮的人,居然也一人要了一盒。   她们正吃得津津有味呢,田里头就传来了呵斥声:“青西红柿你摘下来做什么?说了要摘红的,这些青的,你自己花钱买下来。”   众人的目光瞧过去,看见一个女工试图跟人辩解:“摆摆就红了嘛,有什么关系!”   监工的阿姨拉下了脸:“没关系,没关系,这些你都自己买下来。一等货的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田头上的人都皱起了眉毛,这女工有毛病啊,怎么哪哪儿都是她。摘个西红柿都不能好好采。 第449章 又来了工人   被训斥的女工胸口上下起伏,一张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叫太阳晒的还是气的,反正声音里倒是多了气急败坏的味道:“赔就赔,不就是几个烂番茄吗?当是用金子做的呢。”   监工也不跟她争辩,直接将五袋子西红柿拖了过来:“好,两毛钱一斤,一袋子五十斤,拿五十块钱来。”   女工吓了一跳,立刻嚷嚷起来:“这里面才几个青的?凭什么要我都买下。”   “就凭你不守规矩,让我白浪费时间。我一个个给你挑,我不干别的事了?”身材结实的监工嗓门不大,说话却半点不留置喙的余地,“一样米养百种人,看看人家做事多踏实。你这样的,真不嫌丢脸!”   陈凤霞在心中一乐,这监工果然厉害,三两句话就断了这女工找老乡抱团的希望。   听到没有?人家嫌弃的不是从内地来的雇工,人家瞧不上的是不好好干活的人。   女工气得大喊大叫:“你们这些资本家就是吸工人的血,不讲理!”   监工回过头催促伸头看热闹的工人:“有什么好看的啊,趁着天亮,赶紧多摘点洋柿子。一袋子三毛钱,我看过的手脚最慢的人一天也能摘五十袋。你们干活麻利,一百袋绝对不成问题。”   一百袋就是三十块钱的劳务费,这又是管吃又是管住的,拿到手的都是净钱,很划得来。   所以即便被抓了个正行的女工又喊又叫,她的同伴也没理会她,而是埋头继续干活去了。   仨姑娘对视一眼,低头接着吃羊奶冰淇淋。   五十块钱还好,她们知道她身上有五十块钱,那位援疆干部给她的。如果她担心掏了这钱后面不方便,那先从劳务费里扣呗。就算她手脚慢,一天只能摘五十袋,那凑个三四天也能把钱给凑出来。   谁知那女工被晾在了原地,恼羞成怒,发起狠来:“我不干了!我要回去。”   已经下田同样参加劳动的女监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声音轻飘飘:“掏五十块钱出来买西红柿,随便你走。”   女工气得跺脚:“你们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你们犯法,我要告你们去!”   她的同伴中终于有人听不下去,抬头呵斥了一声:“你闹什么闹,你有完没完?你去啊,你现在就走,我看你有没有钱买火车票!”   火车票可不便宜,从武汉到新疆呢,这么长的路程,能便宜到哪儿去?五十块钱根本不够路费。   她挨了吼,又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嘴里一直喊:“你们害我,你们把我骗到这鬼地方来,你们没安好心。”   陈凤霞终于明白人的情商低到底能低到什么地步了,就连她这样低情商的人都要忍不住叹口气。出门在外耍脾气给谁看呢,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监工虽然狠,人家也不是事先没提要求。   再说就是五十块钱买下了两百五十斤西红柿,这西红柿也不用烂掉啊。   对,在这里遍地都是西红柿,没人稀奇,但这是对本地人来说。跟你一块儿过来打工的同事可不是谁想吃就能摘一个送到嘴里的。三百个工人呢,两百五十斤西红柿挑拣出红色的部分,按照两斤三毛的价钱卖给同事,大家总不会真拉下脸不搭理你。西红柿是老少皆宜的水果,又怎么愁会烂在你手上呢。   至于那些青色没成熟的西红柿,也不用真摆着,白送到食堂多讲两句好话请师傅烧熟了就当是加道菜不就行了。青西红柿不能生吃,有毒,烧熟了吃却是没问题的。   说实在的,她还挺怀念辣椒炒青青番茄的味道呢。   主要是菜场上没青的卖。   陈凤霞在脑内一通分析猛如虎,却到底没张这个嘴巴。虽然说她不指望自己支招了人家会感激她,但她实在怕这位姑娘的脾气,到时候这人又一通把责任全推到她头上,她才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呢。   张副县长瞧她一直盯着女工看,又知道这位陈老板向来是个热心肠,下意识开口提醒了句:“先不用管她,不然就她这样闹腾,农场还做不做事了?”   陈凤霞倒是乐了,副县长同志平常应当没少经历这些场面啊,看来县里的领导日子也不好过。   副县长同志摆手:“嗐,我这个副县长就是救火的,哪里有需要哪里就让我顶上,能好过才怪。”   他倒不生气,毕竟能力就是在一次次磨砺中锻炼出来的。援疆的确辛苦,但也能做出事情来啊。   他抬手看了眼表,询问陈老板的意见:“不早了,要不去食堂吃饭吧。”   陈凤霞瞧太阳还挺高,下意识道:“不着急,等太阳下山再去吃。”   张副县长笑出了声:“这里每天九十点钟太阳都未必下山,到那会儿就不是吃晚饭而是夜宵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路上响起了推车子的声音,伴随着吆喝:“吃饭了。”   食堂居然将饭菜送到了田头!   郑明明等人互看一眼,全都将目光转向了她们的新朋友余梦,就在田里吃饭吗?   余梦已经在农场打了好几天工了,虽然每天挣到手的钱还不满十块,都不够她买零食,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是啊,地方这么大,光一来一回就要半个多小时,采西红柿的人自己也不愿意耽误时间的。”   吴若兰已经跑过去看过桶里装的东西,跑回来就冲大家摇头:“两个菜,一个冬瓜汤,一个炒土豆片,加了很多辣椒。跟中午没得比。”   余梦倒是好奇起来:“你们中午吃的是什么?”   陈敏佳掰着手指头报起了菜名,最后还感叹了句:“那个葱爆羊肉真好喝,我们那边的新疆菜比不了。”   余梦哈哈大笑:“那是先给你们点甜头尝。顿顿这么吃,农场不亏死了才怪。这边已经算好的了,还包饭菜,你要想吃好的额外交钱就行。不过大部分人来就是为了挣钱,能吃饱就行。”   陈敏佳奇怪:“布哈不是这么说的,布哈说吃的可好了。”   郑明明看自己的表姐:“他们吃大米饭就是改善伙食了。”   陈敏佳摸鼻子,得,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绣娘和山里郎过来的时候,嬢嬢可是看着他们控制饭量,就怕他们会吃撑了。   人真是不禁念叨,仨姑娘刚提布哈的名字呢,那边大巴车就拖了人过来。布哈瞧见陈凤霞等人,高兴地挥手,快走几步上前主动打招呼:“还是你们动作快,比我们到的早。”   陈凤霞也赞叹:“我还没想到你们的动作有这么快,怎么样,这回带了多少人过来?”   布哈兴高采烈:“一千人,我们各个乡各个寨子能过来做事的我们都通知了。大家听说是到解放军的地方做事,都很安心呢。”   陈凤霞忍不住有些担忧,这么多人,会不会活不够干啊。   就连小高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惊呼了一声:“哎哟,这么多啊。”   他又转头问从西红柿地里出来的监工,“红姐,宿舍安排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笑弯了眼睛,热情地跟布哈握手,“太好了,你们来干活我们就放心,真踏实。你放心,有事做的,这边西红柿先摘一茬,我们先过去采辣椒。等到辣椒采过一茬后,我们再过来摘西红柿,完了再折回头摘完了辣椒,就能采棉花了。我保证,每天都有足足的活给你们干。再来人也不怕,葡萄也要人摘呢。”   郑明明她们听了都替布哈高兴。   虽然有的时候,她们会将涌泉县当地政府的某些行政不作为迁怒到布哈头上,但有一说一,她们必须得承认这个干部是尽心尽责想让自己的家乡好起来,想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   布哈也笑容满面:“那太好了,哎呀,现在天黑还早,我们起码能采三个小时的西红柿。哦,香,好香啊,你们看看,县里不糊弄人吧。到解放军的地方,还能让大家不吃好喝好。”   说着,他又用他们本民族的语言喊了几声,然后几个胆子大的族人就伸头过去瞧。待到看清楚桶里装的东西之后,各个兴高采烈地跑回头冲着自己的同伴喊起来。   哭闹了一场没得到任何搭理的女工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嫌恶地撇撇嘴巴:“穷鬼,土老帽。”   陈凤霞连眼白都懒得分给她,彻底断了提点对方如何处理五袋子西红柿的心。   小高招呼布哈跟他的族人:“走走走,去食堂吃饭。要是饭不够,今天就下面条。吃饱了再干活。”   埋头吃饭的工人当中有一个抬起头,厉声呵斥还满面鄙夷之色的女工:“你还愣着干什么?叫人吃光面条啊,把西红柿给他们,让师傅帮忙打个卤子。”   女工还不服气:“我凭什么要给他们,要可以啊,拿五十块钱来买我的。不然我就是要让它们烂了,烂得滴水才好,我痛快!”   训斥她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给她一巴掌,恨恨道:“要不是你妈求到我面前,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你自己掰手指头数数吧,看你到底闹腾了多少事。人家都一笔笔地记着呢。”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她,女工猛然意识到自己跑到新疆来可不是单纯地为了摘西红柿,这关系到自己今后的工作呢。   她赶紧挤出笑脸,主动跟布哈套近乎:“同志,你们过来,一路辛苦了。这些西红柿是我点小小的心意,千万不要客气,这里的西红柿很好吃的。生吃都行。”   布哈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人家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年轻女同志都冲到他面前了,他本能地紧张,赶紧摆手:“别别别,别客气,你自己吃吧。”   女工笑得跟朵花似的:“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老母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啊。”她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转,咯咯笑,“您要是不好意思,花钱买就是了,我便宜卖给你,一袋子才十块钱。”   可惜她低估了布哈的吝啬程度,这位县里的干部素来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直接拒绝了:“不用了,我们喝水就好。”   连队的开水管够,不要钱的。   再说光面条也好吃,有辣子有醋就很好了,干啥非得吃西红柿啊。五十块钱好多,采一两天的棉花了。   先前说女工的那位女同志直接手一伸,就将这人给秃噜到后面去了,然后自己替人做主:“拿去吃吧,相逢就是缘,算我们一点心意。大家以后在一起工作,还请你们多帮助。”   布哈高兴起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你们啊。”   说着,这只铁公鸡还真现场就分起了西红柿,一人一颗红的,领了就往前面走。   陈凤霞瞧见那些人抓到西红柿都不洗,直接在衣服上擦两下就往嘴里送,只能暗自祈祷这里的西红柿在丰收之前停止打农药了。不然那到时候他们活还没开始干,人直接先被放倒了。   张副县长转过头再度招呼客人:“走吧,我们也去吃饭。”   余梦本来坐在田埂上呢,这会儿听了他说话,直接跳起来拍拍屁.股,邀请自己的新朋友:“行啦,别去食堂吃,去我家店里吧。这里的葱爆羊肉肯定没我爸做的好吃,我爸烤羊肉串是一绝。”   郑明明奇怪:“你爸不是汉族,你妈才是维族吗?”   余梦哈哈大笑:“我妈连饭都不会烧,还烤羊肉串呢。”   食堂已经吃过,民间美食的诱惑力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更大。陈老板一行人不过是短暂地爱了下食堂而已,此时此刻,他们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背叛的道路。   张副县长哈哈笑,倒是肯定了一句:“她爸爸的烤羊肉串的确好吃,刚好,小梦,你爸以前是做服装的吧。就是因为烤羊肉串手艺太好,所以才改行卖吃的了。”   结果余梦直接摇头:“嗐,你听我爸瞎吹,他是什么挣钱干什么。不卖裤子是因为利润越来越薄,他才改行的。”   不知道是因为家人已经退出这个行当还是这姑娘天生的自来熟,她居然毫无芥蒂地介绍起自家的发家史,“早十年,生意是真的好做。那会儿,整个乌鲁木齐都没有个完整的服装市场。新华批发市场就是我爸他们那批人给做出来的。因为当时大家都住在新华招待所。那时候流行呢裤子,市场需求量超级大。我那会儿还没上小学呢,我爸在招待所睡觉的上下铺就是商铺,床边上挂的全是裤子,其他批发商就这样过来进衣服走。我爸都讲那会儿跟捡钱一样。后来就不行啦,我爸前年起才改行开饭店的。”   郑明明安慰了句自己的新朋友:“饭店开得好,也很挣钱的,超级挣钱。”   这话她太有发言权了,毕竟严格来讲,他们家就是靠不起眼的小院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谁知道余梦摇头:“也不行,我爸说也挣不到什么钱,而且太累。”   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他手艺好,连张副县长都夸一声,那他不挣钱是因为这里人不爱吃吗?没道理啊,任何美食丰富的地方都不可能是靠外地人吃出来的名气。   待大家到了地方,瞧见饭店人山人海的架势,郑明明都疑惑:“你们家的东西是不是定价太便宜,赔本赚吆喝了?”   就这人流量,还说不挣钱?   曹老板听了想打人的。   余梦茫然:“很便宜吗?还好吧,都是差不多的价位啊。”   待拿到菜单,大家就明白这位小姐姐真不是谦虚了,因为新疆的物价真不便宜。想想也是,人家能给内地去的采棉工开出足够让大家长途跋涉而来的工资,物价怎么会低廉呢。   不过这里的烤羊肉串的确绝,大肉串,分量十足。外面烤得焦脆,里面却嫩嫩的,一口咬下去,鲜香的汁水都冒了出来。陈凤霞一口气吃完了一整串肉,到底没敢再拿第二根,她还得留着肚子喝土鸡炖蘑菇汤,的确很鲜美。   余梦的父亲是个肚子不小的胖子,按照闺女的话,就是她爹开饭店后突然间膨胀的。他听说女儿带朋友过来,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敬酒,一直强调这顿算他请。   后来还是陈凤霞坚决不同意,他开口给打了八折。   虽然这一桌打完八折也得好几百块,但是吃得痛快不是,那就无所谓了。   余老板敬完了酒,又要回去忙的时候,外面走进个高鼻梁蓝眼睛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汉语说得溜得很,瞧见余老板就招呼:“姨爹,你决定好没有?你这饭店又挣不到什么钱。赶紧关了吧,我们一道去哈萨克斯坦,那里衣服你拖多少过去都不愁卖不掉。”   陈凤霞下意识地扭头看张副县长,听到没有,老板,既然哈萨克斯坦的东西这么好卖,你还折腾啥啊,想办法把东西卖到哈萨克斯坦去啊。   话说,哈萨克斯坦到底在哪儿?应该距离新疆挺近的吧。不是说游牧民族嚒。 第450章 投资办个厂   地理已经彻底还给老师的陈老板便不插嘴,就带着两只耳朵听。   余梦的表哥是维族人。他有个朋友是阿图什市人,当地的维族人被称之为新疆犹太人。啥意思呢?就是人家主要靠经商过日子。这其中一半的阿图什市人做的是跨国经商生意。他朋友家做的就是跨国布料生意。   按照他朋友的说法,哈萨克斯坦百分之六十的日用品来自于中国。那里的中国货非常受欢迎,谁带东西去都能挣钱。   余老板却是个做老了的商人,根本不会轻易就叫人说动。   大约是包房外面太吵,他又不打算避讳从内地来的客人,他就直接在陈凤霞等人身旁质疑妻侄的话:“你的那个朋友家不是在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做生意吗?怎么又跑到哈萨克斯坦去了?”   “嘿,别说了,去年有人在图尔巴扎上放火,阿图什人的布料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他家差点儿破产,这才改去哈萨克斯坦的。现在,挣的钱已经完全挽回了损失,是不是挣钱的好门路?”   陈凤霞越听越晕,这个吉尔吉斯斯坦又在哪里?图尔巴扎是个什么玩意头?   余梦却小声跟客人们解释:“巴扎就是大集市,特别热闹。本来图尔巴扎上的新疆人很多的,生意也很好。听说他们本地人嫉妒,所以才放的火。他们当地政府还不愿意让新疆人再过去做生意,后来是我们国家出面谈判,他们才同意的。不过新的巴扎还没建好,建好了估计跟以前也不能比。”   陈凤霞顿时对这姑娘刮目相看。   先前她还觉得人家干活像旅游,挺娇气的。现在她才发现,人家发功的地方不在体力活上。她才多大啊,居然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相形之下,她那位表哥倒是听着有点儿不靠谱,因为他又开始鼓吹吉尔吉斯斯坦也不错了。   “吉尔吉斯斯坦是WTO的成员,产品送到欧美去不受配额影响。你在那边办厂的话,只要解决最后1%的生产工序就解决了原产地问题,能省下一半的费用呢。而且那边的水电跟人工都便宜的很。你只要在新疆把衣服生产的差不多了,直接到那边最后上一道工序,活儿就齐全了。”   说到激动的时候,这位表哥同志还眼冒金光,活像黄金就摆在他面前。   余老板却不接招,随口应道:“我已经早就停了服装生意,重新搞起来谈何容易,还是算了吧。这厂房、这制衣机加在一起,麻烦挺多的。”   陈凤霞刚好吃完一根烤羊排,直觉人间美味,于是嘴巴一瓢,就顺带着祸害了无辜的厨师:“那个,厂房和机器啊,张县长,你那边不是有现成的吗?”   张副县长本来也是旁听姿态,这会儿听到陈凤霞主动cue自己,立刻毫不犹豫地打蛇随棍上:“对,我们克斯县有现成的条件,你要是需要加工衣服,随时可以找我。我们有车间有机器也有成熟的制衣工。”   嘿,前两者陈老板相信,第三点可未必。都停工好久了,人家制衣工说不定早跑得没边儿了。   不过鉴于她这人比较护短,帮亲不帮理,她当然不会当面拆穿这件事,反而还相当热情地拱火:“是啊,要是真要找合作伙伴,您首选就应当是张县长。可进可退啊。要是在这个吉尔吉斯斯坦政治环境不好,在那边生意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有张县长的门路,你还可以考虑把产品卖到内地去。”   张副县长正喝茶呢,闻声差点儿没呛死自己。   喂喂喂,商人到底是商人啊,陈老板你怎么能张口就来?假如我有能力将衣服卖到内地去,我还至于这样求爹爹告奶奶找出找人接手吗?   陈凤霞抢先一步堵住了张副县长的嘴巴,笑眯眯的:“这个有新疆民族特色的服装在内地还是很受欢迎的。哪个学校的娃娃六一儿童节不跳新疆舞啊。这就是市场。”   这话可真够亏心的,人家所谓的新疆服饰估计都是江浙一带服装厂出品的,早就不是正宗货了。   但关键是态度不是,起码这态度摆出来,代表人家援疆干部真不是随便找人。   也许是陈老板说话时瞧着挺唬人的,也许是余老板感觉不该随便驳斥客人的面子;反正他没当场一口回绝,反而冒了句:“那我得过去看看具体情况。这卖布料和卖衣服还不一样,讲究的很。”   张副县长赶紧表态:“那我等余老板你的好消息。”   有这事打岔,一顿晚饭,大家差不多吃到晚上九点钟才结束。这时候外面才有黄昏的感觉,夕阳将天空都染成了橙黄。   郑明明开口感叹:“妈妈,这里可真适合拍婚纱照。”   随随便便地站一处,都是绝美的风景。   张副县长又习惯性拉投资:“其实在克斯县投资家婚纱影楼也不错,老百姓爱美呢。乌鲁木齐的金百合生意就蛮好。”   陈凤霞转头认真地看张干部:“克斯县的经济发展水平跟乌鲁木齐能比吗?我倒是想在克斯县建个婚拍基地来着。可你看这个交通,到时候怎么安排人过去拍摄。”   张副县长这才作罢。   新疆天黑的晚,亮倒是跟全国大部分地区一样,早上七点多就天亮。这就决定了大家的作息时间更接近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状态。   他们回到农场的招待所后,天色微暗时,大家就赶紧洗漱准备休息。   陈凤霞用招待所的电话打给丈夫,忍不住感叹:“张副县长现在是时时刻刻盯着我投资啊。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有点儿病急乱投医了。真做起来这事也不难啊。克斯县在妙妙有专门的网店,还是最早推广的那批。空谷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先在网上发布样品,然后依据网友的反馈情况决定生产量,到时候直接走网购路线不就好了。再说现成的布料市场就在旁边,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么多。我都搞不明白他们自己怎么就不能生产服装,反而要被内地衣服占领市场了。”   郑国强还在自己的办公室加班,这会儿听了妻子的疑惑,他停下了手上批示文件的笔,笑道:“新疆没有丰富的布料资源。”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怎么可能,新疆有这么丰富的棉花和石油资源。这不管是生产纯棉布料还是化纤布料,都没问题啊。”   郑国强轻轻叹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新疆的纺织产品基本上都是初级加工的粗产品,像是棉纱这些。这有技术方面的问题,企业管理方面的问题,领导干部的思维模式方面的问题,反正就是各种情况交杂在一起,很难一下子解决。新疆人去中亚做生意,卖布料,基本上都是从江浙一带拿货,而不是你想的新疆。”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了。   既然中亚地区欢迎中国布料,那新疆单靠出口布料也能挣不少钱啊。为什么张副县长还说什么到处都缺人缺东西。   合着他们自己的情况其实跟中亚差不离,还需要从内地进布料。吼,真是的,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难怪新疆的服装工业不发达呢,人家江浙沿海地区与其将布料发到新疆,不如直接将样式时髦的衣服给你送过来了。   陈凤霞咬牙切齿:“这个张副县长,实在太滑头。我要真答应接手服装厂,我岂不是被坑死了?”   瞧瞧当时他都说了些啥,简直张嘴就来。这政府官员嘴上跑起马来,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郑国强哈哈大笑:“你接手之前也不可能不做市场调查啊。他啊,实在压力太大。上次他回江海,去省里汇报工作,有个科长没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一句,你不就是来哭穷的嚒。当时他就跟人拍桌子了。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还掉眼泪了,说没去过边疆的人不知道多穷,条件多艰难,做点事又有多不容易。本地干部维.稳意识相当强,但是搞经济建设基本上就三个字态度等靠要。新疆原材料丰富,人力资源又不缺,还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就靠着东亚,市场需求量这么大的情况下,纺织业为什么迟迟发展不起来。所谓的客观困难放在哪里都能成立,根本不具备特殊性。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思想观念,这边国企很多,纺织行业基本上都是国企,麻烦就在于好多国企领导的思想僵化的厉害,亏损得那么严重,也不好好想办法思考要怎么办。旁人看着都急死了,他们好像完全没意识。”   陈凤霞试探着猜测:“人家知足常乐?”   郑国强直接骂回头:“狗屁!有足吗?一年年亏钱,职工发不出工资,老百姓日子过不好,他们哪儿来的脸知足啊。”   陈凤霞不当干部,心态平和的很:“那也不能完全怪人家,你们这种援助本身就是东西塞给你,就要一二三四五,其实有居高临下的嫌疑啊。你们拖人家的天然气走,运人家的煤炭东部地区发展工业的时候,人家也没对你们居高临下啊。到后面,东部发展起来了,要给西部地区资源的时候,就是大爷的状态。人家不等靠要,人家要怎么办?这么长时间,那个思维模式都已经形成了。听话就好,不要想东想西,更不要提出质疑。这么多年你们都是这样要求人家的。完了你们再嫌人家没创新精神和锐意进取的思想,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郑国强直接呵呵:“呀,陈老板,你还说我,我看你在涌泉县姿态不也摆得挺高的,说一不二。”   陈凤霞半点儿都不退缩:“第一,郑干部,有件事你必须得承认,男女不平等的情况在我国长期存在,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当中有很多人是看不起女同志的。我只能通过有钱的是大爷这种错误但有市场的思维模式去以毒攻毒。第二,领导,我是商人,我代表的是我私人,我不是干部,我不代表官方态度。但是,你们代表,你们的态度就是政府的态度。发达地区帮助落后地区发展是责任与义务,不是施舍。因为当初发达地区在发展过程中,落后地区是真的在输血。”   郑国强想了想,认为可以接受妻子的观点:“的确有这个问题,各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我也要调整我的思维方式。的确周围的声音对我的思想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这个电话已经打了足有二十分钟,三个姑娘站在卫生间里庆幸新疆晚上气温降得的确快,不然她们估计又得再冲个澡了。   只是,这么站着也好崩溃啊。   陈敏佳更是想叹气,为什么嬢嬢大晚上的给姑爹打电话还要讨论如此严肃的问题?   啊,真是不懂他们。   好在陈老板看了眼时间,惊叹:“哎哟,不早了,你赶紧冲澡睡觉吧。熬夜只会让脑袋更糊,做更多的无用功,还可能坑了一堆人。”   郑国强哈哈笑:“我还以为你说会猝死呢。”   陈凤霞直接“呸呸呸”,嫌弃死了:“睡你的觉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卫生间里的三个姑娘又面面相觑,这,算不算老夫老妻的打情骂俏啊。   哎,不管了,赶紧睡觉吧。她们跟余梦约好了,明天她当导游带他们玩天山呢。至于摘西红柿,嗐,意思到了就行。她们谁都没真存了勤工俭学的心。   早饭大家是在连队食堂吃的。陈老板等人在三小只同学此起彼伏的“天山天池”的激动声响中走进食堂的时候,采摘西红柿的工人刚好吃完了三三两两往外面走。比起昨天第一次从食堂离开时的踌躇满志,今天的他们明显脸上显出了疲惫。   陈凤霞迎头撞见人,便跟他们点头打招呼:“吃过啦?有没有瞧见布哈他们啊。”   因为言语不通,所以大家管从涌泉县出来的劳工都叫布哈的人。   被询问的女工摇摇头,还没下田就已经瞧着像是已经被抽光了精气神,声音都有气无力:“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他们。”   还是出来收拾桌子的食堂阿姨扬高了嗓门:“他们天没亮透就过来吃饭,吃过饭就下田干活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含义深远地扫了下三三两两出去的下岗工人们。   被看的女工顿时恼火起来:“妈的,怎么跟这帮傻子待一起了?他们想干嘛,证明自己值得被资本家剥削吗?往死里糗想干嘛啊,是不是给两碗稀饭他们连工钱都不要啊。他们这是在扰乱正常的劳务市场!大家都别吃别喝别睡,住在田里好了。”   她还想说什么,她的同伴们七手八脚上来,直接推着她往外面去:“走了走了,别耽误干活。”   涌泉县劳工的到来让他们感受到了严峻的生存危机。因为言语不通而沉默不语的干活机器哪个老板不喜欢呢?他们甚至完全不怕晒,下了田就埋头一个接一个地摘西红柿。他们的手是如此轻巧又灵活,他们的动作是这样的迅速又敏捷。   他们的到来,是农场主无声的宣言:看,你们看不上的工作有很多人在抢。你不干,多的是又快又好的人做。   低端的劳动力市场同样存在激烈的竞争,你好不容易克服心理负担打算下沉试试了,却悲催地发现这里也有人和你抢饭碗。   陈敏佳跟郑明明咬耳朵:“这是故意的吧,拿山里的农民刺激城里的工人。”   郑明明没说话,其实她感觉那个女工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涌泉县的劳工将采摘工的门槛拔高了,最后吃亏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跟无数的采摘工。这就是资方与劳方相互博弈的过程。   可她又不能说布哈他们错了。在语言各方面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除了用更勤勉更努力的工作态度证明自己值得被留下外,他们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摘西红柿的人终于都离开了食堂,陈凤霞他们也打上了早饭。他们是来旅游的,吃的自然也就更讲究。即便是简单一餐,一家老小还是要了汤揪片子和薄皮包子。   汤揪片子有点儿类似于西红柿打卤面的感觉,里面放了很多蔬菜,像是胡萝卜、土豆、西红柿、辣椒、蘑菇片还有羊肉丁,酸酸的,相当开胃,一口喝下去唤醒你的味蕾,给你一天的活力。   用时刻戏精的小三儿同学的话来讲,就是:“哇!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陈敏佳逗他:“嗯,吃完了赶紧下田干活摘西红柿吧。”   小三儿急了:“不对,今天要去天山玩!你们都去的。”   三个大姐姐异口同声:“我们昨天摘过西红柿了,你没摘,你今天得干活。”   小三儿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一副世界坍塌的震惊模样。   陈凤霞真是受够了这娃的表演型人格展示,歇歇吧,戏精,吃你的早饭。再不吃,薄皮包子就吃完了。   啊啊啊,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包子好好吃,包子皮很薄,蒸出来就是透明的,里面全是肉,还有汤汁,咬一口满嘴流油。   郑明明感觉这有点儿像烧麦和小笼汤包的结合,就是里面的馅料换成了羊肉。   她吃完了只包子,又遗憾地看着面前的盘子,叹了口气:“可惜不好带,不然那可以带些回去的。”   陈大爹点头:“是啊,让国强也尝尝。”   他是觉得自己泡汤吃的馕很香,像饼干一样放着当干粮再好不过了。   陈凤霞笑道:“馕好像能放一段时间。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带回去吧。这个包子,我回头问问做法,回去也能自己蒸。”   郑骁摇头,又开始凹小哥哥的造型:“做不了的。”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因为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羊肉。”   饭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旋即大人和姐姐们都扑哧笑出声。   喂喂喂,小朋友,你这是在打广告词还是背课文啊,小孩偷穿大人的鞋。 第451章 你海王啊   天山将新疆一分为二,直接划分开了南疆和北疆。   七八月的新疆还是盛夏,天山却是避暑胜地。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远远地瞧过去,但觉蓝天下的白云和雪峰都融为一体了。凉爽的秋意扑面而来。人行走在其中,甚至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看,时间与空间并非泾渭分明。山外是盛夏山内是凉秋,你能说属于它们的时间必定是一个点吗?   等到走进山中,再看萦绕在雪峰周围的朵朵白云,郑明明想了半天,就拿出一个比喻:“好像蕾丝花边啊。”   陈凤霞哈哈笑出了声,的确像,就像是在底料上勾勒出的云朵的图案。   张副县长笑着背出了句子:“蓝天衬着高矗的巨大的雪峰,在太阳下,几块白云在雪峰间投下云影,就像白缎上绣上了几朵银灰的暗花。”   说来也是挺醉的,他虽然援疆有小两年的时间,途经天山的次数也不少,但这真是他头回入山。此次如果不是刚好挤出了时间,又要陪客人出游,说不定直到他离开新疆,他都未必会看一眼天山瑶池。   此番真上了山,他就感觉牧野的《天山景物记》是活的,无论雪峰、溪流还是森林,都在他面前铺展开来。搞得他都感觉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人家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都无数次对他发出邀请,他却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地奔着怎么给克斯县捞钱去,实在活该单身狗本狗,单身情歌唱到底。   郑明明不知道张叔叔的这番感叹,只自己感慨,大家就是大家,人家牧野写出来的文章比喻都是这样的巧妙。   她也背过这篇散文,她的小学课本里没有收录这文章,但是上面的景物描写真棒啊。就像文里说的那样,天山是春夏秋冬交错的时空,外面是盛夏,入山就是凉秋,山顶的冰川雪水又是寒冬,可你再往里面走又是百花盛开的春天。   那大片碧绿的森林,那红的粉的蓝的,姹紫嫣红花开遍,真像是绵延不断的云锦,那天边彩霞高空长虹的比喻用在这里可真是贴切啊。还有蝴蝶,各色翩翩的蝴蝶,有的品种他们都不认识。   张副县长趁机强调:“说真的,陈老板,不掺杂任何公家的事,就说私人感情,我也希望大雪小雪和她们的团队到新疆来。你看,单一个天山,便是这许多的美景,我就不信不能触发他们的设计灵感。你再看这里,拍婚纱照多有感觉啊,这个市场真不小。”   陈凤霞啼笑皆非:“别指望了,她俩在忙着签毕业生,网站搞大学生创业计划,孵化网店呢。曾老师都飞武汉了,你说她俩有没有空?”   张副县长立刻强调:“我们克斯县也鼓励搞创业的,我们欢迎人才进来,一定提供最优厚的创业条件。”   陈凤霞直接摇头,正色道:“我说真的,要是新疆的纺织业能跟上,我真心希望你们县的服装厂能开起来。到时候这边出设计稿这边打版,县里工厂加工,成品直接推出去销售多好。可是你们没布料啊,你不能用纱线来做衣服吧。你们把棉花粗加工品运到内地进行深度加工再拖回来做衣服,你不觉得很麻烦?照我想,你与其这么迂回,还不如直接在这边发展织布业呢。我记得前几年,江海的纺织企业亏损的非常厉害,很多职工都下岗了。新疆这边的纺织企业发展不起来,根本原因是缺人缺钱缺技术,你要是把这部分下岗职工的安置好了,那么缺人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新疆土地便宜,用地成本低,原材料就在身边,可以省掉很多运输费用。到时候织好了布直接运到中亚地区销售,肯定要比从内陆地区进货,然后再转手一道过去成本低得多。这就是新疆得天独厚的优势呀。”   张副县长苦笑:“谈何容易喔,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陈凤霞笑出了声:“要简单,还会等到你?短平快谁都想要,留下的不就是硬骨头。但说个实在的,这事要是能成,不说十拿九稳,起码七八成的希望这事能成为克斯县的支撑产业。你看,你们都不用从棉花做起,进了其他厂的棉纱就可以生产。”   张副县长还在皱眉头,余梦突然间喊出声:“啊,是妙妙吧,妙妙的曾老师,空谷的大小雪。”   她名义上是向导,但是因为从进山起大人就在谈话,所以她反而没出什么声音。现在,她却兴奋起来,追着陈凤霞问:“我在论坛上看到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只要提供照片就有人可以给你打版然后直接生产一条龙给你把包裹寄过来对吗?”   这陈凤霞还真不知道,她只晓得设计师打版师以及代工厂可以自由接洽合作。   余梦高兴地一拍手,双眼放光:“这就行了!我爸要是去吉尔吉斯斯坦考察服装市场的话,看中了当地的流行服装,那是不是可以在网上下单?找厂商直接生产好了给发过来?”   这话有点绕,张副县长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在新疆生产吗?”   余梦年纪小,谈起生意经来却头头是道:“克斯县的服装厂产品物美价廉符合市场需要的话,我们当然买啦。”   这话等于没说。   得,他忙了一通,合着搭上的生意又跟他没关系了?   偏偏陈老板这个资本家还没心,居然兴致勃勃地撺掇人:“让你爸在妙妙上下单吧,现在内地很流行做网购主。选择余地大,挑选范围多,快捷又方便。”   仨姑娘也兴奋得不行。假如这事成了的话,那妙妙就是将生意做到国外去了啊。嘿,以前可都是海外代购进入大陆,就算云云也在网上下单,从大陆拿富有地方特色的纪念品在台湾夜市摆摊子卖,但一来不过小打小闹,二者台湾本来就是中国的,算不上正经出口啊。   吴若兰给余梦打气:“只要眼光好,东西绝对不愁卖不掉。我妈以前是时尚买手,她说做这种生意看的就是眼光。真是很能赚钱。”   郑明明还帮人出主意:“要是你爸不放心,可以直接找网购主的发货方帮他到厂里找货。妙妙上有做老了的店主,跟深圳广州那边的服装厂都很熟。江浙一带的工厂也有不少在网上开了店,直接就可以看款式看颜色看面料。”   几人越说越嗨,到后面活像在中亚都建好了服装批发市场一样。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是做过网络生意并且成功挣到钱的主儿,这会儿他们积极分享心得,全是真情实感的体验,听的余梦都恨不得拿小本子记下来。   陈凤霞看张副县长郁闷,还笑着安慰了句人家:“种好梧桐树,不愁无凤凰。还是想办法搞好纺织厂吧,真的,说不定到时候你光卖布都来不及,根本没心思去做衣服。”   瞧这风凉话说的,真是轻飘飘。   到底还是陈家老两口心善,还主动表示:“回去我们上克斯县再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商机呢。上次你们不是说在苹果园里种薄荷还要种玫瑰来着嚒,要是推广到全县,到时候也是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张副县长却难掩焦灼:“农业太脆弱了,产业结构单一的话,抗风险能力太差。我还是想多在工业制造业上下功夫,这样才能全面发展。”   然而世间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真能心想事成的,永远寥寥无几。   出师不利的张副县长此后一直有点儿蔫蔫的,大家跑去骑骆驼滑沙的时候,所有人都亢奋得大声尖叫,就他提不起精神来。   搞得陈高氏都跟陈凤霞打商量:“这边多美啊,要不你也弄个婚纱影楼试试?”   陈凤霞赶紧摆手:“婚纱影楼也是服务业,跟工业制造业不搭边。反正我觉得吧,我不了解这边,还是别轻易出手了。咱们不能用看待内地的眼光来理解新疆,搞不好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到他们这儿就挺难的。”   陈高氏总觉得过意不去:“哎,那这孩子是真不容易。”   陈凤霞安慰她:“你跟阿爹不是说到了克斯县再看有没有机会嘛,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比服装厂更合适呢。”   老太太这才勉强放宽心:“也是,不是说那个什么薄荷玫瑰精油纯露可以再加工深加工,还能做手工皂嚒。都做肥皂了,还不是工业?”   嗐,老太太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凤霞立刻喊张副县长:“哎哟,领导同志,你们县有肥皂厂吗?”   张副县长愣了下,下意识地强调:“我们县里的哈萨克族人会做喀拉撒本,就是将土荆芥、骆驼刺两种植物烧成灰之后和羊油混在一起做成的土肥皂,能消炎还能去头屑。”   哎哟,这就相当于药皂了。   可以可以,就是不知道这种土肥皂有没有销售市场。不过没人青睐的话,宣传一通之后,作为民族特色产品,应该还是能够引起不少人好奇心的。   这个既然是哈萨克人代代相传的手艺,那在中亚地区有没有市场呢?话说哈萨克斯坦是不是哈萨克人特别多来着?   呃,这问题略有些复杂,就连土生土长的新疆姑娘余梦小姐姐都无法作答。张副县长惭愧不已:“我的工作做得不够细致,相关知识不够全面。”   其实自从洗发水洗衣粉这些进入新疆市场后,制作工程复杂的喀拉撒本脸哈萨克人自己都不怎么用了。年青一代无心学习这种过时的老手艺,张副县长也是在家境贫困的老牧民家中看过对方用这种其貌不扬味道也不咋样的玩意儿洗头发。   有了似乎可行的奋斗方向,四个姑娘开始叽叽喳喳的帮忙支招。   有的说得在包装上下功夫,三分相貌七分打扮,卖东西也是一样的。你得看着有高端大气上档次富有历史传承感和神秘感,不然人家就觉得你不值钱。有的说得优化提升,不能照搬,比方冯老板为什么要和中医药大学合作提炼植物精华加到她开发的化妆品中去?不就是体现现代科技与传统的完美结合嚒。   余梦更是主动请缨:“我爸这两天估计就要去中亚了,到时候我让我爸看看,要是喀拉撒本有市场的话,咱们就先把这个做起来,后面再看下一步的发展。”   嘿,这姑娘自来熟的,才几句话的功夫,都咱们了。   这一趟天山行当真宾主尽欢,看到了美景,解决了困难,提出了希望,展望了未来,写作文都不用强行升华主题的典范。   回兵团农场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是笑嘻嘻的,感觉天空都额外……呃,天黑了,只能格外高远啦。嘿,新疆的星星都分外闪亮。   大家抵达招待所,各自准备回房洗漱休息。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克斯县了,看除了给肥皂厂选址外,还能不能找到新的商机。   陈凤霞还想给冯丹妮女士打个电话,询问对方除了将克斯县当成原料产地之外,有没有兴趣更进一步,实现资源的深度开发。   她人经过招待所前台时,正嗑瓜子的服务员突然间喊住了她:“您是从江海来的陈女士吧,有一位陈先生,说是您弟弟,让您回来赶紧给他打个电话。”   嘻嘻哈哈的一行人都吓了一跳,舅舅怎么会突然这么急地联系陈老板?难道是有谁出事了?   陈凤霞的手瞬间就哆嗦起来,她第一反应不是给陈文斌打电话,而是赶紧联系郑国强。新疆地区手机信号不好,她用的就是前台电话。   前台小姐姐瞧她花容失色的脸,赶紧推电话机过来,连瓜子都顾不上嗑了,只安慰她:“你别慌,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听人声音就是有些急,但不慌。”   嗐,这慌不慌急不急,哪里是单凭声音就能判断出来的。   好在郑国强刚好洗完澡准备睡觉,所以手机一响他就接到了电话。听到妻子的声音,他还笑:“呀,天山玩得怎么样啊,陈老板,潇洒走一回哦。”   陈凤霞听到他的声音就安定了:“挺美的,你没福气,下次你要来新疆开会的话,必须得过来玩玩。”   挂了电话,她朝众人示意,“没事,他人在单位,马上要睡觉了。”   陈高氏立刻抱怨:“那文斌搞什么鬼啊,吓死个人。”   陈敏佳也撇嘴:“爸爸就喜欢一惊一乍的。”   前台小姐姐莫名感觉那位打电话的陈先生有点冤。这人家不也没说什么不是?就让他们回来了给他打个电话啊。哎,这位男同志似乎在家里没啥地位可言。老头老太太都更看重当官的女婿。   大家抱怨归抱怨,电话还是要打回去给陈文斌的,不然谁知道他要折腾啥。   那头陈文斌似乎守着手机呢,电话刚响,他就接通了,开口就是一句:“哎哟,姐姐,你可算是有消息了。我跟你说,香港……”   他刚冒出这个词,陈凤霞就要跳脚:“香港?陈文斌,你海王啊,你养鱼养到香港去了?”   陈大爹急了,在旁边嚷嚷起来:“你跑香港做什么啊,我看你是两天舒坦日子一过,骨头都酥了是吧?”   陈文斌莫名其妙挨了怼,感觉真是冤枉他妈,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   “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为了养鱼。”   陈凤霞真是两个字,呵呵。   “你很可以呀,你打算在香港承包塘养鱼吗?很好很有创意。”   陈文斌也冷笑:“你就知道养鱼,你眼睛就不能看远点啊?知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人养黑鱼?观江海周边有多少养殖户?你晓得今年黑鱼是什么行情什么价格吗?一斤重的黑鱼才5块钱。你等着看吧,等到黑鱼全面上市的时候,价格肯定会被压的一塌糊涂。真实的姐姐不是我讲你,我姐夫好歹现在也是区长了,你能不能跟上前进的步伐,不要还抱着老一套过日子呀。养鱼就是纯养鱼,直接卖给人家杀了吃是吧?市场不好,那就等着亏本是不是,一点未雨绸缪的精神都没有?要深加工,要深度挖掘价值,鸡爪你都知道要做成泡椒凤爪跟柠檬凤爪,鱼你就不知道拆分开来卖啊。鱼皮鱼肉鱼骨头,分开来能卖三样钱。我跟香港有什么关系?我要建厂,我要做黑鱼的深度加工。黑鱼皮是宝贝,制革之后可以加工成高级皮鞋、手套、领带、腰带、皮包、服装,比猪皮牛皮强多了。你还真以为我养鱼就光养鱼啦?真是的,姐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还有这种小农经济思想?这种思维模式是发展不下去的。”   合着当了大队书记,口气到底不一样啊,教训起人来都理直气壮了。还不是说她,那他说鬼啊。   陈凤霞没好气:“那你好好办你的厂不就结了,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在新疆,新疆什么气候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指望这边养鱼不成?你要种棉花,说不定还能在这儿承包快递呢。刚好,一个做鞋,一个做衣服。”   陈文斌乐了:“我就是跟你说棉花的事。我有个朋友从香港去新疆的,想采购当地的棉花,你看这个是好事吧,他们棉农不肯卖。这个少数民族太难打交道了,我想问问你,看能不能联系一下当地的干部,把这事儿给撮合成了。”   陈凤霞就奇怪,这好好的棉花,有人上门来收购,为什么不愿意卖呀?难不成是因为价钱给的太低?   陈文斌要跳脚:“你别说的我好像要怎么一样,就是那边人不认生人,扯不清。” 第452章 长绒棉   陈凤霞挺不愿意搅和陈文斌的事的,哪怕只是他牵线搭桥的事。主要是上下两辈子留下的心理阴影比较多。   她索性一推三二五:“不卖就不卖,新疆种棉花的地方多了去,我现在待的农场就有几万亩地的棉花。你朋友要是想收购棉花的话,只要价格合适,这边就能卖。”   她说话的时候,小高刚好过来关心他们有没有吃晚饭。要是没吃的话,食堂后厨有现成的材料,他给他们下个面条凑合顿夜宵。   陈凤霞立刻回过头问他:“你们农场的棉花卖不卖给香港人啊?这边的棉农好像不愿意跟香港商人打交道。”   小高立刻乐了:“这有什么不能卖的,我们农场出去的好多都出口呢。”   陈凤霞直接将电话机给他:“那行,你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再打开一条销路。”   至于她自己,夜宵免了,回来的路上他们吃了西瓜也吃了馕。   对,挖开西瓜肉,沁出汁水,然后将馕掰成小块泡进去吃。馕是现烤的,掰开来都带着热气。西瓜汁是凉浸浸的,带着雪水的意味。馕是咸的,瓜是甜的,二者交融,泡成软烂,一口口地吃下肚。   这味道,嗯,酸奶泡囊真是天底下最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卖瓜的大爷还跟他们逗闷子,强烈推荐西瓜泡酒,据说果香与酒香混合在一起,但凡平常过,就没有不上瘾的。   听得陈老板跃跃欲试,自己没胆量尝试,却很想推荐给灯市口咖啡简餐馆的老板夫妻。试试呗,说不定还能成为招牌特色呢。   陈凤霞同志一边神游天外,一边准备功成身退。结果她人还没上离开前台,拿到了客商电话的小高就犯难:“我们这边种的都是陆地棉,没有长绒棉。我们棉花品质很好的,都是一级品,你可以过来看看的。”   陈老板好奇地回过头,这不是价钱谈不拢,是人家瞧不上他们的货?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小高又将电话还给陈凤霞,表情无奈地摇摇头:“人家只要长绒棉。”   陈凤霞不懂棉花,不晓得这陆地棉与长绒棉有什么区别。   电话里的人却似乎有些焦灼。她的普通话带有浓郁的口音,为了方面交流,她已经可以放慢了速度,但还是有些急:“陈女士您好,我需要的是长绒棉。只有靓棉花才能做出靓衫,我们是诚心收购。”   陈凤霞有点儿懵:“您是从事服装行业的?其实不用这样麻烦,非得从源头开始。棉农跟纺纱厂合作久了,不想换合作伙伴的话,您也可以直接从纺纱厂购买产品然后再进一步织布加工啊。”   那位穆女士似乎感觉鸡同鸭讲的很痛苦,只能再三强调:“好的纱线不仅需要好原料,还需要好技术以及严格的生产流程,这样才能做好品控。我有自己的纺织厂,我也有自己的棉田,但是我需要更多的长绒棉。所以,请你帮帮我,可以吗?”   陈凤霞先是尴尬,嘿,人家直接嫌你们技术烂,好东西全被糟蹋了。而后她又感觉推不过,就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道是哪边的棉农,我其实也是刚到新疆,在这边朋友也不多。”   那头报了地名,又强调自己的给的价钱绝对是最优的。陈凤霞扭过头,重复了一遍地名,询问一直在边上没出声的张副县长:“哪边有熟人吗?”   张副县长为难:“那到吐鲁番了,我没怎么去过那边。”   小高却迅速从没拉来新客户的沮丧中恢复过来,主动提起:“吐鲁番?哎,送你们过来的那个水利局的干部是不是在吐鲁番?”   张副县长摇头:“对口吐鲁番的是湖南。”   但小高的话为大家指了一条思路,那就是先从十九个省市援疆队伍里找熟人搭话。新疆实在太大了,各个民族又多,有熟人在中间说话,谈起事情来应当会简单些。   这一通电话打转了圈,时针都指向子夜时分的时候,张副县长终于联系上了朋友的朋友。对方就在吐鲁番挂职,听说棉花收购困难的事情,他愿意牵线联系当地干部一道去跟棉农谈谈。   事情能进展到这步,大家都喜出望外,陈凤霞赶紧催促老人和孩子:“睡觉去,都赶紧睡觉吧。”   可算是了了这桩事,连睡觉都能睡的踏实些。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食堂准备吃完饭就闪人,直接去克斯县的时候,张副县长却试探着问陈凤霞:“我们要不要一块儿过去看看。”   陈老板有点犯难:“太远了吧。”   这要是在江海或者她老家,无论如何她都会过去看看。前面一圈托人,走了九十九步半,最后半步怎么能泄气。   可是她似乎骨子里就缺股勇往直前的精神,有些能不动弹就不动弹的意思。要是陈文斌在这里的话,搞不好要指着她的鼻子跳脚。这人真是分不清轻重,这种时候怎么能躲。   陈老板对上张副县长的目光,到底舌头又打了个转儿:“要是不耽误你工作的话,我们就过去看看吧。嗐,这么远,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就谈完了。我倒挺好奇她的纺纱厂是什么样的。”   新疆的纺织业深度加工的确不行,但基础的纱线总不至于做不好啊。   居然被人家嫌弃成这样。   女儿和张副县长要去吐鲁番,陈家老两口完全没意见,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最起码的礼数。   孩子们就更加不会反对了,无论是三位小姐姐还是三只尚未上小学的小朋友,他们只会高兴又能去更多的地方。   吐鲁番啊,哈,遍地都是葡萄的吐鲁番!   余梦特地跑过来跟他们道别,她其实也好久没去过吐鲁番了,完全不介意再去趟逛逛。可惜她爸一大早就出发去吉尔吉斯斯坦,她得在家陪着她妈。大家只能挥手道别,约定以后常联系。   余梦想去内地上大学,江海大学是她的首选。因为他们高中有援疆老师就是从江海大学毕业的。   孩子们上车后先还叽叽喳喳,后面却一个个瞪大眼睛,完全不够看的模样。车=车子开出没多久,他们就瞧见了路边的四只蹄子的动物。   小三儿惊恐地大喊:“阿凡提被巴依老爷抓走了!”   不然他怎么会丢下他心爱的小毛驴呢?   张副县长笑得不行,拿出了援疆两年的见多识广的派头:“这是野驴。”   大家正感慨新疆的动物真是自由自在时,郑明明也喊出了声:“好多风车!”   前面的山谷中,大量风车正在缓缓转动。在蓝天白云下,这些风车的姿态是如此的昂然,如同擎天的巨人。   陈凤霞又一次在心中感叹,新疆真是个开设婚拍基地的好地方,就是地方太大交通不方便。   车子一路往前,渐渐显出了新疆地广人稀的特性。一路上,除了各种动物之外,大家都没看到什么人影,连车子都不多。   张副县长点头:“所以新疆欢迎外地人过来安家落户,承包土地种棉花。”   陈大爹好奇了句:“那租金怎么算啊?”   “每亩地一年租金差不多150元吧,我上次是听沙雅县塔里木乡农场这么说的。他们那边有四川籍在新疆当过兵的退伍军人承包了两百亩地专门种棉花,一年挣了十万块钱。”   结果三个姑娘直接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两百亩地十万块,就这?放在他们陈家庄,一亩地你精打细算水芹、茭白轮作再放养农虾和泥鳅,一年都能给你种养出万元户。这划下来一亩地才五百块,实在没什么赚头。   张副县长哭笑不得:“你们不能拿内地的情况和新疆比。能这样,很厉害的。十万块,你们知道我一年多少钱吗?”   郑骁认真地看着他,安慰道:“叔叔,你是在为人民服务。”   我嘞个去,小朋友,你这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为人民服务就不谈钱是了吧?   车子再往前开,原本裸露出苍黄色调的山石又变了模样,成了绵延不绝的雪峰,淙淙溪流,绿树红花,美得既热烈又安静。热烈的是浓郁的色泽,仿佛随时都可能流淌出来,安静的是风景的姿态,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幅画。   张副县长的司机突然间开口,用带着点儿口音的普通话自豪地宣布:“我家就在这里。”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都惊讶不已:“这是哪儿啊?”   “达坂城。”张副县长哈哈大笑,还调侃小朋友,“不是要达坂城的姑娘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你们吗?要不要下去?”   结果车上两只豆丁居然还害起羞来,直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搞得大人们在旁边哭笑不得。   到了家乡,司机就滔滔不绝起来:“这条国道穿过天山,东沟西沟还有白阳沟哈萨克人开的深山牧场现在都通了柏油马路。我们达坂城有六个火车站呢。”   这下客人们都惊呆了。六个火车站!开玩笑哦,怎么要这么多。   “不开车的话,坐火车也挺方便的。”张副县长认真地强调,“真的,新疆的交通没内地想的那么不方便。国家在这方面花了大力气。来新疆投资,现在绝对是好时机。”   司机也跟着积极宣传起来,主动提议:“我带你们从我们家镇上的路穿过去吧,差不多的距离,是柏油马路呢。”   哎哟喂,的确够可以。他们家乡所在的县也不是每个镇上都铺了柏油马路。   不过人家的镇也是风景独特,柏油马路足有300米宽,对,这条路就是从小镇中央穿过去的。简直堪称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了。但最绝的还是街道两旁竖满了二三层高的小楼,店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好生热闹,简直就是个大巴扎。   那街道上家家户户挂着的牌匾感觉也很不新疆,什么俏丽发廊兰州牛肉面青海回民饭店四川辣羊蹄,还有家上书“陕西补胎”,看得没啥见识的客人们都哇哇大叫。   达坂城居然是这个模样了。   司机遗憾道:“今天有事,下次回来的时候,我请你们去我家吃饭吧,吃大席。”   过了达坂城,车子再开九十公里就进入吐鲁番了,倒是没有陈凤霞想象中的远。这边天高地阔的,路上交通跟拥挤沾不上边,所以他们早上八点钟出发,居然十一点钟就进入了大名鼎鼎的火洲吐鲁番。   张副县长伸着指着前面赤红色的山峰给客人们看:“这就是《西游记》里的火焰山。”   三小只立刻耸起身体,瞪大眼睛看山脉。小三儿还叹了口气:“被芭蕉扇扇灭了啊,都不烧火了。”   陈凤霞也觉得要是没人指给她看,她肯定认不出这就是火焰山。因为被它身后耸入云端的黛青色的山峰一衬,这山是紫红色的。咳咳,挺像熟透了的葡萄。   张副县长逗小三儿:“你要它烧火做什么啊?”   “烤羊肉串啊。”小三儿煞有介事,“这样就不用烧煤了,可以把煤炭节约下来支援国家建设。”   晕,孩子,你可真够会慷他人之慨来着。   郑骁还一本正经地给弟弟背书:“姐姐说新疆日照时间长,节约了好多电呢。晚上都不用开灯,天黑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咳咳,这其实是三个姑娘讨论新疆电费便宜时列出来的理由清单之一。   司机笑得厉害:“不用烧火也可以的,把鸡蛋埋在沙子里,很快就能烤熟了。”   真的吗?别说孩子们,就连陈凤霞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郑明明却好奇了一句:“那叫什么?沙焗蛋吗?把沙子换成了盐。”   陈敏佳乐得直拍腿:“好啊,让姜杰开发出这个新品种吧。”   本来她是不会将这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主要是吃早饭时有奶茶,她们每个人尝试了一口,感觉还是不太能接受放了盐的奶茶。如果姜杰的杯装奶茶真开发出来了,以后出门,这个应该会变成和杯面差不多的存在。   大家说说笑笑间,车子已经离开了火焰山。司机还说了句:“这边日本客人特别多,因为里面有座山峰据说跟富士山一模一样。日本游客过来,就没有不攀援的。”   嗐,大哥,你都把车子开走了再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啊。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们这回是带着任务来的呢。   车子一路往前开,大片的葡萄园和棉花田就较次出现在大家面前。葡萄架上已经结满了饱满的果实,棉桃有些也已经裂开口子,露出了白色的内里,瞧着就是这般柔软。   待到车子开上街,街道两旁拱门尖顶的建筑物显出了独特的风格,但最妙的还是拱形葡萄架,吐鲁番真是座葡萄城。   来自香港的穆女士却是为了这里的棉田而来。   “吐鲁番是最适合种植长绒棉的地方,这里产的长绒棉品质仅次于埃及棉。”年纪瞧着比陈凤霞还小几岁的穆总笑着跟客人握手,“谢谢你们帮忙,我相信我和这里棉农的合作绝对会达成双赢。”   陈凤霞哪里敢居功:“我没做什么,全是民族一家亲,是这里的援疆干部和领导的支持和帮助。”   穆总立刻笑:“对对对,我们公司在新疆的发展,一直离不开自治区领导的鼎力支持。”   看,买卖人多会说话啊。   张副县长好奇了一句:“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帮忙对接这事的援疆干部,挂职锻炼的苏县长解释道:“的确是个误会。之前这边有农户卖葡萄干时被自称是港商的客商拿□□给骗了,损失惨重。所以他们对港商没好感,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现在知道穆总是正经商人,已经在新疆开了好几年厂,他们消除了疑虑就愿意卖棉花了。”   这样坑农民,缺了大德。难怪讲现在□□祸害的主要就是农村地区。   穆总又跟送他们出来的棉农认真地强调:“你们的棉花不能随便卖给别人,这样的好棉花就应该得到最精心的对待,不然跟其他棉花就没什么区别了。”   翻译将她的意思传递给棉农,后者竖起了根手指头,然后她点点头:“当然,明年请继续种长绒棉,不要换品种。”   交流完之后,她又转头朝县领导叹了口气,“你们这样的收购方式会毁了新疆的棉花种植业的,只求数量不求质量,最后的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上好的棉花品种直接被排挤出市场。最后种植出来的产品只能在低端市场打转,根本没有竞争力可言。我希望我们可以达成长期合作,请棉农按照我们公司的要求种植棉花。这样,才能有效地保证产品质量。”   苏县长点头表示:“我会将您的意见传达给县政府的,我们会尽快讨论这事,好给您答复。”   陈凤霞心念微动,直接朝张副县长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主动搭话:“要是您有兴趣的话,穆总,也请您去我们克斯县看看。我们可以按照贵公司的要求,以订单模式种植棉花。”   陈凤霞点头,帮他说话:“对,就以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进行合作。棉花合作社由克斯县政府组织,这样一来,您只要跟合作社对接就可以了,种植过程中的品控全部由合作社来控制。”   穆总看了眼面前的两位汉族人,认真道:“长绒棉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种植的,即便是新疆,也只有特定的地方才能种。”   得,这倒是个大问题,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老天爷赏不赏饭吃,还真难说。   起码张副县长自己就没听说过克斯县有种长绒棉。 第453章 要不要开网店   陈老板不轻言放弃,很有些死缠烂打的精神。   既然还不知道克斯县到底能不能种植长绒棉,那就代表这事不是彻底没希望啊。做人要乐观点嘛,说不定此事能成呢。   她兴致勃勃地跟人提要求:“穆总,听说贵公司在新疆设立了纺织厂,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参观下。”   穆总承她帮忙牵线搭桥的情,相当痛快地点头应下:“可以。不过新棉花差不多还有个月才能收购,现在产能有限。”   陈老板要看的又不是什么千万机器齐轰鸣的盛况,她真正好奇的是港资纺织厂的工艺技术和管理流程。因为机器可以直接掏钱买,后者却是要点点的贯彻落实的。   穆总在吐鲁番建有纺织厂,车子从棉田出发开出去不到个小时便抵达厂房。穆总朝客人微笑:“不好意思,请过来做下防护措施。”   所谓的防护就是让来客穿上罩衫戴好帽子和口罩。   陈凤霞他们走进个体操房样大小的车间时,瞧见几十个工人也是同样的打扮。戴着口罩,外人瞧不清楚他们的面色,但是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棉花堆。他们聚精会神地从雪白的棉花中抽出细长的头发丝,小到如果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的细枝,还有呈片状的碎塑料。   陈凤霞真是要看呆了。   作为农家女,她也种过棉花,在采收完棉花之后,清理杂质也是农民自己的事。完了,这些棉花晒好处理好的棉花就可以卖掉或者直接自家弹棉花做被褥。她得承认,她绝对不可能连棉花里的头发丝都根根挑干净。   隔行如隔山,原来纺纱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穆总倒是没藏私,还主动介绍:“三丝问题直是困扰棉纺业的难点,目前没有特别好的方法能够彻底杜绝,只能在流程中尽可能避免。我们公司自己的棉田中,农民采棉花时,我们会提供罩衫和帽子,减少其他纤维混杂到棉花中的可能。等到采收完毕再进步挑拣出杂质。”   再往里面去,就是生产车间了。就像穆总说的那样,目前因为原材料不足,并不是所有机器都在运转状态,只有部分开工的好处在于车间的噪音度有效地降低了,起码大家说话不用靠吼。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棉线源源不断地缠绕在纱锭上,倒是有女儿上小学时劳技课作业养的蚕最后吐丝时的那味儿了。   不过这只蚕可真是庞大,千万根棉线齐发,蔚为壮观。   张副县长夸奖了句:“没有灰尘。”   车间宽敞,机器轰鸣,棉纺织加工能够不漫天灰尘飞舞,足够让客人惊叹了。   穆总笑了笑:“这些是可以控制的。”   车间外面进来了位同样身穿罩衫的年轻女士,她走到穆总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穆总立刻朝自己的客人歉意地欠身:“抱歉,我有点事要处理。琳达,麻烦你陪同二位贵客继续参观。”   陈凤霞赶紧朝穆总点头:“您忙您的。”   琳达尽职尽责,带着陈老板和张副县长从头参观到尾,表示还主动介绍两句情况:“我们纺织厂是新疆最早实现生产170支纺纱线的企业,从我们开工起,就是新疆纺织业的领军者。”   陈凤霞笑道:“你们厂从种棉花开始就很厉害啊,我听说你们不用农药的?”   琳达立刻点头:“我们公司有给国际大牌做代加工,所以棉布品质这块从源头就得控制。我们是按照绿色有机棉的标准进行种植,不用农药,这样的衫穿在身上,次让人放心。”   陈凤霞重复了遍:“有机棉啊。”   琳达肯定地点头:“对,是有机棉。”   “这样的棉花产地有多少?”   “两万亩。”琳达抬起头来,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与这边建设兵团的农场合作,有两万亩的棉田。”   张副县长在心中迅速计算数字,他感觉克斯县完全能够拿出同样数量的农田种植长绒棉,前提是气候条件允许种。   陈凤霞笑着问对方:“你们公司从种棉花到做衣服,全程都是自己控制吗?”   “是的,从挑选棉子开始,直到制衫成品出来销售,全程都由我们公司自己把握。”   张副县长以为陈老板会趁机推销,这样的生产流程控制线太长。所谓术业有专攻,这并不是高效的生产模式。   没想到陈老板似乎无心当卖家,却只想做买家:“那你们生产的棉布是否对外销售?”   她从穆总挑剔棉花时就存了心思,有机棉啊,这个生产童装、少女内衣和孕妇内衣是最适合不过的。既然他们种植过程中不打农药,那肯定要比普通棉花更适合做贴身衣服。   刚好妙妙新签的几家服装品牌就是做这些的。   然而琳达对于送上门的生意没什么兴趣,直接摇头:“不,我们是为了自己制衣才开始种棉花的。我们所有的上游产品都是为了下游生产服务。”   得,标准的自产自销模式。从穆总心想要收购棉农的产品来看,上游的量似乎还不能满足下游的需求。   陈老板的遗憾不过瞬间,她立刻又换了切入点:“那贵公司是否有自己经营的品牌,不是代加工的那种。”   琳达点头:“有,我们有自己的成衣品牌思凯。”   陈凤霞怀疑这个品牌名来源于英文sky的音译,天空,挺好听的。只是比起它家公司代工的国际大牌,这个自创品牌不能说是足够低调,而是听都没听说过。   她笑着点头,相当违心地夸了句:“这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真厉害。要是能代理贵公司的产品就好了。”   琳达只是笑,这个话题显然是她的层面无法往下接的。   她能做的就是领着大家参观完车间,然后邀请客人们去享用下午茶。   这家工厂高层的生活习惯应该不算奢华,起码没有将奢侈带入到纺织厂里来。   新疆幅员辽阔,用地比起香港乃至内地都相当豪气,但他们的茶餐厅并没占据太大的面积,里面提供的饮品和点心数量也有限。除了咖啡、菠萝包这些,更多的是富有当地特色的饮料小吃。   比方说陈凤霞要的加了核桃仁和葡萄干的酸奶,又浇了蜂蜜,热量爆炸,好吃也同步爆炸。   再比方说那个玫瑰花馕,上下两层馕都薄薄的,烤得脆脆的,中间涂了玫瑰花酱,甜味淡淡的,香味却十足,吃了丁点儿都不腻。   琳达事情多,将客人领过来之后就表示他们可以任意享用,她得过去处理点事情。   客人当然没意见,陈凤霞甚至怀疑对方是贴心地为她和张副县长留下可以单独谈话的空间。   人走,张副县长就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叫比下去了,我参观过新疆的纺织厂,从头到尾,的确不在个档次上。”   陈凤霞反过来安慰年轻的干部:“正视差距迎头赶上呗。我记得那个海尔吧,他们家老总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接手工厂,第件事是制定规章制度,里面有条是不得在车间大小便。现在人家是巨头,可当初也是塌糊涂啊。”   张副县长点头,面色看着松快了些:“也是,现在起码有个标杆摆在这里,到时候还能照着学。”   陈凤霞笑道:“可不是。不过说真的,我倒觉得克斯县的农产品深度加工也是条出路。你看,就这个玫瑰花馕,我个人就觉得可以进步发展。新疆馕的品种这么多,什么奶油馕、花酱馕、核桃馕之类的,都能做嘛。现在克斯县出售的农产品基本上都是没加工的,好多东西能够贮存的时间太短,不利于销售。而新疆的些特色美食,你采取真空包装了,放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就能进步扩大销售范围了。”   张副县长伸手摸了下脸,又压不住苦笑:“没有真空包装,整个克斯县都没真空包装的技术。”   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他这样的典型。   陈凤霞先是惊讶,旋即又点头,咬咬牙道:“行,这个,我还真能给你找地方靠靠。你先打听下,这个馕的真空包装技术是不是跟泡椒凤爪之类的差不多。味美食品厂现在已经实现产品的真空包装了。到时候看你们自己,是想往代生产的方向发展由味美来销售还是想打造自己的品牌,两条路两种发展模式。”   张副县长惊讶:“你说的是那个味美?它家都发展得这么快了?”   好大的口气啊。   陈凤霞摇头:“也刚开始做了没几个月,但是人家已经做了,总比这边还没开始挖土强吧。再说,现在蚊子再小也是肉,你想喊大品牌进驻,人家也未必会看你是不?”   也是,现在是人家挑他们,能有项目就不错了。   接受现实的挂职副县长点头:“好,我去摸底。”   其实援疆干部自己的艰难之处不少。因为当地政府领导都是指望你带着项目和资金过来的,你要是提供不了东西,处境就很尴尬。   之前他接手网络平台卖农产品,组织大家在苹果园里采收薄荷又种玫瑰,但是克斯县太大了,足有三个上元区的面积,辖区范围内地理条件复杂,他必须得挖掘更多的项目才能满足当地发展需要。   现在这事似乎稍微又有了些底,张副县长放宽了点儿心,就有心情关心陈老板的生意了:“怎么,你打算给他家卖衣服?”   陈凤霞刚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茶餐厅里便又走进来人。穆总领着打扮干练的短发女郎往里走,口中说的是粤语,陈凤霞个字都听不懂。   穆总瞧见陈凤霞和张副县长的时候,还朝对方微微点头,然后找了个空桌坐下,跟她的客人边等待服务员端上饮品边聊天。   陈凤霞便放低了说话声音:“是的,我想给他家的衣服找个新平台。”   张副县长摇头:“算了吧,人家无意于此。她说他们公司的目标是做超流的制造商,他们公司每年生产三四百万打衬衫。他们与其去改做零售,不如挑选好合作客户,在客户的零售系统中翻番。这样,这么多客户累积起来,就能够实现公司的目标——五年内翻番了。她说企业最重要的是有做成衣的思想,但未必要做成衣品牌,当个超流的制造品牌就很好。”   陈凤霞先惊讶,可以啊,这年头的干部们个个都是十项全能。你都不知道啥时候人家就能点亮个技能点。   比方说,张副县长居然会粤语。   年轻的干部轻声道:“我老家的电视台老放亚视和TVB的剧,没配音只有字幕的那种,我小时候天天看电视,就学会了。”   这就是学霸的风采。   张副县长倒是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既然人家没那个意思,也不打算卖布给你,那你还不如跟我们克斯县的有机棉合作。就算我们种不了长绒棉,按照有机棉的标准种陆地棉也可以的。”   陈凤霞摇头:“那可未必,说不想做大成衣品牌我看也许是为了挽尊。不是不想,而是没做成功。他们从提升原料档次入手,就代表他们已经发现代加工厂的脆弱了,很容易受到冲击和低端竞争。”   张副县长却没说话,只竖着耳朵听那边桌上的访谈。对,那位短发女郎是记者,她过来采访穆总的。   等到那头服务员端了咖啡上桌,交谈暂时告段落,张副县长才收回耳朵,默默地吃自己杯中的酸奶。   陈凤霞却好奇,等到那边又边喝咖啡边聊天时才开口问张副县长:“她们说什么?”   “穆总说之所以自己种棉花是因为本地棉花收购政策只看数量不管质量。种植长绒棉的棉农为了提高产量,自己杂交。他们收购上来后,还得再请人工将杂棉给挑拣出来。和兵团合作是因为之前他们自己种植了几百亩,技术不过关,产品质量不行;不得不和兵团道种棉花。”张副县长苦笑,“人家说都是因为低端上游供应链给逼的,她才不得不自己从香港跑过来当农民。”   陈凤霞挑挑眉毛,突然间摸下巴:“照这么看的话,你倒未必非要现在发展深加工了。高质量的棉纱线同样有市场,不然也不至于逼得人家自己过来种棉花满足生产需要。要是能够跟他家合作,说不定你们县的棉花就不愁没销路了。”   张副县长反问:“你不要有机棉面料了吗?我这边给你定制不好吗?”   陈凤霞摇头:“这不样,大品牌有大品牌的优势。你们种出来的棉花纺出来的纱线是供应给香港老板做国际大品牌的,棉农主动加入合作社的积极性就会提高很多。我自己买东西都爱大品牌,感觉质量有保证点呢。”   她的手机响了,是曾老师发过来的短信:“木森集团是全球化的纺织及服装制造商。他们家的思凯已经创立品牌八年,但在内地和香港都没能打出知名度。正是为此,太子女穆总才到新疆种棉花,从源头控制原料品质,加大对代加工业的倾斜。我同意签下思凯进驻妙妙,可以谈,它是完美的代餐。”   国际大品牌的生产商,拥有大牌的品质与质量,价格却温柔很多。作为香港企业的产品,它在内地可以拥有不小的受众群体。   陈凤霞敲下两行字:“OK,等有结果我再联系你。对了,你们的交易保上线没有?”   “已经上线试运行状态,如果需要,随时可以应用。”   交易保就是妙妙的担保交易项目。它的应用流程是买家先把钱给妙妙保管,等到他收到货确保可以了,妙妙再把钱转给卖家。   这算是妙妙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保管这么多钱光对账就能直接烦死人。旦金额发生错误,就会直接毁了妙妙的声誉。也就是因为和江海的银行是老合作关系了,人家才勉为其难愿意帮大客户解决问题。换成小客户,估计人家连理都不会理你。但这能帮网友提升网购的安全信心啊,交易保,那不就是保证交易的安全嚒。   陈凤霞心满意足地回复三个字:太好了。   她可记得□□嚯嚯农民的可恶呢。无论是用□□骗果农的苹果还是棉农的棉花,都无耻至极。人家年的收成就叫你几张纸给骗走了。   要是应用交易保,那到时候以合作社为交易对象,走网络支付的模式,那就能有效遏制□□骗子的活动空间了。不是说只从手机支付成为主流后,扒手都不得不调整业务范围嚒。   陈凤霞喝完了最后口酸奶,拿面纸擦嘴。等到那边访谈结束,穆总送客人出纺织厂再转头,迎面瞧见的就是她的笑容。   陈老板大大方方地伸手:“穆总您好,我再次自我介绍下,我是陈凤霞,我从事的主要是服务业以及电子商务。不知道穆总是否有兴趣在妙妙上线开网店,销售思凯男装。”   妙妙发展好了,她的商业蓝图才有更多的施展空间啊。 第454章 承包种棉花   陈老板没花多少功夫就谈下了思凯男装入驻妙妙电子商城的事。   与其说谈,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介绍妙妙的运营模式。等她说完了,穆总也就点头了。   陈凤霞不至于自我膨胀到认定自己已经舌灿生花到一通突突突就能将人家留洋回来还掌管着家族企业的女老板直接心神摇曳,她说啥就是啥了。   她估摸着人家也没把网络销售当回事。   不就是在网上注册个店面,然后安排个人当客服嚒。要是你这边没人,人家甚至连客服都可以帮你安排好,定期催促上新,日常维护页面,负责和感兴趣的网友沟通答疑,然后列出清单通知你发货。关键是这客服的工资都不用你掏,是从网络销售服装里拿提成。提成数量等同于线下实体店销售的提成点。   照这么算,思凯的网点支出成本约等于零。那些产品信息图片之类的,实体店本身就要定期更新款式介绍,还专门做成杂志。现在,宣传策划只需要自己将电子版传上网就好。或者你打包给妙妙,客服给你更新都成。至于进场费,那点儿穆总更加不会放在眼里,就算网上一件货都卖不掉,那就当还陈老板帮她牵线搭桥收购棉花的人情好了。   她巴不得能立刻还清人情账呢。   陈凤霞却不能叫她得偿所愿。陈老板还是要打她家纺织业的主意呢。   所以临挥手道别时,陈凤霞又再三再四邀请穆总:“新疆地广人稀,土地便宜,是很好的原材料生产基地。贵公司每年要做那么多衣服,光靠吐鲁番的棉花田肯定不够用。假如克斯县条件适合种植长绒棉的话,还希望穆总能够提出宝贵的指导意见,看如何才能种植出合格的有机棉。”   她咧嘴笑,“实不相瞒,我们妙妙虽然组织过不少农业生产合作社,种出了出口日本的有机大米,各种可以直接上桌生吃的有机蔬菜,但是种有机棉花的确是头一回。有您指点,我们也能少走弯路不是?除此之外,克斯县也有现成的纺织厂,如果穆总有意投资的话,我们还能想办法从内地找经验丰富的纺织行业从业者过来。”   穆总只微笑,就应了前面的话:“指教不敢当,倘若贵县真适合种植长绒棉的话,我也希望有机会和大家多切磋。”   陈凤霞这人素来爱打蛇随棍上,她笑着发出邀请:“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穆总今天就跟我们去克斯县看看。带上您的技术人员,咱们到现场瞧瞧情况,要是合适,再谈下一步,你看成吗?”   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伸手指着张副县长,“他们可是能够拿出十万亩地种棉花的。”   十万是个纯粹的虚数,陈老板连克斯县到底有多大都说不清楚。可大概是她态度过于热情,穆总又想和新疆的干部打好关系,最终,这位相当豁的出去的老板没有直接拒绝陈凤霞,反而点点头:“可以,这样吧,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召开,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等明天,明天我跟你们一道出发。”   陈凤霞眉开眼笑:“一言为定!”   他们离开纺织厂,回吐鲁番城和大部队汇合的时候,张副县长还有些恍惚:“我以为这事没希望了。”   前面穆总的态度就是始终推脱,显然毫无兴趣。   陈凤霞笑道:“这就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你老想着每一桩事都能推进下去,那肯定不可能。咱俩站位不同,对我来讲,穆总去克斯县投资当然好,她要是不去,那也没什么。我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就轻松。”   张副县长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嘿,我都没注意到,妙妙还提供租用客服啊?你们上哪儿找到的这么多员工。你们找大学毕业生干这个,人家愿意?”   “谁告诉你非得大学生才能当客服的?”陈凤霞笑道,“这个教育内卷没必要这样啊,初中毕业,经过培训,熟悉电脑操作,完成网络销售知识的测试,就可以上岗了。目前在妙妙干这活的人主要是农民工二代小孩。”   说起来这事能成,还跟这两年网吧生意红火,一堆孩子被新奇的电脑世界勾了魂有关。   像周强一样利用网吧积累原始资本,自己一路突突突跃上发家致富康庄大道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半大的孩子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高中是考不上,这年头的中专和技校已经沦落为关几年孩子,毕业了也管不了工作的存在。   那这些小孩既不愿意跟父母辈一样从事辛苦的体力劳动,轻松坐办公室的岗位又看不上他们,天天让他们闲着可不就得出事?   刚好当时妙妙正在加大打造中小企业进驻商城当电商的项目,客服人员的缺乏就成了大难题。曾老师听自家准岳母提了两回这帮小孩天天在网吧里打游戏可如何是好,就灵机一动。   行啊,不是对电脑感兴趣嚒,那就继续学电脑技术,做你们感兴趣的事。学完了考核过了,直接过来干活吧。人手一台电脑,你不用去网吧也有电脑给你用。干完活,你要玩游戏还是自己开发游戏,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公司绝对不干涉。   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民企在高校招聘中属于被歧视的存在,一般上档次的大学毕业生都不会考虑妙妙。被逼急了的曾老师等人也索性不是非大学生不可了,他们现在研发团队里甚至还有人高中没毕业,直接自学成才的。   张副县长听陈老板绘声绘色一通描述,顿时感慨不已:“还是江海的思路活,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完全不在乎。”   陈凤霞笑道:“你不给自己列出框子,不照样能够自由飞翔?你们就是考虑地太多,直接忘记主要矛盾了。”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吐鲁番城区,而是去了郊区的葡萄沟。地如其名,这里就是个种植了大量葡萄的维族村庄。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旅游业发展起来了,村里有个专门给游客采摘葡萄的地方。   下午六点钟的太阳虽然还火辣辣,但行走在葡萄架下,却能够感受到绿荫的阴凉。吐鲁番气候干燥,太阳晒在人身上,一点儿潮气不带,阳光再被葡萄架子过滤了,剩下可不就是丝丝凉意了嚒。   更妙的是还有水啊,一条清澈的溪流由北向南奔腾,绿荫蔽日,暑气全消除。走在葡萄沟,既像是水晶宫又仿佛玛瑙屋。   陈凤霞以前老觉得将葡萄比喻成珍珠玛瑙挺奇怪的,现在却觉得贴切。那圆鼓鼓的果实叫阳光一打,白的近乎于透明,绿的恰如翡翠,紫红的就像盛开的玫瑰,可不是如珠似玉的珍宝嚒。   三小只同学今天是彻底玩疯了,他们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姐姐跟着援疆干部一块儿逛了吐鲁番城,还去看了好多好东西。现在,他们又泡在了葡萄的海洋里啦。   好多葡萄,好好吃!还有葡萄干,那种白色的,最甜!   小姐姐们看到陈老板也激动得厉害,郑明明更是一叠声地感叹:“妈妈,古代人真好聪明。我以前一直奇怪不是说吐鲁番的年降水量只有十几毫米,但是年蒸发量却足足有三千多毫米,这里到底怎样长东西的。就是有天山雪水,那这种蒸发量也等不到雪水浇灌进农田啊。直到我们今天看到了坎儿井。”   坎儿井是个什么宝藏呢?简单点讲就是种地下水利工程。吐鲁番的坎儿井是在高山积雪融化的雪水潜流处开挖引水渠道,将水引出来浇灌农作物。坎儿井分成竖井、暗渠和明渠组成。雪水在一口口竖井当中汇聚成地下河浇灌出绿洲,水在地下流,就大大减少了挥发。   郑明明眼睛发亮:“太聪明了,是我太肤浅,他们比我想的要聪明得多。”   她没说他们是谁,陈凤霞却心知肚明。主流社会总对老少边穷地区有误解,觉得人家穷就是因为又笨又懒。幸存者偏差永远存在于生活的各个角落啊。   苏县长陪着他们一道来葡萄沟的,他还顺带着看望了村里的老人,这会儿出来,他就给张副县长递烟,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取到真经?”   张副县长也不瞒他:“我们邀请穆总去克斯县考察,看能不能在克斯县也种长绒棉。”   苏县长眉毛往上挑,又好气又好笑:“你还当着我的面抢饭碗了?你这么做可不地道。”   张副县长竖起了手指头,一本正经道:“你知道人家一年的产能是多少吗?三四百万打衬衫,就是四五千万件。咱们两个地方加在一起都种棉花也供应不上,你还跟我抢这个?我说实在的,现在能排在我们新疆长绒棉前面的就是埃及长绒棉了。那边产量低,既要有质量也要有数量,只能是咱们新疆。咱们合伙做这个事吧,买家与卖家,谁的力量大,谁就能掌握话语权。新疆这么大,种棉花的地方这么多,咱们得合成一股绳,才能获得一席之地。”   苏县长眯起眼睛看他,不跟他继续兜圈子:“那你说说看,怎么个合法?”   空手套白狼的人一点儿都不害臊,直接提要求:“把你们的技术员借给我呗。这香港商人的技术员就是头衔再多,也比不上新疆的专家。”   苏县长直接“呸”,这人张嘴就讨人,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张副县长发扬一不要脸二还是不要脸的精神,愣是缠着人不放:“好歹请人家给咱们掌掌眼啊。你们吐鲁番全国有名,我们克斯县要啥啥没有。你不可怜我,你也好歹可怜下贫苦的牧民吧。”   苏县长被他缠得实在吃不消,只好松口同意引荐下,末了还忍不住抱怨句:“我可听说你把你们县的农民弄到乌鲁木齐那边的兵团农场去学技术呢,你怎么还打我们的主意?”   “他们也不种长绒棉。”   既然有正经事,逛了回葡萄沟的小朋友们自然就不好再赖着不走。大家赶紧先回吐鲁番城再说。也就是新疆日头长,否则就他们这样来回折腾,外面太阳早就下山了。   这个时候的吐鲁番城可真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衣着华丽,当地人舍得在服装上花钱的确货真价实。人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好像太阳眷顾的地方,人们的笑容都会格外多些一样。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子,新疆的瓜果飘香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你打开车窗,就能真的闻到瓜果散发出来的香气。啊,要不是冷链技术跟不上,这样的瓜果运出去,绝对能够秒杀很多同类。   还有烤肉串,浓郁的肉香往人鼻孔里面钻,搞得号称这几天吃肉太多已经不想再碰肉的姑娘们又忍不住想吃了。   张副县长运气不错,车子刚开进政府院里,他们就迎头撞上了技术专家过来找苏县长签字。苏县长牵头给这边申请了个项目,他们准备好材料了,正在抓紧时间往上面报。   听了张副县长的问题,专家扶了下眼睛,挺疑惑的:“克斯县我知道啊,现在不是都种着细绒棉嚒,怎么还问长绒棉的事?”   陈凤霞补充解释:“人家客商不爱细绒棉,点名要长绒棉。”   专家就笑了起来:“那长绒棉的产量可赶不上杂交棉花,你们要真种了的话,到时候可别又后悔。”   张副县长追着问了句:“产量低多少?”   “一百来公斤吧。”   那这数量可相当可以了。想要说服棉农种植,绝对不容易。   陈凤霞不死心,又试探着问:“那可不可以在棉花田里套种点什么东西,比方说菌菇之类的,一亩地出两种作物,增加收入,抵消掉棉花产量降低可能造成的经济损失?”   专家摇头:“蘑菇不现实,这边干,很难种出来。不过倒是有套种西瓜还有茴香的传统。长绒棉里套种小茴香不错,不需要专门犁地、耙地、下基肥,共生期短,光照水肥竞争矛盾少,六月下旬就可以收茴香了,这个时候棉花还没有灌头水,不影响棉花的生长。一亩地的话,也能增加两三百块钱的收入。”   那是相当可以啊。   苏县长跟人早就混熟了,这会儿忍不住笑骂:“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啊,以前我怎么重来没听你说过?”   专家满脸理直气壮:“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赶紧去食堂吃不知道算晚饭还是夜宵的一顿。   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吐鲁番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十点上班,下午一点下班。然后中途休息三个半小时,下午四点半工作到晚上八点。人家正常吃饭时间也是差不多晚上九点。   这样的作息是很多从内地过去的人难以习惯的。所以农场那边才会让采摘工人持续既往的作息习惯,三餐按照内地来,晚上收工后再给顿夜宵,吃完了直接洗漱睡觉。   当然,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得工作更长的时间。反正陈凤霞没看到过他们午休。   师傅给大家做了一种名为曲曲的当地食物,瞧着有点儿像馄饨,里面馅料是肥羊肉丁、洋葱末,加了胡椒粉、孜然粉调料,下在肉汤里,还加了薄荷叶调味,还挺特别的。   大概是担心大家会吃不饱,端上了曲曲之后,师傅还给他们拿来了无花果,新鲜的无花果当真好吃,难怪被称为树上的包子。   大家吃饱喝足,又在食堂里说了会儿话,才出发去招待所休息。众人刚走出是食堂门,政府楼里就跑出位头发蜷曲眼睛湛蓝的小伙子,高兴地朝陈凤霞招手:“陈老板,有从农场打过来的电话,一位叫布哈的同志有事找您。”   大家面面相觑,陈高氏直接催促女儿:“快去吧,别是有人搞事。”   那个从来的路上就闹个不消停的女工还不知道是不是又起幺蛾子了。   陈凤霞过去接电话,布哈说的事情倒是跟采摘工人之间的矛盾没关系,他是想问陈凤霞的意思,要不要在新疆承包土地?   “现在给政策哩,让承包土地种棉花。我听说有人一年就挣了好几万块钱。”来自千里之外的涌泉县的干部犹犹豫豫,“我们县里的人听了动心,我也觉得好像还可以。”   新疆的确是个好地方,人家这里瓜果飘香,人也特别热情,而且顿顿都能吃得上米面啊。要是能留下来承包土地种棉花,国家收购,感觉挺安心的。   这事,陈凤霞还真说不好。主要是她保证不了种棉花肯定能挣钱啊。万一她说行,结果人家到时候折本了,岂不是成了她的罪过。   电话机有些漏声音,张副县长刚好站在旁边。他也怕布哈他们在农场那边碰上事了,便主动跟过来看能不能帮忙解决。   现在听了布哈的话,他立刻乐了:“你们要承包田种棉花?可以啊,就到我们克斯县来吧,我给你们争取优惠政策,一亩地租金一百,你们看怎么样?到时候我来找专家指导,保准不让你们抓瞎。你看怎么样?新疆是个好地方,现在到新疆发展可真是捡到宝了呢。”   他之所以想办法将本县的富余劳动力带出来学习种植技术,就是为了好好利用克斯县广袤的土地资源啊。那般广袤的田地,本来就应当长出金子来。 第455章 草原奇遇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食堂品尝了大师傅现场烤制的大列巴。对,就是那种俄罗斯传过来的大面包。   新疆瓜果多嘛,传进来之后东西自然要改良。师傅在面里加了很多葡萄干跟各色干果,用纯牛奶和黑蜂蜜还有鸡蛋和面,全程完全不加水。这样的面团经过三次低温发酵全程低温烘烤之后,烤箱一开,满屋飘香,那果香奶香面香混合在一起,当真是叫人还没吃就晕乎乎了。   咬一口,这满满的葡萄干和核桃仁真是绝了,光是香味就能分出麦香、奶香、葡萄干的甜香和核桃仁的油香,一口下肚,当真好幸福。   苏县长还笑:“这个大列巴饱腹感强,减肥效果很好的。”   在场的女士都默默地给他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搞笑的嘞,这么好吃,饱腹感强就能少吃吗?怎么可能。人类吃东西起码有一半的时候根本就不饿不过是馋而已。   最后没吃完的部分大家也选择打包,刚好可以在路上当干粮,省得浪费。就是不好意思再要酸奶了,不然在路上用列巴蘸着酸奶吃,真是绝啊。   哎,为什么天底下的美食会如此之多,还偏偏都叫她碰上了呢。看看这些天吃,陈老板明显觉得裤子都紧了好多。   大家出了食堂门,就瞧见小轿车开进来。车子一停,包着头巾戴着墨镜的穆总推下车门,朝大家挥挥手。   陈凤霞乐颠颠地上去跟人打招呼,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真灿烂得要闪瞎了人的眼睛,还主动邀请:“穆总,吃早饭了吗?这边有列巴,他们说吃了不长肉的。”   可惜对于注重身材的穆总而言,任何含有淀粉的食品都是罪过。她微微笑:“我喝过咖啡了。”   真狠啊,难怪人家能当大老板。   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也不耽误时间,赶紧出发吧。车子开出城区,大家就叫高坎上的荫房吸引了眼球。这瞧着跟蝈蝈笼一样的东西是用土坯建成的,一座座的,蔚为壮观,是用来晒葡萄干的地方。   郑明明昨天在外面玩的时候,去荫房看过,知道那些土坯有间隔,既可以通风用能够避免阳光直射。她又一次感叹:“劳动人民有大智慧,总是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穆总叫她的话给逗乐了,嘴角弯弯。   两辆车一前一后,直接开出了吐鲁番的地界。因为从农场到吐鲁番远比陈凤霞想的距离近,所以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克斯县的遥远也就是相对意义上的远,结果好家伙,是真远。   从早上八点钟准时出发,车子一直开到晚上六七点钟,坐在车上的人都感觉自己浑身要散架了,居然还没到克斯县。   娘哎,陈老板都过意不去,中途主动要求和司机换班,不然就这样疲劳驾驶下去,非得出车祸不可。   司机也没和她客气,一路往前开呗,在新疆开车也是件很爽的事,相当自由飞翔。   等到晚上八点钟,他们进入了草原。吉普车在笔直没有弯道的路上前行,大片如茵绿草就这样悠闲地绽放在阳光下。姿态更悠闲的是成群的绵羊,只只都肥肥壮壮,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都没瞧见牧羊人的身影。这草原上,压根就看不到什么人影。   不得不说,羊羔的主人可真够心大的,居然不担心自家的羊变成.人家的烤全羊。远处的群山顶峰积雪经年不化,被太阳照出了一种叫人目眩神迷的色泽。草原是如此宁静又温柔,一条路似乎能走到天荒地老。   郑明明突然间冒了句:“这像不像直到世界尽头?”   陈敏佳笑了起来,还唱起了歌:“打一多噶一你波哭哇莫嘻多里爹那给苏爹拉列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车上的成年人一致表示听不懂。   三小只同学却兴奋起来,跟着唱:“阿奇卡嗯诺哟哦打打噶一诺苏被爹我西里子哭苏……”   哦,到这会儿似乎能听出来了,好像是某部动画片的歌。   张副县长更是喊出了名字:“灌篮高手。”他龇牙咧嘴,“你们唱的跑调了。”   小孩子们齐齐“哼”,需要在调上吗?他们一开口,他就应该听出来才对。   郑明明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突然间提议:“我们要不要下车野炊啊?”   太阳已经往西边跑了,新疆的日夜温差很大,外面很快就起凉风啦。   司机立刻笑着拒绝:“别别别,你们不适合下车。”   为什么?   他指着车外道:“有狼啊。”   小三儿发出惊呼:“狼!”   陈凤霞等人也惊呆了,说来惭愧,她以为前面那身形彪悍的动物是牧羊犬。草原上都没有牧羊人,那总归该有牧羊犬吧,没想到居然是狼。   野狼并没有攻击吉普车,相反的,司机师傅刹车的时候,那几头狼还受到了惊吓,拼命往前跑,快的跟风一样。陈凤霞注意到野狼逃跑的时候,尾巴夹得紧紧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其中两只跑得要飞起,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野外。剩下的两只跑了一段之后,就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想要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普车再要靠近的时候,它们吓得又撒开蹄子往前跑,如此两次三番,终于变成了小黑点跑远了。   车上的客人们都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到巅峰,个个都惊魂未定:“真,真有狼啊。”   刚才他们要是下车的话,会不会被狼袭击,变成狼家的盘中餐?   张副县长笑着摇头:“这个一般不会,它们一般不会袭击人,但有可能会叼走绵羊。”   郑明明满怀好奇:“狼都一直在草原上吗?那牧羊人还不看着羊?”   司机大笑:“不,它们一般在山上。有可能是山上太冷,食物不够,它们才跑下山找吃的。”   天,夏天的雪峰也不能提供充足的食物吗?   这段小插曲让大家的精神振奋起来,原先因为连续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而精疲力尽的众人可算是不那么疲惫了。   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他们总算进入了克斯县境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躺在床上睡大觉。因为克斯县足有三个上元区大啊。而上元区的面积已经差不多赶得上一个地级市的大小了。   所以,车子还得继续往里面开,按照司机的说法,要继续开三个小时左右才能进县城。   OMG,陈凤霞奄奄一息地问大家:“我现在要告诉人家穆总,我是真不知道克斯县有这么远,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广大人民群众一致摇头。   谁信啊,你摆明了就是在使坏。   张副县长倒是笑了起来,还安慰了她一句:“这就更加说明有在我们克斯县也办家纺织厂的必要性了啊。”   陈敏佳好奇追问:“嬢嬢,江海纺织厂的工人愿意来新疆吗?”   这么远呢,江海的工人和涌泉县的农民不一样。后者是因为家乡更穷更苦,好歹在新疆还能有拼一拼的机会。   陈凤霞摇头:“这我可说不准,也许人家会看在是港资企业的份上过来呢。这谁也说不清楚。”   张副县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陈老板会积极推进穆总在克斯县投资的事。他本来还以为是她现在手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呢。   陈凤霞笑嘻嘻:“我是拿不出来啊,搞工业,先进的机器可贵了,我哪里能买得起。现在有财神爷在前面,你可得好好把人给留下来。”   结果还没等张副县长琢磨好到底要如何打动对方把人留下,他们就连人带车被留下了。   前面的人在车灯下勒马,大声喊:“张副县长,是你吗?”   车灯照亮了一个骑马女子的脸。   车子停下,张副县长摇下车窗,赶紧喊:“小王医生,怎么了?有急诊?”   “有人难产,我找不到车,只能骑马。可是天太黑了,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是不是迷路了。”   头脸上裹着纱巾的女人焦急坏了,她下马往车子走时,陈凤霞察觉到她浑身都在打哆嗦:“有人阑尾炎,乐主任在开刀,大家都忙,分不开身。”   陈凤霞越听越糊涂,乐主任开阑尾炎应该是外科大夫啊,这个生孩子不是归产科管吗?   张副县长却没空解释,他赶紧安慰小王医生:“别慌别慌,克拉马村是吧,我们马上开车送你过去。你一个人还行啊?”   小王医生这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了,立刻问车上的女同志:“生过小孩的女同志能不能陪我过去一个?我可能需要人帮忙打下手。他们很多人不会说普通话,比较难明白我的意思。”   陈凤霞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了。她是生过两个小孩,应该算经验丰富来着,可她也没给自己接生过啊。   穆总已经从她的车上下来了,她看到出诊箱还有小王医生穿着的白大褂已经大致明白应该是要车出急诊,就主动提出:“坐我的车过去吧,没关系的。”   陈凤霞咬咬牙,直接点头:“行,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情况紧急,大家也不矫情了,陈凤霞和县政府的司机还有小王医生都上了穆总的车。司机是换过来开车的,他熟悉地形,而且他可以当翻译。   张副县长还得把剩下的人先送到县城安置下来,就只好跟他们挥手道别。   车子再度开起来的时候,陈凤霞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她感觉无论滑沙还是滑雪都不曾让她如此心跳加速。   穆总夸奖小王医生:“你们真不容易,晚上还要骑马出诊。”   小王医生摆手:“这不算什么,现在天好路好走,下雪的时候才崩溃呢。不过我也是头回单独出诊,我刚才找不到路都吓死了。”   出来的时候就是着急,想尽快都孕妇身旁,根本顾不上害怕。   陈凤霞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部英剧《呼叫助产士》,觉得这些迎接新生命的人实在太厉害了。   小王医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我不算什么,我就是助产士,我们乐主任才厉害,她是全能手,什么病都看什么刀都开。”   陈凤霞惊讶:“她是全科医生吗?”   小王医生摇头:“不,她是妇产科主任,我们都是江海上元医院过来的。这边县医院开不了腹部手术,所以所有的手术都是乐主任上,否则病人就只能去州医院。”   天啦,这也太玄幻了吧,她怎么敢啊?   小王医生苦笑:“这有什么办法,跟病人说了,他们都说没关系,真主会保佑的。只要有医生给看病就行,至于是什么医生,他们管不了。其实他们很好讲话,从来都不吵不闹,挺好的,就是条件太艰苦了。”   司机一路将车子开进村庄。入村的路口已经有焦急的男人和年老的女人在等待。瞧见摇下的车窗里小王医生的脸时,他们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陈凤霞惊讶:“他们认识你?”   小王医生拿着医药箱下车,随口答应:“可能认识吧,我们有巡回医疗队,我是这边负责流动产检的。”   陈凤霞既然答应要给人打下手,就赶紧跟着下车。   穆总有些犹豫,小声问:“我能去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多个人多双手。”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哎呀,生小孩时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没生过小孩。”   陈凤霞一点儿不奇怪,厉害的女同志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未必会对生娃养娃感兴趣。   两人跟在小王医生身后,在手电筒和马灯的照射下抵达孕妇家中。谢天谢地,这间屋子虽然小而且破,但好歹有灯,不然绝对会把人逼疯。   小王医生先是摸了摸孕妇的肚子,然后拿木听筒听了会儿,皱眉抱怨了句:“上个礼拜我怎么说的,这个小孩必须得去医院生,胎位不正。”   陈凤霞本来憋着气呢,这房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腥膻味混合着臭味,简直能熏死人。   现在听了这话,她吓了一跳,赶紧问:“我们把她抬上车吧?”   小王医生摇头,眉头皱得死紧:“来不及了,她不是第一胎,我怕她会在路上生。热水烧好没有,赶紧拿热水过来。”   陈凤霞还以为跟电视里放的那样,要用热水煮那些剪刀什么的,结果人家居然就是单纯地给孕妇擦了下半身,然后小王医生自己洗手消毒戴手套给人做检查。   陈凤霞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干脆蹲在床边安慰那个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的孕妇:“没事的,你看,大夫来了,我们陪着你呢,不要害怕。”   其实人家也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她跟穆总一左一右这么守着,似乎就很有点那么回事的意思了。   穆总连孩子都没生过,更加不晓得要讲什么。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没事的,生下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孕妇还是安慰她自己。   小王大夫看她们都找到活干了,索性只忙自己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陈凤霞老怀疑这年轻的助产士喊她们一道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因为从头到尾也没她们什么事啊。   结果她一大意,就差点儿出事。痛狠了的孕妇生了一半突然间直起身体,吓得她跟穆总赶紧伸手死命摁住。   这普通的床跟医院的那种生小孩的床不一样,人家屁.股待着的地方再往下是空着的,你坐起来也还有缓冲的空间。这边是实打实的床板,你娃娃生一半,就坐起来,是要直接压断了小孩吗?   小王医生都硬生生给吓出了声冷汗,她冲着屋子外面喊:“你让她不要动,也不要用力了。”   陈凤霞跟穆总也不敢再放松,一左一右摁着人家的肩膀,坚决不能让人再来这么一下子。   这回顺畅多了,虽然是个屁.股朝下的小家伙,还是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是个挺结实的小姑娘。小王医生一边给人打包被,一边又忍不住说这家人:“让你们把人送去医院生你们不听,这要是出事怎么办?一尸两命啊。”   然而产妇的家人都笑嘻嘻,那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抱着孩子还亲个不停,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这回小王大夫都不用人翻译了,她听的次数太多,早就懂了。真主会保佑他们的。   开玩笑哦,真主真能保佑的话,还要她来他们家给孕妇接生做什么?   唉,但是这事你是讲不通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对生活的看法不相同,你不能强求别人接受你的观点不是。   小王大夫也就是抱怨两句,就洗手收拾她的产包,等到忙完了,她没有喝奶茶,而是接了哈密瓜直接开啃,完全没什么形象可言。   陈凤霞也没客气,同样接过瓜就开始吃的汁水直流。新疆的夜晚即便是夏天也带着凉意,可她刚才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实在需要吃点儿凉的压压惊。   只有穆总谢了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灌。   陈凤霞很想提醒她,这个奶茶虽然加了盐,可是热量值也相当可以,还不如吃哈密瓜呢。   可是看对方苍白的脸色,她估摸着见惯风雨的穆总此时此刻需要点热乎乎的东西补充能量。   吃完了瓜,小王大夫开始掏口袋,她摸出五张百元钞票递给端吃的给他们的年老妇人:“上学的钱,开学给古丽交学费。”   那年老的妇人说着什么,两个小小的孩子从外面进来,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小王大夫。   年轻的助产士伸手摸摸他们的脑袋,声音温和:“好好学习,将来会写汉字了要给我写信。”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等等,助产士这是在援助这两个小孩上学吗?有没有搞错,孩子都没钱上学了,他们的母亲怎么还在生? 第456章 一种几万亩   作为一个违法计划生育政策的妇女,陈凤霞同志本来是没立场说这话的。可是即便是上辈子她家穷成那样,孩子的教育也没松懈过啊。   她跟郑国强累死累活,不就是在给孩子挣学费嚒。   这家子好了,小孩都没钱上学,居然也有心情接着生,真是够够的。   小王医生已经援疆一年了,对当地的情况相对了解,倒没有陈老板反应激烈,她上车坐下就解释:“这边人的想法跟我们内地不一样。我一开始也觉得受不了,完全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这样过日子。但是他们很快乐,是真的快乐,能够为生活中任何一点小事快乐。这种快乐让我觉得我以前在意的那些事情是那么的肤浅,做人根本就没必要那么注重物质享受。”   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辑模式。但是不上学这事儿在陈凤霞看来是不行的。她叹了口气:“这边孩子失学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小王医生也搞不太清楚,因为她关心的是医学方面的问题。   “估计挺严重的。在这边,最受欢迎的专业技术人员是医生和老师。大家受教育的程度都不太高。”小王医生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只能说看到了就伸把手。”   援疆干部有补助,钱不多,她都掏出来给碰上的小孩交学费了。真到了这边,好多时候都会被强烈的无力感笼罩。   比方说大半夜跑到孕妇家里给人接生,这放在江海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没办法,当地传统就认为生孩子应该待在家里。不管你怎么说,他们永远都是一句:“真主会保佑。”   你要恨死了,又不得不佩服他们生死有命的豁达态度。就比方说病人治疗效果不理想,搁在上元,不出意外,必定都是场纠纷。这里好了,因为是真主的安排,还就没人跟他们吵跟他们闹。   “其实说到底,我感觉这更多的是思想观念的差别。”小王大夫叹气,“偏偏这个是最难改变的。”   陈凤霞陷入了沉默,新生命的降临带来的喜悦就这样被轻易地冲散。   不知道是看气氛消沉感觉过意不去还是什么,小王医生又笑着说了句:“他们家很高兴,他们以为你们是我的同事。一下子来了三个外面的医生,他们很开心。”   晕,就因为她跟穆总说汉语?   唉,真是够盲目乐观的。   夜色沉沉,只星星宁静地注视着陆地上的人。车子行走在星空下,车上静悄悄的,今晚值夜班的小王大夫已经发挥见缝插针争分夺秒休息的特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睡觉这事儿会传染,陈凤霞本来还愁肠百结呢,叫人家微微的鼾声一熏陶,也跟着跌入了黑甜乡。   这一觉,陈凤霞一直睡到太阳刺眼睛才睁开眼皮。她抬头朝外面一看,呵,天都亮了。太阳挂在天上,红的红蓝的蓝白的白,真好看。   克斯县的清晨宁静而温和,虽然太阳出来了,县城却像是还没有来得及苏醒,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这里时区不同,作息都习惯性地往后面挪两个小时呢。   陈凤霞虽然还没睡饱,却已经缓过神来,赶紧跟司机道谢:“师傅,您辛苦了。”   司机笑道:“没事,我回去就休息了。倒是你们还得忙。”   这确实是实话。陈老板和穆总过来不是为了旅游,就连夜间出急诊的小王大夫回去之后还要忙到中午吃过饭才能回宿舍睡觉。   司机先送小王大夫回医院,又将剩下的两位女同志载到县政府大楼。她们刚下车,就瞧见打着呵欠过来吃饭的张副县长等人。大家都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   然而因为有工作,张副县长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招呼大家先进去吃饭。他主动招呼穆总:“辛苦你们了,我们今天先过去看田亩的情况。吐鲁番的专家说我们克斯县的气候非常适合种植长绒棉。早前是我们的收购政策引导的问题,使得杂交品种居多,现在这个事情可以纠正。”   穆总早餐照旧戒糖戒淀粉,县政府的食堂没有咖啡,她就要了杯红茶被自己带过来的奶皮子吃。这搭配,挺有意思的。   听了张副县长的话,她颇为认真地强调:“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是成片区域种植长绒棉,里面不要再夹杂其他棉花品种,否则会造成纤维污染。”   张副县长笑着点头:“如果您能定点收购的话,这事肯定不成问题。待会儿我们出去,我们可以顺带着看看纺织厂的地方。我们县政府这边会全力配合工厂的改造工程。”   可惜穆总不接招,她只强调:“我们还是先看棉田吧。”   嘿,也是,纺织厂人家放在哪儿都能建,克斯县在她那里也就是能够种植长绒棉的气候环境有市场。   县领导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这会儿不敢强求,先带客人去看待出租的大片田地。这边的地都是刚开垦出来没多久的新地,成片成片地展现在人面前,陈凤霞不知道旁人如何感觉,反正她只觉得两个字:震撼。   大片茫茫的田地,几乎看不到人烟。唯一一个在田头玩耍的小孩看到了生人,立刻迈开两条小短腿,匆匆忙忙跑掉了。   没能追上新伙伴的小三儿惆怅得不行,跑到人家刚才蹲着玩的地方,好奇地伸手抓:“这是黑宝石。”   张副县长过来一瞧,乐得差点儿当场打跌。这熊娃,这是羊粪蛋子!   小三儿发出声尖叫,他从香喷喷的小帅哥变成小臭蛋啦!   更崩溃的是新疆水资源紧张,这一大片无边的农田,愣是没让小朋友找到可以洗手的水渠。   最后还是陈凤霞笑着拿矿泉水给小家伙冲了手,然后又用湿巾给他擦。   可惜他还是不满足,非要蹭在蔚蔚身旁要小姐姐给他滴摸摸香的精油,这样他才能重新变成香喷喷的小朋友。   郑骁无奈地转过头,直接不给弟弟面子吐槽:“我还不如跟爷爷奶奶还有姐姐们留在县城呢。”   陈家老两口无心在克斯县包田种地,便带着三个大姑娘在县城溜达,好寻找合适的商机。就三个小的无法抵抗田野的诱惑,非要跟着大人过来看大片的农田。   哇,真的好大。   陈老板没管小朋友之间的吐槽,她现在充分理解张副县长迫不及待想把穆总拉过来,希望对方能够下订单和农民合作,让自己迅速变成棉田的心理了。   尽管这些开垦的土地肉眼可见的贫瘠,翻出的泥土还能瞧到白色的盐碱。但这毕竟是大片的农田,而棉花本身就是耐盐碱的作物。   穆总带来的专家在田头走来走去,还取了土壤样本放进标本袋中准备回去检测。   穆总本人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只走了一段路之后便询问:“这一片有多少面积?”   “这一块是三千亩地,今年新开垦的。”张副县长介绍,“待会儿我们再过去看的一块地更大,有八千亩。另外还有一片万亩的地要开一个小时的车。……”   他一块块地往下介绍,“这些我们本来打算种杂交棉,如果穆总愿意定点收购的话,我们会按照贵公司的要求全部种上有机长绒棉,套种小茴香。”   穆总抬头问自己带来的技术人员:“套种小茴香会不会影响长绒棉的品质?”   对方摇摇头:“不会,套种小茴香的话,可以让长绒棉变成高脚棉花。等到棉花丰收的时候,能够采的更干净。”   在场众人都乐了,大家谁都没想到套种小茴香还有这功效啊。   戴着金丝眼镜的技术员神色舒展:“我查看了贵地区近几年来的气候情况报告,如果土壤质量没什么问题的话,这里种植长绒棉应该可以。要是运气好的话,我想它有成为长绒棉高产区的希望。”   哈,这可真是个重大利好的消息。   田的问题解决了,穆总关心的问题就变成了谁过来耕种。她最初在新疆承包几百亩地请的工人都是从内地过去的打工者,现在变成和兵团合作,人员成分就更复杂了。   她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种植对象。   张副县长笑着一指路边:“囔,不来了吗?”   布哈从货车的副驾驶座上跳了下来,直接朝陈凤霞等人的方向挥手,脸上黑红黑红的。大概是这些天采摘西红柿受到了太阳的无比热爱,他瞧着比刚进新疆时似乎又黑了些。   这家伙也真是拼,被张副县长撺掇着到克斯县承包农田种棉花之后,他居然连摘西红柿挣钱都顾不上了,立刻乘着农场送西红柿出去的车追了过来,日夜不休,中途倒了整整四辆货车,居然硬是追了过来。   陈凤霞佩服:“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布哈完全无所畏惧,比起常常让他手足无措的江海,天高云阔的新疆显然更对他的胃口。他立刻强调:“这里人很好的,很大方很热情。”   张副县长也表示肯定:“内地对新疆有些误解,这边治安并不差。就好像你牛羊在外面放牧,没人偷。你的棉花田也不需要人看管。如果有人偷棉花被发现,偷了一包赔三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会有谁跟你扯皮。”   他将布哈介绍给穆总:“这是我上次跟您说的涌泉县的县委干部布哈同志。他一直率领乡亲外出务工,他们的族人无论是去深圳、江海还是来新疆,都是他陪同的。如果说想要一支稳定的能够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且诚恳而踏实的种植队伍,我想应该没有比布哈同志和他的乡亲们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布哈瞧见穆总有些紧张,却还是拿出了县领导应有的气魄:“您好,我听张副县长介绍过贵公司的情况。天时地利都有了,只要做到了人和这一条,我想我们一定能够稳定地达成合作。”   穆总笑着追问了句:“你们县里的人出来打工还要县领导带队?”   布哈倒也诚实:“我们县里很多人不怎么会说普通话,我们带人出来,也是给大家壮胆。走出来,多看看,回去才清楚该怎么建设好我们自己的地方。”   双方初见面的气氛尚算融洽,但是很快就产生了分歧。   涌泉县的领导干部和乡亲在自家地盘都不愿意自行组织合作社直接通过供销社与网站签合同,还得陈老板和冯老板掏钱租地付工资;到了新疆,他们更加只愿意出卖劳动力。   按照布哈的想法,就是香港老板租下土地买了种子后面他们种他们收,完了再卖给穆总。   但是穆总已经不想自己种田了,她的生产线拉得太长,没精力连种棉花都要自己亲自找人动手。她希望的是布哈等人组建成合作社,完了直接将长绒棉销售给她就好。   双方各有各的考量,前者怕担风险也怕前期投入成本太高。后者则是无心自己开农业公司种棉花。于是谈到后面,两边竟然僵持了起来。   陈凤霞和张副县长一看这样不行啊,两人赶紧分头给人做思想工作。   陈老板和穆总打商量:“这样吧,您看,首先一个棉种的投入。你们公司的习惯是要种你们的种子对不对?那你就先赊给棉农,当定金。既然说好了是订单式种植,那你总得给人家点保证是不是?”   这事不算大,穆总当然就点头答应。   那头张副县长也保证要尽最大的努力给这边的新棉花田争取滴灌示范项目。这个有国家补助,到时候棉农自己掏的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布哈还是犹豫:“可是租地也要好多钱,我们没本钱的。再说要是种不好,亏了本前怎么办?”   陈凤霞赶紧说他:“你们今年打工难道挣不到钱吗?这就是投入的本钱。现在,种子穆总已经同意赊欠当定金,种植有机棉也不会用那么多杀虫剂和化肥,你们的主要支出还是劳力对不对。我再退一万步讲,万一到时候棉花没长好,你们白忙了几个月,你们是不是还可以去给别人采棉花挣钱啊。你看,种棉花这个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你也不能干啥。等待的时间里,你们完全可以找别的活干,是不是?女同志可以接绣花的活计,男同志去工地上做事或者摘西红柿摘辣椒,这都是能挣钱的。”   陪同张副县长一块儿过来的本地干部也强调:“没错,在新疆租地种田的内地人基本上都是三月份过来,十月底回去。一年有半年时间能待家里,也不耽误年底的大事,还有人利用这时间差做生意。”   陈凤霞笑道:“要是你们冬天不打算回去,也能批发皮衣防寒服这些东西过来卖啊。天冷,大家都要保暖。要不开奶茶店,冷的时候,大家都想喝热乎乎的东西。”   做生意的事情布哈暂时不想,他更加愿意给他的族人寻找更稳定的工作。   穆总突然间发话:“如果到时候棉花种出来的质量好,也可以在纺织厂打工。那个时候,我们一般需要不少挑拣杂质的工人。”   嘿,这个意思是想动手在这边开纺织厂了吗?   穆总还是没把话说死:“我要看产量与质量,不然棉花的量跟不上,我花重金建起来的厂房不是得闲置吗?”   陈凤霞直接加把火:“不会闲置,就算这种出来的长绒棉质量跟不上,只是普通的有机棉,您尽管放心大胆地开工纺织。到时候,生产出来的有机棉我下单,我也有服装厂,同样需要合适的布料。但我小打小闹,没精力搞织布厂。”   张副县长在旁边给陈老板背书:“是啊,陈老板最早来新疆就是为了给工厂寻找合适的布料。”   大概是之前陈凤霞就提过想买穆总家族企业生产的布,后来不成功才退而求其次要求代理思凯男装的网络销售;所以她号称要买有机棉布的说法似乎还挺真的。   穆总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好吧,先看田,看过田没问题的话,我再看这边到底是否适合办纺织厂。”   嘿,这可是重大利好的消息。   大家兴冲冲地将剩下的地块也看了。好在几万亩地面积虽然大,但因为地区集中,所以车子一路转下来,也就是下午一点多钟。   当地的村干部已经听了消息到村口来迎接,最后一块七千亩地就是这个村子开垦出来的。   新疆地广人稀,当地的政策是你开垦了土地,这片地就归你所有。听上去相当具有魔幻色彩。   这个村庄的名字也很不新疆,叫做高桥一村,听上去特别像某个老国营厂小区的名字。不过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居民是维族,剩下的回族跟汉族差不多各占一半,另外还有七八户哈萨克族,这又是个典型的新疆民族混居地。   村长努尔是维族人,汉语说得还算熟练。按照他的说法,本来村里开垦出这片新田是想自己耕种的,因为这样更挣钱;但是村里人太少了,青壮年都在往外面跑,留下的劳动力不足以耕种这么些土地,所以只好对外出租。   “五十块,这是新田,一亩五十块。”努尔认真地强调,“要是熟田那就得一百五十块了。种棉花可以,新田也能种。种辣椒不行,辣椒种三年得换地方。西红柿也好,就是浇水多。要是农忙的时候,你们可以到村里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找人做事。”   得,这位大爷够实诚,居然还现场指导起种田来了。   张副县长笑道:“好,我们今天看了地。要是检测没问题的话,回头就把合同签了。五十一亩,七千亩就是三十五万。”   布哈又开始心慌,这回他慌的不是三十五万而是七千亩地。天啦,这么多地怎么种的过来。还不止七千亩啊,总共好几万亩地呢。   那位技术员笑出了声:“没你想的那么麻烦,新疆种地都是拖拉机耕,吐鲁番那边的农场有播种机可以同时播种棉籽和茴香种子。生长季不用人,大几百亩地有几个人看着就可以了,等到采摘季才是真缺人的时候。到时候,你们把你们在家乡的族人都叫过来或者去劳工市场上找人都行。后面要是推广大规模机采,就更加不算事了。”   他这么一说,布哈又开始愁钱的事。好多租金啊,居然有这么多地。   努尔也不催促他,就笑哈哈:“慢慢想,不着急,先吃饭再说。” 第457章 西红柿怎么办   村长努尔同志虽然招呼客人吃饭,但并没有招待客人。因为他中午要做礼拜,村里就有座清真寺。   寺庙门陆续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进去。   努尔将客人领到距离清真寺不远的一户人家,从房屋的造型来看,这里住的应该是汉族人。他笑着招呼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老人:“我把客人给你们带过来了。”   精神矍铄的老人立刻招呼客人们进屋,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村里的会计,我是四十年前从甘肃过来的。”   他说话时,有两个维族打扮的小姑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生人,她们又笑着跑了进去。   老头笑呵呵的:“这是我两个孙女,我爱人和我儿媳妇都是维族人。”   大家进了屋,就感受到更多的维族元素了。待客的屋子的装饰就是典型的维族人家,墙上挂着的毛毯花纹精美花色艳丽,旁边摆着个造型优美修长的木琴。   陈凤霞正琢磨着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冬不拉时,村里的会计就伸手拿下了琴,笑着介绍:“这是都德尔,维族的乐器。”   他在这里生活久了,也会谈。琴声一起,悦耳的很,那种热闹又活泼的气氛就立刻流淌出来了。两个小姑娘也钻了出来,开始在屋里头打着转儿跳舞。   陈凤霞瞧人家动脖子的时候就想叹气,看看这做人的差别,跟人家小姑娘一比起来,她的脖子就感觉是个支撑脑袋的木桩。   不知道做礼拜是维族老人的专利,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严格按照老一套的标准做事。反正老人的儿媳妇并没有去做礼拜,而是在家做饭招待客人。她端上桌的食物也是民族大杂烩,有典型的汉族炒菜,酸辣土豆丝和西瓜皮炒羊肉以及凉拌蒸茄子,还有用牛肉、木耳、青椒跟洋葱一起做出的大份烩菜和相当富有维族特色的甜味手抓饭,里面放了葡萄干、杏干还有无花果。   啊呀,这个手抓饭感觉比八宝饭还好吃。尤其是无花果,真是绝妙。   大家一道围桌而坐,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村里的会计笑着安慰布哈:“你放心,我们村我们镇我们整个这一片都没什么矛盾,要有矛盾也是干部跟老百姓之间有矛盾,老百姓里没矛盾的。大家都很尊重对方。这里的人很热情。我在这儿待了四十年,就没被排挤过。到了这里,就是自己人了。村里有不少空房子,到时候你们是直接租房子住还是搭窝棚都随便你们。这里夏天晚上很舒服的,一点儿都不热。”   布哈赶紧要给他敬酒。   陈凤霞不参与聊天,就一心一意地吃带着甜味的手抓饭,真好吃。   吃过饭之后,还有水果,新鲜的无花果,当地人称之为糖包子,的确甜津津的,美味的很。   陈凤霞好奇地问陪在边上绣头巾的主家的儿媳妇:“你们村里是不是也种无花果?现在是丰收的季节吧。”   年轻的维族妈妈摇头,她的汉语带着点儿口音,但交谈没问题:“我们村不种。”   她的公公随口接话:“幸亏不种,压价压得厉害,根本卖不出价钱来。”   这也是当地果农经常会碰上的事。   就说克斯县吧,盛产苹果和大枣,之前就有收购商联合起来死命压价,明明是上好的果品,愣是直接压得正常价格的一半,完了之后拖出新疆再重新包装下,再用高价卖出去。   后来搞了网店,克斯县的苹果和大枣就直接走网络销售了。原本还想来这一套的客商最后啥水果也没在克斯县收购到,连附近几个县听到消息也走他们的路子卖水果,倒逼的收购商不得不将价格再抬回去。   正因为如此,陈凤霞才随口道:“那让供销社收,网上卖吧。无花果挺红的,这两年江海地区有部电视剧叫《无花果》,很多人对无花果感兴趣呢。”   张副县长先摇头:“这个不成,无花果二十四小时就能烂,鲜果没办法保存。”   陈凤霞想了想,立刻有主意:“有无花果干吧,不是晒各种果干嚒。把无花果都晒成果干,回头还是走网店的路子卖出去。妙妙十月份有个专题就是新疆特色农产品的销售。计划跟十九个援疆省市的代表团合作,你这边可以准备起来了。”   老会计跟他的家人们都笑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太清楚网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之前苹果和大枣没有再被压价的事情还是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正因为这样,大家才觉得这个年轻的援疆干部有两把刷子,认识的能耐人多,路子也多。   张副县长立刻痛快地答应:“好的,我马上通知他们去准备。”   说实在的,要不是今天到村里来,他还真不清楚无花果又被压价的事。因为他们县的无花果种植量不算多,基本上处于自产自销的状态。七月份无花果上市的季节,他又刚好带人去农场摘西红柿学种植技术了。   他不打算藏私,既然要走网络销售节的路子,那就阵仗搞大点,效果才能更好。毕竟再强壮的手指头也比不上人家的拳头。   他当下就决定回去便跟附近生产无花果的县市都讲讲这件事。能准备起来的东西也要尽快动起来。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乐呵呵。   客人们告辞的时候,那位美丽的维族女人还特地将一筐子无花果都递给了陈凤霞,强调道:“刚摘的。”   陈凤霞推却不过,只好笑着接下。上车的时候,她都叹气:“这个无花果干要是卖不好,我罪过就大了。”   张副县长信心十足:“会好的,无花果干口味很独特,相当好吃。对了,你说我们那个玫瑰花酱馕是不是也得早点上线啊,趁着十月份。到时候大家肯定卖水果跟干果居多,还有蜂蜜什么的。到时候我们把馕给推出去,肯定能独树一帜。”   陈老板这会儿可不认账了,一推三二五:“那你自己搞,这事儿我管不了。”   嘿呀,资本家就是如此,翻脸不认账。   车子一路开回了县城,此时的县城大街要比清早热闹多了。陈凤霞瞧见不少卖水果的摊子,其中盖着绿叶的金黄色果实可不就是她拎在手里的无花果嚒。车子停让行人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一幕。   新疆人买水果跟内地不一样。   这个无花果,他们不称重,直接端起一筐子,就围着筐子吃,吃完了直接结账。   还真挺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是从筐子边起身的有她家的三个姑娘,小姑娘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县委的吉普车牌号码,立刻朝她们挥手。   张副县长示意司机开过去,笑着问:“怎么样,新疆的无花果好吃吧。”   郑明明只来得及跟人打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强调:“妈妈,我们找到可以负责这边拍婚纱照的人了。”   说着,陈家老两口跟在后面过来了,他们身旁有个维族小伙。不过他没穿民族服装,而是T恤衫和牛仔裤造型。话说他到底是不是维族人,陈凤霞也不敢肯定,毕竟就在她这样的脸盲,你指望她光靠脸判断人家的民族,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敏佳叽叽喳喳地补充:“我们在县政府门口碰到他的,他过来问县里有没有针对大学生创业的支援资金。他是学摄影的,想开家自己的照相馆,但是现在没钱。他给人拍照片,两块钱一张。”   陪着张副县长一道下乡的本地干部笑着跟他打招呼,说的是维语,但是那个小伙子却是用汉语开的口:“我爸在俄罗斯被人抢了两百万,我家破产了。”   这下本地干部也用汉语说话了:“老毛子可真不地道。”   没想到小伙子却摇摇头:“说不清楚,可能就是我们自己人。”   陈凤霞摸鼻子,在异国他乡,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的事情可不稀奇。   但是小伙子已经不纠结这事了,作为一个向前看的年轻人,他迅速接受了父亲生意资金链断裂家庭破产的事实。今年刚大专毕业的他必须得想办法挣钱。   本来他毕业前夕接到了份活,跟着两个从北.京来的摄影师拍关于新疆的纪录片。可惜大概做纪录片的穷困潦倒是常态,纪录片没拍完,他们的荷包先空了,两人决定暂停计划,回去继续筹钱。   这个叫苏莱曼的小伙子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了差不多半年的摄影技术,加上他大学专业是工商管理,于是他决定自己开照相馆挣钱。   他跑到县政府来还真不是空着手来的,他带了自己拍摄的写真集样本。里面既有证件照也有时尚写真,模特儿都是他的家人。   嗐,这跟着纪录片导演学过的就是不一样啊。   首先,要夸奖模特儿,人家块头跟脸型摆在那里,的确上相。其次,要肯定新疆的好风景,随随便便一拍,就是文艺大片的范儿。之后,还是应该充分肯定摄影师和妆服的审美在线,尤其是颜色,这配色让人瞧着就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是自己的私事,陈凤霞不好耽误县政府的公事,她就直接招呼人:“走吧,先去县政府再说。”   来新疆这些天,她一直犹犹豫豫的。看到美景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要是不在新疆弄个婚拍基地,简直脑壳不好。可一想到现实中的种种问题,比方说你开店肯定得有人在这里看着不是;她就又想打退堂鼓。   但是现在有现成的人送到面前了,她又忍不住心动。   婚纱是现成的,武汉那边就有婚纱厂。场地也可以找,乌鲁木齐那边房价不高,而且城市知名度高,交通也相对便利。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也不算远,想拍设什么外景都成。   在这边开个工作室也好,就算不指望能够打开新疆婚纱照的市场,起码等到有内地的客人想到新疆拍婚纱照的时候,她能找到人接待。   陈老板犹犹豫豫着,还是开口问:“除了你自己之外,像化妆师服装师,你有没有考虑过?毕竟拍写真尤其是婚纱照,重点服务对象还是女性。还有,你以前有没有在婚纱影楼待过?整个流程是否熟悉?”   苏莱曼摇头,他之所以想到要开影楼,是因为他有这门技术。他没干过这行,自然不会将事情想的太复杂。   陈凤霞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贸贸然就把店开起来:“这样吧,你可以先跟我去内地进修,熟悉整套婚纱摄影的流程。我这样跟你讲,我在江海在武汉在深圳的婚纱影楼是拆分成十九个部门的,每一个部门都有自己具体负责的工作。你要说不先了解清楚了,后面真把店开起来,你会感觉不知所措,怎么全是问题。”   苏莱曼有点儿犹豫,他今年刚二十岁,还没离开过新疆,而且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人。但是,这对他而言似乎又是次机会。从县政府的干部的反应来看,这人好像应当是个不小的老板。   陈凤霞给他打了针强心剂:“要是时机成熟了,你回新疆开店的话,总店那边会安排有意向的新人来新疆婚拍。”   一直担心自己开业后没客人的苏莱曼这才心动,问起了收入待遇:“工资多少?”   陈凤霞伸手指着他拿过来的写真集道:“你要是保持这种水准,那就先从助理摄影师做起,月薪八百,包吃住,奖金另算。三个月后,考核合格,升为摄影师,工资涨一千二。我不给你画大饼,我就告诉你,我干这行好几年了,我的店一直在开分店,到目前为止,我没员工离职。”   嗯,她只开除过屡教不改的人。   布哈从意动想承包土地种植长绒棉开始就一直心神恍惚。他一时担心这么多钱投进去亏本怎么办,他要如何跟乡亲们交代;一时又害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两次来新疆,他已经感觉在这里种棉花是个发家致富带领乡亲们过上富裕生活的好门路,现在让他放弃另外找门路,他肯定舍不得。   他恍恍惚惚间听到陈凤霞跟人说话,就下意识冒了句:“嗯,陈老板是诚实的人,我带出来的人交给她,我就从来没操心过。她是好人。”   陈凤霞叫他这样表情严肃地夸奖着,都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打发苏莱曼:“如果你有意过去,就和家里人商量下。要是有人想学妆发服装这些,也可以跟你一道出发。省得到时候还要再找人。”   送走苏莱曼之后,陈凤霞还笑着跟张副县长邀功:“我够意思吧,我又给你解决了起码两三个工作岗位。”   布哈叹气:“你不能光管他们不管我的,咱们好歹是老交情了。”   穆总带过来的技术员就笑:“种棉花而已,又不是种辣椒。这里种辣椒才是风险高呢,一旦碱包,那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陈凤霞好奇了一句:“碱包是指盐碱化的特别厉害吗?”   技术员点头:“对,新疆的特殊气候适合棉花生长,但是土地盐碱化的程度也和严重。”   陈凤霞灵机一动,试探着问:“那你们干嘛不种冰草啊,我听说那玩意可以吸收盐来着。”   她这只土老帽知道冰草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还是因为上辈子看了《欢乐颂》。私人山庄里供应的菜,看着就晶莹剔透特别有感觉,小蚯蚓也不认识这菜,还是樊胜美给做的解释说明。   当时她相当好奇,不晓得这个冰草是什么玩意,就自己拿手机上网搜。结果一搜就叫她发现新大陆了,这个冰草吃盐,所以做菜的时候都不用放盐,人家本来就是咸的。而且它还能吸收地里的盐,改良盐碱地。   郑国强看她一直盯着手机瞧就奇怪,等扫完一眼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冒了句:“哦,我当什么好东西呢,盐蒿子,给畜生吃的青饲料。”   她想翻白眼来着,可是百科里写得清清楚楚,的确可以做青饲料来着。   张副县长听到冰草吃盐,立刻来了兴趣:“真能成?”   要知道,现在现在新疆解决盐碱地的主要方式是大水漫灌压盐。但是长期这么做的后果是地下水也是咸的,水会往上翻,然后形成盐渍地,效果越来越差。况且新疆本来就干旱缺水,哪儿来的这么多淡水洗盐?   研究长绒棉的专家表示他不知道,但能够吸收土壤里盐分的植物他是听说过的,具体的可以再打听。冰草他也听讲过,新疆本地就生长,是用来作为牲畜青饲料用的。   陈大爹高兴起来:“这事要真成那挺好啊。本来养牛养羊都要喂盐巴的,到时候草是咸的,加在饲料里也省得喂盐了。”   哎,这一说就还挺靠谱。大家都兴高采烈起来,搞得布哈都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当赶紧撒下种子让那些新开垦的土地长一波冰草。   到时候他不用管,人家羊群过去吃冒出来的草,最后草吃光了,也留下来羊粪蛋子,那不就是天然的有机肥,等到开过春来十月份翻地种棉花,还能省不少肥料。   嚯,这人算得可真够精的啊。   技术员笑着点头:“可以试试啊。棉籽发芽的时候是抗盐碱能力最弱的时候。要是真能在此之前靠植物吸一回盐,棉花的出芽率也能提高不少。”   嘿,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了。   张副县长当场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我们先去看纺织厂的厂房,回头我就打听这事儿,绝对不耽误年景。”   结果领导同志刚出县政府大门,还没往外走呢,就叫人给截住了:“张县长,你鼓励我们种西红柿,现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张副县长满脸懵:“你家西红柿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嚒,我上次看的时候,长得不错啊。”   堵上门来的菜农愁眉苦脸:“他们不收,罐头厂关门了,他们不收西红柿。我的西红柿不用做,马上都要变成西红柿酱了。” 第458章 不如弄个零食厂   番茄加工厂为什么不开门?因为亏本。   往前数几年,番茄酱是真红火。90年代初,新疆番茄酱在国际市场上初露锋芒。这有钱挣,大家自然一窝蜂往上涌。急功近利的思想作祟,一堆番茄酱生产企业一没成熟的加工技术,二无必要的检测设备,三缺乏统一的原料基地和栽培模式下,秉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大无畏勇敢精神,就这样两眼一闭上马了。   1997年新疆有18家西红柿酱厂,总产量8万多吨。1999年,前者的数字是34家,后者增长到41万吨。但是也就是从1999年开始,国际市场上番茄酱开始疲软,价格较前一年暴跌30%不说,订单量也在锐减,基本上没有利润可言。   这个可怕的情况到2000年也没缓解。连续两年遇冷,新疆不少农民都改种棉花或者辣椒,放弃种植西红柿了。   也正因为这样,张副县长考虑人退我进,才鼓励克斯县农民种植西红柿来着。种的人少了,产量减少,那西红柿不就俏了嘛。   结果哪知道受到沉重打击的不仅仅是菜农,还有亏得裤子都要当掉的番茄酱厂。   克斯县原先有家食品厂收购番茄做酱,也是走出口路线。连着亏损两年后,老板感觉这事没法继续干下去了,今年该开工的时候,直接选择关门大吉。   张副县长皱眉头,试探着建议菜农:“这家不收换一家好了,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没想到菜农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二师那边的罐头厂已经排成长队,我们村的人过去拍了三天队都没能收购上,都烂了。好不容易排上的,还要扣杂,我们也不想烂来着。县长,你得让食品厂开门收西红柿,不然我们真要都烂掉了。”   人都堵上门来了,张副县长当然不能不管这事。作为援疆干部,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要小心翼翼。   他先是打电话,打了一通才联系上食品厂的负责人。他这边才开腔呢,对方先直接在电话里满腹委屈。从1999年他接手食品厂做番茄酱开始,他就没挣过一分钱,净往里面贴钱了。以前玉石生意攒的那点儿老本哪里禁得住如此嚯嚯,现在都赔光了。   今年他是真赔不起了,就这样吧,反正他没钱。   陈凤霞帮着出主意:“外销不行走内销啊,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呢,这西红柿炒蛋是国民神菜,番茄酱好多快餐店都提供,肯定有市场的。”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外面卖的番茄沙司和新疆各家厂生产的番茄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重新加工放了调料的,后者是200L大桶装的番茄酱原料。而且因为饮食习惯的的制约,国内市场目前只有陕西的西安、山西的太原长治、河北石家庄、甘肃兰州、东北哈尔滨才有少量番茄酱需求。   去年和前年,内销的番茄酱更离谱,开过年200L大桶的直接跌了一千块钱,亏得让厂商欲哭无泪。   你想走内需路线,升级番茄酱变成番茄沙司,也得有技术有设备才行啊。况且打开市场销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无论张副县长如何好说歹说,食品厂的负责人都不接这茬。反正这个坑,他今年是坚决不会再跳下去了,他不吃这个亏。   事情解决不了,菜农就不肯放张副县长走,他的西红柿车还放在外面,眼看就要烂了。可人家穆总时间同样宝贵的很,张副县长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个用。   张副县长好说歹说,菜农就认准了他不撒手。情急之下,无良的领导干部居然直接甩锅给陈凤霞:“你看,我们这边有从大城市过来的大老板。人家跟你谈谈,说不定还能把番茄酱的生产线给开起来。”   陈凤霞心中羊驼驼迎风凌乱,在大草原上放蹄奔腾。   她就知道不能相信党员干部的节操,这帮子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择手段的。   她想拒绝三连,然而菜农已经虎视眈眈,她没能拽住脚底踩着风火轮溜走的张副县长,她被迫面对眼睛亮得跟电灯泡一样的菜农。   可怜的陈老板下意识地想摸鼻子,她有很多奇思妙想。   比方说直接用番茄酱生产火锅底料。现在市面上大多数是重庆牛油火锅底料,实际上番茄锅也很受欢迎的。其实新疆既有辣椒又不缺牛油,草原上的菌菇估计也不少,实在很适合生产火锅底料。   再比方说,用番茄生产凉糕。这个她吃过,口味QQ弹弹,口感酸甜,夏天吃很有感觉。   但是,要实现这些就意味着她得掏钱,立刻引进生产线,否则根本没办法外销。   郑明明从房间里跑出来,跟妈妈说她刚刚从网上查到的信息:“做成番茄丁,我看杂志上写1999年番茄酱滞销,屯河集团生产了800吨番茄丁,早早就有国内外厂商订购一空。”   她还跟妈妈分析,“番茄酱只能做调料,但是番茄丁是番茄罐头,可以直接烧菜的。等到天冷了,番茄下市了,大家想吃番茄的话,就可以用番茄丁。”   陈凤霞下意识地摇头:“番茄是全国各地都会种植的蔬菜,放在哪里都不稀奇。再说现在大棚蔬菜遍地都是,人家有新鲜的吃,为什么还要吃罐头呢。像水果罐头是因为近乎于蜜饯的口感,跟新鲜水果不一样。鲮鱼罐头什么的,也是差不多的原因。”   菜农却强调:“不一样的,这个大棚种出来的西红柿口感怎么能够跟我们新疆露天长的比。大棚的菜不管是什么品种,味道都和青菜一样,寡淡无味。”   陈凤霞无奈:“那也得有生产罐头的生产线是不?我去引进生产线是不是还得考察?你觉得这个时间来得及吗?”   哪知道她这一开口就把自己送进火坑当中了,菜农喜出望外:“食品厂就是生产罐头的啊。”   我嘞个去。   陈老板想捂住脸,她为什么要这样坑自己?   陈敏佳举手:“我记得西红柿能做果脯的。我们班同学妈妈出差就带了西红柿果脯给我们吃,就是用糖纸包着的那种。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   陈凤霞赶紧起身:“那个,番茄丁的事情我得跟人打听打听,屯河集团是吧。最好我们这边收代加工,然后再跟着他们厂一块儿销售。”   新疆西红柿酱这两年惨淡也跟地区各自为政,面对客商自己内部先打价格战有关。人家买方就坐山观虎斗,看你们先头破血流再说。   克斯县种植的西红柿产量有限,与其现在急吼吼地另起炉灶,还不如想办法搭上人家的顺风车。   陈凤霞笑眯眯地安慰菜农:“那个,咱们先列出个单子来,到底有多少西红柿可以用来做丁。这样我才好跟人家谈。现在西红柿都收上来了,当务之急是得赶紧处理掉,不然烂了多可惜。”   等她好说歹说可算把人送出门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陈大爹就发话了:“凤霞,有个事情我今天在外面就有想法了。你听听看啊。就是那个水果店里有果篮,各种水果摆在一起,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就不愁卖不掉。其实果篮里的东西多半是卖得不好的。我以前也给人家搭配过年货的礼包,把批来的货物分装搭配好,直接给人合成大礼包。这样人家也不用再挑选,直接拎了就走。我在想啊,你是不是能把这些东西也搭配着卖,新疆不是有各种葡萄干还有杏干什么的,加上西红柿干应该也行。这个西红柿晒成干了,好歹没那么容易坏啊。”   陈凤霞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对啊,可以搭配着卖。像是那个百草味还有三只松鼠,不都有果干大礼包嘛,有的还是跟小坚果搭配的。新疆干果坚果都不缺,完全可以这样来。   大包装的礼盒,小包装的零食,每袋里面都装点坚果和果干来着,也满足现在人们对健康越来越重视的需求。   三个姑娘齐齐竖起大拇指,集体表示佩服:“爷爷你太厉害了,这个可以有。”   陈凤霞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个大礼包和分装小零食都可以在走进新疆天山情的活动中推出。”   做葡萄干、晒番茄干还有无花果干,对于当地人而言都是驾轻就熟的事。基本上不需要什么额外投入,后续的支出主要是真空包装。   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就到底应该是原味果干还是应该果脯讨论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主打健康牌,以零添加作为卖点。咳咳,当然,主要原因也是新疆日照条件好,水果本身甜分就十足,不需要再额外加白糖腌制了。   就是既然决定做这事,那必须得赶紧动起来。   首先,果干得晒了,还得检查品质。说个不太好听的话,你这要是做成果脯,有白糖打底子,那就是口味参差不齐,那也能用糖盖过去。但现在变成原味的果干,你的味道要保持一致的。总不能一种产品好几种口味,让客人撞大运吧。   其次,得赶紧改造车间。要怎样密封保存干果,是个大问题。   最后,得有名字,要够响亮,得让人看了就知道是新疆特产。   郑明明出主意:“就叫天山情吧,一说新疆就想到天山。”   嘿,这名字似乎在占妙妙的便宜啊。网站搞天山情新疆农产品大展销,你这边就明晃晃地把自家的产品命名为天山情,你这不是蹭热度你在干嘛呢?   不过陈老板身为资本家,一般情况下都不怎么要脸。再说网站的热度他们不蹭的话,那被别人蹭走了,他们岂不是要更闹心。就得一把头打出知名度,才能把事情给盘活了。   晚上她和郑国强打电话说到了要接手食品厂的事情,郑国强的笑声隔着电话线都充满了魔性。哎哟喂,他就说张副县长绝对会欢迎她去新疆来着吧。看看,这没有磨成功一个服装厂,纺织厂和食品厂起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果然是财神爷。   陈凤霞死鸭子嘴硬:“我这是发现了无限商机,我跟你讲,随着广大人民群众物质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加上独生子女家庭越来越多以及女性独立意识的增强,零食绝对是个相当挣钱的热门行当。”   郑国强同志没反应过来,前两个理由他能理解,可这跟女性意识觉醒有什么关系“意思就是女同志意识到自己有权利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给家人买成千上百的衣服眉头不皱一下,给自己买十块钱的零食都感觉是在做贼。”   郑国强扑哧笑出声:“就你能扯。行吧行吧,那我就先预祝陈老板成为一代零食大王,赚得盆满钵满。”   陈凤霞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对了,有个事情我想跟你一下。”   她将自己昨天夜里在那个生小孩的女人家里看到的情况简单描述了遍,忍不住叹气:“这边小孩失学的问题还蛮严重的,学校硬件、师资力量都不行,各方面都挺艰难的。”   电话那头的郑国强沉默了瞬,最后安慰妻子:“你也别太担心,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政策支持,争取下资金。”   陈凤霞老老实实道:“我本来是打算捐点钱的,但是现在这个食品厂一投入生产,光是收购原材料重整生产线就是一大笔钱,更别说后面给工人开工资了。”   她的钱是真的紧张,江海那边石子路学校的老师宿舍还在建设当中。现在房地产起来了,就意味着建筑原材料在涨价,陈老板要往外面掏的腰包就更多了。   郑国强道:“我清楚,这个,应该有专项资金的。既然有,就得用在实处。省得人家觉得咱们援疆就是花架子,完全摆设,瞎折腾人。”   陈凤霞笑道:“哎,你可别妄自菲薄。我看起码克斯县的老百姓很信任援疆干部呢。张副县长不说了,就是我昨天接触的小王大夫,这边人很尊重她的。还有乐主任,她就是这边的全能手,好多人骑了一天一夜的马过来找她看病。县里没了她,大家就只能去州里了,但是这边州里医院都有好多手术做不了。”   郑国强清了下嗓子:“那乐主任在这边挺好的?”   陈凤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这位医生,还以为是出于领导的关心,便回答:“是挺好的。她从昨晚忙到今天下午,晚上还特地过来找了回张副县长,说想安排这边的医生护士去上元进修,起码得学会使用B超机。不过大家都很担心他们进修完了也就不会继续留在克斯县了。”   人往高处走是现实,这里条件艰苦,的确不容易留住技术人才。连培本民族的医生都拦不住人家离开的步伐。所以医院有援助来的机器也没用,机器来了不能走,最多闲置,人却会用自己的双脚做出选择啊。   郑国强没对这事发表评价,只说了句:“她好就行。”   陈凤霞愈发疑惑:“到底怎么回事啊?”   郑国强清清嗓子,还是给妻子兜了个底:“乐主任原先是上元县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她收了她一个熟人病人的一千块钱的红包。结果后来这个病人闹了起来,捅到了电视台去,影响很不好。她的科主任就下了。刚好上元医院这边要派人援疆,她就过来了。想想也挺微妙的,他们现在的科主任就是新疆人。到了上元医院之后,这位科主任将全家想办法弄到了上元。”   呃,这个事情,真是要怎么讲啊。人真是复杂的生物,在克斯县被当成救命菩萨的乐主任在上元就是头白狼。人啊人,太难讲。   郑国强安慰妻子:“我就是说一声,晓得她现在状态好,我就放心了。”   要不然,干部援疆的时候发生点事,组织上头也很大的。   陈凤霞抬头看外面的天色,感觉时间不早,赶紧催促丈夫:“行了,你赶紧睡觉吧。”   她自己也得洗洗早点睡了,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得安排地方晒果干,得有检测设备,得是无菌车间,工人还要无菌操作。做食品,要是最基本的卫生问题都得到保证的话,那纯粹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还是趁早歇歇吧。   陈凤霞打着呵欠去洗澡。   本来她跟姑娘们睡一间房也挺好。但是克斯县偏啊,又荒凉,宾馆房间很多,而且还挺便宜,直接多开房间也没问题。所以陈老板就自己要了大床房。毕竟一个人住还是方便些。   她呵欠连天地进了卫生间,简单冲完澡出来,准备上床睡觉,就对上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绿眼睛嵌在肥硕的身体上,尖耳朵,长尾巴,还有一双尖尖的嘴。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夜空,宁静的夏夜飘荡着天不怕地不怕的陈老板的凄厉呐喊:“老鼠!” 第459章 美味番茄干   陈老板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坐在克斯县政府领导办公室的椅子上。   坐在她对面的张副县长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长出了牙齿,咬得他恨不得干脆站起来。   然而陈老板不让,人家姿态摆得可低了,看他要动就阻止:“别,哪有让领导在我面前站着的道理呢?这成什么了。”   张副县长腿一软,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他干巴巴地笑:“那个,老鼠这事实在是没法子。这边就这个样子。别说咱们县了,市里发改委的陶主任不是在州里挂职副州长嚒。好家伙,州里的旅行社也是老鼠遍地跑。后来他没办法了,州里给他安排了银行的宿舍。那宿舍前两年经历过地震,现在是危房。吃饭也是的,分军区的司令员把他叫到军区食堂才解决了他的三顿饭问题。”   陈凤霞惊讶:“这边也地震啊。”   张副县长随口答道:“当然,我刚来的那一年还没到县里呢,就碰上地震了。好家伙,当时我们从楼上冲下来,都吓傻了。山东的一位女干部吓哭了,抱着包死活不敢再动。这女同志勇敢,我们还以为她要打申请回去了,可人家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走。上次开会我听说她在想办法推进果树呢。”   张副县长滔滔不绝,半晌没听到回应,就下意识地抬头看,瞧见陈老板一张惨白的脸。   领导同志猛然反应过来,娘哎,他脑壳不好,没事跟人说什么地震。这厂子还没开始办,他先要把人吓跑了。   张副县长赶紧强调:“没那么严重,小地震而已。你想要是大地震,你会没听说过?”   陈凤霞想了半天,没太想起来新疆的大地震。毕竟在她的概念中,大地震差不多就是唐山大地震和汶川地震的级别了。话说汶川地震是啥时候?哎哟,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前天跟昨天都没睡好,脑子现在都是浆糊。   陈老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们可真不容易,太辛苦了,还这么危险。”   张副县长倒没把这种□□放在心上,他不以为意:“嗐,日本还又是地震又是火山呢,不照样建成现在这样。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对了,今天先去食品厂再去林业研究所?”   陈凤霞点头:“对,我得看到底哪些坚果适合摆在大礼包里销售。”   说实在的,她不是很敢相信报纸新闻上说的那些事,地方政府的公开宣传也一样。好多时候报喜不报忧,就是一顿吹嘘好好好,真正碰到的问题根本提都不提。就说种西红柿这个事吧,宣传里面永远是今年新增面积多少,番茄酱又出口到哪哪儿去,对于行情不好,西红柿要怎么办,就是一句话带过,来一句合理种植。   那你上政策扶持的时候,怎么不提这茬呢。农户和酱厂都亏得当裤子时,你说要合理规划了?早点干什么去了。这一推三二五的倒是干净利索。   张副县长也感觉这事得慎重点儿搞,不然一炮打不响,后面可未必有这样的好机会。而机会这东西又往往是错了一步,后面你得连奔带跑九十九步去追。   两人要出办公室的时候,陈凤霞又拍脑袋:“对了,有个事情国强说让我跟你说一下。他今天一早出差开会,怕又把这事给落下了。就是你赶紧准备下,这个月底下个月初的样子,省里有个教育考察团要到新疆来考察。国强找人打听过,他们有专项资金的,你想办法争取把这个资金拿下来,差不多就能把县里的中学给弄一弄了。”   张副县长的眼睛“嗖”的亮了,教育考察团要过来他知道,因为作为援疆干部,到时候他是主要汇报人之一;但他还真不晓得有专项资金的事。   呵,这帮家伙,带着油水来都不透点风声。   陈凤霞苦笑:“你说说,人家敢漏风声吗?你们这边的情况你自己还不清楚啊,集体嗷嗷待哺的状态。僧多粥少,要是风声一传出去,我感觉你们会直接捋袖子打起来。”   用郑国强的话来讲,那动静,估计跟当年知青争回城名额也差不离了。只不过,援疆干部是要把钱留在自己支援的地方。   张副县长点头:“也是。”   然后他开了句玩笑,“我们郑区长真是哪个部门都不白待,去了教育局就能搭上教育系统的关系,拉来教育资源。”   这人的日子过得越好,对既往的坎坷就越容易释然。听了张副县长的话,陈凤霞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他就是个老好人。”   人是种相当奇怪的生物,都知道老实人吃亏,人善被人欺,谁都不想当老实人。这会做人比会做事可讨喜多了。但是与此同时,谁都更加相信老实人,愿意跟老实人交好,因为潜意识里知道对方不一门心思占你便宜也不会胡乱坑你。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人们愿意给老实人行个方便,老实人才会真记得你的好,关键时刻会愿意拉你一把啊。   张副县长美滋滋:“行,我好好准备,我争取再想办法多请些老师过来。这个教育跟上去了,地方才能发展。”   三小只同学昨天错过了县城的热闹,今天就放弃再跟着陈老板东奔西跑,而是赖在爷爷奶奶身旁,坚决拨不出去东奔西跑了。   郑明明问妈妈:“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苏莱曼如果带来伙伴,我们大概能留几个人?”   陈凤霞想了想,下了狠心:“要是他们都有心的话,那来几个留几个。”   陈家老两口都惊讶了:“要这么多人?”   陈凤霞张口就来:“新疆这么大呢,到时候光开一家店肯定不够用。既然有这机会那就多带点人过去,人才储备起来,要开新店也不至于抓瞎。”   这话当然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陈老板那点儿奇奇怪怪的念想。就是新疆、西藏这些地区民族矛盾逐步激化有极端思想渗透,也有它们与内地联系相对不够紧密的原因。   毕竟从地缘上来讲,靠近国境线的新疆天然就和那些地方靠的相对更近,加上历史各方面的因素,联系也更紧密。这边更亲近了,那头就淡了。人和人之间本质就存在矛盾,除了不可调和的部分,大部分矛盾积累与否取决于是否有足够的沟通。   你不沟通不碰面,小矛盾也能激化为大矛盾。你多沟通多理解对方,了不得的大事也许也就是坐下来吃顿饭喝顿酒就慢慢消化掉的事。   这点儿念想,陈凤霞存在心里,不打算跟任何人讲。说啥呢,这都不是她这个层面应该思考的事。可人生而平等,人都有自己的念想啊。好歹她还是个重生人士呢,她怎么就不能做做梦?   郑明明不知道妈妈的梦想究竟有多大,她立刻点头答应:“好,那我们就照着梦巴黎的规矩给他们提条件了啊。”   陈凤霞笑着摸女儿的头:“行,那我们先去食品厂看看了。”   结果听到食品厂三个字,三小只又开始兴奋,跟着往车上钻。不行不行,食品厂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事实上哩,事实上就是傻娃娃吃灰。   厂子都没开工,哪儿来的好吃的,只有闲置的厂房吃不完的灰。   陈凤霞看着简陋的厂房就开始皱眉头,这缺的东西可真不少。不过万事开头难,总归要迈出第一步的。   陈老板在厂房里转了一圈,就瞧见门口又进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原先工厂的负责人陆厂长。   陆厂长一瞧见张副县长就开始叫苦:“这事是真不行,我今年八月份合同到期。我没钱再烧了,我贩玉石挣得那点钱全都赔进去了。”   食品厂原先是克斯县的产业,算是供销社的下属企业。后来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工厂垮了停工了,剩下的就是厂房和机器这些固定资产。前两年陆厂长接手开始做番茄酱。好家伙,愣是叫他亏得直接趴在地上没能爬起来。   现在不管援疆干部还是县领导发话,他都绝对不会再跳这个坑。   张副县长不能勉强对方,只好叹气:“行,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做了,那这边添置的机器是你自己拖走还是我们给处理掉?县里搞招商引资,厂房得空出来才能用。”   陆厂长都不打算再涉足食品加工业,准备重新干回玉石老本行,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些机器设备。说实在的,任何东西你的用的时候,买起来都是真金白银。但是待到用不上,那就是破铜烂铁。   假如现在是早几年,番茄酱是红金子,谁做谁挣钱,那不用讲,机器设备就是下金蛋的母鸡,到家都会当成宝贝。可今年光陆厂长自己知道跟他一样到今天都没开工的番茄酱厂就有五六家。谁还会这个时间再当冤大头挤进日薄西山的行当?   所以陆厂长咬咬牙,当场一挥手:“抵给县里吧,当是这半年的租金。”   租金是一年一结,去年交过厂房租金后,他今年就没再掏钱。虽然他不干了,县政府拿不到剩下的租金也不能把他怎么办,但是做买卖的人,能不跟人交恶就不交恶,况且何必得罪政府呢。   张副县长微微皱眉:“那行,先搬旁边吧。后面要是有人收购就再卖出去。”   既然没意见,双方直接签合同交割清楚就算了事。   陆厂长无事一身轻地走了,剩下个头顶微秃鬓间发白的男人。刚才陆厂长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没吭声。   张副县长同他握手,给陈凤霞介绍:“你不是说缺个专业的管理厂长嚒。我给你找了朱厂长过来。”   地中海发型的男人立刻摆手:“我可不是什么的厂长,我就是个老农民。”   朱厂长以前是这家罐头食品厂的负责人,后来企业改制,大家都各奔东西了,他的身份又变成了工厂的看门人,守着工厂的厂房和设备不让人搬走。只是这个守门人谁也不会给他发工资。   为了维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朱厂长打过不少零工。这两年主要靠每年五月到十月份底这半年给农场打工挣钱。什么摘西红柿,摘辣椒,捡棉花,他都做。   他伸手捶着腰,苦笑道:“身体不行了,现在腰是真吃不消。”   陈凤霞点头表示赞同:“什么时候实现机器采摘就好了,这个是真扛不住。”她感叹完毕就直接切入主题,“玫瑰花酱能生产吗?”   番茄酱是季节性产物,每年从开工到停工不过两个月。剩下的时间就是销售工作了。更多的时间整个厂房都是空置的。   陈老板当然不能接受这点。克斯县都在大面积推广种玫瑰花了,玫瑰花酱当然要作为一种特产出现在天山情的食品目录中。   朱厂长愣了下,立刻点头:“这个不难,做罐头的设备我跟我家小子一直看护着,没让坏掉。”   陈凤霞听了这话,肃然起敬。连工资都不拿一分了,人家居然还继续管老厂的设备。   朱厂长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应该的,不管将来是租还是卖,那东西好的出的价钱也能高些不是。到时候我们大家多少也能拿到钱。”   陈凤霞点头:“那好,朱厂长,我现在问下,咱们这边工厂能够生产饼干那样的馕吗?就是密封袋包装的,能储藏半年以上的时间。”   朱厂长想了想,颇为肯定:“这个事情不难,加工保存的原理是一样的。”   陈凤霞又连着报了好几样食品,听的三小只同学在旁边口水直流却悲伤地只能看着灰。   有的朱厂长点头,有的他表示得另外开生产线,按照工厂现在的情况,恐怕得投入大资金。   陈凤霞没勉强,只问对方:“那你知道有没有什么厂生产这些,咱们大批进货,然后再自己分成小包装,能实现吗?”   这个倒是不难,朱厂长立刻点头:“可以,我还认识些老朋友。”   陈凤霞这才放下心来:“好,咱们今天就说定了,食品生产这部分你负责,商标logo还有工商管理登记这边我来跑。后面的销售你也不用担心,我找人处理。”   朱厂长赶紧追问:“老板你要怎么销售?是出口吗?”   陈凤霞咧嘴笑:“干嘛都盯着出口,中国十二亿人,全世界的商业巨头都拼命盯着中国市场呢。咱们好歹是中国人,还不更了解咱们自己人喜欢什么?做好中国市场就是立足世界了。”   哎哟喂,这大话说的,还不是因为你想出口就出口啊。好歹在国内,陈老板还能借助供销社和网络销售铺货,这到了国外,她就两眼一抹黑了。   张副县长笑着正要说话,厂房外面就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他出去一看,瞧见那装得满满的货车就头大如斗,不由得冲菜农露出苦笑:“你今天把货拖过来有什么用?你也看到了,工厂今天才开,里面卫生都没做,你说要怎么开工?你带点自家做的番茄干过来就好。”   菜农却不肯把货再拖走:“不能再动了,再动就全烂掉了。县长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天气。”   他拿出耍赖的精神,“我不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运回去。我要运回去,我老婆能杀了我。”   他是四川人,四川女人以泼辣能干极能吃苦而著称,他耙耳朵他也不忌讳拿出来讲。   张副县长眉头皱得死紧,只能转头冲陈凤霞苦笑:“你看这个事情搞得真是。”   菜农却相当机灵地拿了油纸包出来,塞给陈凤霞:“陈老板你尝尝,这是我家自己晒得西红柿干,一点点糖都没加,绝对好吃。”   陈凤霞没跟对方客气,接过来打开油纸包就捏了块放进嘴里。新疆的气候干得很,现在日头又大,这番茄干晒得相当实在。放进嘴里,那股甜酸味儿就弥漫在舌尖。   甜,是真的甜,比她想象中的甜多了,比新鲜的西红柿更甜。   难怪说新疆瓜果甲天下,这片被阳光眷顾的土地的确是瓜果乐园。要不是菜农信誓旦旦,要不是浓郁的西红柿味横冲直撞,不是白糖能够腌出来的,陈凤霞都怀疑它加了糖。   好吃,的确好吃。   三小只同学激动地伸出小胖手,不停地嚷嚷:“我要吃,我要吃。”   陈凤霞笑着将油纸包塞给了他们,就看着一个个小表情丰富多彩的很。一个说好酸,另一个就说啊,甜了。一包番茄干被他们当成了梅子,一块儿就干掉了大半。   朱厂长也笑着点头:“新疆的番茄干比意大利的更好吃。当年罐头厂还没停产的时候,我们也想过开发新品种做日晒番茄干。但是一个没资金,一个没销路,供销社也不收购。这事就没再继续下去。不过我在兵团农场那边打工的时候,听说他们也晒番茄干出口的。”   他说完话之后,就等着这位新老板开口喊自己牵线搭桥,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提这茬,只提要求:“行,那你想办法把晒番茄干的地方找出来,立刻招人,马上动起来晒番茄干,生产番茄丁和番茄罐头。”   番茄丁再给人家代加工,搭上人家的路线销售。番茄罐头和番茄干可以当成特产大礼包销售。待到十月份,市场上的新鲜西红柿就少了,刚好是罐头和番茄干走俏的时候。 第460章 弄个一千亩地   陈老板千叮咛万嘱咐得做好食品加工厂的卫生工作,就拎着吃番茄干吃到喝光了一瓶矿泉水又牙齿酸倒的三小只上车,去州里的林业研究所找专家询问巴旦木和开心果的事。   她的想法是这样的,虽然新疆核桃也很有名,但是全国能种核桃的地方不少。相形之下,特产的特字不够突出。既然要做大做强,最好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强。   可惜张副县长对这两种作物印象不深刻,反正他记得克斯县是没有种过的。但既然陈老板提要求了,人家又是正儿八经想把这个食品厂给建起来,领导干部当然不能撂挑子,必须得帮着牵线搭桥。   食品厂可是建在克斯县的。   说来也巧,他们刚到林业研究所,张副县长就碰上熟人了,同样是过来援疆的干部。他主动跟人打招呼:“童主任你好,你这是过来?”   然后他又跟陈凤霞介绍,“陈老板,这位是童主任,山东过来的。”   陈凤霞猛然反应过来,这就是刚来就被地震吓到结果还是咬牙坚持没离开的那位女干部。   说实话,她真佩服对方。   童主任跟她握手,又笑着调侃张副县长:“你能耐哦,又给你们克斯县弄到什么新项目了?”   “没有没有,就是来打听下看能不能提高果树的产量。”张副县长笑眯眯,“倒是童主任您,怎么跑我们州来了?”   童主任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兜了底:“我是来打听看能不能在这边种美国大杏仁。现在市面上这个东西卖的真好,一小袋子好几十块钱,还有不少人买。我听说这个就是我们新疆种的巴旦木,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能发展这个特色果树。”   张副县长下意识看了眼陈老板,哎呀,盯上巴旦木项目的人还不少哦。   陈老板笑着主动搭话:“要是你们巴旦木种的好,那我要跟你们下订单啊,我要收购。”   童主任笑容满面:“好哎,我们的核桃和鹰嘴豆都很不错,你要的话,我们欢迎。”   陈凤霞惊讶:“你们那边还有鹰嘴豆?新疆有鹰嘴豆?”   童主任笑容里透着自豪:“那当然,新疆什么没有,新疆就是瓜果的天堂!我们的鹰嘴豆可是出口的,印巴还有中东地区都是我们的市场。”   陈凤霞当场就拍板:“鹰嘴豆我要了,这个好,我听说能降血压来着。”   更重要的是,鹰嘴豆是健身人士的心头好。之前因为考虑到进口鹰嘴豆成本的问题,小院那边的健身餐都是用其他豆类代替鹰嘴豆。这从新疆往内地送鹰嘴豆,起码省了关税,价格也能控制啊。   想到健身餐,陈凤霞又把主意打到新疆的番茄酱头上去了。番茄酱同样是健身人士的心头好,尤其是完全没有添加过的番茄酱。   大包装怎么了,大包装再分包装,做成小份卖给顾客好了。她完全可以从新疆进口大包装的番茄酱,然后再到内地分包装,从而满足市场需求。   陈老板说了要鹰嘴豆,童主任的态度就愈发热情:“我们的核桃很不错的,可以直接剥着吃,是纸皮核桃。”   做生不如做熟,陈凤霞也点头:“你好,核桃质量好的话,我厂里要用的核桃也从你那边进。其实厚皮的核桃也无所谓,能把核桃仁剥出来就行。”   张副县长在旁边听得可真眼热,他回回带陈老板出来,回回陈老板给旁人当散财童子。   这边女同志正说得热火朝天呢,那头办公室里就传出激烈的辩驳声。   “地中海类群的巴旦木单株产量高,品质优。发展这个不是崇洋媚外,是从市场实际需求的角度出发。”   “那你怎么不说地中海类群树干宽大只能宽栽?它一亩地只能种八棵啊。相反的中亚类群矮小,一亩地可以种32到34棵树。南疆地区夏天炎热,冬天又不是特别冷,刚好适合中亚类种群生长。它耐干旱耐贫瘠耐冻,-21℃到-26℃都能生存,寿命长,能活100年。地中海类群呢?最低抗冻只有-14℃,您觉得以这边的气温,它能保证安然越冬吗?况且本地地中海族群寿命只有25年,是在美国的一半。它要求的水分以及土地肥沃程度也高。”   “你应该考虑大部分情况,不应该盯着极端的情况。最基本的一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满足消费者的喜好?纸皮巴旦木好剥好吃,大家都喜欢。这样果农的经济效益才高。”   “我不这么认为,纸皮巴旦木虫害大,储存一段时间就会生虫,储存技术要求高,成本也高。相反的,小软壳叶尔羌,大薄壳巴旦王还有小薄壳的阿尔尼曼耐寒耐寒、品质高、口感好,要推广也应该推广它们。反正我是坚决反对大力引进地中海类群的。”   屋子里的人大约是不想争到后面直接吵起来,撂下话的技术员推开门出来,手上端着搪瓷缸子喝水。   瞧见等在外面的客人,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哦,你是童主任吧,昨天打电话说巴旦木那位?”   童主任赶紧点头:“您好您好,江教授。”   对方摆手:“不要这样称呼我,我不是什么教授,我就是个副研究员罢了。你说想在你们县推广巴旦木的种植,我个人建议是种植中亚类群。我不认为国外的都是好的,外来物种引进,有适应本地环境发展特别好的,也有很多是失败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种东西也是一样。”   童主任刚才听了全场,这会儿就犹豫:“我是担心一个问题,市面上的美国大杏仁就是巴旦木的确是纸皮类型的更加受欢迎,我担心到时候市场会吃不掉我们种的品种。”   陈凤霞刚才听了那些话,已经基本上明白目前新疆并没有大规模地种植巴旦木,这会儿她先是失望,旋即又下意识地帮忙出主意:“其实不好剥也没事。这市面上好多坚果比方说腰果,人家都是直接吃果仁。再加工,将巴旦木果仁剥出来要么加调料炒得香喷喷的,要么再外面裹上一层什么,就像琥珀核桃一样,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嘿,她想起来要裹什么了,裹酸奶啊。她记得可清楚了,她重生之前什么酸奶巴旦木、酸奶葡萄干、酸奶山楂、网红奶枣,都很红的。过年的时候,小骁的女朋友过来拜年,拎的就是这个大礼盒,味道都很不错。果香跟奶香混合在一起,那种干干的感觉,跟新疆的水果酸奶感觉又不太一样。   可以弄,原味的河加了酸奶的分开弄。新疆的酸奶疙瘩未必大家都爱,但是酸奶零食估计好多人会喜欢。尤其是那种感觉太甜了的干果,和酸奶一搭配,肯定绝妙。   她自己想的高兴,说话时就兴高采烈,听着就是信心十足的模样。   江副研究员立刻点头:“没错,纸皮巴旦木固然受欢迎,但不代表它是唯一受欢迎的品种。况且它种不好产量低又不容易贮存的话,反而白耽误农民时间和精力。巴旦木五年才盛果,到时候颗粒无收,岂不是坑人?”   童主任又开始犯愁:“五年啊,唉,果然樱桃好吃树难栽。”   张副县长帮她出主意:“你们可以在树下套种来着,我们县的苹果树就是套种薄荷。”   江副研究员也跟着点点头:“没错,在这个阶段里,你们可以考虑套种万寿菊。我去你们那边看过,气候很适合万寿菊生长。万寿菊耐虫害耐贫瘠,每年六月底就可以采摘,十天摘一次,要是生长管理好的话,持续到十月份,可以摘八到十次。万寿菊是中药,提炼的叶黄素市场价格很好,它的提取液还能当生物农药,治蚜虫菜青虫都不错。”   两边这样有问有答的,童主任就动了心。假如巴旦木种好了,那就是致富木。不过前提是要保证空档期的万寿菊得有销路。   这些就不是江副研究员能解决的问题了,他只是技术员而已。   陈凤霞叹气:“真希望你早点种出来,巴旦木果仁肯定有市场的。我现在到处找都找不到货源。”   “有的。”江副研究员认真道,“但是不多,这个东西得加工熟了后再吃才安全。”   陈凤霞立刻来了精神:“有巴旦木?好,我要。开心果有不?我一次性解决问题。”   江副研究员摇头:“只有一点点,很少,只有三百亩。”   童主任惊讶:“这么少?不会吧,我还没过来的时候,好像喀什就种了4万亩啊,现在应该差不多挂果了才是。”   江副研究员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这件事根本就是乱来,当初是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强行压下种的,下达了任务,提供了幼苗,但是专业技术指导跟经费都没有。到现在,4万亩只剩下300亩地的开心果还活着了。在树下套种小麦是灾难性的决定,双方用水用肥的需求差距很大。这就是强行上马的恶果,白花了成千上万人好几年的精力,最后开心果也开心不起来。”   他正色道,“你们种植巴旦木的话,一定要讲科学。不要搞那种一张行政命令下去,逼着老百姓陪你们想当然的事情。到时候政府是白花了钱,挺冤枉的。可老百姓耽误了生计,是不是更可怜?”   童主任赶紧打蛇随棍上:“到时候我们种植巴旦木,还要多向您请教,希望您不吝赐教。”   这边两人讨论起巴旦木的种植,无心发展同产业的张副县长和陈凤霞就不再打扰。陈凤霞等着跟童主任去她对口支援的地区看鹰嘴豆,眼下正是鹰嘴豆丰收的季节。   张副县长不愿意待在原地啥事不干,就开始在所里到处溜达,试图再发现点儿什么。别说,这世上,机会基本上都是留给爱折腾的人的。   他这一晃荡,还真叫他发现了个感兴趣的项目:吃盐植物。   对,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能够吃掉土里盐分的植物,就像陈老板之前提到过的冰草那样的植物。   不过人家专家讲吃盐改造盐碱地效果最好的还不是冰草,盐地碱蓬、盐角草野榆钱菠菜都是吃盐的高手。像盐地碱蓬,它一年可以吃掉一亩地431公斤的盐巴。野榆钱菠菜一年能吃掉差不多500公斤。   张副县长听到这个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些盐提炼出来卖钱的话也不错。   那位过来看望老友的研究员哈哈大笑:“这个可是生物盐,营养价值是普通盐不能比的。最简单的应用方式就是直接喂羊,这个养羊很好的,能够节约很多饲料。”   之前陈凤霞提到冰草的时候,张副县长就心动了。这会儿人家再讲各种吃盐的植物,他一颗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直跳。要是真像这位研究员说的那样,三年时间就能将土地的含盐量从40g降到10g,那他们县的大片盐碱地不就能种棉花了吗?   嘿,到时候就是不种长绒棉,换成其他诸如辣椒、西红柿或者别的什么不行啊。这种植鹰嘴豆也很好是吧。   张副县长立刻拍板:“您能指导我们吗?有种子不?有的话,我们县有好几万亩的盐碱地,都能拿来种。”   这盐碱地白花花的一片,你不种吃盐的植物,你也不能用来干点别的啥。   研究员笑着摇头:“种这个不像一般的农作物一样简单。它们的种子很小,一般般人很难掌握种植要点。”   陈凤霞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主动插话:“那这样吧,教授,您的团队不是正在做这块的研究嘛。咱们合作,盐碱地由克斯县提供,研究经费不足的部分我来想办法筹钱。整个种植收获改良的过程,您跟您的团队负责。您看可以吗?”   研究员吃了一惊,提醒她:“这个支出恐怕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少哦。要掏不少钱的。”   “我知道。”陈老板笑嘻嘻,直接抬头看张副县长,“所以我得跟县里签合同,按照这边的规矩,开垦出来的土地就是我的土地,对不对?我花钱请人做这个事了,那改造好的土地也归我。”   张副县长半点不打磕碰:“对,是这样的规矩。改造完了就是你的田。”   研究员想了想,在心中算账:“我差不多能先处理一千亩地,再多我就忙不过来了。它们的种子真的很小,翻整土地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我可以争取项目研究资金支持,但是有一点,这些实验田今后必须得配合我的后续跟踪研究。”   陈凤霞心道,我还怕你到时候撒腿走人不管呢。你愿意盯着,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立刻痛快点头:“可以,那这事咱们就说定了。另外就是还有个事,我有朋友在克斯县承包了土地,盐碱化没这么严重,但也能看到白霜。他们准备明年种棉花,担心到时候影响棉花出苗,就想着能不能种点东西来改良那个土壤。现在都八月份了,不知道种什么合适。”   研究员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种植番杏吧。”   啥?陈老板瞪大了眼睛,这名字听着怎么像是树啊?   研究员摇头:“不是,它长得很像菠菜,又叫新西兰菠菜。这个植物耐高温,抗病能力比较强,整个种植过程中你不用打农药的。而且它营养价值很高,烫火锅吃很不错,烫久了也是脆脆的。不用当成牧草,可以吃。它的种子也比较大,种植相对简单。不过种子贵,一亩地差不多要一到两斤种子,得花费四五百块钱。但是产量挺高的,这个季节种下去到霜降,四五千斤重的蔬菜是能收上来的。只要你有销路,那就肯定能挣钱。”   陈老板头大,这事儿还真不简单。一个是这不同于种植牧草,种下去就不用管,到时候被牛羊吃掉拉倒。你得有人看着啊,起码收获的事情要有人盯着。但问题来了,现在种下去待到收货时,正好是棉花采摘到了最繁忙的时候,布哈跟他的族人们哪里有空过来收蔬菜。   另外就是,收上来的菜卖给谁?这又不是干菜,还能运往内地。这种新鲜绿色蔬菜保质期短,注定了只能就地销售,不然就等着烂掉吧。   这烂了当有机肥?嘿,成本未免太高了点。   陈凤霞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不简单。但要她放弃的话,她又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张副县长不敢在这事上撺掇她,事实上连那一千亩盐碱地的改良,他都觉得她太冲动了。万一到时候改良不成功呢?实验室里的结果跟实际情况永远存在差距啊。那她投进去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这一趟来新疆,陈老板可是花了不少钱。张副县长虽然不停地撺掇她投资,却也清楚她要花钱的地方多,所以倒是不敢随便宰肥羊。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陈老板是笃定了植物的确能够吸收土壤里的盐分,改造效果相当不错呢。   陈老板到最后也没能下定决心,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天地良心啊,要是在江海,她肯定二话不说,绝对立刻动手开始种。但这是新疆啊,她上哪儿找蔬菜销售渠道去?   唉,也是,要是江海也没这么多地给她用了。   得,她怎么忘了重点?这些地不是她的啊,是布哈跟他的族人要租下来的,她着什么急啊。真是爱操心的命。 第461章 一起来种地   三小只同学在林研所吃了满肚子的小白杏和青皮核桃白色的果仁,然后以内地小朋友的身份完成了调查问卷,又美滋滋地跟着陈老板去看刚刚收获的鹰嘴豆。   大约是刚才没能痛快掏钱种新西兰菠菜让她惆怅,这回童主任他们县里收获的鹰嘴豆她相当果断地下了单。不管了,直接走供销社的物流送到江海再说。这是杂粮,可以保存一段时间的。   对了,应该再加工。回去得查查看,这鹰嘴豆除了做鹰嘴豆泥之外还可以做成什么。是直接煮熟了拌沙拉呢还是做成青豆那样的小零食?嘿,反正买都买了,必须得充分发挥人家的价值。   陈老板莫摸自己贫穷的口袋,只能感慨冲动是魔鬼。   这一趟前前后后的折腾,等到他们回到克斯县政府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陈家老两口一人一个接过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小朋友,哎哟,非要出去玩,看看,这晒黑的皮肤开学之前是甭想再转回头咯。到时候臭美的小家伙们肯定又得尖叫。   三个姑娘同样还没睡觉,虽然她们已经很困了,但是妈妈和张叔叔都不在,她们得陪着布哈啊。   唉,这里的手机信号真糟糕,移动电话总是一时打得通一时打不通。   陈凤霞还挺奇怪,她早上没瞧见布哈,以为人家已经离开克斯县回去跟族人开会商量到底要不要承包土地种棉花了。没想到人到现在还等在县政府楼里。   郑明明解释:“布哈叔叔有事情要跟张叔叔谈。”   陈凤霞直接“哦”了一声,感觉和自己没关系了。估计是关于包地种棉花的事情。她看了眼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请律师帮忙草拟一份一千亩荒地改造的合同吧。哎哟喂,突然间感觉自己成了地主婆。啧啧,她也是很快就坐拥千亩良田的人啦。   陈老板想起了新西兰菠菜的事,就过去找布哈说一声。她就听了一耳朵,种还是不种,得他们自己拿主意。这事她可打不了包票,也没能耐给打开销路。   没想到关于现在田里应当种什么这个问题,布哈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虽然之前他表现得对冰草充满了好奇心,但是作为县里的干部,他还是走稳扎稳打路线。他准备在要承包下的棉田里种苜蓿,这是新疆地区常见的牧草,也是一种陈凤霞都知道的越冬绿肥。   想当年她老家生产队还种植双季稻的时候,就是双季稻与苜蓿轮作的模式。据说这玩意儿是豆科植物,可以固氮,而且能沤肥。当然,初春那会儿鲜嫩的苜蓿叶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野菜,只要舍得放油,炒出来味道很不赖。等再老点儿,就可以喂鸡鸭了。   “他们说可以当牧草,收割了直接卖给牧民,这个比一般的牧草返绿要早。”布哈有点不好意思,“这个一年四季都可以种,现在就能种下去,很好长活。”   陈凤霞摆手,立刻表示肯定:“这是好事。”   种庄稼这事吧,大规模种植当真是做生不如做熟。新品种,你没经验,最后结果很可能是颗粒无收。种老了的,起码你知道应该怎么种。   看来这个新西兰菠菜的种植计划,她得暂时往南边挪挪了。要真是产量高又好养,味道还不错,那就作为新蔬菜品种自己种呗。饭桌上,绿叶蔬菜是永不过时的主角。   敲定了种棉花前的空档期种什么的问题,布哈开始跟张副县长说重点工作了。   一个是他们县委领导班子经过电话会议后,一致研究决定由涌泉县成立棉花合作社,采取群众入股的方式将这个合作社办起来。这么做,一方面是考虑群众在外依靠本地政府心里会更有底,另一方面就是方便跟新疆这边的政府打交道了。   后者也是他今天要说的第二点,承包合同不能是合作社和村里签,而必须得是跟县政府签。用布哈的话来讲,这就是衙门越大,到时候越好讲话。他还要求在州里备案。   陈凤霞都想鼓掌了。   布哈同志虽然平常总是表现出吭哧吭哧的老农民形象,完全没有县委干部的气派;但关键时刻领导干部的水平还是在线的。起码他清楚地明白和村集体签署的合同变数太多。这年头承包了村里荒地荒林好不容易做出成绩来又被村里赶走的事情也不少啊。   你拿合同说事,人家已经换了领导班子了。而且乡镇都没权力决定大片土地的使用权问题,你想怎地?   当时律师跟陈凤霞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直接将她绕晕了之后,就干脆给她打了个类似的比方:小产权房懂不?你跟房主私下协商是你俩自己的事,但绝对办不了过户。所以人家跟你扯,你就天然吃亏。   怎么办?往上面来,县一级就能管这事了,跟县里签合同。要是你能在市里也备案,那就更棒了。   梦巴黎的婚拍基地还有陈老板的养猪场和水上菜园都是按照这个模式来的。   原先陈凤霞就想提醒布哈来着,后来看他还没决定好承包还是不承包,她就没急着说话了。现在看来,人家到底是县委干部,哪里用得着她指点啊。   这两条,张副县长都点头应下了,毕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   可是布哈提出的第三条却让张副县长皱了眉。   布哈和他的族人商量之后,决定承包一万亩土地。剩下的部分,他们没能力承受。   张副县长急了:“这都跟穆总说好了的事,光一万亩地种出来的棉花怎么够用。布哈同志,在新疆种棉花挣钱不用我说了吧。来新疆采棉花的人越多,晓得这致富经的人就越多,到时候你再想承包大块的平整土地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啊。真不是我诓你。”   布哈愁眉苦脸:“我也知道啊,可是一万亩地光租金就是五十万。后面棉种虽然能赊欠,但种下去管理什么的都要花钱。等到收获的时候,请人过来也是要花钱的。这一堆事情加在一起,处处要钱,怎么能赢得开?”   唉,这是实际问题。   常年穷得叮当响的张副县长同样愁眉苦脸。他们全县这么大的地盘一年的GDP也达不到亿元。   陈凤霞当真爱莫能助,她钱花光了啊。她买人家的鹰嘴豆,她买巴旦木,她办工厂买原料,她要改造荒地,哪个不用钱哦。   谢天谢地,小谢是个实诚姑娘,今年还给她打钱。她在洪家沟承包的养猪场年底也能卖肥猪了,水上蔬菜差不多能维持工人的开支。这东挪挪西凑凑,大概还能支撑下去。   倘若再来五十万的承包款,不好意思,地主家都没余粮,何况还没成功当上地主的陈老板。   但是,援疆干部是不会轻易放过资本家的。   张副县长立刻双眼灼灼地询问陈老板:“你还有没有朋友对在新疆承包土地种农作物感兴趣?”   瞧这话说的,大家没事做跑到新疆来承包什么地?很关键的点啊,这包了人家也没空跑过来盯着啊。   郑明明过来通知大人们食堂有夜宵,他们要不要过去边吃边聊?   听了大人讨论的话题,她试探性地询问:“可不可以上线云上农场?”   所谓的云上农场就是妙妙上的一种玩法,虚拟与现实相结合的那种。你可以在虚拟农场认领一块土地,然后指挥土地的实际操作者种植。比如选择种植品种,比如使用肥料,等到收获之后,你就拥有这片土地农作物的优先购买权。   陈凤霞摇头:“这个不行,这是大片土地,得统一种植统一收购才能实现效益,跟精耕细作的小面积土地不一样。”   那怎么办呢?当然是问朋友们了。   待到一觉醒过来,估摸着大家也差不多开始活动了,陈老板就一个个打电话。   那个,在深圳发财的伙伴们,梁老板、沙老板、周老板甚至是李教练,你们有没有兴趣在新疆承包一块地?对,深圳的发财机会的确很多,但是做人不能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笼子里对不对?So,做倒买倒卖的生意也得有实体作为支撑。从商的人兼顾农业也是不错的产业调整方式。   还有,江海的胡老板,想不想在新疆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啊?想想看,到时候大片的棉花田多有气势啊,这自己生产出来的有机长绒棉做衣服都高端大气上档次呢。   不贵,真的不贵哦,这一亩地年租才五十块。你租下来就不用管其他事了。不管是秋天种苜蓿还是春天播棉花,都有工人自己做。棉种公司提供,棉花公司包购。这边要求有机棉,你连农药都不用打。你瞅瞅,除了人工费和有机肥的钱,你还用担心其他的吗?这一亩地获利五六百块钱是不成问题的。这个投入收获比相当可以了吧。   可惜陈老板这边舌灿生花,那头的梁老板却如如不动。忙着每天忙着数钱的梁老板根本就没空敷衍陈凤霞同志,就直接一句话:“说吧,你缺多少钱?我不急着找你还。”   陈老板试图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让她千万别错过稳扎稳打的好时机。这任何行当都有兴有衰,人家真正的大老板都是十年前就布局十年后的事,现在入驻新疆拿地种棉花,绝对不亏。   梁艳红真没心思理她,索性一句话:“五十块钱一亩地,二十万四千亩成不?我借你二十万,你自己租四千亩地吧。”   真狠。   陈老板能说不要吗?她压根就不敢惹梁老板。于是她就背上了二十万的债务。   相形之下,胡老板就温柔多了。种地啊,种地挺好,虽然望天收,可是种地这事对于农村出身的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它就像不理想的原生家庭,你吃过它无数苦头,做梦都想逃离;然而等你真正离开之后,回忆滤镜又让你忍不住梦牵魂绕。能够想起来的,都是它的温情与美好。   胡月仙对于种田不挣钱甚至亏钱这种事接受度很高。因为大部分农民种田都基本上挣不到钱啊。既然如此,那就种呗,也不过不挣钱而已。   胡老板有钱,主要她不瞎嚯嚯钱。她在上元电子一条街上的商铺,她那些房子的房租还有她在梦巴黎的分红,甚至前进村拆迁她每个月拿到手的拆迁安置费等等,她都没怎么花啊。这会儿听陈凤霞长吁短叹,胡老板就笑:“你租下来呗,咱俩合伙。后面的肥料、人工钱我先垫着,等棉花卖出去了,咱俩对半分账。”   陈凤霞拿好意思占这便宜,地租是小头。他们拿的又不是什么好田。那有机肥还有请工人的钱才是大头。   胡月仙也痛快:“我又没空过去看着。这签合同找工人都得你来,跟政府打交道也是你的事。”   她自己就是农民出身,太清楚不过和农村打交道有多不容易了。一外地人,你没点儿背景,叫人欺负了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人怕背井离乡去外面闯荡,也正是这个道理。   就说凤霞,敢在克斯县拿地,不正是因为克斯县和上元的特殊关系嚒。到时候就算相熟的张副县长回江海了,派过去的还是上元区政府的人,总归还有香火情在。   这些事情,不用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讲,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陈凤霞便也不纠结,索性应下。她也是就着孩子放暑假的时间才能跑到新疆来,等到暑假结束,她又得回江海。到时候可就真没空处理这一茬的事了。   哎呀,掏20万,租一年地,4000亩啊,感觉真的好疯狂。陈凤霞啊陈凤霞,你现在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陈老板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电话居然又响了。她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合伙人又改主意了。结果电话是从深圳打过来的,倒不是梁艳红改了主意,不想借了20万;而是沙老板吭哧吭哧地问她,包200亩地行不?他只有3万块钱,1万块钱用来承包,剩下的2万块钱用来买肥料,买种子,还有雇机器耕种的支出。等明年这个时候,他再攒下3万块钱,就可以给工人发采棉花的钱了。   陈凤霞惊讶:“你,你哪儿来的这些钱?”   他跟梁艳红,都是梁艳红管钱的,沙钢开饭店,所有的帐也是梁艳红管着,梁艳红不过每个月给他零花钱罢了。   2001年的3万块,不是小数目了。   她印象当中,梁艳红每个月只给沙钢500块钱的零花钱。苛刻不算苛刻,因为沙钢基本上没有应酬,他吃住都不用额外花钱,他也没多少花钱的社交活动。   用梁艳红的话来说,就得让人知道,沙钢手上没钱,省得什么香的臭的都会拉着他去搞事情。这黄赌毒吃喝嫖赌抽,谁沾上了谁就得丢了半条命。   沙家老两口对此也没意见,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就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二愣子,根本就没防人的心。   沙刚吭哧吭哧的,挺不好意思:“艳红给我涨零花钱了,一个月2000块。我也没什么其他开销,那就用来租地吧。到时候饭店开不下去,深圳不好混的话,我们就去新疆种地。”   然后陈老板就听到电话机那头嗷的一声叫。估计这家伙是被梁老板给揍了。多不会讲话啊,居然说在深圳混不下去了。啊呸呸呸,就不能讲点好的。   等梁老板揍完了沙钢,再气呼呼地折回头,就是一句吼:“给他弄两百亩地。”   看吧看吧,女人永远会心疼傻子,纵容傻子。   陈老板干脆利落地应下。蚊子再小也是肉,两百亩地,搁在解放前那是绝对的地主。放在现在的内地,也是大承包户了。   这头沙钢动了,梁艳红的儿子邹鹏也动了心。   他现在是标准的电商,上学以外的时间都在经营网店。虽然从去年开始铜锣湾进驻华发北,然后万佳离开了华强北,万商电器城放心购物一条街爆出来假货事件,已经有媒体在唱衰华强北;但做电子生意的完全不care这些。   华强北几乎垄断了手机销售市场,全国手机经销商都过来抢货,为了货源可以大打出手的时候;你说这里不行了,那你说就是咯。   反正邹鹏每天光是进货发货,就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他已经买了好几套房子,名下也有好几套铺子,买房买铺的常规操作已经完成,下一步自然就是买地了。可惜现在国家土地所有制只能允许租地,那就租吧。   谁还没个农场梦呢?最好再养点牛羊,多美啊。深圳是不用想了,现在连菜都没地方种。   既然沙叔叔弄了两百亩地,那他怎么也得拿个三百亩吧,其实一千亩也不错,租金才五万块,便宜得很。   陈凤霞吓得心慌手抖,赶紧喊停。哎哟喂,小朋友,你这初中还没毕业吧,五万块还便宜的很,后面投入可是笔大数字。年轻人,贪多嚼不烂,就三百亩地吧。这租地之外剩下的钱你用在种地的开销上,成不?   等到好说歹说才成功劝退野心勃勃的年轻人,陈老板长吁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当不成干部了。倘若是张副县长,听说小老板想要租下一千亩地种棉花,肯定敲锣打鼓地欢迎。   她哩,她就心慌手抖,生怕明年跟风调雨顺没关系,投资种地的人血本无归。   五万块钱不少了,按照目前首付一两成的楼市政策,他完全可以再想办法弄下一套房。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惜人家不差钱,人家享受建农场的快乐。   陈老板只好答应他要是条件合适,就给他想办法弄些羊羔养着。到时候,直接给他把新疆的羊拖到深圳去。   就是估计搞不好运费比羊本身还贵。   陈老板挂了电话,在笔记本上又写下个三百亩。到时候得统一草拟合同,传真过去让签字盖章。   她这边刚完了,那边李教练的电话又过来了。之前陈凤霞跟他试探着提过在新疆包地种棉花的事,老人当时没说行还是不行。   现在,电话一接通,李教练就开门见山:“一千亩地吧,我先租一千亩地种苜蓿,等年底我收了租金再给种棉花的钱。”   他对钱的概念相当淡薄。江海这边的房产的租金也是陈凤霞替他收着,每年给他报账。之前石子路学校建起来的时候,他就将这钱捐给学校了。后来到了深圳,梁艳红经手给他置办的商铺还有房产,租金他也同样不花,就由人给他放着。本来梁艳红想给他再多弄几套商铺来着,他也不要。他一个人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陈凤霞却羞愧,感觉自己的无耻程度跟张副县长其实不相上下。李教练平常还资助两个学生呢。这会儿,她居然还拉人到新疆投资种地。   李教练却轻轻叹气:“哎呀,这么多荒地啊。地荒着要出事的,得种地。就一千亩吧,明年我再租点地。”   那行吧,就先种几年地,到时候挣了钱再回深圳买房呗。   深圳的房价真疯起来,大概还要几年时间哩。 第462章 中亚大市场   陈老板没否定女儿的提议,她感觉这事儿可行,完全可以试试。   最重要的是陈家老两口尤其是陈大爹同志对此事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兴趣。从听到之后,他就一直点头强调:“可以可以,这个肯定不错。送到手边不用自己再到处跑着挑选的零食,很好。我就觉得现在那些零食都是一大包一大包的,看得人都头痛。”   郑明明在旁边笑嘻嘻:“那正好啊,就缺个零食大王呢。”   陈大爹下意识地摆手:“我就说说而已,我多大年纪了,我搞这个。”   呀,这话就连三小只同学都不赞同呢。郑骁更是直接反驳:“肯德基爷爷八十岁才开始创业呢!”   嘿,爷爷才六十岁而已,很年轻啊。   陈凤霞趁机拱火:“就是,阿爹你要想搞就好好弄呗,到时候当个零食大王多气派。”   别的不说,阿爹挑东西的眼光是绝对有的。他从网上买各种大包装特产分拆开来做成年货大礼包,就从来没愁过销量。可见在这方面,他是有天赋的。   陈大爹又谦虚了几句,最后搞得陈高氏都不耐烦:“行啦,做就做做看好咯,能不能做成再另说嘛。”   这倒是事实。   郑明明还给他戴高帽子:“爷爷,这事要是成了,你可是惠泽全国呢。”   嘿,瞧这丫头的话说的。   陈凤霞就在旁边乐呵呵地看,也不再插嘴。   她正瞧着呢,外面就传来吵架的声音:“怎么就不收?我车子都拖过来了,你们怎么能不收?”   负责这边晒场工作的主管赶紧过去解释:“我们地方就这么大,不管是晒干还是做番茄丁或者罐头,能够收的货物就这么多。我们收了处理不了不也得烂掉吗?要不,你试着去别的厂里看看。我听说今天整个新疆西红柿种的少,有的厂开工了还缺原料。”   那菜农却急了:“你看我们这个西红柿还能再拖两三天开过去吗?今天不处理,明天就要烂了。你看看啊,我这都是上好的西红柿。”   的确好,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阳光太灿烂,尤其眷顾瓜果的缘故,连西红柿在没切开的时候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陈凤霞皱眉,扭头问主管:“今年有厂子不够收原料?”   主管点头:“是啊,他们也在愁呢。嗐,这种事就是旱的旱死涝得涝死。”   菜农气得够呛:“这边就你们厂开工了,你们还不收西红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天底下都没这个道理。”   陈凤霞又开始摸鼻子,新疆的气候干,摸一摸她才舒服。她突然间有了主意:“收吧,把西红柿酱的生产线也开了。”   主管吃了一惊,他算是这家食品加工厂的老人了。这个番茄酱亏得连前一任老板都直接抬脚跑路了,所以今年他们才改了新品种,不再泥坑里趴着。怎么现在老板还要再生产西红柿酱?   当着人面,陈凤霞苦笑:“那你说怎么办?人家都把东西给拖过来了。这再要人拖回去,这再让人给拖回去,好好的西红柿都要烂光了。”   那菜农赶紧附和:“就是就是,本来我还想今年种西红柿的人少,能回回本呢。今年西红柿要再烂在地里,明年打死我都不会再种了,我宁可自己出去打工都不受这个罪。”   主管是拿工资办事的人,既然老板都没意见,他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示意菜农过去验货过秤。   郑明明他们之前还疑惑为什么其他大型的西红柿酱厂门外等待收购的车子会排成长龙,直接过秤不是快的很吗?后来他们自己亲眼看了过程才晓得此事不简单。   厂里不可能说你拖来一车货就全收下。你得验货啊,坏的烂的如果不挑出来的话,会影响整批产品的质量的。   这一挑拣验货,那时间战线可不就得拉长了。外面大太阳下晒着的那些西红柿自然也就硬生生地被捂坏了。   现在,陈老板肯收下这批西红柿酱,对于被逼成无头苍蝇的菜农来说,无异于是救命稻草。对方都没讨价还价,对于被挑出来的烂果也没二话,回家按照厂里给的价钱结账。   主管无奈地看着老板,说了句大实话:“老板,后面其他人也会过来的。到时候我怕咱们的番茄酱生产线都忙不过来。”   那就不是生产出来的东西亏不亏本的问题了,而是得原地烂掉。   要不怎么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呢,本地人内行人最了解本地的情况。这位拖了一货车西红柿过来的菜农起了头,后面卡车拖拉机接二连三跑到了食品厂门口。将心比心,陈凤霞要是这些菜农,她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种了好几个月的西红柿,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精力,现在因为没地方收就白白烂了,怎么着都没办法接受啊。即便死马当成活马医,那也得试试不是?   可是陈老板现在真有心无力了。她接手的这家厂就是个小型番茄酱厂,就算里面所有的机器全开,所有人都动起来,不管做西红柿酱、丁还是罐头,都没办法消耗掉如此多的西红柿。   好,咱们不弄那些要设备的,咱们就做最简单的,晒成干;亲,你给我找晒场啊。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合适的晒场?这不是要她老命吗?   朱厂长把实际困难摆在她面前,可怜的新手老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就说制造加工业不好搞嘛,看看,问题接着一个。她当初就不该猪油蒙心,一激动一上头,就自己把自己坑到了坑底爬不起来。   她正愁到白头的时候,陈高氏就奇怪一件事:“为什么不直接收晒好的西红柿干?”   陈凤霞愣了下:“收干货?”   陈高氏点头:“是啊,之前那个陶师傅给娃娃们送过一包西红柿干还有无花果干,都是他家自己晒的。你忘了,以前公社供销社收过梅干菜还有扁豆干豇豆干茄子干,都是我们自家晒好,拿到供销社去过秤的。”   陈凤霞恍然大悟,对啊,农家可以自己晒西红柿干的。平常他们自己就晒了当零食或者干脆留到天冷蔬菜少的时候吃。她完全也可以这么来啊。到时候收现成的西红柿干,她这边还能节约不少劳动力呢。   毕竟洗西红柿切西红柿翻晒西红柿都是劳动密集型的工作。   陈凤霞当即决定了,熟透了的西红柿食品厂留下,剩下的部分请自行回去晒西红柿干。晒好了工厂统一收购。厂里签合同付定金的。   然而问题又来了,这一下子要多出来这么多番茄干怎么办?全都贮存起来等着慢慢做零食吗?可厂里根本就没这么大的仓库。想想感觉又好头痛。   唉,真是一个问题走了另一个又迫不及待地冒出来。这大概就是逞强贸贸然进入一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行当遭遇的现世报。   陈老板瞧着这些红彤彤的番茄干,一个劲儿捶自己的脑门子。   陈家老两口给她出主意:“慌啥,不行就直接先存着。这么好的西红柿干,你换别的地方根本买不着。”   陈敏佳试探着问:“能不能现在就卖出去啊?我们的西红柿干超级好吃啊。”   郑明明摇头:“估计不容易,现在全国西红柿都上市了。单纯地卖西红柿干,估计不容易有销量。所以我们才计划把它变成零食搭在大礼包里,好打出知名度来。”   妈妈说的没错,如果真要拼经济效应,农作物变成零食的经济效应无疑是最高的。他们生产的这些没添加各种食品添加剂的零食营养价值也高啊。   可要是这样不行的话,那就得有合适的地方存储晒好的西红柿干。哎哟喂,那红艳艳的西红柿干,超好吃的,要是坏了糟蹋掉的话,她能心口痛。   陈凤霞直接抬脚:“我去找合适的仓库。”   干货得放在阴凉避光的地方存储,还不能太冷,不然会被冻坏的。   她刚走没两步,就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乐了:“哟,余老板,您回来了?嗐,我还以为你得有一晌才能回来呢。”   余老板笑道:“这不是急着跟余老板你汇报工作嘛。嗯,那边的市场上衣服的需求量的确很大。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哈萨克人用土肥皂喀拉撒本,有市场,那边哈萨克人多,愿意用这个。哎哟,这是你们自己晒的西红柿吧。呵,我跟你讲,你要是拖到那边去,保准很快就清货了。”   说着,他还抓了一把放自己嘴里放,美滋滋道,“讲真话,我觉得咱们新疆的西红柿干比葡萄干更好吃,我就喜欢这个味。”   陈凤霞先是惊喜土肥皂有市场的事,又听他说到西红柿干,便愈发惊讶:“那边西红柿干能卖出去?”   余老板点头:“当然,我这么说吧,那边好多东西都缺。我那位姨外甥不算吹牛,你只要卡准了他们的需要,完全不用愁东西卖不出去。真的,蔬菜他们也缺。”   陈凤霞叹气:“可惜这边保鲜运输技术跟不上去,不然就咱们新疆这么大的地方,光种蔬菜就不愁不能发家致富。”   余老板哈哈大笑,挺骄傲:“那当然,论起种菜的手艺,我们中国绝对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陈凤霞也不惆怅她那没开始就暂且搁置的新西兰菠菜了,只说重点:“番茄干在那边有市场?那你能不能帮忙把我们厂的番茄干卖掉一部分。实不相瞒,我们现在眼睛大嘴巴小。人家非要往我这边厂里送,我又不好让人拖回去烂掉。”   余老板摸了摸下巴,开口问:“你这边大概有多少货?”   陈凤霞估计了下:“差不多需要你销售掉一吨的样子。”   余老板痛快点头应下:“可以,一吨的话,我到那边脱手,刨除掉各项开支,差不多能给你三万块钱,你看成不?”   成,当然成。陈老板现在就是等米下锅的状态。她每天收购这么多西红柿,她得掏现金跟菜农结账啊。菜农已经被工厂赊欠搞怕了,现在只想一手交货一手收钱。   假如不是梁艳红给她打二十万的借款又顺带着将她在华强北档口的租金给转了十五万过来,陈凤霞同志现在就是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的状态。   双方说定了,余老板笑道:“行,您准备装车啊,我走的时候就带过去。不过,陈老板,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陈凤霞一点儿都不惊讶,她之所以直接跟余老板开口提让对方帮忙销售西红柿干的事情,其实就有清楚对方有求而来的原因。   如果没事,余老板考察完中亚的服装市场为什么还要特地跑过来找她说一声。他又不是不知道从网上下单购物的流程。再说哈萨克土肥皂的事情,他直接电话讲一句不就成了,这又不是传话只能靠吼的年代。   陈凤霞点点头:“什么事?如果我能帮上忙,我绝不推辞。”   “是这样的。我记得江海有家电视厂对吧,就是那个特有名的。”   陈凤霞笑着肯定:“没错,那会儿能买到他家电视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当然,现在是不行了,在长虹这些新秀的冲击下,江海电视厂江河日下。大家都说跟它家的名称有关系,看着logo就是黑白两色,可不就只能生产黑白电视机了。   余老板笑道:“我要的就是黑白电视机。中亚市场上,目前受欢迎的就是中国的黑白电视机,像浙江杭州生产的金利浦飞利浦这些,卖的很好。但是我没门路从这几个厂里搞到黑白电视机,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从江海电视厂拿货呢?”   这事陈凤霞还真不敢打包票,因为从她重生之后,她只在旧货市场上看过二手黑白电视机。她甚至以为现在已经没有哪个电视机厂会生产黑白电视了,既然要买新货,为什么不买彩电呢?   余老板却肯定:“有,去年一年,霍尔果斯口岸出口了八万六千多台黑白电视机,两百多万美金啊。彩电倒是少,一千多台而已。”   看看,人家生意做的真叫一个精,细致的很,不光看现场,还要有统计数据支撑。   陈凤霞痛快应下:“那我打电话问问。”   可惜郑国强又去开会了,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对方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的,一再表示自己肯定会尽快转达事情。   陈凤霞对上元区政府的人都没啥好感。当初这些人就算不落井下石也袖手旁观了,虽然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可她才没那么宽宏大量呢。所以,她只是客气了几句,并没有具体讲到底是什么事。   陈凤霞固定电话没能如愿以偿,试着跑到外面发短信。嘿,别说,这回她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让她成功地发出了短信。   没想到这回郑国强放弃了打她手机,居然又一个固定电话打回头,搞得陈凤霞都惊讶:“你怎么知道食品厂的电话号码的?”   郑国强笑道:“问问不就知道了。你的问题还真问对了人,电视机厂的领导就坐在我旁边,有,他们厂里生产黑白电视机,价格也很便宜,两三百块钱一台。目前就有现货,你要多少?”   陈凤霞震惊了,就这么简单?喂喂喂,简直不科学啊。   余老板却竖起了大拇指,诚心实意地赞叹:“这领导出马,一个顶仨啊。谢谢谢谢,真的太感谢了,本来我还抓瞎不晓得从哪儿下手呢。”   那头电视机厂领导笑道:“你给我们江海的电视机厂找销路,我们当然欢迎。只要黑白电视机吗?其实彩电我们也生产的。”   余老板不敢托大:“目前彩电在中亚地区市场比较小,这边人更喜欢黑白电视机。但是我听说,在印尼、越南、泰国这些地方,21寸的彩电也卖的蛮好。像那个金星电视机,前年出口五万台,去年就已经十万多台了,猛的很。我听讲今年机电产品的出口税率上调呢,贵厂真可以试试走这条路。”   电视机厂领导也不含糊,直接顺着追下去:“那你在东南亚的确有从事这方面的朋友熟人吗?我想详细问问情况。”   陈凤霞在旁边听的有点又想摸鼻子了。哎,人家一个二道贩子或者说还没开始干活的二道电视机贩子怎么听着比这位电视机厂的厂长还了解电视机的出口市场啊?   嗐,算了吧,起码领导得到了消息还会想着赶紧再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新出路,而不是直接一锤子买卖不管将来,就很不错啦。   可惜厂领导的这个要求,余老板暂时没办法满足,他就没去过东南亚,在那边也没啥朋友。但是他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表示自己再找朋友打听打听。   等挂了电话,陈凤霞好奇地问余老板:“中亚地区要不要手机和电脑啊?我有朋友是做这方面的,还想把生意也做过去。”   余老板摇头:“这我没怎么留意,等我下次过去再说吧。其实那边东西缺的多了,当年俄罗斯啥情况,那边也差不多呗。重工业还行,但是轻工、纺织、食品工业用落后两个字形容完全不为过。农业机械设备还有工程机械设备都很缺少。还有,像小货车这些,在那边也受欢迎。那边矿产油气资源很丰富倒是真的。”   陈凤霞突然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是关于克斯县如何发展工业的问题。针对中亚地区的市场区别来发展啊。只要东西有需求,那就不怕生存不下去。至于怎样发展?钱政府自己想办法去弄,人才,呵呵,那么多东北下岗工人,哪个不是正经的老技术工人。把他们用好了的话,那可是绝对的宝藏。   哎呀,真到那时候,张副县长估计也不好意思到她跟郑国强面前哭穷了吧。 第463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办机械厂这种事,只能克斯县自己动手,反正陈老板是没能耐在里面折腾的。   事实上,就一个食品加工厂便已足够让她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了。何况作为介绍人,她还得关心余老板订下的那一千台黑白电视机交接的问题。   余老板超绝一人,他在新疆有事要忙,不愿意亲自飞去江海验货。作为头次跟江海电视机厂合作的客户,他居然让对方厂里直接给他发货。要是电视机好的话,他打算再要五千台,后面长做长有。   用他在陈凤霞面前的话来说,这事不费脑子,货运过去就能出手。中亚当地的商人都在口岸那边等着,装满了大卡车的中国货一过去,就会有很多商人一哄而上。   将国内的轻工业产品运过去,将对方的羊皮羊毛还有矿石运过来,绝对是划算的买卖。   陈凤霞就积极鼓励对方:“那你两头倒呗,这羊皮羊毛不用说,现在全国房地产都在蓬勃发展,到处盖房子,钢铁金属这些肯定走俏。就是,你真不打算自己去江海验货?其实你飞过去也没多少时间。”   余老板摆手:“不行不行,我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我还要下订单拿衣服,家里有事,这个时候不能走。”   他笑眯眯的,“有郑区长帮我验货,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其实我也不懂电视机。”   陈凤霞可不敢替郑国强托这个大,这有郑国强什么事啊。她赶紧拒绝三连:“电视机厂也不在上元,我爱人同样不懂电视机。他也不可能给你验货啊。”   她开玩笑道,“要是你需要手机的话,他倒是可以给你打包票直接发货,上元就有现成的手机厂,产品在深圳也有的卖呢。”   可惜余老板不清楚中亚人是否需要手机,他现在要的就是黑白电视机。就在陈凤霞极力撺掇他自己飞一趟江海看货下单时,此事的进展居然发生了神奇的转机。   曾老师来了,他是带着深入市场调研,和新疆自治区政府以及十九个省市援疆代表队深度合作,积极推销新疆特色产品的任务和目的来的。   其实他入疆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一直在忙着拜访各州政府和各个省市代表团,大家得尽快完成面对面沟通,确定十月份上线的本地区特产名录,预估出存货量。   用他的话来说,本来他就打算在乌鲁木齐先完成一波工作,最多再跑一下乌鲁木齐下面的县。可他真没想到新疆这么大啊,听说还有的镇有内地一个省区大小,人口却是一个村都不到。这地广人稀的,果然够震撼。   总之,因为缺乏对新疆的正确认识,预估与实际严重错位,曾老师足足用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出现在自己金主面前。说是金主,其实现在陈老板比曾老师还穷,穷到叮当响的那种穷。   好在人家曾老师过来也不是为了掏金主的口袋,他是有事跟陈凤霞商量。一个交易保线上测试已经完成,通过员工内部实验,这个项目目前正常开展没问题。他的计划就是利用和援疆队伍以及新疆政府合作办网络展销会的时候,将此项目正式大面积推广给网友知晓。   但是,未雨绸缪的曾老师想要在此之前解决一个大问题,就是交易对账的问题。   交易保不算什么创新,它就是交易流程的重组。能够成功的前提是触及到了交易的本质——信任机制。曾老师搞网站已经有几年时间,妙妙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几家不亏本的互联网企业,可以说是见证了网络购物的蓬勃发展。   虽然这个蓬勃只是相当概念。相较于庞大的实体店以及巨大的人口市场,简直不值一提。但是作为业内人士,曾老师已经预见了网购会在不久的将来呈现出井喷状态的飞速发展。现在,他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交易保的对账结算问题必须得解决。鉴于担保交易,网站成了第三人,当买家的钱款进入网站账号之后,网站先要完成一遍结账。待到卖家确定金额,发货给买家,买家确认收货无误后,网站将钱转给卖家,又是一次对账。   这个对账谁来完成?在没有相应的银行系统作为支撑时,那就只能网站和银行采取手工对账的方式。没错,听着好生高大上的互联网公司,最终采取的手段居然是手工对账。而且按照他们的模拟程序,大家发现因为每一笔交易都要频繁入账会导致另一个让人抓狂的问题,就是大量信息的丢失。这让后续的手工对账难度系数直线上升,效率被大大拉低,出错率迅速飞起。   如此结果,肯定不能让大家满意。搞交易保就是为了让大家放心大胆地在网上买东西。你折腾半天,最后连账都算不清楚,谁还敢放心?那心得有多宽啊。   为了应对这个难题,公司目前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应该像PayPal一样和信用卡组织合作,一次性打通所有银行,这样省心省事。另一派不看好目前国内的信用卡市场,认为网站可以单独搞个金融部来处理这事。   曾老师面前倾向于前者的方案。他不是搞金融出身的,他对技术更加感兴趣,他认为如果做这个,容易引起重心迁移,使得妙妙变成四不像。当然,后者提出的问题也切实存在,国内外环境的差距让交易保注定了不可能是PayPal简单的汉语版。   曾老师伸手搓了搓脸,苦笑道:“我感觉我有点焦虑过度,还没有正式开始应用交易保,甚至客户是否接受也是大问题,我就想这些了。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们是不是跑得太猛,遍地开花的太密集了。”   又是开网吧又是搞网络支付担保系统又是开自营店的,感觉什么事情都想抓住。   搞笑的是,他们最初在供销社开网吧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更多人加入到网络销售队伍中来。   毕竟你光指望供销社收集网络商品需求信息是不现实的,大部分人还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况且供销社对于农户的实际生产情况也没有当初他们设想通过供销社收集各地种植养殖信息时以为的那么清楚,因为农民的销售和购买渠道并不局限于供销社。   这样,有网吧作为补充,大家就能自主了解市场,从而相应作出自己的判断了。   但让网站始料未及的是,网吧很快成为他们业务当中最挣钱的项目。供销社网吧的遍地开花迅速补充了从县一级到乡镇级别网吧的空白市场,大量顾客的涌入让一开始对此事没啥兴趣的供销社都充满了干劲。   要怎么讲呢,客户永远不会按照你预期的计划反应。   这就让他挺焦灼的。   陈凤霞赶紧安慰对方:“哪能呢,你这叫未雨绸缪,应该的。要我说,这两个观点都可行,前者的好处在于可以迅速打通所有银行系统。但这不是咱们能完成的活,得找银行的老大,他们发话,这事才能成。问题就是你得想办法说法他们。后者的优势在于你自己开发,进度你能自己掌控,不用担心对方跟你磨洋工。”   曾老师放下手,叹气:“后者我觉得最大的隐患在于会不会被当成违规行为,然后直接树典型打击了。”   这,陈老板还真说不好。虽然话不好听,但现实中很多商业金融案例到底违不违法,端看法官怎么判。   陈凤霞重生前就瞧过好几个商业大佬十多年前被判刑锒铛入狱,公司直接被瓜分一空。过了十几年,法院重审,他们又是清清白白生意人的社会新闻。反正作为吃瓜群众,你要告诉农民工陈凤霞同志,这不是内斗不是有人要摘桃子,她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陈老板鼓励曾老师:“那你就先试试第一条路呗。对了,你说不知道客户愿不愿意相信交易保,肯不肯用这个模式网购的问题,我给你找个应该同意吃第一口螃蟹的人。”   谁啊,余老板呗。   人家连江海都懒得飞,就想直接让电视机厂给发货,他在新疆接收了拖去中亚市场上销售。走一道网站的流程,岂不是更保险?   这边余老板是没啥意见,可以啊,没想到他的第一单网购不是衣服而是电视机,感觉就好时髦。   反倒是江海电视机厂开始犹犹豫豫起来,没这样的规矩。好好的东西上网卖,这要怎么搞。奇奇怪怪的。   陈凤霞听了都无语,搞不懂电视机厂的领导脑袋瓜子到底怎么想的。现成的事,人家买主都同意,他们倒是拿乔起来了。老牌企业啊,这点儿与时俱进的精神都没有,到底怎样才能适应时代发展?   好,你们不搞有的是人搞。   买主仍然是余老板,这一回他下单的不是电视机而是服装。他这趟去中亚考察的主要目标是服装,现在回到新疆,自然要赶紧下单合适的衣服。   经过他的观察,余老板发现中亚服装市场有个特点,那就是紧跟时髦。衣服款式流行过后,如果放在中国国内或者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降价处理后还是会有人买的。但当地人不一样,他们绝对不会再买。相反的,假如这衣服正流行,你带多少货过去批发商也一网打尽。   余老板以前就是在新疆做服装生意的,新疆与中亚诸国在语言文字、宗教信仰以及生活习惯上有诸多相似之处。所以他卡人家的流行点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在网上搜索一通之后,除了定下来从深圳和江浙的服装厂直接拿货之外,他还看中了思凯的男装。   思凯在新疆没有厂,衣服在广州生产。余老板同样没见到实际的货,但他看了介绍就敢下单,而且完全配合网站的安排,直接选择了交易保担保交付。   那头思凯网店上马都是穆总当是还陈凤霞人情,压根没经历过这种事。没收到钱就发货,还是素未谋面的顾客,实在太古怪了,完全不合规矩。   结果还是穆总大气,接到属下汇报的内容,立刻通知发货。   于是在这单交易正式完成的当天,思凯男装就作为交易保使用示范客户上了妙妙的首页推荐。在网上商城冲浪的人突然间发现了个宝藏,这家厂是专门代加工国际大牌的。就是一件T恤衫大几千甚至上万元的那种大牌。香港的企业,设计款式和材质果然不一样。   思凯的网店一下子涌进了大批点击浏览的客户,与此同时,客服也忙到爆炸。最后网店客服甚至不得不以公告的方式集中回答大家普遍感兴趣的问题。与其他网店走大量的批发路线不同,思凯的大多数客户是单人购买。有人直接要一打,有人只要一件。   一直关注这事发展的穆总又主动做了件相当让人惊讶的是,她主动要求网店包邮。   因为服装定位不同,思凯男装的起步价都是三位数。穆总认为网店不占实体店的开店场地支出和人工开支成本,完全可以将邮价包含进去。购买思凯男装的大部分客户又集中在一二线城市中,邮费成本不算高。   之前已经付了邮费的顾客,网店原路返回邮费。   如此一来,思凯男装又在网站上掀起了一阵讨论热潮。要知道,做服装的,大头是女装和童装生意,叫得出来的男装品牌并不多。就是妙妙商城的服装部分,上线的女装店占据了差不多70%,剩下的大头也是童装。男装品牌寥寥无几。思凯这样连着又是上首页推荐当典型宣传,又是直接免除邮费引发热度讨论,它不火才怪呢。   眼看着八月份才正式上线的男装就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销量直接蹿上火箭,穆总自己都惊呆了。   作为代工服装企业的接班人,思凯是她倾力打造的品牌,当初她就是认为内地市场上成气候的男装还处于起步状态,她才想做开荒牛的。可是每个地方都有自己做生意的风格,她对特许经营的做法,和内地的做生意手法有出入。简单点讲,就是水土不服。所以辛苦了几年之后,思凯不得不收缩战线。集团已经考虑直接搁置这个品牌,后面有机会再重启了。   谁知道有心开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根本没当回事的小小网店,却意外为服装品牌打开了一片天。直到此时此刻,穆总才头回正正经经浏览整个妙妙商城,然后她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内地的网购事业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原来网上商城当真不是个伪概念。有些她根本没听说过的中小企业还有个人品牌居然在网上生存的很好。卖什么的都有,手机、相机、小家电还有创意相册各种玩偶都有市场。最热闹的还是服装,各家网站推出的新品争奇斗艳,每家店的销量都让人惊叹。   琳达敲门进办公室询问自己的上司:“穆总,关于在克斯县兴建纺织厂的策划要不要继续下去?”   穆总想要转动钢笔,却发现自己手上抓着的是鼠标。她微微眯了下双眼,缓解长时间盯着电脑网页造成的眼睛干涩,然后才开口:“继续,还有,重新选址,在新疆开一家制衣厂。”   内陆地区不仅仅是原料产地,也是广阔的市场。立足新疆,可以往周边国家辐射。   吃到了红利的穆总野心勃勃地开拓自己的视野蓝图,错失了发展良机的江海电视机厂厂长看着郑国强指给他看的电脑页面懊恼不已。   郑区长很是恨铁不成钢,一言难尽地瞧着金厂长:“你看,人家一件衣服都抵得上一台黑白电视机的价格了。你看看现在的销量,两千件,这才几天功夫。你明天再看,销量还得往上翻。你瞧瞧其他产品的销量,哪个差了?哎,老金啊老金,不是好事我能拉着你?当初我们上元办手机厂时,你给我们牵线搭桥找技术员的恩情,我郑国强可从来就没忘记过。”   其实他这话虚头太大,电视机不同于衣服,在网上购买思凯男装的估计瞅都不会瞅一眼江海的黑白电视机。要说现在国内还有哪里可能会购买黑白电视,估计也就剩下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农村了。可这也绝对持续不了两年。因为整个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你也知道,当初这个网站就是跟我们上元合作搞网购平台开始正经做生意的。它家有个特点是跟供销社合作,你要是走这条路内销也行。”   得,现在说这话也晚了。你又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网站可不会给你特别推荐。网上的店铺这么多,你凭啥出人头地呢?   金厂长只恨时间不能倒流,回到当初郑国强劝他赶紧上线网店做第一个使用交易保完成销售的厂商。   他猪油蒙了心啊,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事情,他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那现在怎么办呢?   金厂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余老板人没出国境线,直接在口岸就出了货,转头又问电视机厂要货的时候,金厂长不仅亲自押车到新疆,还直接找到了张副县长,跟对方将电视机厂的黑白电视机生产线转到新疆,在这里建个分厂的事。   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江海好给娃报名开学的陈老板目瞪口呆。   喂喂喂,郑国强同志,你到底对他干了什么?这位同志为何如此,跟打了鸡血一样。 第464章 最美好的人生   饶是陈凤霞也忽悠了好些朋友来新疆投资种地,但她还是得深刻地批评郑国强同志。   哪能这样呢。这在新疆种地就是挣不到什么钱,那亏的数目也有限。再说了,天苍苍野茫茫的,敕勒川天山下,光是想想这一大片土地都是朕的江山,也足够让人心神摇曳不是。   这钱挣到了一定的份上,享受个田园之乐差不了。   可是办工厂不一样,电视机厂将黑白电视机的生产线挪到新疆来了,就不说这搬迁的代价有多大,到时候生产出来的电视机卖不掉会不会亏得当裤子吧,机器又不会自己生产,你还得有工人操作啊。   你让江海的工人来新疆上班?唉,纺织厂的领导接了张副县长的电话,天就直接没聊下去。后来陈老板和他坐下来一分析,陈老板自己也承认自己没有正确认识地区之间的发展差别了。   对,江海前两年是倒了不少大型国企。如何安置下岗工人也一直是让各级领导干部头痛的问题。   但江海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民营经济也挺发达的,属于最早发展乡镇企业的地区之一。这就导致了整个行业的替换性很强,国退民进,工厂虽然改换门庭了,但整个产业链其实大部分还保留着。江海人下岗,并不意味着被整个社会抛弃了。即便找不到本行当的工作,你去打零工,你去搬砖头,你去摆小摊,你总归还是能找到地方吃饭的。差别在于到底是吃饱还是吃好。   既然如此,人家干嘛要背井离乡跑到新疆来?江海的机会难道要比新疆少?   郑国强冷静得近乎于冷酷:“电视机厂差不多要破产了,你想让它当裤子它都没裤子可以当。现在好歹放手一搏,中亚轻工业先天不足,治安也不行,想要发展起来,估计起码还得十年时间。这就是电视机厂的发展机会啊。”   当时他跟金厂长是这样谈的,电视机厂要发展,肯定得上新技术。但新技术要钱啊,你不管是从国外引进还是自主研发,你都要钱。   钱从哪里来?电视机厂又不是什么支撑型产业,亏成这样,政府肯定不会再往里面投钱继续烧下去。那怎么办?利用现有的产能赶紧换成钱,这样才有资本升级。   其实郑国强也没劝金厂长去新疆开厂,因为开厂也需要本钱啊。但是金厂长痛定思痛,认为既然决定自救,那就必须得豁出去。   之前他们厂压根不知道还有出口黑白电视机到中亚这条门路的时候,每年那八万多台电视机是怎么出去的?从人家的厂里走的呗。人家做老了这事,门儿清。如果不是这回余老板找不到他们的门路,图省事找熟人才寻上江海电视机厂,压根就没自己这边什么事。   新手入场,怎样和已经扎根的老人竞争?   拼技术吗?拼个屁。谁都知道黑白电视机跟BB机一样,已经是即将被淘汰的旧技术,也就是技术下沉才在轻工业出奇欠缺的中亚地区有市场。   不拼技术拼什么?当然是物美价廉。这也是中国货能够在中亚地区拥有市场的根本原因。同样是国货,江海电视机厂如何体现与众不同?当然是就近原则。新疆距离内地远,你就近生产的话,运输成本都能省下。将材料运到新疆去组装,到时候直接出口到中亚,那肯定要比从江海出货便宜。   郑国强一开始其实也觉得金厂长异想天开,有病急乱投医的嫌疑。就跟陈凤霞说的那样,厂房可以由克斯县帮忙想办法解决,生产线你们自己厂里东家挪西家,随便你们自己折腾。但人怎么办?   现在又不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年代,上面一声令下就集体搬迁,根本不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说搬就搬迁啊,你还真把你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职工医药费都报销不了的厂长当盘菜咯?   但是金厂长做这个决定虽然有头脑发热的嫌疑,但人家作为一个老电视人也没完全晕头转向。他有他的考量。   工人怎么办?江海的工人喊不动,可克斯县不是招了一批东北的老技术工人过去嚒。   人家叫人过去是为了喊人采棉花种棉花的。   啊呸!疯了吧,知不知道老技术工人是宝贝啊。东北号称共和国长子,那帮老技术工人有牛掰。来来来,我给你取个例子。   早两年,工厂效益不好的时候,有个车间工人以制造枪械的名义被抓了。他其实根本没见过枪,他造出来的也不是枪,而是其中的一个关键部件。人家没技术指导也没标准图纸什么的,就靠着对方描述的要求再自己一琢磨,就给车出来了。   这样的技术工人不是宝贝是什么?等着吧,东北的大下岗带来的灾难可不仅仅是地区社会治安恶化,还有对整个国家工业基础的毁灭性打击。工业产品的质量靠什么保证,其中核心之一就是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技术工人。   如此技术人才,你让人家去地里种棉花捡棉花,你逗谁呢?好钢必须得用在刀刃上。   陈凤霞听着无语,难不成组装电视机的技术含量超级高?为啥她感觉跟组装电脑差不多的原理啊,熟练工种即可。   不过如果金厂长真愿意安排这些从东北来的下岗工人进电视机组装厂上班,那也是好事。因为江海电视机厂大小也是个国营单位。   在东北,一刀切解决下岗工人的问题太厉害,其中国有资产被私人侵吞的情况也相当严重。严重到中央想处理,只能异地调专案组过去。这就导致了不少老国营厂工人根本不敢相信私人企业。   现在,有国营厂肯招收他们进厂上班,即便只是临时工,无法解决编制问题;对这些跟机器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来讲,也是种安慰。   郑国强和妻子聊了半天,忽而叹气:“我也觉得金厂长说的有道理。东北的重工业基地不能这样来。”   那要怎么来呢?问题太多了,向左走向右走都是问题。   陈凤霞想要缓解有些凝重的气氛,便开玩笑道:“加入将这些东北工人都转移到新疆去,说不定新疆的工业能腾飞,整个中亚乃至东欧市场都要被占领光了。”   当初她听到中亚缺工业产品的时候,就心神摇曳来着。   郑国强哭笑不得:“那为什么不是在东北自己搞呢?”   “新疆地广人稀,你跑马圈地扒拉出一大块自己开荒完了就是你的地,你光种庄稼都饿不死。”   郑国强直接呵呵:“东北拥有最肥沃的黑土地,人家不在东北种地非得跑去新疆。”   得,一把头就KO了。东北的土多好啊,到今天,陈凤霞同志都要承认,东北的大米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大米。   她只能叹气:“那东北也得有厂能留住这些技术人才啊。”   说的好像新疆的工业好发达,有这么多工厂一样。   算了,这不是她这个层面能犯愁的问题,但是她仍然垂死挣扎了一把:“我听余老板讲,中亚五国沿用的是苏联机械设备标准,跟我们通用。像是纺织机械和食品机械需求非常旺盛。这次余老板又带了不少面条机过去,也很快被要光了。”   能针对市场需求援疆,才能事半功倍啊。现在大家的方向基本集中在将新疆的农产品和民族特色工业品弄到内地来销售。但说个实在话,勤劳的种花民族是在哪个旮旯角落都能种出食物来的神奇存在,这方面,新疆的优势未必有想象中的大。   倒是特殊的地理条件决定了新疆的产品如果能满足中亚各国的需要,就很有竞争优势。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讲,上元要关门的农机厂倒是可以去那边办个分厂哦。”   陈凤霞一本正经:“嗐,你们的货要是不行,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两人说笑一回,先前的那点儿小惆怅倒是消散了不少。   陈凤霞再看时间,赶紧和丈夫拜拜,这新疆的天黑的晚就是容易让人丧失时间感。她老觉得天才黑呢,能有多晚。   等到陈老板睡在床上,准备闭上眼睛就跌进黑甜乡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件要命的事:东北的下岗工人们被招去工厂了,那剩下的土地谁去承包种棉花呢?咳咳,果然是被子短的悲伤,顾头就顾不了脚哦。   不管了,烦不了,让克斯县的领导班子去头疼吧。   她翻个身,沉沉地陷入了黑甜乡。   她可得睡个好觉,明天她还得去看苏莱曼给他推荐婚拍基地呢。趁着暑假最后的时光,她可得把这个定下来。到时候梦巴黎给客人宣传的时候,也能有东西拿出来啊。   夏天的新疆亮的早,一大早就爬起床上车的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打呵欠,直接倒在车上都睡着了。结果到了地方,三小只被停下的车颠醒了的时候,他们瞧见外面的花海,就直接尖叫出声:“哇,油菜花!”   陈老板也在打盹呢,被小孩子的喊声一吵,立刻睁开眼:“油菜花,这季节还有油菜花啊?”   妈呀,这个时候在她老家还有江海,有的都是稻花香里说丰年。   她赶紧趴在车上看。   这一瞧,陈凤霞直接乐了,这不是向日葵吗?还油菜花,亏这三个小东西想的出来。她张嘴就要普及知识,春天才开油菜花,夏天哪儿来的油菜花开。   得亏苏莱曼先张开的嘴巴:“油菜花晚了,要是上个月来新疆就能看到大片的油菜花。这边的油菜和我小时候跟我爸去扬州看到的不一样,我们的花杆很壮实。”   陈凤霞赶紧识相地闭嘴,阿弥陀佛,幸亏她刚才想要说话前咽了下口水,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郑明明点头:“刚才车子开的时候,我也没认出来这是向日葵。这么多向日葵,我还是头回见到呢。”   不知道是地缘因素还是什么油画的影响,她总有种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晴朗的天空,灿烂摇曳的金色海洋,所有的色泽都浓郁得像是要从画布上流淌下来。油画的背景也是这样的美,蓝天白云的颜色如此纯粹。   吴若兰感叹:“内布拉斯加州的向日葵也不过这样了吧,普罗旺斯的向日葵花海肯定没有这里大。”   真美啊,简简单单迎着太阳绽放的向日葵就能美成这样,简直就是大写的不科学。   苏莱曼骄傲地抬起头,语气自豪:“那当然,北.京来的导演都说新疆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地方。我爸爸和我叔叔也说他们到过那么多地方,还是觉得新疆最美。法国肯定不能比的,我们新疆有七个法国这么大。”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咳咳,包括小学霸郑明明同学,她叹气道:“我只知道中国男性比女性多的人口刚好是法国人口。”   呵呵,这个关注点真是偏啊。   陈大爹的着眼点也别具一格:“这边的瓜子好吃不?也可以作为特产啊。”   哎哟,果然关注本职工作。陈老板感觉这边的食品厂完全可以交给阿爹负责了。阿爹真心比她上心多了。   苏莱曼摇头:“这边瓜子主要是用来榨油,叫油葵。阿克苏那边的雪葵长的瓜子比较出名,叫马牙瓜子,吃多了也不上火。”   陈大爹高兴地点头:“这个好,等收的时候要进货的。”   陈凤霞也关注起本职工作,伸出手比划:“这边,直接拍坐在跑车上,两边都是大片的向日葵花海,应该不错。”   这一路都是高大的白杨林如同卫兵般的护着条溪水,圈住了一块块艳丽金黄的向日葵花田,这场景光是看,就足够让人震撼。   也太美了吧。   她决定了,就在新疆大力发展户外婚拍事业。因为新疆太美了,神奇辽阔古老又神秘而灿烂的美。各种地貌齐全,高山雪域草原盆地沙漠平原林海花园大城市小乡村,滑沙滑雪一应俱全,你甚至还可以在新疆泡温泉,而且能泡的地方还不少。   这这这,除了没有海,大概就没啥是新疆缺的了吧。但是新疆的水也美啊,无论是从天山上流淌下的雪水还是汇聚而成的河流,都美得让陈老板再次羞愧自己文化水平低,压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即便跟海景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呢。   陈凤霞再次坚定了在新疆发展婚拍事业的想法。   不用搞很大的影楼,新疆地广人稀,可以采取摄影工作室的模式。平常各个工作室的人可以在自己生活工作的地方接当地客人的单子拍艺术写真也好拍婚纱照也行;要是有从外地过来的客人入疆拍摄,再由各个工作室按照各自的情况接待。   如此一来,可未必赔本,说不定还能赚到不少钱呢。因为新疆经济虽然整体欠发达,但新疆人很舍得在衣服上花钱啊。这就说明大家对美的追求还是很强烈的。还有就是中亚国家,既然他们酷爱追逐时髦,衣服过时降价人家也不买,那将来是不是也可以成为梦巴黎在新疆店的客户呢?   这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还是要敢于想象的。对了,到时候说不定以此为媒介,她还能把武汉婚纱厂里生产的婚纱也给卖到国外去呢。想想就挺激动的。   陈凤霞鼓励苏莱曼:“要是你有朋友也对这个行业感兴趣,我欢迎他们一道去江海总店接受培训。等到培训结束合格之后,店里可以再给你们挑选合适的门店地址并配齐相关设备。”   苏莱曼有些不好意思:“只有我妹妹想去学化妆,其他朋友暂时想待在家里。”   陈凤霞笑道:“没事,慢慢来。你做的好,你的朋友说不定会主动给你帮忙呢。”   苏莱曼高兴地点头:“我准备好好做,等挣到钱就去找北.京的导演,继续拍完新疆的纪录片。”   在场的人包括摇头晃脑的小三儿同学都集体扭过头,默默地为陈老板掬一把同情泪。看看,你相中的摄影师怀揣的导演梦嘞,就跟楚导演一样,现在都去涌泉县拍摄爱情电影了。   布哈知道这事后激动得不行,天天想着电影能够一炮而红,最好跟《卧虎藏龙》一样,拿个大奖,那样全世界就都知道涌泉县。大家都去涌泉县玩去投资,涌泉县的经济就能发展起来了啊。   郑明明好心提醒这位过度乐观的大叔,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卧虎藏龙》到底是在哪儿拍的,指望凭借一部电影就让涌泉县被记住,太难了。   布哈感觉没话题再跟城里的小姑娘聊下去了。不过他走的时候倒是高高兴兴的,因为他的族人们虽然拿不出钱承包一万亩地以外的田地,但是陈老板他们又租了那么多,地里种苜蓿草种棉花和小茴香还有收割的活都归他们啊,可以挣工钱呢。   他们还想好了,到时候挣到了钱,等明年就能自己也承包更多的土地了。   陈老板对布哈宽容,待苏莱曼自然更宽和。虽然对方放纵不羁爱自由,但她还是持鼓励的态度,大声赞同:“好,先学到本事,然后好好开店攒钱,等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了,再去追逐梦想,这就是美满的人生。”   大家被向日葵花田震撼完,又去看另一片花海。车子往前行驶,沿路风景变幻莫测,什么石山、峡谷接连而至。你还没来得及赞叹石山的造型独特呢,前面又是碧绿的湖水,气势磅礴的瀑布,更叫人惊叹的是,有马群!   他们来新疆这么久,羊群牛群都见过不少,还去人家的蒙古包里吃过新鲜出品的奶豆腐和奶皮子,但真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壮观的马群。   哇,难怪要说白马王子,马群当真好威风。   到时候新人们骑着马漫步在花丛中拍照,也很有感觉吧。   这回的花海跟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不同,带了些娟秀的味道。大片粉色的香紫苏和紫色的马鞭草,静悄悄地绽放,就像少女的笑容,灿烂又安静。唉,真是美呢。光今天他们看到的这些就能拍出好几种风格的照片了。   再到前面的石头彩滩,雅丹地貌的亮黄色岩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赤橙黄绿紫色,真如同宝石一般了。   陈敏佳突然间惊呼:“哎,这里的石头好像洪家沟啊。”   陈高氏也点头:“对,像蝴蝶谷里的石头。”   只洪家沟远远没有这片石滩的气势。   不过这种微妙的联系还是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都心情愉悦,产生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等到晚上大家吃饭时,这种亲切感就更浓烈了。   他们是回克斯县吃的晚饭,就在县里下面的一个村庄,张副县长亲自招待的他们。因为这儿是他蹲点的村庄。   等进入这个名为米长山村的村落,除了路上能够看到不少高眉深目的维族人以及哈萨克族人外,陈凤霞一打眼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家了呢。   为啥?因为这里有大片的水塘,水塘上还种着菜,有水芹菜、空心菜,还有生菜,颗颗长得生机勃勃,茎肥叶嫩。塘里养着鱼,站在岸边就能瞧见青黑色的鱼背。   陈大爹高兴地喊:“你们也在水面种菜了啊?”   张副县长陪着穆总一道过来,见状笑道:“是啊,我头年过来时就在这边试点。我让承包鱼塘的农民把水面租给我,不用管我的菜。当时我种的是水芹菜和空心菜,一年收了五茬,比一般蔬菜可是多了两茬呢。我跟你们说,当时鱼塘主人割了菜去卖,得到的钱我俩对半分,最后比我两个月工资还高。”   嚯,够可以的了。在新疆种菜,只要你有门路卖出去,那也是很挣钱的嘛。   陈敏佳一本正经地建议张副县长:“你可以在稻田里养鱼养龙虾养泥鳅的,我爸他们就养的很好。”   张副县长哈哈笑:“那可不行,克斯县这边没什么水田,只能搞旱地作物。”   他转头朝穆总笑:“你的棉花田旁边的灌溉水源也可以在水上种菜,我们观察发现这就跟土地有植物覆盖一样,水分的蒸发速度会降低很多。”   穆总笑着摇头:“不,我不打算再承包土地,我只跟合作社签合同收购棉花就好。”   大家又都同情地看着张副县长。看吧看吧,你光顾着高兴电视机组装厂即将落户克斯县,都忘了工人进厂上班以后没人承包田亩种棉花了吧。   这人啊,世间安得两如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总要有所取舍的。   穆总微微笑:“这节约下的精力挣的钱,我准备捐给学校。我想打听下,我要捐三十万给克斯县的小学,应该将钱交给谁啊?”   哎哟哟,张副县长,看你现在要怎么办。人家都捐这么多钱了,你要是不解决剩下的几千亩棉花地的种植问题,你要如何是好哦。   晚饭就在村里吃,吃的是塘里的黑鱼,水上的空心菜,水芹菜和生菜。黑鱼切成段,和酸菜还有辣椒一块儿烧,炖的很入味。空心菜和蒜泥一块儿炒,水芹菜凉拌香干,炝炒生菜。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酸辣土豆丝,加了西红柿的那种,超级下饭。还有道煎蛋味道相当独特,郑明明吃了好几口,才敢确定里面裹着的馅料是剁碎了的茄子茸。   陪大家一块儿吃饭的村长就哈哈笑。因为信仰问题,他们家不能进猪肉,但他本人又是吃肉的。后来他还是跟兵团的人学了一招,茄子剁碎了煎蛋,吃出来的就是肉味。   三个姑娘一人一筷子,仔仔细细品尝了回,感觉的确有点儿那意思。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吃牛肉跟羊肉,她们居然瞬间混乱,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猪肉的味道。反正,你感觉是,那就是呗。   村长颇为诙谐,在饭桌上说了不少趣事活跃气氛。什么他年轻的时候听说种苹果挣钱,可惜自己不会种,又不好意思问人,就偷偷跟着隔壁的人种。人家是从甘肃过来的,会种一手好苹果。隔壁做什么,他跟在后面学。结果有一次隔壁不小心搞错了,糟蹋了苹果树,他也跟着咔嚓剪树枝,剪到一半听到隔壁懊恼声,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大家听得哈哈直乐,谁让他不有话当着人面说。   吃完饭,外面的天还亮堂堂。村长陪着大家一块儿出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强调:“县长是个好干部,不糊弄人的。我们都放心,你们也放心。”   陈凤霞听得啼笑皆非,这是要他们放心大胆地掏钱给张副县长吧。她才不接这茬呢,她就一笑应万变。   穆总也不说话,脸上表情就没动过。   倒是村长不觉得尴尬,依旧自说自话。张副县长就一个劲儿地表示,自己没做什么。村里有进步,全是大家伙儿辛苦劳作的结果。   两人一唱一和,都走到车子边上时,迎面走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笑着朝村长说了句什么。   村长立刻拍脑袋,兴致勃勃地转头看远道而来的贵客:“哈萨克人家做喀拉萨本呢,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陈凤霞顿时来了精神,先前她还托余老板打听中亚地区这种哈萨克族的土肥皂有没有市场,今天就能够亲眼看到这种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肥皂的制造过程了,她当然要去看。   不仅仅是她,就连苏莱曼都充满了好奇心。这种老肥皂掌握技术的人不多了,连他自己也只是好几年前用过,但从来没见人做过。   陈凤霞笑着扭头问穆总:“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瞧瞧?”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穆总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那就去吧。”   要出去得动作快点儿去。现在又是洗发水,又是洗发精,还有洗衣粉跟各种香皂,做喀拉萨本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这玩意儿还不是你想什么时候做,就能做,你得找到原料,就是那些特殊的植物。否则的话,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到人家里时。主人正在院子外面忙着做这种传统的手工皂。   角落里堆成山的植物叫“阿拉伯塔”,是用来做肥皂的草药,已经晒干了,灰扑扑的,瞧不出本来面目。   距离阿拉伯塔十几步远的地方起了火,但不是烧草木灰,而是上面架了口锅。灶台拿石头垒起来的,锅底下烧着晒干的牛粪,火苗叫晚风吹得呼呼往上蹿,红彤彤的,热烈的很。   做肥皂的老头背都佝偻了。他将盆里的油脂舀了两碗倒进铁锅里,没一会儿,油脂就冒出白烟。然后他又往里面倒了种灰白色的浓稠液体。   围观的客人吓得赶紧往后面躲。   好家伙,这可是水滴进了热油锅,要炸起来的。   结果油锅并没有炸,而是沸腾出很多泡沫。老人的助手就拿着根大木棍,在锅里头不停地搅拌。   助手搅了足足有10来分钟之后,老人才默不作声地端来一盆墨绿色的液体,撒进了锅中。这液体像是有魔力一般,锅里的泡沫更大更沸腾了。   如此重复了足足5趟,锅里的混合物粘稠起来,变成了茶色。做肥皂的老头混合物铲出来装在纱布里,搓成球状。   村长在旁边解释:“这个凝固了之后,就是喀拉萨本,做好了。”   陈凤霞数了一下,一锅12个圆球。按照一天能够做4~5锅的速度,那么一个团队最多只能做60个。不行,还是得流水线作业,这样才能完成商品生产的需要。   三个姑娘对墨绿色的液体充满了好奇心,一直围在旁边看。她们怀疑里面泡的是另外一种草药,只是搞不清楚具体成分。   郑明明还蹲在地上,凑近了闻了闻,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应该不是薄荷的汁液,反而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先前领他们过来的老头笑着说了句什么。村长在旁边翻译:“不要凑上去闻了,又不是什么宝贝,马粪泡水而已。”   郑明明立刻往后退,伸手捂住了鼻子,然后惊恐地看着她妈已经豪气地买下的10块肥皂,赶紧阻止:“妈,肥皂里头加了马粪。”   天啦,刚才她还闻了半天。谢天谢地,得亏她没有神农尝百草的精神,不然她真的得疯掉了。   陈凤霞手一哆嗦,差点将手上拎的袋子直接扔地上。娘哎,这又是什么神奇的玩意,好端端的加什么马粪。叫人怎么用啊。   比起惊慌失措的陈老板,见多识广的穆总的反应可淡定多了。后者还微笑:“这不足为奇,日本艺伎用鸟粪护肤是传统。就是咱们中国,据说慈禧太后当年的玉容散里面就有雏鹰和雏鸡白。”   啥白,不就是粪便吗?   陈凤霞目瞪口呆,感觉广大妇女同志为了美容,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连鸟屎都能往脸上抹。   不过这句咱们中国听着可真叫人心里头舒坦。   于是向来抠抠唆唆的陈老板难得大方了一回,主动将准备带回去当礼物给亲友的哈萨克族手工土肥皂递了上去。   她看着穆总,露出真挚的笑:“送给你了,穆总。现在这东西做的人少,外面可不好买呢。” 第465章 该回家啦   临离开克斯县之前,陈凤霞确定了自己的资助人,一个叫阿娜尔罕的维族单亲母亲。   她前夫酗酒,长期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回家就是问阿娜尔罕要钱。如果妻子不给钱,他就对她拳打脚踢。实在搜刮不出钱了,这人索性将家里的牲口、粮食以及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卖得一干二净,根本不管老婆孩子会不会饿死。   好在阿娜尔罕没有扶贫到底,而是鼓足勇气离了婚,带着三个小孩回娘家生活,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克斯县冬季长,冬天新鲜蔬菜罕见,张副县长跟山东干部童主任借了对方从家乡请过来的大棚蔬菜专家,准备在克斯县也发展大棚蔬菜。   阿娜尔罕听村干部宣传这事时,颇为心动,也想种大棚蔬菜试试。她有三个孩子要养,孩子又在读书,她必须得想办法挣钱。只是她离婚前家里的财产早被丈夫挥霍一空,离婚后又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而已,即便乡政府补贴一半的费用,她也拿不出一万五千块建温室大棚。   陈凤霞跟张副县长表示想资助位克斯县的母亲时,张副县长就提到了阿娜尔罕。在张副县长看来,有三个孩子还能鼓起勇气和不着调的丈夫离婚,阿娜尔罕给孩子树立了良好的榜样。况且她回到娘家之后,娘家人也在尽力帮她,而不是劝她跟丈夫继续在一起。张副县长就感觉她跟她的家人三观都挺正的。   既然陈老板要资助人,那就阿娜尔罕吧。也不需要长期资助,只要一次性缴纳清楚建设大棚的费用就好。   他相信这位勇敢的母亲,但凡她得到了机会,就一定会好好把握。   陈凤霞没二话,在去看望完这位母亲之后,她便直接去村里交了建大棚的费用。至于三小只同学,因为和阿娜尔罕的三个小孩年纪相仿,只待了半天就在一起玩闹了。郑骁离开的时候,还跟他们约定要写信。   晕,难道他们打算用汉语拼音完成信件吗?   离开克斯县的路上,陈敏佳皱眉:“其实应该政府建好了大棚再租给他们的,他们很难拿出钱来自己建。”   郑明明转头看她:“克斯县也没钱啊,张叔叔不是说他们县里连政府工作人员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嚒。”   想想,也真是够惨的。   吴若兰看着车窗外,喃喃自语道:“希望肥皂厂生产的土肥皂在哈萨克斯坦生意越来越好,希望玫瑰花精油越卖越好,玫瑰花酱也越来越受欢迎。希望鞋厂能快点儿建起来。”   说起克斯县建鞋厂这个事,也是挺玄妙的,源自于余老板在妙妙上询问哪家鞋厂提供44码45码的大码鞋。因为后者发现中国的鞋子在中亚几个国家也都有市场,只是因为人种差异,在中国市面上不太多的大码鞋才是那边的最爱。   做鞋这事对于克斯县政府而言没有太大难度,张副县长自己就认识两位以前从兵团鞋厂退休下来的老工人。加上从内地进口原料也简单,所以他们赶紧抓住机会,火线安排制鞋厂上马。中亚人民对于鞋子的时髦追求程度不像衣服一样高,追求物美价廉结实耐穿即可。   在这事上,张副县长跟已经开始调试黑白电视机生产线的金厂长倒是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先用他们现在能做的好好挣钱,等有资本了再琢磨产业升级的事。比方说县里靠着鞋厂挣上钱了,那也就可以考虑安排建设农机厂了。   当然,如果上元政府方面能够再对口支援些那就更美了。   大家在车上讨论这事,感觉张副县长真心绝啊。这到克斯县挂职,就干脆把自己当成克斯县的一份子,每天挖空心思从上元搂东西。   可是,还是希望他能成功吧。从苹果树下的薄荷草到玫瑰花再到池塘里的鱼水上的蔬菜,这一点点的,都已经看到成果了呢。就连稻田养殖技术,他都跟童主任热心分享了,因为对方援助的地方有个乡种水稻。   看,肯定能越来越好的不是,就像这窗外的大片美景,也慢慢进入收获的季节了呢。   这回因为孩子们开学要赶时间,陈老板没选择先坐车去重庆,然后再坐船慢慢沿江而下去江海;而是一路火车模式。   陈家老两口颇为惆怅,应该坐船的,坐船要比火车卧铺便宜多了。   陈凤霞就笑嘻嘻:“您二老可是要日进斗金的人,分分秒秒都得挣钱的,怎么能把时间都花在路上呢?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打算坐飞机的,就是临时买机票不太方便而已。下次咱们出去坐飞机啊,明年去西藏看布达拉宫,坐飞机去。”   火车票呢?火车票还真不紧张。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大量采棉工进疆摘棉花的季节,铁路局还开了采棉工专列呢。刚好跟他们反方向。   郑明明看着火车站外面竖着牌子就地招工的老板,再瞧从站里匆匆忙忙出来的采棉工,就下意识问了句妈妈:“前几年是不是一样缺采棉工?”   陈凤霞点头:“当然,你没听他们说嚒,因为来不及采摘,棉花叫雪给压了,棉农坐在地里哭。”   郑明明轻轻叹了口气:“要是那个时候找不到工作的下岗工人知道新疆缺采棉工就好了,起码大家还能有条活路。”   东北的工人来了,她们同人聊过天,听说了不少让人唏嘘难受的事。甚至有一家人为了孩子交不上的学杂费就选择了全家自杀。   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怎么会害怕辛苦呢?当时他们该有多绝望啊。   陈凤霞轻轻叹气:“这谁知道呢,又不是新闻联播天天放的事,哪个晓得哦。”   起码上辈子她在这个时候就不知道。   她第一次晓得进疆采棉花这事,还是明明上大学以后带笔记本电脑回家看一部关于采棉工的纪录片,日本人拍的。当时陈凤霞的想法就是还有这挣钱的方法啊,早知道的话,那会儿她也去了,辛苦两三个月抵得上在工地干半年了。   穷人不怕辛苦,穷人只怕苦了还是没希望。   现在再跟女儿说起采棉花,陈凤霞还是免不了唏嘘。她甚至想到了加入当初她知道去新疆采棉花挣钱,那会不会也在新疆开荒或者承包地种棉花啊。听说那会儿弄到土地更容易,甚至是跑马圈地的模式。后来确定产权,就没那么简单了。   嘿,假如真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们全家都会留在新疆生活呢。或者是十一月份卖掉棉花离开新疆出去打工,三四月份再回去继续种棉花。   不行不行,明明和小骁还上学呢,怎么能这样跑来跑去。对了,新疆寒假是不是和东北一样,要比暑假长?可惜东北夏天好像不热,新疆夏天的太阳可是火辣辣呢。   陈凤霞一旦放飞自我,那思维扩散起来完全毫无下限可言。她甚至还想自己假如重生到平行空间,真跟郑国强来新疆发展了,那自己可不得两眼一抹黑啊。总不能再撺掇郑国强买房子囤着等升值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连郑骁都忍不住好奇地问妈妈:“妈妈,你想什么呢?”   陈凤霞笑道:“在想你爸……”   哦,周围人集体了然,除了蔚蔚和小三儿激动地喊:“我也想姑爹了。”,其他人都感觉,嗯,这好像是在撒狗粮。   陈老板哭笑不得,喂喂喂,你们一个两个的,这到底是什么表情啊。事实的真相跟你们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挺想郑国强的啊。这老夫老妻,差不多两个月都没见面了,怎么可能不想。她还不到和郑国强睡在一个被单笼子里没话说的时候呢。   列车的广播响了起来:“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开往……即将出发,请送亲友的同志们下车……”   郑明明突然间冒了句:“妈妈,我知道要怎么将消息传递到需要的人耳朵里了,可以在广播里打广告。”   陈凤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是陈高氏先附和了句:“没错,广播可比电视省电。”   真到数米下锅的地步,家里是连电视机都不会开的。但会开广播,听听声音也好。这要是在广播上打广告,人家听到的机会也多。当然,更重要的是广播上打广告的费用也低。   到现在梦巴黎的金牌司仪都庆幸得亏自己早早辞职出来单干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在电台陪客户喝酒拉广告单子到几时呢。   通过广播打广告,这主意似乎不错。这几年不是一直有采棉工的缺口嚒,干脆试试这样的方式看能不能招到人过去打短期工。对于没挣钱门路又急需花钱的人来说,这也是根救命稻草啊。   可惜陈凤霞在火车上打连部小高同志的电话没人接,估计他们都出来迎采棉工了。她只好给张副县长的办公室也挂电话,然而一心为民的领导同志似乎都不乐意待在办公室里,同样没人接电话。   陈老板郁闷了,索性给郑国强发了条短信。来来来,你们这些领导同志,自己商量着去解决问题吧。   列车晃动了下,车子发出鸣笛声,然后缓缓朝前方驶去。   陈敏佳看着窗外下车的旅客,忍不住叹气:“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感觉好不放心,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苜宿草发芽,也没看到食品厂的天山情零食大礼包组装完毕,他们连国境线还有口岸都没瞧见呢。   哦!来新疆一个月,他们好多事情都没做,连新疆都没走遍。   陈凤霞听了侄女的懊恼,笑道:“你忘了啊,新疆有七个法国大小呢。一个月,怎么可能玩的过来。”   当初他们一家人一个礼拜玩巴黎,都觉得跟赶场似的,每天都连奔带跑。   说来真有意思,一般人都是先国内游再环球跑,到她这里似乎反过来了。而且你现在问她是想去美国还是西藏内蒙古,她肯定选还是后面的内容。   没啥,就是开洋荤对她来说好像也没多大的吸引力。毕竟她既不想去美国卖房子也不打算把婚纱店开到那里去,谁让美国没有供销社呢。   嘿,自己这心态转变的也挺有意思啊。   苏莱曼跟他妹妹阿依古丽一直在边上旁听,这会儿听了陈敏佳的感叹,兄妹俩立刻热情地邀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也一起来吧,到时候我们带你们玩新疆真正好玩的地方。”   小三儿发出“哇”的惊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还有更好玩的吗?新疆已经很好玩啦!”   喂喂喂,小朋友,知不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啊。你这样浮夸的表现,会让人怀疑你话语可信度的。   可是阿依古丽是个单纯的姑娘,她肯定地点头:“有,到时候带你好好玩,给你用沙子洗澡。”   小三儿又惊恐地蜷缩成一团,往陈高氏怀里钻,坚决不从:“不要,小猪猪才用泥巴洗澡,我是人类。”   郑骁一言难尽地看着弟弟,他要不要告诉弟弟沙子跟泥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呢?不能混为一谈的。   火车驶出车站后,速度渐渐提了上来。大家一早出发赶车,这会儿都犯困了,索性躺在各自的床铺上补眠。   可是热衷于推销的列车员小姐姐还是会推着车问你,瓜子花生零食饮料有需要的吗?这回她还重点推销了奶茶,纯正的奶茶。可惜刚从新疆出来的大家都表示不感冒。   假如车上提供现做的羊奶冰淇淋,他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人来一根。真的好好吃。当然,加了碎冰、糖稀还有沙枣花蜜的酸奶他们也欢迎,沙朗刀克(刨冰酸奶)的美味无人能抵挡。同理可证,用冰块粗盐摩擦制冷,拿白砂糖、冰糖、□□糖和水做出来的冰水混合液雪花凉也很棒啊,搭配黄面凉皮和烤肉串一块儿吃,绝妙。   苏莱曼笑出了声:“被你们一说,我才刚走就舍不得想要回去了。还是新疆的好吃的多。”   三个姑娘努力为自己的家乡证明:“我们那边好吃的也很多。”   可惜因为维族兄妹俩对此知之甚少,所以她们描述起来也鸡同鸭讲的厉害,最后话题就歪成了这些天大家在新疆吃过的美食。什么颜色艳丽的跟加了色素一样其实零添加的神内胡萝卜汁,什么街上卖的浓稠的跟奶糕一样的酸奶,什么又咸又脆的像是用奶做出来的锅巴奶皮子,哎呀,真的都超级好吃。   苏莱曼被说馋了,直接喊列车员要奶茶包。算啦,出门在外要怎么讲究,简陋的奶茶包他也能忍耐。   就是他接到列车员递到他手上要五块钱的奶茶时愣了一下,还不由自主地抓着奶茶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小声嘟囔道:“奶茶包变成这样了?”   大家一开始没留意,还是陈敏佳看他起身去冲开水时,无意识扫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味美奶茶?!”   原本无所事事看窗外风景外加打盹的郑明明和吴若兰瞬间清醒,品位不高沉湎于地摊文学无力自拔的陈老板也瞪大了眼睛:“奶茶?!”   苏莱曼被这些汉族女同志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个,不至于吧,她们不是在新疆都待了一个月了嚒,看到奶茶的反应还用这么大?   喂喂喂,这位女同学,你要喝可以自己买,不用直接上手抢吧。   陈敏佳抓着奶茶在火车上都忍不住要跳起来,成功了?姜杰各种明示暗示要给郑明明的惊喜就是杯装奶茶终于成功上市了?   哈!这家伙,到底是家里有门路啊。居然都把奶茶弄到火车上卖了,火车上的东西知道是什么吗?绝对的国民品牌啊。像什么康.师傅的桶装牛肉面,像德州扒鸡,都是通过火车走向全国的。   啧啧,好生厉害,只得有多大的权力又刚好在口子上啊。   郑明明和吴若兰已经凑到一起看过奶茶杯的详细信息,的确是江海味美食品厂生产的奶茶,直接冲泡就可以喝的奶茶。甜味的,里面的调料包很奢侈,椰果、珍珠还有蜜豆居然一应俱全。谢天谢地,他没有把各种水果块也放进去,不然就成了大杂烩啦。   陈凤霞二话不说,直接又买了四杯奶茶,冲好了分给大家喝。陈大爹和陈高氏一杯,三个姑娘分一杯,自己一杯,三小只同学一杯。   为什么她独占一杯?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喝冲泡奶茶。这谁刚从新疆奶王国出来还稀罕速溶奶茶饮料啊。她纯粹是因为这在场的一群人里,只有她是真正喝过杯装速溶奶茶的。   虽然时隔多年,她已经基本上忘了那些都是什么味道。但这个,呃,抿一口,就似乎还凑合吧,起码奶香味和甜味有了,蜜红豆泡开了之后混在奶茶里还蛮好吃的。椰果和珍珠属于她不在意的东西,但无功也无过吧。   嘿,没想到姜杰这小孩还真把杯装奶茶给做出来了啊。这要是通过火车流向全国,那他的那个小食品厂开足马力也供应不了需求了哦。   外面的车厢有人在放歌,“沙漠之中怎么会有泥鳅,话说完飞过一只海鸥,大峡谷的风呼啸而过……”   陈凤霞乐得更加厉害了,她完全听不懂歌词都唱了些啥。但正是因为听不清楚,她才敢肯定这调调是周杰伦啊。   哈哈哈哈,奶茶,周杰伦,实在是太妙了啊。 第466章 都来家吃饭   苏莱曼不明白老板一家人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他也喝了这种所谓的奶茶,感觉奶味寡淡,没有咸味不说,甜蜜感也不足,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女生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笼统说一声:“我们内地爱喝这种甜的奶茶,我们不喝咸奶茶。”   她们重点想强调的是口味不同。她们还不明白新疆的奶茶为什么要是咸的呢,明明他们的酸奶里面也加蜂蜜跟各种酸甜的果干。   结果苏莱曼兄妹俩理解偏差了,哎,可怜的内地人民是喝不到好奶茶,才将这种寡淡没滋味的东西当成宝贝啊。只要他们在新疆生活一个月,就知道他们以前的生活有多惨了。   连正儿八经的奶茶都喝不到。   陈敏佳急了:“谁说我们喝不到好奶茶的?这个,是口味不同啦,我们的口味没那么重。看,椰果,里面还有椰果呢,新疆就没椰果。”   苏莱曼和阿依古丽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决定理解汉族小妹妹的自尊心。谁不说自己的家乡美呢?大家都要面子哩。   然而他们实在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能歌善舞的民族大概情绪都容易外放,反正即便他们嘴上不说,那脸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心。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三个姑娘就绞尽脑汁想要证明内地也有很多美食。种花民族八大菜系,哪儿没有好吃的啊。哎呀,可惜爷爷还没建好他的零食王国,不然现在就能拿出来让维族兄弟们闪瞎了眼睛。   结果让仨姑娘始料未及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买了列车员推销的柠檬酸钠凤爪配从新疆带出来的馕当一餐。苏莱曼和阿依古丽确定鸡爪没有跟猪肉混在一起加工后,也一人尝了一只。然后他俩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无骨凤爪俘虏了,一致认定内地也有很多好吃的。苏莱曼还说自己小时候去扬州吃到的酒酿圆子跟京果也挺好吃的,那个炒泥鳅也有味道。   少女们集体指控他,看看看,这人就是故意的,明明他又不是没去过内地吃过内地的东西。   一路上,大家吃着各种口味的馕,依靠番茄酱还有油炸辣椒圈跟果干还有路上过站时,有小孩拎上来卖的甜瓜愣是支撑着没有吃火车卖的饭。最绝妙的是陈老板,她用开水和番茄罐头直接冲了一大饭盒的番茄汤,然后将牛肉干也放进去泡软。   大家等候了半个小时后品尝成本,一致认定可惜火车上不能开火,不然再煮个十分钟一定会滋味更美妙。   陈凤霞哈哈笑,随口应道:“以后肯定会有的,咱们又不爱冷餐会。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了,出去玩的话,那肯定得有热乎乎的东西吃。”   嘿,到那时候,什么自嗨锅之类的估计也走起了吧。对了,得跟阿爹说说,像麻辣海带结海带丝什么的,也是美味零食啊。就像现在,加入有麻油海带结,开水一冲,就是一碗海带汤。   咳咳,估计味道会有点儿怪。   众人一路吃吃喝喝,将一袋子馕饼和油面糊都干了一干二净。苏莱曼和阿依古丽还跟他们分享酸奶疙瘩和玛仁糖。   关于前者,除了小三儿一边喊着好酸还一边往嘴里送之外,汉族同胞都觉得酸奶疙瘩味道怪怪的,为什么又是咸味?难道是为了方便贮存吗。明明新疆的酸奶里面都是放蜂蜜和酸甜可口的干果的。   至于后者,大家普遍评价酸甜可口,就是得配着玫瑰花茶喝,不然就太齁啦。   火车到站,美食都下了肚。陈凤霞惋惜:“应该给他们多留点好吃的。其他的好说,馕饼应当留下。”   陈高氏赶紧摆手:“算了吧,我本来以为起码能放一个月,哪晓得出了新疆就不成了。”   也是,新疆气候干啊,空气里水分少,东西自然放的住。越往内地走越不成,水分一上来,东西就容易坏。得亏他们早上油面糊,中午晚上都是换着口味吃馕饼,不然东西真坏了。   陈凤霞点头:“哎,还是等真空包装的馕饼出来吧,到时候让大家都尝尝味道。”   拖着行李箱跟下车的阿依古丽却生出了乡愁:“没有什么比刚出炉的馕饼更好吃的了。”   郑明明鼓励她:“那你就赶紧学,不是说秋天的新疆最美吗。到时候肯定有人想去新疆拍婚纱照,那你就可以跟着一块儿过去,就能够看到爸爸妈妈了。”   苏莱曼哈哈大笑:“我妈八成在家,我爸肯定在外面东奔西跑,他在家里呆不长的。”   大家从新疆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各种干果各种花茶还有奶皮子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工艺品,足够陈老板再去灯市口摆一趟夜市摊子的那种。如果不是太重,陈凤霞也想拎着石河子的胡萝卜汁和新疆的各种酸奶到江海的。   那个胡萝卜汁是真好喝,好喝到让人嫉妒太阳对新疆的眷顾。这同样是胡萝卜,凭啥你家味道就跟我们不一样?简直没天理。一胡萝卜汁居然也能这么好喝。   对了,胡萝卜是典型的蔬菜汁,完全可以作为健身食品弄到内地卖啊。她之前好像只在超市看过复合果蔬汁,成分略复杂,似乎没那么适合健身。   还有就是,胡萝卜汁都这么好吃,番茄汁肯定不差,新疆的番茄这么甜呢。对对对,应该做饮料的,这个才是真的利润高。新疆的蔬果糖分含量高,品质好,做出来的果汁差不了。   这个必须得记上一笔,等到条件合适的时候尽快上。   毕竟比起酸奶,果蔬汁的运输条件没那么高。   得亏人多力量大,虽然行李多,大家还是迅速分摊顺利将一只只行李箱拖到了出站口。   让陈凤霞惊讶的是,郑国强这么个大忙人居然在出站口等着,还朝他们挥手。   她正要调侃两句,小三儿就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姑爹,嬢嬢想你了,我也好想你。”   小孩子的声音多脆啊,这一声,吼得周围的旅客和亲友们集体转头,齐刷刷地看向主人公。陈凤霞叫侄子闹了个大红脸,郑国强倒是大大方方:“我也想你嬢嬢了,还想你们。”   小三儿跑过去抱大腿,开始撒娇,完全不提干部要为人民服务不能出去玩这一茬,就各种扭来扭去:“姑爹,嬢嬢说明年去西藏和内蒙古,你跟我们一块去呗。”   郑骁和蔚蔚对看一眼,都扭头捂脸。呵呵,弟弟这是在撒娇想预定下明年出去玩呢。好狡猾!   不过他的阴谋诡计能不能得逞呢?   小哥哥小姐姐偷偷从手指缝里看郑区长的反应。   郑国强一把抱起了小家伙,笑道:“明年要去西藏和内蒙?好啊,那边风景也很好。”   哦,那他们明年能去咯。可是他没说他能不能去。嗯,虽然遗憾,但还是请继续为人民服务吧。   郑国强放下了小三儿,伸手帮陈高氏拖箱子:“阿妈,我来。你们还没吃饭吧,我们今天吃凉面吧。”   他又抬头对苏莱曼和阿依古丽笑,“牛肉是从清真店买的,请放心。”   兄妹俩赶紧道谢。   大家要往车站外面走时,又一班列车到站旅客出站。郑骁眼睛尖,伸手又蹦又跳地挥舞着喊:“小宇哥哥!”   黄宵宇拖着行李箱跟同事正边走边说话呢,闻声转过头笑:“啊,阿姨你们回来了。呀,小骁,我们马上就是小学生了啊。”   郑骁骄傲地挺起胸膛:“对,我马上就能戴红领巾啦。”   好气派,灯市口的小学生每天都戴红领巾去上学的。   郑明明歪头认真地打量穿着T恤衫的年轻CEO,点点头给出评价:“瘦了黑了帅了。”   黄宵宇的手还放在郑骁头顶上,话却是对着郑明明说的:“嗯,高了黑了结实了。”   陈敏佳在旁边都要跳脚了,十分恨铁不成钢:“小宇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这分明是要把天活活聊死的节奏。   陈大爹却维护男同胞:“这才是好话,黑了结实了是好事,你看人家健身都是要晒太阳,吃东西让身上有肉的,这样才健康。”   黄宵宇笑着点头:“是啊,就像茁壮成长的树苗。”   陈敏佳已经彻底绝望了。呵呵,把小姑娘比喻成树,亲,哪有你这样的,人家都说是花朵啦。   可惜大人是get不到豆蔻年华少女的心思的,郑国强只笑着跟黄宵宇打招呼:“出差回来了?都没吃吧。走走走,去家里吃饭,反正是凉面,黄瓜丝面条还有鸡蛋丝管够。”   跟在黄宵宇身后的两位下属立刻脑袋摇成拨浪鼓,实力谢绝。不不不,他们一个要去陪女朋友吃新开的粤菜馆子,一个要回家享受母上大人的爱心餐,就不打扰了。   所以最后回家的队伍只增添了黄宵宇一个人。   郑国强代区长同志真没假谦虚,他说今晚吃凉面就是凉面,他说黄瓜跟鸡蛋管够,面条里的配料的确只有擦出来的黄瓜丝和煎好了切成丝的鸡蛋皮,多一样都免谈。最后还是郑明明开了瓶装的番茄酱舀了两勺直接拌面条,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天啦,番茄酱拌面条居然这么好吃。   她怀疑地看妈妈:“内地真的没有新疆番茄酱的市场吗?不可能的,妈妈,这个直接拌面条都好吃。”   陈凤霞也感觉这可能是认知偏差。他们家的娃儿就泡在灯市口,舌头全都养的刁刁的,结果一个个都拜倒在新疆番茄酱面前。这说明什么啊?只能说明番茄是国民宝贝,而新疆的番茄酱绝对个中上品。”   黄宵宇吃了一筷子郑明明分给她的番茄酱黄瓜鸡蛋丝拌面,也抬头表示肯定:“很有味道。今年新疆番茄酱滞销吗?我记得他们主要是出口。需不需要我这边跟合作的饭店推销试试?我感觉如果西红柿炒蛋或者西红柿炖牛腩里面加两勺这样的番茄酱,会入味很多。”   为了方便保存,市面上有些西红柿是在没怎么熟的情况下就采摘销售的,做菜时,西红柿味道也有些不足。   陈凤霞没推辞,笑着应下:“好啊,那边主要是200L大包装的西红柿酱,我跟食品厂说一下,改成10L装20L装的饭店款和500ml以及1L装的家庭版。”   既然自己都有工厂,那完全可以试试看。现在人越来越注重健康,西红柿就是典型的健康食品啊。小院那边的番茄酱沙拉的销量就不错。   大家说说笑笑,就着凉拌牛肉,直接呼呼啦啦干掉了凉面。   苏莱曼和阿依古丽虽然是头回吃这样简单的凉面,但不知道是有家乡的番茄酱打底还是本来凉面味道就还可以,接受度居然相当高。   陈凤霞给他们指了宿舍方向,又点了街上的清真牛肉面馆:“他们家有熟食卖,也有新鲜的牛羊肉。你们要想自己做饭的话,可以过去买。那个,暂时先住集体宿舍,跟同事们住一起。这个,大家生活环境不同,各自习惯也不太一样。如果有误会的话,就坐下来好好沟通,有些事情说清楚就没什么了。这个,我们要相信,大家出来做事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好,好好挣钱,完成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不过要是有人存心找事也不用怕,直接告诉我。我们公司不允许搞那一套的。”   苏莱曼笑了起来:“没事,老板你放心,我上学时住的就是汉族人宿舍。因为我那时候汉语不好,我觉得太耽误我以后跟我爸出去做生意了。我妹妹也有不少汉族朋友。”   陈凤霞这才放下心来:“好好好,就是那个山里郎和绣娘们他们汉语水平可能也不太好。你们之间沟通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困难。要是有什么,大家好好讲,他们都是很好很踏实的人。”   这个苏莱曼赞同。   他拍过布哈和族人们一块儿在地里干活的场景。这些人对土地都很诚恳,做事认真的很。连队的领导听说他们也在新疆包地种棉花了,还惋惜说明年估计没办法请他们过来干活了,自己这边又要愁劳动力从何而来咯。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吃饱喝足的黄宵宇也在和妹妹们说话。   他先是听三个女孩惋惜没有拎石河子的胡萝卜汁回来,不然可以让他尝尝,绝对能够刷新他对胡萝卜的认知。他笑着点头问克斯县的网店有没有的卖?要是有的话他就下单买了喝。   然后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起为什么那边的胡萝卜汁好喝,还是因为太阳好。不过风沙好大,他们种庄稼之前甚至得先种树,不然苗儿出来了,一场风沙就直接淹没了。所以连向日葵花田周围都得圈着胡杨林。   不过在当地种树超级难。像江海这样的地方,有的江滩根本就没人种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棵柳树生根发芽了,几年的功夫,江滩上就是连片的柳树。谁都说不清楚那些多出来的杨柳到底是怎么样生长。   那里不一样,沙地种树比养活养好一个孩子还难。不仅要去很远的地方背水过来,而且水浇下去以后也很快就蒸发了。   一直在旁边倾听女孩们说话的黄宵宇笑着谢过陈高氏端给他们的自制酸奶,虽然是江海本地产的奶,但里面的葡萄干、核桃碎还有无花果干却是他们千里迢迢拖回来的,那大概意思也就到位了啊。   他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夸奖无花果干的确甜,然后才开口说女孩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关于如何减少沙地浇水水分迅速消失的问题,你们刚才讨论的都是如何减少水分挥发,但还有一点就是。”   他转过头,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个沙漏,然后拧开来,取出细沙示范给初中生们:“我现在倒水上去,你们看,水是怎么消失的。”   大家瞧着杯中水通过沙子,然后漏下去。这些沙子就好像过滤器一样。   “我记得以前上自然课时,老师曾经提过自来水厂用河沙作为滤器。新疆沙地的沙子应该也起了个过滤器的作用。即便在上面铺了稻草和草皮减缓水分的挥发,但沙地还是存不住水。”   陈敏佳叹气:“难怪说比养好一个娃难多了。”   这养活孩子容易,养好了可不简单。现在的娃啊,熊娃一堆。   郑明明抬头看黄宵宇:“那怎么办?”   小宇哥哥却拒绝为小妹妹提供答案,反而相当冷酷无情:“自己想。”   吴若兰冥思苦想一番,试探着问:“用泥土替代沙子?”   虽然这事听上去很不靠谱,但实际上真有类似的情况已经应用过了。当初乌鲁木齐在雅玛里克山上种树,就是将石头敲出来,把土垫进去,一点一点地种树。反正等到他们过去看的时候,石头山上已经能够看到成片的绿色了。   如果将沙子淘换出来,那树就能在沙漠里土坑里生存了。   郑明明摇头:“石头不会动,沙子是会移动的。”   到时候土坑会被沙子直接埋掉吧。   黄宵宇看她苦思冥想的模样,笑着提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博文:“那位博主说他七十年代时曾经在宁夏的一家造纸厂工作。造纸厂会产生大量的污泥污水。其中污泥黑臭,很让人头痛。宁夏沙漠多,沙漠里没人居住,他们就将污水污泥都排放到了沙漠里。结果后来他们发现排放污泥的地方居然长出了沙柳。”   郑明明恍然大悟:“因为污泥的粘性大,沙子的粘性小,二者中和了,然后污泥废水里面其实还含有不少植物生长所需要的的肥料。就好像沤肥一样。”   陈敏佳跟吴若兰也反应过来,是啊,造纸用的材料不就是植物嚒,有草有树,总之,无论哪种,最后产生的污泥里主要成分就是这些。农业杂志上还登了文章说有地方用造纸厂的污泥养蚯蚓来着。   嘿,这招可以有。   那是不是直接在沙漠里开家造纸厂,然后就完美地废物利用呢?   可问题又来了,造纸需要好多水,沙漠正是因为缺水才变成沙漠的啊。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黄宵宇这回可没给提示了,他只是笑:“假如很容易解决的话,沙漠变成绿洲就不是奇迹了。”   郑明明双手托着下巴想了一回,认真道:“那就在沙漠的边缘地带建厂,然后用车子将污泥运到沙漠里,用管道将废水送到沙漠中。大家在沙漠里种树也是逐步推进的,从几里到几十里远的地方运水过来。更远的,树种下去也没意义,无法获得水源浇灌,肯定是个死字。污泥不能直接倒在沙漠里不管,不然这么一大坨最后肯定还得板结成一块,得和废水再混合沙子按照一定的比例形成新的结构,适合植物生长的那种才行。废水也得处理过,不然那里面含有的重金属会污染沙漠的地下水的,搞不好也会让人和牲畜得痛痛病。”   陈敏佳突然间冒出一句:“干脆让蚯蚓也吃掉一部分污泥,这样蚯蚓粪还可以当有机肥呢,到时候树不是长得更好了吗?”   吴若兰微微皱眉:“沙漠那边的环境适合养蚯蚓吗?”   郑明明迟疑:“应该可以吧,蚯蚓怕晒,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造纸厂的污泥刚好满足这样的需要啊。”   不过这活大家还真没干过,在江海上学的他们只养过蚕。   黄宵宇也不敢肯定,毕竟他对新疆的了解还比不上屋里这三位初中生。但他答应帮她们打听试试看,他感觉理论角度可行。况且既然说那边有不少水果蔬菜因为来不及处理而烂掉了。用这些加进去养蚯蚓的话,蚯蚓应该能生活的更好。   大小孩们聊天时,陈凤霞就远远的一直听着。越是听到后面,她就越惆怅,哎,小宇这孩子就是搞科研的料啊。她把人引到做生意这条路上真不知道是不是在造孽。   那头黄宵宇还在笑:“要是研究出提高沙漠种树存活率的方法,吃什么就可以启动线上种树计划了。现在国家不是在推进西部开发嚒,种树改善生存环境是很重要的一步。”   他没告诉小妹妹的是,“吃什么”的竞争对手不少,即使经过了2000年网络企业倒闭年,依然有顽强的新人加入进来。黄宵宇一直在思考加强客户粘着性的方法。像去沙漠种树,就是种不错的方式。   因为除了企业的团餐年会外,习惯于在网上下单叫外卖的人经济条件都还可以。而人在完成了生存需求之外,对生活有追求的可能性就更大。在沙漠种树,就是一件相当具有理想意义层面的事。   三个姑娘都惊讶:“线上种树?”   黄宵宇点头:“是啊,其实现在全国大部分地方绿化都挺不错的,城市建设也注重绿化。三月份植树节的时候,好多人都找不到种树的地方。大家想要栽树的愿望都难以得到满足。”   郑明明立刻反应过来,接话道:“所以要给大家寻找可以种树,种下树又能获得强烈满足感的地方。种树要比在妙妙农场认领农田更加简单,不是果树的话,平常只要保证不□□死,基本上不用多小心地维护,一片树林只需要一两位护林员就行。而认领下自己的树,就好像集体婚礼上新婚夫妻合种爱情树一样,意义非凡。”   黄宵宇笑着点头肯定:“没错,这不用客户额外花钱,由网站从利润里拿。客户消费达到一定的点数,就可以认领自己的树。”   陈凤霞决定收回自觉罪孽深重的话,瞅瞅人家这娃。她发誓,她非常肯定自己没跟任何人提过线上森林的事,那在她看来起码得到手机上网成为主流的时代才开始出现的。现在,她压根就没想过这茬。   嘿,人家小孩就能想到。可见,他的经商头脑应该不比做科研差。   郑明明可不知道她妈心中已经翻滚两回,她又在旁边给黄宵宇出主意:“要有奖励。现在不是鼓励减少使用一次性筷子嚒,选择自备餐具的客户可以获得额外的积分点,加快达成种树心愿的速度。”   陈敏佳和吴若兰也点头附和:“没错,砍的树少了,沙漠的面积也会减少。”   今年新疆还发生了重大盗伐天然林的案子,5000多立方米的雪岭云杉被林场场长副场长砍得一干二净,最后处理了一百多号人。吼,真是活该。   既然已经初步有了构思,那黄宵宇就起身告辞了。   这事听着让人心神摇曳,但真正施行起来,其实麻烦可不少,首先,谁去种树?其次,谁来保证树能存活?真的要来个造纸厂吗?哈,如果用城市生活垃圾和牛羊粪便来养蚯蚓可行否?用生活污水来种树能不能种活?   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听着再美妙的构想也只能是构想。   黄宵宇和屋里的大人道别,陈凤霞眼睛一瞅窗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哟,天都黑咯,赶紧回去睡觉吧。哎哎哎,你们赶紧洗澡睡觉去,明天都去学校报名啊。苏莱曼,阿依古丽,走走走,我送你们去宿舍睡觉。”   她话音落下,发现郑国强看她的目光有点儿奇怪。   陈老板下意识地又强调了句:“你还不洗澡睡觉?你明天不去上元?”   郑国强默默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伸手指着墙上的钟示意她看。   这虽然说应该早睡早起,但是2001年的夏天,晚上七点钟就睡觉,似乎有点儿不太合适吧。   陈凤霞猛地拍脑壳,哎哟,她真忘了,她还以为自己现在还在新疆,要到快十一点钟才天黑呢。 第467章 分包盐碱地   不过虽然还没到睡觉的点,客人们也要告辞了。   陈凤霞和丈夫把人送出门,又将苏莱曼和阿依古丽兄妹俩送去宿舍。等他们回家时,陈凤霞惊讶地发现大女儿居然没上楼,而是坐在茶几前翻书。   连三小只同学都去洗澡回房睡觉了啊,谁让大家的生物钟是跟着太阳走的。现在他们看到外面黑黢黢一片,也条件反射地犯起困来。   陈老板主动询问女儿:“明明,你还不上楼?”   郑明明赶紧放下黄宵宇帮她淘来的书,眼睛亮晶晶地看妈妈:“妈妈,我有个想法,可以让妙妙的网友在线上认领土地真正决定种什么蔬菜。”   陈凤霞哑然失笑,姑娘,你怎么比张副县长还像克斯县的干部啊。她随口回道:“你说那几千亩没人认领的棉花地是吧?不用管,已经有人种了。”   谁种的?甭说郑明明猜不到,陈凤霞也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两地下岗工人的大融合。   不知道是东北人做事天生大开大合,还是下岗工人在老家的确走投无路了,最早过来的工人意外发现自己可以入职电视机厂后,他们又一个电话喊来了更多的工友。   一个小小的电视机厂当然容不下这么多人,就算又火线上马了家鞋厂也不行啊。况且他们当中还有人是拖家带口过来的。这么多人要怎么办?不管了,先投入到农业生产劳动中去挣钱再说。摘西红柿切西红柿帮忙晒西红柿还有去地里摘辣椒后面再捡棉花的,那是一个都不能少。   就有人寻思着既然这边土地便宜,种棉花还有公司提供棉花种,完了还包购,那还纠结啥啊。没什么钱,先承包个几十亩地再说呗。   后面要是还有新工厂开工怎么办?真当农民种地,一辈子不做回工人了?   嗐,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工人可不是当年的老大哥咯。再说就算后面真有机会进了厂,到时候种棉花的是靠播种机,不费什么时间。给棉花打顶以及采棉花时大家都一样得请人帮忙,其实只要你掏钱就行。   他们倒是不担心到了那会儿自己没能成功进厂找到工作,0收入就口袋空空,掏不出请工人的钞票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承包的田亩少啊,不过几十亩地而已。实在不行,就一家老小齐上阵,累归累,能挣钱就行。再说真到明年九月份棉花丰收的季节,他们给人摘菜结束,不也能挣到些钱了嚒。   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叫陈凤霞挺感动的。   当然,她更加怀疑他们是想留下来听消息,看能不能找到工厂入职。只是人都留下了,总不能干等,还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劳动人民不分工农兵,都不是追求吃干饭的人。   如此一来,东北的下岗工人就你几十亩我几十亩积少成多,分掉了足足一千亩地。剩下的大头则是当初和陈凤霞一道去新疆的客轮公司的下岗职工。他们终于明确了自己的下岗工人身份,拿到了公司买断工龄的补助款,也知道入职那个养老公寓跟自己没关系了。   能进航运系统养老公寓上班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有关系的人。   这很正常,既得利益者永远会积极维护自己的利益,又有谁能免俗。   主动报名到新疆干农活的客轮服务员们背着人哭过,也一起愤怒地咒骂过。有人吵着要回去找公司要个说法,也有人心灰意冷。   当初那个来农场干农活是集团对大家的考验,好挑选人进养老公寓上班的事情,本来就没任何领导说过。谁晓得到底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小道消息,也许就是他们自己哄自己罢了。   就在大家乱糟糟的时候,给地里撒完苜蓿种子,看着芽冒出尖尖就放心大胆回农场继续摘辣椒的布哈给他们带来了克斯县的新动态。   有工厂招人呢,已经有电视机厂和鞋厂的人上工,听说后面还有新工厂陆续起来,生产的东西都是要卖到外国去的。从东北过来的老工人都等着厂里开工,先租地种田哩,一边种一边听消息呗。   感觉自己上当受骗被坑惨了的前任轮船服务员们又感觉面前好像出现了条新思路。对啊,要是在武汉安排不了工作,那在新疆也勉强凑合啊。听说这里面还有香港人办的厂,给世界大品牌供货的那种呢。   就在大家意动的时候,航运集团又传了消息过去。集团鼓励下岗职工自主创业和再就业,凡事自己重新就业成功,另外还有笔就业安置费发放。在新疆租地种棉花算不算?算,当然算。都是工作。拿签好的合同跟人家收到租金的收据过来,集团就发安置费。   有领导私底下透了风声,政策都是一年年变的。现在集团还有点儿老底子可以拿出钱来。等再过几个月开过年,什么就业安置费估计都悬了。   于是在内外因的双重作用下,这些原本只是打算到新疆打短工过渡下好谋求集团新岗位的下岗工人就三下五除二瓜分了剩下的几千亩地。   倒不是克斯县的风水尤其好,新疆其他地方没有地可以承包,他们非要扎堆过去。而是人在异乡,本能就是寻找熟悉的对象。他们谁都不认识,也就是跟克斯县的张副县长见过几面,知道他是跟他们一道来新疆的陈老板的朋友;加上布哈算他们在农场的工友,人家也是在克斯县包的地;再说那个香港女老板不正在克斯县选址盖纺织厂服装厂嚒。   反正就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当初张副县长吹下海口的两万亩棉田就这样凑了出来。   所以,郑明明同学,你甭担心这问题了。   对,很惊讶吧?你妈我也感觉好震惊。   这事还是咱们离开新疆,在回江海的路上时发生的。   呵,听说那几天热闹得很。你也甭担心到时候大家会撂挑子了。工人阶级很能吃苦的,有同志摘了这么些天的西红柿和辣椒以后感觉在新疆的地里只要肯吃苦,总能赚到钱。这种投入能够立刻看到回报的状态是劳动人民最欢迎的。现在大家对土地的感情都深了好多。种地总比跟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强的多吧。   再说克斯县那边也不是完全没表示。他们的肥皂厂也开始招工人做哈萨克人的民族土肥皂好出口到哈萨克斯坦等地去。客轮公司的下岗工人可以报名参加考核的。年纪越大被录取的概率越高,因为按照当地的传统,土肥皂喀拉撒本最好由老年人制作。这样制作出来的肥皂才能更耐用用的更久。   看,虽然没几个岗位,但终归是叫人看到了希望不是。   郑明明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知道,佳怡姐跟我说了。我想讲的是盐碱地,可以让网友在线上承包盐碱地,等到盐碱地三年改造结束后,就变成他们的私有财产。到时候,他们可以决定改造成果的新田种什么品种。将盐碱地分成大片的不同区域,改造阶段,可以定期公布吃盐植物的生长情况跟盐碱地各项指标的变化数据,让大家有参与感。改造结束了,再按照大家挑选的种植品种栽上不同的作物。等到收获的时候,种棉花的可以收获一床被子。种辣椒的可以得到辣椒粉辣椒酱等等辣椒制品。种西红柿的能拿到西红柿酱、西红柿丁、西红柿罐头这些。这样,就体现了这是他们真正的农场啊。”   陈凤霞哑然失笑:“你的主意是不错的,但是谁去改造盐碱地,人家教授的科研小组可是忙你妈我的一千亩地都忙不过来呢。”   “可以交给牧民啊。”郑明明认真道,“我们看过了,就是播种的时候比较复杂,后续直接浇灌地下咸水就行。只要经过了培训,牧民自己就可以完成后面的管理工作。到时候割下来的草可以直接喂羊的。这可是免费的牧草。”   陈凤霞还没说话呢,吴若兰先从楼上冲了下来,直接朝郑明明喊:“你可别真喂养。”   说着,她直接将手机塞给陈凤霞,“阿姨,我妈有话跟你说。”   电话里的冯丹妮女士很没有风度地在磨牙,典型的咬牙切齿风格声音:“陈凤霞,你要拿盐角草喂羊?”   陈老板心里头咯噔一下,这种连名带姓的称呼法从冯老板嘴里出来,总让人有种学生对上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眼神的反应。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这可不是我瞎扯的,这是人家教授研究过的,这些吃盐植物就是现成的牧草,牧民连盐都不用给羊喂了。阿根廷人就在盐碱地里种滨藜用来养牛,牛可爱吃这个了。阿根廷的牛肉好吃吧,简直就是没本钱的买卖。”   结果这话不仅没能让冯丹妮消火,反而让这位女总裁更加火冒三丈:“亏你想的出来!盐角草可以做化妆品,盐角草可以提炼植物盐。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给畜生吃呢?”   哎哟,听着好生高大上。   挨了吼的人不仅没缩脖子,反而高兴地喊:“那你收购呗,我可有一千亩地呢,里面起码有上百亩的盐角草,完了我全卖给你。你要不要建个厂专门弄那个提取液啊?”   冯丹妮一口回绝:“不用,我直接烧成草木灰做马赛皂就行。”   啧啧,陈凤霞还以为冯老板的化妆品多高级呢,合着跟哈萨克人的黑肥皂喀拉撒本是一个原理,都是用植物灰和油脂进行反应。区别在于马赛皂用的是植物油,喀拉撒本用的是动物油。   陈老板倒觉不出这用植物油要比动物油高级到哪儿去,估计就是原产地究竟是哪种油脂原料产量更丰富的差别罢了。   不过盐角草有销路就好,她听说这玩意儿全株有毒,一直担心羊吃了会有哪里不好。现在可以直接烧成灰做手工皂,那可真是美妙的很。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冯老板,盐角草后面全卖给你。   电话挂断,大家都兴高采烈。哎哟,那这事儿算成了吧。就是客户要以什么为依据获得妙妙上盐碱地的承包资格呢?   这回是郑国强先发的话:“新疆农产品的展销会,线上展销会上大家下单成单之后获得相应的积分,达到一定的数值就能获得对应面积的盐碱地开始改造。我查过资料,这盐角草就是秋天收获种子秋天种植。现在可以先期平整土地,等到时候大家获得相应的土地以后,就可以种植了。”   陈敏佳也跑了下来,脑洞大开道:“会不会到时候盐角草长得太好,经济效益高,大家都愿意一直种下去,连棉花辣椒西红柿都不想种了啊?”   陈凤霞哈哈大笑:“那可好,反正那些东西搁在其他地方也能长起来。这个盐角草,听名字就只能长在盐碱地里呢。”   吴若兰若有所思:“那等到地里的盐分都被吃光了,盐角草岂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看来这世间从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适合不适合啊。   陈敏佳不假思索:“没事,他们地下水都是咸的。”   “那周而复始,地里都没盐巴了,地下水自然也就淡了啊。”   郑明明倒是不担心,反而想得挺美:“那就用海水浇灌吧,海水里总归有好多盐。法国没有沙漠,但是他们用盐角草灰做出了马赛皂。那只能是海滨生长的盐角草。”   哎哟,这个推理合情合理,完全可能。   照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必要非得在新疆种盐角草啊。本省应该也可以种植。因为本省就靠海啊。真要形成条产业链的话,那完全可以算得上坐在家里收钱。因为按照专家的说法,这玩意儿超级好长。种子撒下去等它自己发芽生长,到时候收割就行。   什么杀虫除杂草,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恶劣的环境是它唯一的天敌,战胜了盐碱地的它就是王者,谁让其他动植物压根没能力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呢。   而且海滨盐碱地的优势在于靠大海近,土壤含水量高,说不定到时候连灌溉这一茬都省了。   四位女同志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仿佛马上就种出了盐角草的庄园。还是郑国强哭笑不得地提醒陈凤霞:“那你要不要跟曾老师还有冯老板通个气?如果冯老板想开发盐角草的话,趁新疆农产品展销会和妙妙合作应当是次不错的机会。这个是跟十九个省市还有新疆一起搞的,辐射面是面对全国。”   简而言之一句话,亲,打广告的好机会,要不要考虑赞助一波。   陈凤霞赶紧先给曾老师打电话,可怜的曾老师还在加班中,充分体现了IT人的悲催。   听了陈老板的话,他直接表示没问题。线上认购盐碱地技术上没什么难度,光是克斯县几万亩的盐碱地差不多就足够新疆农产品展销会的网友客户申请认购了。至于和冯老板合作,妙妙当然欢迎赞助商。   陈敏佳再度发散性思维:“要不干脆分区域吧,十九个省市不是分别援助不同的州县嚒。干脆让不同地区的网友相应认领对应地区的盐碱地,那不是更热闹嚒。反正论坛都设置板块让代表团团长跟网友在线互动了。”   郑明明摇头:“那不好吧,十九个省市以外地区的网友呢,港澳台同胞还有海外侨胞呢。这样就相当于把他们都摒除在外面了。”   郑国强也点头:“东西到时候太分散不利于收购。再说,也没有那么多技术人员可以分散开来指导种植。”   唉,那就只能先做出示范产业园,后面再进一步推广了。   众人统一了思想,就由曾老师代表网站跟冯老板对接。这可是公对公。   挂电话的时候,陈凤霞长吁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说实在的,她可不敢打电话给冯老板。这个,不知道是夏天容易上火还是冯老板忙到飞起所以火大,反正她很有行走的火箭筒的架势。   在人前怂惯了的陈凤霞不敢招惹她。   大家早就不指望陈老板能崛起了,只吴若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妈正烦着呢,方叔叔求婚了,我妈不高兴。”   哎哟,这可是个大新闻。冯老板和方律师不是一直保持默契,只同居不结婚来着嚒。这是方律师感受到了压力,想要靠近传统家庭的节奏。   吴若兰的叹气声变重了:“是我那个爸啦。上次我妈出席某个展销会,碰上他了。然后这人就台湾八点档剧男主角附身一样,各种发神经。我妈当然不会陪着他发疯去当苦情剧女主角啊。结果他越挫越勇,各种折腾,还说要给我补齐前面十四年的生日礼物。说我跟我妈不用担心我那个弟弟。弟弟在老家,由我奶奶抚养,他妈会打发走。我们一家三口才是一家人。”   嗯,果然疯得不轻。   这是男人癫狂到一定的程度,非得硬凹情圣人设才能实现人生的圆满吗?   于是吴若兰也淡定,直接问了句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那吴家的家业将来由我继承吗?”   一记KO。   她才懒得跟这人浪费时间呢。   可是方律师没办法跟母女俩一样淡定啊,他本来就承受着来自父母家人的压力。现在再叫吴董如何暴风骤雨风格大张旗鼓的追求架势一刺激,他不着急才怪呢。   这一着急,他就求婚了。   他一求婚,冯老板就暴走了,成了谁都不敢招惹的火箭筒。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看一眼,感觉女怕嫁错郎这话果然真理。毕竟即便离婚了,前夫也能时不时跳出来蹦跶两下寻找存在感。   霸道总裁的脑袋真不好使,最好的前任就是死了的前任和当自己已经死了的前任。而人类通常对死者最宽容啊。 第468章 欢迎新学期   只这世间,男女之情是外人最难参与的事。陈凤霞和郑国强无语一回,就催着孩子们赶紧上楼睡觉去。   陈凤霞摇头,大女主要走个事业线怎么就这样难呢?难怪现在的电视剧要讲女性创业的,都得先让女人死老公。这男人到了中年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女人要做事,第一件就是得死老公。也怪绝的。   郑国强差点儿没被这人噎死了,她就不能说点儿正经的好话?   陈凤霞赶紧哄人,跟人腻腻歪歪的,又是捶肩又是捏背:“那不一样,咱们不是一般人。”   嘿,好意思眼睛亮成这样,也不亏心得慌。   两口子挨挨蹭蹭的要往床上倒,郑国强的手机却响了。瞅瞅,这就是政府给你配手机的可怕之处,你整个人都被公事绑架了,下班还是等于上班状态,联系不能断。   陈老板磨牙,恨恨地爬起身。到底谁这么没眼力劲儿,也不瞅瞅是什么点,夫妻都要钻被窝了。   郑国强不敢耽误。一般没大事,谁都不会缺心眼到这个点儿还给区长打电话。   他赶紧伸手摸手机,结果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出声哭喊:“我,我愿意,区长我愿意。”   要不是这声音听着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陈凤霞光听对方忍辱负重的悲凉语气,都要怀疑郑国强是不是强抢良家妇男了。   她还想再竖着耳朵听两句呢,结果郑国强回了句:“那就收拾准备下,下个礼拜一和生产线一道出发。”,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陈凤霞奇怪:“什么生产线?”   “农机厂的生产线。”郑国强放下手机,“不是说中亚地区缺农业机械嚒,正好上元的农机厂清算了。区委班子开会,看能不能索性弄到克斯县去找找机会。”   其实从上元的经济利益角度来讲,这事并不划算。因为国营厂倒闭,对地方政府来说最大的麻烦在于不是没产品可用,而是一下子好多人没工作会出乱子。而把厂搬到新疆去,对下岗工人来讲毫无意义可言。上元人的乡土观念本来就重,你让他们去新疆工作,不是开玩笑嚒。   所以工厂过去之后,能做的也是在当地找工人。   招工人不麻烦,克斯县本地就有劳动力。技术要求高的岗位,有东北地区过去的老工人,应当能顶上。   但凡事都要有领头人,这个农机厂自然也不例外。区委讨论过后的意见就是想派农机厂厂长过去组织大局。毕竟工厂在本地办不下去倒不是他管理不善,而是大环境的因素。   可是厂长也不想去新疆啊。工厂倒了,他宁可去私人厂里打工。为了说服对方,上元区委使出了大杀器,直接摆出了条件,将他从工厂调入区委政府,以区轻工业局干部的身份去援疆,干满五年,他这区干部的身份就稳了。   陈凤霞听到这儿目瞪口呆,这算不算拿哪啥换编制啊?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郑国强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要有人过去。不给优惠政策,谁愿意跑那么远,气候生活习惯处处不方便。”   脱离物质跟人纯谈奉献,这不是正常推进工作进度的态度。   区委决定之后就找农机厂的厂长谈话,对方当时便超级崩溃。他既不想去新疆又舍不得公家饭碗,对于老国家工人干部而言,这个身份的意义远远大于它能够带来的物质报酬。   所以,他才会大晚上的给郑国强打电话,哭着说出那句“我愿意”。   陈凤霞叹了口气,试图说点什么:“其实也没想的那么可怕,治安挺好的,而且吃的住的都可以。只要他不怕老鼠。”   这话说的真亏心,好像上元治安一塌糊涂,农机厂的厂长一没饭吃二没地方住一样。   哎,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接下的任务,反正人家好歹同意出发,那也算工作正常推进了。   郑国强反过来安慰妻子:“有的时候,人被逼到一定的程度,事情反而有转机。还不都是硬着头皮上。”   好像也是。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啥意义,还是赶紧睡觉吧。明天该上班的上班,要上学的上学。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床吃过饭就兵分四路,往上元区政府,灯市口的幼儿园、小学以及初中出发。   三小只同学表现出了对新学校的兴奋,只小三儿意识到自己要跟哥哥去不同的学校时,立刻嘴巴一咧,开始要嚎啕。而当陈高氏告诉他还有姐姐跟他在一起时,他立刻又摇头晃屁股,得意得尾巴要翘上天,各种戏精脸。   唉,真是让三个姐姐彻底没眼睛看,赶紧往初中走去。   新学期真热闹,校门口停放的小车一溜成排。陈敏佳突然间冒了句:“有私家车的好像越来越多了啊。”   郑明明茫然:“你怎么知道?”   “看车牌啊。”陈敏佳一本正经,“以前咱们学校基本上都是父母单位的公家车,现在私家车的比重明显增加。”   郑明明佩服:“这你都能看出来。”   陈敏佳嫌弃脸:“就你看不出来好不!”   三人要进校园的时候,旁边停下了辆车,穿了牛仔裙的王月荣和戴着贝雷帽的陈志强从车上跳下来。   两人看到小伙伴第一句话就是:“快,暑假作业借我抄一下。”   郑明明瞬间低气压:“你俩上学期期末考试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两人哪里还顾得上说过的话。他俩是期末考试最后一场一交卷,就直接出教室离学校上车奔机场,赶着飞机去拍《冒险王》的,这个暑假上天入海,日子悲催的就甭提了。还写暑假作业呢,台词都背不过来。   “导演三天一个主意是常态,一天三个主意也正常。我前脚刚背好的台词,他后脚就拿出来新剧本。”陈志强一本正经地告诫小伙伴,“到时候你们看了电影要觉得我演的是疯子千万别奇怪,但凡是个人被这么折磨,要么疯要么死。”   这个,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疯了拉倒吧。   这么夸张?   三人齐齐扭头看王月荣,感觉女同学起码要比男同学靠谱些。   结果王月荣也摊手:“千万不要问我电影拍了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大家齐声安慰灰头土脸的小明星:“行啦,没事的,王家卫拍电影还没剧本呢。起码你们有这么多剧本。”   陈志强悲愤:“那我宁可没剧本。”   三人扭头看他:“你确定?”   好吧,还是算了吧,当提线木偶虽然痛苦,但要比自我创作轻松得多。   初三要分班,大家先去学校公告栏前看自己的名字。江外号称素质教育的典范,实际上成绩排名也无处不在,比方说一个简单的分班表就能做成两种模式贴出来。   一种模式是名字连着新班级号,虽然没标明是成绩排名,但你看上面人名顺序就知道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这次成绩也是参考,在最后的全年级大排名中占10%的比重,跟初三的月考期中考以及期末考成绩加在一起,最后的综合排名就决定了你是否能免试进入高中部。   被淘汰的人就不得不参加中考为自己争取高中学校了。   另一种模式就是正常的先班级后学生名字大名单,倒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样,学校还好意思说这样安排名单是为了方便学生找准位置。呵呵,是为了让大家找准自己的位置吧。真找班级的话,那干嘛不是初二时的班级名单再括号里标注新班级号呢?   语文课代表同学拍郑明明的后背,瞧见人脸时吓了一跳:“哇,你去澳大利亚玩了?还专门晒日光浴?难怪你不报名参加欧洲游学。”   郑明明摇头:“没有,我们昨天刚从新疆回来。”   课代表惊讶了:“哇,那你不是相当于玩了一趟欧洲,新疆有七个法国大啊。”   “只去了一部分地方,我妈说下次在带我们过去。”   课代表趴在郑明明的肩膀上,遗憾万分地蹭她的脸:“好悲伤啊,美人儿,咱俩要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了。”   姜杰在旁边嫌弃:“大热的天,你非得蹭人家郑明明一头一脸的汗啊。”   课代表直接翻白眼:“关你屁事,从哪儿冒出来的?郑明明说话了吗?这位同学,请问你以什么立场来发声?”   姜杰立刻得意洋洋:“同班同学,不好意思,我和郑明明是同班同学。”   众人惊悚,立刻在名单上找名字。嘿,还真是都在一班。   喂喂喂,课代表嫌弃地朝姜杰翻白眼,完全看不下眼:“姜同学,做人要有底线,不能屁大点的小事都走后门。”   姜杰差点没气疯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一个暑假都忙得要死,我都没出去玩,我哪有功夫管分班的事。”   陈敏佳良心开口:“那你不觉得你的名字放在一班有点儿突兀吗?”   卧槽,打人不打脸啊,二十一世纪的女同学怎么这个调调。   吴若兰倒是轻飘飘地给了一句:“挺正常的啊,学校安排很合理。”   就在姜杰欣慰人间自有真情在,生活还是有点希望的时候,她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你忘了一中暑假补课分快慢班被捅到教育局的事情了?我们学校怎么敢顶风作案,总得给一班点中和因素吧。”   姜杰呆滞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各位女同学,你们面前的这位也是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知道什么是素质教育吗?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王月荣强调:“她也在一班。”   王月荣经过这好几年镁光灯和话筒的洗礼,怎么能是一般的初中生呢。她从善如流:“我是艺术特长生,按照艺术成绩肯定进一班。”   毕竟别说是小小的江外,放眼全国,如她一般年纪轻轻就拿了国际大奖的演员也不多。   姜杰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呵,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扭过头只眼睛都掩不住兴奋地看郑明明:“我有惊喜要给你看!”   然而被忽略的女同学们不打算放过他,直接让他的惊喜泡了汤:“看到了,我们在火车上买到了味美的奶茶。”   语文课代表一开始奇怪:“你们说那个开水一冲就能喝的奶茶杯?我前两天从峨眉山回来,在火车上也看到了。不过这算什么惊喜……哦,味美!”   课代表同学的目光开始微妙起来,摸着下巴啧啧赞叹,“姜杰同学,到底不一样啊,你的东西都能上火车了。我还担心你要是再当人肉带货机在咱们学校铺货的话,学校都忍不了你了。合着你早就看不上这三瓜两枣了,果然是背靠高山的人。”   “去去去!”姜杰面红耳赤,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还不能坦荡荡地享受身份红利并且引以为荣,他要证明的是自己的实力,“就算没有火车的销售渠道,我也能把东西卖到全国。”   甭管大家伙儿把这话理解成壮志豪言还是牛皮上天,反正姜杰已经彻底打动了自己,他满怀期待地看郑明明:“你猜猜看,我的奶茶在哪儿卖得最好?”   这时学校老师过来了,看挤在学校分班表前的人头,就扯着嗓子大声喊:“好了,知道自己班级的同学赶紧去本班报名拿书,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大家立刻散开。   姜杰还追着郑明明:“你猜猜看啊,保准跌破你的眼镜。”   郑明明压根就不戴眼镜,她现在视力一直保持的不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黑板也毫无压力。但她还是看了眼男同学,给出了两个关键词:“供销社,农村。”   前者是销售渠道,后者是目标市场。   姜杰惊呆了:“你,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是不是你已经看到味美的网店了?啊,不对,你不可能知道具体销售地点。你去后台看数据了?”   陈敏佳翻白眼:“你把我们想的到底有多无聊啊。”   谁稀罕看你的网店?但是她也好奇郑明明到底是怎么猜中的。说实在的,姜杰跟供销社这种土里土气的销售路线绑在一起超级违和不说,奶茶的销售人群也不该是农村吧。奶茶是小资的代名词啊!   郑明明摇头:“这很好推理。首先,你的态度在说市场销售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就基本排除了大城市的可能。谁都知道奶茶现在是大城市的宠儿,街上奶茶店一家接着一家开,不足为奇。不是城市,那就是农村呗。去农村铺货很难,好多外资企业要跟国内的老牌企业像是娃哈哈之类的联手,相中的就是后者深入到农村小卖部的销售网络。按照目前的状况,短期内不靠自己设点铺货而能达到类似效果的途径恐怕也只有供销社了。”   吔,叫她这么一说,似乎理所当然啊。   陈敏佳小声嘀咕了句:“合着她不止是一个人肚里的蛔虫啊。”   昨晚听她和小宇哥哥那一唱一和的叫默契。   姜杰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泄气还是高兴了,因为郑明明每句话都踩在点上,可是当初他就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弄上网店,承诺对方要是一个月还卖不出货可以免费退款而且他这边包邮费。   咳咳,主要是他原本还是打算跟当初的凤爪以及泡椒笋一样走校园铺货路线,并且主攻大学校园来着。但是他家有亲戚给他把东西弄到铁路上去卖了,他感觉自己不动起来都像是挂牌的,其实啥事也没干。   于是,他就朝供销社下手了。   “可我真没想到真有买!有好几家供销社不仅完全没提退货的事,反而又催我赶紧再给他们发一百箱货,可见卖的到底有多好。我一开始以为起码得是县城的供销社吧,后来才发现居然是乡镇级别的供销社!我都想不到能卖出去!”   郑明明点点头:“很正常啊,实体奶茶店现在下沉到县城的不稀奇,但是还不到乡镇农村的级别。在那里,这基本上是完全空白的市场。杯装奶茶的出现,刚好填补了这份空白,所以卖得好很正常。”   姜杰欢欣鼓舞:“我准备扩大生产线,通过供销社专攻农村市场。要是这块做得好的话,肯定比在学校铺货效果好得多。”   郑明明却摇头,给人泼冷水:“那可未必。暑假里,你的奶茶在乡镇供销社卖得好,有可能是因为暑假学生放假了。”   姜杰不以为意:“喝杯奶茶能花多少时间?这开学也能喝奶茶啊。”   “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如果你跟客户打听去供销社买奶茶的人群,也许就会发现大部分购买奶茶的都是有孩子的家庭。这又分成两部分人群,一部分是跟随父母在城里上学,暑假回老家的小孩。另一部分就是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小孩。前者喝奶茶是对城市生活习惯的一种延续,等开学回城之后,他们的消费需求自然就转移了。后者喝奶茶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是对电视机上描述的生活的某种向往。他们的确不会开学就离开农村。但很多农村小孩是暑假里自己捉知了猴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攒点零花钱的。一两次尝鲜还好,后面开学了,奶茶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比较贵的零食,未必有经济实力消费了。至于大人,一般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的。”   郑明明笑了笑,“但这也未必,因为现在独生子女多,也许有的家庭经济实力不错,孩子有能力消费奶茶。学校小卖部的生意永远差不了。”   姜杰双眼发亮地盯着她:“所以我还是应该在校园继续铺货?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郑明明摇头:“你的奶茶已经走向全国了,后续要怎么卖我不知道。也许会有经销商发现商机主动找上门来要求代理销售也说不定。”   陈志强咋舌:“你还不知道啊,你啥都知道了。我这个合伙人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郑明明笑了笑:“我爸以前去工地上卖盒饭时就这样啊。买盒饭送奶茶,有小孩在身边,大人才会为了给孩子的奶茶买盒饭。否则他们宁可吃水煮大白菜。”   她转过头叮嘱姜杰,“对了,我妈让我提醒你一句,在奶茶的包装上一定要标明奶茶不等于牛奶,不能代替奶粉充当主食。有地方的家长将娃哈哈乐百氏当成奶粉喂小孩,结果把小孩给喂坏了的。”   语文课代表难以置信:“他们不用脑子想吗?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能做得出来?”   王月荣摇头:“那你说不知道我们国家有多大人又有多多。广告都吹得天花乱坠,什么营养美味,好像吃了喝了他们的东西个个都能成仙似的。看广告的人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吹牛。”   这倒是事实,现在的广告什么都敢吹。各种专家权威组织都敢冒头,个个都跟真的一样。   姜杰认真地点头:“行,我记住了。放心吧,郑明明,你说的话我肯定都记得。”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纠正:“这是我妈说的。”   姜杰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不都一样吗?”   即将奔赴各自班级的女同学们对视一眼,一样个鬼啊,差别好大的。 第469章 要讲政治   幸福里的梦巴黎老板办公室里,空调呼呼吹着。   陈老板打了个喷嚏,陡然回到潮热的江海,她还挺不习惯。   新疆是热,但它干,热度就在表面,不往里面钻。而且那边晚上凉爽,睡觉的时候还要盖条毛毯。从这个角度上讲比江海强多了。   坐在她对面的胡月仙直接翻了个白眼,彻底鄙视她的凡尔赛行径。这个人,自从感觉1000亩地要到手,自认为是个地主婆了,就各种变着法子炫耀。真是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   “行啦,我看你是玩野了心,乐不思蜀。”胡老板将盖了章的合同放回档案袋,自己留一份底子,又跟人确认,“明年要签协议,还按照这规矩来?”   陈凤霞点头:“没错,五年内租金不变,跟涌泉县棉花合作社的协议也是咱们出钱,他们出力,最后四千亩地的纯利润大家对半分。”   李教练还有周强以及沙钢在新疆承包的地都是按照同样的方式处理。因为深圳还有不少山里郎,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布哈合作,反而放心。   说实在的,大家伙儿在遥远的边疆租地搞农业生产也没指望挣钱,更多的是一种种花民族传统爱种地的情感寄托。   像胡老板,这会儿就兴致勃勃地跟自己的合伙人商量:“要是今年种的好,咱们明年再多包点地。我跟你说,到现在我每次去上元签字拿安置费,瞧见前进村的田亩荒着,我都想种一茬小青菜什么的。”   嘿,人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当初黄大发死后,村里有人趁机作践孤儿寡母的不快往事已经被胡月仙同志选择性遗忘了。她能够记得并且怀念的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之乐。   她还不是随口一说,显然好好思考过的,因为胡老板连整片地如何规划都想得明明白白:“不是说那个盐地碱蓬可以喂羊嚒,我估摸着羊光吃那个不行。你想,这草是吃盐碱的,盐碱水什么味道我们还不知道嚒,又咸又苦。马都喜欢吃糖,牛羊估计也一样。所以,咱们得苜蓿草和盐地碱蓬这些搭配着给牛羊吃,这才能长得好。到时候牛羊圈里清出来养蚯蚓,蚯蚓粪种棉花和茴香,都不用化肥了。等到盐碱地改造好了,多出来的地我们又能继续扩大规模。啊哟,这比打游戏盖城堡有意思多了。”   胡老板越说越兴奋,还随口招呼进来找她签字的会计,“余店长在不,不忙的话让她进来一趟。”   再拉个人一块儿盖农庄,多爽啊。   陈凤霞也拍脑壳:“对哦,都忘了问问余佳怡了。那个,佳怡……”   会计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扑哧笑出了声:“老板,你们还是打电话比较快些。毕竟人在武汉,我一嗓子应该喊不到。”   胡月仙眨巴两下眼睛才回过神:“呀,我又把这事给忘了。不行了不行了,这人一上年纪记性就跟不上。”   陈凤霞也哈哈笑:“我还在倒时差呢,脑子晕晕乎乎的。前两天余佳怡还打电话来着,说七夕节他们要忙疯了。”   这个她倒没瞎扯,因为朱凯和余佳怡虽然都干过婚纱影楼,但是他们没能充分理解大武汉人口多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整整两层楼的婚纱,两千件,当时朱凯决定将刚生产好的婚纱摆在武汉梦巴黎店里其实是为了作为对外展览的窗口。他在摄影器材商城租的店面还在装修。那刚走出厂房的婚纱摆在影楼里,也能顺便进行婚纱出租的生意不是。   结果好了,还出租呢,整整十九个部门,数百号员工,所有人从一早开门忙到第二天凌晨。所有人走路靠跑,说话靠喊。所有的新娘婚纱靠抢,化妆靠等。影棚全开,江滩上的风吹到摄影师和化妆师都表情麻木,才勉强撑过了一个七夕节。   会计咋舌:“武汉的婚纱影楼生意这么好?”   好吧,梦巴黎的生意一直不赖。七夕节那天他们也是忙到易燃易爆.炸。可这边是稳打稳扎了好几年的成果,那边才刚刚开始啊。就有这么多客人?   陈凤霞轻轻叹气,她也觉得出乎自己意料。想了半天,她也就找了一个理由:“大概就是因为新店,场景是新的,婚纱也是新的,所以大家才想过来尝新鲜。起码不用穿脏婚纱,用人家不知道拍了多少趟的旧背景吧。”   胡月仙却表情微妙,等会计拿到签好字的单子出办公室后,她才朝陈凤霞眨眼睛:“呀,你不知道余佳怡在网上很红啊。”   陈凤霞没回过神:“很红?”   好吧,她知道余佳怡之前帮那位顾客拍摄的人体艺术写真再版了三次都卖断货,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讨论度巨高来着。那一阵,好奇的吃瓜群众没少来幸福里堵余佳怡,就想瞅瞅到底是什么人拍出来的。   那会儿,大家还怕会有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给店里泼大粪,来坚决抵制这种伤风败俗行为。结果大概是因为大众对于幕后工作者的包容度要高于公众人物,又或者吃饱了撑的毕竟是少数派,反正就是虚惊一场。慢慢的,这事儿热度就过去了。   只是,现在,随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初那位算是一脱成名的人体模特都鲜少有人提起,何况是摄影师余佳怡。   “嗐,网友是通过那组写真认识的她,然后才意识到她拍人像能挖掘出独特的美感。她博客粉丝量可不少,她说去武汉发展的时候好多武汉网友给她留言评论来着,说到时候一定去照顾她生意。”   陈凤霞捂住了小心脏,眨巴眼睛看自己的合伙人:“呀,咱们是占余佳怡便宜了咯。”   胡月仙点头:“可不是,现成的金字招牌。天生开疆辟土的好材料。”   陈凤霞开始纠结了,感觉自己这个老板似乎太小气了点,给金牌员工的东西太少。她抓抓脑袋,询问胡老板的意思:“那你说,咱们是不是得给人点奖励啊,好歹让人家感受到我们的心意。”   胡月仙赞同:“是应该,做事多尽心尽力的姑娘啊。”   可要给她点啥呢?真农妇胡月仙同志琢磨了半天,感觉还是什么都没手里有田来的扎实。   “要不,你也给她弄快地,到时候盖个度假山庄什么的。”   陈凤霞顿时眼前一亮。哎,最好在那边建个梦巴黎的庄园。哎哎哎,最棒的就是改造好以后遍植花果树木,直接盖成婚拍基地。到时候,那意义可大不相同了。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什么气候太干燥,就是盐碱地改造完了环境也很糟糕之类的。她重生前也刷视频的,看到过沙漠变成绿荫后,气候立刻怡人的很。   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促成承包盐碱地的计划实现。   陈老板挥手告别胡月仙,就上楼找曾老师去了。她能不能早日帮广大人民群众完成地主婆的梦想,就看曾老师的妙妙农场计划能否真的实现。   说来也残忍,高级打工仔还是打工仔。比起去外面浪了差不多两个月,红光满面的陈老板,昨晚干脆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的曾老师实在没啥老总的气势,光是挂到颧骨上的黑眼圈就让他看上去更加像被抢了苹果的滚滚,焦灼又无助。   倒不是因为对接盐碱地的事情出现了拦路虎。实际上,昨晚他刚给克斯县的挂职副县长打电话,对方就一口答应。   他们克斯县什么都缺,但真不缺盐碱地。他就知道妙妙跟克斯县是老交情了,当初网络生存实验选中了克斯县,为克斯县打了第一波知名度。现在,要搞盐碱地改造,网站又头个想到克斯县。他代表克斯县全体人民对妙妙的活动表示热烈欢迎。他期待着万亩白花花的盐碱地顺利成功改造为良田的那一天。   至于种植的人选,张副县长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牵线搭桥,去联系吃盐植物教授的研究团队,组织人种地,绝对不耽误妙妙的活动进程。   只要网站按时按量给钱就行。   既然此事进展顺利,那曾老师还为何忧心忡忡呢?因为他还在为交易保发愁啊。   他从新疆回来就约了银行系统,想跟人家高层谈谈如何坚决网购的支付问题。妙妙不能再这样手工对账下去。   从思凯男装的第一单交易保之后,八月份妙妙的网购营销额达到了一百万,囍街各大银行的支行就干脆瘫痪了。他们紧急向江海分行求助,分行调动了所有休假的员工过去帮忙,一堆人忙得人仰马翻才算勉强将运营给支撑下去。   可这只是开始,随着知道交易保的网友增多,即便是因为好奇想要尝鲜的顾客涌入,也会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到时候江海支行恐怕都会撑不住,直接撂挑子。   曾老师着急,可是跟银行高层提要求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行政系统的特点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它快的时候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刷的一下就进入状态;它慢的时候,能够一年两年都给你原地踏步。   这也是为什么网站里当初有声音强烈要求妙妙自己搞支付系统的原因。   现在,曾老师就碰上这个让他嘴上起燎泡的难题了。谈,人家不是不跟你谈;可谈着谈着就没下文。你急得要死,人家如如不动。你强调困难,人家说其他地方问题更多。你那一个月一百万的营业额在人家眼睛就不算个事儿,不至于要如此大惊小怪。   曾老师原本不想抱怨的,毕竟陈老板作为金主实在更加像吉祥物,的确不太管网站的事。可他憋不住,天底下商人跟官员打交道的时候就没不窝火的道理。   士农工商,这会儿就体现出差别了。   陈凤霞年纪大了,心态也平和了,关键是她理解银行方面不以为意的态度。毕竟,不管网上怎么吹嘘,你要让2001年的相信二十年后网络会让所有人的生活都离不开它,仍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否则当初妙妙和吃什么联手搞网络生存实验,也不会引起那么大的社会震动。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后,根本就不是事。相反的,断网七十二小时会让很多人崩溃才是真的。   况且就是相信了也不能怎么样,国有银行的特殊性决定了它必须得讲政治超过讲经济效应。这也是社会稳定性必须的。   陈老板听了通曾老师的倒苦水,一直等人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倒菊花茶喝,才开口:“其实吧,你可以试试另一条路。既然跟银行谈妙妙的营业额不能打动他们领导,那就不要从经济的角度谈问题,说政治。跟人民银行说说解决网络支付的关键在马上妙妙要联合十九省市的援疆代表团搞新疆农产品的线上展销活动。如果不能解决支付问题,这件事的意义将会大打折扣。我们也知道打通此事很难,但因为此事重大,所以妙妙才想请人民银行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曾老师其实并不太擅长与行政机关打交道,坦白讲,这是件让他颇为头痛的事。但现实却逼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现在听了老板的话,他仍然犹豫:“这事能成吗?”   陈凤霞笑道:“他们不是在筹备银联公司嚒,也是在解决银行卡跨地区、跨行、跨国使用的问题,刚好可以顺带解决到网络支付的难题,使得所有的银行卡都可以自由对接,不是很好嘛。再说除了这次新疆特产的展销,后面你不还策划了西藏特产、内蒙特产等一系列展销活动吗?这些事情的意义很重大,银行不会当看不到的。”   这思路一换,意义立刻不同。   如果是寻常时刻,短时间内促成此事很难。但就像当初妙妙和吃什么搞网络生存实验,国家相关部门主动找上门来弄了个电子支付卡一样;真正急着用时,大佬还是能事急从权,特事特办的。   待到有模板出来,后面是补充还是改进,就都有底子了。这事必须得是人民银行牵头干,你一全国管钱的大管家不管这事,后面事情没办法办。银行支付系统必须得打通。不然光跟各家银行之间进行往来结算就能拖死妙妙。   曾老师笑了起来,夸奖老板:“老板就是老板,看问题都高屋建瓴。”   陈凤霞不敢接这顶高帽子,只笑着摇头:“我这是因为我们家有个老党员干部在,天天在家里念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代表一切向钱看,要讲政治。他们这些当官的,想问题的角度和咱们就完全不一样。”   她笑着给高级打工仔打气,“加油,这个,十月份大家都等着看新疆特产上线呢。我跟你说,我就是嫌东西重,才好多东西都没买。这回我专门等着特惠活动。”   老板就是那个不干实事专门时候空话的角色,陈老板尤甚。她甚至连大饼也不画,空头支票都不开,只这样轻飘飘地讲两句好话,就挥手下楼吃中午饭去了。   项目负责人拿着材料进来找老总,跟陈凤霞刚好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他赶紧同人打招呼问好。目送笑嘻嘻的老板离开后,负责人才问老总:“老板来有指示?”   曾老师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没接材料,反而开口喊助理:“立刻订三张机票。”说着,他回头点负责人,“把交易保的所有材料准备好。焦姐,新疆特卖会的全套资料。你们和我一道飞北.京。”   交易保的项目负责人一愣,下意识道:“还去找银行谈,他们终于愿意谈重点了?”   曾老师已经动手收拾东西,随口应道:“这谁知道,说不定要碰钉子呢。谁让咱们想弯道超车。”   前台过来给大家分刚送到的订餐,他随手拎起鸡胸肉藜麦沙拉和红豆糙米饭团,招呼即将陪他一块儿出差的同事,“一边吃饭一边说。”   比起吃个饭都像打仗的妙妙团队,今天的梦巴黎和幸福到家的员工就悠闲自在多了,因为出去浪了两个月的陈老板回来不仅给大家带了礼物,中午还请大家吃饭了。   吃的是啥?有大盘鸡,有番茄炒蛋,有肉酱意面还有鱼香茄子,农家小炒肉,土豆炖牛腩等等,都是下饭菜。   嗯,没错,即便有意面,也不妨碍大家伙再半点米饭吃啊,谁让汤汁都这么美味呢。   咳咳,至于减肥这档事,还是等吃完这顿再说。   等到大家吃饱了摸肚子的时候,陈凤霞才询问众人的感受:“怎么样,这顿饭,觉得哪个最好吃?”   梦巴黎的木木先点头赞叹:“西红柿炒蛋,就这个季节的西红柿味道最好,是正宗的西红柿,不用放糖也不用放其他调料。”   小赵作为肉食类动物,首推大盘鸡:“这个味道绝,酱料汤汁太赞了,鸡也炖得烂。”   陈凤霞忍不住追问了句:“那意面感觉如何,有没有太酸或者太甜?”   众人摇头:“没有啊。”   小赵疑惑:“老板,这餐厅是你开的?”   嗨哟,老板真是什么挣钱来什么,终于朝幸福里的餐饮业下手了。   “不不不。”陈凤霞摇头,伸手指着桌上碗碟……里的汤汁,“这几道菜,里面都加了新疆番茄酱。当地番茄酱绝大部分外销,说内地不适应这个口味。但我觉得说不通啊。一个是西红柿全国都有,好像没有什么地方的人讨厌吃西红柿。另一个就是咱们这片茄汁菜很常见,什么鱼香肉丝鱼香茄子松鼠桂鱼咕咾肉,都是酸酸甜甜的口感。我又怕是新疆的番茄酱口味,内地不适应,虽然我自己觉得挺好吃的。所以我今天就带了酱料过来,让老板给我们做菜。既然你们都觉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看能不能弄点到内地来卖。”   这光靠国际市场消耗哪行啊,国际订单数都有限的。既然她都已经是三年后就坐拥千亩良田的地主,她总要想想都种了西红柿以后,生产出来的产品的销路问题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走内销路线。先从江海的餐饮市场开始,慢慢打开销路。 第470章 换个品牌名   陈老板说干就干。   既然要推销食品厂的番茄酱,那就先给各大饭店送试用品。   试用品自然不能是大桶,得是那种2.5L装的小包装饭店款,这样人家才能用出效果来。   梦巴黎常年跟全市各大酒楼饭店合作,这方面的关系,陈凤霞倒是有。她给相熟的饭店老板打了电话,对方基本上都挺客气,大致态度相同:就是东西可以先拿过来看看,要是的确好,那以后长做长有。   小院那边,三哥三嫂表示直接送货就好。健身餐的爱好者对于零添加的番茄酱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陈凤霞美滋滋的,这一趟她去新疆是当了散财童子花了不少钱。但她也找到了挣钱的营生,刨出了挣钱的门路不是。   嘿,这大桶的番茄酱原料的价格跟小份的番茄酱上架商品能比吗?要知道前者出口到国外,还有不少的一部分是被再添加了白砂糖之类的辅料然后出口到中国来的。光是一出一进,那价格就不知道翻了几倍。   啊,接下来就是在供销社铺货,将番茄酱卖到全国。克斯县的食品加工厂自产的番茄酱不够用,那就直接进人家厂里的,改用玻璃瓶小包装,专门供家庭使用。   她在线上下了单,又电话通知那边厂里尽快往江海发货,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结果陈老板没想到,家里不仅幼儿园小朋友和小学新生,居然连初中生都回来了。   这,就很不合理。   初三的学生了啊。陈凤霞可清楚地记得上辈子这时候,女儿不仅前面的暑假补了课,更是一开学就开始上晚自习,一直上到中考。   结果放到江外好了,这群娃儿不仅暑假乐翻天,出国游学的出国游学,在国内到处浪的到处浪,完全没有准初三生的自觉性;现在开学了,他们竟然早早就离开了学校。   瞧见陈凤霞开门进屋,屋里的孩子笑着打招呼:“阿姨好。”,然后下一句就是,“吴若兰,你的数学卷子呢?借我抄一下。”   呵呵,这都开学了,居然连暑假作业都没补……抄好,而且完全不避讳家长。   借人作业抄的小孩肆无忌惮,还在唉声叹气:“本来我爸答应帮我一块儿写的,结果上个礼拜天,他们公司居然外派他去美国了。关键时候啊,真是坑死我了。”   其他人哈哈笑,还有人笑他:“你干嘛不跟你爸一块儿过去,老师就不收你暑假作业了。”   没想到那小孩一本正经道:“高中吧,我妈说九年义务教育要在国内上完。明年再过去上高中。”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过来帮妈妈拎菜去厨房。   陈高氏正在厨房洗辣椒。今天菜场有人卖地里清掉的本地辣椒,她就包圆了,刚好跟扁豆一起泡上。酸辣椒炒酸扁豆,放点儿切碎的蒜米,是家里小孩们最爱的下饭菜之一。   听到外面小孩抢着抄试卷的声音,她就朝郑明明撇撇嘴巴,严肃地告诫:“你不要学他们,不成个样子。哪有小孩不好好写作业的道理,竟然还抄。爹妈不管,还帮着抄。学习不是自己的事情啊。还是你小学同学好,不会写也是问同学,就没抄作业的。难怪你小学不肯转学呢,应该的。我看这个学校就是绣花枕头。”   之前来家里玩的小孩多半还是明明的小学同学,即便初中不在一个学校了,但都住在灯市口,往来倒也没断。明明的那些初中同学,像是姜杰他们几个小孩还不错,哪知道人多了就露馅了。   江外的老师也是的,开学第一天居然不收暑假作业,还早早把小孩放出来,这不是在鼓励他们抄作业吗?不像话。   “看看人家王月荣还有陈志强,人家还是做正经事呢,作业都自己写。”   郑明明当然不会在外婆面前戳穿小伙伴的真面目。事实的真相是那两位已经在学校里抄完了语数外政物的试卷,这会儿正奋笔疾书抄作文书当日记呢。   这两个家伙,当着老人的面,撒谎都不打草稿。他们谎称自己之所以要抄作文书,是因为他们跟剧组签了保密协议,不能提前透露拍摄的细节。所以,他们的日记无法照实写,又不好编,就只能抄了。   真是信了他们的邪!专门骗善良的爷爷奶奶。   其实即便他们不撒谎,陈高氏也不觉得有啥,主要是她认为抄作文跟抄作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除了不好好写作业这事以外,这些小孩说的话题,陈高氏也不高兴听。听听,说的都是什么啊。追着人问为什么不去英国游学,还说才两万块钱。三个礼拜两万块,说的好像两百块钱一样轻松哦。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陈凤霞偷偷挑眉毛,没敢说阿妈。这暑假在武汉那会儿,到底是谁说他们应该送小孩出去游学的,不然就要比别的小孩甩在后面了?   嗐,这老太太的心也是海底针,压根摸不透。   陈凤霞不予置评,只问老人:“阿爹呢?出去了?”   “嗯,去考察市场了。他要摸清楚哪些零食受欢迎,然后好列出单子来跟人家谈要货。”   到时候人家可未必给你分成小包装,或者就是想也没拿实力。零食送过来之后,还得自己找厂房进行小包装,贴上自己的商标。   哎哟,这事情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可真不容易哦。   陈凤霞安慰老太太:“不着急,先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后面再一点点的来嘛。”   厨房里没空调,人一多,老太太就额头上全是汗。   陈凤霞赶紧催促女儿:“你出去吧,喊同学在家吃饭啊,反正也就是家常便饭。”   外面的同学没客气。他们抄作业抄得昏天暗地,估计不到天黑黑根本不可能完工,哪里还顾得上回家吃饭。   郑明明一说,大家就异口同声:“谢谢阿姨,我们什么都吃。”   只陈志强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郑明明,那肥皂里放了马粪?!”   他抄了作文选,没凑够六十篇日记,于是又抄报纸上的文艺副刊。结果好巧不巧,就抄到了郑明明在上面发表的《新疆游记》。   一开始抄的时候他还挺欢乐,尤其是看到和田地区缺水风沙又大,洗头实在太麻烦,所以很多人都剃光头。援疆干部第一次在当地开会碰上这么多光葫芦脑袋还以为自己误入少林寺专场;陈志强笑到肚子痛。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喀拉撒本的制作过程。   少年崩溃,声音都奄奄一息:“里面加了马粪水?”   啊啊啊,他刚才在卫生间用这种传说中能消痘痘的黑肥皂洗了脸啊。   你你你,你们这些女同学怎么能如此不讲武德,都不提醒一声?说好的同窗爱呢?这说起来大家还是青梅竹马来着。   虽然女生们一没觉得与他有任何同窗爱可言,二也认为不应该胡乱玷污青梅竹马这个听上去还挺美好的词;但是作为主人,郑明明还是心存善意地安慰了他一句:“没加。”   陈志强眼睛盯着报纸上的铅字,又皱起眉毛看郑明明:“那你还危言耸听?”   人家哈萨克族要气死掉的,居然这样随意编排。肥皂里面加马粪水,那洗什么啊。   郑明明摇头:“原先是加的,据说这样可以加快水分蒸发,好缩短做肥皂的时间。我们带回家当礼物的这部分就没有加。但我不保证最后的效果会跟正宗做法一样好。”   王月荣抄日记抄到手臂颤抖,这会儿分神伸头看一眼游记,念出了声:“据说贵州的牛瘪火锅里用的就是牛粪的半成品;熊熊燃烧的晒干了的牛粪是最好的燃料,人们在火上烤全羊;猫屎咖啡是这世上最昂贵的咖啡;日本的艺伎拿鸟粪涂在脸上护肤,一生注重保养的慈禧太后用的秘方玉容散里最神奇的两种成分就是鹰条白和鸡条白——雏鹰和雏鸡的粪便。   小王同学感觉自己要晕倒,这这这,未免也太重口味了点。郑明明同学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地写了出来,实在是啊啊啊。   “都说纯天然的是最好最神秘的,机械生产是最敷衍最潦草的,那么生命体作为生产工具产生的呢?也许生命本身产生的一切都有奥秘,不该被任何人嫌恶唾弃。”   王月荣念完这一段,抬起头看郑明明:“什么意思?请问阅读理解时要是碰上解析这段话,我应该如何作答?”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不知道作者真正所想和考试标准答案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吗?”   周围的同学都哈哈大笑。   陈志强捂着胸口拒绝三连:“不不不,我只要纯天然的大地产物和机械生产成品,任何生命体练出来的都不必了。”   大家开始噢噢,同学,请放下玫瑰蜜茶,蜂蜜也是蜜蜂酿出来的。   陈凤霞切好了一盘哈密瓜拿出来招呼小孩们吃,趴在露台上不知道玩什么的三小只立刻兴奋地冲了过来,被陈老板眼睛一瞪,乖乖跑去洗脸洗手了。   其实比起他们,姜杰更狼狈。作为暑假已经完成作业不用一路狂补的人群,他跑到郑明明家里也没别的事可以做,就只能沦为三小只同学构建武侠世界的道具。至于他是金轮法王还是鸠摩智,取决于小朋友对《神雕侠侣》和《天龙八部》的记忆程度。哦,也有可能是瘦坨坨或者胖坨坨亦或者江别鹤,毕竟他们也是看过《鹿鼎记》和《绝代双骄》的同学。   不过被折腾没关系,虽然满身狼藉,但敷衍小孩的过程中,却给了他思考的时间。隔壁人家的电视机里放着各种广告,每一个广告都听上去是那样的响亮,于是他的味美奶茶就显得尤其朴实无华。   “哎,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奶茶换个名字啊。”姜杰一本正经,“味美零食王国,带着舌头去旅行确实不错。可味美奶茶要怎么说?味美奶茶,不容错过的好味道?太普通了吧。”   王月荣抄完了一篇日记,用柠檬水抵御哈密瓜的诱惑。她是有节操的女演员,坚决不吃含糖高的水果。听了姜杰的话,虽然晓得对方询问的对象不是自己,但作为约定好的形象代言人,她还是勉为其难想了想,表示赞同:“味美奶茶好像有点过于接地气了。奶茶是零食,但应该带有点梦幻期待色彩。”   好歹她也是拍了这么条广告的童星,产品定位的概念多少总有点儿。   旁边的学生趁着吃哈密瓜的空当也参与到闲聊当中来,闻声纷纷点头:“没错,奶茶应该浪漫点,带有期待感。”   陈高氏泡好了辣椒,到阳台上掐蒜叶准备做晚饭。听这群小孩的话,老太太心里直摇头。   然而初中生们并没有留意她的态度,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要起个怎样拉风的名字。要瑰丽要浪漫要让人看了就会充满幻想。   陈老板在旁边听得腿一哆嗦,孩子们,知道的人晓得你们是在讨论奶茶的名字,不晓得人还以为你们在说东风导弹呢。   够浪漫够热烈的了吧。   姜杰冥思苦想半天,突然间喊了一句:“日月奶茶,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超有感觉?”   屋子里陷入瞬间的沉默,王月荣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呵呵,同学,大家上初三了,一年级的小朋友都会写明字,还日月奶茶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郑明明波澜不惊:“是天地日月吗?那你干嘛不叫宇宙奶茶。”   姜杰讪讪地,一时间找不到话。刚才他就是脱口而出,根本没顾上想许多。倒是吃的满嘴瓜汁的小三儿陡然兴奋起来,握着拳头挥舞:“日月潭!是日月潭!”   陈志强跟着“哎”了一声:“是啊,这种奶茶最早不是从台湾传过来的吗?好像也行啊。”   行你个大头鬼,陈敏佳冷笑:“又不是台湾生产的,干嘛非得往上面靠,搞得跟西贝货一样。”   刚好外面有人骑着摩托车经过,音响里放着老歌:“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姜杰猛然回过神来:“星星奶茶,就叫星星奶茶。星星奶茶,捧在我手心的星星。就是那种漫步在星空下,手捧着奶茶看星星的感觉。”   从头到尾都在忙着抄作业的语文课代表同学居然难得没拆姜杰的台,反而抬头给出了一句肯定:“伸手摘星,未必如愿,但亦不会因此而脏了手。蛮好。”   古今中外,星星的存在都是美好的,意味着希望意味着热烈意味着浪漫意味着美好的想象。虽然星星这个名字不出奇,但市面上不是还没其他的杯装奶茶嚒,那就很可以了。   来来来,定下了品牌名,是不是就应该设计logo了?之前那位问大家干嘛不去英国游学的老兄随意在纸上勾了下,一颗长翅膀的星星图案就跃然纸上。那星星仿佛是在笑的模样。   陈志祥伸头瞅了眼,实力拒绝:“妈呀,一看就是女生喝的。”   设计者振振有词:“废话,本来消费主力就是女生好不。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一看就是女生喝的,就是最好的产品定位。”   姜杰看着图案,点点头:“有点道理,做产品最重要的是受众明确,不要试图讨好所有的群体。”   自从他开始创业之后,咳咳,主要是他提供创意,人家帮他去执行;反正,他恶补了不少关于商业方面的知识。其中有个要点就是,你做产品的第一步是要想好究竟打算卖给谁。老少皆宜是伪概念,你得吸引第一波顾客,然后再扩大影响力。   自己就是最大决策人,合伙人只负责分红的姜老板当场拍板:“行,上色吧,完工之后就是我家奶茶的logo了。开个设计费吧。”   临时上阵的设计师趁机狮子大开口:“五千块。”   不等姜杰开口,周围同学集体嘘他:“杜宇鹏,天还没黑!”   可怜的设计师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到我出国之前,我的奶茶你全包了。”   女生们集体“哦”一声,意味深长:“可以可以,这个必须有,毕竟是捧在手心的星星嘛。”   杜宇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强调:“喂喂喂,不是……哎哎哎,还是给我钱吧,五千块。”   然而再纯真笔直的少年一旦化身为资本家,作为会亲手卖出绞死自己的绳子的族群,他的节操早就睡满地了。姜杰毫不犹豫地勾住杜宇鹏的脖子,目光真挚,语气坚定:“不,我一定要将星星捧在手心里。”   陈凤霞伸手扶额,这年头为了讨好腐女好从人口袋里掏钱,资本家也真是够拼的。   门口响起了广播的声音,陈大爹自己开门进屋。瞧见屋里这么多小孩,他还愣了下。   大家同老人打招呼,郑明明喊了一声之后,突然间追问:“广播是在放招录采棉工的广告吗?”   广播里,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口播广告:“现新疆建设兵团急需一批采棉工,待遇优,包食宿,完成任务送车票。有意者请往当地乡镇政府登记,联系电话……”   除了满脸茫然的学生,屋里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嘿,这个广告还真打出来了啊。 第471章 专门做奶茶   晚饭桌上,问清楚了事情前后的初中生们都跟着激动起来。在全国各地招闲散劳动力集中起来去新疆采棉花?哈,能成吗?   “可以啊。”陈敏佳骄傲得不行,“我们从武汉去新疆的时候,就是跟客轮公司的下岗职工一块儿过去的。他们先是摘西红柿后面收辣椒,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采棉花了。”   杜宇鹏突然间冒出一句:“长江客轮公司?他们不是航运集团下面的吗?居然也下岗了啊。”   陈敏佳点头:“是啊,以前很好,现在他们整个集团上下好多企业都不行了,一堆下岗职工没地方安置呢。”   郑明明看他表情古怪,追问了句:“你想什么啊,憋得难受吗?”   “嗐,我跟你们讲件超逗的事。”杜宇鹏嘿嘿笑出声,“我七月去的英国,后来我妈他们公司不是组织去台湾玩嘛,非要带我一块儿去。我们到机场之后,就碰上了航运系统过去的旅行团。超级逗的是,他们被困在机场出不去。”   餐桌上的人都惊讶:“怎么了,他们的护照有问题?”   杜宇鹏哈哈大笑:“他们单位有暑假旅游的传统,去台湾玩好像是先斩后奏,自己组织的,跟旅行团嚒。然后他们的上级单位好像是港监局什么的,书记雷霆暴怒,在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通骂,问他们哪儿来的脸出去玩,是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勒令他们立刻回去,不允许踏出机场半步。等回程飞机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就只好困在机场也不敢出去。”   陈凤霞听得阒然无语,难怪说要加强领导干部的党性修养。这事儿要让在地里晒得快要塌皮的下岗职工知道,估计拆了他们大楼的心都有了吧。   果然日本鬼子的大炮都要打进城了,也不影响夜上海的歌舞升平。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陈敏佳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两个字:“活该。”   真是哪儿来的脸跑去台湾玩?公费旅游的理直气壮。   语文课代表没评论这事,倒是关心起另一茬:“建设兵团这样打广告的话,会不会全国的闲置劳动力都往新疆跑啊。一下子涌进去那么多人,会出乱子的吧。”   郑明明摇头:“应该不会,距离远的地方大家也不会都过去。还有就是愿意对接组织拾花工过去的地方政府不会特别多。”   前者大家可以理解,毕竟离得远,考虑出行成本问题,大家宁愿就近找工作。   至于后者,语文课代表就理解不能了:“现在不是各地都在想办法解决就业问题吗?现在有现成的工作摆在面前,直接把人带过去干活多好啊。”   杜宇鹏直接嘶嘶抽气,相当没有求生欲地来了句:“你傻啊。在基层政府组织群众赴疆务工之前,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是老百姓自己的事。在他们组织人手过去之后,那后面的一切问题就得他们来协调处理了,那问题可是一堆堆的,人家凭什么给自己找麻烦。”   语文课代表据理力争:“可是这么多人没工作,当地政府就不怕出乱子吗?”   杜宇鹏不以为意:“怕什么?国家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没工作也不是地方政府的责任,自己想办法去。”   这话就很流氓,流氓的却让向来伶牙俐齿的语文课代表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郑明明却在旁边开口了:“有人组织过去的。我们认知的涌泉县的县委干部就组织了他们的县的闲余劳动力过去干农活,还在那边承包了田,明年自己种棉花。还有河南的一个乡是他们副乡长带队的,他们已经连续去了好几年。有尸位素餐混日子当太平官的,也有想方设法在给老百姓找挣钱门路的。我想后者应该比前者更多,有的时候他们不动起来,还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路得怎么走,担心风险太大,会劳民伤财,反而让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   王月荣乐观道:“那这个采棉花就很好,既是依靠劳动力就能挣到钱,又不用像在工地上一样危险,还天天担心包工头不结工资。”   餐桌上的学生目光又齐刷刷落到陈敏佳脸上。   关于农民工讨薪的新闻近年来可是经常上报纸呢,江海今年就发生过农民工要工钱去,结果却被包工头打断了肋骨和门牙,躺在医院找记者给他做主的新闻。   陈敏佳莫名其妙:“哎,我爸现在主业是建设新农村啊。他忙着种菜养鱼建加工厂还来不及呢,哪有空管这个。再说你们别冤枉包工头,不付钱的基本上都是甲方。像这种领导干部出门旅游有钱,付工钱就没钱的事情太多了。民工是碰不上他们,所以全追着包工头。”   陈志强举手:“我作证,我爸在她爸工地上打过工,她爸没克扣工钱。”   餐桌上的陈家人顿时连胸脯都挺得更高了些。   杜宇鹏好奇了一句:“那去新疆摘棉花挣钱吗?”   “还行吧,比在外面打工强。”陈敏佳算了算,“其实从五月份就有活,一直做到十月底的话,手脚勤快点,六七千块钱可以有。”   王月荣强调了句:“当然跟你三个礼拜两万块那不能比。”   杜宇鹏直接怼回头:“那你三个礼拜挣的还不止两万块呢。”   陈志强皱眉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这是在夸她红,挣钱能力强吧。”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直沉默吃饭的陈大爹突然间出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小孩,将来要做大事的,得心里时刻都装着老百姓,这样才对。”   初中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埋头悄悄吃饭。嘿,郑明明还说他们家从农村来,外公外婆都是农民来着,这老爷子开口的语气,分明就是个老干部,而且还是经受过革命洗礼的老干部。   陈凤霞想摸鼻子,这是她在新疆时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不好改。她笑着招呼小客人们:“来来,吃菜吃菜,尝尝阿姨的手艺。对了,回头你们都列张清单吧,把你们喜欢吃的零食都写下来。爷爷准备开零食铺子,打造零食王国,还没定好进什么货。”   大家赶紧表态,一定一定,他们绝不藏私,绝对贡献出自己的珍藏宝物。   陈敏佳还追问大家:“你们喜不喜欢吃鱼骨头,就是酥脆的那种?”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她相当满意。那就成了,她爸不是要将黑鱼拆分开来卖嚒。鱼皮鱼肉鱼内脏还有鱼血都有了去处,或是作为皮□□鞋的原料,或者做鱼肉零食,或者是现成的鸭饲料。那剩下鱼骨头也不能浪费啊,直接加工成香酥鱼骨头才好。   陈凤霞看姜杰没吭声,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吃啊?”   这小孩平常话也不少,今天倒是出奇的沉默。   姜杰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迟疑地询问众人的意见:“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增加奶茶的品种。现在有的好像太单一了,就是经典口味。”   陈凤霞笑道:“先把名气打出去,稳定了产品质量,再慢慢增加新品种,这样可能会更稳妥些。”   郑明明点头附和妈妈的话:“是啊,你忘了秦池酒是怎么垮台的了吗?产能供应不上订单需求,勾兑酒的丑闻一出来,它就不行了。”   人家厂子都是没销路才垮台的,它倒好了,是产能跟不上市场需要。   姜杰有些难以置信:“那是央视标王,辐射面多广啊。”   郑明明一本正经:“你不要忘了,火车的客流量有多大,辐射面有多广。而且大部分学生如果出门,起码一半以上会选择火车作为交通出行工具。他们在火车上发现杯装奶茶,等回到家之后却找不到,那肯定会想办法寻找替代品。向来是有市场需求就有供给。到时候你把杯装奶茶的知名度打出来了,结果产能却跟不上。其他厂子掉头就生产杯装奶茶,你岂不是白替人家打了江山?”   嘿,这话是正理,开荒牛往前冲得太狠,后面的大片空白就全被人给占领啦。看来太早被这么多人知道了杯装奶茶也是喜忧参半,吸引了顾客的同时也引来了竞争对手啊。   毕竟杯装奶茶这玩意儿的技术难度等同于泡椒凤爪,你知道奶茶店的人是怎么做奶茶的,有真空包装技术,你就能自己进行。   姜杰下定了决心:“那我得扩大生产线,赶紧往线下铺货。”   怎么铺货?大家一致赞同遵循当初泡椒凤爪的路线,先在各个学校超市小卖部占领据点。除此之外,就是供销社系统,往全国的供销社系统发货,这样可以尽快覆盖到全国。嗯,广告也不能少,起码得让大家知道这种随时都能冲泡着喝的奶茶。还有还有,铁路上的这条线千万不能断啊,即便人家给你把三块钱的奶茶卖到五块钱,那也是现成的广告。   啊啊啊,这些其实都还好讲,那个生产线你打算怎么扩大。厂房好像就那么大吧,你是打算将周围兼并了呢,还是干脆搬迁地方。   陈志强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合伙人了,积极撺掇他:“干脆搬迁算了。你想,你的凤爪又不叫星星,再说奶茶跟那些泡椒制品又不是一套生产线,车间要求都不一样。你还不如干脆分开拉倒算了。我看泡椒凤爪的销量也不错啊,网店上数据可以呢。”   那现在问题又来了,他得赶紧给奶茶厂选新址啊。   陈大爹不得不开口提醒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小孩们:“学习为主,初三了,明年就中考了。”   大家瞬间哑火,得,他们太嗨了,都忘了自己是初中生了。   啊,突然间感觉好玄幻了,姜杰才上初三呢,他居然都有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厂了。本来大家对此的定义还是手工小作坊,怎么一下子就上升到全国的高度了?   陈志强清嗓子,示意众人看他。有没有搞错啊,请注意,你们面前坐着的可是童星呢,能给你们拿到大明星签名的那种童星。这家庭手工小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能配得上他吗?这是起点,仅仅是起点而已。   王月荣嫌弃的眼神无处安放。她还没说话呢,他就先飘起来了。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一打,大家又瞬间忘记自己应该乖乖当个初三学生的事,反而起哄询问姜杰接不接受入股。毕竟扩大生产线,寻找新厂房都需要钱啊。姜同学,你现在生意虽好,但毕竟才刚开始,难道你扩张版图不需要钱?   谁知道姜杰立刻就开始抛售资产,双眼炯炯地盯着陈大爹:“爷爷,我把味美卖给你吧。你不是要卖零食吗?味美的凤爪、竹笋都是相当受欢迎的零食。不信我的同学们,是不是在学校卖得很好?刚开学呢,厂里就给全市的学校包括大学超市都发了货,销量是不愁的。你不是想深入调研市场,好完善零食的种类吗?再没有比学校超市和小卖部更了解当代青少年对零食的爱好情况了。”   我嘞个去,到底是做了半年生意的人,抛售资产的套路也是一套一套的。   屋子里陷入了瞬间寂静。就连跟红烧肉作战的小学生以及幼儿园小朋友都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杰。   陈敏佳难以置信:“喂,你当初做奶茶好像是为了配合泡椒凤爪的销售吧。”   那会儿他们就是觉得泡椒凤爪太辣,感觉应该有杯饮料搭一搭。   怎么一下子,本末倒置了。为了做杯装奶茶,他居然要抛弃销量应该说相当不错的泡椒凤爪?现在知道泡椒凤爪这种美食新品种的人越来越多,可以讲整个行业的红利期指日可待啊。讲个不好听的话,这就是嬢嬢经常挂在嘴边的,风口来了,猪都能被吹上天。   他居然说卖就卖。   姜杰不以为意地挥手:“现在做泡椒凤爪的又不止味美一家,市场上就有好几种。杯装奶茶不一样啊,这是一块完全崭新的领域。我当然做它。”   郑明明皱眉:“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就是杯装奶茶的销售有淡季和旺季之分。在过了最初的好奇阶段之后,刚冲好的奶茶肯定是天冷的时候卖得好,天热时大家更加愿意吃冷饮或者常温饮料。那是泡椒类食品不一样,每个季节都有人吃。”   姜杰皱眉,下意识地托了下眼镜,又开始冥思苦想:“那夏天应该卖什么呢?”   王月荣奇怪:“为什么夏天就不能卖奶茶了?卖常温的好了。”   姜杰下意识来了句:“不用开水泡不开啊。”   王月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能泡好了再包装吗?康师傅绿茶那个是萌萌还是小灵的广告你总归看了吧。绿茶不是泡好了放在瓶子里的吗?奶茶难道不是茶饮料?”   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对啊,虽然说起奶茶都是热气腾腾的奶茶,但实际上夏天大家也喝奶茶,而且喝加冰的那种。瓶装奶茶放在冰箱里,不同样变成了冰奶茶,就和冰矿泉水一样吗?   哎哟,到时候瓶盖一拧开,奶茶咕嘟嘟灌下肚子,感觉简直爽翻天。   大家对王月荣竖起大拇指,集体表示赞叹:“厉害厉害,不愧是首屈一指的未来之星,一句话说破了本质。”   但是瓶装奶茶要怎么做,这个过程中要突破哪些技术难点,就都不在同窗们的思考范围内了。年轻人,好好加油,第一杯杯装奶茶是你做出来的,第一杯瓶装奶茶要还是你做出来的,你起码可以在奶茶史上留下姓名了。   妈呀,那差不多等同于名垂青史,好拉风的说。   姜杰也激动得不行,当场壮志雄心:“我要把星星奶茶卖到全世界,环绕地球。”   陈凤霞吓了一跳,暗道还好还好,得亏他没说要绕地球几个圈,不然就太违和了。   大家跟着兴高采烈了半天,吴若兰默默地开口提醒过度兴奋的同学:“你的味美食品厂还没卖出去呢。”   呃,这就尴尬了。卖不掉厂子的话,那就意味着雏形状态的奶茶大王拿不到足够的钱开始自己的创业2.0时代啊。   姜杰两只眼睛亮晶晶,又开始积极游说陈大爹:“爷爷,真的,您看,味美的广告语我们都想好了,味美零食王国,带着舌头去旅行。这绝对最适合您开始二轮创业了。”   陈大爹没吭声,陈高氏先开口:“好了好了,我来接手可以了吧。就是这个筹钱我要时间,现在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来,得问银行借钱。”   王月荣正在吃鸡肉,清水炖的,撕了皮的那种,闻声她赶紧吐掉嘴里的骨头,积极举手表示:“找我啊,我有钱。我妈本来想让我买房来着,可我感觉我们家不缺房。连中戏和北影旁边都买了,我还是投资实业吧。”   陈凤霞想摸鼻子,姑娘,你要不要在上戏旁边也来一套?这不更保险点嚒。   然而王月荣没兴趣,她更加想躺着数钱。她兴致勃勃地跟陈高氏商量:“奶奶,我出钱你出力,到时候咱们五五分账,你看成不?”   陈高氏哪里好意思占小孩子的便宜:“那不成,起码应该三七分,你拿七。”   王月荣却一摆手,漫不经心道:“不用,一半就已经很好了,我又不操心,我只管分红来着。”   她美滋滋的,“到时候我就是不拍戏了,我靠分红也能环游世界。”   好,有理想有抱负。年轻的娃儿们和富有创业激情的老太太,请你们先正视一件事,这不满十五岁的老板似乎还无权单独决定自己资产的去留。   陈老板提醒已经以奶茶大王自居的小姜同学:“你先回家跟你们家大人商量吧。”   嗐,好端端的,卖什么资产。人家又不是没大人,当初能平地起高楼建起食品厂来,现在当然也能增加生产线,再来一个新厂房生产奶茶。 第472章 大桶番茄酱   晚上郑国强一直到学生们集体告辞,家里人洗洗上床都准备睡觉了才回来。   听陈凤霞说这些小孩的闹腾,他笑得直摇头:“我看是他们学校管的太松了,连个晚自习都没有。像上元的初中,哪个不上晚自习,都得家长过去接放学。”   陈凤霞随口应了句:“还要接啊,我们老家都是小孩自己回去的。”   郑国强想了想:“城里车多,孩子一个人回家不放心。”   其实这话有些儿亏心,乡下连个路灯都没有,还得小孩自己骑车打手电筒回去,岂不是更不安全?只是这个时代的农村小孩没养的这般精细罢了。   郑国强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感慨道:“可算是能安生躺下来睡觉了。”   他老婆正往脸上抹晚霜呢,闻声好奇了一句:“你这忙啥呢?这个点才回来。”   “没什么。”郑国强从早上到现在没合眼,此刻困得够呛,声音都含含糊糊了,“就是孙老板的电动自行车厂,建好了,今天正式开工。”   陈凤霞惊讶:“这么快啊?”   郑国强闭着眼睛:“可不快嚒,厂房是现成的,重新装一下,把生产线组装起来,再就是招聘的事。现在秋天到了,刚好开始生产,就是一个季度的产能啊。”   陈凤霞眼睛珠子一转,盖上晚霜瓶盖,扭过头上床拍丈夫肩膀:“我有个免费给孙老板的电动自行车打广告的好方法,你要不要用?”   郑国强本来都在睡梦的边缘摇摇欲坠了,听了这话立刻睁开了眼。啧啧,瞧瞧中年男人的尿性,穿了新睡衣的老婆还比不上外人的事业有吸引力。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妻子:“什么好办法?”   陈老板开始拿乔了:“哎哟,我这忙了一天了,真是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郑国强哭笑不得,然而有求于人,便只好做小伏低地给人捶肩捏背,嘴上还相当识相:“哎哟,辛苦我老婆了,给你好好捏捏。”   陈凤霞半点儿不害臊,直接使唤起人来:“这边,嗯,再过来点,对,用点力气。哎哟,真舒服。”   等到她享受完按摩,才哼哼唧唧地给方案:“新品牌得打广告是不是?最好的广告就是要让老百姓都看得到的广告。现在电视上广告这么多,你光是靠电视广告还不够,你得让老百姓能随处可见你的产品。”   这话等于白说。   可怜的郑区长只好连腰部按摩也安排上。   陈老板惊讶:“哎,别说我坐地起价啊,我这是还没说完。”   “行行行,接着说你的。”   “有个现成的方案,跟别的企业合作,能够天天用上电动自行车的企业合作。”   郑国强迷茫,天天用得上电动车的?什么企业啊。   “嗐,送外卖的。”陈凤霞兴致勃勃,“你忘了,小院的骑手给人送外卖用的是什么?电动自行车统一的标志,外卖小哥统一的服装,那气势不就出来了。”   郑国强琢磨了下:“你让人穿电动车logo的衣服?那网站肯定不同意。”   陈凤霞咯咯直乐:“头盔,在头盔上印你们车厂的名字,不就结了。这相当于你组建了一个车队在全城,啊,不是,是好多城市给你家的电动车做宣传。你说是不是?”   郑国强“哦”了一声,然后笑着点头,还朝妻子竖起大拇指:“可以,陈老板不愧是陈老板,这个脑袋瓜子也是没谁了。”   陈凤霞美滋滋:“那可不是。我们郑区长这么积极追求进步,我好歹不能拖后腿。”   郑国强立刻表示不敢当,他怕被拖了陈老板的后腿才是真的。   两口子耍了会儿花腔,到底时候不早都困倦了,赶紧钻进毛毯底下睡觉。嘿,秋天就是秋天啊,白天日头再烈,夜里还是带着凉意。   两个人抱在一起睡,甚好。   待到天亮,可不又得忙碌了。   郑国强的工作不断先不提,就是陈凤霞这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她所谓金九银十,说的既是房地产销售也是婚纱摄影,幸福到家跟梦巴黎都进入疯狂忙碌时代,她这个老板不好过去给人找事,那就得先去趟学校看宿舍楼的建造情况。   今年的学生比去年多。除了开学新招的一年级小学生跟从其他学校毕业过来的初一学生外,还有些新入学的孩子。这里面,甚至有家里买了房落了户上了江海公立小学的孩子。   陈凤霞一开始还奇怪,这都上了一年了,教育局又改政策了?没有不让娃娃不继续上的道理啊。   结果她再细细一问,居然是小孩不适应公立学校的环境,感觉周围同学看不起他,宁可再回民工子弟小学上课。   陈凤霞不知道是小孩子的确欺生排外还是民工家的小孩在城里天生就敏感,但她也不好劝人坚强忍耐。毕竟小小的孩子,能在让自己心情舒畅的地方生长,也许对一生来讲都是财富。   再说了,经过全校师生的集体努力,现在的石子路学校跟刚刚建成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就算小孩的基础没那么容易补上来,起码学风好转了许多。娃娃嘛,只要想学好,总归最后拐不了。   陈老板巡视了一圈已经开始粉刷墙壁的教学楼,满意地直点头:“好,徐副总,你做事,我放心。果然实在。”   盖教师宿舍这活儿一直都是陈文斌开的建筑公司在做。从他退回老家,致力农业发家开始,建筑公司的业务一直在回缩。这小半年的功夫,全公司最大也是唯一的工程就是盖学校的教室宿舍楼了。   当然,是收了钱的。   正因为如此,楼才盖得如此快。等到粉刷完毕散了味儿,今年年底就能分房,让老师们在新房里过年了。   徐副总笑道:“这又不是卖给外人,都是自家娃娃的老师住的地方,大家下手都高兴呢。”   陈凤霞就哈哈:“那就请你们多费心,等到交工了,绝对发红包。”   徐副总笑眯眯地朝她拱手:“那就等老板给我们发财啊。”   陈凤霞跟人打完招呼就走,也不打听这边房子完工后,他们下一单生意在哪里。算了,陈文斌没关了公司,他自然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到处都在大兴土木,他手下有全套人马班子,还怕找不到事情做?   她可不替人操这份闲心。   她有一堆事情要忙哩。   先关心下电动自行车和吃什么合作的事情有没有谱儿,网站生意好不好,直接关系着她这位金主的是亏本还是挣钱。   愿意合作啊,那就好,怎么合作你们自己说了算。不过开电动自行车肯定得戴头盔的,不戴绝对不行。还有那个在沙漠种树的事情怎么样了?找到地方建造纸厂了吗?   黄宵宇否掉了这个方案:“为了种树专门建造纸厂太麻烦,不可控因素太多。我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循序渐进,先从沙漠的边缘地带开始种植灌木,这样一方面可以阻止土地进一步荒漠化;另一方面以此为据点,可以持续往沙漠推进。”   陈凤霞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她也好奇这个造纸厂污水污泥种树改造沙漠的计划到底可行不。要是真能成的话,其实是件美事啊。   不过人家孩子的目的是为了种树,增强网站用户对网站的粘度,倒是直奔主题比较好。真想实验那个造纸厂的污水污泥能否实现沙漠种树,还得看张副县长他们这些长期在当地待着的人。   陈老板就哈哈笑:“那好啊,等你们挑选好了能种植的树,我攒够了积分就兑换了种上去。”   作为年会必定要在网站上下单的人,她可是标准的VIP老客户。   黄宵宇也笑着应下:“已经有初步定下的目标了,等我过去实地考察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对了,爷爷找到合适的厂房了吗?我倒是听说过大东门那边有个停产的奶粉厂,空了两年,厂房一直没人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陈凤霞哈哈直笑:“行啊,那可得紧着时间来。谢谢你费心了啊。”   谁让陈高氏已经接手了食品厂,陈大爹的零食王国还没着落呢。   说来这事也是玄妙。   原本陈凤霞以为姜杰家里不会让这小孩继续闹腾下去,又是变卖食品厂又是扩大奶茶生产线的,还上不上学了?结果没想到这家是纯粹地放养,亦或者是因为厂子实际管理者另有其人,索性随便他折腾。   反正他列出了企划书,在家里一宣布,当初掏钱的爷爷奶奶只问了句食品厂的工人辞退不辞退,得到肯定的回复说厂里还用他们之后,老头老太太就手一挥,随便他卖了食品厂专门搞奶茶厂去了。还叮嘱他要跟厂里的负责人讲,多招几个工人,机器不停,人要有歇下来的时候,不能搞资本家那一套。   于是,短短几天时间,工厂就完成了变更手续。   阿爹阿妈是做过生意的人,即便先前是个体户,现在是鸟.枪换炮接手工厂,那也轮不到陈凤霞去指手画脚,所以她压根就没再参与这事。   结果等到接三小只放学的人变成阿爹一个,陈凤霞才后知后觉阿妈居然都已经过去厂里待着了。这泡椒凤爪、泡姜凤爪、柠檬凤爪的原料进来,她可不得盯着。她还要搞创新,家里吃了酸菜炖鸡爪,她都想弄个同款的酸菜鸡爪。   阿妈又找回了职业妇女的自信,阿爹可不就憋着口气,要赶紧将他的零食铺子搞起来。   陈凤霞还是老态度,由着老头老太太自己来。他们又没到脑袋瓜子不清白的时候,更加不是没长成的娃娃,怎么就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啊。   倒是这三只小家伙现在成了限制爷爷奶奶再创事业辉煌的负担了咯。自家的郑骁还好办,学校就在灯市口小区门口。农村出来人没那么讲究,就是一年级的小娃也没几户人家非派个大人过去接,基本上都是三三两两自己结伴上学放学。倒是小三儿跟蔚蔚还上幼儿园,得有人接送。   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请人帮忙顺带着给捎回家了。灯市口同龄的小孩多,只要掏钱,这事不算麻烦。不过钱得陈文斌掏,省得他一天天的当甩手掌柜,还真以为孩子是小树苗,往地里一插就能自己呼呼地朝上蹿呢。   但做这事之前,陈凤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她催促个不停地番茄酱样品终于运到了江海。她得给人送样品去。   灯市口大排档专门做夜市生意,这会儿天还早,陈老板就自己开车去各大饭店送货。她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门生意发展起来,自然得上心。   她运气不错,头一炮就打响了。   皇宫大酒店的顾老板亲自下厨做了个番茄炒蛋,舀了两勺番茄酱进去。等到成品出锅,他尝了一口,就直接招呼陈凤霞:“行啦,别小瓶子装了,我这边不够用。5L装的有吧,我先要20桶货。”   他有七家酒店,番茄酱消耗也快。   顾老板笑道:“等这茬西红柿拉了藤,后面全是大棚蔬菜的时候,我要的更多,你可得备好了货物。”   陈凤霞笑着接话:“那您尽可以放心。实不相瞒,我在新疆都直接收人家厂里的货了。”   其实眼下的行情跟先前陈凤霞预估的还真大差不差。大概是连着两年国际市场上番茄酱的价格走低,严重挫伤了农民种植的积极性,所以今年市场上番茄酱量少了,需求却不会随之减少,于是价格反而有往上抬的趋势。已经有不少番茄酱厂都拿到了外贸订单,还有先前有过合作的外贸公司都找到陈凤霞的厂里了。   可陈老板打定主意做内销生意,就不想挤这条线。大桶卖出去太不划算了,不如自己搞成小包装的卖。她让朱厂长跟人家厂里谈的都是,完全依靠国际市场的苦头忘了?要加渠道,全国十二亿人呢,有多少讨厌吃西红柿的?番茄酱的内需市场打开了,以后就不用人家死压价,你亏本捏着鼻子也要卖给外国人咯。   现在对着顾老板,陈凤霞也是笑嘻嘻:“你甭担心,我那边不仅有番茄酱还有番茄丁。那个炒菜也是一绝,好吃的很。除此之外,番茄干我也有。你是烧菜还是给客人当点心,都随便你。我保准好吃。”   顾老板眼睛亮了起来:“你这番茄干味道真的可以?”   “我们家六个娃娃哪只嘴巴不刁?六张嘴巴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就连我阿爹阿妈都讲好。”   顾老板立刻拍手:“行,你拿番茄干过来。我跟你讲,我老婆现在天天就抱着洋柿子吃,当饭吃,吃饱了就吃不下其他东西。我真怕到时候小孩生下来浑身都是红的。”   陈凤霞哈哈笑:“那你放心吧,当年我也是,一个天天想吃盐水鹅,一个是顿顿要吃洋柿子。没事,养下来都好的很。”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老板的爱人红云进来了,惊得顾老板赶紧请人出后厨:“我的天,你赶紧出去,你可别又闻到味道就想吐。”   红云眼白向他:“我闻到洋柿子的味道了,我吃这个又不会吐。”   顾老板试探道:“这边有饭,我给你盛半碗,你就着洋柿子汤拌了吃?”   红云已经抓起筷子吃碟子里的番茄炒蛋,随口应了句:“行哎。”   嘿,不知道是过了吐得厉害的月份还是顾老板手艺惊人,口味难伺候的孕妇今天居然真就着一道番茄炒蛋干掉了一碗饭。最后,她还直接拿了个刚从微波炉里转出来的馒头将碟子里剩下的汤汁也扫荡得一干二净。   周围人全都看呆了。   早知道老板娘好一口番茄酱,大家也不必彷徨了好几个月啊。   顾老板大喜过望,张罗着要亲自给老婆炖鸡汤补补,结果老母鸡一拎过来,红云又皱眉毛,立刻往外退。   陈凤霞赶紧跟着跑,临了只笑一声顾老板:“你还不如弄个香波咕咾肉,说不定红云还想多吃两口呢。”   等两人到了前面的店堂,陈凤霞才笑着问红云:“明年春天的预产期吧。到时候在哪个医院生啊。”   红云笑道:“去香港生,林小姐的公司在大陆还没证,不能过来取脐带血。我索性就在香港生了,然后把月子也给做了。”   陈凤霞惊讶:“咱们这边也有医院能存脐带血啊,怎么还跑香港去?”   “嗐,我也是想趁机好好考察一下人家的月子中心。”红云倒不瞒着陈凤霞,“做餐饮累,费神,利润越来越小,这么大个摊子花钱的地方太多。我琢磨着现在都是一家生一个,大家对坐月子越来越上心了。我要是弄个高档点儿月子中心,应该有市场。”   陈凤霞暗道,有,肯定有。这有钱还愿意掏钱享受的多了去。   她笑着点头:“还是你们会做生意。应该差不了。曹老板开的那个公司,现在都专门培训月嫂给人□□了。我看母婴这块是个大生意市场。到时候你们不是金山银山,而是金海银海咯。”   红云眉开眼笑:“蒙你吉言啊。”   两人正笑着,外面就传来陈文斌打招呼的声音:“呀,老板娘你在啊,那我不往前走,菜直接送后厨了啊。”   陈凤霞倒是往前紧走了几步,好奇地问了句:“今天送鱼跟空心菜啊?呀,水芹菜?现在水芹菜都起来了?不对啊,还没种下去吧。”   水芹耐寒不耐热,这个季节不种水芹菜来着。   陈文斌得意洋洋:“就是要反季节,跟人家错开来。我这可不是大棚菜,我是正经的抗热水芹,旁处可不容易吃到这口新鲜。” 第473章 要积极表现   陈文斌宁吃鲜桃—颗,不要烂杏三筐。他这人素来利益最大化。   比方说种菜这种事,夏天空心菜不稀奇,你就是特别的鲜嫩,还是空心菜。况且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夏天,从来不缺鲜蔬瓜果。平平无奇的空心菜太不起眼了。   于是反季节蔬菜就成了陈文斌的心头好,他想跟人错开来时间卖东西。但反季节这个事情吧,向来都是利用温室大棚,冬天种夏天的菜。毕竟谁都知道,冬天菜少,需要补充品种。可这夏天怎么种冬天的菜?   之前说的那个新西兰菠菜倒是可以,填补夏季菠菜市场的空白。但陈凤霞跟他提的时候,已经是8月份的事,再种也来不及赶在夏天上市了。   只陈文斌在挣钱这事上向来是不抛弃不放弃。他从夏收之后,就琢磨着拿什么品种代替空心菜,好获得更大的经济效应。   本来他是去打听高山冷水茭白到底要怎么种。听说这种茭白可以生吃,口感甜脆,那卖出来的价格肯定比普通茭白强。不过这种茭白品种是有,但生长环境有限制,气温—高就不孕茭,必须得在高山凉寒的地区生长。   陈文斌不愿意白跑—趟,就追问有没有其他耐热的蔬菜新品种。嘿,结果还真让他给碰上了。有位搞无土栽培的教授正要找地方推广四季水芹的新品种,跟种韭菜—样,种—次可以收割好几年。   这种好事陈文斌怎么可能错过。搞农业,他从来不怕冒险。   不就是百亩鱼塘嚒,种下去就是了。空心菜各家都能送,夏天的水芹菜,整个江海周边地区的菜市场,就他陈家庄能送,不就稀奇了嚒。   “种的太少了。”陈文斌遗憾,当着皇宫大酒店板娘的面却笑:“所以只能紧着我们顾板这边用。”   红云咯咯直笑,她吃饱了又跟人说了好—会儿话,犯困了,就挥挥手走开休息。   临走的时候,她还问了句陈文斌:“那个,上次海鲜城闵的妹妹问我打听来着,她也想保留脐带血,去香港生,问你这边能找人安排舒服点的床位不。”   陈文斌赶紧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回头就安排去。”   陈凤霞脸都白了。当着红云的面却不好发作,直到两人出了皇宫大酒店的门,她才压低了声音疾言厉色:“你好大的能耐哦,你又安排人去香港生小孩。”   之前红云说去香港生,她还以为是林小姐那边对接的,没想到陈文斌这个掮客的手伸得那么长。   陈凤霞要给别的饭店送番茄酱的样品,陈文斌得给人送刚从沟塘拖起来的水产,两人顺路。后者就索性让副驾驶位置上的小伙开货车,他自己坐陈凤霞的小车。   此刻叫人训了,陈文斌立刻喊冤枉:“我又没给哪个小三二奶牵线搭桥。是林小姐人在台湾总不好为着—两位顾客往大陆跑,我顺带着帮忙联系—下而已。”   陈凤霞皱眉毛:“你把人弄去香港生小孩,这算什么啊。”   陈文斌莫名其妙:“去香港生又怎么啦?正经结婚的两口子,又没违反计划生育,哪条规矩不让在香港生。这香港不是中国的地盘吗?你跟桂芳不也在江海生的小孩吗。生娃娃这种事,还非要回家生去?”   陈凤霞头大:“这能—样吗?”   陈文斌难得跟她杠了起来:“哪里不—样?都是生小孩啊。顾板跟红云也不是江海人吧,他俩同样不是香港人。都是外地人在本地生小孩,有什么区别?”   这人偷换概念倒是张嘴就来。   陈凤霞虎着脸:“你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打量我是个傻的,不晓得去香港生小孩意味着什么?”   陈文斌漫不经心:“哎哟,最多就是个香港身份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在江海在深圳买房子,也能拿到户口。人家还不要房子哩。”   陈凤霞叫他给气乐了:“你扯啊,你跟我扯,当我痴呆了?”   陈文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呀,你不就是说有香港身份,办厂投资什么的,享受的政策不—样嘛。那也是制定政策的问题,跟百姓在哪儿生娃娃有什么关系?不是中国的地盘吗?香港政府也没不让生啊。”   他嘿嘿笑,“我跟你讲,说不定香港还欢迎内地人过去生小孩呢。二十—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连人都没有,还成什么才。上次我跟个新加坡去深圳做生意的聊天。人家新加坡还计划生育呢,哄着人生人都不肯生。”   陈凤霞叫他给气乐了:“合着你这是在做好事咯?歇歇吧,你安生做你自己的事。”   陈文斌半点儿都不心虚:“我当然是做好事了,人家想存储脐带血呢,这不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再说也不是哪个都稀罕香港的身份。穷人才想出去闯。你看顾板,在江海过的叫—个滋润,你喊他去香港他还当你神经病呢。再说去了香港也不是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我这次去深圳谈生意,就碰到了个头,七十年代靠游泳逃过去的。早几年过得不错,开货车有自己的房子。结果碰上股市大跌,赔的当裤子。跟他—批插队现在待深圳的,做生意的做生意,吃分红的分红,还有当官的吃国家粮的,哪个都比他过得滋润。他都后悔死了,只要当初他再熬个几年,深圳就改革开放了,哪里还要他差点丢了半条命。”   他叹气,“这人生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陈凤霞跟着唏嘘—回,最后还是要告诫人:“你好好安生做事,别折腾。”   陈文斌大不痛快:“谁惹事了?”   可是香港这事牵扯着他们家里不快的回忆,所以他也不好多嘀咕,索性跳过去问重点,“哎,姐姐,阿妈真接手食品厂做零食了啊?”   之前头太太刚搬到灯市口时,他们家在晚饭桌上还商量过,要不干脆开奶茶连锁店。现在街上奶茶店越来越多,可哪家生意都不差,那就代表这个市场大有可为呗。   开家店,还叫外婆的下午茶,后面吸引人加盟,就跟肯德基麦当劳那样,这不是蛮好。   本来他们还想着等开学就开始搞,专门做校门口的生意。结果太太出去跑了两个月,回头居然不干服务业,正儿八经做起食品加工业了。   陈凤霞点头:“是啊。阿妈跟阿爹自己决定的,大概自己盯着东西做出来,阿妈心里才踏实吧。”   开奶茶连锁店可不行,太太不能自己盯着,她不放心。   陈文斌咋舌,颇为惋惜的模样:“开奶茶店挣钱呢,现在小娃都舍得花钱。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个个花钱不当钱。”   陈凤霞不爱听这话,直接反唇相讥:“哎哟,这算花什么钱?你—枝花—百块钱的时候能买多少奶茶了?”   陈文斌悻悻:“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进夜总会了。”   说话时,他神情带着点儿惆怅。   不过这点恍惚也是—晃而过,他很快又开始乐呵:“阿妈跟荣荣那个小丫头合伙?嘿,这的小的小,得亏她俩也能凑成堆。王月荣可以啊,拍戏这么挣钱啊,都能掏出盘厂的钱。”   味美食品厂的厂房虽然是租的,但里面的真空包装生产线却是实打实的。还有人家已经拓展开的销售渠道以及原料进货路线,都是无形资产。如此—转手,转让价自然得要七位数。真不算人家漫天要价。   陈凤霞摇头:“不止王月荣,还有曹板给添了钱。”   2001年明星的酬劳不低,但跟二十年后动辄八位数乃至九位数的天价片酬还是差了鸿沟。比方说王月荣小姑娘这样全国知名的童星—集电视剧也就是几千块钱的片酬,—部戏下来十几万。和普通劳动人民比起来那是多得吓死人,但和日进斗金的曹板相比,那又不算什么了。   难怪这年头的明星还流行投资做实体生意,而不是后来的股市割韭菜。   陈文斌又开始扼腕:“她钱不够,阿妈找我就是了,怎么还把曹板也裹进来?”   这人话里的意思,陈凤霞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她哭笑不得:“这钱是曹腊梅借给她家姑娘的。母女俩连借条都打了。后面王月荣得自己挣钱还她妈的。”   呵,他不就是怕曹腊梅除了钱,后面这食品厂到底跟谁姓说不清楚嚒。   陈文斌也不含糊:“那当然,钉是钉卯是卯。眼下不显,后面看家伙,说不定阿妈就能做出个泡椒凤爪大王来。哎,还是你们动作太快,都不跟我讲—声。”   陈凤霞等前面的红绿灯,闻声只奇怪:“你不是在陈家庄开厂加工黑鱼嚒,你哪有这许多的钱?”   哎哟,这话够狠的,堪称蛇打七寸,直接将陈文斌给打蔫吧下来,彻底不吱声了。   陈凤霞看他的样子好笑,索性给他找点事,省得他再折腾:“你要是钱多怕发霉,你要么跟阿爹合伙去,要么干脆自己搞奶茶连锁店。你不是说这闭着眼睛都能挣钱吗?”   嘀嘀咕咕的人这才消停下来,还主动帮忙出主意:“我听说不是只有春天和夏天才有竹笋,有的地方—年四季都出笋的。我看泡椒笋可以跟鸡爪—样,从年头做到年尾。”   陈凤霞没意见:“行哎,你给阿妈跑门路好唻。你路子广,认识的人多,刚好给阿妈把路趟顺了。”   过了几天,她和出差回来郑国强说起此事还挺乐呵。哟,陈文斌这是要在两个的面前积极图表现了?错过了阿妈的生意,怎么着也得搭上阿爹。   结果郑国强—边擦头发,—边笑着回她:“那他可别想了。阿爹自己搞,他把这边的房子和上元的铺子抵押了贷款,已经看过厂房了,都下单要货了。他就在网上看各个供销社卖的最好的土特产,然后拿过来做小包装。先重点卖各种炒货还有果干。”   陈凤霞不奇怪阿爹的事情郑国强知道的这么清楚。在阿妈开始独当—面,生意蒸蒸日上后,这对翁婿的关系就愈发亲密了。当然,主要是阿爹方时释放出强烈的亲厚的信号。似乎这样,就能构建起他们男同胞之间的默契关系。   做女儿的人只惊讶:“上元的铺子?”   “是啊,你不晓得吗?”郑国强拿下毛巾,“就是之前那个物流中心的铺子。今年开过年的时候不是重新规划了嚒,那边的铺子—下子就值钱了。”   陈凤霞这才反应过来。对的,就是陈文斌之前跟人合伙盖的那个物流中心。没想到现在居然也起来了。她以为还要几年呢。   郑国强笑道:“开始时我们也没料到,谁知道说起来就起来了。有的时候,我感觉百姓是跑在政府前面的,别说指导了,我们只能在后面追。”   陈凤霞哈哈笑:“可不是。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最喜欢的政府是什么样的吗?维持好治安,别瞎捣乱,不指望帮忙,千万别不懂装懂瞎指挥。”   郑国强就哼哼:“对对对,最好由着你们无法无天。”   陈板可不承认:“规规矩矩做生意能挣钱,哪个要玩歪门邪道。谁不怕死啊。”   郑国强直接呵呵:“是哪个讲为了挣钱,资本家可以亲手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的?”   他躺在床上又乐呵,“这回陈文斌没能搭进阿爹的生意,估计又要郁闷了。”   这人就是安生不下来的主。让他按部就班等着地里的蔬菜水里的鱼虾生长,他脚板心都要长痒痒刺的。   陈凤霞也往床上靠,随口回了—句:“那你可想岔了,他已经打算开奶茶连锁店了,认定了这个挣钱。”   说来她也佩服陈文斌抓商机的眼光。上辈子,就她重生前知道的,这会儿开奶茶店的确来钱。用她做钟点工的主家的话来说,就是闭着眼睛收钱。成本低利润高,后面才竞争大起来,价格压下去的。   郑国强半点儿不嫉妒小舅子,反而乐呵起来:“行啊,最好他把奶茶连锁店开遍全国。到时候姜杰那小孩说不定还要感谢他。人家爱上喝奶茶了,可不就愿意买了奶茶在家囤着随时喝。”   这对姐姐姐夫充分体现了近乎于长姐如母长姐夫如父的宽和心态。结果陈文斌的奶茶店大业去出师不利,因为他游说金主高桂芳折戬而归。   高桂芳手上是有钱,可惜她对开奶茶店没什么兴趣,她的兴趣点落在了毛毯上。   —家小去新疆玩,回头给她带了手工地毯,让她看到了商机。当她听说中亚的羊皮羊毛便宜后,便愈发兴致勃勃,决议往这方向趟趟路。她已经跟余板搭上关系,余板都在她厂里下了—批床单被套的订单。   如此—来,专注家居日用品—百年的高板哪里还有空搭理陈文斌的奶茶梦。   难得准点下班的郑国强听板转述了—通陈文斌的抱怨,忍不住惊讶:“这余板到底打算卖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他啥都卖?”   陈凤霞认真地点头:“还真叫你说中了,他已经注册外贸公司了,什么挣钱就卖什么。按他的意思,先什么都卖卖看。等选定了最挣钱的那—桩,他就专攻那—行。”   说着,她笑起来,“不过他现在跟金厂长混得挺熟啊。我听说他还和金厂长打包票,说后面他就是不卖电视机了,搭上的人脉也会留给金厂长的,不至于叫他电视机卖不出去。”   郑国强但笑不语。   酒桌上的话哪里能当真,后面江海电视机厂能不能靠着中亚市场起死回生,还得看厂子自己的本事。现在大家是没回过神来,等后面人人都发现那是—片冒险乐园,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时候,生意可未必好做咯。   不过天底下的事情不都是如此嚒,哪有—劳永逸的好事。   两口子择菜切肉片,在厨房叮叮咚咚忙晚饭时,外面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娃儿们可算是放假回家了。说起江外,也真是将素质教育进行到底,这都初三的学生了,居然还排练话剧,参加学校的国庆节汇演。   —群初中生里面还夹杂着小学生和幼儿园同学上蹦下跳的动静。作为工具人,他们放学以后就被姐姐们拎过去当道具了。   孩子们—进门,陈敏佳就叹气:“语文师也真是的,什么叫作为初三的学生怎么能连国家大事都不知道?拜托,世贸大楼在美国,飞机是怎么撞上去的我怎么知道?”   这学期语文课学习新闻报道的写法,他们班主任兼语文师就让大家以世贸大楼跟那个国会大厦还是哪儿被撞的事情为主题写作文。新闻三要素,时间、地点、事情,她—个都不知道,她写个啥?结果就被批了。   郑国强笑着接了句话:“那是该知道,政治不还考时政嚒。”   陈敏佳惊讶姑爹居然回家这么早,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中考得到明年夏天了,谁管今年美国的破事啊。撞了好,活该!”   前两年发生了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事,今年美国人又在南海撞了我们的飞机,害死了我们的人。所以,她就是幸灾乐祸,她听说飞机撞了他们,她第—反应就是太好了!   郑明明看妈妈表情凝重,不由得奇怪:“妈妈,你怎么了?”   他们家在美国没亲友啊,为什么妈妈表现得如此忧心忡忡?   陈凤霞胡乱挥手,安慰孩子:“没事没事。”   她拽着丈夫折回厨房,却忐忑不安,“你说,新疆会不会有事?”   在外人看来,9·11事件和新疆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可她是重生的啊,她知道本·拉.丹和□□,她晓得东.突也在那边培训呢。   这些年,新疆真谈不上多太平。 第474章 千万别有事   郑国强到底是老党员干部,政治敏锐度摆在那里呢。即便他一开始还没往这个方向想,但妻子一提醒,他就立刻回过神来,去楼上房间给张副县长打电话去了。   核心思想就一个,整个上元援疆团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这种暴恐事件常常是接二连三交相呼应,以求达到最大的恐怖效果。最近大家要提高警惕,尽可能避免去大巴扎以及乘坐公交车。   没办法,这种事情防不胜防,甚至还有人体炸.弹。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   当初郑国强作为上元区政府代表看望援疆干部家属时问老人有什么要求,区里一定会想办法满足。结果好几位家属只提出一个要求,希望他们的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陈凤霞一颗心七上八下,她上辈子不是什么专家,甚至连报纸新闻看的都少,晓得9·11都是此后好多年电视电影老讲这事。确切点儿讲,她也是刚才听孩子们谈起,她才晓得9·11就是今年发生的事。   她定了定神,到底还是进厨房收拾出一碟子水果给小孩们送了出去。   等眼睛在客厅里几个小孩的脸上转一圈,陈凤霞就奇怪:“咿,姜杰今天没来啊?”   今天礼拜五,王月荣和陈志强不过来正常。江外没晚自习,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一结束,他们的档期会一直拍到礼拜天的三更半夜。就是平常,他们也要三不五时去电视台参加节目,忙不过来太稀疏平常了。   可是姜杰这小男孩,一直挺执着的啊。不管是以朋友还是其他什么身份,反正但凡明明她们带同学回家,总少不了他一份。这家伙走的似乎是润物细无声的路线。   这是钉子碰多了,幡然悔悟了?   陈敏佳和吴若兰表情有点儿古怪,到底给了大人答案:“他去常宁市铺货了。”   常宁离江海挺近,等以后高铁开通的时候,两边高铁站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但是,现在,好吧,就算现在开车过去也不远。只是,他自己跑到常宁去铺货?   陈敏佳不好意思诋毁人家,就只好实话实说:“他新包装换好了,新厂房也找到了,正在开足马力生产,说要尽快将星星奶茶的知名度打开来。”   说实在的,他这么拼,还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事业是男人的春.药。咳咳,太不合适了,他也不是男人吧,小屁孩一个。   陈凤霞还不知道自己侄女儿都想到男人的春.药的层次了,只觉得这事还挺有趣。看吧看吧,电视剧里多少个阿哥天天围着一个穿越女转的情节是多么不靠谱,实际上世界如此丰富多彩,女人能走出家门都不稀罕围着锅台和老公孩子转悠,况且从小就被教育要追逐远大前程的男性。   她点点头,表示肯定:“那挺好的。”   虽然姜杰身为一个初三学生干这事,怎么看怎么违和;但想想他还有位前辈周强在跟他差不多年龄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倒买倒卖,而且不仅没有家人帮忙,甚至还得躲着父母。跟那位一比起来,姜杰似乎又没那么逆天了。   嘿,二十一世纪嘛,年轻人的世界,敢闯敢拼。   陈敏佳听嬢嬢肯定姜杰,就感觉怪怪的,赶紧替黄宵宇刷存在感:“哎,明明,小宇哥哥的那个种树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其他几个或在闲聊或在赶家庭作业的学生都抬起头看盯着还在刷题的郑明明。对啊,去沙漠种树,这可是跟种太阳一样浪漫而瑰丽的事业。多美好啊,在沙漠里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想想就好开心。   郑明明正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写了几行之后,她皱了皱眉毛,小声嘀咕了句:“不对啊。”   杜宇鹏赶紧趁着空档重复问题:“郑明明,那个沙漠种树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上线啊?”   郑明明这才放下笔,捏了下眉心,声音倒是不急不慢:“差不多了吧。已经挑好了地方,农田正在铺设滴漏管道呢。网站加了钱,往沙漠延伸。第一期种一万棵树,等下个月管道铺设好就开始种,不然树种下去不容易活。”   吴若兰都跟着激动起来:“种什么树啊?胡杨还是梭梭或者红柳?”   郑明明摇头:“不是,是一种从国外引进的灌木,叫四翅滨藜。”   杜宇鹏虽然初中毕业就打算出国留学,却也担心外来物种会水土不服:“能种成功吗?”   “应该可以的,这种灌木号称生物脱盐器。大概已经引进十年了,在甘肃宁夏内蒙还有新疆都种过。听说耐热又耐旱,种活了之后不浇水也能生长,零下四十度还能活。”   哇!零下四十度啊。对于生活在南方的孩子而言,这已经等同于南北极最起码也是漠河级别的气温了。要知道,就连陈凤霞活了上下两辈子经历过的最寒冷的天气也不过零下十度。就这,便已经让她感觉冬天没法过了。   大家都兴奋起来,杜宇鹏更是在旁边嚷嚷:“只种一万棵是不是太少了点?这哪里够分啊,我能加钱喊他们多种点吗?话说一棵树多少钱来着?”   同窗们一致唾弃他这种大喇喇塞钱妄图走后门的行为。他们都已经开始想办法攒积分了,他却想当人民币玩家,实在太不要脸了。   郑明明摇头:“现在网站好像还没这项目。也许有公益组织接受捐款种树吧,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她看杜宇鹏难掩失望的模样,倒是帮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种大棚蔬菜吧。那边政府有个专项资金帮助当地农民建大棚种蔬菜。我妈就定向资助了一位阿姨。”   陈凤霞听到这里赶紧喊停:“还是别了,一个大棚得好几万,政府出一半,个人得掏另一半,要两万块呢。”   杜宇鹏瞬间成了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哀嚎:“郑明明你怎么不早说,我报名去英国之前还能出这钱。”   郑明明无辜:“你也没表示过对新疆感兴趣啊。”   陈凤霞也给女儿帮腔:“你不去英国游学,你爸妈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费用也交不到你手里。”   杜宇鹏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那是我压岁钱啊,怎么花我自己说了算。”   好吧,年轻人,是穷惯了的暴发户老阿姨赶不上你们的生活节拍。这一个个压岁钱都用万为单位计算,实在是有点太过于考验老阿姨的心脏。   郑明明帮杜宇鹏调整目标:“那要不你干脆资助那边的失学儿童吧。他们政府有名单,我给你要一份情况简介,你定向资助好了。那个费用不高,他们学费一年也是几百块钱。”   可惜杜宇鹏对和植物打交道的兴趣明显高于对人。植物是赏心悦目的存在,人类尤其是人类幼崽,那还是算了吧,太麻烦。   他转头撺掇自己的同窗们:“要不咱们凑钱弄座蔬菜大棚吧。隔着千山万水,多有感觉啊,沐浴在金子般的阳光底下,太美好了。”   呵呵,当大家不会做数学题啊。两万块钱和几百块钱显然是后者更容易达到目标。   立刻就有同学直接招呼郑明明:“你帮我要份名单呗,我有兴趣。”   其他同学接二连三地附和,以实际行动拒绝杜宇鹏的拉拢。   结果这小孩还不肯放弃,当即恨恨地发誓:“下个月美食节,我一定会把钱挣到手。”   陈凤霞笑着转身往厨房去,准备烧晚饭。她倒觉得这孩子与其在卖吃的上面打转,还不如直接从网上批发了手机卖,这样挣钱还快些。   就是,本钱太少,估计也挣不到大利润。   大家集体无视他的壮志雄心(痴人说梦),就连郑明明都好心给出了他另一个选择方案:“那你还是在妙妙上买新疆特产吧。十一活动期间,积分达量之后,你就可以领盐碱地开始改造了。”   杜宇鹏兴致缺缺:“那个土地起码得改造三年才能种棉花,哪里沙漠种树有感觉。”   事实上,在少年的心中,大漠孤烟直才有气魄嘛,能够征服漫天狂沙才有感觉。至于盐碱地,白花花的一片,反正也没风沙,安静的跟死掉一样,怎样都无所谓。   陈敏佳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你不知道土地盐碱化的下一步就是荒漠吗?你不参加拉倒,少一个人竞争最好。到时候盐角草长高了,就能做马赛皂。”   杜宇鹏被她说的心动了,开始摸下巴,好像也行吧。长的跟水泥地一样的盐碱地变成良田长出庄稼,似乎还不赖。   只同学又关心那个四翅滨藜:“真能种起来吗?我妈现在用我的账号给她同事点餐,十一他们公司聚餐也在网上下单,到时候我可要当第一波种树的人。”   郑明明相当笃定:“当然,小宇哥哥现在就在新疆,他盯着树苗从育苗基地送过去呢。”   陈凤霞人都走到厨房门口了,闻声吓得立刻转头,说话直接咬到了舌头:“什么?小宇他去新疆了?”   郑明明点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是啊,他去新疆盯种树的事,还要跑店啊。”   跟网站合作的饭店,都是小宇哥哥和他的团队一家家跑下来的呢。当然,也有饭店看到了网上销售的前景,主动找上门来的。但那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还是网站主动上门求合作。   陈凤霞牙齿磕到了舌头,疼得她嘶嘶直抽冷气。   郑明明奇怪:“妈妈,有事吗?”   陈老板嘴巴都张开了,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开口提。她能说她怀疑新疆很快就会出现爆恐事件吗?这没凭没据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她就信口雌黄一惊一乍的,不是存心造谣制造紧张气氛嘛。   她只好支支吾吾:“没事,就是十月份他好像事情不少。他这会儿还在新疆,我怕他赶不赢时间。”   郑明明不假思索:“没事的,小宇哥哥他们去乌鲁木齐坐飞机回来。”   哎哟喂,真是刀刀扎在老母亲的胸口上。飞机啊,劫持飞机,撞大楼,9·11啊。   陈老板都不知道这顿晚饭是怎么烧的。最后饭桌上没人提出抗议,只能说明烧饭多年的人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一切全凭本能。   待到好不容易打发走这群小孩,两口子也能回房休息了,陈凤霞才忧心忡忡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不是都喜欢批发量产吗?一套方案遍地开花才效果最大化啊。   郑国强也吃了一惊:“劫持飞机撞大楼?”他下意识地否定,“应该不会吧,安检还是挺严格的。”   其实是废话,那撞世贸大厦的飞机安检就不严格了吗?说的好像人家是摆设一样。   可是人总存有侥幸心理啊,所以郑国强还是否定:“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他们常见的方式是在巴扎上制造恐慌。”   陈凤霞诡异地被安慰了,因为“大阵仗”三个字。她没印象啊,劫持飞机撞大楼要是发生在国内,她多少都会有点印象吧。就像那个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馆被炸,南海坠机事件,虽然之前她记不清楚了,但事情发生过后她就会反应过来:没错,是有这么件事。   可是现在,她在脑海中搜罗一圈都没飞机撞大楼的印象,可见国内应该没发生过。   郑国强看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开口催促她:“你要是不放心,干脆喊人早点回来好了。”   黄宵宇又不是援疆干部。后者是即便知道危险随时有可能降临,也必须得坚守工作岗位,绝对不要想撤退这种事。至于他,又没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还是早点回来踏实。   陈凤霞立刻应声“对对对”,她精神紧张过度,居然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通知当事人。她先是给黄宵宇打了个电话,结果手机占线,不晓得这一大晚上的他在开什么电话会议。然后她给人发短信,提醒他早点回江海,理由是十一假期,网站不是策划了和电动自行车联动的营销计划,还安排车子上街宣传沙漠种树计划嚒。这事他得现场盯着,方便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这回黄宵宇倒是没让她等太久,大约十分钟后就回复了短信,言简意赅的两句话,态度挺明确:十一之前一定回。   陈凤霞赶紧又追了句:“国庆节放假前必须得回啊。”   直到对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悬着的一颗老心脏才算是落回胸腔里。娘哎,神经不够强悍,简直分分钟会虚脱的节奏。   为什么必须得十一之前走?因为暴恐要搞事,那肯定没有比国庆节动手引起的震撼效果更强烈的了。现在国庆七天假已经沿袭下来成了惯例,国庆节的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春节,各个旅游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就连梦巴黎在上元的婚拍基地都紧急增加了二十辆摇摇车,以备小朋友爆棚时玩了需求,以免祖国的花骨朵会等的直接打起来。   这档口要是出了炸.弹流血什么的,那恐慌效应势必要加倍。   郑国强叫她说的也一颗心七上八下,每逢佳节政府就要发通知强调安全问题真不是领导吃饱了撑的,非得说扫兴的话,而是的确人越多越热闹的时候浑水摸鱼的犯罪分子就越多,总想给你搞出事情来。   偏偏陈凤霞不仅不安慰丈夫,反而惴惴不安地给人增加心理负担:“你说,新疆特产网络展销活动会不会有风险啊?”   不知郑国强是心中笃定还是纯粹为自己和妻子打气,语气坚决:“这个不至于,网络展销会,又不是线下大家都聚集到一起搞活动,人群密集。他们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这事。嗐,你别把他们想得多厉害。要真厉害的话,也不会弄自杀式袭击那一套了。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被洗脑了,长期受周围环境影响。你把他们换个地方生活几年,说不定他们的想法又发生改变了。老百姓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把日子过好过舒坦,这谁乐意当慕容复啊。再说连慕容复祖上曾经有的那些,这边都不存在。”   陈凤霞叫他的话给逗乐了,还慕容复复国呢,亏他够能扯的。行了行了,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又没逆天改命的金手指,又没熟背2001年大事记,连今夕是何夕都动不动就稀里糊涂的老打工妹想这些有的没的顶个屁用。   不如老老实实睡觉。十一忙呢,梦巴黎承办了集体婚礼活动,七天长假还有江海秋季房展会,你说忙不忙?反正员工们人人三倍工资,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就好好加班挣钱吧。等活干完了,老板给大家发大红包。   对了,还有就是请人民银行出面解决网络支付,交易保和各大银行.卡对接的事情,不晓得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这个搞不好,十一阶段的特产展销会卖的有多火爆,十一过后,啊,也许都等不到假期结束,妙妙的员工和江海各大银行的职员都会对账对到怀疑人生。   不得不说人类的注意力还是相当容易被转移的,只要稍微一发散思维,关注的重点就会跑出十万八千里。   陈老板将暴恐丢到了九霄云外,怀揣着对交易保未来的担忧跌入了黑甜乡。 第475章 都是挣钱的主   天底下的爹妈与孩子的时间感受充分体现了相对论的特点。具体表现在于,一开学,孩子就感觉日子漫长的像看不到尽头,老父亲老母亲们则是欢喜如拿压岁钱的的小孩过大年,只恨学期太短假期太长。   可是眼下的陈老板却和万千学生节拍同步了,她好不容易度日如年地煎熬完了国庆七天假的时光,又心急如焚地看着妙妙商城的新疆特产大展销上线。   孩子们不知道大人担忧的内容,只兴高采烈地看着线上各种特产的销售情况。   啊,新疆那么大,特产那么多,这个季节光是干果就有红枣、葡萄干、核桃、巴旦木、乌梅干、杏干、无花果干、枸杞干。   嘿,新疆也有枸杞啊,还以为只有宁夏才长大规模的枸杞呢。有,当然有,枸杞之乡就在新疆。也不知道宁夏有没有跟它吵架。   哇,那个巴旦木就是美国大杏仁?真的是一个味道吗?当然是,其实它俩都不是杏仁,杏仁是杏仁的味道。我们这边也有杏仁卖。这个巴旦木剥了壳,五香椒盐的口味都有,好吃到没朋友。   还有核桃,这边核桃分两种,一种是原味的纸皮核桃,两个放在一起手一捏,核桃仁就出来了。还有一种厚壳子的,果农剥了壳子,将那个又苦又涩的核桃衣给除干净了,然后里面夹着甜蜜蜜的葡萄干,外面再裹一层厚厚的酸奶,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这真的是创新哦,陈老板也完全没想到。   当初她就说了厚壳核桃加工成核桃仁卖挺好,因为厚壳的亩产量高,也特别的香。当时她想到了后来出现的网红产品像是酸奶裹枣裹葡萄干之类的,所以就提了一嘴巴核桃仁泡在酸奶里这么好吃,那不如试试核桃仁裹酸奶。结果朱厂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葡萄干也放了进去。   下一步,他还想搞各种酸奶零食的深加工。比方说酸奶酥、酸奶裹无花果干,酸奶馕还有干果的大融合。   陈凤霞不管这事,她只要保证自己要的产品产能跟得上就行。其余的,创新本来就是一个企业发展的灵魂。   这么做,费神是费神,但好吃也是真好吃啊。就像这个酸奶葡萄干核桃仁吧,一口进嘴巴,酸奶的醇厚、蜂蜜的甜蜜、核桃干的喷香还有葡萄干的酸甜,渐次在舌头上翻滚,各种味道层层弥漫开来,嘿,就是经典的下午茶小点心。   精耕细作的,跟各种大袋包装的朴实无华的红枣干、葡萄干、杏干、无花果干就不像是同一国的。   这个克斯县的食品厂,人家连葡萄干也弄出了彩虹葡萄干。为啥叫彩虹?因为七种颜色啊。天啦!原来葡萄干也有这么多种,本来大家还以为只有原味葡萄干和加了糖盐腌渍过这两种区别了。结果人家的原味葡萄干,而且是常吃的便足足有十几种,更别说其他的了。   你瞅瞅,这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五颜六色的可不就是葡萄搭出来的彩虹。买一盒彩虹葡萄干,相当于品尝了七种不同风格的葡萄干了,就很不错。   三个姑娘在书房里不停地敲击键盘,帮忙在妙妙论坛里推销食品厂的产品。   好吃,当然好吃,你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只爱原味产品,那么超级推荐番茄干,美味营养低热量。你要吃瓜子怕上火,绝对得尝尝吃了不上火的打瓜子。大包装小包装都有哦,一次一小包,过瘾又不怕吃过头,很爽的。   要是你挑花了眼睛,都不知道该买什么合适,那么新疆特产大礼包绝对是你的最爱。各种坚果干果都有,还有美味的牛肉干羊肉干和酸奶疙瘩,吃过了,你尝完鲜绝对能找到心头好。超级推荐馕饼组合,吃了绝不后悔,比普通饼干香多了。   杜宇鹏手上正抓着酸奶馕吃呢,连连点头表示肯定。没错,这种真空包装的馕饼在微波炉里转一下,加热过后吃感觉更棒。感觉有点儿像烧饼,又比烧饼更酥,就很棒。   他吃得好说得好,还积极帮忙出主意:“在里面加点果干。我妈最喜欢的一款饼干就是酸奶夹心的。饼干外面裹脱脂酸奶、然后是饼干片,饼干片里面就是车厘子、蓝莓还有黑加仑什么的。哎,克斯县有没有车厘子?没有也无所谓,那么多水果呢,每个加一种,就是好多种口味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对,不要加糖,全靠食品的原味。到时候小麦的香,酸奶的醇,果干的酸甜,绝了!”   郑明明直接拿出笔记本记下,兴致勃勃地追问大家:“还有其他的吗?有什么想法通通说出来。克斯县的食品厂不方便做,我爷爷的厂里可以加工啊。”   众人开始冥思苦想,争取将自己吃过的最念念不忘的零食挖出来,最好是本地买不到的。嘿,这么一来就有代替品啦。   三小只在楼下玩打仗游戏,鉴于没人充当反派,所以大家的敌人只能远在天边。这样缺乏身临其境感的游戏很难分散小朋友们的注意力。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们不仅没有废寝忘食,到了点儿还直接喊:“姐姐,肚肚饿了要吃饭。”   初中生们正忙着呢,哪里有空管他们。然而小朋友们的肚子不能不理会,陈敏佳只好开口问:“你们要吃什么?”   大家吃各种零食都吃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心思都不在这事上。天啦,看到各种商品的销量蹭蹭蹭往上冒,有种自己也在冲击几千万的大项目KPI的感觉好不好。   吃什么啊,随便弄点吃的呗。   陈敏佳也懒得伺候同窗,直接表态:“那我中西合璧了啊。”   所谓的中西合璧就是两种选择,一种牛奶冲麦片,一种青菜鸡蛋面。米饭不要想了,淘米煮饭太麻烦,这样简单又方便。   说实在的,要不是都是亲弟弟亲妹妹,只有这些同学在,她直接开水泡方便面都没问题。   然而小崽子不能体会大姐姐的良苦用心,陈敏佳刚将牛奶麦片玉米片外加干果还有苹果丁以及香蕉段搅和搅和后放进微波炉准备转好了了事,回过头就瞧见小三儿捧着小浣熊干脆面开啃。   这怎么可以,小朋友,你要注重营养健康,不能靠方便面过日子。   可是天底下的小崽崽们都秉承了人类的终极爱好,容易被五花八门的各种非健康营养食品诱惑,青菜鸡蛋面哪里有干脆面香。   杜宇鹏吃馕吃到嘴巴干,闻到牛奶麦片的香味就跑出来直接自己动手要来一杯。虽然喝水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爱喝白开水也不喜欢各种茶,他就是牛奶小生,牛奶麦片也凑合,只要不加各种奇奇怪怪的添加剂就好。   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男同学端出了新鲜出炉的水果牛奶麦片出来,自顾自地盛了一杯,然后自己拿着勺子舀了往嘴里送。喝的时候,他还夸了一句:“哎,陈敏佳,你这个搭配可以啊,挺不错的。”   书房里的其他同学也跟了出来,大家谁都不跟人客气,自己先装了牛奶麦片喝。就连对牛奶素来没什么爱的吴若兰都赞叹了一句:“水果跟牛奶一搭就没奶腥味了啊。”   郑明明在旁边接话:“一会儿试试酸奶吧。”   小三儿正跟大姐据理力争呢,结果其他哥哥姐姐包括小哥哥小姐姐都忙着喝麦片,压根就不理会他,被忽略的小朋友开始跺脚:“我要吃干脆面。”   陈敏佳看大家都喝麦片,也没谁提想吃青菜鸡蛋面的事,本来都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一顿算了。可是小三儿这么一闹腾,她却拿出了姐姐坚持的派头:“不行,不许吃方便面。不健康。”   至于怎么个不健康法,那就说不清楚了。   还是郑明明折中:“那就煮方便面,加青菜和荷包蛋。”   杜宇鹏刚想嘲笑方便面是油炸过的,就是加了青菜,那营养也破坏的差不多了。结果他瞧见小小的一块面饼居然配了半锅水,顿时感觉好凶残好浪费。   好在郑明明勤俭节约惯了,半锅水也烫了半锅青菜,捞出来之后,号称自己喝麦片已经填饱肚子的郑骁和蔚蔚同样每人半碗小青菜配一颗荷包蛋,必须得吃完。   郁闷的小哥哥小姐姐只能回头幽幽地看罪魁祸首,吃什么方便面啊,方便面哪有牛肉面好吃,应该要求青菜鸡蛋面里码卤牛肉的。   真是的,连闹腾都找不准重点。   陈凤霞推门进屋时,瞧见的就是三小只别别扭扭的小表情。   她乐了,伸长脖子瞧:“哟,我们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呢?”   三位姐姐半点儿没被大人抓到敷衍弟弟妹妹午饭的羞愧,反而君子坦荡荡:“吃馕饼和水果吃饱了,喝麦片呢。”   郑明明干脆盛了一杯给她,“妈妈,这个搭配不错,你尝尝看。我觉得下次可以试试酸奶。”   陈凤霞喝了口,夸道:“真不赖,天然的谷物香。”   她说完广告词就瞅委屈兮兮的小三儿:“呀,我们没喝麦片啊,嬢嬢给我们弄一杯好不好?”   小三儿悲伤地看着碗里弯弯曲曲的面条,快要哭的小模样:“我要吃干脆面。”   看,都软趴趴的了,哪里干脆了。   他悲伤的真情实感,然而表情实在太可乐,在场的人类毫无同情心可言,都被逗笑了。陈凤霞就吓唬他:“干脆面吃了上火,屁屁痛,所以要吃菜菜。”   不爱吃菜的小朋友都容易受便秘的困扰,吃过亏的小孩立刻紧张地开始当羊埋头吃草。   杜宇鹏看看垃圾篓里的干脆面方便袋,又瞧瞧手里的水果麦片,突然间冒出一句:“哎,这个也可以浓缩了。”   郑明明没听明白,追问了句:“什么?”   杜宇鹏难掩兴奋:“我是说,将牛奶麦片脱干了水分,就好像干脆面和奶茶一样,直接变成固体的,做成干脆牛奶果干麦片。可以直接当零食吃,也可以冲着喝。一次一包,省得再自己搭配了。”   哎,这个主意听上去不错。现在超市里卖的主要是纯麦片、混合果味麦片和速溶麦片,其中纯麦片有即食的和生的两种,果味麦片加的基本上都是香精,速溶麦片里面好多蔗糖;都比不上面前这杯麦片营养丰富且美味。   杜宇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得意的不行:“怎么样,可以吧,看电视时吃这个要比嗑瓜子带劲多了吧。”   其实是他在家看电视时喜欢吃薯片,而他妈爱嗑瓜子。他嫌瓜子吵,他妈却说薯片是垃圾食品不健康。   哈,到时候拿这种果干麦片去堵妈妈的嘴,她大概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陈凤霞也惊讶,现在小孩的脑袋瓜子都这么灵光嚒。照这种架势,好像他在学校美食节上挣个两万块钱都有希望啊。   想到这里,陈老板下意识转头看,又一次惊讶:“姜杰没过来玩啊。”   这回解答的人是杜宇鹏:“他去跑店了,他要趁着国庆节假期把全省几个主要城市的学校超市都拿下。他说得有大本营,起码得保本。”   杜宇鹏兴致勃勃,“我喊姜杰做这个吧,这样吃的喝的都有了,棒呆了对不对。”   陈凤霞震惊,没想到姜杰这孩子竟然这么拼。这是连国庆节都不玩的节奏了。嘿,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讲,放假不玩等于要了他们半条命啊。   杜宇鹏没等到陈老板的答案,不由得催促:“阿姨,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算不算创意金点子。”   “蛮好蛮好,可以试试。”陈凤霞随口敷衍,丝毫没撺掇人家的意思。   人小孩初三一上完就要出国留学了,还是安生度过最后一个学年吧。再说了,这一个两个都忙着做生意,这是要逼光了初三老师头顶上最后几根头发的节奏啊。   她不让初中生继续发散性思维,而是直接开启新话题:“你们十一打算怎么过啊。”   瞧这架势,不像是要到她家好好学习的状态。   初三学生毫无备战中考的自觉性,集体叽叽喳喳:“我们要去陈家庄玩,陈敏佳爸爸喊我们去看孔雀园。”   哇,孔雀大家都见过,江海动物园不小的。可是陈家庄的孔雀园养了整整几百只孔雀,那壮观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地想要搓手手。   陈凤霞愣了下,哑然失笑:“呀,孔雀园都建好了啊。”   这事,陈文斌在孩子们放暑假前提过。不过后面大家一直忙忙碌碌的,居然都没回老家看。呵,时间过的真快啊,现在孔雀园也建好了。   陈敏佳积极邀请嬢嬢:“嬢嬢,你也回家吧。我爸说保准让我们都吓一跳。”   可惜陈凤霞没这个眼福,国庆节事情太多,不管是房交会还是梦巴黎这边都忙成陀螺打转。她这位老板随时需要出去压场子。就是今天中午,她之所以回家也不是担心家里小孩没饭吃。嗐,别说她家小骁了,连蔚蔚都会包馄饨,他们能饿到自己才怪。陈老板是回家拿资料,喝完这杯麦片,她还得回房交会现场盯着。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起码三百天在梦巴黎盯着,只房交会这样的重头戏,她必须得在幸福到家的桌子后面撑住。   小孩子们都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小三儿更是叹气:“原来当老板也身不由己啊。人生真没痛快的时候。”   本来他还以为长大了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呢。   大家叫他老气横秋的口吻逗得直乐,嘿,这小家伙,够能掰扯的啊。   外面响起了喇叭声,陈文斌已经叫了中巴车过来。瞧见陈凤霞,他挺乐呵:“呀,姐姐你这大忙人也下乡了?走走走,吃过饭就走。阿爹跟阿妈走火入魔咯,一个两个都住在厂里,连家门都不进了。”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生出了惆怅。本来有三个小家伙牵扯着,老头老太太做生意归做生意,关注的重心还是第三代。   现在,嘿,甭提啦。   早上还好,得亏三只崽子都在灯市口上学,不管姐姐还是三位大姑娘都能送。中午在学校吃,也还好。等到放学就惨了,得亏开小饭桌的人家也有孙孙在幼儿园上学,可以接完小的接大的,不然三个小娃放学后在哪里待着都成问题。   陈文斌想想都心酸,还跟姐夫说了回。结果姐夫也是个心大的,居然莫名其妙:灯市口的小孩都这样啊。现在还有人接有小饭桌呢,搁着明明像小骁这么大的时候是直接自己回家还得择好菜起好煤炉,等着爸妈回家就能炒菜做饭。   比起以前,很好啦。   得,当区长的姐夫养个娃都糙成这样,他这个大队书记还矫情个什么劲,当然是认清自己老百姓的本分了。   只是,心里总免不了酸溜溜,对着自家姐姐也有点小幽怨。   奈何陈老板甭说揣摩他这点小心思了,连他的脸都懒得看,直接挥手道别;“你看好小孩,我还得回房交会看着。”   陈文斌看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来得及喊一声:“哎哎哎,饭,我过来连口热饭都没的吃吗?”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   陈文斌再回过头,对上的就是小三儿认真端起的小碗和那张努力彰显真诚却写满了谄媚的小胖脸。四岁的小同学眨巴眼睛,企图卖萌:“爸爸,吃面条。”   陈文斌瞅着碗里青青白白的玩意儿,个臭小子,把荷包蛋干下肚了,就剩下了青菜和糊成坨坨的烂面条。   娘希匹,你只崽子,绝对是老子亲生的,否则没这么缺德。 第476章 一村一特色   陈文斌的那点儿小郁闷在中巴车驶入老家镇子的地界后就一扫而空。   首发点是杜宇鹏的惊叹:“小麦也种在水田里吗?”   别跟他说是水稻,十月份了,稻田里的水已经放了,马上稻子都能收割了,况且这绿绿的植物叶子尖尖的,还没有稻穗,绝对不能是水稻。   吴若兰伸头看了眼,以她一个好歹下农田体现过真正农家生活的少女身份十分笃定:“不是小麦,小麦不长这样。”   旁边的同学脑袋都快伸出车窗外了,试图辨认:“水芹?叔叔,你把水芹都推广到这边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异口同声:“不是水芹,叶子不一样。”   最后还是在农村生活了好几年的表姐妹试探着猜了半天,推断这是荸荠。   车上的同学都惊呆了,个个难以置信:“这么多荸荠?”   哈,农村种荸荠他们知道。那个《受戒》上小英子家就种了一亩田的荸荠。可是像这样连成片的种荸荠,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陈文斌十分享受小孩子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脸上的感觉,表面上却淡定得不行,姿态甚至摆出了点儿漫不经心的意思:“啊,这是大王村,他们村有六百亩荸荠田。”   大家集体目瞪口呆,就连郑明明和陈敏佳都面面相觑。六百亩荸荠田,她们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大王村的人是拿荸荠当饭吃的。   车上的人又喊了起来:“鱼,鱼,田里有鱼!”   田埂上还有排队摇摇晃晃往前走的小鸭子呢。   郑明明福至心灵:“舅舅,是你让他们种的!”   对,是感叹句不是疑问句。   陈文斌眉眼间已经掩饰不住小得意:“哎,也不能说是我。刚好请水生蔬菜专家来我们陈家庄指导工作,有人找上我们村的门,非要请人也去他们村去看看。人家教授就说他们村可以搞莲藕—荸荠轮作,套养黑鱼。”   陈敏佳也反应过来:“爸爸你帮他们卖吗?”   陈文斌就一副实在没办法的模样,似乎相当为难:“哎,让他们自己去城里卖,他们非说人生地不熟的,要我帮忙。我这也是没办法。乡里乡亲的,夏天那会儿起莲藕的时候就找到了我,我总不好不管。”   吼,郑明明脑海里的小人在眉毛跳舞。   郑骁已经积极拍起了马屁,啊不,是表达小学生单纯明净的崇拜:“舅舅,你太厉害了。”   小三儿也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尽职尽责地当好应声虫:“爸爸好厉害。”   他的小姐姐就充分体现了大一岁半的优势,语气真挚又热烈:“毫无疑问,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爸爸。”   哎哟喂,这话可真是说到了陈文斌的心坎上了。郑明明就看着舅舅的嘴角嗖的一下挂到了耳朵上。   陈敏佳想捂脸,不是说小孩子才好哄,三两句好话就乐淘淘的找不到北了吗?为什么她感觉爸爸也这样。   吴若兰将目光又重新挪到了车窗外,哈,她可记得陈叔叔当年为了省下交蔚蔚超生罚款的钱在福利院搞出来的那一出唱念做打俱全的好戏。嗯,大人开始在孩子面前要脸,在意小孩的看法说明什么?应该算进步啊。肯定算。   毕竟她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爸爸可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要过脸。   吴若兰突然间又开始眼睛发亮:“菜,好多菜。”   这回大家都不猜到底是水稻还是小麦了,直觉告诉他们,肯定是蔬菜。又是大片大片的蔬菜,绿油油的,长的可真茂盛。众人一番推测,还是郑明明猜出了答案:“西洋菜。”   她能猜中不是因为她对各种蔬菜了然于心。她再爱看各种农业杂志也是个碰上大假日才会回乡的中学生,能有多了解。况且西洋菜在本地压根就不属于地里常见的蔬菜。她之所以能够猜到,不过是托了水田的福。水生蔬菜的种类要比旱地菜少好多,用用排除法,多猜猜,总能猜对的。   杜宇鹏叹气:“我现在明白什么叫不会做的时候猜也要猜的讲策略。”   看看,这个西洋菜都已经长这么高了,马上就快能收割了吧。   大家看着一眼都看不到尽头的碧色,集体赞叹,这个村该不会全都种西洋菜吧。西洋菜煲鱼汤还有烫火锅都蛮好吃的哦。   陈文斌不假思索:“那当然,不成气候我跟饭店推销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嘴。人家总不能三瓜两枣地收东西吧,必须得有稳定的货源供应。”   杜宇鹏猛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叔叔,你该不会让每个村子都种一种特色菜吧。叫,一村一品?”   陈文斌可不承认:“哪里是我让他们种的,都是自己来的。专家也是他们自己请回去看的。我最多就是捎带着帮忙收收货,往江海送菜的时候给他们带过去。”   呵呵,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谦虚啦。到底怎么回事,初三的学生又不是傻子。分明就是他当上了大队书记,目标就是整个镇。   看看,都种了些什么啊,菱角、莲藕、荸荠、茨菇、芡实、茭白、水芹、荸荠、莼菜、蒲菜,养的有泥鳅、黄鳝、鲫鱼、黑鱼、鲶鱼、昂刺鱼、小龙虾、澳龙、螃蟹,田里面还有鸭子,简直就是水田乐园。   杜宇鹏赞叹:“陈敏佳,你爸真厉害,居然全镇的人都听他的。”   他有位堂哥在镇政府挂职,每次家庭聚会的时候都听到堂哥倒苦水,什么基层工作难做,农民根本不听指挥。你说向东,他非要往西。到时候吃了亏又找政府闹腾,都刁的很,越穷越拐。   杜宇鹏真好奇,陈敏佳的爸爸到底是怎么让这么多人都乖乖听话的。他也好取经回去堵住那位怨妇堂哥的嘴,天天跟个祥林嫂似的,真是烦死了。   陈敏佳哪知道她爸的门道啊。连姑爹和嬢嬢都搞不清楚她爸的脑袋瓜子。   郑明明倒提了句:“今年过年的时候,很多其他村里的人都主动找上陈家庄要给舅舅干活。”   农民或者说劳动人民乃至人类的思维模式其实都差不多,那就是趋利避害。其中大部分人又倾向于规避风险,宁可少挣点钱也要避免蚀本。舅舅能帮忙把田里的菜和鱼虾卖出去,大家自然就愿意将东西交给他处理了。   赚差价?这事大家都知道。没谁会觉得让人赚差价亏了。人家出车出人又出卖菜的门路,人家当然得赚钱。反正大家到手的钱比以前多就行。   这些话,她没和杜宇鹏说,但是杜宇鹏已经自然而然地理解她之前的话:“哦,大家看到陈家庄搞种养殖,所以也跟着一道弄了是吧。”   嗯,难怪陈叔叔要找农科院的专家来指点呢。凡事最怕一窝蜂,尤其是新鲜蔬菜。市场就这么大,你要是门路没打开,一窝蜂的菜全从地里冒出来了。那肯定会造成恶性竞争,彼此间胡乱压价,最后亏得哭都没地方哭去。   嗯,也得亏陈叔叔来这一手,才把整个镇子都搞得像模像样。   大家一路看西洋景,最后惊讶地得出结论,居然都没有什么金色的稻田。放眼望去,都是经济作物,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语文课代表都真情实感地担忧起来:“如果大家都种蔬菜水果,那地里不长粮食,我们吃什么啊。”   好像种粮食不挣钱成了公认的事实,连电视上说起农业致富讲的也是改种某种蔬菜或者把农田变成池塘搞养殖,绝对不会是种水稻种小麦发家。   嗯,那种有机出口大米不算,那就不是一般老百姓家庭吃的东西。   陈文斌笑嘻嘻的:“去地广人稀的地方种庄稼啊。五谷杂粮好保存,运到全国各地给大家吃都没问题。蔬菜不一样,蔬菜就是要吃新鲜的,就应该在人口密集的地方种蔬菜搞养殖。这样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需求啊。”   初中生们集体哑口无言,他们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大队书记的逻辑。大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感觉他讲的似乎又很有道理。   就是那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土地通常不肥沃,能大面积种植庄稼吗?最好可以,这样就可以大规模机械种植机械收割,能省好多事,说不定还能减少农药的使用量。为啥?因为条件恶劣的地方,连虫子都活不下去呗。   大家说笑间,车子已经开到了陈家庄。下车时,好几位同学都发出了惊呼。之前他们当中有人来过陈家庄,可是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看看地上的路,已经变成了水泥道,不仅是进村的这条,还有沿着水渠往田里去的大路,他们敢保证,以前肯定没有。连水渠都没有。嘿,水渠灌了水,水渠上还长了菜,好绝啊。   陈文斌美滋滋的:“水渠是国家修的,今年刚修的。嚯,上头来人动作就是快,刷刷刷就修好了。”   当时看得正在修村里路的陈家庄人可羡慕了,真希望人家能顺带着给他们把一条通往农田,一条往山地去的路都修好。可惜,显然是白日做梦,只能他们大夏天的还得自己忙碌。   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路没白修,现在的陈家庄跟前面相比,又大不一样了。十月的太阳多明媚啊,连蓝天都被照耀得格外澄澈高远。遍地的绿色肆无忌惮地绽放出鲜嫩的张扬,简直就是青春的节拍。   难怪古人要写秋尽江南草未凋,何况只是十月份呢。今年整个陈家庄都积极投奔向经济作物的怀抱,放眼望去,大片刚栽种下去没多久的水芹菜实在是娇嫩到让人心生怜惜。就连澳龙都被拘在了水沟里,防止它们过于激烈,直接干光了嫩芹菜。凑近了,大家还能闻到水芹特有的清香,感觉好玄妙啊。   连着水田的是大片的水塘,那是陈文斌的承包的鱼塘,鱼塘的尽头还有养猪场呢。今年他扩大了规模,养了整整三十头猪,目标是为鱼塘提供充分的有机肥。此时此刻,他的四季水芹生长繁茂,每天都要有人收割,他打算就这么一直收割下去,直到芹菜不再长为止。   杜宇鹏哈哈笑,十分佩服:“叔叔,你这是把芹菜当成韭菜长,割了一茬又一茬啊。”   陈文斌指着水渠里绿油油的作物道:“韭菜在这里呢,今年先试试,长得好,再多种些。”   孩子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哇,芹菜也长到水上了?好吧,水芹、空心菜还有娃娃菜也就算了,郑明明他们毕竟在农科院的实验田里看到过。可是这个韭菜长在水面上,他们真是头回瞧见。刚才乍一眼瞧过去,就连郑明明都没往韭菜的方向想,反而误以为是什么水草。   陈文斌掩饰不住小骄傲:“韭菜长在地里容易生土狗子,这个东西专门咬韭菜根。不过土狗子怕水,我们以前自家种菜的时候,摘韭菜之前用开水浇过地之后,那年韭菜就长得好,不打药水也不怕土狗子咬。”   吴若兰来了兴趣,追着大人问:“那可能是虫子被烫死了啊,怎么就说明它怕水呢?”   郑明明看了眼舅舅,没吭声。陈敏佳则当场拆老父亲的台:“因为我爸根本就没用开水,直接拿水浇的地呗。”   哈,一句话就真理了。   陈文斌半点儿被小孩当场戳穿的尴尬都没有,反而引以为豪:“所以人家韭菜大户找上农科院求助怎么办,他要种有机韭菜但是不打农药就拿土狗子没办法,土狗子钻土里面啊,你养青蛙都拿人家没招。当时我就想到了土狗子怕水,再以为那个技术员,可不是,水就是土狗子的天敌。那这事就好办了呗,直接将韭菜种在水里面。你们看看这些,是不是长得很不错。”   的确不错,韭菜好像跟葱蒜属于一类作物,都带有辛辣味。没有专门吃韭菜根的土狗子,其他青虫之类的似乎都不爱沾韭菜的身。所以当真长得还行。   大家跟着乐呵起来,嘿,棒棒哒,到时候这种不打农药的韭菜说不定还能变成陈家庄的王牌蔬菜品种呢。   小三儿大声宣布:“晚上我们吃韭菜猪肉馅的饺子。”   结果他亲爹当场驳回:“嗯,炖点韭菜就行,不用放油。”   大家轮流摸小朋友的脑袋,节哀顺变吧,这是亲爹。   十月的乡间,野草杂花正开得热烈,放眼全是黄的小雏菊,紫的马鞭草,粉的秋牡丹,还有星星点点散落在绿叶中的小蓝花,大家都搞不清楚名字。最绝妙的是缠绕在树杈上的牵牛花,这个季节居然也没开败,有紫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藤蔓伸出去,居然勾上了另一棵树的枝蔓上,直接开出了花拱门。   两位男生从拱门下经过的时候,在场的女生除了还在上幼儿园的小蔚蔚,都齐声呐喊:“欢迎两位新人走向幸福。”   男生压根无所谓,干脆直接挽起胳膊来。杜宇鹏这只财迷还伸手讨要红包:“哎哎哎,交钱啊。红色炸.弹知道不?一人起码两百块的份子钱,赶紧掏啊。”   众人大惊失色,节操呢,这厮为了钱居然连名节都不要了。说好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呢?   杜宇鹏就没打算要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名节算个球,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来吧来吧,用你们的份子钱砸死我吧。”   奈何谁也不捧场,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穿过石桥后遇见的风景吸引住了。   大沟奔腾不歇,水面上荡漾的水芹和已经只留下枯萎杆子的荷叶交相辉映,居然有种别致的美好。水上白白胖胖的大肥鹅跟瘦瘦小小的麻鸭也相得映彰。挨着大沟的是连绵起伏的山丘,或者你愿意把它们称呼为大土堆也行,平原乡村的山丘,有没有百米高,陈家庄人自己都不知道。但没关系,深绿浅碧映衬的山谷间,松杉云集,槐树交错,风吹林木,涛声荡漾,大太阳底下都弥漫着幽幽的清静,就算点缀其间的野花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光是树的姿态就够醒目。   嗐,不是名山大川,不过乡间的小土坡,居然也别有一番滋味。   大家看着桥下潺潺流水,沿着先修的大路往前走,待瞧见阳光底下耀眼醒目的光芒时,才不敢相信地揉自己的眼睛。   孔雀,真的是孔雀,好多只孔雀,它们在尼龙网隔开的坪地上怡然自得。有的优哉游哉地闲庭信步,有的姿态傲慢地栖息在木架子上,有的还大庭广众下公然交颈相戏,还有的伸长了脖子睥睨四周。尼龙网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游客,其中不少人手上都拿着相机,对准里面就是一阵咔擦咔擦。   嘿,好多小车啊。看来大家都趁着十一长假来看孔雀呢。呵呵,毕竟动物园也不会一养就是几百只孔雀,如此大手笔。瞧瞧这些孔雀,蓝的,白的,花的应有尽有,多漂亮啊。就算孔雀园旁边的樱花林还不到开放的季节,树下的菊花也开得灿烂啊。这鸟语花香,多美好。   陈文斌看小孩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他花大价钱弄回来的孔雀,心里美滋滋。孔雀长得快啊,吃的简单,跟鸡差不多,却比鸡贵多了。从上个月起,知道他养了孔雀的酒店老板都在跟他订货呢。   以前龙凤呈祥用的都是鸡,现在,得让客人知道什么是凤凰。   小陈总心情好,相当大方地招待小孩子们:“中午给你们焖一只孔雀,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学生们大惊失色,还有人结结巴巴道:“叔,叔叔,怎么能吃孔雀呢?”   陈文斌莫名其妙,这不废话吗?孔雀养了不吃他养它们做什么?他养殖孔雀就是为了卖钱啊。一只孔雀可是能挣两三百块钱呢。 第477章 建起加工厂   事实证明,号称吃孔雀太残忍的中学生们,对着焖孔雀下筷子的速度,丁点儿都不逊色于爱吃肉的三小只。   哇,原来孔雀肉这么好吃,又嫩又滑,焖出来的肉还带着淡淡的鲜甜。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就有点儿像童子鸡,但是口感似乎要更细腻些。   真奇怪啊,一般都是禽畜块头越大肉质越粗,除非浑身上下全是脂肪的那种。偏偏孔雀肉是个例外,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   果然是传说中的神鸟。难怪一只孔雀能卖几百块。   除了孔雀肉之外,他们还吃到了黑鱼片,对,就是剔除了骨头,剥掉的鱼皮的那种纯黑鱼片。直接在酸菜汤锅里一烫,就是酸菜鱼。   陈文斌没有将它加工成黑鱼肉零食,因为单纯的卖黑鱼片,他就已经供不应求。有门路的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愁东西卖不出去,他能直接送货上门。都是新鲜的,今天刚剥皮剔骨的黑鱼片。炒溜鱼片、烫火锅或者是做酸菜鱼都便宜。   酒店和大排档愿意要啊,价格看上去是比买活鱼贵,但剔出来的净鱼肉其实差不多。况且还能少请厨工专门收拾鱼片,又省钱又省事。   那些他们眼中的厨余垃圾像鱼鳞鱼肠子之类的,刚好又是养鸭子的好饲料。   所以,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大家中饭是凑合的,晚上就吃得早,推碗的时候,外面天都没黑。   陈文斌兴致勃勃,直接招呼孩子们跟他走,带他们去参观大家充满好奇心的黑鱼加工厂。   村里的工厂,不走朝九晚五路线。好多人家是忙完了地里的活,待到天黑再去厂里上班。鱼皮剥下冷冻,鱼骨剔除加工,鱼肉要切成片冷鲜保存,然后跟着夜里送蔬菜的大卡车出发,直接送进饭店大门。   这项工作下午还得再重复一回,目的地再加上专门做夜市生意的灯市口。   大家跟在陈文斌身后,嘻嘻哈哈地往村里的加工厂走。刚出门没走两步,吴若兰就眼尖地瞅见了七奶奶带着她儿媳妇以及周围几家的女人坐在院子里收拾孔雀毛。   大片的孔雀翎被单独挑拣出来大约是要单卖。普通的孔雀毛修剪过后放在了透明的玻璃小球里,拎上盖子,垂吊着,哦,就是小挂件,车里常用的那种。还有人在串珠子,中间点缀孔雀毛,那应该是手链。除此之外就是羽毛扇以及发卡,发卡上还粘了水钻,跟蓝孔雀毛的花纹交相辉映,炫目的炫目,闪眼的闪眼,倒是叫人瞧了就想伸手。   不过最叫大家啧啧赞叹的还是鞋子,女式皮鞋的鞋面上贴了孔雀□□当有范儿。   已经有到孔雀园玩的客人手上捧着菊花,在旁边挑选刚手工制作好的装饰品。   院子后面的大瓦房里有人出来,手上拎着酒坛子,嘴里还在跟七奶奶的儿子说话:“以后有孔雀胆就给我打电话,我要,我都要。”   他拍拍酒坛子,痛心疾首道,“孔雀胆大补,你们还不当回事。”   初中生们大骇,这年头的孩子谁还没看过武侠小说武侠片啊。孔雀胆,大名鼎鼎的孔雀胆,与鹤.顶红齐名的毒药,居然还大补?啊啊啊,刚才大家吃孔雀肉的时候都没想到这茬,现在感觉好后怕。   郑明明默默地看自己惊慌失措的同窗,好心安慰:“都是传说中的东西,鹤顶红其实应该是种红色矿石,里面含有三氧化二坤,也就是砒.霜。所以才能毒死人。孔雀胆,可能也是差不多的东西,而不是指真正的孔雀胆。”   大家习惯性信服她的解释,集体捂胸口。阿弥陀佛,吓死个人了。杜宇鹏又开始乐观:“那就是说孔雀胆没毒哦?”   说着,他还跃跃欲试,很有尝试一番的冲动。   郑明明摇头:“那可未必,鱼胆都有毒呢。”   啊?吃鱼要把鱼胆给摘掉难道不是怕太苦吗?   郑明明奇怪:“昨晚新闻你们没看吗?有人吞鱼胆想控制血糖,结果肾衰竭了。”   众人集体转头看陈文斌,要是人家拿孔雀胆泡酒喝出毛病来了,会不会回头找他算账啊?   陈文斌也吓一跳,下意识道:“应该不至于吧,没听说鸡胆有毒啊。这孔雀跟鸡不也差不多嚒。”   吃的一样,就是块头长的大些,蛋生的少些,一年就三五十枚。要他说,感觉跟大白鹅似的。   郑明明还是摇头:“我不知道,舅舅,你还是问问专家吧。”   结果那手里拎着药酒正撅着屁股挑选孔雀毛扇子的中年男人先不耐烦地挥手:“瞎扯八道什么啊,没毒,我们家祖传中医,多少年都用。孔雀浑身都是宝,我告诉你们,除了你们吃的肉,现在用的毛,还有我手里的胆之外,孔雀粪便都是中药,很好的。”   大家默默转头,刚吃过饭的人生理性不适。   陈敏佳则积极把握商机,现场推销:“那叔叔你收购吗?你看到了吧,我爸的孔雀园这么大,里面这么多孔雀,每天都能产生很多……中药。”   那念着孔雀经的男人就讪讪道:“没空,现在当医生要考执照。我们这种祖传中医不能看病了,还收什么中药啊。”   呀,看来这种难寻的中药只能明珠蒙尘,发酵过后排入水塘充当水芹的肥料了。刚好长出来的水芹可以充当孔雀的青饲料,二者也算是实现了有机生态循环。   吴若兰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劝陈文斌:“叔叔,你还是最好打电话问问专家吧。”   大家深以为然,这位欣欣然拎着酒和孔雀毛扇子的祖传中医怎么听怎么感觉不靠谱。   不过些许小插曲不会影响陈文斌的好心情,因为就是不卖孔雀胆,他养孔雀也挣钱,而且挣得不算少。   “今年刚开始养,规模太小。”陈文斌嘴里叼着烟,展望未来,“等明年,我要把那片都清出来,全都用来养孔雀。起码得养个几千只,才能谈得上养殖场。”   陈敏佳帮爸爸出主意:“干脆让大家别养□□。到处都是养鸡的,鸡蛋都一点也不稀奇了。每家每户养两只孔雀,到时候爸爸你统一拿出来卖,不比养鸡强吗?”   郑明明立刻打消了陈敏佳的美梦:“还是算了吧。”   周围同学都惊讶:“为什么?”   他们已经知道陈家庄有蔬菜水产合作社,就连鸭蛋都一道腌制一起卖,为什么不能养孔雀呢?养孔雀可比养鸡划算多了。   郑明明指着前面的孔雀园,表情古怪:“你们没听到声音吗?”   娘哎,以前大家怎么没注意到,孔雀居然是这样叫的!“嗷啊嗷啊”的,嘹亮又凄凉。先前围在孔雀园旁边的人多,大家叽叽喳喳说话,倒是没注意。现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神哎,为啥孔雀叫起来如此瘆人。   不知道的人听了这声音,还以为它们被殴打一百遍了,再也想不到它们如此惨叫的时候,姿态是那样的悠闲又富贵。   三小只同学集体抱头往前跑,连郑骁都忘记了小哥哥的风范:“啊啊啊,好可怕。”   陈文斌还在旁边呵呵笑:“凌晨四五点钟它们就开始叫了,比大公鸡可勤快多了。”   他怎么知道的?废话,他花了那么多钱把孔雀买回来,当初不是他天天蹲在孔雀园里伺候着谁伺候?花钱请村里人,人家也不敢啊。没养过,怕给你养坏了赔不起。直到熬过了立秋,才有人在他好说歹再三保证养坏了也不找人赔钱的下,硬着头皮开始接手管理。   初中生们再也不提什么家养孔雀的计划。谁家养的这玩艺儿,方圆几百米都别想安心睡觉了。这是养孔雀吗?这分明是在养祖宗,而且是不讲理的那种。   就说嘛,孔雀这么好养,吃的跟鸡一样,又比鸡值钱那么多,为啥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合着不是老祖宗无知,完全是生存智慧让他们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杜宇鹏就奇怪:“郑明明,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好吧,晓得孔雀胆的事情不奇怪,谁还没个好奇心呢。可孔雀的叫声大家都去过动物园啊,也看到过孔雀,但谁也没留心过孔雀怎么叫。   陈敏佳就开始哼哼唧唧,伸手勾表妹的脖子,意味深长:“我们家明明都是跟人聊有内涵的话题。她跟小宇哥哥,天文地理赤道北极,什么都谈,是不是?”   郑明明无语地看着她:“我是跟动物园的饲养员谈的。每年孔雀到发情期的时候,叫的尤其厉害。”   好吧,这个问题可以跳过了,我们切入下一题。   杜宇鹏赞叹了句:“你可真是世事洞察皆学问。哎,孔雀长这么好看,声音这么难听。你们有没有发现长得好看的歌手唱歌都特难听。反过来,唱得好听的长得都不咋样?”   NO,少男少女都不同意他狭隘的观点。后街男孩怎么难看了?还有新好男孩、西城男孩,明明都很帅。布兰妮也超级可爱。明明色艺双全的多的去。   这些人,陈文斌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必要非显得跟自己跟小孩子没代沟。他只展望未来:“这边建个大孔雀园,雇十个人上班,也差不多了。后面就在这里再盖个餐厅,专门做孔雀宴。”   陈敏佳替她爸担忧:“那会不会养不到一千只,孔雀就先被吃光了?”   养孔雀可不是养鸡,怎么着都得一年的时间才能出栏。她爸急于求成,买回来的孔雀苗都不小了,现在才堪堪有孔雀样子,但也起码得到明年才能生蛋。他不是还要给人家的庄园旅游景点农家乐供应观赏型孔雀吗?到时候会不够吧。   杜宇鹏这会儿神气活现了:“哈,傣族孔雀宴不是吃孔雀肉,是各种云南菜摆出来的孔雀造型,像什么香茅草烤猪排、傣味烧肉还有各种手抓饭,哎,那个手抓饭真好吃,是花米饭。反正我觉得最好的就是它。还有炸蚂蚱跟各种虫子,反正云南菜挺怪的。”   大家集体脑袋往后缩,表示敬谢不敏。   郑明明和陈敏佳倒是无所谓,蚂蚱嘛,在乡下度过童年的小姑娘自己就吃过烤蚂蚱。他们的父母辈连烤田鼠都吃过哩。   只是,两人都怀疑地看陈文斌,他真的要将云南菜照搬到陈家庄吗?他上哪儿找师傅过来做啊。   陈文斌却比他们更惊讶,追着杜宇鹏问:“还有这种孔雀宴啊?”   他原先定下来的菜谱是天麻炖孔雀、白焯孔雀肉、葱爆孔雀肉、冬瓜孔雀汤、人参田七炖孔雀、孔雀炒芦荟、孔雀蛋炖雪耳、龙凤呈祥、孔雀开屏、孔雀戏水,十全十美,都是孔雀主打。   现在叫杜宇鹏一说,他倒觉得可以加点其他原料。一个好看(好摆盘)一个好吃(原料多)另一个就是节约成本啊。   杜宇鹏相当肯定:“云南的孔雀宴就是我说的那样。”   吴若兰也点头:“我吃过的也是这样。”   OK,那就没问题了。陈文斌当即拍板:“那就做成咱们陈家庄的特色宴,把咱们村里产的吃的都摆上去。”   课代表同学叹气:“都没人种粮食了,手抓饭做不了啦。”   “没事,可以做乌饭。”陈敏佳笑嘻嘻,“周围种糯米的地方多的去。”   大家说笑间,已经走到了村里的加工厂。这边原先是公社时代的大队加工厂,有蘑菇养殖合作社、豆腐坊和苇席合作社,再往前数,这儿又是陈家的祠堂。要真算起来,老房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居然到现在还挺结实的,重新装修后,就变成了加工厂。   这边厂子分白班和晚班,这会儿晚班刚接手,正在忙着流水线作业。   黑鱼开肠破肚,鱼杂被取出来之后不是直接喂鸭子,而是要先分离出其中的鱼籽和鱼泡。这两件可值钱,其中光是鱼泡,一个就一块钱呢。剩下的鱼肠鱼肝鱼腮之类,那就是鸭子的美食。陈家庄的咸鸭蛋质量高,得归功于人家营养好啊。   惨遭宰杀的黑鱼进去第二个流程,剥黑鱼皮。整张鱼皮不去鳞,完整地剖出来,然后直接送去速冻。   课代表同学又发挥了她忧心忡忡的精神:“鱼皮真的能做皮鞋皮包吗?那要怎么做?”   陈文彬就嘻嘻哈哈:“我可不打算开皮鞋皮包厂,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只要有人收购就行。”   杜宇鹏信心十足:“当然没问题,鳄鱼皮做皮具的多了去。你看这黑鱼皮跟鳄鱼皮多像啊。”   郑明明但是点出了问题:“可是一整张鳄鱼皮比黑鱼皮大多了啊。一张黑鱼皮会不会不够做一只鞋?拼接的比整装的就差多了吧。”   她总觉得黑鱼皮做皮具估计受限制还挺多的。   陈文斌不在乎:“没关系,大不了鱼皮卖给阿妈,专门做泡椒鱼皮好了。”   这倒也是条出路。起码大家都觉得泡椒鱼皮挺好吃的,愿意为零食买单。   扒了皮的黑鱼又过一道,流通进剔骨头的环节。分离出来的鱼肉被称之为鱼柳,有的客户只要鱼柳,有的客户要切好的鱼片,那就各走各的路。剃出来的鱼骨头经过清洗再加工,就是香酥鱼骨粒。   后面这些内容,小孩子们只能听描述,他们最多看到了鱼被宰杀剥皮的过程。   为什么?因为车间要保证卫生啊。在里面工作的人都穿着专门的防护服呢。就连陈文斌自己进去,也得换衣服。为了减少污染的危险,除非是上级领导过来检查,否则他绝对不会让人随便参观。   来来回回折腾,不是白耽误厂里的生产吗。   大家都点头,深以为然。食品加工成不讲究卫生,那可是会闹出大乱子来的。   于是所有人都没意见,也不非要看加工过程,就去旁边看香酥鱼骨头是如何做出来。   郑明明很奇怪,既然同样是食品加工行业,为啥这边的鱼骨头就能够让他们随意参观?   等看到内容的时候,她满脸大写的囧字。原来所谓的食品加工行业,就是将鱼骨头裹上面粉和蛋液放到油锅里头炸,等到炸好了以后再撒上调料,完了直接卖给村民。   这客人的来源可不局限于陈家庄,还有隔壁村赶过来的。可见广大农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在蒸蒸日上,大家愿意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特地跑一趟。   除了炸鱼骨头之外,这家卤菜店,对,没错,就是卤菜店,因为它还卖卤干子,盐水鸭和卤猪肉,连凉拌菜都有两样,相当的绝。   三小只同学倒是挺激动的,小三儿更是直接提出非分之想:“我要吃鸡腿。”   可惜里面只有鸭腿。   现在陈家庄鸭子养的多啊。   卖卤菜的就是本村人,哪有不认识小三儿的道理。他直接朝陈文斌喊了一句:“书记,挂你账上啊。”,然后就一人一只大鸭腿,塞给了三位小朋友。   这几只吃得津津有味,半点儿不害怕会齁的不长个子。   陈敏佳都没话说了,盯着滚滚油烟瞅了半天,才转过头看她爸:“这就是香酥鱼骨头啊。我还以为你做成零食拿出去卖了呢。”   所以大家都说喜欢吃香酥鱼骨头的时候,她还超高兴,感觉销路不愁了。   陈文斌奇怪:“这还不叫零食吗?下酒的零食。”   他掩饰不住的得意,“你们瞧好了,除了现做现卖的,还有加工好的半成品。咱们陈家庄方圆几个镇上在街上卖炸串串炸鸡柳的小摊子,都到这边来进鱼骨头。回去再油锅里一滚,撒上辣椒面跟甜面酱,生意不要太好哦。”   得,还做什么鱼骨头的深度加工找销路。光靠着周围群众,人家就能完美地消耗掉鱼骨头,何必再拖来拖去呢?   现在大家还不懂什么叫做小镇经济,只觉得眼前所见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陈文斌看小孩们大失所望的样子,哭笑不得:“东西不是卖得越远,就代表越有价值。就近满足消费才是能耐呢。”   唉,这个跟想要叱咤天下的小孩是说不清楚的。他只能表示:“今年鱼养的少啊,总共就这么多量。我就是想做专门的零食,我也找不到这么多骨头。等明年吧,明年我就做。”   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展望未来,“到时候我就专门给人代加工香酥鱼骨头,绝对摆出去卖。”   呵呵,给谁加工啊?当然是给阿爹啦。这年头,能啃老不啃的话才是傻子呢。   陈文斌难以掩饰遗憾:“可惜你们那个同学姜杰现在专门做奶茶了,不然我这边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对了…”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今天他怎么没过来呀?上次他还说想看孔雀养好的样子呢。”   三位女生都默默地看了眼神情自然的成年人。   呵呵,本来你今天的表现可以打95分的。可惜在最后关头暴露了,现在连及格都危险啦。   陈敏佳毫不留情地怼亲爹:“他当然有自己的事情啦,他干嘛要天天跟我们待在一起?”   爸爸,赶紧闭嘴吧。你这样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478章 校园美食节   别说陈文斌了,就是陈凤霞也直到十月下旬才在江外校园里见到久违的姜杰。   用久违这个词有点儿夸张,毕竟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人家还上自家吃过饭,顺带着卖了个食品厂。但比起既往隔三差五就跑他们家刷脸的频率,他实在称得上是好久不见。   当然,如果陈老板能够像大部分家长尤其是竞赛生家长一样,无微不至地为孩子做好后勤工作,风雨无阻地接送孩子上学放学,那估计她也能经常见到人。可她不是忙嚒,现代职业女性还想天天围着丈夫孩子打转?不现实。他们家的原则就是各管各的事。   比方说,郑明明同学,自己奔波在各个考场中参加学科竞赛。   如陈凤霞同志,则是亲力亲为,天天忙着收货发货。   新疆特产的网络展销活动获得了空前的成功,成功程度甚至超出陈老板的预估。虽然她之前积极鼓励曾老师将这项活动的意义努力往政治方向再挖掘再靠拢些,可她没想央视也会报道这事啊。   郑明明她们在江海市里盯着国庆第一天都感觉妙妙商城热闹到爆炸,是个彻彻底底的开门红,后面热度会逐渐下降。可惜常年冲浪的中学生也不曾意识到央妈的威力。经过国庆节的新闻一发酵,好家伙,当天夜里妙妙的服务器就瘫痪了。   全体工程师加班加点抢修,好不容易才把网络拽回头。后面的日子却日趋疯狂,交易保的金额变换如发疯的股票,呈现出一骑绝尘状态的疯长。当交易额突破一千万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工程师以为这煎熬的假期终于结束了。他再看一眼时间,顿时倒在椅背上,很想当场死一死。等到交易额变成九位数的时候,全体妙妙值班员工已经兴奋不动,剩下的只有麻木。   娘哎,人家在线上血拼,他们在办公室里拼血,不,是拼命。   对,互联网购物时代的第一个疯狂就出现在2001年的国庆黄金周。无数放假只想在家待着的网友和千万家供销社以及网购主为华夏的网购事业创造了首次九位数的营业额。   当然,这比起总收入高达250亿元的全国黄金周旅游业收入当真不算什么。可是考虑到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和收益比,此番网络展销会可以说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电视、报纸、广播新闻里天天都在说这事,不少专家都信誓旦旦,属于国人的网购时代就要来临了。   好在风口浪尖上的曾老师倒没有飘,反而泼冷水。网购事业发展的确相当迅速,但是如果网络与个人电脑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那天花板就在头顶上。所以他认为起码今后三到五年时间里,网络销售依然以批发形式为主。   展销会大获成功,让妙妙赚得盆满钵满固然让整个网站上下欢欣鼓舞。但真正叫创业团队尤其是高层兴奋的却是交易保的支付问题终于解决在望。   原先人民银行方面只打算解决了此次新疆特产展销会的支付问题,毕竟他们到现在连银联都没组建起来,打通各个银行的线上支付环节相当麻烦。但是展销会成功了,成功到甚至连高层领导都关注了。这领导一关注,你做过的事情还想撤?做梦!继续做,而且必须得跑步前进,做大做强做好。   有困难啊?但凡做实事,哪有没困难的好事。   所以,这个国庆节假期实在太美好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用跟各大银行对账单对到崩溃,让银行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自己去崩溃吧。   陈凤霞也开心啊。   事实证明,她让克斯县的食品厂从八月份就开始生产存货的策略无比正确。那订单一份份的,饶是她早有准备都没扛住剁手党的疯狂。但更妙的是她初步打开了小瓶装番茄酱在江海的市场。   这件事吧,发展的其实挺玄妙。准确点儿讲跟特产网络展销会其实没多少关系,因为小瓶番茄酱的走红得归功于街头披萨。   从陈凤霞最早在小院搞街头牛排跟街头披萨开始,这两种食物就伴随着肯德基麦当劳为代表的洋快餐在江海风生水起,茁壮成长。其中,披萨种类繁多,但番茄味的披萨一直是广大街头小吃爱好者的心头好。陈老板满世界推销番茄酱的时候,自然没放过街头披萨。结果不少顾客吃完披萨之后,对酱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求带一瓶回去。   于是,歪打正着,250ml玻璃瓶装的番茄酱就这样拥有了第一批主动购买的顾客。这可高兴坏了陈凤霞,番茄酱走入千家万户,成为大家习惯使用的调味品是大大的好事啊。   倒不仅仅是为了新疆的番茄酱,毕竟全国种西红柿的地方那么多,而西红柿这种说不清到底算水果还是蔬菜的娇嫩家伙又不耐贮存;要是接受原味番茄酱的人多了,那收购番茄的工厂应该也会相应增加。那烂在地里的番茄就要减少不少吧。   嘿,想想就开心。   她被喊多少声陈老板,骨子里还是老农民,见不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就这样白白叫糟蹋了。地里面长出来的东西,当然得吃到肚子里才不枉来世间走一趟。白白烂掉,它们自己也会悲伤的。不信你问问红小豆。   要小包装番茄酱的人一多,陈老板自然就得忙碌起来。越到后面她越庆幸,好在眼下表现出对番茄酱充满兴趣还局限在江海。不然克斯县的食品厂还真扛不住。   为啥?因为随着番茄酱的加工期结束,今年全球番茄酱减产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东西一少,需求不小,价格自然就原地上扬。做惯了外销生意的番茄酱厂们暂且没心思等待打开内需市场,都在嗖嗖嗖走外贸发大包装货。   得,这么做才正常。商品的生产总有上游和下游,能够做好原料供应商就已经很厉害了,哪里能个个都如她一般贪心。   陈老板调整好心态,就能高高兴兴地拉着曹老板一块儿去江外参加学生们组织的美食节了。   学校离家近,加上两位老板估计校门口车子不好停,所以干脆走路过去。   一路上,曹腊梅同志都在感慨:“这城里的学校真是会闹腾,小孩子还搞个美食节,怪折腾的。”   她已经当了好几年的江海老板,话里话外还是以乡下人自居,倒是从来不伪装自家的出身,让陈凤霞感觉无比亲切。   只是陈老板也没多少见识,想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名词来回:“这大概就是素质教育吧。”   曹腊梅奇怪:“那就是我们老家的学校不讲素质?”   吓,鬼扯淡吧,是农村家庭的小娃哪有这么多精力折腾。爹妈没精力没财力,小孩自然闹腾不起来。   陈凤霞笑了:“我们老家的小孩用不着吧。吃饭都是自己带米去学校蒸。”   上辈子,明明在老家上的初中,就是这样过的三年。到了初三上晚自习的时候,午饭晚饭都要蒸饭吃,她一饭盒米得蒸两次分两回吃。嗐,那个时候她学习紧张,家里又没人照应她。早上来不及炒菜,中午和晚上就只好吃放在饭盒里跟大米一块儿蒸熟的咸鸭蛋。这段经历,导致女儿长大后从来不吃咸鸭蛋,什么高邮咸鸭蛋双黄蛋,她从来不碰。   回想往事,陈凤霞不由得感叹:“现在小孩真是生活在蜜罐子里哦。”   看看这热闹的学校,从门口停着的一溜小轿车开始,到操场上一个个人头攒动的小摊,哪样不写着富足幸福四个字?   就是在摊子后面忙碌的郑明明、陈敏佳和吴若兰,额头上冒汗也不影响她们的微笑服务。她们卖的是酸奶,对,在新疆吃过的那种,加了葡萄干、核桃仁还有无花果干的酸奶。虽然酸奶是本地产的,估计口感要差点,但果干绝对正宗,大概滋味差不了,反正生意相当不错。三个小姑娘忙到看见了大人都没空打招呼。   好在家长们并不在意,只示意她们继续忙,两位老母亲自己先到处看看。这一看,曹老板就明白为啥老家学校不搞美食节了。   瞅瞅,这五颜六色的面皮,这酥脆的小麻花,这一个个精致的南瓜饼,这香喷喷的藕夹、这一个个造型别致的点心,你要告诉曹老板说是小孩自己做的,打死她都不信。要么在外面买了直接拿过来,要么就是爹妈的手笔。   地里刨食的农民哪有这闲情逸致哦。   倒是那现场做寿司还有三明治的小孩瞧着倒是像模像样,虽然材料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两位老母亲被拉客的学生连拉带拽请过去时也没吝啬,要了盒寿司分着吃,至于三明治还是算了,一个下肚,一顿饭直接解决掉了。   她俩再往前走,便瞧见了正在积极推销的王月荣和陈志强。两人面前摆了好几个盆,里头装了泡椒凤爪、姜丝凤爪、柠檬凤爪还有泡椒笋和泡椒鱼皮。王月荣正在大声吆喝:“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美味的泡椒凤爪泡椒鱼皮和泡椒笋,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陈志强还要搞怪:“凡购买零食十元以上,可获得合影一张。”   旁边人立刻开始嘘他,哟,说的好像大家稀罕跟你拍照似的。   不受待见的童星立刻改变策略:“凡购买零食者,均可参加抽奖,三等奖为泡椒凤爪一包,二等奖为味美五件套,一等奖就是超级大奖还珠签名照!”   没想到大家根本不买账,还有人直接诋毁他:“拜托,还珠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也太老土了吧。”   这种评价对于走在时尚前沿的娱乐圈人士来说,完全是肆无忌惮的人身攻击。   陈志强立刻就悲愤了:“喂喂喂,这可是最红的。我弄到也不容易啊。你你你,当初你们不是说五阿哥最帅吗?”   然而学生喜新厌旧的速度最迅速,正在挑选泡椒凤爪的小姑娘声音凉凉:“不好意思,那已经是过去式。谢霆锋还差不多。啊!F4也行,你要是能给我搞到F4的签名照,这些,我一样称一斤,我请客了。”   陈凤霞满头雾水,现在F4就红了?有放电视剧吗?她怎么都没听人提起过啊。   曹腊梅更是理解不能:“F4是个啥,唱歌还是跳舞的?”   “红,超红巨红各种红。”杜宇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话虽然是在回答曹腊梅的问题,眼睛却盯着那位女生,“这位女士,你实在太有眼光了。来来来,《流星花园》的碟,一百五十块钱,绝对的好货。”   陈凤霞惊呆了,她惊讶的不是美食节上为什么会有人卖碟片,而是这小孩怎么好意思狮子大开口。一套碟一百五十块,说的跟十五块钱一样轻松。   杜宇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耻,还在积极推销:“买碟片送海报一张哦,绝版,你放眼望去,哪里能有这样的好货。”   被推销的女生旁边的同伴追问:“单独买海报多少钱一张?”   “十五,我这可是跳楼价,你上哪里都找不到的好货。”   在场两位女老板都忍不住想叹气,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奸商胜一代。这孩子说要在美食节上挣到盖蔬菜大棚的钱,还真付诸行动了啊。   更让她俩想叹气的还在后面,号称可以为了F4的签名照扫荡零食摊的女生居然咬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一百五是吧,OK,成交!”   她扭过头喊想买海报的同伴,“海报贴你房间吧,咱们去你家看。我妈不让我看碟的。”   杜宇鹏现场钱货两讫,美滋滋道:“真的,今天是你们运气好。不然你们到江海走一圈,能找到碟片那真是你们能耐了。现在货源超级紧张,这片子已经红遍整个东南亚了。保准精彩。”   刚刚大放血的女生正要说什么,瞧见迎面走来的人赶紧将东西塞进书包,直接扭头喊王月荣:“给我来两斤柠檬凤爪。”   然后她抬起头,冲来人笑得无比乖巧,“妈,这是现做的柠檬凤爪,超级好吃。你上次不是说味道不错吗。”   杜宇鹏也不傻,直接拎着自己的包撤退,坚决不踩地.雷。   陈老板和曹老板暗自叹气,不影响人家母女情深,转身也跟王月荣挥挥手,示意她们去下一站了。   两位老母亲重新折回酸奶摊子时,居然又撞见杜宇鹏那小孩正跟人推销《流星花园》的碟片,还是那套走过路过莫错过的说辞。也不知道是这学校的孩子零花钱多还是片子的确紧俏,居然又有好两位学生掏了腰包。   曹腊梅奇怪:“到底什么片子,这么吸引人。”   陈凤霞一脸高深莫测:“红,特别红,跟当年《还珠格格》不相上下,可能更加疯狂的红。”   红到上辈子她这么个从不追星的老阿姨都能在洗脸盆上看到F4头像的那种红。好像这电视剧还被封杀了,后来不让播了。   杜宇鹏在旁边听得眉飞色舞,立刻朝陈凤霞竖起大拇指:“阿姨,还是你有眼光。现在大家都传疯了,绝对的大热。这完全没有任何宣传,都能火成这样。要是在电视上播放,绝对可以秒杀《还珠格格》。”   许久不见的姜杰手里拎着个热水瓶出现了,闻声好奇地问了一声:“真这么红?”   原谅他一个生意人没能跟上时尚的节拍,毕竟他暑假盯着生产线,开学又要到处跑店,已经累成狗,实在无暇分.身去关注流行动向。   旁边的同学齐声回答:“那当然。”   就连送走了位顾客的郑明明也点头肯定:“是啊,这几天我上网看论坛都在讨论这部剧。那个《流星雨》你听过吗?就是里面的歌。”   姜杰好奇心被挑了起来,转头问郑明明:“好看吗?”   郑明明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   旁边的女生替她回答:“好看,我就看了两集,VCD被我表姐拿走了。啊,要命,杜宇鹏,非要买吗?租行不行,一天租金二十。”   杜宇鹏坚定地摇头:“不不不,我是为了你着想。因为你看完一遍之后绝对不会满足,你还会想看第二遍第三遍。租金够你买好几套碟片了。”   姜杰难以置信:“这么魔性?”   郑明明点头:“可能吧,反正我看网上的评论都挺疯狂的。”   有客人过来要珍珠奶茶,姜杰拧开开水瓶盖,直接给人倒在杯子里,原来他用开水瓶装奶茶。等招待完客人,他抬头问:“你们说,要是这个《流星花园》在电视上放的话,我买广告位给星星奶茶打广告效果会不会很好?”   看,星星奶茶,流星花园,多有缘分。   广告打出去,他就不用再一家家的跑店了。哎,虽然这事本钱小,但是好累啊。他的时间很宝贵的,应该花在更重要的事情,比方说研发奶茶新品种上。   还在纠结到底是租碟片还是买碟的女生胡乱回答了声:“效果肯定好,但你怎么知道电视台到底什么时候播啊。哎,真是的,烦死了,一天到晚播辫子戏,就不能放点能看的电视剧吗?”   杜宇鹏则拿肩膀撞姜杰:“嘿,那你挣了不少啊。快快快,咱们开发可以干吃的水果牛奶麦片吧。”   在大热电视剧上打广告,超贵的。   姜杰没理会他,就盯着郑明明问:“你觉得呢?”   郑明明点头:“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电视台会什么时候播放。”   姜杰立刻要抬脚:“你们帮我看一眼啊,我去找王月荣和陈志强。”   干嘛?当然是疏通电视台关系,想办法早点让《流星花园》上映啊。他连广告创意都有了,妙龄男女一起看流星雨,手里捧着奶茶。   这年代的电视台播什么片子其实挺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好多都是取决于电视台想放什么。   郑明明却喊住了他:“其实未必要找电视台,它在网上火,一路火到了现实生活。你干脆在网络点播剧片头插播广告好了。广告费估计比电视台还便宜些。而且辐射面也更广啊。” 第479章 蹭个大热度   姜同学是行动派,不走重度拖延症患者路线。方案既定,立刻推行。既然网友呼声如此高,妙妙的影音频道赶紧上《流星花园》吧,他赞助,片头贴广告。   原先按照大家的意思,花花轿子人人抬。这星星奶茶的广告,也是王月荣和陈志强拍。事实上,他俩也的确拍了。奈何拍出来的成片,大家一看效果决定还是就此pass掉吧。   不是两人表现不好,而是他们的表现实在太好了。   其实整只广告片超级简单,就是一男一女在看星星。流星划过天际,女孩表示惋惜,然后男孩捧出奶茶看着她说,星星就在手心里。两人喝奶茶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流行雨,少男少女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拍的很含蓄的广告了,但两人表现实在太过于出众,那种未语还羞的CP感,萌到直接冲出银幕。啊啊啊,实在太有feeling了。就是那种校园小甜剧的感觉,想想《十六岁的花季》,想想《十七岁不哭》,比那个更青涩点的萌萌感。哎哟喂,真是让人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   所以,砍掉吧。   别说当事人看成片感觉怪怪的,曹老板的脸都黑了。这这这,小孩子搞啥啊,影响多不好。跟偷穿的大人的高跟鞋一样。   好在他们还有备选方案。   金主爸爸姜杰同学在梦巴黎的兼职演艺人员里挑组年轻演员拍摄了另一个版本。这二位都是江海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成年了,少年少女的青涩感却还在,年龄恰当时。等样片再出来,大家都觉得合适,简直没有更合适的了。   为啥?蹭热度了呗。那个男演员轮廓有点儿像道明寺,剪了同样的发型再做出同款造型,感觉就更像了。他捧着奶茶含情脉脉地说“捧在我手心的星星”时,就好像道明寺在对你诉说衷肠。那氛围,当真是绝了。   有了片头广告,妙妙影音立刻上线《流星花园》。   几乎与此同时,省广播台文艺频道推出了有声小说朗读《流星花园》,就是那种电视小说朗读。最绝的是,朗读完一个章节之后,立刻就跟着广播一集电视剧,力图在没有影像传播的状态下也将电视剧的内容最大化呈现出来。   毫无疑问,文艺台有声小说剧场的冠名赞助商也是星星奶茶。广告同样要播出来。   陈凤霞得承认,这波热度姜杰是蹭的实实在在。   因为几乎一夜之间,《流星花园》就红遍了大街小巷。其他城市她不清楚,她太忙了,没时间关注。光一个江海,这部台湾偶像剧的热度就可以用空前绝后来形容。   街上的报亭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杂志封面全是F4的耍帅模样,街角的店里传出来的歌声是此起彼伏的“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你从步行街的街头走到街尾,脚步不停都可以听完整首歌,因为几乎所有的店放的都是这一首,似乎谁都没感觉听烦了。   你走进音像店,还没开口,老板就告诉你:“《流星花园》VCD卖完了,等下个礼拜吧。”   你再看看标价,乖乖,原来杜宇鹏叫价150元全套碟片真不是狮子大开口,人家音像店里卖的都是一百多块钱,还供不应求。   在网络水军这个概念还没成形的时代,《流星花园》的火爆实实在在体现了自来水的火爆。而且这自来水不仅仅局限于网络,更深入的层面是具体到口口相传。   就说江外吧,校园美食节那会儿,像姜杰这样无暇关注流行指标的同学尚不知晓F4是人还是物。但等到日历走到十二月份,全校学生哪个要是还没看过《流星花园》或者不知道这部剧,那你就彻底沦为同学眼中的山顶洞人了。   甚至连学校排元旦汇演,要求每个班出节目的时候,班上就有同学表示可以唱《流星雨》或者《情非得已》。当然,被老师直接一个白眼翻回头。集体活动懂不?要多人参与的集体活动,这样才能展现集体荣誉感。   英语竞赛时,陈敏佳看讲台上的老师解试卷封条的时候,还脑洞大开冒了句:“你说,会不会咱们试卷上也出现F4啊?模拟卷子上还有伏明霞代言雪碧的广告呢。”   要是在一般学校里,参加英语竞赛或者其他学科竞赛的学生基本上都经过老师的筛选,还要上竞赛前的辅导,然后种子选手们再被寄以厚望地走进考场。他们学校在这方面倒是极为宽和,当真遵循那个学生主动参与原则,没有校内选拔,谁想参赛自己到老师面前报个名就好。正因为这样,成绩中不溜秋的陈敏佳才坐在竞赛考场里。   拿到一等奖,可以参加全国大赛不说,更重要的是中考有加分的。   郑明明的座位安排在她后面,闻声摇摇头,相当笃定:“不会,来不及,卷子应该早就印好了。”   不知道她猜测的理由是否成立,反正初赛英语卷上,陈敏佳的确没看见任何关于F4或者《流星花园》的内容。嗐,想想也是,主流的反应总是很慢的。   就说电视台吧。   现在广播、杂志和报纸还有网络都在跟进《流星花园》,F4在台湾开的演唱会录像在网上的点击率都疯了。杂志跟报纸争相连载《流星花园》的电视小说。音像店里VCD也卖疯了,就连书店都把F4的写真集摆在最醒目的位置。   更别说杜宇鹏了。这家伙自己找了个印刷厂下订单,专门翻印F4他们那堆人的海报,然后拿去学校门口卖,数钱数到手抽筋。光这个还不算,他还将《流星花园》的周边报道和F4的活动消息搜集起来重新排版,然后配上写真书上的图片,直接炮制成一本崭新的F4专题杂志印刷出来,每本定价10元对外销售。搞得初二时学过法律相关知识的小伙伴们一度非常担心他会被警察叔叔以非法出版销售的名义带走。   她怎么知道这家伙拿的是非法出版物?因为印刷的地方就是梦巴黎专门给新人印刷婚纱写真的代工厂啊。   这人不仅自己卖,批给小商小贩卖,还开了家网店专门卖。其客户范围已经遍布全国各地。   看看,连初中生都积极把握商机,为他的隔壁大棚计划无所不用其极了。   电视台呢?电视台到现在都如如不动,简直眼睁睁地看着攫取热度的机会白白溜走。   唉,真是搞不懂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明明电视台的娱乐新闻里他们也报道关于电视剧周边的一切啊。   考试铃声打响,大家赶紧收敛心神准备进入英语听力状态。   郑明明听完五小题听辨单词和五小题的句子理解以及十题的对话理解后,准备进入短文理解题时,她的耳朵突然间捕捉到了奇怪的声音。   “呼呼,胡——”这突然间拔高的声调,怎么那么像?   没错了,因为监考老师已经开始警告考场违规学生:“你,要睡觉出去睡。大家不要受干扰,好好考试。”   好在这点儿正处于录音播放的空隙期,鼾声倒是没有造成更大规模的杀伤。陈敏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然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瞳孔地震,下意识地想跟正在埋头审题的郑明明说话,就挨了老师的训斥:“不许回头,不许交头接耳。”   她只能无奈回头,跟最后十小题的短文理解听力题死磕。哈,都怪这个人睡觉打呼,她压根就没听懂短文到底说了些什么。   好在后面题目的难度成功让陈敏佳忘记了听力考试被打扰的沮丧。因为更难啊,没有鼾声如涛,也不影响她压根就看不懂题目啊。120分的笔试部分共计八大题,最过分的是智力测试题,看的人头晕眼花,简直怀疑自己是个弱智。   到最后,陈敏佳最先写完的居然是作文。因为作文好歹还能用自己会写的单词去凑合,其他的实在太难啦。   等她编完作文,转回头去猜测那些客观题时,她再一次听到了绵长的呼噜声。   这回不仅是她,阶梯教室里好多同学都转头看罪魁祸首。姜杰同学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他的手上,居然还抓着笔。   亲,就你这样,为什么不提前交卷回家睡觉呢?你还竞赛,你是要在梦中答题吗?   可怜的监考老师忍无可忍,再一次过去敲桌子:“写完没有?写完了赶紧交卷走人。”   然而姜杰睡得太香,压根就没睁眼的意思。还是老师直接动手推他肩膀,这娃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含含混混地冒了声:“交卷啦?”   完了,他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胡乱将笔塞进笔袋,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书包还在前面讲台边上呢。   他走到郑明明的桌旁时,这孩子才恍惚意识到不对,茫然地左右看看。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又一屁股坐下,抓起笔开始填满剩下的试卷。   监考老师简直要被气疯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学生?!简直当考场是他的卧室。但凡有对待自家客厅的态度,他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还是一道监考的年纪大些的老师过来摇摇头,示意自己的同事算了,然后又点了句姜杰:“不要再睡觉了。”   可惜失眠跟嗜睡都是人类难解的困局。反正考试铃声响起,老师过来收卷的时候,姜杰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吴若兰回过头,看着他睡得香甜的模样,十分之无语。这人到底图个啥呢?要睡觉的话,回家睡难道不香吗?   杜宇鹏帮他拿了书包过来,直接砸在桌子上,完全不打算让广大女同胞产生任何CP向幻想地一巴掌拍下去:“喂,天亮了,起床了!”   大概是睡熟的人身体是软的,他这一记如来神掌下去,可怜的姜睡神索性一呲溜,滑了下去。鉴于阶梯教室的桌椅都是固定在地上了,他倒是没能带着桌椅一并哐当倒地,反而自己被卡在桌椅间,痛得他“嗷”了声,居然意外点开了清醒模式,起码不用人提醒就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了。   郑明明背着书包从他身旁过,到底还是说了声:“赶紧回家睡觉吧,你到底几天没睡了?”   瞧瞧这黑眼圈,眼镜都遮不住了。他们家不管?   姜杰家还真不管。因为他爸妈以为他在爷爷奶奶那边,爷爷奶奶以为他回自己家了。事实上,他人一直在工厂。   托《流星花园》的火爆和妙妙的用户量以及广播小说的辐射面,反正星星奶茶这回可以完全不害臊的说一句已经迈开了走向全国的第一步。   已经跑好铺过货的经销点不说,爆棚的网店也不用提,那都在姜杰同学畅想的奶茶大王计划当中。这蜂拥而至主动找上门求代销的经销商直接把他给吓傻了。闹哪样?为啥全国各地都有。现在经销商都看网络销售吗?   还是郑明明给出了猜测:“可能已经有地方电视台播放过《流星花园》了,而且就是直接用妙妙网站上播放的视频播的。所以连星星奶茶的广告也没被剪掉。”   这话听着挺靠谱的,九十年代以及二十一世纪伊始,地市乃至区县一级的电视台播放内容素来放纵不羁爱自由。什么版权之类的,从来不存在。像上元电视台,就是常年跟着TVB同步播放的,估计这回《流星花园》但凡他们能反应过来,都会直接抢在江海电视台前面。   至于人家电视台为什么不剪切掉网站的片头广告,也许是因为懒得麻烦,也许负责播放的人以为那也是电视剧的一部分。反正,就是他们免费给星星奶茶打广告了。   姜杰点头,有气无力道:“我谢谢他们啊,我都要累死了。现在厂里的生产线全开了,工人三班倒,我天天担心天一冷电力紧张会停电。找过来的经销商太多了,我头都大了。我天天怕断货断供应,又怕其他牌子马上顶上来。”   唉,刚开始做的时候怕卖不出去,烦死。现在销量爆棚,天天等发货,又愁死。人生啊,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就没有圆满的时候。   眼下大家还不知道一个词叫凡尔赛,否则肯定会觉得此人绝对的凡尔赛本赛。   只是即便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也不影响大家集体唾弃这只矫情的人形生物。切,不就是生意好嚒,还甜蜜的负担呢,真是欠揍。   杜宇鹏倒是来了精神,追着姜杰问:“那你现在资金充足咯?赶紧的,马上起航,我的干吃酸奶水果麦片立刻安排上。”   姜杰却冷酷地打消掉他的痴心妄想:“有钱没生产线没车间没时间。我现在连瓶装奶茶都顾不上搞。”   好在天冷了,大家都喜欢喝热气腾腾的杯装奶茶。瓶装奶茶到年后再开生产线也来得及。   周围相熟的同学都咂舌:“这么夸张啊,都成八十年代了。我妈说那时候生意超级好做,你卖什么都能发财。”   郑明明在旁边听着没吭声。因为她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趁现在好挣钱就多挣点,再过十几年你看家伙,哪里还有这种捡钱的好机会。”   杜宇鹏悲伤地直嚷嚷:“姜杰,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你这样做的话会彻底失去我的。”   呀,真是大型虐恋现场啊。   眼看姜杰要渣男到底,双手一摊,满脸无辜:“我也没招。”   郑明明安慰泫然欲泣的杜宇鹏:“怕什么啊,没有王屠夫你还非吃带毛猪?代工啊,你自己成立品牌,然后找代工厂给你生产。”   杜宇鹏顿时来了精神:“这也行?”   他知道网上的服装品牌好多都是代工厂生产的,设计师只出图和打好的版,然后挑选原料提出尺寸要求,后面就都是代工厂生产了。   可,他的干吃麦片是吃进嘴里的东西啊,跟穿的又不一样。   陈敏佳奇怪:“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爷爷的零食店不都是从全国各地下单来的嚒。你搞好了品控,确保产品质量,就可以直接收货自己对外卖了。”   初三的学生还不到为求新赋强说愁的时候,没空想东想西,轻而易举就能兴奋起来。杜宇鹏立刻眉飞色舞:“好主意!就找麦片加工厂。哎哎哎,我的干吃麦片叫啥名?麦片大王,你们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连姜杰都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以前辈的姿态点拨对方:“你要先想好你的干吃麦片受众是什么人,然后再针对性取名字。”   像他的星星奶茶,名字就起得多好啊。   杜宇鹏冷笑,呵,那他就非要压这家伙一头:“星星奶茶是吧?那我这个就叫太阳干吃水果酸奶麦片。”   米粒微光,居然也敢跟太阳争光芒万丈。   姜杰直接一个白眼送过去:“那你还不如叫太阳之子呢,更高端大气上档次。”   结果杜宇鹏完全不以为忤,居然还点头:“呀,这名字不错。”   郑明明不得不扶额:“那个,速食麦片的主要消费群体应该是白领。太阳之子做成薯片那样定位的比方说果干谷物圈之类的可能还行,对应白领,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她说的也有道理。   杜宇鹏虚心请教:“那你觉得什么好?”   把自己给坑进去的女同学想了想,试探道:“阳光怎么样?万物生长都需要阳光。”   这名字实在谈不上有多出彩,只能说平平无奇。倒是有同学跟着发散性思维:“那就叫万物生水果酸奶麦片呗,全是大自然的力量。”   结果旁边人就嗤笑:“那还不如叫自然力量呢。”   呃,为啥这样绕一圈,感觉就多了神秘主义意味?   杜宇鹏皱着眉头最终拍板:“就叫阳光麦片!”   咳咳,因为他不知道“万物生”和“自然力量”的logo要如何设计。相形之下,还是“阳光”简单些,听着就让人心情美美哒。   众人集体切,鄙视你。   郑明明无语地看着开始琢磨着要如何设计产品logo的男同学:“你知道干吃麦片要怎么做吗?”   杜宇鹏眨巴了两下眼睛,难道不是直接将即食麦片和酸奶块和果干块混合下就OK吗?   围在未来麦片大王身旁的同窗们集体摇头,No,亲,你没有干吃过即食麦片吗?跟香浓的速溶麦片根本不是一回事的。干巴巴的,不用牛奶泡开吃,一点儿都不好吃。   杜宇鹏试探着问:“那我多放点儿果干和酸奶块,用它们的味道来补偿麦片?”   大家还是摇头,不行,万一顾客将果干和酸奶块都吃完了,剩下麦片不就成了鸡肋嚒。再说了,果干跟酸奶块成本多高啊。到时候你的干吃麦片到底卖多少钱?人家小浣熊干脆面分量小归小,价钱可比普通方便面便宜。   杜宇鹏挠头:“哎,回头我再想办法。”   众人又大摇其头。同学,搞了半天,原来你连样品都出不来啊。   姜杰捂住胸口,无比庆幸的模样:“得亏我没听你忽悠,不靠谱。”   呀,你就不要说话了,分明是你先辜负了杜宇鹏。 第480章 咸咸的奶茶   英语竞赛在周末上午举行,学生们考完了,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说笑笑间,大家出了学校。   等走上马路的时候,突然间有同学惊呼:“看看看,吃什么的小黄车。”   那是网站的外卖员,同意穿着橙黄色的马甲背心,背后印着:吃什么。他们头上戴着的安全帽上也有产品广告,却是电动车的品牌名——风神。   如果不是外卖员正骑车往前冲,而是停在他们身旁的话,大家就能看清楚安全帽上印着的广告语:风驰电掣,风神电动。   那个logo也像是一阵风。   先前惊呼的男生满脸神往的神色,赞叹不已:“好帅啊。”   众人面面相觑,同学,你是说骑车的外卖员叔叔帅还是觉得电动自行车帅?好吧,初中生不让骑摩托车上路,换成电动自行车也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男生莫名其妙:“我当然是说黄宵宇帅啦。看,人家这么年轻就是CEO。”   姜杰正一路走一路打呵欠呢,闻声却立刻抗议:“喂喂喂,我难道不比他更年轻?他都上大学了!”   哎,对初中生而言,大学生已经是沧桑的代名词。要不是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诉他得闷声发大财,他保准引起的轰动比黄宵宇更大。   他可是已经将产品卖到全国的人。   男生一点儿都不卖他面子,不耐烦地手一挥:“那不一样。我表姐说她心目中的静学姐是F4都配不上的,起码得是黄宵宇这样的才行。”   郑明明笑出了声:“好啊,回头我一定替你表姐转达她的评价。”   杜宇鹏点头赞同:“没错,F4都是高中生啊。静学姐不是已经出国上大学了嚒,的确只有大学生才合适。”   这个逻辑满分,大家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众人走到十字路口刚好碰上红灯,大家等待的时候,陈敏佳突然指着旁边店里的电视机惊呼出声:“呀,说曹操曹操到。”   那不是刚才他们讨论的焦点人物黄宵宇嚒。当然,不是真人,而是电视,CEO同志又上电视了,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记者发问:“自从吃什么开启积分沙漠种树计划之后,已经陆续有好几家网站跟进同类型的活动,有网友认为这是在抄袭吃什么的创意。您怎么看?”   电视机荧屏上西装革履的网站CEO眉眼温和,表情真挚:“我想保护环境改善生活条件是很多人包括我们这些网络人的理想,大家都在陆续用自己的方式去实现这一目标。有些被报道关注了,有些还没有而已。假如说是吃什么开启了和万千网友一道沙漠种树的先河,引导了更多人关注沙漠化这一问题并且身体力行地去解决这件事,让我们的生活环境更美好;那是我和我所有同事以及所有吃什么用户的骄傲。我们都希望有更多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说话的时候,他还露出了笑容。   啊,立刻有女生捂着胸口宣布:“F4归你们了,我不要了,毕竟我是要成为藤堂静的女人。”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嘘声。女人,昨天为了究竟是道明寺更帅还是花泽类更帅直接跟人在教室里拍桌子的究竟是哪位?喜新厌旧的家伙!   郑明明却积极鼓励她:“加油,有理想有抱负,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毕竟像静学姐这样的美人谁不爱。”   女生先听她说加油时还美滋滋,准备打蛇随棍上要求郑明明将黄宵宇介绍给自己认识。呵,她到初三还没谈过恋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态了。结果郑明明说什么静学姐人见人爱的时候,她才迷糊起来:“喂喂喂,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迷糊起来。成为XXX的女人,好像就是郑明明的意思啊。   周围同学哈哈大笑,集体夸奖她有志气。   陈敏佳问杜宇鹏:“你种上树了吗?几棵啊?”   杜宇鹏骄傲得很:“三棵,已经种上了。我妈他们单位十一月份有个大型答谢活动,攒了好多积分。”   旁边同学集体羡慕嫉妒恨,号称要成为藤堂静的女生各种崩溃:“气死我了,我积分一直不够,我奶奶又不让我和我妈点外卖。偏偏她做饭还超难吃。”   郑明明主动邀请:“那你跟我们组队吧,我积分也不够。”   周围人惊讶:“啊,你都不走后门吗?”   郑明明奇怪:“为什么要走后门啊,分不够凑在一起种树不就好了嚒。”   绿灯亮了,大家也顾不上看节目访谈了,赶紧过马路。毕竟对大部分同学来说,黄宵宇的吸引力还是比不上颠倒众生的F4。   姜杰许久没休息好,反应也比旁人慢半拍。一直到众人都穿过马路,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郑明明:“那我能跟你合种吗?”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又来了。原本从开学到现在,这家伙忙得来学校上课都像是恩赐老师,总算没时间折腾。还以为他迷途知返了,没想到居然贼心不死。   郑明明倒是大大方方,痛快地点头答应:“可以啊。”她主动招呼其他同学,“要不我们建个群,大家把积分都拿出来,凑在一块儿集体种树吧。到时候,我们就有属于自己的树林了。”   呃,虽然跟设想的不太一样,实在没时间也没啥机会积攒外卖网站积分的男同学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我报名。”   大家立刻兴奋起来,他们都是妙妙好友,拉个群就可以动起来。   走到公交车站边的时候,郑明明提醒还跟着他们的姜杰:“你不回家睡觉吗?”   姜杰脑袋瓜子有点儿浆糊,就愣愣地看着其他同学:“你们不都在一块儿吗?干嘛赶我走?”   “我们跳舞呢,元旦排节目,你也要参加吗?”   姜杰立刻掉头走人。开玩笑,他一打球的运动少年怎么能跳舞呢。可是走到公交站台前,他又转了个圈,然后硬拉着路人甲不掺和的杜宇鹏跟他一道跟在女生们身后,美名其曰:“我们给你们看看舞台效果。”   其实根本没效果可看,因为一班的女生先前醉心于学习,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开始学习元旦要表演的新疆舞。   但她们也有自己的优势,一个是服装正宗,就是从新疆发货过来的维族裙子。另一个是她们有外援,能歌善舞的阿依古丽要亲自教授她们新疆舞。她们还在积极争取让阿依古丽在元旦当天充当外援,直接在台上领舞。   阿依古丽今天休假,她过来时,她的学生们还在餐桌上吃青菜鸡蛋面凑合一顿饭。   郑明明主动邀请:“要不要来一碗,没放肉,就是青菜鸡蛋。”   阿依古丽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我吃过饭过来的。”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吃了手抓饭。”   吼,小姐姐你可以不提这茬的。本来大家还觉得小青菜鲜嫩,煎鸡蛋焦脆,滴了麻油更是喷香。结果你一提手抓饭,大家都觉得嘴里的东西没滋没味。   太惨了,他们居然沦落到吃青菜面的地步了。得亏三位小朋友跟着奶奶去食品厂玩了,否则肯定要悲伤。   众人呼呼啦啦干掉了剩下的面条,赶紧抹干净嘴巴收拾碗筷,然后就簇拥着阿依古丽到院子里,开始先排队形。虽然江外学生卧虎藏龙,但大家并没有挖掘编舞才能的意思,而是直接照着录像带里的新疆舞跳《哪里来的骆驼队》。   阿依古丽帮她们调整队形,外加指点纠正动作。   男生们在旁边观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女同学们动作挺标准的,标准得仿佛在跳健身操。   呵呵,这是在夸人吗?这分明是在骂人。   阿依古丽让学生们先自己跟着录像带找感觉,她自己去厨房煮奶茶补充能量。虽然大家都说南方温暖,新疆苦寒,但是就阿依古丽来讲,江海的冬天可比克斯县难捱多了。她就从来没到过这样潮湿的地方,秋天不干燥,冬天的潮湿加上阴冷,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天啦,她就没经历过这样痛苦的冬天。   杜宇鹏乐不可支:“这就是你们北方人的误解,总以为南方的冬天算什么,根本就没冬天可言。”   他们班上的数学老师是东北人,大学也是在东北师范大学读的。研究生毕业后,他意外来了江海任教。秋天那会儿,他还嘲笑江海人也太怕冷了吧,才这点儿温度就开始往身上裹得左一层又一层的。结果冬天一来,这厮终于知道厉害了,在教室里上课时居然打着哆嗦一个劲儿抱怨:江海实在太惨无人道了。像这种阴冷的地方,才是冬天最需要集体供暖的存在。   阿依古丽连连点头,十分赞同东北老师:“这里需要暖气,把水都烤干了才舒服。不然穿再多的衣服都冷得慌。”   杜宇鹏看她熟练地往锅里倒牛奶开煮,又用另一只锅煮茶,估摸着这位维族小姐姐来郑明明家的次数应当不少,东西都用的熟练得很。   他瞧见阿依古丽拿出芝士片加入牛奶中的时候,颇为奇怪:“这是什么做法?”   阿依古丽笑了笑:“我比较喜欢浓稠点的牛奶做奶茶。”   简单点讲,就是江海的牛奶品质不行,反正比不上她家乡的口感好。她本来想靠奶皮子来弥补口感的遗憾。但是从家乡寄过来的奶皮子被小妹妹当成美味零食给消灭光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奶酪加入到牛奶中来增强奶香。   杜宇鹏兴致勃勃,主动提出请求:“那你能分我一杯吗?我也想尝尝正宗的新疆奶茶是个什么滋味。那种奶茶包我总觉得怪怪的。”   阿依古丽没吝啬,她本来就煮了不少,只要不最后加盐,她的同事和朋友们都能接受手工奶茶的口感。她还笑了笑,主动询问杜宇鹏:“要不要给你加点糖?”   她发现这里的人会一边赞叹新疆的瓜果实在太甜了,一边又拼命地往奶茶里加糖。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嫌糖多还是怕糖少。   杜宇鹏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用糖。”   开玩笑,小姑娘才吃糖,他可是24K的纯爷儿们。   阿依古丽立刻高兴起来,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那我给你加盐吧。”   可怜的杜宇鹏吓得立马摆手:“不要不要,我只要体验纯正的奶香和茶香就好。”   阿依古丽做的奶茶用的是正儿八经的茶砖,对,就是茶马古道上那种茶砖。一般人要是没点力气和巧劲,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茶砖呢。虽然茶砖其貌不扬,但是煮出来的茶是真的带着股浓郁的茶香。   她过滤了茶叶,将煮好的茶水与芝士牛奶交融在一起搅拌,等到完成之后,还试图说服杜宇鹏:“加点儿盐吧,不然没味道。你肯定会喜欢咸奶茶的。”   初中生十动然拒,其实他平常在街上喝奶茶也都是加了糖的,今天不过是要在小姐姐面前摆姿态罢了。不加糖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加盐?No,做人一定要对自己宽容。   结果他喝了一口奶茶后,就直接惊艳了。卧槽,这是什么极品美味。好吧,货真价实的牛奶和茶叶的碰撞结果肯定秒杀各种香精奶精果味剂冲泡出来的廉价奶茶。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种淡淡的咸香和绵软丝滑的醇厚奶香要如何解释?   难道芝士居然是奶茶隐藏的大杀器?   杜宇鹏诚惶诚恐地又喝了第二口,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阿依古丽:“新疆奶茶就是这个味道?”   阿依古丽难掩遗憾:“你没加盐,没有味道,当然就感受不到我们奶茶的美好。”   杜宇鹏完全不觉得还有加盐的必要。他急吼吼地喊姜杰:“喂喂喂,你过来,喝喝看这奶茶,绝对不一样。”   回答他的是欢快的呼噜声。   号称要好好盯着女同学们练舞的姜杰居然倒在郑明明家客厅的沙发上,直接跌进了黑甜乡。   麻蛋,难怪女生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杜宇鹏都觉得这人不靠谱。到底是谁说自己已经在英语竞赛考场上睡饱了,完全不需要再补眠来着?听听这鼾声阵阵。   郑明明进屋喝水,听了他的安利,不以为意:“当然不一样了,一个甜味一个咸味,再说纯牛奶和茶叶做出来的跟奶茶粉冲出来的,怎么能比。”   杜宇鹏立刻强调:“没放盐。”   跟着郑明明后面进屋的陈敏佳立刻来了兴趣:“真的?那我也来一杯。”   要命,她能接受咸咸的奶皮子当零食,而且还觉得蛮好吃,但却受不了咸奶茶。这一口在舌头上流淌,还是咸的,不过是淡淡的咸,更浓郁的是奶香和醇厚的口感。嗐,真不一样哎,和之前她们自己在家做的奶茶大不同。   陈敏佳拿自己的杯子给郑明明:“你尝尝看,这是加了什么?完全不同。”   “芝士。”   听到答案的郑明明也感受到了这份浓郁的醇厚,淡淡的咸味反而让奶茶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杜宇鹏在旁边激动到搓手手:“是芝士,奶茶里加了芝士立刻升华了。”   阿依古丽被他们的态度搞得云里雾里,她喝了一口自己做的奶茶,十分坚定:“再加点盐就是纯正的奶茶了。”   不,大家实力拒绝。他们不仅不想加盐,他们还往里面加糖,少少的糖。搞过烹饪的人都知道,少许咸味能够激发出更强烈的甜。嘿,真没错,加了点儿糖之后,奶茶的口味又发生了变化,真是香浓的不行。   原来芝士就是力量,芝士是隐藏的宝藏啊。   大家斗志昂扬,从芝士出发,感觉应该还可以找到更多突破。就是加强了奶茶的奶香味,那已经有牛奶和奶酪了,下一步应该加什么?经常做蛋糕的同学很有发言权:“加奶油,加奶油试试。”   天,这个想法未免太疯狂了点。奶油不是都放在蛋糕上面的吗?放在奶茶里会不会立刻融化掉?   郑明明也不肯定,只能猜测:“应该不至于吧,油水分离啊。”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大家谁还顾得上新疆舞,全都将热情投放到新式奶茶的制作中去了。好在家里有现成的奶油,陈老板当初买了是心血来潮想做泡芙来着。现在泡芙大家没吃到,先打发了个奶油盖在奶茶上吧。   除了理解不能的阿依古丽,所有人都兴奋地盯着打蛋器,等到奶油被打发蓬松盖在了奶茶上,堆出一座雪山时,大家的眼睛珠子都要黏在奶茶上了。   天,这样的奶茶喝起来这个什么味道呢?   还没等同学们细细品尝,被打蛋器的动静吵醒了的姜杰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厨房,直接伸出手,从郑明明的手边端起了奶茶,直接吸了一口。他砸吧了下嘴巴,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点点头表示肯定:“嗯,瓶装奶茶就应该是这个味道。”   你大爷的,还应该就是。你倒是会吃现成饭,连瓶装奶茶都不自己琢磨了,照搬啊。 第481章 在大学城开店   姜杰咕噜噜干掉了一杯融合了集体智慧结晶的奶油芝士奶茶,跑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又摇摇晃晃地回到沙发边上,直直倒下,又呼呼大睡。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的,简直让人怀疑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是梦游。   姜同学一觉睡得香,女同学们在院子里就着磁带跳新疆舞的声音没有吵醒他,跑去洪家沟玩得昏天暗地才冲回家门的三小只同学没有惊动他。就连郑骁坐在茶几旁,煞有介事地拿出作业本开始写家庭作业,都没让他的胡噜打一个磕绊。   陈凤霞拎着羊肉进屋,看到沙发上睡得小白脸红扑扑的小男生,惊讶不已地进厨房问阿妈:“这是?”   陈高氏正在处理她从洪家沟带回来的鲜鱼和蔬菜。现在他们老两口不住上元,也没时间找地方开辟新菜地。好在味美食品厂就在镇上,离着洪家沟近。家里人要吃的鱼肉蛋和蔬菜,都能买最新鲜的回来,倒是方便。   听了女儿的话,老太太摇头,压低声音传播二手消息:“听说这小孩忙着做生意,考试的时候都睡着了。”   她是不赞同这种事的。人就跟庄稼一样,该什么气候地里就该种什么东西。别说什么温室反季节大棚蔬菜。那跟吸收阳光雨露长出来的露天菜能是一个味道吗?好好的学生娃娃,搞个课外实践跟她家的佳佳、明明还有兰兰一样趁着节假日出去多长长见识还行。这一天到晚趴在生意上算怎么回事?学生就该有个学生样子。   家里的大人都不管?   别拿小宇跟周强说事,小宇那都上大学了还要怎样。至于周强,难不成姜杰家里头想小孩跟周强一样,上完初中就不上了?   陈凤霞看老太太着急上火的模样,乐得不行:“哎呀,我们上学那会儿不讲究田头办大学工厂办大学嚒。不上大学的还上学上课下午去生产队帮忙干活哩。”   陈高氏瞪眼睛:“那哪能比,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   陈凤霞愈发乐不可支:“二十一世纪也是人家的孩子啊。”   这倒也是,要管也轮不到他们管。他们最多管人家一顿晚饭吧。   陈老板主动招呼了一声:“哎,你们吃过饭再回去吧。”   杜宇鹏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杰。他深吸气再呼气,感觉自己还得再刷新次三观。天啦,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为了在女同学家蹭饭,居然好意思睡到现在都不睁眼。   跟郑明明一块儿跳舞的女生都集体告辞回家了。   姜杰揉着眼睛含混地答应了一声:“谢谢阿姨。”然后完全无视杜宇鹏的横眉冷对,自顾自地倒水喝。   眼看着杜宇鹏阴魂不散,他忍不住反驳一句:“我蹭饭还需要找理由?”   就无耻得坦荡荡。   好基友都是要互相伤害的,姜杰也不放过朋友:“你呢?你怎么还在?别说送我回家啊,我不需要。”   杜宇鹏无比嫌弃:“多大的脸啊你,我是要找代加工厂,生产我的干吃麦片。”   姜杰惊讶:“你已经解决即食麦片口感不好的问题了?”   他们这帮同学都是什么神人啊,先弄出了瓶装奶茶的标本,现在连干吃麦片的技术难关都突破了?   杜宇鹏君子坦荡荡:“没有,但我相信在饭桌上一定能够解决问题。”   被寄以厚望的郑家晚饭桌热闹非凡。   洪家沟的胡萝卜虽然比不上克斯县的香甜,但胜在新鲜,再者阿依古丽烹饪手法地道,加了洋葱、胡萝卜丁、葡萄干的羊肉熟抓饭当真只能用喷香两个字来形容。郑国强还特地放弃了周末晚上加班,回家亲自烧了道松鼠鳜鱼,以表示对客人的郑重其事。除此之外,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还有热气腾腾的肉蟹煲,酸香四溢的酸菜鸡还有大白菜炖咸鹅,芫荽花生米,水芹炒香干,上汤娃娃菜以及菠菜炒蛋和清炒的茼蒿。   这红的红绿的绿,荤素搭配一大桌,都是刚出锅的香气。   陈文斌上桌落座前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讲漂亮话:“哎哟,还是我们家的手艺好。”   要是往常,他敢讲这话,保准要挨亲妈和亲姐姐的嫌弃,呵,吃现成饭的人,当然觉得饭菜香。厨房门不进,小孩也不管的,哪个有他逍遥自在。   但现在,刚从机场回来的人,有十成十的底气。为啥?因为他刚从深圳卖大闸蟹回来了啊。   陈家庄没人养螃蟹,全镇的村子被陈文斌带着也都是套养小龙虾、泥鳅、黑鱼、田螺和澳龙,江海的市场就能消耗掉,完全不需要还非得坐飞机跑到深圳去卖。这多高的本钱啊。   但是上元有人养,草湖镇养螃蟹有十多年的历史了,既往都是往县里往市区销售。可这两年附近地区养螃蟹的人多,价钱就上不去,被压得厉害。偏偏镇上好多人家都是借民间贷款养螃蟹,卖不出价钱还不了账,问题就大条了。但凡涉及到钱,谁都含糊不起来。   郑国强知道小舅子去深圳卖过大闸蟹,他向来是什么挣钱就倒腾什么,搞农业生产也一样。不知道该形容他是二道贩子还是农业经济人更合适些。现在草湖镇的问题摆到了明面上,做姐夫的人就主动找小舅子帮忙,既然你要挑螃蟹去深圳卖,那就顺带着帮忙看看草湖镇的螃蟹。不勉强,品相好的你要了,不行的也不能自己吃亏。   陈文斌眉飞色舞地跟人吹螃蟹经:“这个挑螃蟹是有讲究的,先是靠耳朵听,一筐子的螃蟹往桶里倒,你要听到阔落阔落的声音,直接帕斯掉,这样的肯定肉少。然后就要靠眼睛,两个爪子跟八只脚,是不是齐齐整整的,是不是饱满?外壳有没有光泽?螃蟹颜色不一样的,夏天是褐色,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外表泛青最不能要,青春期的螃蟹最难吃。”   桌上的初中生面面相觑,严重怀疑自己莫名其妙间被内涵了。   还是郑国强笑着夹了只肉蟹煲里的螃蟹到碗里,点头赞叹:“那我们托你的福吃上好的螃蟹咯。我还真不会挑。”   陈文斌难掩小得意,表面谦虚,实则炫耀:“我也是被逼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边螃蟹吃得多,不稀奇。南边的人反而挑得很。你说一筐的螃蟹里面有一两只不好的,黄少的,断了腿的,不是很正常吗?不行,他们就能给你一筐全退回头。别说收上来的螃蟹钱,你空运的本钱都赔不起。要是看不出来有没有黄,能亏死掉。”   郑明明都起了好奇心:“舅舅,要怎么看有没有黄?”   桌上坐着的人包括阿依古丽在内都不奇怪她的问题,因为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探索欲。况且大家也挺好奇这问题的,毕竟有没有断腿能从外面瞧出来,这是不是蟹黄饱满要怎么看。   陈文斌愈发得意:“这个要讲门道的,外表看不出来的时候就看底板,底板印出红光的,那里面肯定全是蟹膏蟹黄。要是还不敢保证,你扳底板看,要是能看到猪油,阿依古丽,羊油,羊油也一样的,白油,看到这个白油,就肯定也是好螃蟹。”   他反应如此迅速,阿依古丽都被逗笑了,还认真地赞叹:“舅舅,你真厉害。”   她是跟着郑明明他们叫人。   郑明明则干脆竖起了大拇指,真情实感地夸奖:“舅舅,你真是干什么都有模有样,太厉害了!”   这话算是说出了桌上小孩的心声,就连一向时不时都要刺刺陈文斌的陈凤霞都笑着点头表示肯定:“他啊,只要愿意琢磨,那学什么都快的很。”   高桂芳跟着点头:“确实是这样。”   哎哟,陈文斌同志近几年难得有如此高光被待见的时刻,一时间都感觉受宠若惊了。因为阿爹这回都没敲打他,反而夸了句:“看,学问都是琢磨出来的。你一上心,不就有结果了嚒。人家螃蟹卖出去有钱挣,你也有赚头。”   陈文斌赶紧表示自己不能独占功劳:“主要是他们自己也有意识,把螃蟹上市的时间往后面挪。不然赶在十月份跟那么多人争,也蛮麻烦的。”   他这一趟本身就要跑深圳,为的是探路卖孔雀。南边人会吃也敢吃,只要对了他们的胃口,他们就舍得在吃的上面花大价钱。他准备春节前除了留下做种的孔雀外,将其他的货都卖出去,刚好可以回笼一部分资金给陈家庄合作社的人发分红。有了钱,明年大家的态度才会更积极。   陈高氏愈发高兴:“对对对,应该的,大家忙死忙活都是为了挣钱。我准备今年也给厂里发年终奖,明年更上一层楼。”   呀,到底是鸟.枪换炮,升级当厂长的人了,奶奶,这个口气很豪横啊。   陈文斌笑着捉弄陈大爹:“阿爹,那你今年要给店里发多少奖金啊?”   郑国强立刻清了下嗓子,催促大家:“哎哎哎,别都光顾着说话,赶紧吃哎。冷了就不好吃了。”   阿依古丽深以为然,江海的冬天实在太冷了,非常需要热气腾腾的东西暖肠胃。   陈文斌却从姐夫的反应里咂摸出了言外之意,呀,这是他们家老头子零食生意进展得不顺利啊。   也是,阿妈是接现成的班,泡椒凤爪现在越来越受欢迎,可在火车和网上批发销售的眼下只有味美一家,卖的不好才怪呢。   跟阿妈比起来,从零开始的阿爹估计就没那么顺利了。   说起来陈文斌这人的确有点不上路子,你说这些事情他自己琢磨出来了,后面再悄悄给老头想办法,不就完美了嚒。按照他平素的情商和做派,完成这一步属于顺理成章。但是吧,他这人的劣根性在于对于感觉没那么大必要讨好的人,他的体贴就能本能地打折扣。   所以,在姐姐家的晚饭桌上,刚刚被所有人捧过的陈文斌就飘了,大喇喇地问出了口:“阿爹,你厂里的生意是不是不行啊?”   杜宇鹏有些惊讶:“不会吧,我给我妈买了,我妈觉得很不错啊。”   不过,陈敏佳爸爸说的好像没错,他去门店买零食的时候,店里好像的确没什么客人。   挠头,大概是广告宣传不够吧。这么多零食要摆在一起卖,又不能像奶茶还有泡椒凤爪一样直接送到学校小卖部销售,的确是个麻烦。吃零食的基本上都是小女生啊。   饭桌上的女同志集体无语,尤其是三位初中生。喂,不要说的好像你不吃零食一样。你也是松鼠级别的存在好不好。还有你家母上大人,你不是说你妈也爱吃零食吗?   杜宇鹏灵机一动:“对,爷爷,你应该在白领云集的写字楼附近开店,专门做都市白领的生意。他们喜欢吃零食,而且时间值钱,没精力去超市一点点地淘货。”   姜杰也点头赞同:“是啊,爷爷,小包装的零食要比大包装贵。如果是家长给小孩买零食,肯定会倾向于大包装,这样更便宜。钱抓在自己手上的人,才会更加愿意满足自己的需要。哪怕这需要有点儿奢侈。就像奶茶在大学超市里卖得最好,因为大学生的生活费更高。”   噢,不愧是已经做了大半年生意的人,这一套套的,听着很像那么回事。   郑明明咽下了嘴里的饭,插了句嘴:“那个,我觉得可以先试着在林口大学城开家店。我上个月去那边考数竞,发现那里很荒凉。”   郑国强笑了起来:“当然荒凉了,旁边就是村庄和农田。林口大学城发展起来还得要起码三五年时间。”   郑明明认真道:“就是因为荒凉才紧俏啊。我听我们的监考老师讲,他们平常买东西要是进城要么学校超市要么干脆是村里的小卖部。那边学校虽然只有几家,可是加在一起也是上万名学生。他们成为零食王国的顾客的话,营业额绝对不会小。”   呵,之前是想着做学校生意就得进学校的小卖部和超市,零食王国的商品得有专门的营业区,不合适。而不单纯做学校生意,那专卖店就应该选择热闹人流量大的地方。荒凉如流放地的新建大学城因为目前搬迁过去的学校不多,反而被完美错过了。   现在再想,只要做到上万名大学生的生意,这个营业额就绝了。以此类推,在其他大学城也设置门店,反而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杜宇鹏分析得头头是道:“因为大学城偏,所以短时间内商铺租金不容易上去。因为大学城便,学生的购物选择余地会大打折扣,走进零食王国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而琳琅满目的各种零食,会极大地增强他们的挑选满足感。因为林口那边的学校搬过去的是本三院校,他们的学生经济条件相对较好,更加愿意为喜欢买单。”   当然,在白领云集的写字楼开设零食店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以进一步考虑。   困扰了陈大爹小两个月的难题,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解决掉了。   吃过饭,陈高氏和陈凤霞还有高桂芳收拾厨房的时候,老太太就叹气:“现在的小孩真厉害。”   她本来不太喜欢这个杜宇鹏,感觉他谈起钱来活像是讲纸。结果人家分析问题也有条理的很,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陈凤霞笑道:“家庭环境影响,见识自然不同。”   高桂芳也笑:“不然我们为什么要送佳佳上江外?学风好的学校多了去。不就是为了让小孩能跟着多长点见识嚒。”   厨房外的成年男性们倒不是存心偷懒不干活,而是他们都被杜宇鹏拉着帮忙出主意,要如何解决麦片口感不好的问题。即食麦片如果不用牛奶泡的话,很干,不好吃。   别说,从开始对食品行业感兴趣开始,陈大爹还真细细地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作为一个上了年纪依然学会了使用电脑和开车的农村老爷子,他与时俱进的精神当真蓬勃。他立刻就给杜宇鹏找到了替代方案:不用麦片,用谷物圈,果干酸奶谷物圈。谷物圈不比即食麦片干硬,口感更松脆,干吃和泡牛奶都没问题。   杜宇鹏豁然开朗,对啊,他在英国游学的时候寄居的家庭的小孩,人家的早餐就是冰牛奶泡谷物圈。   很好,完全可以,谷物圈的味道比干巴巴的麦片强多了。就做水果酸奶谷物圈,看营养够全面丰富了吧。   他直接拽住姜杰,开始眯眼睛:“资源共享啊,你的经销商要带上我。”   姜杰大义凛然,公私分明:“那不行,你这个适合在大型商超里卖,又不是薯片。再说我忙着呢,我要做奶油芝士瓶装奶茶。”   从头到尾没能发表真知灼见的陈文斌却直接打消了他的痴心妄想:“你那个不行,我问你,芝士多少钱?奶油多少钱,你的奶茶做好了多少钱?你又打算卖多少钱?这方便面卖的比街上的面条还贵,那吃的人可就没几个了啊。”   姜杰傻眼了,被他的问题堵得死死的,完全找不到话来回。   成本问题,成本问题很重要。   只是,好不容易诞生的奶油芝士奶茶就这样折戬了?想想就好不甘心。   陈文斌笑嘻嘻:“这个,适合实体奶茶店做。放心,我会好好做它的。”他转过头,亲热地看陈大爹,“阿爹,店铺我来装修,到时候奶茶店就开在你店里面。”   如此一来,有奶茶又有各种小零嘴,大学生们尤其是情侣,在里面吃顿下午茶都是妥妥的。他也省了找人做茶点的功夫。 第482章 摆明占便宜   陈文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事实上他也付诸行动了,然而还是遭遇了悲伤。   小陈书记这是碰上滑铁卢,判断失误了?非也非也,事实上,他那仓储上阵的零食王国奶茶工坊生意好得不得了。放眼林口大学城校内外,哪有如此小资的存在。   学校食堂不用说,2001年的大学食堂本着专营就是通杀的原则,不隔三差五给你弄出点钢丝球抹布头就已经是春天的温暖。校外寥寥几个快餐小吃店都是哈尔滨水饺之流的存在,你让人家姑娘小伙子对着东北大拉皮吃饭约会吗?   还好平地一声起惊雷,突然间冒出了零食王国和奶茶工坊。是的,在毙掉了无数个接地气和诗情画意的名字诸如好滋味、舌尖旅行之类的名字之后,最后秉着一条街上三家鞋店分别为“全世界最好的鞋”、“全国最好的鞋”和“全街最好的鞋”的原则,陈家父子索性分别管自己的产品叫“零食王国”和“奶茶工坊”,属于典型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不过大学城里的师生们倒是不介意他们略有缺德嫌疑的品牌名,反而相当欢迎他们的存在。因为这家店拥有种类丰富的零食和看着就跟只有冲泡粉的街头奶茶店不同的高档纯正奶茶。你往店里一坐,点上奶茶,要几样零食,再听点儿轻音乐,就是悠闲又美好的下午茶时光。即便不能跟正宗的西餐厅相提并论,那也是个意思不是。   所以,小店一开,就成了大学城小情侣们约会的首选地点,纯粹矮子里头拔将军的结果。   你要是不乐意在店里待着,只想宅在学校,那也没问题。毕竟人家送外卖,一杯奶茶和零食也送。你网上下单或者电话点单它都送,能直接给你送到图书馆门口和宿舍门口,更进一步,管理员不让进了啊。   单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当代大学生的消费实力在不断提高,最起码拥有手机的人群比例在大幅度增长。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电视台做街头采访,九成以上的受访者信誓旦旦说自己的生活不需要手机。现在再瞅瞅年轻人的选择,就晓得这话多没说服力了。毕竟就像伟人说的那样,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终将是你们的。年轻人的选择就意味着潮流趋势啊。   拥有手机方便与人联系的大学生就更加愿意点外卖,单这笔收入便能抵得上店里的营销额。   这样两手抓两手都硬的表现,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皆大欢喜,少女心体现在开奶茶店上的陈文斌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因为做学校的生意讲究淡旺季,放假就是淡季,开学才是旺季。零食店跟奶茶店开起来时刚好是大学生们的考试季,为了不挂科而奋斗的天之骄子们尤其舍得在这时候花钱犒劳自己。等到大家考完了陆续离校,因为学生才有人气的大学城立刻人迹罕至,一天到晚街上都不见小猫三两只。   就这样,还做个屁生意。   刚挣了钱的陈家父子只能关店给店员放寒假,能不悲伤吗?   不过陈文斌也不是凡人,跟人结工资的时候就直接划拉开来,用寒假抵消之前店里员工加班加点周末无休的工作时间,也不给人算加班工资。也就是现在给私人老板打工尤其是这种服务行业工资基本日结,没那么多讲究,否则人家肯定要掰扯的。   店员签字拿钱,就问这位神出鬼没的老板:“那开过年来店里还做生意吗?”   “做,怎么不做?往大里往好里做。”陈文斌手一挥,眼睛已经将整个店面梭巡了一圈,“我问过了,正月初九就开学。别等元宵节了,正月初八你们就过来收拾店面。”   至于从现在到正月初八的功夫,他得赶紧找人把店里好好装修一遍。   没错,虽然这人号称开店前的装修他全包了,但实际上这家店开起来时除了拖了货架、收银台以及简单的操作间和供客人坐下享用美食的桌椅外,压根就没装修可言。用陈大爹的话来讲,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小心思多的很。   事实上的确知子莫若父,陈文斌也是看这一个来月生意好,才打定主意好好装修店面。他私底下打听过了,这边正在盖的房子都是大学。近两年,为了解决经济和就业问题,大专院校都在呼呼扩招。城里的地太贵,自然只能往旮旯角落里安排学生了。自然,上头应当也是存了带动一方经济发展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他就积极响应政府号召,积极为大学城经济建设发光发热吧。   陈敏佳一直盯着零食店和奶茶店的发展情况呢,听到爸爸对店里员工的安排后,她忍不住忧心忡忡:“要是开过年来,店里的工人都跑光了怎么办?”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像梦巴黎和幸福到家,嬢嬢都对大家这么好了,又是帮忙张罗着买房又是给人发年终奖又是安排人不断去进修,方方面面,没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了吧。可是人家要走的时候还不是直接抬脚走人。   有的时候,她真替嬢嬢不值。这群白眼狼,完全养不熟。   也就是嬢嬢跟爸爸说的那样,跟个菩萨似的,凡事不放在心上;还帮跑路的人说话,讲什么职工干得好有奖金是天经地义的事,交社保交公积金也是应该的,安排人出去进修是为了店里不断进步。职工又不是干吃饭不做事,人家给老板挣了钱,这些就是他们应得的。   就算另谋高就走了,只要走正常的辞职程序,大家按照规章制度来,也不存在谁欠谁的道理。   陈敏佳当然知道嬢嬢说的是正理,但大环境摆在这里,这一套反而倒变得不合时宜了。况且员工半路撂挑子的确是件相当愁人的事,你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人顶上?   大学城那边好偏,学生出来除了依靠那寥寥几班公交车就基本上只有校巴了,谁愿意跑那么荒凉的地方去上班?   郑明明倒觉得这不是问题:“有勤工俭学的学生,舅舅这是在走麦当劳路线。用兼职工来降低人力成本。”   王月荣在旁边扑哧笑出声,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抖得不行:“哈哈哈哈,又是宜家又是麦当劳,陈敏佳,你爸爸开个奶茶店还要开成世界五百强啊。”   之前郑明明还分析陈敏佳的爸爸去大学城开店应用的是宜家的大而远的仓储式大卖场模式,特点就是地方远面积大容量多。   偏远地方门面价格低廉,这样就能给顾客提供更舒适的购物环境。开玩笑,甭说店面装修效果如何,单一个天高云阔和鸽子笼相比,肯定是前者舒服啊。况且地方大,摆放的商品种类就多,挑选的余地大,消磨半天都没问题。人在店里留下,你还怕会没消费?   所以说,陈敏佳的爸爸在大学城开店绝对不是脑袋瓜子发热,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王月荣刚勉强消化接受这一观点,现在郑明明又扯上麦当劳,她不笑得打跌才怪。   按道理来说,寒假阶段的王月荣应当忙到爆炸。从她正式成为童星开始,她哪个超过三天以上的假期不是在剧组待着。主演也好,配角也罢,甚至连特别演出也不会放过还没长大成.人的童星的。   这个寒假,她怎么就不走寻常路了?当然有讲究。   一个是为了下学期的阶段性测试做准备,她和陈志强虽然都是艺术生,但也得经过文化成绩测试达标才能直接升入高中部。所以,哪怕临阵磨枪,她也得硬着头皮赶紧过来跟小伙伴们一道复习功课。   另一个,咳咳,就跟她们正在看的内容有关了。这个,学习讲究劳逸结合,背书背到头晕眼花的时候,看看电视剧也是应该。   在周边几个区县级的电视台都前后脚放完了《流星花园》之后,江海电视台终于拿出市台的魄力,趁着寒假开播热度停不下来的台湾偶像剧了。   王月荣跟小伙伴们分享八卦:“为了播还是不播这事,电视台内部也是吵得一塌糊涂。听说两边都拍桌子了,有位主任就站在窗户边上说要是谁放这棵大毒草,他就从窗户跳下去。”   妈呀,二十一世纪了扯大毒草什么的也就算了,至于要跳楼嚒。   吴若兰都起了好奇心:“那他真跳了啊?”   王月荣双手一摊:“省台没播,市台播了啊。省文艺台的人都快气死了,他们好不容易空出的档期,就准备播这部戏呢。现在抠掉中间过年的时间,等到市台放完电视剧,寒假也结束了。”   因为这个,所以省台临时立项,准备自己也拍部《流星花园》风格的电视剧,好吸引观众。也就是为了此事,王月荣同学才百忙之中抽空专门看这部剧,想要学习她既往从来没接触过的全新的表演风格。   对,只是学风格而已。演技什么的,好歹王月荣也是拿过最佳新人奖的天才型童星,你非得让学霸抄学渣的作业,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吴若兰正强行忍受电视画面里浮夸的演技,听了王月荣的学习目标,她惊讶得不行:“你演杉菜那样的角色?”   王月荣瞪眼睛:“怎么可能。”   就在大家松口气,暗道演员得正视自己的风格强行演大美女容易遭反噬时,又听小王同学幽幽叹气:“可惜我们只能把背景设置成大学,我演的角色也只能对标杉菜的弟弟,所以我当不了女主角的。”   呀,亲,听着你还感觉挺可惜的啊。现实点,你是要走花木兰路线的女人,不要硬扛杉菜。   陈敏佳突然间反应过来:“F4都是高中生啊,杉菜也是!”   对于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要中考的初中生而言,大学生也许可以有权利沧桑,但是高中生……emmm,银幕上的人突然间感觉好违和啊。怎么看怎么都不是高中生啊,除了小优。   陈凤霞开门进屋时,瞧见的就是小姑娘们笑倒成一团的景象。她瞧见电视机里播放的内容,挺乐呵的:“哟,江海台也放这个了。”   现在梦巴黎的门店也放着VCD呢,好多准新娘都看得眼睛珠子都不眨。还有新郎找店里提意见,说不应该放这种宣扬嫌贫爱富思想的电视剧。陈凤霞听店长报上来的时候就感觉挺逗的。她也跟着看过几集,虽然感觉这帮小孩上高中了还不好好读书,但也挺好玩的。   就是三观不正什么的,嗐,比起被婆婆一家虐待死了还要爱,凡事以忍为先坑死自己和儿女依然不离不弃然后再大度一笑的苦情剧,谁的屁.股又比谁正呢?   况且用她家明明的话来说,看看霸道总裁爱上我也行,总比那些为了小流氓混混二流子掏心掏肺的青春伤痛文学强。毕竟,新时代的那不行,你骗我的心也就算了,你特么还想搞我的钱?   凭着这份心态,陈老板对于号称要在她家好好学习的初三学生们光明正大看电视的行为,极为宽容。   不就看个电视嚒,有什么大不了的。   学霸的家长素来如此豪横。   王月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转移话题:“我们在说陈敏佳爸爸跟爷爷开店的事情呢。郑明明说他灵活应用了宜家和麦当劳的策略。”   陈凤霞倒是不关心什么宜家和麦当劳,她听到孩子们提起陈文斌正在找工人装修零食奶茶店,立刻摸出手机给人打电话:“你店旁边还有没有其他铺子?有的话给我拿下来,我要开轻食店。”   陈文斌正盯着工人做事呢。   按理说进了腊月建筑工不好找,大家就着急回家过年。但托他去年搞逆向打工人春节进城务工的声势所赐,还就有人愿意过年留在城里务工。尤其是那种长期在家务农,又没赶上这一波改种经济作物,碰到这猫冬时节,不愿意在村里看人家一茬接着一茬收蔬菜眼酸的人,就想进城找点事情做。   乡里乡亲的,陈文斌索性把人加在建筑队伍里,给自己装修也顺带着接点装修的活。   陈凤霞主动送业务上门,他当然欢迎。就是轻食是个什么玩意?轻食店要怎么装修?   陈老板倒是被他给问住了,轻食的定义是什么?少盐少油口味清淡,热量低,纤维高,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说得含含糊糊,陈文斌倒是领悟能力一流,还直接给她具体化了:“噢,就是小院里的那个健身餐对不?你要在大学城也搞小院?那不行吧,现在的小孩懒得要死。”   陈凤霞的手机用了好几年没换,有点儿漏音的小毛病。加上陈文斌那边正在装修,噪音大,他说话的嗓门也下意识地跟着大,是以电话这边,初中生们虽然没打算偷听,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敏佳撇嘴巴。嘁,好意思呢,爷爷奶奶都说爸爸小时候最会偷懒,偷奸耍滑,每次都把事情推给嬢嬢做。   陈文斌不知道女儿的腹诽,还在替姐姐操心:“我怕不行哦,会没生意的。”   “不,我卖现成的,专门卖轻食三明治、沙拉还有鸡肉鱼肉这些,原则上保证请低热量和营养均衡。”   陈凤霞有信心的很。大学旁边的美食一条街虽然常常以火锅、烧烤各种炒菜重口味居多,但不代表没有轻食爱好者。女人啊,下至八岁上至八十,都想穿上漂亮的小裙子的。不为讨好任何人,自己看着镜子里的人就很开心啊。当代女性想要保持身材的心愿集体强烈,其中以大学生和年轻白领尤甚。   开一家轻食餐厅,就挨着奶茶店和零食店旁边开,多棒啊。   郑明明听妈妈说得眉飞色舞,就下意识地看自己的小伙伴们。呵呵,低热量的轻食店和高热量的奶茶零食开在一起很和谐?怎么感觉是在折磨人啊。   陈凤霞可不这样觉得,她认为所以奶茶店要提供低热量的饮料,来满足吃了轻食的客人们感觉自己受委屈的心。   她打定了主意实行捆绑计划,陈家父子将奶茶零食店开到哪里,她的轻食店就往哪儿进军,可以省好多事。不过既然都说到了大学城,她也不能光管吃,她还得发掘新的生意。这个,现在大学城还没发展起来,门面便宜,那就得自己动手,开个写真工作室什么的。   郑明明大吃一惊,妈妈的买房癖又犯了,这有点儿丧心病狂啊。虽然说从法律的角度上讲允许大学生结婚,但也不用如此迫不及待。妈妈都把婚纱照生意打到大学生头上了啊。   其实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完全不浪漫好不?都没经历过社会,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啊。   陈文斌还在咯咯直乐:“哎哟,你这是要结婚也从娃娃抓起啊。”   陈凤霞莫名其妙:“摄影工作室又不是只拍婚纱照,拍艺术写真。十八无丑女,就是要在年轻的时候留下倩影,将来自己还好怀念呢。”   陈文斌这才回过神来。也是,小姑娘可不就喜欢拍照片嚒。大学有这么多小姑娘,这边的确可以弄个工作室。而且他看佳佳他们的写真基本上都是内景照,其实应该挺简单的。   那这事不难,他顺带着也能把装修给搞定了。   陈文斌痛快答应,挂了电话后,他刚要运气喊人,才猛然回过神来。嘿,他这是叫人沾光了吧,陈凤霞明目张胆地占便宜哩。 第483章 自己的才是好的   陈文斌没想到,薅羊毛这事儿也能传染。他姐夫,他那么正直的姐夫居然也被他姐给带坏了,直接占他便宜。   好吧,说占便宜也不合适。毕竟郑国强不过是听他说现在大学生用手机的人多,所以点外卖的也特别多;然后已经成功去掉了代字的区长同志就敏锐地意识到一点:除了大家惯常认为的商务人士以及公职人员比方说陈老板和他本人之外,学生尤其是大学生也是手机的主要使用群体。   如果针对这部分顾客,推出青春版手机,说不定能够占领更大的市场。   陈文斌感觉自己姐夫真是绝了,为着个手机厂还劳心劳力的。   就说这手机厂吧,姐夫做的已经够可以了。当初厂子是怎么建起来的,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呢。而且姐夫不是一把头买卖,引进了生产线开工生产就不管不问,连后面的销售他也想办法找门路。   当初为了建设上元电子一条街,郑国强不是去深圳打头阵做调研还在那边设置了办事处嚒。后来电子一条街建起来,就是街上的商户主要就是靠着那边的办事处拿货过来倒卖,也省得大家大老远地跑去南边来回折腾了。   郑国强听妻子谈起华强北就是全国的手机销售中心,各个省份的手机经销商都去华强北拿货然后再带回去销售;他就立刻招呼手机厂的人也去深圳。先是借着上元办事处的点销货,然后再搭上梁艳红和周强的关系铺货,再后面又依靠这两位在网上的手机销售渠道大面积地走货。等到积攒了初步人气,妙妙开始扶持中小企业电商时,他又凭借灵通的内部消息,让上元手机成为了第一家在网络商城有专卖店的手机厂。   单凭着这份新鲜,上元手机的销量就足够让大家跌破眼镜。一个区里的小厂生产的,营业额居然能到全国排名前几的地步,还不稀奇啊。   都这样了,姐夫还不满足,又想更上一层楼吗?   郑国强平常在家不喝酒,他本来就不是贪杯的人。不过周末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高桂芳又说了她在克斯县投资的羊毛毯厂已经开工的事,大家高兴,郑国强和陈文斌就喝了两杯。   现在听到小舅子说他不知足,郑国强居然没否认,还笑着点头:“是不能满足。你看,上个月都加入WTO了,后面外国手机全都往国内涌。上元手机现在不过是占着一招鲜吃遍天的优势,但凡有一个上规模的手机厂商反应过来,上元手机就毫无还手之力。”   你有什么比别人突出的吗?没有。那顾客为什么要买你的东西呢。   所以,你得拿出特色来,让人家多看你一眼的特色。   青春版手机,专门为年轻人设计的手机。就像电视上天天打广告的脑白金和彼阳牦牛骨髓壮骨粉一样,中老年人瞅了就挪不动脚。这就是针对性。   饭桌上的人全来了精神,高桂芳都好奇地打听:“姐夫,上元的手机到底怎么个青春法啊?”   这话问得拗口,但基本意思算是到位了。你要针对用户需求推出新款,那必须得满足人家的想要啊。   郑国强哈哈笑:“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手机厂的厂长,他们怎么设计生产手机还要我伸手。”   陈文斌直接抿了口酒,鼻子里发出声哼哼,然后自己夹了筷子鱼汤里的西洋菜往嘴里送。他一句话不说,意思却写满了全身。   姐夫是没伸手啊,姐夫就是好操心,连孙老板在上元投资建设的风神电动车,他都要帮忙牵线搭桥连上“吃什么”的关系往外卖。   看看,才几个月的功夫,这电动车都卖到全国十几个大中型城市了。   不过既然想到电动车了,陈文斌就追着问一句:“对了,姐夫,电动车的行情就这么好吗?”   郑国强笑道:“现在不好讲,再往后面瞧上段时间吧。开会的时候,专家有个观点就是一加入WTO,国外的汽车就会大量涌入中国。到时候,开私家车的人会越来越多。整个社会的节奏也会也来越快。但买得起私家车的毕竟是少部分人,大部分人为了适应这样的快节奏生活就得选用更迅速的交通工具。地铁建设需要时间,而且也不是很么地方都能到,电动自行车速度快而且不占什么地方又不像摩托车和汽车一样排废气,后面应该会被当成环保型交通工具受到推广。”   这一长串话,别说桌上其他人,就是重生回来的陈凤霞都听得想要竖起大拇指。甭管这些分析到底有没有道理,此后十多年里,电动自行车成为人民大众的主要代步工具之一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无论歪的还是正的,中了红心是真的。   陈凤霞侧脸问打听的人:“怎么?你也想搞电动自行车厂了?”   陈家老两口立刻不赞同:“你别什么都掺和啊,挣钱的买卖多了去。”   郑国强也认真地告诫:“这个投入的本钱不小,孙老板在厂里投资了上千万。后面要扩大生产规模,还得再投钱。”   要是再开个奶茶店什么的,大家虽然感觉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但因为不过十几二十来万的事情,还在他手上余钱的范围内,所以大家也不会说什么。可搞个电动自行车厂,那意思就大不相同了。   陈文斌直接摆手,感觉他们的想法很奇怪:“哪个讲我要搞电动自行车厂了。我是说电池。你们想,电动车市场会火爆,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察觉,后面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个电动自行车厂。这自行车和电动自行车的区别在哪儿?不就是电池嘛。我要生产,当然也生产电池。”   陈凤霞笑着纠正:“是电瓶,关键是电瓶。”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人了,太敏锐了。电动车值钱的好像就是电瓶。   她记得上辈子看新闻说电动车被偷,偷的部分好像都是电瓶。贼不可能偷转手不出去的东西,这就说明电瓶肯定是能单卖的。   这人,居然从电动自行车直接跳到电瓶上去了。   陈文斌高兴地点头:“对,就是电瓶来着。到时候,弄个电瓶厂,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工厂了。”   郑明明突然间抬起头问他:“舅舅,你不种田搞养殖了?”   这些日子郑明明在准备下学期开学时一个挺重要的数学竞赛,所以处于吃饭都可能在思考题目的状态。所以刚才饭桌上她一直都没说话,简直堪称隐形人。现在她冷不丁地出声,倒是把陈文斌唬得不轻,下意识地否认:“谁,谁说的,我要不搞,多少人要找我拼命的。”   不是他吹牛,他把整个镇子都带动了起来,连春天没搞蔬菜种植和水田养殖的人家,今天秋收过后都跟着重整土地种菜养黑鱼泥鳅了。平常合作惯了的饭店也早早在他这边订货,他要是撂挑子,江海好多人连年夜饭都未必能吃上的。   郑明明奇怪:“那舅舅你还办电瓶厂?到时候重金属污染了水源,东西怎么吃啊。”   郑骁认真地点头赞同姐姐的观点,作为一个幼儿园阶段就被学霸姐姐压着写家庭作业的未来学霸,他认识不少字,甚至能够看明白高年级小学生才会发的环保书。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电池要回收,不然污染特别大。   小孩子们一提,大人就回过神来。尤其是陈凤霞,她记得上辈子有商店回收旧电池就能抵扣一部分买新电池的钱来着。   一个主打有机农产品的乡村,你搁在哪儿建电瓶厂都说不过去啊。   陈文斌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现场表演什么叫蔫巴。   他亲爹都看不过去,直接嫌弃:“行了,你先把手上的事情做踏实了不行嚒。再说你才开奶茶店呢。你把奶茶店开好了,不也能挣钱?”   陈文斌下意识一挥手:“那不一样。建厂是就在村里,大家抬脚就能出门上班。奶茶店那开的是天南地北,人还不得到处跑。”   嘿,这是当上大队书记思想境界都不一样了?居然为村里人谋福利到这地步!   餐桌上所有人集体震惊脸JPG,就连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听懂的三小只同学都相当应景地瞪大了眼睛。   陈文斌还在痛心呢:“这在家门口干活,能兼顾着自家田里的事,工资就是开外面的一半,人家也乐意。大学城荒得一塌糊涂,你不出高价人家都不乐意过去上班。”   得,目瞪口呆JPG瞬间恢复正常。就说哩,这才是小陈总的风格。   陈高氏都不晓得该说这儿子什么好了,只能恨恨地冒话:“行了,你安生点儿。这天天伺候田里的菜啊鱼啊的也不轻松,要真闲下来想做工,养个菌菇什么的不好嚒。顺手就能做的事。咱们陈家庄以前大队不就有菌菇合作社嚒,好多人会养菌菇呢,凤霞就会养。”   陈敏佳替爸爸担心:“那菌菇要养在什么地方呢?田里都种菜养鱼了。”   她看石子路学校的菌菇都是种在庄稼下面的,这方法肯定不适用于现在的陈家庄。   陈凤霞笑道:“可以挂在树梢上,也能直接在房里养。像平菇,在房里养殖就行。”   陈文斌摆手,直接入戏:“不养平菇。养平菇的人太多了,人家有现成的供货渠道,我直接抢容易遭人恨。”   像他先前往人家店里送的小龙虾跟水芹什么的,都近乎于查漏补缺的存在,不影响人家原先的供货商。后面再加上其他蔬菜大部分也是带着点儿不常见的稀罕意思,捎带着顺理成章。但是绿叶蔬菜和菌菇又是两大门派,他当面锣对面鼓地抢菌菇生意,那就不地道了。   做买卖就是这样,和气生财,没必要明目张胆地跟人结仇。   餐桌上的孩子们激动起来:“那就养不常见的,稀奇的菌菇。”   什么菌菇稀罕哩?灵芝,猴头菇,吴若兰甚至祭出了大杀器——松露。得亏这姑娘想得出来,松露能人工种植吗?   这就没人知道了。   陈凤霞在旁边且听且笑,倒是给出了个主意:“其实香菇木耳都可以养。这两样都是晒干了吃,不要新鲜的。卖起来方便。”   她记得是新鲜的不好吃还是有毒什么的,反正市面上卖的基本上都是干货。   “木耳不用说,泡椒木耳你知道。就是香菇,你做成香菇酱或者香菇脆都行。”   陈文斌已经投入到菌菇种植的状态,颇有虚心求教的精神:“香菇脆又是什么?”   陈凤霞不吝赐教:“就是那个脱水成脆片,口感脆脆的,像是薯片那样。”   陈文斌茫然了,这个脱水不就是晒干了吗?无论是果干还是菜干,哪个都跟脆脆的扯不上关系啊。   陈凤霞直接叫问愣住了,她上辈子是吃过各种果蔬脆片,摸着良心讲,挺好吃的。但是,她还真没自己做过。   最后还是吴若兰帮大人解的围:“是香蕉片那样的吗?”   陈凤霞立刻点头:“对对对,差不多就是那种。除了水果以外,蔬菜也可以的,香菇脆很好吃。”   这话听着可信度不太高,香蕉那是因为本身就是甜度高的水果,变成脆片才滋味好。这没滋没味的香菇就是脱了水脆巴巴的,那也不还是没味道吗?   好在2002年的冬天已经有了互联网搜索引擎,输入果蔬脆片,倒是跳出了不少内容。原来他们都out了,现在市场上已经有果蔬脆片,采用的是低温真空油炸技术。他们甚至还找到了篇文章介绍如何制作苹果脆片,看着还挺有意思。   陈高氏不识字,听小孩们念文章的内容,颇为高兴:“那挺好的,绵的软的苹果卖不出去晒苹果圈,软和和的,好吃。酸的脆的不好卖就做这种苹果脆片,酸酸甜甜的,刚好。”   陈大爹更是直接拿出纸笔抄人家厂商的联系方式,准备到时候要货回来改小包装。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是冬天冷还是大部分人都觉得干掉一颗苹果分量太大;反正虽然大家都知道苹果营养健康,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但是好多人都不愿意主动吃苹果。橘子和苹果摆一块,最先被消灭掉的基本上都是橘子。   但你也不能说大家讨厌苹果,因为陈大爹改成小包装的苹果圈就挺受欢迎的。大家只是想换种方式吃苹果罢了。   一堆人热热闹闹,直到天大晚了,高桂芳才开车带喝了酒的陈文斌离开。   郑国强回房,看到妻子哼着小曲美滋滋的样子,忍不住乐:“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文斌再弄菌菇搞食品加工呢。”   太折腾了,啥都想搞,看得人头疼。   陈凤霞却心情愉悦:“我干嘛反对他搞。他这人啊,不粘毛都是猴。要是感觉不对,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唉,我是没时间没精力自己搞,不然那我肯定直接在厂里弄。就是那个果蔬脆,你说我在克斯县的食品厂弄,不是好得很嘛。那么多县城的瓜果,萝卜都比旁处甜,还有土豆,到时候做成脆片不比薯片强啊,营养多了。”   郑国强奇怪:“这土豆脆片不也是油炸出来的嚒,跟薯片能有什么区别?”   可怜的陈老板又被问倒了。她记得有非油炸的果蔬脆片来着,一定能找到。对,找到了就让人去做,到时候成品出来多爽啊,想想就好激动。   郑国强无语:“你刚才不还想让陈文斌做的嚒,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陈凤霞不假思索:“那我前面不是忘了我在克斯县还有个食品厂嚒。既然有厂,干嘛不自己做。有产出才有效益啊。”   郑国强一言难尽地看着妻子,陈老板,你这摊子究竟铺的有多大?连自己有多少产业都搞不清楚。回头你合伙人把产业全都吞了,你估计都两眼一抹黑。   陈凤霞立刻挥手,相当淡定:“放心,在把本钱挣回头之前,我不可能忘掉的。”   开玩笑,她每一天要还的银行贷款都在她脑袋里装着呢。   至于本钱还回来之后,反正她总有钱赚,只不过赚得多与少罢了。她从1996年做生意到现在也就五年多点的时间,还能逆天成什么样啊。管理方面,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呃,现在她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忘记自己在深圳有房了。   郑国强都不晓得该夸她心宽还是摇头她糊涂了。   陈凤霞倒是先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想搞的那个手机青春版到底要怎么弄啊?”   郑国强已经倒在了床上,随意回到:“明明他们倒是给我出了主意,说现在有能听音乐的手机,用个卡下载MP3歌曲,然后装在手机上插上耳机直接听歌。还有就是换手机壳,就跟给洋娃娃换衣服一样,可以用好几个手机壳更换。到底是小孩的想象力最丰富,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   确实挺好的,倘若陈凤霞不是重生者,她肯定要大大地骄傲一番。现在她仍然为孩子们骄傲,但她不满足。   因为孩子们说的那些其实都是表面问题,就好像一辆车你变成什么颜色又加了什么装饰,核心发动机还在,那根本就没变。   陈凤霞转过头,认真地看丈夫:“你们厂里用的都是引进技术吧,没有自主研发的技术吧。”   郑国强点头,倒是不吹牛:“我们没这技术。”   陈凤霞叹了口气,认真道:“那WTO一加入,人家自己就能进来,干嘛还要靠你们披衣服呢?人家完全可以自己搞,捏着核心芯片,直接找代加工厂,多省时省力?没自己的技术,靠买技术,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现成饭终究不好吃。”   说来羞耻,她其实连芯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都讲不清楚。但重生回来的她却知道,以后手机品牌大洗盘,没有自己的技术的手机无论曾经多么红火,最后都被毫不留情地彻底淘汰了。 第484章 都是双标的人   陈老板再白日做梦也不能痴心妄想她上下嘴皮一搭,立刻就有人捧出自主研发的芯片来。要是芯片真这么好研发,也不会冒出用砂纸磨掉外国货的商品标签充当自主研发产品的惊天丑闻了。   她就是想给郑国强提个醒,要真想让手机厂长长久久地办下去,就得有货真价实的自己的东西。对,买现成货简单,搞自主研发艰难。但当年我们连计算器都没有,就靠计算尺手算都把那些大玩意儿给弄出来了,那为啥不能想想小玩意呢?事情做了未必有结果,不做就永远没希望。   其实按道理讲,陈凤霞不该和丈夫说这些。郑国强又不是手机厂的厂长,还管这许多的事。但国情特点摆在这里,地方政府领导尤其是主管领导重视不重视,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影响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的发展方向的。   做事嘛,不怕进展慢不怕过程曲折,就怕瞎糊弄或者干脆不做。   郑国强听妻子絮絮叨叨地说话,突然间笑了,语气也松快起来:“也是,我当海军那会儿不是自卫反击战嚒。有一次我们开着舰艇出去巡逻了一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们就立了集体三等功。”   这事陈凤霞听丈夫说过两回,倒是没反应过来他现在为什么突然间又提。   郑国强叹气:“现在想想估计都感觉不可思议,那时候是真的慌啊。海军的武器装备都不如越南,出去都不知道跟人家碰上了要怎么打。八八年打海战,打趴下人家三艘船,当时我看到新闻都不敢相信。”   除了难以置信外还难免遗憾。他在部队没能提干的事,直到退伍转业他都挺淡然的。就是那一回,他懊恼自己没能提干成功,不然那会儿他就还留在部队,说不定也能参加那次海战了。   这话他不敢跟老婆说,否则陈老板肯定要跟他翻脸。呵,他留部队,估计老婆孩子都不是现在的家人了。   郑国强就感慨:“再放到现在,估计慌的人就成了越南。一步步的,再困难也走过来了。”   手机跟舰艇没有必然联系,但大概的共通处就是那么回事。两口子说话嚒,歪了楼也正常,谁还讲究那许多。   两人说完话就赶紧关灯睡觉。这放寒假了,孩子们可以松快,大人却是忙到飞起。年前要收尾的工作堆得跟小山一样,要是不处理踏实了,等开过年来,你就等着焦头烂额吧。   年没过,先一个头两个大的是梦巴黎婚庆礼仪部的方主任。绣娘和山里郎们都在江海过了两年春节了,再怎么说,今年也该给人放假让人回家过年。他们一走,春节期间的演艺人员就严重人手不足啊。   方主任本来想用高额的节假日工资吸引人,鼓励他们奋斗一春节,攒下洗手间。奈何大姑娘小伙子们抵抗住了诱惑,他们要回家呢,回家跟从新疆赶回去的亲人团聚。   方主任就理解不能了,之前他们的亲友一直待在涌泉县和在新疆待了几个月再回涌泉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这些人不干脆来江海过年看热闹,非得把姑娘小伙们叫回家呢?   这都来了,她还能安排他们打个春节工呢。   胡月仙哈哈大笑,调侃道:“人家不稀罕这个的,人家在新疆包了好多地,苜蓿都卖过一茬了,不差你这点钱。等开过年来种上棉花跟小茴香,到时候就是妥妥的地主。对了,你要不要也弄点盐碱地?改良好了就是你的地了,多舒坦啊。”   方主任对包地没啥兴趣,她就郁闷人跑了,春节的演出要怎么安排?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人不够就少接点活吧。两年不着家,家里想得慌也正常。等开过年来再说吧。”   方主任却拉着脸:“我这边好讲哦,开过年的小伙子是不缺的。我就怕你那边过完年一个个大姑娘就变成小媳妇了。”   陈凤霞摊手:“那我也不能绑着人家啊,要走的话,脚在她们身上,什么时候都能走。不过他们这次回去,其实主要目的是修路。家家户户能撑门面的小孩好歹要出个代表,春节的时候要在新路上祭祀。”   这算什么奇怪的规矩?   好吧,现在也没人关心这个了。胡老板和方主任都惊讶得不行:“他们开始修路了?不是说承包田亩花了不少钱嚒,现在哪来的钱?”   “嗐,也是没办法。”陈凤霞在涌泉县有杂七杂八好几个合作社,还资助了女学生,所以跟那边的联系就紧密很多,知道的情况也自然不少,“之前不是在那里种了摸摸香嚒,后来又种了金盏花、洋甘菊、迷迭香一堆香草。现在已经丰产了,香草再靠人靠牛车驴车拖出来不方便。他们就琢磨着自己修路,也不要多好,把种植基地往外面的路都平出来,到时候起码车子能开进去。”   要致富先修路,这道理大家都懂。国家那么大,要是一个个地排,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轮得上他们。所以涌泉县政府自己筹措了一部分资金,各个村寨又集资掏了一部分钱,还有就是陈凤霞也把今年合作社的利润给让出来了一半,冯丹妮的公司也出了些钱,将将凑了修路的启动资金。   倒不是涌泉方面逮着羊就往死里薅,而是两位老板都感觉路修好了也方便她们做生意。起码运输成本能降低不少。   方主任还是郁闷:“这修路谁不能修,非得喊他们回去做什么?”   陈凤霞笑道:“也就是春节那半个月。他们从外面请的工人回家过年了,得开过年才过去。”   胡月仙和方主任集体喊停,等等,是不是她们错过了什么关键点?涌泉县还从外面请工人?有没有搞错,涌泉县的人自己都出去打工啊。那边的经济情况她们又不是不知道。   陈凤霞笑眯眯的:“嗐,都是去新疆采棉花的工人。十月份活就结束了,跟着布哈他们一道开垦了盐碱地又种了树,等到十一月份天冷得吃不消,他们就离开新疆。涌泉县现在香草不是种的特别多嚒,他们那边冬天暖和,香草可以一茬接着一茬不停地长。这又要修路又要收割香草,人手就紧张。刚好一道去新疆打工的人回乡也是猫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事情做。布哈就问他们愿不愿意去涌泉县修路割摸摸香。有人心动,就跟着一块去了。”   听故事的人瞠目结舌,呵,啥叫鸟枪换炮啊。这才多久的功夫,涌泉县的人都当起了东家,已经从外面雇人啦。   陈凤霞哈哈笑:“讲真话,要不是我事情多,娃娃们马上要中考了,我都想去涌泉县猫冬。丹妮说了,他们那边冬天是真暖和,舒服得很。”   涌泉县政府这样积极地推进乡村道路修筑,也是存了想发展旅游业的心。眼下乡村旅游的概念渐渐红了,大家都明白跟外面的世界接触越多,发展机会就越大的道理。涌泉县自然风景好,民族文化也有特色,想打出名片来再正常不过。   胡月仙和方主任就同时埋汰陈凤霞:“行啦,你白想想就差不多了。现在都要过年了,哪里能离得开人?”   这是大实话,就算她咬咬牙一跺脚丢下手上的事情不管,潇洒走一回,家里其他人也走不开啊。   郑国强不用讲。自从他区长前面的那个代字去掉之后,连石书记都开始往他手上交事情,隐隐要让他再加个代字,不过后面跟的区委书记。这大过年的,从来都是领导最忙碌的时候。什么看望春节期间坚守岗位的广大职工,什么探望五保户困难群众,类似的活动一个不能少。   陈文斌也无需提。去年春节他还没怎么准备呢,仓促上阵都带领乡亲挣钱过了个踏实的肥年。今年他从进了腊月就开始统筹谋划,简直想让人瞧不出江海是个人口输入型城市的节奏,那挣的钱也要翻好几倍的。这种节骨眼上,你让他出去玩?他心动,周围人也要打断他的腿让他一动不动,老老实实趴窝里挣钱。   谁让他现在是个大队书记呢。   那就还是老实就在陈家庄过年吧。   陈老板叹气认命了。   三只小同学坐在电视机前看王月荣主演的那部获奖电影,陈敏佳过来叮嘱他们看完电影就赶紧出去晃晃,别看坏了眼睛。瞧着电影画面,大姐姐随口说了句:“哦,这是那年在海南拍的吧。”   郑骁是小哥哥,记得最清楚:“嗯,那年我们要去海南过年的。”   为什么没去成呢?蔚蔚和小三儿的目光全都跟着郑骁挪到了陈文斌脸上。其实时间隔得有点儿久,小孩子忘性大加上原本知道的内容就不多,三小只现在还真搞不清楚当初怎么就没去成海南。   但这并不影响小朋友们满是怨念的眼神,反正他们知道罪魁祸首是他就行了。   陈文斌感觉自己躺着都中枪,喂喂喂,你们这群双标的小崽子,今年大家出不了远门明明是因为郑区长。他一个大队书记,了不起就是过年少挣点钱,他随时都能抬脚的。   哟哟哟,瞧这漂亮话讲的。   陈家老两口直摇头,只招呼人:“国强,文斌,都过来敬祖宗了。”   第三代的大孩子跟小孩子也感觉跳起来,跟着跪在香炉前磕头祈福。祖宗有没有能力保佑是回事,大家的心意到不到位是另一回事。总归,是那个意思。   现在的春节假期很奇特,不是从除夕当天放假,而是自初一才开始算。虽然实际情况中,大部分单位除夕前就开始放假,就连郑国强以前也是除夕当天上午最多去办公室点个卯,完了大家集体撤退。但现在他不是区长嚒,得以身作则。所以他让其他同志中午在单位吃过饭就走人,自己愣是熬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离开区委政府大楼。   让他自己实话实说,熬了那小半天的功夫又能开展什么工作呢。连除夕值班的同志都身在曹营心在汉来着。但规定就是规定,制定出来就得执行啊。   为着这个,今年老陈家的年夜饭就开席的格外迟,外面的天都黑透了,是实实在在的年夜饭。   大家上桌的时候也饥肠辘辘,所以吃得尤其香。   今年负责掌勺的陈高氏就认真地点点头:“嗯,有经验了,明年过年也净净透透地饿你们一顿,到时候个个都吃得香。”   小三儿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眼睛瞪得滴流圆:“奶奶不能饿我的,饿了我就不长个子了。”   他的话不稀奇,但胜在表情够夸张啊。那副戏精的做派,难怪每回他们跟着姐姐们去拍摄基地探班王月荣顺带着当群演的时候,小三儿都能被导演相中演戏。假如不是他年纪太小,出去拍戏身边必须得有大人跟着,而家里人谁都抽不开身,他连电影都拍上了。   餐桌上的人都笑出了声。   陈大爹还端起了酒酿圆子碗,意思性质地招呼大家碰杯:“今年不错,大家都有进步。明年加油,争取更上一层楼。”   一家老小赶紧举起手里或盛了饮料或装了茶水或是祭祀时用的白酒的杯子,跟着一块儿碰杯,嘴里说着吉祥话“新年大吉,万事如意”之类。   一家之主喝完了酒酿之后,还示意女婿:“国强,你讲两句。”   郑国强冷不丁被老丈人cue到,还真没打好讲话稿。不过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干部,被拽出来讲话的时候少不了。现在岳丈发话,他硬着头皮也得开腔:“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我讲,今年大家都是好样的。阿爹阿妈不用讲,现在厂子都办得有声有色,我看我们办公室刚来的大学生都在啃鸡爪。文斌和桂芳也是好样的,今天都忙到天擦黑才进门。明年肯定能更好。凤霞也用不着讲,哪个都晓得我们家陈老板。至于我们家的小孩,谁不羡慕我们运气好,小孩个个都懂事的不得了。”   哎呀,领导这是在走肯定鼓励为主的路线啊。被夸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就连陈大爹都表示过完初一他就要回江海了。过年时逛街的人多,尤其是小孩子,手上有压岁钱,就愿意买零嘴吃。他开在市区的零食店应该能做一波生意。   陈文斌感觉阿爹说的有道理,过年期间的奶茶店也会受欢迎。   只不过,他2002年发展的新动向是增加养殖新品种,他要养天鹅。他去南方大酒店给人送孔雀送大闸蟹的时候发现不少人都爱吃天鹅肉。他就打听了,这个属于特种养殖,有证就能养。刚好他养孔雀的时候办了证,所以从程序上来讲,此事顺理成章。   啊,这事大家当真头回听说。之前他不是计划要种木耳养香菇来着嚒。   陈文斌一挥手:“这事又不冲突,香菇木耳我又不能替它们长,难道还要我盯着收啊。养天鹅不一样啊,这事还就我能干。”   哎呀,这人吹牛的功夫当真见长。请问他见过几回天鹅?不要以为孔雀能养好,天鹅也一样,压根不是一回事。   陈文斌一本正经:“我跟你们讲,还真就差不多。所谓落毛凤凰不如鸡,养孔雀和养鸡差不多。养天鹅呢就和养大白鹅养鸭子大差不差。”   陈敏佳突然间跟郑明明咬耳朵:“我现在我爸跟你妈是亲姐弟了。”   因为将孔雀=鸡,天鹅=鸭+鹅这样的逻辑模式,怎么听怎么都像嬢嬢能做出来的事。就好像嬢嬢一直把玫瑰天竺葵叫成摸摸香,高大上的牛排和披萨也能被她做成街头牛排跟披萨,谁都能去打牙祭。   现在,爸爸也要将天鹅当成要养啦。   陈文斌笑嘻嘻的:“后山那边不是还有块七八十亩的荒滩嚒,又有现成的水。我本来是想着要不要把孔雀园扩建到那边去的。现在想想,还是养天鹅划算。从鹅苗到长成,天鹅三个月就能出笼。一只一两百块钱没问题,虽然比孔雀少,但长得快啊,卖起来也简单。再说了,到时候人家来咱们村上,又能看到孔雀又能看到天鹅,那意义可不一样。天鹅肉也挺好吃的。”   小三儿正在吃烧鹅,闻声突然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陈文斌:“爸爸,你会不会变成癞□□啊?癞□□吃天鹅肉。”   餐桌上的人集体笑喷了。   陈文斌瞪眼睛,吓唬小朋友:“嗯,会的,你马上就要变了。你吃的这个烧鹅就是天鹅做的。”   可怜的幼儿园小同学惊恐地捂住自己嘴巴,大眼睛立刻水汽弥漫。   陈高氏伸手拍这个不着调的爹,哪有这样吓小孩的!   陈文斌正哼哼唧唧呢,院子门响了起来,外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文斌,快来,有人往塘里下农药。”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桌瞬间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妈呀,陈家庄的池塘都是宝贝,水里养鱼养虾水上种菜,现在往塘里农药,这是存心要毒死塘里的东西。 第485章 一把头摁死   农村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是田,但是庄稼种下去之后,也没谁会天天盯着庄稼不错眼。等到该打农药的时候打农药,该灌溉的时候灌溉,完了要收割时再下田就差不多了。就是自家自留地里的菜,一天三顿都要吃的东西,谁也不会看着。   因为这有啥好盯的,谁还会对田里的东西使坏不成?最多拔两颗菜摘两根黄瓜西红柿罢了。   多少年没见过的事,这大过年的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做事的还不是生人而是熟面孔,是陈家的老亲,去年闹出大新闻的陈家三表舅。   除夕夜团圆夜,家家户户吃年饭放花炮,人人脸上笑开颜。一片欢声笑语中,三表舅家却是凄风苦雨。他们家儿子自从以强.奸罪被抓了之后一直关着,到今天也没放出来。旁人家里都几代同堂,就他家只他和哭丧着脸的老婆相看两相厌。   明明是年夜饭,两口子居然都凑不出像样的祭祖的菜。   三表舅喝酒啃咸鸭,越啃越火冒三丈,感觉自己就是被自己表姐一家人给坑的。他的逻辑路线如下:如果不是陈文斌那王八羔子大过年的还安排人打工,他家儿媳妇(嗯,现在他认为是儿媳妇了)就不会下田割水芹,也不会滑了胎。现在他都当爷爷了。而且只要儿媳妇生了他们家桂生的小孩,还怕她会跑吗?现在他家桂生不仅不会被抓走,还已经是有钱人家的女婿了呢。   好家伙,亲家翁家里那么多果园都是下金蛋的母鸡哦。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陈家人的错。他们不顾亲情,害得他没了孙子;他们无情无义,无耻地拆散了一段好姻缘;他们缺德冒烟,还把他家桂生投进了大牢。   三表舅决意要报复,他有心想让亲家吃点苦头。可惜大过年的,去人家村里的车子跟船都停运了,他靠两只脚板实在没能耐走过去。于是他将双份火气合并在一处,集体发泄到陈家庄的陈家人头上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怀揣农药瓶子往陈家庄来了。他本意是想毒死陈文斌养的那上百头大肥猪,奈何他迟了一步。因为年前陈文斌做主将猪全都杀了,按照户头分给每家每户当春节福利。所以现在猪圈空荡荡,小猪都还没捞过来呢。正月里大家都忙,等出了正月天暖和再讲。   三表舅去猪圈扑了空,只灌了一肚子冷风,便愈发气愤,将农药瓶的目标转移到了鱼塘。都是种老了地的,谁还不晓得农药毒死鱼的效果有多惊人。他想着大年夜里,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一瓶农药一倒,神不知鬼不觉,就当是恶人自有天收,让他们家去卖贼老天吧。   结果三表舅不晓得陈家庄的规矩。自打农业合作社正儿八经立起来之后,全村上下居然不用人讲,自发开始生产队模式。最基本上的表现就是巡逻看守,不给人找机会搞破坏。今年一年家家户户都挣到了既往好几年才能到手的钱,所以即便是大年夜,大队书记陈文斌也没特别叮嘱的情况下,早早吃了年夜饭的人还是上鱼塘边上巡视。   他们倒没想到会有人下药毒死鱼,他们怕的是有人会电鱼,一电就是几十上百斤,小鱼小虾也不放过,比钓鱼和用网捞鱼缺德多了。   结果就让他们逮到了条大鱼,正在往鱼塘里倒农药的陈家三表舅。   可惜的是,大家虽然抓到了人,农药已经下了塘,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头了。   这种情况能怎么办?赶紧将塘里的鱼捞出来用清水冲洗吗?可是黑灯瞎火的,村里又没个路灯,你怎么捞鱼?再说捞出来的鱼即便是活的,你还敢吃吗?放在别的塘里,再把其他鱼虾给害了,你连哭都来不及。   况且,哪有时间给你做什么补救哦。农药连人都能毒死,何况小小的鱼。   大年初一早上,郑明明他们跑到鱼塘一看,瞧见的就是满塘翻肚皮的死鱼。   几个孩子全傻眼了,这白花花的一片,都是死鱼。其实昨晚他们就想来的,但是大人不让,他们只能在家里听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   现在看到了情况,小三儿第一个哭出声:“鱼,我的鱼,他杀了我的鱼!”   旁边的人跟着义愤填膺:“就是,缺了大德了,多少年都没碰到过这种人。”   鱼塘边上还站着大盖帽,耳朵叫正月初一大清早的冷风吹得通红。他一边搓手,一边问陈文斌:“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国强不在,他一大早就开车回江海了。因为大年三十晚上是石书记值班,大年初一就轮到他了。他白天要求困难群众家拜年,慰问离退休老干部,晚上还得在区政府大楼守着。况且鱼塘被人投毒的事情他露脸的话,反而不好。到时候他是要求严惩不贷还是宽宏大量呢?   虽然鱼塘的主人不是他,但他的位子摆在这里,他的态度就能影响全局。   同样的,陈大爹和陈高氏也一大早就跟着郑国强的车一块儿回江海了,对外的解释是老头子听到这事就气得倒下去了,女儿女婿实在不放心,赶紧送老人去医院做检查了。   实际情况,脑袋瓜子灵光的都有数,其实就是家里长辈避开来,省得有老亲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陈文斌是笑面虎,能拉下脸来不管不顾,但是陈大爹跟陈高氏却不能真不让人进门。   现在家中的长辈走了,陈文斌要怎么处理这事,自然也就能放开手脚。   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陈家老两口当真把人看的死死的。派出所的人刚问陈文斌的意思呢,进村的大路上就响起了哭天抢地的声音。   其实几个小孩都不太认识三表舅奶奶,因为他们回乡频率低,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才碰上。况且农村拜年的规矩是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女人出面,三表舅奶奶到陈家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说表舅奶奶眼下的样子跟她去年在医院埋汰秀萍娇气时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当时她牛皮哄哄的,头发也是油光水滑。现在,她披头散发,一张脸也呱嗒,看着已经垮掉了。   但即便如此,孩子们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头发花白的女人的身份了。因为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对着陈文斌哭,求他高抬贵手,不要绝了她家满门。   郑明明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讨厌看人砰砰磕头,因为本来是他们无理在先,只要膝盖一着地,额头一碰土,旁人不说算了就成了欺负弱小的明证。   果不其然,三表舅奶奶额头上渗出血丝的时候,就有人在旁边主动开口帮腔:“文斌,算了,他们家也是倒霉。”   陈敏佳的白眼都飞上天了。倒霉?也不看看他们家的报应是怎么来的。碰上他们家被祸害的才叫真正倒霉好不好。上下嘴皮子一搭,轻巧话真是会讲,换成你家被毒死了一鱼塘的大黑鱼试试。   陈文斌打小就是个心冷的主儿,人家在他面前磕出脑花他都无动于衷,哪里会把三表舅妈那“咚咚”几声响当回事。开玩笑,讨债的时候,他什么花样没见过。   他只伸手问妻子要东西:“合同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这鱼不是我一个人的鱼,哪里是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郑明明和陈敏佳面面相觑,什么合同?她们都没听说过啊。   陈文斌直接抓着合同念了起来:“春节期间黑鱼和水芹按斤收,黑鱼十块钱一斤,水芹两块五一斤,乙方如果不能按时供货,按照同样的价钱赔偿。”   好家伙,原本站着看热闹的人集体傻眼了。好吧,过年的时候东西贵,大家都知道。加上黑鱼肉质好,一直都比加鱼什么的价钱高。就是,就是这一塘鱼足有两三千斤重,这些水芹菜也有好几千斤重啊。   陈文斌声音木板板的:“死鱼不说,芹菜也不要想。我们陈家庄的东西能卖出价钱来,全靠有机这两个字。到时候人家知道我的水芹是在农药里泡出来的。以后我们陈家庄我们整个镇上的东西都别想再往外面卖了。砸了招牌,就没人会再看我们一眼。我说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是大队书记,我是蔬菜合作社的负责人,但是,合作社是大家的,是集体的。这鱼塘也是大家伙儿的!现在,两三万的东西砸在手里了,卖不掉。合作社还要再倒赔出去两三万块钱,你跟我讲算了,这个钱,你掏出来赔,那你说算了就算了吧。”   神哎,一进一出五六万块钱。就是现在房价看涨,也能在县城买套房。即便陈家庄的人跟着陈文斌搞生态农业,手上宽松了些许,但也就是今年的事。   便宜好人爱当的一堆,到了要掏真金白银的时候,那就比哪个跑得都快了。刚才要求陈文斌宽宏大量的人立刻三缄其口。   陈文斌脸色铁青:“我要怎么办?这是投毒,侵害集体财产。五六万的损失,你是公安,你问我想怎么办?你问问我们整个陈家庄老小要怎么办吧。我们容易,三伏天里,我们一个村的老小趴在地上修路,我们为什么啊?我们不就是穷,想省几个钱,自己顾惜不了自己吗?怎么办?害了我们大家伙儿,你说怎么办?”   高桂芳招呼还站在边上的小孩:“回家去,药水毒性大,别叫你们也中毒了。”   其实除了捞上来称重的死鱼散发出来的腥味,他们根本闻不到半点儿农药的气味。但是三位姐姐还是直接伸手把三只小的带着往家走。   等到家关了门,陈敏佳才问郑明明:“我爸还跟饭店签合同了?”   签的这么仔细,连送不上货赔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郑明明也觉得不合常理。因为现在饭店供鲜货基本上都是口头达成约定,每天送多少,价钱又是怎样,都是定好了的。   吴若兰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送货上门的价钱。”   对哦,不管是运输费还是将水芹从水里收割上来整理好的费用,都得算在成本里呢。还没收上来的蔬菜和水产,价值大概要打个大大的折扣吧。再说,那合同上写的是如果不能按期交货。几千斤黑鱼和水芹听着是不少,但按照陈文斌眼下在全镇的号召力,想调出货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郑明明长长地“哎”了一声,才正经说话:“不管怎么样,反正舅舅这次肯定得摁死了这事。不然以后谁看谁不顺眼,一瓶农药倒在人家塘里跟田里,那人家一年就白忙活了。只有杀鸡儆猴,把这事直接钉死了,叫人知道害怕,以后才不敢轻易动手。”   陈敏佳和吴若兰深以为然,的确得这么办。否则这种事就没完没了了。怕什么伤感情,以后会被盯着报复。谁敢报复就让谁牢底坐穿,看还有没有人敢龇牙。实现和谐社会的头条法则绝非让受害者闭嘴,而是要严惩坏人。   闹出了这事,加上陈家老两口都回江海了,家里就几个小孩在,上门来拜年的人自然也不好留下吃饭,只说两句客气话,放下拜年的节礼就走。   郑明明他们连怎么回礼都不知道,甚至悲惨到连人脸也认不清,如何称呼对方也稀里糊涂。好在登门拜年的大人家里基本上都有小孩,能够将心比心,理解孩子弄不清楚亲戚关系的茫然;最多只是笑两声,倒还是主动自报家门。   陈敏佳就抓着本子在旁边记,谁谁谁家的谁谁谁,哪些礼品是他家拎过来的。谁谁谁家的谁谁谁,给了他们压岁钱多少。   这样后面家里的大人要回礼的时候也好有个对照。   等到晚上,他们跟着陈文斌和高桂芳去大舅爷爷家吃晚饭时,才知道这事的最终处理结果。不私了,没办法私了,这事破坏集体财产,镇上派出所已经直接把人送去县里看守所了,省得他们家还在又哭又闹。   大舅爷爷脸色铁青,抓筷子的手都在发抖。这辈子,他的老脸全丢在这家人身上了。   陈文斌赶紧安慰老头,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哎哟,舅舅哎,他们家丢自己的脸,有你老什么事啊。你替他羞,他自己还不当个事呢。”   旁边人七嘴八舌地跟着附和。就是,都不是一个姓,替他操哪门子心哦。   高桂芳笑着转移话题:“舅舅,兰兰是下个月结婚吧。到时候要好好热闹热闹哦。”   原本年前舅爷爷家的孙子和孙女打算前后脚办喜事的,但是兰兰跟她男朋友在街上又弄了个门面,手上钱就紧张了。这小两口蛮硬气,说结婚不要娘老子掏钱,等再攒攒就能自己把喜事办起来。所以索性多挣了几个月的钱,给挪到了年后来。   好在农村结婚自家请人烧席面就好,不像城里得就着饭店的时间,是以倒无所谓。   大舅爷爷说到了小孩的喜事,可算面色缓和了些,点头道:“是啊,就是二月初四礼拜天,合过了,都方便。”   陈文斌也顺着问:“请哪个做席面啊?东西还准备好了啊?跟桂芳讲,她专门就做喜服喜被这些东西的。”   兰兰待嫁新娘害羞,她妈替她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多亏了桂芳和凤霞。婚纱照啊,喜服喜被啊,都是她们给弄好的。那个席面嘛,嗐,小孩想法跟我们不一样。”   兰兰这一年来都在做生意,胆子锻炼出来了,居然主动接话:“我们商量好了,不大操大办,就吃大锅菜,一人一碗大杂烩,省得浪费。勤俭办婚礼,从我们开始。”   上桌吃饭的客人都惊到了。乖乖,这可是结婚,一辈子的大事,竟然就这样潦草了事?   陈文斌也惊讶,当初他阿爹办大寿,他们家也想搞大锅菜来着。最后,还是流水席面自助餐,虽然同样没浪费什么,但比起大锅菜还是要讲究好多。   他倒没想到兰兰小两口居然有这个魄力。尤其是兰兰,小丫头能这样想很不简单的。毕竟现在社会都认为婚礼的排场是女人的脸面,男方在结婚上花钱越多,就代表越重视新娘。所以婚庆行业才能白纸卖出金箔的价。   兰兰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解释:“表叔,我们都觉得那是虚的。往前数几十年,一把喜糖几把瓜子就结了婚的人多的去,和和气气过了一辈子的也不少。现在花了大钱结婚,没两年就过不下去的照样有。可见日子过成什么样看自己,不看婚礼的排场。要说气派,戴安娜和查尔斯当年气派唻,最后还不是这样。”   哎哟喂,这个侄女儿思想境界高。陈文斌下意识地就想转头找他姐,这姑娘跟陈凤霞肯定有共同语言。   等眼睛落了空,他才反应过来。哦,姐姐姐夫躲瘟神先回江海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陈凤霞无比后悔自己也急吼吼地跟着跑回江海来。就是被三表舅母拦着磕头又怎么样呢。再难看,能比得上被这对小情侣堵在家里,头大如斗嚒。   坐在她对面的这对小鸳鸯,对,就说你俩呢。周秀萍、拉海,你俩不就是在农科院的农场一块儿学果树种植吗?怎么就看对眼了呢。   尤其是你,拉海小青年,我怎么记得你有对象来着?你这个样子,是打算退了家里的亲事吗?   那也不用找我。 第486章 自己立起来   可是从涌泉县的大山里走出的男青年拉海已经习惯性碰上处理不了的大事就要找陈老板了。   当初布哈大叔带他们出来,将他们留在江海的时候就说了,凡事不要自作主张,得商量着来。假如自己解决不了,那就去找陈老板,听听人家的意见。   现在,面对陈老板的责问,拉海就垂着脑袋,小声回答:“阿依莫说不要跟我结婚,她要上学,她不想结婚生孩子。”   其实他刚到江海看到他的未婚妻时,就知道阿依莫变了。他怀疑她是进了城,喜欢上了有钱有势的人,可他始终没发现那个对象。去年五月份,他休假去看阿依莫时,阿依莫就说她的人生理想不是结婚生子,她就想好好做事,她要成为最优秀的刺绣大师。   拉海不知道当绣娘和结婚有什么冲突。他阿嬷阿妈阿姐都是顶厉害的绣娘,也没影响她们结婚啊。可是阿依莫却铁了心,告诉他,她绝对不会嫁给他。她以后都不会回寨子里的,他别想强行把她带走。这次大家组织着回乡过年,阿依莫就当真没走,而是留在江海挣钱。   拉海没打算当绑匪,他只是伤心。他的阿依莫来到了大城市就不要他了。   灯光下,初初长成青年模样的山里郎满脸委屈,抿紧的嘴唇都写着不甘与愤懑。   陈凤霞下意识地捏太阳穴。从她带着那些女孩子走出大山,她就已经猜测到愿意再回去嫁人的没有几个。她乐见其成。改变一个地方太难了,当你没有能力改变生活环境时,勇敢地走出去,换一个地方生活,也是解放自己。   当然,这事会遭某些人恨。   毕竟如张桂梅校长那样将大山里的女孩培养出来去山外上大学也有人攻击,女孩们上了大学不愿意回山里,山里的光棍汉要如何解决婚姻问题?不利于社会稳定。上下嘴皮一搭牺牲别人换得稳定,说的可真是轻巧呢。   现在,丢了未婚妻的拉海倒是不愁没有老婆,他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一个。   陈凤霞瞧着周秀萍就更犯愁了。   姑娘,你这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当初要不是机缘巧合,你就被桂生磋磨一辈子啊。现在好不容易桂生被抓了,他那个爹也进了看守所,顾不上再找你麻烦了,你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事情?   你对拉海知道多少?你晓得他们民族的规矩不?你光知道小伙子看着精神,人家对你温柔,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桂生要诓你的时候,不也是在你面前伏低做小。   但这些话,她不能直接对周秀萍说,因为交浅言深。   陈凤霞唯一能开口说的就是:“那你俩什么打算?”   拉海闷着头,周秀萍咬着嘴巴,两人都不吭声。   他俩摆出这做派来,陈凤霞额头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声音也不由自主大起来:“讲话哎,到底想怎样,你们不说我又不是你们肚里的蛔虫。”   周秀萍嘴巴咬得更用力了,仿佛下一秒钟都能沁出血珠子来。她那张脸,白的白红的红,偏偏不是白里透红。陈凤霞瞧她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便将双份的火气撒到拉海头上:“哑巴了,我问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把人拐回老家还是怎么滴?”   拉海吓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拐子。”   陈凤霞跟他鸡同鸡讲,简直气到没脾气。   就在她忍不住要暴走的时候,家里房门从外面打开了,结束了零食店生意的陈家老两口回来了。   陈大爹和陈高氏兴高采烈的,因为大年初一的零食店生意真好。   今天街上开门的除了超市外就没几家店,加上眼下的超市跟十几年后不是一回事,并没有零食散卖区供客人一样抓几把一起称重;所以刚拿了压岁钱的小孩跟不耐烦陪伴长辈闲磕牙的青年男女逛店的不少。故而虽然他俩中午才开门,只做了下午带晚上这点功夫的生意,但营业额已经相当可以。   照这个趋势下去,一个过年期间,市区的这家店能抵得上之前几个月的利润了。况且人的消费习惯都是培养出来的,只要在客人心中挂了号,即便等过了正月十五,人家买零食的挑选空间大了,未必经常来,但总有机会再光顾的。   这一来二去,生意不就慢慢做开了嚒。   陈高氏都打算将自己以前做下午茶生意的行头推到店里去,明天顺带着卖奶茶再弄点简单的小点心,比方说现做的寿司之类的。哎,其实要是再加个烤肠,买卖保准更俏。天冷啊,人爱吃热乎乎的东西。   两人眉开眼笑地进屋,瞧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垂头缩肩的年轻人以及坐在他们对面,活像是在审犯人的陈凤霞。   陈高氏一开始没认出这俩年轻人的身份,就开口问:“凤霞……”   周秀萍却像是猛然反应过来屋里又多了人,惶恐地抬头,露出了原先被头发遮住的脸。   她这一露面,陈家老两口都大吃一惊。正月初一,大过年的,周家姑娘怎么跑凤霞这边来了。还有这个小伙子,是涌泉县的人吧,跟周秀萍并排坐着算怎么回事?   陈凤霞昨晚叫三表舅的事闹的,一夜没睡踏实,早上又起天不亮就出门,赶去方主任那边帮忙。这会儿她又困又累,完全没心思当知心姐姐,索性伸手按手机电话簿:“行了,你们不说我也不为难你们。秀萍,我跟你爸妈讲一声,省得他们以为你被人拐了,要急死了。”   周秀萍脸上显出了慌张的神色,面颊上的肌肉抽了两抽。就在陈凤霞以为她终于憋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没想到她又咬了下嘴巴,居然重新低下头。   看得陈凤霞胸中的那股气横冲直撞,戳得她两边肋骨都隐隐作痛。   她深吸气再呼气,自我安慰,得亏不是自家养的姑娘,否则她一准能被气出心梗。   一样米养百种人,她不能幻想天底下的女儿都像她家明明一样凡事有主张。   那头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接电话的人声音有点喘,开口就是:“秀萍,你听妈讲,你别听人瞎掰掰。你管他们嘴里放屁呢,我跟你爸爸养你一辈子也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陈凤霞愣住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周秀萍听到了手机漏出的声音,直接哭出了声:“我走,我一辈子都不再回来,我不给你们丢人现眼总成了吧。”   陈凤霞愈发稀里糊涂,赶紧跟电话里的人说话:“嫂嫂,我是凤霞。秀萍人在我家,你们都先别急啊。就是,都不要冲动,一家人有话坐下来慢慢讲。我这稀里糊涂的,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抽身离开,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吃饱了撑了乐意主动掺和人家的家务事。   结果周秀萍的母亲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以为陈凤霞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她家的闹剧,居然车轱辘话似的反复叨叨起来,倒让电话这头的陈凤霞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自从去年出了桂生的事情后,周秀萍一直在农场学习果园管理技术外加打工。   本来事情挺好的,她还学习种农科院的冬桃新品的种植方法。这种桃子十月份才上市,脆甜晚熟,而且还方便贮存,正好可以完美补充本地秋冬季节没桃子吃的空白。她爹妈也高兴,去年秋天特地又从同村人手上流转了几亩地,专门种植这个新品种。   眼看着一家人过得舒舒坦坦,生活春风就要将既往的阴霾悉数吹散的时候,偏偏就有不长眼睛的人跳出来大放厥词了。   今天大年初一,上午有人去周家拜年,说到了给她招赘的事。这保媒拉纤的给介绍的对象形象不佳,条件可以说相当磕碜,周秀萍便不乐意。   本来这也没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十对能成一对都是高概率事件了。结果这媒人不知道是得了男方的好处还是纯粹不想放弃,就大力推销。你说你捧高男方也就算了,毕竟媒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干嘛还要嘴贱的踩一脚女方呢。这媒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秀萍不是普通独养女儿招赘,而是寡妇坐产招婿,大家乡里乡亲,什么底下谁还不清楚,她就别再挑三拣四了。   周秀萍当时就被气得浑身发抖,抬脚便跑出了家门。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叫爹妈急得够呛。陈凤霞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爸还在外面到处找人,她妈则守在家里不敢走,生怕女儿回家身上没钥匙。   打完了电话,陈凤霞愈发云里雾里,等等,亲,那有拉海什么事?你俩不是看对眼的小情侣?   拉海脸上显出了茫然的神色,期期艾艾地解释:“她家桃园找人干活,我过去帮忙的。那个桃树,老师说能在我们寨子里种。桃子很甜。”   其实是他不愿意回家乡面对父母。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阿依莫抛弃他的事。他也不想在农场里待着,过年大家都回家了。方主任倒是想找他去唱歌跳舞呢,他哪儿来的心情。跟着在农场认识的周秀萍回家打工,消磨时间顺带着挣点儿钱,挺好。   陈凤霞傻眼了,一言难尽地看着拉海:“你请问你俩又是掺和到一起的?”   拉海的脸红了,舌头都打结:“她,她说要给我当老婆,跟我回家。”   陈凤霞直接叫气到无话可说。换成旁人,估计这事听着像天方夜谭。可是对方是拉海,就似乎又顺理成章。   他被未婚妻甩了,他伤心,他更苦恼没有老婆了他要怎么跟家里的长辈交代。现在有人主动跑过来说要给他当老婆,他终于可以有现成的人推到父母面前交差了。   此时无关乎风月,关系的是男人的自尊。   陈凤霞直接放弃了拉海,因为这桩天降奇缘对他来说毫无风险。啥功夫不费,白得一年轻漂亮家里还挺有钱的老婆,是多少男人的梦想。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呢。不要跟他谈什么婚姻的责任与意义,人家的目的能达成就行,扯这些有的没的关他什么事。   陈老板槽多无口的对象是周秀萍。姑娘,你当是三岁小孩玩家家酒吗?两只脚长在你身上是为了让你独自行走,而不是叫你脚一抬就跟着男人颠颠儿地跑。你这样记吃不记打,早晚有一天连尸首都不晓得埋在哪里。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不是自家的孩子,她说了没的遭人恨。天底下的糊涂蛋多了去,她白给自己找一仇人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陈凤霞唯一能拿出来说道的就是:“不要冲动,凡事细想想再做决定。再说了,我记得今天拉海才十九岁吧,就是想在一起,也得到法定婚龄。”   陈大爹和陈高氏前头没能插上话,现在是什么话都不想说。这二十岁的人做事跟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他俩说啥。再者天都这么晚了,还能跟人挑灯夜谈不成,明天他们都还有事呢。   陈高氏就招呼周秀萍:“行了,天都这么晚了,将就着对付一晚,有事明天再说。”   至于拉海,山里郎在这边小区也有机动宿舍。陈凤霞给他拿了成套的新毛巾和洗漱用具塞到人手上,想了半天还是点了一句:“秀萍家是独养女儿,他们家不是出嫁而是要招女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别做梦白得一媳妇了。对男人而言,讨老婆和做上门女婿,那意味可是天差地别。   陈凤霞自己洗漱完了跟丈夫打电话,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讲。头一条就是,以周秀萍目前的情况,还是不要想招女婿的事了,因为根本没什么意义。人家招女婿的前提是女方能撑门立户,可就这姑娘,起码现在距离这四个字山遥遥水迢迢。   不要提什么现在男女平等之类的鬼话,要真如此,为什么是娶进门和嫁出去?男女婚姻,单是入赘这一条就足够将百分之九九以上条件尚可的男人摒弃在外。因为入赘=吃软饭才是社会主流价值。甭说什么真爱无敌,为了爱情可以委屈自己。听听,男方进女方家门就是委屈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就周秀萍的情况,当务之急不是急着找上门女婿,而是赶紧自己立起来。这个立不单单指自己干活挣钱,更重要的是自己别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哦,人家骂你不值钱,没男人要,你就慌不迭地随手拽个男人出来证明自己是有人要的。你是摆在店里卖的东西啊,有人要才有价值?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上赶着轻贱自己。   真要有点血性,谁敢在你面前伸手指头,直接掰断了他的手,把人打出门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你面前叽叽歪歪。   要怕惹事,那就别让人进你家的门,或者索性当他放屁。哪样都比现在犯糊涂强。   郑国强听他老婆咬牙切齿的声音,赶紧安慰人:“别气别气,好不赖赖的,把你自己给气坏了。行啦,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外人插不了手。”   陈凤霞听到“外人”这两个字的时候,火气更大:“你说那个媒人是不是有毛病啊,由得她嫌好怠拐的。哦,男方条件这么好,她怎么不自己要啊。贱吧兮兮的,就看不得人家过太平日子。”   郑国强被逗笑了:“她自己要不了啊,她就是有女儿,人家不招赘也要不上。嗐,回头我跟周大哥讲讲,其实招不招赘也就是那么回事。现在独生子女这么多,只有女儿的人家难不成还个个招赘?也不现实。为了招赘,放低了条件,那找上门的能有多好的人才。”   难听点儿讲,特例不考虑,眼下的社会现实就是不到迫不得已,一般男人绝对不会去当上门女婿。大家默认的是家里实在讨不上媳妇的,才会让儿子去给人倒插门。   陈凤霞感觉这事不能细想,一想就要想到男女平等的问题上。而这种宏大的主题又岂是一个晚上就能想明白的。白的搭进去一宿睡不踏实。   她打了个呵欠,就跟丈夫约定:“行,秀萍爹妈那边你说话,我也跟布哈打声招呼吧。”   虽说男女之事只关系双方,可谁让周秀萍和拉海人是成年了,做事却不靠谱呢。就他俩这样,除了找他们各自家长,陈凤霞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事掰扯清楚。   大过年的,布哈人在路上忙得热火朝天。修路是全县的大事,就跟新疆采棉花似的,所有机关单位的人都得跟着下田抢天时。他们也一样,但凡手上事情不忙的,都得排班下乡干活。   所以陈凤霞这通电话,先打到县里再转到乡政府,然后兜了个大圈子才有人将布哈喊回来接听。倒不是这位县委干部勤俭节约过头,常在外跑动的人连个手机都没有,而是山里手机信号约等于零,根本就打不通电话。   布哈跑了一趟腿,心情却不差。他在克斯县常和张副县长打交道,将对方一套跟上级领导哭穷要钱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入冬时,他带着外出打工的同乡们回县里,就依葫芦画瓢打了报告又堵了几回省里和市里领导。嘿,居然真让他申请到了一笔扶持少数民族集聚地交通建设的专项资金。   从此之后,升职为副县长的布哈就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的经验总结有两点:一个是要多出去走,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得跟人家多学习。二个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政策福利得自己争取。你不伸头还指望人家替你操心操肺?想屁吃呢!   所以在陈凤霞跟他拜年,祝他新年好时,布哈就笑嘻嘻地跟着说吉祥话,然后又主动拍胸口保证,年前回来多少人,年后就去江海和深圳多少人,不会叫她那边开不了张。   陈凤霞倒是没想到还有这额外的福利。虽然年前她在胡月仙和方主任面前说得轻巧,好像浑不在意的模样。可摸着良心说,她真不乐意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早早嫁人。有了家累,女人想做自己的事是千难万难啊。   现在布哈主动发话,陈凤霞自然打蛇随棍上:“就是,在外头闯出来安了家,以后乡里乡亲出门玩,都有人给指点方向。不过布哈领导,有个事情小孩找上门了,我还得跟你说说。”   她隐去了周秀萍之前的一段经历,只说拉海去人家果园里做事,结果两人手牵手找上自己家门的事。平心而论,这事从某种程度上讲,拉海挺无辜的,主动的人不是他啊。   但陈凤霞得和布哈说清楚:“就是女方家是独养女,计划是招女婿的。我也不太懂你们那边的婚嫁习俗,别到时候惹出事端结成仇人了。”   她也不说拉海和他前任未婚妻的事,人家的弯弯绕,她一个外人哪里理得清。她只强调:“他们都小呢,在江海你也看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上学哩。这些事情,当真不用着急。多学学多挣点钱,什么都强。”   布哈同样不是拉海的爹娘,知道的情况估计比陈凤霞多不到哪儿去,只再三道歉说他们的小孩让陈老板费心了,他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至此,这事就算完成了交接。   陈凤霞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此事,她有正经事要忙。阿爹和陈文斌在大学城开店的事给了她启发。江海高校多,除了现在的林口大学城,后面陆续建设中的大学城还有两座。   大学生可是消费主力群体之一,这现成的买卖,她绝对不能不做。 第487章 居然结了亲   陈凤霞高高兴兴地规划自己的事业(挣钱)大业,得趁着铺面便宜的时候赶紧拿铺子吃租金,到时候就算铺面价格跌下去了,她也不吃亏。另外就是梦巴黎的业务范围可以再好好细化拓展一下,搞个专门为女大学生群体和年轻白领服务的子品牌。就好像那些国际大牌推出的少女副牌一样。   毕竟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而全是特点,小而精也是特色。有针对性,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   先从江海的大学城做起,等积攒出经验了,再到全国各地的大学集聚地开分店。   正月快的很呢,过了十五,大家都恢复正常的生活工作节奏。轻食店因为就挨靠在陈家父子的零食奶茶店旁边,有现成的客源被带过来。但是摄影工作室,陈凤霞还得自己亲自盯着,到时候慢慢把招牌打出来。   这人一有了正经事做,就顾不上其他八卦,她也没再留意周秀萍和拉海的下文。   正因为如此,阳春三月,一家老小回陈家庄吃大舅爷家兰兰的喜酒时,在村口的山脚下,陈凤霞碰上拉海跟在陈文斌身旁,还特别想问一句:喂,小伙子,你跟周秀萍怎么样了?   陈敏佳最近备战中考,忙得昏天暗地,不知道拉海和周秀萍还有故事,她就单纯地奇怪:“嬢嬢,我爸怎么把山里郎喊村里来了?是要表演吗?不是说勤俭办婚事来着?”   山里郎的演出费用可不低,抵得上十桌八桌的农村席面了。   陈凤霞口风紧,郑明明同样不知道过年时发生的事,但她可以直升江外高中部,精神压力小,所以知道的其他消息也多些。这会儿不用她妈开口,她就能给表姐答疑解惑:“是种桃树呢。之前舅舅不是说要在村里种桃树嚒,有种晚桃到十一二月还有。拉海在农科院学过种植方法,舅舅想把这山上的杂树清理掉,专门种桃树。”   陈敏佳半点儿也不为表妹知道爸爸的事情比她还多而不快,只兴高采烈:“冬天还有桃子啊?那不得夏天开花。嘿,到时候人家看完樱花看桃花,多带劲啊。”   种冬桃的事情就是陈凤霞给陈文斌透的消息,她了解的情况自然不少。此刻听了侄女儿的话,陈凤霞笑着摇头:“不是的,这种桃子也是三月开花然后结果,但它的果子长得慢,一直长到十月份才会熟。”   天,这事真稀奇咯。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是头回听说这样的。桃子是生长期相当短的一种水果,本地的桃子基本上三月开花,端午节前就能吃上了。这晚桃,足足要长半年多的时间啊。   陈凤霞点头:“可不是嚒,听说就是因为长的时间长,日照多,所以口感甜。”   陈文斌的逻辑一直都是错峰销售,走新鲜路线。所以当时陈凤霞一提,他就立刻张罗人开始做。天鹅湖和晚桃山工程同步进行,保证村里人个个都有事情做。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手上有活心里不慌。   呸,标准的地主老财剥削佃农的口吻。   但朴实的劳动人民似乎就吃这套。起码陈凤霞他们下了车往山上去,看到清理荒山的村民都脸上笑呵呵,一边做事一边说笑。嗯,种桃树呢,来清山种桃树的人家都能加入晚桃合作社,等到桃子长起来,卖了桃子刨除掉前期的投入成本,剩下的钱就带合作社的人家分红。   你说三年桃子四年梨,等丰收还有好几年的光景?嗐,今年种下明年就能开花。到时候有人过来看花,那家家户户的农家乐都有生意。就算人家觉得桃花不稀奇也没关系,桃树底下要套种东西的,就种那个金银花。   哪个告诉你种了金银花只能拿来熬水给娃娃洗澡,以为是你们村上没门路呢。我们文斌路子广的很,看看我们樱花树下的菊花,怎么样,卖得不是好好的。等着吧,等到我们金银花长起来,我们还要从外面请小工过来帮忙哩。   陈文斌正在和拉海说话,村民或恭维或赞叹都不便,只能将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陈家人和郑家人头上倒。核心思想是夸奖他们运气好,尤其是陈家老两口有福气,儿女都成才。   陈敏佳叫人夸得面皮发烧,拉着表妹偷偷咬耳朵:“等中考完了咱们直接去西藏,别去洪家沟玩了吧。”   唉,直觉告诉她,她爸卖金银花的路子是沾洪家沟的光。当初就是姑爹的进修班同学那位同在洪家沟定点的交通局局长找的门路,洪家沟才敢种植金银花的。嗯,人家独食才吃了多久,她爸就凑过去要分一口。   真是遭人恨啊。   郑明明看看山,相当笃定地点头:“没事,咱们陈家庄才这点种植面积,跟洪家沟没得比。”   洪家沟可是典型的丘陵,放眼望去青山影重重。   不过少年人都爱新鲜热闹,比起去过好多趟的洪家沟,显然是西藏更加有吸引力。啊,布达拉宫,珠穆朗玛峰。那就放假去西藏吧。从今天开始加强锻炼,省得到时候高原反应太重吃不消。上次去新疆大概是不太高,大家倒是感觉还好。   众人回乡是为了参加兰兰的婚礼,眼看着时间不早,陈凤霞就赶紧招呼爹妈:“阿爹阿妈,我们先去大舅舅家吧。”   陈大爹和陈高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脚。一辈子的老农民,对土地爱的深沉,就算自己厂里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他们还是更加喜欢看家乡一天天的旧貌换新颜。真好,难怪人家说要衣锦还乡,不然就如锦衣夜行。   老两口跟在女儿身后下山的时候还感叹:“等到桃子结出来,我们佳佳明明还有兰兰都上大学了吧。”   小三儿在旁边上蹦下跳地强调:“我也上学了,戴红领巾!”   郑骁闻声立刻挺起胸膛,他是一年级第一批加入少先队的小孩,得了红领巾跟勋章似的,骄傲得不要不要。就连今天礼拜日,根本不用穿校服打红领巾,他照样戴在脖子上。   陈高氏笑道:“对,到时候小三儿都上小学了。时间快的很。”   那时候,就是一团肉,裹在包被里满脸的疹子。现在已经撅着小屁.股,在山上跑来跑去的了。   别说小三儿,就是佳佳和明明,当年也是小肉团子啊。一打眼,都这么高,是大姑娘了。   娃娃好比那地里的苗,嗖嗖嗖便抽出了一大截,只愁养不愁长。   大人们且说笑且惆怅着往山下走,直接过了桥,往樱花园去。从这边走,虽然兜个圈子,但能欣赏到阳春三月的美景。   是正经的美景,不是吹嘘。每年有那么多人专门坐高铁甚至飞机跑去武汉大学看樱花,可不是单纯为了凑热闹,而是的确好看。   陈家庄人去年种下的樱花经过一年的蛰伏,终在三月天里绽放出绯红的轻云。湛蓝的天空下,这云彩的颜色也是渐变的,到了边缘地带,淡的已经近乎于雪白,被太阳一照,竟然有种冰雕玉琢的晶莹剔透感。   要怎么形容眼前的美景呢?让不远处的孔雀园里的孔雀都黯然失色的美景。郑明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句诗词不是什么赏樱名句,而是“像云一样柔软,像风一样轻,比月光更明亮,比夜更宁静”。   是的,即便樱花树下的赏樱的人这么多,说笑嬉闹追逐的人这么多,看到漫天的樱花,郑明明还是感觉宁静。难怪会有人形容樱花是热闹的寂寞,即便开得如火如荼,那般热烈,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那是宁静的寂寞啊。   她又想到了《荷塘月色》里的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大人们可没有小姑娘伤春悲秋的心思。陈家老两口只高兴地点头:“总算开花了,真好看。”   不好看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特地跑过来看花。还有人穿着长长的衣服,打着油纸伞,在樱花树底下拍照。   陈文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颇为惋惜的模样:“今年还是差了点,开得一般,等明年才能看出真章来。”   自家人还能不了解自家人的那点儿小心思吗?都不用人带头,大家就异口同声:“行啦,知道你做的好。”   陈文斌立刻咧开嘴巴笑,炫耀的情绪得到了初步满足,让他很有心情再度挥斥方遒,将陈家庄这一亩三分地侍弄得地提溜转。   “地里塘里山上整理好了,我准备再好好把村上搞搞。”   大家顺着他眼睛看的方向瞧过去,集体大惊失色,天啦,他这是被夺舍了还是被人下降头了,他他他,居然打算给全村人修新房子吗?当真要跟那个什么天下第一村一样,家家住上小别墅?   陈文斌莫名其妙:“我都没住上小别墅,我给人盖什么小别墅?我是说,把大家房子的外墙都重新粉刷下,到时候搞成统一的风格,就跟那个周庄一样。咱们陈家庄要啥有啥,就能招商引资了。”   众人集体想喊“我的天爷”,他这么快怎么又想到招商引资上去了。   陈大爹都不得不赶紧喊停:“你还是先把桃树种上,把天鹅捞回来养吧。”   跑步前进都没他这么快的。   陈凤霞却笑着撺掇他:“行啊,你把村里的房子都装修出来,我就把这里也当成婚拍基地,给你多带客人过来。”   说实在的,等到村里拾掇出来了,这里弄个婚拍基地刚刚好。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桥,到时候想拍古风想来小清新都方便。也不用全拍婚纱照,个人写真照样行。   陈文斌就怨念地看了眼他姐,说得好听,分明就是在空手套白狼,想等他把村子弄出样子来,占他现成的便宜。   不过,要是到时候招进村的游客多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要去喝喜酒,大家看过樱花也没多逗留,径直往前走。   快过桥的时候,他们又撞见了手上还抓着铁锹的拉海。陈文斌不急着吃饭,先过去找人说话。陈凤霞等人便先走一步,喝喜酒又不是光等着上桌吃饭,该有的礼数还得好好尽的。   陈家庄原先的老书记笑着给拉海递烟,用那种长辈惯有的要捉弄小辈的促狭语气开口:“哎哟,拉海,你教会了我们种桃树,你老丈人要翻脸唗。”   陈凤霞听到这里,不知怎地,心就突突直跳。可是她刚好走在狭长的田埂上,后面还跟着人,不方便突然间刹车,所以只能远远地听陈文斌哈哈笑:“怕啥,他老丈人是我周家老哥哥,到时候我们桃子还要摆在一起卖呢。”   这下别说陈凤霞和阿爹阿妈,就是三个大姑娘都要跳起来了。老丈人,周家老哥哥,桃树,妈呀,不会是周秀萍家里吧。   陈凤霞转身就想折回头问陈文斌到底怎么回事,奈何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的人都排成队了,人人手上都拿着干活的家伙,哪里方便给她让路。   还是陈高氏一把扭头问贴在她后面的老邻居:“二嫂,这小伙子他家老丈人哪个啊。”   二奶奶脸上立刻露出微妙的笑容,还促狭地眨眼睛:“哪个啊,不就是青山镇桃林村的周家嘛。嘿,没想到姻缘在这里。”   妈呀,还真是周秀萍。   小孩子不知道首尾,只瞳孔地震,理解不能这二位怎么扯到了一处。   老两口和陈凤霞却是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他们怎么还没断,反而都真结亲了。   乡下人虽然喜欢拿男女关系开玩笑,但正经时候还是不敢胡说八道,不然就是存心跟人结仇了。   二奶奶还要忙着干活,讲完两句俏皮话就做事去了。   她做完这边的事,还得赶紧去田里给她家儿子儿媳妇搭手割菜,好送这趟车的货呢。文斌讲这回水芹品种不一样,可以割一年四季,要真这样,那两边的活就能都顾得上了。一家三代挣两头钱,可比让她儿子在外面做油漆工强。那个伤身体呢,挣的钱都不够看病。   陈高氏不好耽误人家做工挣钱,就只能催促丈夫和女儿:“走走走,我们去你大舅舅家问桂芳吧。”   文斌都知道的事,桂芳不可能不晓得内情。他们两口子又不是以前不钻一个被单笼子的时候了。   高桂芳正忙着呢,大舅舅家的孙女儿结婚,她是近.亲女眷,当然得帮忙。恰好陈文斌又是大队书记,她本人开着厂,三个儿女都聪明伶俐,健健康康,公公婆婆还健在。这在农村看来是叫人挑不出半点不好的全福人,她来张罗就是大福气。   看到公婆、姑姐还有孩子们过来,高桂芳只来得及招呼:“阿爹,舅舅在堂屋,阿妈,姐姐,兰兰在房里呢。小兵还有俊俊在后面拍三角,你们要去玩的话,回头记得洗手。”   后面的话,她是对三个小的讲的。   陈凤霞赶紧拉她到旁边讲话:“桂芳,秀萍跟拉海结亲是怎么回事啊?”   陈敏佳在旁边插嘴:“拉海还不到年龄吧,她家就招女婿了。”   郑明明冒了句:“他们那边十八岁就能结婚了。”   所以妈妈特别不乐意绣娘们回乡,就怕她们一回去便被家人压着结婚生小孩。贾宝玉说女人一老就变成了死鱼眼珠子,那还不是被家庭给负累的嚒。   陈高氏皱眉:“周家也是,怎么想起来招这个女婿?”   怎么看,这事怎么不着调。   高桂芳倒不觉得这是乱点鸳鸯谱。相反的,她认为招女婿,拉海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一,这小伙子正儿八经在农科院学过果树种植技术,侍弄周家的桃园不成问题。   第二,拉海家在千里之外,本地连个亲戚都没。他进了周家门,就只能把周家当成自己的家,一心一意为家里考虑,不会想着拿周家的钱去补贴自己家。   说第二条理由的时候,高桂芳还咽下了后面的话,就比方说姐夫郑国强吧,因为跟郑家已经断了往来,所以一心一意拿陈家当自己家,方方面面都考虑得仔细。要是他还跟自家有联系,那肯定不是现在的样。   陈高氏皱眉毛,嘀咕了句:“周家招赘,拉海家里能同意?”   高桂芳转头招呼了句进门的客人,才笑着回答婆婆的问题:“同意,怎么不同意。他家爷奶和爹妈一并过来看的。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那边也有人入赘,就是先在女方成婚,再去男方办喜事,完了男的送女的回门就是不走了。”   嘿,除了最后一步不走之外,好像和普通结婚没什么区别啊。   拉海的家人过来时,陈凤霞忙着大学城新店装修的事。那边店面定位不是主打婚纱摄影,而是女性写真,整个风格都要重新调整,自然费心费力。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一茬。   还是高桂芳老往幸福里跑,晓得拉海先跟他的小未婚妻正式退婚,然后又入赘到周家的事。   “他家大人都满意呢,尤其看着果园就高兴。他们家不怎么会讲普通话,不过人倒是还挺和气的,应该没说什么怪话,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两边合了下,就把亲事定了下来。”   陈高氏摇头:“还是太草率了,没必要这样急吼吼。”   三个姑娘更加接受不能,这叫什么?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至于要这样。不结婚又不是会死,没的搞得这样尴尬。   进门的客人越来越多,高桂芳不能在跟婆婆姑姐闲磕牙不说,就连陈高氏和陈凤霞也得过去帮忙招呼客人。   大舅爷家说勤俭办婚礼还真是走勤俭路线,连待客的葵花籽和花生都是他们家自己种的。几个小孩抓了两把吃,最后一致得出结论,没有打瓜子好吃。花生也不行,土不对,比不上洪家沟的香。   听得陈高氏直摇头,这群娃娃,泡在蜜罐子里不知道什么是甜。就他们父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把瓜子花生吃,能高兴死的。 第488章 脑壳不好哟   陈文斌也过来吃喜酒,或者确切点儿讲是大锅菜。酒是米酒,自家酿的那种,甜甜的,更加像糖水。有孩子也被爱开玩笑的大人拐着喝,叫老太太们一顿好骂。瞎胡闹,米酒有后劲的。   陈文斌这样的,则反过来,得多喝。他端着米酒听了阿妈的话就笑:“六零后哪里能跟八零后比。”,完了他又摇头晃脑东张西望,“呀,你们同学不过来见识农村婚礼新风尚啊?”   亏他还特地找了记者过来宣传呢。现在不是讲究移风易俗,反对大操大办,要搞精神文明建设嚒。像他们陈家庄这样紧跟时代潮流积极响应中央号召的,实在应当被大肆宣扬。   三位初中生集体白眼飞上天,异口同声:“我们都是同学。”   呵呵,请问他还想找哪位同学啊?   王月荣和陈志强吗?他俩通过了校内的文化水平测试,确定可以凭借艺术生的身份直升高中部后,就立刻投入到省台拍摄的青春偶像剧工作去了。《流星花园》实在太火,引起的震荡也太大,省台跟在市台屁.股后面匆匆上映,结果没等放完,两会一开,这剧就被封杀了。   封杀效应是惊人的,原本对这剧没啥兴趣的人也开始积极关注此片。省台没能吃完红利,心有不甘,立刻上马新项目,依葫芦画瓢的青春偶像剧,势必要将流失的观众抢回头。也不看看这样的剧到底有多受欢迎,音像店的VCD都卖断几回货了。   所以,王同学和陈同学很忙。   你不是说他们啊?哦,那你就是在讲杜宇鹏。他更忙啊,他要子啊寻找最优质的谷物产地,他要找到最新鲜的奶源,他已经考虑去内蒙实地考察了,他得在出国前完成他的酸奶水果谷物圈配方。   你说的也不是杜宇鹏?那我们可猜不到你讲哪位了。   陈文斌哪里不晓得三个丫头作怪,可他不是走严厉路线的长辈,只能哭笑不得:“行了,就是姜杰啊。去年那小孩不是还过来看乡村怎么摆寿宴的,那会儿就说下次办喜酒也让他瞧瞧的。”   嚯嚯,舅舅你的记性可真好。   郑明明面无表情:“舅舅,你是打算付他奶油芝士奶茶的专利转让费吗?”   这话太过于牵强,毕竟奶油芝士奶茶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在其中发挥主要作用的有嫌弃江海本地牛奶奶味不够浓郁特别加入了芝士的阿依古丽、实力拒绝继续加盐的杜宇鹏以及将奶茶当成蛋糕往上面挤奶油的郑明明。   其实没姜杰啥事。   陈文斌就打哈哈:“他也没办法瓶装生产,我这奶茶一杯十块钱呢。”   说来奶茶这东西也怪,现在物价蹭蹭往上涨,外面什么东西都一天一个价,奶茶的价格却上不去,还有下降的趋势,街头小店那种小份的都两三块钱一杯了。也难怪,冲泡粉是什么本钱,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之前价格高,更多是因为新鲜。你看现在自行车是什么价钱,往前数二十年又是什么价钱。   也就是他打定主意走高端路线,又在大学城里没啥竞争对手,高价奶茶才能卖得顺畅。   三姑娘就这么呵呵哒地看着他,看到陈文斌摸着鼻子主动承诺:“免费,你们几个以后去喝奶茶都免费。”   吼,果然是资本家的承诺,处处都透着虚伪。大学城多远啊,那荒郊野外的,用被迫在那里求学的学生的话来说就是等同于流放。谁为了喝杯奶茶来回折腾那么久。   偏偏陈文斌还感觉自己实在太慷慨了:“喊姜杰也过去喝喝呗,说不定就有奶茶配方的灵感了。”   三个姑娘还是摇头,异口同声:“你的奶茶太贵,他要找新灵感。”   这话也是虚的,新奶茶怎么做,冰红茶怎么做奶茶就怎么做呗。姜杰已经确定好配方,并找到了奶源和茶叶,准备四月份就出瓶装新品了。   他现在抽不出空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扩大生产线。不知道是管理范围有限还是忘了还有那一茬,反正总局禁播《流星花园》是针对电视台,并不管音像店和网站。电视渠道被掐掉了,大批受众并不会放弃需求,而是直接涌入另外两个渠道。网吧包夜看电视以及去音像店买碟租碟的人迅速暴涨。   前者不用说,妙妙的影音频道访客暴涨,一直冠名的“星星奶茶”就稀里糊涂成了最大的赢家。因为现在网上看剧还是新鲜事,妙妙那边都没意识到片头广告的价值,直接跟星星奶茶绑定了,白叫他占了好几个月的便宜。估计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网站就不敢这么来了。   后者按道理来说,星星奶茶应该沾不到光。它又没跟VCD商合作啊。但事情的玄妙就玄妙在盗版的传播力量。有能力花一百多块钱买正版VCD的在眼下属于少数,很多中小城市尤其是县以下的行政地区,你想找正版碟都找不到。更多流通于世面上的是盗版碟。而这些碟片又有很多是直接翻录了网站上的影音录像,他们顺带着将星星奶茶的广告给带了上去,就白给人做了宣传。   原本姜杰还不知道这事呢,是突然间网店上订单暴增,好多供销社都问他要货,他才恍然发现有人给他白打了广告。   杜宇鹏他们知道这事之后,最大的感慨就是可惜东南亚不像韩国当初禁播《还珠格格》一样禁播《流星花园》,不然说不定星星奶茶就能走出国门冲向世界了。   陈文斌顾不上关注这些,他要知道的话,肯定又得摸着下巴感叹有人天生就是贵人命。稀里糊涂地搞事业,原本不过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居然也能叫他弄出了大阵仗。   三个姑娘可没兴趣再跟他讨论姜杰,就趁着陈凤霞过来招呼他们吃席面的机会溜了。   今天这场喜宴说是大锅菜还真是大锅菜,就一道,里面主要是猪肉、白菜还有粉条、木耳和黄花菜以及肚皮。猪肉是养猪场拖来杀的,粉条是从洪家沟粉条厂拿的出厂价,至于大白菜,那是大舅爷爷自家地里种的,近乎于自产自销了。   郑明明舀了碗拿筷子绞了往嘴里送。嘿,挺好吃的,大杂烩很香。   陈凤霞也点头表示赞同,就这碗菜,她感觉蛮实惠。吃多了喜宴就发现,在宴席上能吃饱也是件得碰运气的事。   旁边人跟着附和:“就是,吃饱了吃舒坦了就好。非得搞十几桌子七个碗八个碟的给谁看?又是三金又是三响,还要弄个小轿车,就是在烧钱。”   陈凤霞可不敢接话,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家应该正在说儿媳妇。估计是对女方家里提出的彩礼要求不满。这种事又得分开来看,不少家庭嫁女儿是将男方的聘礼再加上自家的嫁妆一并送过去的,好多陪嫁比彩礼更多。倒是有的男方家庭就存了磋磨人的心思,以后就拿你上赶着倒贴连彩礼都不要就抢着进我家门这种话来刺人。   陈凤霞笑了笑,只端着碗到边上去四嬢嬢说话。她家孙女儿雯雯上的是成.人教育的美容美发专业,毕业后在美发沙龙工作了半年多,感觉到多读书的好了,又不想放弃工作。   四嬢嬢找到了陈高氏面前,陈凤霞感觉这不是什么为难事,人家又没打算不干活白拿钱。她这边开新店也是要招人的。雯雯这姑娘她有印象,虽然上学成绩马马虎虎,但做事还是蛮踏实的。她在那边上班,如果觉得回市区太远,平常住在值班室里也一样。   至于她想学习文化知识,那更简单了,林口大学城一溜高校都有成教夜校各种班。雯雯自己想好了到底想学什么,直接去报名好了。比起全日制学校,这样的学习效果自然要打折扣。但任何地方你还要认真肯学,就绝对不会白走一趟。   四嬢嬢一叠声地道谢,然后不停地夸陈高氏运道好,儿女都有出息。   陈凤霞偷偷觑阿妈的神色,在心中暗笑,估计现在这种夸奖已经不能让老太太动容了。作为食品厂的厂长,她的人生成就可不仅仅来源于儿女。   陈老板乐呵呵地在旁边听,也不插话。倒是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呀,嬢嬢哎,你说反了,是哪个碰上我阿妈就有大福气。”   小三儿正在吃杂烩里的酥肉,看到人就激动地站起来喊:“姑爹!”   那个眼睛亮闪闪的狗腿劲儿,真是看得陈文斌都眼酸。小兔崽子,马屁精。   郑国强笑着摸三只小家伙的脑袋,又谢过新娘子的母亲亲自盛给他的大杂烩,才回答丈母娘和老婆的问题:“会结束的早,我就赶紧过来了。”   大舅舅高兴得很,特地过来跟郑国强说话。他毕竟是外甥女婿,又是小辈的婚事,他这么忙还赶过来,就是看重的意思。   郑明明端着碗在旁边看,只觉得人情往来真有意思。以前大舅爷爷也客气,但真没有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看来人对人的态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杂烩汤,眼睛不时梭巡进进出出的人。在想不出题目要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她最爱干的就是观察周围的人和事物。这是小宇哥哥教她的方法,数学构建了整个世界,万事万物都是数学。   虽然他上高中以后主攻的竞赛学科是信息学。   郑明明还没从人脸上提炼出数学元素,却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她立刻招呼伙伴:“周伯伯来了。”   陈敏佳和吴若兰瞬间抬头,同款惊讶脸,这不是周秀萍的爸爸吗?呃,周家和大舅爷爷家有亲戚?嗐,这真说不清楚。乡下地方,你非要算的话,十里八乡都能扯上亲戚关系,就看你想不想拉而已。   陈凤霞也认出了人,不过她到底年纪大,惊讶也是一闪而过,能叫人捕捉到的就是热情的欢喜:“哎呀,周大哥也来了。赶紧的,正好吃大锅菜。”   周向东气色不错,看着可比去年狼狈不堪时的模样精神多了。旁边人夸他女婿挑得好,是个踏实干活的小伙子,他也笑着点头。倒是拉海跟在他旁边,被夸得不好意思,黑黢黢的脸红红的,瞧着腼腆极了。   陈凤霞看着翁婿二人就忍不住眼皮子直跳。可这人来人往的,她又不好抓着人问东问西。只有等郑国强吃完了杂烩又跟人打完招呼后,才小声在他面前嘀咕了句:“周向东也是的,这么急吼吼地定亲。起码也要多看看啊。以为上门女婿好打发啊。”   郑国强刚才被起哄喝了几杯甜米酒,这会儿说话也带着米酒的甜香。他笑着个妻子说悄悄话:“不定下来,万一再找个桂生那样的怎么办?”   陈凤霞下意识地反驳:“秀萍也就是一时冲动,去年一年不都好好的。”   郑国强只是笑,也不同妻子分辩,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周向东跟他老婆已经被吓怕了,折腾不起。既然打定主意要招女婿,那还不如招个老实本分的。省得女儿又在外面找不知根底的人。”   这话有点儿诛心,意思就是周秀萍是个恋爱脑,这毛病不容易好,她爹妈也不想再提心吊胆,索性让她早点定下来好。因为恋爱脑有一个优点就是君若不离我便不弃。很有种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我不能违背天意的味道在里面。   陈凤霞哑口无言,有心想为这姑娘说两句话,再想想她大年初一时干的那不靠谱的事,唉,惯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陈老板都说不出口。   她嘴巴张了几张,最后吐出来的抱怨也不轻不重:“那也不用急吼吼地这么早定下。”   郑国强摸摸鼻子,压低声音道:“早点开始教,趁着孩子年纪小还能培养出来。真过几年,想要再教就晚了。”   得,这是感觉指望女儿撑起门户没啥希望,准备趁早再多投资一位?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冒出一句:“也行。”   不然让她说什么,儿女都是债啊。只盼着秀萍今年不过二十,拉海也才十九,都是还能再好好塑造一番的小孩,慢慢地能真正懂事吧。   嗐,都是大学没毕业的年纪呢,人的一辈子长的很,好多人到了二十大好几甚至三四十岁才幡然醒悟,开始自己活清爽了呢。像她自己,上辈子都年过半百了,才慢慢琢磨出来点人生道理。   郑国强喝了点儿米酒,后劲似乎起来了,居然开始犯愁:“哎,养姑娘就是这样,时时刻刻揪心。”   陈凤霞原本帮他摁脑袋,好让他舒坦点儿,这会听了他的话,直接翻白眼:“行了,你烦你自己的心好了。我的明明,可用不着你烦神。”   这话郑国强不爱听:“什么叫你的,姑娘就不是我的?我该诉你,就是姑娘太好,才叫人愁。”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面前刮起了一阵风。   陈文斌两条腿飞快,一径往外面跑,嘴里嘟囔着:“找我有什么用,这不是我张张嘴的事。”   陈凤霞跟郑国强瞧他跟被狗撵了的模样正奇怪,再看追在他后面的人,瞬间了然,难怪哩。   抓着陈文斌不放的那位是谁?三表舅母,桂生的那位老娘呗。她拉扯陈文斌做什么?当然是为了他家那位还不到五十岁就自我感觉应该当老太爷的老头子了。人因为陈文斌被抓了,她要求这位大外甥高抬贵手。   陈凤霞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动,都这会儿了,三表舅妈居然还在上蹦下跳地想把三表舅给捞出来。真不晓得她图什么?除了真爱两个字,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说服自己了。   老话说,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其实搁在女人身上也差不多,少个要伺候的人不痛快吗?反正现在她家儿子也关大牢了,不需要人帮忙搭伙养儿子。   但是三表舅母显然要比陈凤霞恪守传统美德的多,她从一而终,对她男人坚定地不离不弃。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家老头子捞出来。她扯着陈文斌就不住地干嚎。   陈凤霞以前一直搞不明白电视剧为啥老喜欢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搞事情,偏不叫人踏踏实实地把喜事办踏实。   现在看着房前屋后人山人海的场景,她算是明白了,因为人多啊。人一多,办事的主家怕横生枝节晦气,自然就能敷衍就敷衍过去,吃了亏也捏鼻子认下。谁让美玉不能真跟石头碰呢。再者就是看热闹的人说,替别人宽宏大量的也多,到时候话赶话的就能把人架起来不得不咽下一口恶气。   可惜三表舅母这点儿小算盘是打不通的。一则办喜事的是大舅舅家,人家讲究移风易俗,连婚宴都是一锅大杂烩,人人盛一碗端到墙角就呼呼啦啦地吃掉了。人家才不管婚宴上有人闹腾就晦气哩。二则现在陈家庄的人都知道那瓶农药倒下去损失的是整个村子的钱,谁肯掏六万块钱出来当便宜好人。   是以无论这位舅母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陈文斌就咬紧牙关不松口。以前也就算了,小陈总嘴上花花的时候多了去,不在乎多忽悠个农村老妇女。但眼下今非昔比,他好歹也是陈家庄的当家人,嘴巴一张代表的可不是个人,他得有讲究。   想要他去县里给三表舅求情,行哎,把村里的损失赔偿出来。这法院判案子都讲究退赃的从轻发落呢。   周围人手里端着米酒碗,一边看热闹一边还喝一口。不晓得哪个不着调的给三小只也塞了米酒,这三只小崽子居然也有样学样,端起碗来就要往嘴里送。吓得三位小姐姐赶紧抢下碗,往他们嘴里一人塞了一块水果糖。   三小只同学真乃陈高氏嘴里说的蜜罐里泡大的小朋友,平常被大人管着,吃糖机会少,能吃到的基本上也都是高级货。这下子被塞了普通水果糖,立刻愁眉苦脸。   不过谁也没太在意他们纠在一起的小脸,因为大家很快也是同款龇牙咧嘴的表情。   三位小姐姐甚至直接伸出手捂住了弟弟妹妹的眼睛,一人一个,将小朋友抱开了。不能看啊,叫小孩看了都怕他们长针眼。这都是什么屁事!   三表舅妈拉扯不动滚刀肉包着黑芝麻馅儿的陈文斌,居然直接转换目标,一把抱住了周向东。   神哎,这二位先前差点儿就结儿女亲家了,是一辈人。三表舅奶奶居然抱着人家男的不撒手,她敢做,旁人都不敢看。   大舅奶奶这会儿不能置身事外了,和陈高氏外加几个同辈分的女亲赶紧掰着人手解救周向东。人家上门喝喜酒送份子那是有意过来搭上亲,可不是来结仇的。   三表舅奶奶却像是魔怔了般的,就冲周向东吼:“全是你家害的,你家的小婊.子害了我一家。这钱你掏不掏出?不把我家老头弄出来,我让你家小婊.子也结不成婚。”   说到后面,她还满脸抓着人家把柄的得意笑,“你家姑娘的那点事,怕是你家女婿不知道吧。”   周围人都目瞪口呆,连陈凤霞也转过头唉声叹气:“不装有线电视真不行。”   郑国强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维节拍,这跟有线电视有什么关系?   陈凤霞一本正经:“不看电视你还指望她读书看报不成?这没有线电视,她看的电视频道都老掉牙,跟不上时代发展。说的也不晓得是什么年月的话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听不到陈老板的奇思怪想,但心里嘀咕的内容也差不离。都什么年代了,讲这种歪话简直无聊。   农村人的思想既保守又现实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要是周秀萍和拉海是普通的男婚女嫁,女方先前私生活上的事情也许能够被拿出来说嘴。但她家是入赘啊,是招女婿。世人或许会要求新娘是处女,哪个管新郎入洞房前是不是处男啊。   这老太婆真是年纪没到,人先痴呆了,居然扒拉这事。她儿子怎么进的大牢,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果真是痴呆。   可惜三表舅母完全没这个认知,她在被周向东甩开胳膊骂了句“神经病”之后,就狠狠地骂了句:“好,你别后悔!”,说着,她扯开嗓子就冲拉海喊,“小黑皮,你不晓得吧,你老婆是破鞋,打过私孩子的臭破鞋。刮过胎的,懂不懂?”   周围人都皱起了眉毛,大舅奶奶气得骂出声:“讲什么鬼话,滚滚滚,不许再进我家的门。”   这种事不拿到明面上讲也就算了,现在被人拉出来当面啪啪啪,谁知道上门女婿会不会面上挂不住,直接抬脚走人啊。   所有人都盯着拉海,就准备开口打圆场,让他不要理会这个疯老太婆的胡说八道。   没想到拉海却是满脸坦荡:“我知道啊,我知道秀萍能怀娃娃,她身体是好的。”   得,这是什么骚操作。年轻人,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老婆以前为别的男人流过产,你怎么还瞧着挺高兴的。 第489章 阿姨你投资吧   最后还是郑国强隐约猜测到了原因,跟民族习俗有关系。   结婚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处于繁衍的需求。虽然交.媾就能孕育,但相对稳定的家庭结构有利于提高孩子存活率。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催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催生。不能生,结了婚也无法为人口出生率做贡献啊,结不结婚谁高兴管你。所以在传统婚姻市场上,女方能生养是个相当重要的标准。   为了保证这点,有的地方是看女方家庭人口是否兴旺。一般能养的母亲的女儿被认为是好生养的。还有的地方更绝,就是实践出真知。女的能不能生,生一个不就知道了。在他们的民族传统里,女方是怀了孕生了娃娃才有被求娶的资格的。   郑国强笑着看妻子:“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在公安局的时候句听他们讲过差不多的事。”   陈凤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听绣娘们说过这茬啊。他们涌泉县还有这规矩?   她不放心,她还得打个电话问问布哈。主要是不能让拉海心里存疙瘩,这种事不处理好了就容易变成炸.弹,谁知道啥时候就爆炸了。   哪知道布哈还真肯定了郑国强的猜测,他们县主要是一个民族,但是这民族又分成几大支,每一支还有自己的规矩。甚至相邻的两个村子的婚嫁习俗都不相同。这个新娘怀过孕才能嫁人是老规矩,现在不讲究。但相应的,他们这个分支的人并不在意新娘婚前是不是有什么。   陈凤霞听得目瞪口呆,三位初中生也觉得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这只是生活的小插曲,很快被他们抛诸脑后,因为大家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关注啊。   首先是蝶翅画,就是用死掉的蝴蝶制作的画作。当初绣娘吉野春红当成游戏制作出来的蝶翅画先是经过王月荣参演的省台电视剧的植入广告宣传,在本省范围内打出了小小的名气。然后网上下单的人一多,天绣坊的蝶翅画就打开了销售渠道。   梦巴黎天生做婚庆礼仪的,别说江海了,周边几个城市的蝴蝶他们都包,光蝴蝶养殖基地就开了三处,自然也就不缺蝴蝶用。   吉野春红跟她的绣娘小伙伴还有教她们刺绣的老师们都没有满足现状,停止对艺术孜孜不倦追求的步伐,他们创造出了立体蝶翅艺术画。这些心灵手巧的姑娘,哦,还要加上花郎,将蝴蝶的翅膀巧妙地制作在浮雕以及立体画面上。如此这般,光线一打,那蝴蝶上的磷粉熠熠生辉,五颜六色的绚烂花纹在立体造型里就能得到充分展示。   这就是蝴蝶的魅力啊。   漂亮的蝶翅立体画名气更大,还送出国参加展览,拿了个金奖回来。虽然是民间艺术家展览,但终归是那意思不是,况且作品也卖出去了,卖了整整八千美元呢,多好。   陈凤霞就感觉这是好兆头,他们天绣坊蒸蒸日上的好兆头。   第二件也是喜事,虽然这喜事有些喜忧参半。   省台投资的那部《青春花园》,对,就是模仿《流星花园》的电视剧拍了两个月,眼看就要差不多了,结果一开会,又把这剧给毙了。说是影响不好,导向不对。   陈凤霞听了一耳朵,感觉挺乐呵的。《青春花园》已经把背景搬到大学了,居然还不行啊。   其实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后面几年这样的台剧一捞一大把。到明明考完中考的时候,引发追捧热度的好像是《薰衣草》。那种装了薰衣草的小瓶子一下子就红的跟前两年《恋爱世纪》里的水晶球一样。   哎哟,今年冯丹妮同志的薰衣草种了不少,这季节已经开出了紫色云雾,到时候制作干花、提炼精油都少不了。婚拍基地的薰衣草也开了,可惜剧还没在江海范围内播放,不然肯定火爆。正常现象,人都爱追个时髦。   陈凤霞正神游天外呢,就冷不丁被cue了名字。   王月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积极推销:“阿姨,你要不要接手这部剧?真的已经拍的差不多了,再收收尾,直接剪辑了就可以播放。”   陈凤霞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这丫头会找上她。其实现在也有片商和影视公司,自己投资把戏拍了,然后再卖给电视台。正常情况下,如果省台的这个电视剧项目进行不下去,可以转手给影视公司啊。   王月荣摇头,颇为苦恼的模样:“没有电视台敢买啊。要是能放,我们就自己继续拍下去了。现在新闻还在天天批判《流星花园》呢。”   陈凤霞又不好跟人说这就是一阵风,后面很快台偶扎堆,然后内地还翻拍了一版流星雨,就只好苦笑:“你都说电视台不能放了,那我又没广电总局的关系,能让人家高抬贵手。我接手了也没用啊。”   说实在的,她一老阿姨看一遍《流星花园》跟着乐呵一回就算是过了新鲜的瘾,你让她连着看这种类型的剧她也看不下去啊。所以,虽然她同情撞到枪口上的省台项目,但她内心深处不说毫无波澜也是无动于衷。   王月荣的眼睛却更亮了,无愧于她眼技一流的评价,就炯炯有神地盯着陈凤霞:“不,阿姨,你忘了吗?你有网站,电视剧制作完毕,可以直接在网站上播放。”   陈凤霞愣了下,重复了一遍:“网上?”   “是啊。”王月荣语气愈发热烈,“就像妙妙播放《流星花园》,如果用收视率来衡量,我敢打赌,妙妙的收视率绝对可以秒杀很多电视台。”   剧快要拍完的时候,剧组解散,对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人来说都是重大的打击。其实严格来讲,王月荣和陈志强损失不大,因为现在的规矩就是拍多少集剧就拿多少钱。他俩不是主演,戏份集中在剧集的前半程,钱基本上都到手了。就是剧组停摆,他俩抬脚走人去下一个项目也不用愁。   就是吧,不甘心。   加上俩小孩在剧组听制片跟导演讨论怎么办时,就听他们各种找什么电视台又是要如何疏通,从头到尾都局限在电视的范围内;他俩就理解不能了,为啥不找网站?   对,现在是没有优爱腾,可是网上也有影音频道啊。《流星花园》在网上不是播的很好,还有好多TVB剧也在网上播放呢。   制片人早就跟俩小孩混熟了,直接摊手:“网站也不买剧啊,拍完了人家买我们什么?”   咳咳,那为什么妙妙的影音频道会有那么多剧呢?这个说起来就跟优爱腾一样,历史都不清白。早期的视频网站,大家都是无版权运营。后面才慢慢培养出意识来,或者说国家对这方面的管理严格了。   有免费的出名的剧播,人家脑壳坏掉了买你谁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剧?   王月荣和陈志强不甘心,主动请缨找网站推销。他们和妙妙没有直接业务往来,索性敲上网站金主的家门。只要陈阿姨愿意投资了,那网站肯定就会购买播放,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阿姨,这笔买卖绝对划算。”王月荣认真地强调,“星星奶茶是怎么红起来的,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如果是普通的在电视台投放广告,肯定达不到这效果。”   陈志强拼命点头,拿着手在陈凤霞面前正反晃动:“对对对,这个月厂里的销售额有这个数。”   当初姜杰将奶茶生产线单独拎开的时候,陈志强的投资和追加投资就转到了奶茶这边。效果嘛,待到多年后,小陈同学依然坚定地相信跟着周围人走果然错不了。一个是他学同学妈妈有钱就买房,一个是他投资同学的创业,就这两样,成功地让他实现了躺着就把钱给挣了的目标。   现在,他积极怂恿自己的人生投资导师:“阿姨,你投钱进去,味美肯定就是下一个星星奶茶。”   陈凤霞哑然失笑,这俩小孩,懂不懂成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要是有模板可以套用,那人人都能轻而易举成功了。大热剧的续集扑街的都比比皆是呢。   她没有一口应下,只说自己花钱的地方太多,再说如果是味美投资的话,那还得问陈高氏的意见。这个毕竟是陈高氏和王月荣的产业。   王月荣恍然大悟:“哦,我都忘了我在味美投资了。”   陈凤霞叹气,姑娘啊,得亏你走艺术生路线,是江外高中部内招的。不然就你这忘性,谁敢放你上中考考场?   晚上她跟郑国强说到这事的时候,还忍不住笑得直摇头。   郑国强却好奇:“这样的电视剧真有那么多人喜欢看?”   陈凤霞点头,她要没记错的话,台偶得再红上起码七八年。到明明大学要毕业的时候,台偶还有市场。跟台偶同步受欢迎的是韩剧,一直火到禁韩令后也有忠实拥趸。中间夹杂着美剧英剧泰剧日剧,都各自占据一方江山。倒是本土剧生存的挺艰难的,有几年功夫,她这位老打工妹都不稀罕看电视,都是捧着手机追美剧。   郑国强叹了口气,直接往床上躺,半真半假地来了句:“这就是思想阵地没抢过人家啊。”   陈凤霞愣了下,眼睛就盯着丈夫的脸没挪开。   郑国强以为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端正颜色跟她解释:“你想,人的思想是受什么影响?一个是学习,正儿八经的学校学习还有工作以后的各种培训学习班,前面占大头。还有一个就是耳濡目染接收到的消息。现在读书看报的人不多,听广播的也少,传递消息最广泛的渠道就是电视。那电视剧说什么,大家不就信什么。你别不信,三人成虎,只要反复播放传递的内容重复次数多了,人家就会认为是真的。”   他以前在上元办公室干过,还分管过思想宣传工作,专门上过培训班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这方面,还是老美最厉害,意识形态输出。一个好莱坞,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他且笑且叹气,“这就是人家聪明的地方啊。”   陈凤霞自言自语道:“那看样子确实应该投资电视剧。”   这回郑国强感觉没跟上他老婆的节拍了,反而笑了起来:“这个可不是一两部电视剧能解决的问题。”   陈凤霞从善若流:“对,这需要持续的平台展示。”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事,不过能伸手,伸手还能再搂出一片天地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就像那俩小孩说的,有一个星星奶茶,也可以如法炮制味美的凤爪和笋片啊。   零食王国现在还不行。它需要门店积累第一批忠实客户,后面才好在网络世界发力。   奶茶工坊也不行,等它成规模了还差不多。   梦巴黎勉强可以,可惜她和胡月仙脚步不够大,目前设置了门店的地方只有江海、深圳和武汉,小谢家乡那边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植入广告嚒,多几个就不用太挑剔。   还是就是幸福到家中介,嗯,她的责任,到现在都没在江海以外的城市开店,完全是小打小闹。但也可以用上。   唉,暂且就这样,凑出七位数当广告费用,把剧买下来。   得亏这戏场景简单,投资有限,不是什么大制作。不然她就是想去插广告,也拿不出钱。这投资的大头得味美食品厂出,谁让王月荣自己就是食品厂的主要投资人之一呢。连广告她都可以亲自上阵拍摄,节约成本。   那个,片头广告创意陈老板倒是可以免费提供一个,就是味美零食,刷剧神器。一边啃鸡爪一边刷剧,多爽啊。   嗯,如果阿爹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投资,毕竟已经打定主意在妙妙影音上播放。妙妙网购客户与观众有大量重叠。   陈凤霞一点点地捋下来,感觉这事差不多有希望了,就心安理得地伸了个懒腰,开始钻被窝睡觉。   从头到尾她都是内心戏,搞得郑国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无奈摇头。算了,都说他家大姑娘明明有的时候瞧着活像进入了另外一个宇宙。其实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女儿随妈,他们家陈老板时不时就会这样。   王月荣和陈志强出马,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俩孩子都没怎么游说,陈阿姨第二天就给了他们回话,可以考虑。让《青春花园》的投资人直接去跟妙妙谈吧,不过得补拍些镜头,因为要植入广告。   让两人喜出望外的是,这一轮投资有了眉目不说,居然还有大款主动要求赞助。姜杰同学的瓶装奶茶生产出来了,比起深入人心的粉末杯装奶茶,他感觉热度还不够,要求主角加入喝瓶装奶茶的片段。   为啥他执着于此?因为这部剧的新人主角是之前网站贴片广告星星奶茶广告的男女主角啊。   咳,由此可见,打定主意要蹭人家《流星花园》热度的可不止一个网站和奶茶商,省台也想蹭到底呢。   中考体育测试的考场上,姜杰就和王月荣还有陈志强商量这事。既然已经吃过一次螃蟹,而且螃蟹的滋味甚美,他没理由不吃第二波。   王月荣和陈志强自然不会嫌赞助商多,陈志强还积极推销:“你要不要干脆投资部剧,剧本是楚导写的,主演是徐雨丹。不多的,友情价,只要一百万,十二集电视剧就能带回家。”   去年楚导带着徐雨丹去涌泉县拍摄的爱情悬疑片本来是奔着冲奖去的,结果颗粒无收。好不容易上院线了,又悲剧的票房惨败。投资人没能收回成本,已经冰冷而残酷地放弃他了。   心灰意冷下,楚导打算重新折回头拍摄网络电影。奈何他一激动,剧本越写越长,两个小时肯定拍不完,就变成了电视剧。而徐雨丹呢,她星运似乎一直都差口气,每每有更上一层楼的迹象时,就又重新跌回头。这一次,她决心拍电视剧了。   姜杰有些意动,多问了一句:“这电视剧说什么的?”   陈志强立刻兴奋起来:“恐怖惊悚悬疑,《午夜凶铃》那种类型。”   姜杰立刻转头,告辞,当他什么都没说。他疯了,他一卖奶茶的投资恐怖片?他又不卖番茄酱,不然还能打广告:看,我家的番茄酱做道具效果多好。   陈志强还想再喊住他,老师已经勒令他们赶紧去排队依次进行体育测试。   男女生的考核项目不尽相同,立定跳远和跳绳是共同项目。姜杰他们小组排队去沙坑旁时,郑明明和陈敏佳还有吴若兰也在等着测试。   按道理来说,陈敏佳应该回学籍所在的灯市口中学参加体育测试,但两所学校都在同一处体测,她也就和小伙伴们待在一处了。   瞧见姜杰,她情绪复杂。因为如果按照文化课成绩排名,姜杰其实难以直升江外的高中部。但是他有素质发展加分,除了那些篮球赛之类的成绩外,里面还列了一项,是他去石子路学校当志愿者的事。   真有趣,原来这也可以作为升学加分。那么她呢?去福利院去民工子弟学校当了更久志愿者的她,为什么就不能获得同样的加分呢?因为她学籍不在江外,中考不认这些?呵,谁知道呢。   姜杰也不知道,当然,他压根就不会关心这些问题。没有中考压力的人关注的是高中开学前的日子怎么过。   “你们去西藏对不对?我也一起去吧。”少年兴致勃勃,“奶茶起源就是西藏,我的瓶装奶茶用的就是西藏甜茶的制作方法,红茶加奶粉再加白糖。我还没去喝过正宗的西藏甜茶呢。”   他热切地看着郑明明,“一起去好不好?陈敏佳,你考完了我们就出发。咱们六月份就走。”   被cue到的人想翻白眼,她真是谢谢他还记得有个要中考的倒霉鬼。   郑明明却摇头,抱歉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七月十号出发怎么样?我们七月九号走。”   杜宇鹏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啊,七月九号我飞机,我得去我爸那里,先适应环境了。”   姜杰奇怪:“七月九号是什么黄道吉日,宜出行吗?”   杜宇鹏嫌弃地白了眼他:“七号八号高考,我表姐今年高考。好歹考完了跟她吃顿饭,然后我再走嘛。”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你确定到时候你表姐有心情吃饭?”   开玩笑哦,高考结束,在教学楼顶楼撕书甚至连放火烧书的都有,吃什么吃啊。   姜杰笑着回头看郑明明的时候,笑容突然间呆滞了。   本省高考科目为语数外三门外加文理大综合,安排在七月七日和七月八日两天考完。请问,郑明明同学,你七月九号才能走,跟这事有关系吗? 第490章 不一样的花朵   正常情况下,初中生是不能参加高考的,即便是可以直招免于中考的初中生。   但凡事总有例外。不然少年班每年那几十个学生从哪里招来呢?   跟电影中那些五花八门的发掘“神童”的方式不同,现在的少年班招生是经过笔试+面试两个环节录取的。其中笔试题目不用好奇,因为这些拿到推荐的孩子跟全国高考生们一样挤千军万马,就是参加高考。   郑明明考两天,陈敏佳跟着崩溃两天。她自己六月份中考时,她电话查中考成绩时,她听到江外录取分数线,知道自己又要交两万五千块借读但这次有学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崩溃过。   太难受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考语数外政物化已经够惨了,她中考三天连着下了三天雨,江海严重内涝,街上趴了一堆熄火的车够要命的了。   结果郑明明比她更惨,丧心病狂的高考啊,考的居然是语数外加文理大综合。对,就是地理历史政治生物化学物理加在一起共计300分的那种大综合,可以让人瞬间丧失读高中欲望的大综合。   陈敏佳想想都要落泪。   郑明明还安慰了句她:“没事,今年最后一波了,明年就改了,可以文理分科。不用紧张。”   陈敏佳要跳脚,她能不紧张吗?因为大人们都不紧张啊。爷爷奶奶还有她爸妈是不知情,郑明明参加高考这事儿就完全没声张,属于悄咪咪进行的项目。姑爹和嬢嬢是无所谓,考试而已,明明最不怕的就是考试。再说明明才十五岁呢,今年考不了继续上高中,以后再考就是了。   唉,大人的心都这么宽吗?   估计是骗人的吧,不然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表示不用这么多人陪伴,她自己可以独自过来面试,但大家还是组成了一个加强连的送考队伍了呢。   用加强连来描述和庞大的队伍,真的不是她有意要夸张。   看看,嬢嬢姑爹不说,爹妈送孩子面试正常。爷爷奶奶不提,家里第一个准大学生肯定要重视,嗯,按照明明的高考成绩,就是上不了少年班也能进一所厉害的大学。自己和吴若兰还有弟弟妹妹们过来当旅行,似乎也说得过去。虽然盛夏的大学校园当真是乏善可陈,比起八月天的林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好啦,他们都是合情合理的送考群体。请问,编外人员姜杰同学算怎么回事?郑明明面试,你跑来做什么?   不要拿小宇哥哥对标,因为从开始准备报考少年班,就是小宇哥哥全程指导郑明明的啊。包括面试的模式也是小宇哥哥团队里少年班的毕业生提供的。郑明明来参加面试,小宇哥哥怎么可能不陪同。   姜杰抿着嘴唇,面上的郁郁寡欢根本隐藏不住。他感觉自己真的受伤了,因为郑明明没跟他说过要考少年班的事。   吴若兰奇怪:“你不废话吗?这种事情谁会大张旗鼓地说。”   到时候万一考不上多尴尬,人家会当成西洋景来看的。   姜杰难掩幽怨:“你们就都知道。”   陈敏佳和吴若兰同步抬眼望天,废话,她们睡一张床上的关系,跟外人能比吗?   不过男同学再悲伤,也不敢真在正主面前流露出来。看到郑明明从楼上下来,所与人都不敢吭声,生怕影响她状态。就连小三儿都捂住嘴巴,不停眨着大眼睛来宣泄他内心的激动。   郑明明伸手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的脑袋,想了想,又掏出了巧克力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块。   陈凤霞在旁边看的下意识地想喊停,又硬生生地闭上了嘴巴。娘哎,她是从女儿收到复试通知书才后知后觉进入状态的。这这这,她要不要再给明明塞点巧克力或者糖果之类的呢。   复试持续五天呢,考整整七场,除了一场心理测试和非智力因素测试外,还有两场数学测试两场物理测试一场英语测试,数学物理满分300,及格线为150,英语满分150,最低90分才能及格。这些考试是人家学校单独命题的,跟高考不一样,它没考纲不划考试范围。   陈凤霞一想到女儿要考这么多内容,就小腿直打哆嗦。她甚至有种随便上所大学就好,干嘛非要跑到少年班来折腾的心理。上下两辈子都没为小孩学业愁过的人,这会儿可算是能够理解普通家长的心态了。宁可平庸点,也不希望孩子冒任何风险。   黄宵宇已经吃完了宾馆提供的早餐,笑着问了句郑明明:“东西都带好了吗?”   郑明明点头:“嗯,可以了。”   没人要求检查她的书包,因为比起不停地左手握右手的母亲和貌似镇定却不停地走来走去的父亲以及连话都不敢说的爷爷奶奶,她这位考生应该才是最没考试状态的人。也是,从小学参加经死啊开始,她经历过的普遍意义上的重要考试实在太多了,估计要紧张也早就紧张完了。   黄宵宇同样没要求她将东西都拿出来检查,只笑着点头:“那那就加油吧。走,一块出去。”   姜杰立刻抬脚拦住人:“别,说不定考察从现在就开始了。我记得要考验少年班学生的生活自理能力的。”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少年,你是希望郑明明考上还是想她正常继续上高中啊。好吧,估计她就是考不上少年班也不会念高中的,毕竟谁愿意嚼冷饭,将已经自学过的知识再重复一遍呢。   黄宵宇看了眼一本正经地男生,微笑着解释:“我不送她过去,我也要出门。”   姜杰语气急切,近乎于咄咄逼人:“你出去做什么?”   不要打幌子,没看到我们大家都留在宾馆里吗?   黄宵宇笑容不变:“我过来出差啊,我有事。”   可怜的男同学僵硬了,这个,他下意识地抓了下脑袋,直接破了他努力了一年多似乎已经隐约培养起来的霸道总裁范儿,只讷讷地回了一声:“哦哦。”   完了他也跟着出门:“那,那我也出去走走。”   可惜他没走出去,大人们就喊住了他:“钱包,你身上带钱了吗?”   姜杰同学只能折回头,现在可不是出门带好手机和钥匙就畅通无阻的时代,没钞票寸步难行的,毕竟能刷信用卡的地方都少。   他跑回房间拿自己的钱包,出来时还嘀咕:“他出差做什么?又开什么大会吗?”   “跑店啊。”陈敏佳和吴若兰都感觉他问了个傻问题。跟线下餐饮合作的网站,当然得一家家地跑店。吃什么的目标可不是只有几个城市而已。   姜杰抓着钱包愣了下,突然间咬牙:“那我也去做市场调研了啊,叔叔阿姨再见。”   他要观察大家都喜欢喝什么类型的奶茶呢,他要把握市场动向。   郑国强同样和家人道别:“那我先回去了啊。”   面试持续五天,按道理来说刚好可以请公休假,但事实上他不可能放下工作这么长时间。按照预定计划,他昨晚就应该回去的,可天底下的老父亲都差不多,尽管自己清楚帮不上什么忙,好歹也要看着女儿进考场。   虽然这个看也就局限在宾馆内。他同样不清楚是不是有通过观察考生独自前往考场来判断孩子生活自理能力的环节。   这事,就连多方打听过的黄宵宇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好在宾馆距离学校步行五分钟,昨天又踩点走过三四遍,广大面试学生的家长还是能够松口气的。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天底下的爹妈容易对自家娃盲目乐观。因为就这短短五分钟的距离,郑明明还捡到了一枚迷路的小朋友。呃,说是小朋友,其实也应该是中学生,脑袋大大的,看着灵气就嗖嗖往外冒的那种,就是一条路被他走成鬼打墙的风格,有点儿奇怪。   郑明明和另外一位考生互看了一眼,还是主动上前打招呼:“你是去学校面试的吗?那一起走吧。”   那脑袋大大的男同学看了眼他俩,到底还是点头跟着一块儿进了校门。不知道是少年班收罗的天才少年们都有些异于常人,还是大考前所有人都难以避免紧张,反正一路上谁都没做自我介绍,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进入学校。   最先开始的是心理测试环节。这个能考察的方面太宽泛了,郑明明也无意琢磨每一题背后的意义,就抓着笔往下写。做着做着,她就发现有意思的事情了,有些题目是重复的,比方说有道题询问你将来的职业志向,有森林伐木工、电子精算师和少先队辅导员三个选项。这道题,整整重复了四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察学生意志是否坚定。   郑明明感觉挺无聊的,人总是在不停地调整理想啊,在并非自己所愿的方向奋斗了一生并取得卓然成就的人比比皆是,这又说明什么呢。再说这三者都不是心头好要怎么办?选择题又不是填空或者问答。   不过这是小插曲,心理测试只考察心理状态,非智力因素测试还真的跟智力没什么关系,考的是三根棍子串六个圆圈,类似于汉诺塔的游戏。最大的特点是好几个考生需要分工合作才能完成这道题。   这些算是复试的调剂小菜,轻松环节,大头数学物理以及英语考试是算分的。作为江外的学生,英语竞赛拿了一等奖的人,平心而论,英语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即便考试方法与众不同,是随堂测试,由老师过来上一个半小时的大学课程,然后立刻开始考试。   按照郑明明事先从黄宵宇他们团队的少年班毕业生口中得到的说法,这是在考察学生接收知识的能力。早些年少年班实在太火了,本意是发掘学习超长能力的“神童”,结果出现了好多填鸭式超前教育的“伪神童”,后者进入学校很快泯然众人矣。所以学校改变了复试环节,尽可能用新知识来测试大家的接手水平。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如郑明明这样可以应对英语六级考试的外国语学校的学生,大学英语也不在话下。像已经自学完大学物理的竞赛生,老师讲授的内容大约也不会是全新而陌生的领域。   使用大约这个词,是因为郑明明没有自学大学物理。她毕竟只是六岁正常入学也没经历过跳级流程的普通学生,能够在应对各种竞赛保持初中课业成绩名列前茅还自学高中课程,又不停地参与课外实践,已经够逆天的了。如果连大学课程都自学完了,那也未免太不科学,一个人能劈成几个人用啊。   况且,如果大学内容也学完了,那她为什么还要上大学呢?高中的冷饭不好吃,大学也一样吧。   不过学校应该是考虑到了超前学习的情况,即便上大学内容也不是简单只讲一个知识点。一个半小时里,头发有点儿白的教授兴致勃勃地说了宇宙学、黑洞、狭义相对论一堆内容,听得郑明明直想捏太阳穴。旁边的学生脸上也显出了崩溃的迹象,先前那位迷路的同学更是不停地眨眼睛。   半个小时的休息消化时间里,还有人直接吐槽:“幸亏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我就吐出来了。干嘛不跟第一场一样直接考。”   周围人点头,第一场物理很简单的,就是高中加大学延伸点的内容。以大家过了本省市本一线一百分以上的成绩,应对起来可以用轻松两个字来形容。第二场物理测试就惨了,分明要当狗,完全不做人。   可是试卷发下来之后,号称要吐的人抓起笔,刷刷刷就开始写,似乎毫无难度。   郑明明审题结束后,发现这场物理考的其实主要是记忆力,因为考察内容都是刚才教授教过的,只要记住了核心公式,将所需要的数据带进去就行。题目真不难。   这话她自己想想就好,实在不适合拿出来跟小伙伴们分享。因为等到面试结束,大家有胆量询问考试内容时,陈敏佳听完她的描述,第一反应就是:“你还是赶紧上少年班吧,你们这帮人自己互相祸害好了。”   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居然好意思说这个不难。把公式抄给自己,然后将题目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也看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   郑明明安慰她:“没事,等你上高中文理就分科了,你不喜欢物理可以换一门学科。”   陈凤霞也笑着接话:“是啊,五根手指头还有长短呢,扬长避短就好。”   陈敏佳却叹气:“少年班的人应该没有短的手指头吧。”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逆天的可怕。   黄宵宇笑道:“是人都有长处和弱点,不用神话,平常心看待。”   这也是他为什么鼓励郑明明报考少年班的主要原因,一个总是充满探索欲望的小孩需要宽容鼓励的环境去研究所有她感兴趣的内容,而不是为了不显得过于异类而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她不是怪小孩,她只是不一样的花朵。   郑明明点头赞同小宇哥哥的话:“他们也和普通同学一样。考试的时候,有人找不到自己的笔有人忘了考试时间,还有人到处找照片。考完试以后,有个应该是十二岁的小孩一直在操场上跑来跑去。他妈妈让他去找他爸爸,他就不停地摇头拒绝,说不高兴不高兴。”   因为他长得有点儿像那部动画片《没头脑和不高兴》里的小孩一样,周围的老师包括不少考生都看着他笑。然后有好几位考生加入到他的队伍中去,跟着他一起在操场上奔跑。就连因为考砸了数学而哭了起来的女生也和大家一起从操场这头跑到那头。   最后如果不是老师担心他们会大夏天的在操场上直接跑到中暑,还不知道大家会跑到什么时候呢。   郑明明没加入到奔跑的队伍中去,尽管她也想。不是她怕出一身的汗难受,而是她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奔跑。她来例假了,在她结束中学生活即将步入大学的时候,她来例假了。   不痛,大概是她平常营养好又总是跑动跑西的锻炼跟得上,反正一点也不痛,就是一股热流涌出来而已。例假来得安安静静,她的反应也平平淡淡。当时正在进行最后一轮学业面试,考官问她今后是想当政治家还是科学家,是否想拿诺贝尔奖。   郑明明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心里涌出一个平静的声音:“嗯,是来例假了。没关系,今天穿的是黑裤子,第一次来,应该量不多,问题不大。”   于是她回答问题的声音也同样平静:“想当科学家,不想拿诺贝尔奖,数学没有诺贝尔奖。我只希望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能够耕耘有收获,即便收获不一定多不一定醒目。”   就像妈妈说的,人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已经很幸福,做成一件都是幸运儿,哪里能要求那么多。   晚上大家吃过饭去学校附近走走的时候,郑明明突然开口说话:“其实我没想好将来真的想做什么,科学家还是政治家,感觉都好远啊。”   “为什么要想好呢?”黄霄宇笑道,“才刚开始呢,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   是啊,一生好漫长,未来有无数的希望。 第491章 拍个什么戏   夏天剩下的时光匆匆忙忙。   郑明明复试结束后开启追剧生涯,追的不是这个夏天大火的《大汉天子》和《薰衣草》,而是楚导执导的悬疑片。   当初姜杰不是不愿意掏钱吗,电影票房惨败的楚导从哪儿拉来的投资?这又得归功于妙妙的全民影视大狂欢活动。网站推出了网络剧DIY活动,有项目想拉投资的影视团队将自己的项目纲要传到网上,感兴趣想投资的网友可以自行联系项目负责人。   鸿安镇,也是就小谢的家乡相中了楚导的项目。镇上联合各村的农合合作社、本镇的供销社以及荞麦枕头厂菜干厂共同投资了一百万,拍出了总共二十集的反特片。   没错,是反特片,陈志强那只不靠谱的生物当初说楚导的片子是《午夜凶铃》纯粹胡说八道,实际上,人家分明走的是《一双绣花鞋》的路数。惊悚有,悬疑有,看得无神论者郑明明同学都跟小伙伴抱在一起嗷嗷叫,感觉今年夏天剩下的日子电费能节省起码一半。   因为浑身寒毛直竖,都不用开空调了啊。   这剧在网上的反响比省台跟风的《青春花园》还好,也不知道是后者的受众与《薰衣草》重叠,导致观众被分流还是前者身为反特片,原本就有固定市场。反正,播出效果可以用出乎意料四个字来形容。现在妙妙论坛上好多人都对电视剧当初的取景地——鸿安镇的老街充满了兴趣,还有人趁着暑假的尾巴组队去当地玩耍。   最妙的是鸿安镇的供销社,居然在网店里直接推出了主角使用同款——各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交到供销社代卖的农产品、当地手工编织工艺品、荞麦枕头以及菜干跟果干。而网剧开头的插播广告也相当绝,索性明目张胆地标清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兼接广告,这种好不含蓄的风格反而逗趣效果十足,居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感。   眼看网剧热热闹闹,陈文斌那叫一个酸啊。反特片好啊,像他这个年纪,即便是农村人,也看过知青间流传的手抄本《一双绣花鞋》的。到今天他都念念不不忘。   陈高氏看他哼哼唧唧的样子就不耐烦,直接怼人:“当初凤霞问你有没有兴趣,是你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   她就不一样,味美食品厂投资《青春花园》了啊。效果虽然比星星奶茶之于《流星花园》大打折扣,但基数也很不错的。六月底一开播,凤爪和竹笋的销量就嗖嗖看涨。这个广告费,她投进去不亏。   这人好了,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不说,还叽叽歪歪的,就很犯嫌。   陈凤霞难得心地善良,主动给陈文斌打圆场:“咱们老家也找不到那种老街,拍起来效果比不上鸿安镇。你要投资的话,可以换个题材,这样更贴切。”   小姑娘们立刻来了精神,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题材的剧最合适。偶像剧吗?呃,其实也可以。那个《薰衣草》里面的女主角就是在农场里工作啊。没理由台湾的花农就要比大陆更时髦。   陈凤霞听她们说得兴高采烈,不知怎地,就想到了F4开拖拉机的那个梗。哎呀,不行了,真不能想,一想就要笑到喘不过来气。她不得不清清嗓子,明示姑娘们可以放开思路,无需拘泥。   偶像剧受欢迎不代表其他类型的剧就没市场啊。否则楚导的小成本反特片怎么在网上红起来的?连小谢他们家乡所在的省级电视台和江海电视台都对电视剧抛出了橄榄枝,有意要播放呢。   郑明明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开始苦苦思索到底什么样的剧受欢迎。啊,她想起来了,穿越剧!今年播放的TVB剧《寻秦记》很火啊。   小三儿激动地大喊:“项少龙!”   陈敏佳和吴若兰跟着点头,王月荣也说她正在接触的一个剧组就是穿越剧,业内人士预感这会是一个爆的方向。   陈凤霞在心中给王同学竖起大拇指,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这孩子眼光可真是毒。   她要没记错的话,没多久就是佳佳她们上高中的时候就有部剧说什么小玩子朱允炆穿越的,相当火爆。上辈子佳佳想看电视又不能去客厅,还是小三儿偷偷摆了面镜子在电视里旁边,然后佳佳开了她自己房间的门看镜子里照的画面,听声音。   小孩子为了看电视,当真是挖空心思哦。   那会儿明明看了没有?当然没看。因为明明住校,而且明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农民家庭的姑娘,下面还有个弟弟的姑娘,不拼命地学,哪里会有出路。   她的明明哦,作为85后,没看过《还珠格格》,没瞧过《流星花园》,85后标配的青春回忆一桩不曾有,有的只有拼命奔跑的单薄背影。她瘦削苍白,伏案苦读时高高耸起的肩胛骨就像刀,奋力劈开自己的人生路啊。   陈凤霞看着现在正津津有味和佳佳还有兰兰讨论电视剧的女儿,心中的欣慰难以言喻。她的女儿,终于可以像个普通小姑娘一样,肆意享受自己的青春了。   郑明明正在和小伙伴讨论关于穿越的话题:“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爱因斯坦—罗森桥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他们在研究引力场方程时假设了这点,认为透过这个可以做瞬时空间转移和时空旅行。后面人做研究,认为这种时空虫洞如果存在,那也是不稳定的。也就是说假如有穿越发生,那是随时随地而非固定在某个状态下。”   陈老板听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决定收回之前关于普通小姑娘的定义。内卷要不得,她不能胡乱说话,坑了真正的普通姑娘。这十五岁的人看看穿越剧就好,没必要非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穿越的吧。   还有就是,姑娘们,不要再讨论在陈家庄拍摄穿越剧的可行性了。古装费用高,妆发道具服装都贵,再说你古装穿越不跟王侯将相扯上关系,你都不好意思出来说你拍的是穿越剧。   毕竟以她前世的经验,热门是满朝阿哥爱上我以及我和康熙/康熙的儿子or孙子不得不说的事。搞得好像总算穿越一回,不跟他们谈个恋爱不足以证明穿越价值一样。   陈老板不得不清清嗓子,将讨论得眉飞色舞的小姑娘们的思绪强行往回拽:“其实这个选择拍摄项目要有针对性,要能充分体现咱们陈家庄的美好与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然拍了也起不到宣传的作用。要把乡村当做现成的道具,不用再专门搭景,节约拍摄费用。”   陈文斌狂点头,挣钱不容易,尤其他这样的农民,他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他很穷的。   桌上人都默默地看他,呵呵,你不花钱,人家给你免费宣传才是你最欢迎的吧。   陈敏佳挪开视线,只看提出新想法的人:“嬢嬢,那你说应该拍什么剧?”   陈凤霞一本正经:“乡土剧,反应农村生活的剧。”   对,乡土文艺作品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愈发寥落。明明经常被约稿,对方创作要求基本上都直截了当写得清楚:不要写农村背景的故事,现在读者不爱看。要写新鲜的时尚的成功故事,写外国发生的故事。有意思的是,到了外国,故事又不要求局限于城市之内了。   但可以因此断定乡村文艺作品没市场了吗?那可未必。   像是《乡村爱情》《马大帅》《刘老根》之类的,火爆荧屏了十几年嘞。每种类型的剧都有自己的受众,农村剧也不例外。不仅仅是因为中国有庞大的农业人口,还有即便早就是非农身份也一人无法剪断的乡愁。那些农村背景的剧,刚好可以抚慰人的心灵。   陈高氏感觉这事靠谱,要真拍这个,连群众演员都不用特别去找,村里人就能顶上。而且多好看啊,她就觉得这种剧好看。   陈敏佳却迟疑,那可未必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喜欢看的剧,她和她的小伙伴可不愿意看啊。像奶奶爱看的那个《苦娘》,她每次都感觉好窒息,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好吧,她承认她凉薄,她知道主人公很可怜,但她感觉好难受,真的不想看。   网剧的主要受众是年轻人啊,只有在网上红起来之后,电视台才可能购置然后改成台播呢。   郑明明想了半天,终于有主意:“应该是轻松的幽默的,不管反应什么主题,表达方式得是活泼的。这样大家才不会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去看剧。”   以她投稿多年的经验,当她写幽默向类似于《阿Q正传》风格的文时,在杂志上的连载效果是最好的。即便故事的内核隐藏着苦难与悲哀。   想必电视剧也差不多吧。   吴若兰点头:“嗯,就跟小品一样。”   现在小品反应的农村生活占大头,哪个不好笑好玩呢,大家都喜欢看呢。   餐桌上的人纷纷附和,觉得这说法有道理。现在又不是苦大仇深的年代,大家都更喜欢看轻松的充满希望的东西,自己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啊。   电视剧嘛,得满足观众心理需求才有市场。   好,作品的基调定下来了,那要拍摄什么内容?像《喜盈门》那样的家长里短嚒。嘿,这片子老咯,高桂芳却隔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当时真是很想抽那个大嫂强英啊。   陈凤霞摇头:“不行,现在年轻观众的观点不一样。搁现在,水莲就是个圣母包子,要被骂死的。感化强英做什么?得狠狠地锤死她,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要打怪。”   陈文斌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他老疑心陈凤霞这是意有所指,内涵他是那个怪呢。   好在还是姐夫替他解了围,笑着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倒是有个想法,往三农问题上靠。现在不是关注这个嚒,可以从陈家庄的变化入手,描述村庄是怎么发展的。前后一对比,就好像观众自己种出来的新天地,代入感已经不差。我看现在的网友也挺喜欢种田的,改造盐碱地还有在沙漠种树,大家的参与热情都不低。种地也差不多啊。”   陈凤霞在心中狂笑狂点头。没错没错,种田文可是主要流派之一,还有这种苏爽的种田致富情节,可受欢迎了。开局一头牛,结尾一栋新农村,多爽多开心。   大家也觉得这事靠谱,新农村新气象欣欣向荣朝气蓬勃,有希望有美景就很棒。   陈文斌当场拍板:“好,就拍这个农村发家致富剧。”   他激动地一口气干掉了碗里的汤,开始呱唧呱唧地提要求:“要把咱们村和起镇上的其他村都拍进去,要把咱们在种在卖的东西都拍了,尤其是孔雀和天鹅。现在鸡价跌的,鸡蛋价格也不行,得养孔雀。我今年孵的孔雀不少,到时候得让人知道我这边卖孔雀苗。还有天鹅,天鹅多好啊,长得快,现在就能吃了。嗯,等好好挑挑剧本。”   陈敏佳疑惑:“有剧本吗?”   大概是《流星花园》的后遗症,现在影音频道上毛遂自荐的项目基本上都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咳咳,距离农村剧有点远。近两天上的项目倒是加了一部反特片,应该是受楚导新作的影响。   陈文斌开始挠头,这问题挺愁人的。自己找人去写吗?哎哟,得多少钱啊。   在大钱上一向抠门的陈文斌龇牙咧嘴了半天,终于无耻地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自己的外甥女儿。他笑嘻嘻地看着郑明明:“明明啊,好好写,写好了舅舅就找人拍啊。”   呀,明明上小学那会儿就写言情小说的纸上偶像剧了,现在写个乡土剧肯定也不在话下。再说论起陈家庄的变化,非村民群体里,谁比得上他们几个了解情况啊。   人家作家搞创作要采风要体验生活,她连这个环节都可以省下来呢。   陈大爹却皱眉头,直接训斥儿子异想天开:“瞎胡闹,明明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   他话一出,餐桌上瞬间陷入沉默。陈凤霞都喃喃了一句:“要上大学了啊。”   上辈子,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早早跟女儿分开,从女儿回老家念初中开始,女儿就离开了家庭,以至于此后多年都难以弥补裂痕。   重生回来,她想和女儿多亲近。结果她的小姑娘跟春天的小树苗一样呼呼往上长,嗖的一下就变成了大学生。她是早早就买好了北.京城的房,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孩子离家的准备。结果京中的房子成了蜜月房,而她到现在都没真正接受小孩要离开家的事实。   她的明明,才是个小姑娘呢。   当妈的心情惆怅,弟弟妹妹们却欢天喜地,噢噢噢,姐姐是大学生了呢,多帅多有面子啊。   小三儿还骄傲地挺起小肚子,认真地宣布:“只有我姐姐是大学生。”   他的意思是幼儿园班上的小朋友家的哥哥姐姐没有一个上大学的。   陈凤霞心道你不废话嚒,江海计划生育抓的多严啊,你同学家里哪儿来的两个小孩。   不过叫小家伙们一打岔,她那点伤感的气氛倒是消散了不少。   只陈高氏又摇头:“你二姐出去上大学你就这么高兴啊?到时候二姐就不回家了啊,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   小三儿瞪大了眼睛理解不能:“为什么?放学回家啊。”   得,这家伙以为还是上中学呢。   陈文斌哭笑不得:“远啊,就好像你也上学,但你要好久才能回一趟陈家庄。爸爸也很长时间才能看你一次一样。”   蔚蔚突然间惊呼:“那二姐不回家了?”   说话的时候,她眼泪居然流了下来。   我的妈呀,她一哭,其他两只跟着开始扯喉咙。就连戴上红领巾后就宣誓说自己要做个坚强的男子汉的郑骁也抹起了眼泪。呜呜呜,以后姐姐就不在家里了。   陈文斌没想到小东西们反应竟然如此激烈,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慌不择路,随口拿自己举例子:“哎哎哎,你们看我还是会三不五时过来一趟嘛。到时候,你们明明姐姐放假也会回家的。”   结果三小只没良心极了,居然异口同声:“舅舅(爸爸)又不是姐姐。”   太过分了,这完全是红果果的人身伤害。小朋友们,请放下你们手中的天鹅肉,大家已经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做朋友了。   最后还是风波的核心人物郑明明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她想了想,点点头应下:“那我写写看啊,不一定能写好。我没写过这种类型。”   陈文斌立刻眉开眼笑:“你写就是咯,写好了就拍。”   要是写不好,给她宿舍多送点水果就是稿费啦,他不吃亏。   陈大爹摇头,完全不赞同:“明明去大学学习呢,哪有这功夫。你以为是你当年上学那会儿?这可是少年班!”   郑明明也摇头,却是在安慰老人:“没事,少年班也不是天天学习的。八中的超常教育班就很流行搞创作。我听一块儿复试的他们学校的学生说,他们每周五下午是自然体育课时间,春天去玉渊潭划船,夏天去海军馆跳水、游泳,秋天去香山玩,冬天去什刹海滑冰,暑假里有大旅游。嗯,不是那种天天埋头苦读。他们班特别流行搞创作,有人写骈文填词,有人在日记里写《仙剑奇侠传》的同人,还有人集体创作小说。读书听音乐写东西,大家都做。”   好吧,少年班的生活旁观者只能想象,要怎么过,得进去的人自己决定。   毕竟,能够限制想象的不仅是贫穷,还有智商啊。 第492章 高中怎么办   开学的时候,郑明明没能完成以陈家庄为背景的剧本。因为她在收集资料的时候,翻出了自己跟小春的通信。   对,就是涌泉县的小春姐姐,妈妈资助的那位高中生。她爸爸开卡车时出车祸失去了腿,还赔了一大笔钱,小春姐姐就被迫放弃上高中,在家里帮忙干活。后来妈妈给她父母买了电脑拉了网线,安排了网购主的工作,又替小春姐姐交了学费,让她去高中报到。   第二年夏天,小春姐姐就给妈妈写信说,她父母通过当网购主获得的收入已经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和她的学业开支,让妈妈不要再给她交学费。她不能占据更需要帮助的人的机会。   妈妈没有勉强,既然已经教会了捕鱼,那就不用再直接送鱼了。网购主干得好,发家致富少不了。   不过,和小春姐姐通信的习惯,郑明明倒是保留了下来。有的时候,她们相互发email,有的时候就是手写信。就是这些信件,详细地记录了涌泉县三年里点点滴滴的变化,让郑明明知道了同样今年参加高考的小春姐姐考上了师范学院。不是因为师范院校不收学费还有生活补贴,而是她想学成回去当老师,教授无数像她一样的女孩。她想将来建一所女中,像国家科技部部长上的女中一样,专门招收女学生。   她沐浴在阳光下成长,她愿为星星,点亮夜空。   郑明明看着信件,突然间涌现出激动。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启了脸滚键盘的人形码字机状态,疯狂输出,她写小春,写绣娘,写采棉工,写布哈,写了个名为《走出大山的女孩》的剧本。总共八集。   看得陈凤霞龇牙咧嘴,只能感叹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八集的电视剧居然也能开拍,就是不知道谁来拍戏,又能不能成功忽悠到人来投资。这命题作文超纲了,总不能指望陈文斌掏腰包。   在花钱这件事上,陈文斌向来讲原则。   最后还是楚导以前在电影制片厂的同事接了个任务剧的活,嫌弃对方提供的剧本思维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就接受了已经打算在悬疑推理恐怖片方向一条道走到黑的楚导的推荐,要了郑明明的剧本,让她扩充到十五集再开拍。   可惜郑明明没空,这活只能导演自己做或者另外找人干。她想见缝插针干活挣钱来着,但是她人一到学校就被拖去军训。所有电器只有点灯手电筒和没有磁卡就无法往外拨打的电话机,连手机都不让用,还谈什么电脑写作然后发邮件给人家。   对,就是如此的丧心病狂。也没说不给用手机,就是宿舍连个插座都没有。你手机卡没钱家里人可以代充,但手机没电,谁都没法子隔空送电啊。   陈凤霞听到女儿传回来的消息,真是心痛得无法呼吸,还顺带迁怒了郑国强。   瞅瞅你们那个手机厂怎么搞的,怎么到现在也没搞出双卡超长待机功能?不然我姑娘充一次电也能撑上起码一个礼拜。   倒霉的郑区长真是躺着也中枪,感觉自己好冤枉。然而当爹的人还不能说她大惊小怪,明明就是不去少年班,中规中矩地读高中不也要军训吗;不然那他肯定得挨怼:又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知道心疼。   反正怎么说都是你的错。   好在领导同志经过多年锻炼,已经练就了强大的求生本能。作为干部,他深谙矛盾转移法。既然实际问题A铁定存在而且短期内无法解决,那就将愤怒群众的注意力赶紧挪到另一问题B上去吧。   “这马上要开学了,你不去石子路看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别光盯着自家小孩看啊。花了这么多精力搞学校,你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这话说的倒在理,精力不精力的先不说,光砸进去的真金白银就是笔相当可观的开支。从起心思盖学校开始,那花费的钱,起码够陈老板随心所欲再投资几部网络剧玩私人订制了。老话说修桥铺路办学校是烧钱的祖宗,当真不是糊弄人的谎话。办教育,的确是吞金兽哩。   不过砸进去真金白银有成效也是棒棒的。看看学校干净清爽的大门,整齐平整的水泥道,林荫道两旁的树木已经枝繁叶茂,花坛里的秋菊业也已打起了花苞,更别说桂花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了。   抬头看,蓝天白云丽日。再往下,就是高大气派的教学楼行政楼和宿舍楼。你要把头低下去,就会发现花园式学农基地的招牌不是在吹牛。九月份的菜园,绿油油的小白菜,黄橙橙的大南瓜,冒出尖儿的萝卜苗,沉甸甸的紫秋茄,红彤彤的西红柿,小灯笼般的辣椒让人目不暇接。往挪动视线瞧,那挂在菜园篱笆上的扁豆和趴在草丛里的冬瓜,爬上架的长豇豆,长得正茂盛的青蒜和韭菜,一畦畦的菜蔬都精神的很。   也得亏石子路学校走的是自力更生路线,蔬菜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多出来的菜叶子全都喂了鸡。小公鸡打鸣前就叫食堂抓了直接小鸡炖蘑菇,就连蘑菇也是自己油菜地上长出来的。母鸡养大了也得贡献自己,天天负责生蛋给师生们增加鸡蛋补充营养。加上卖摸摸香这些林下作物得到的钱作为经费补充以及市里给的学农基地补贴和其他一些专项基金作为补充;现在整个学校的收支基本实现了平衡,而且略有结余,还能年底的时候给教学成绩优秀的老师发些奖金。   陈凤霞挺满意的,老师能看到希望,就愿意继续待在学校里。有单门独户的宿舍,有教学奖金,可不就是未来的希望嚒。只这希望不仅是学校给的,也要有学生给予的。学生的表现就是老师的工作成果啊。   怀揣着这份心思,陈老板去学校看开学仪式时,就特别关心了下这届初三学生初二期末考试的情况。石子路学校不自己出卷子,而是用全市中小学生统考试卷,目的就是为了大家清楚自己的学习情况。   之前有些民工子弟学校的办学者尤其是压根就没正经老师的学校会故意将试卷出的非常简单,好让家长产生“我家小孩在这里学的还不错”的错觉,以便于留下生源。   到了石子路学校,老师可不会这样哄着他们。是什么水平就是什么水平,将来你要升学的,又不是只跟自己窝里的人竞争。   王校长挺满意的:“蛮好的,初一时基础差学习习惯糟糕,慢慢的也带出来了。”   主要是让小孩看到了希望,一个是学习好有出路,将来不用又辛苦又挣不到钱还因为没文化被人当成傻子偏了再临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另一个就是努力有收获,九年义务教育,只要是正常智力肯认真学习下功夫,没有真掌握不了知识的道理。   “今年这些小孩,考上职高、中专的应该起码能达到一半以上。”   陈凤霞等着下面的话,却久久没下文。她奇怪道:“那高中呢?能上几个市重点几个省重点啊?”   那个,虽然狂妄,但她家明明当年在老家的时候考的县中也是四星级高中啊。学校也不止她一个人考上的。   同是农民工家的娃娃,她相信石子路学校的小孩不差。   王校长比她更奇怪:“没有高中啊。要上高中的话,小孩都得回原籍考试,哪里来的高中。”   陈凤霞一愣,旋即才猛然想起。是的,没错,这个时代外来务工人员的小孩是不允许在江海升学上高中的。   上辈子她跟丈夫之所以决定让女儿回老家上初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她家明明成绩那么好,将来是要上大学的,怎么能念职校,早早出来工作。   陈凤霞对中职教育没意见。她婚纱影楼以及房产中介的好多员工还都是夜校进修过的,职业教育是整个教育体系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于社会发展意义非凡。她郁闷的是凭什么剥夺民工家小孩上高中,继续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能不能考上学是一回事,你给不给人同场公平竞争的权利是另外一回事。   父母在外地打工,初中毕业才十五六岁的娃娃就被迫离开父母身旁回老家上高中,先不提多年离乡能否适应的问题,就说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有多可怜。   唉,不能想。一想她就想到她家孤孤单单被拉去军训的明明,她眼泪水都要忍不住了。她家明明,最怕孤单了,就喜欢跟家人待在一起。所以上辈子,虽然明明跟他们这对爹妈的关系紧张,却依然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   陈凤霞越想越替石子路学校的孩子难受,真是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嘴上讲人人平等,连教育权都不平等,还谈个屁的平等。   王校长看她气愤不已的模样,还要反过头来安慰她:“已经在进步了,之前是连中职中专都不收的,统一回原籍自己想办法去。社会发展都是被社会矛盾逼出来的,以后进城务工的人更多了,小孩多了,矛盾激烈了,说不定就会有人出来解决了。”   话糙理不糙,权利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啊。没有当初丰城的事,农业税到现在估计还是铁板一块。眼下,不是有地方试点取消了嚒。   陈凤霞明白王校长说的是正理,但她到底不甘心,还是想试一试。要说九年义务要国家掏钱难办也就算了,那民办高中总没问题吧。你城里的公立高中不收人,我自己办个高中接收小孩上学总可以吧。   说实在的,都是爹妈,都是当过农民工的人,小孩能上高中将来有机会读大学,哪个愿意他们不进一步升学哦。   陈凤霞打定主意就鼓足勇气去教育局问政策。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不要看现在城市都嫌人多,往外驱赶盲流。到以后你看着,所有城市都要开展抢人大战。你让娃娃在你这里上高中,以后就算不留在江海上大学而是考出去了,人家也把江海当成自己的家乡,情感上就愿意回来工作。凤栖梧桐,有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有了金凤凰,你还愁城市没发展?   奈何陈老板大道理讲了一箩筐,教育局领导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人家也不吭声,就由着陈凤霞说得口干舌燥,一杯茶都压不下嘴里干得起火星。   教育局去石子路学校视察过好几回,领导和陈凤霞也算熟悉了。双方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加上郑国强又顺利重返上元当上了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当家人之后,相处的甚至可以用融洽两个字。就连石子路学校的校园勤工俭学模式,教育局都三番五次说要在全市推广,可惜到今天也没真正开始。也是,学校是受社会大环境影响的,并不是教育者想怎样就怎样。   现在,领导看着陈凤霞,也努力做出心平气和的模样,还主动给她添茶水:“你坐你坐,别客气。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们都考虑过。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看来就是尸位素餐的代名词。”   陈凤霞赶紧否认:“没有没有,领导你妄自菲薄了。你们为祖国的未来做出的贡献和努力,老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   局长直接摆手,很是看开的模样:“行啦,我们挨骂的时候少不了。但凡出来做事哪有不挨骂的道理。但贡献不敢提,努力我是要拍着胸口讲我们是真努力做的。为什么只能让他们考中职学校?我跟你讲,真不是网上说的那些城市只需要廉价的劳动力,不给农民工子弟上升的空间,只想把他们培训成马上就能被剥削的劳动者;而是户籍问题。我们江海的高中接收了他们,将来他们去哪里高考?高考不由我们做主啊,高考得回原籍啊。他们要是一直在江海上学,将来去哪里参加高考?按政策是得回原籍高考。可回原籍高考的话,要不要算高考移民?”   他叹了口气,“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是一地一市可以解决的。各地的高考试卷不一,招生计划也不同。不是我吹牛,地域摆在这里,高考大省的小孩跑到内陆去考,能占多大的便宜不用我说吧。没便宜占,哪有那么多人每年都挖空心思高考移民啊。我知道社会办学对户籍限制很不满,但没有这些,你说,是不是会乱?国家这么大,情况这么复杂,它不一刀切,那能钻空子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讨论的最终结果是只能开放中职教育学校。高中不行,到时候人家孩子不能在江海高考,回老家卷子又不一样,那是坑了小孩。”   陈凤霞是晕晕乎乎走出教育局大楼的,她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找不到话去反驳。她以前为着民工家小孩连义务教育都得不到保障的事,一直在心里挺鄙视教育局的,感觉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结果能坐到位置上的,哪个真是彻头彻尾的大草包呢。人家看的比你远多了,人家连现实存在的困局没办法从自己层面解决的部分都摸得清清楚楚。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拿出来当理由说啊,户籍制度那是国家层面上的事。你一地方教育局领导公然抨击它的存在导致了教育不公?这不唯恐天下不乱嚒。   陈凤霞叹了一路的气,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她稀里糊涂的,甚至完全想不起来后面到底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她开车回灯市口,刚好碰上豆丁们被小饭桌的老师领回家。现在的一二年级小朋友放学反而比幼儿园早,老师是先接郑骁和蔚蔚,再领上另外一位幼儿园小朋友的。   三人眼睛都尖,瞧见陈凤霞的车就激动地又蹦又跳。   陈凤霞把他们领回家,看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间理解了上辈子大女儿说的话:弟弟吃过什么苦啊,弟弟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   当时自己不以为意,现在想想明明说的真有道理。一代代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好起来的。后面的人觉得前面的人所说的辛苦不可思议无病呻.吟,前面的人认为后来者是半点苦头没吃过,果然是永远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陈凤霞叹气,认命地去给小崽子们烧饭。他们的姐姐,上高中的姐姐可没有他们的轻松惬意了,即便是以素质教育而著称的江外,也开启了晚自习模式。咳咳,因为江海今年高考又全省倒数了。其实每年都倒数,就是之前没怎么说,所以冷不丁被拎出来讲,江海人民情绪受不了。市里也痛定思痛,决定狠抓升学。   吃过饭,都快到子夜时分了,郑国强才匆匆忙忙赶回家。其实他在值班室凑合一晚上还能多睡会儿。可老婆孩子在家,他干嘛不回家。天底下还有比家里睡得更舒坦的地方吗?   郑国强轻手蹑脚开房门,瞧见他老婆还在台灯下奋笔疾书,颇为惊讶。陈老板这又在发愤图强什么?   他凑过去看,越看越糊涂:“你这是要办多少所学校?”   这么多地方的中考要求,她也真是不嫌累啊。   陈凤霞摇头,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的原委,正色道:“既然想要上高中只能回去考,那就现在准备起来。给他们分班,按照户籍地当地的中考要求准备复习。”   事情是很难,但她想试试。现在的中职教育文凭含金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到时候小孩毕业出来找工作也不容易。   郑国强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看到陈凤霞疑心自己脸上沾了墨水的时候,他才直接拽着她起身:“去去去,睡觉睡觉。你这折腾的,到时候人家回去没考上高中,连江海的中职学校也上不了的话,人家大人找你算账怎么办?”   陈凤霞又哑巴了,可她不甘心:“那他们就活该上不了高中?”   郑国强今天开了半天会,晚上又加班,累得要死,已经忍不住打呵欠:“行了,我知道了,就是小孩上高中的事嚒。在江海上不了,他们愿意的话,报考上元的学校好了。”   陈凤霞下意识道:“那高考怎么办?”   郑国强昏昏然:“那就让他们在上元落户好了。”   陈凤霞下意识想说要是真有钱买房落户,人家早就落户了。然后她就猛然反应过来,对啊,也不一定要有房子。前世到后来,连续缴纳十八个月社保什么的,好像也等同于落户了。   噢噢噢,难怪人家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有个能说话的干部实在太棒了。   喂喂喂,郑国强,你好歹把话说完啊,你不说清楚了我怎么睡觉。   回答她的是领导干部响亮的呼噜声。   果然还是家里的床睡起来最舒服啊。 第493章 都是骚操作   郑国强不是周幽王,缺乏为博红颜一笑烽火戏诸侯的精神。   他提出让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到上元读高中,除了同理心之外,更多的是从实际角度考虑问题,那就是争取优质生源。   上元划归为区,对全上元的高中教育事业是个严重的打击。为什么?因为以前还是县的时候,上元的优质生源全都被上元高中一网打尽啊。现在惨了,现在是区,没有地方保护壁垒,本区中考的佼佼者完全可以选择江海主城区的学校。事实上,今年中考,上元高级中学就吃了大亏,全区排名前二十的考生除了三个下面乡镇中学的大约是嫌主城区太远不熟悉情况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报上元高中。   生源多重要,好学校之所以好,起码有一半以上得依靠优质生源撑起来。尤其中考是一道分水岭,上了高中以后,这学生单靠老师点拨不现实,想上一流的大学还得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教育方面,上元区天然没能力跟主城区PK。黄冈中学那么厉害,不也抢不过武汉嚒。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人家都会用脚投票的。你还能卡住人家脖子不成?拦不住人走,那就想办法让更多的人进来啊。   想法是好想法,但教育局并不想接这个招。太麻烦了,以前就没这惯例。在官场上做事,因循守旧四个字是难听,但稳妥最重要,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你做好了是应该的,万一出丁点儿纰漏都是你的责任。   郑国强听对方说出的理由,就笑了:“谁说没有惯例的?江海主城区的学校,像是江外、一中、实验中学这些不还从其他市招考生嚒。他们的省招班难道是摆设?”   会议桌上的其他人还搞不清楚省招班算怎么回事,只教育局的负责人立刻回过神来:对啊,还有个省招班。   说起省招班,也是今年新弄出来的玩意,不是业内人不清楚门道不足为奇。这政策是省教育厅提出的,总体思想是用省北各市的优质生源填补省南学校招生不足的空缺。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省内南边城市已经实现了高中教育普及,部分地区高中基本上都是省级以上重点中学,优质资源充裕。而省内北边的城市高中教育普及率尚未达到较高水平,缺乏优质的高中教育资源。   南边学校多老师多教育资源多,北边学生多。为了提高本省高中教育普及率,实现优质教育资源异地共享,所以,开放部分南方重点高中面向全省招生。   咳咳,听着挺不错的是不?但本省经济欠发达的北方城市高考成绩不差,很多农村中学的本科达线率可以用惊人二字来形容,甚至连着出过好几位省高考状元。而江海才是省内高考垫底的存在。不少江海本地学生都特地跑去北边的学校借读,希冀可以提高成绩。   由此可见,这政策里面的弯弯绕,可未必如同冠冕堂皇的官方解释一样光风霁月。   只能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吸血这种事,从来都体现在方方面面。   区教育局的领导这会儿顾不上鞭笞江海主城区高中的恬不知耻,他就兴奋一件事:“没错,我们上元高中也是省重点,凭什么他们能搞省招班我们就不行?对,我们就是要争生源。”   上元教育局的局长不至于晕头,认为区高中能争得过江外这些学校。本地的孩子都水往高处走,先跑到主城区去了,何况外地学生呢。人家肯定愿意去名气更高冰雪条件更好的江海市区学校啊。   但是,民工子弟学校的学生也是不错的生源啊。不说一下子能冒出多少个清华北大,但凡再有两个像郑区长家女儿那样能上少年班的小天才,上元高中就正经捡到宝了。   反正他们招生也是看中考成绩的。考得好的小孩,为什么不能留下?   但搞教育的人到底研究相关政策要深入些,教育局不反对招收民工家优秀的小孩入学,可高考报名问题要如何解决?这才是大头。   “咱们省其他地区过来的学生好办,全省用的是同一套考试和录取方案,基本没冲突。外省的孩子就麻烦了,涉及到的方面实在太广。起码我现在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事。”   郑国强也不敢指望此事一蹴而就,毕竟要真如此简单的话,也不会成为困扰教育界多年的难题,也不至于让大家眼睁睁看着矛盾越来越大却无能为力。   他点头,算是给这事定了基调:“行,既然眼下我们有办法解决一部分学生的困局,那就先把他们安排起来。至于剩下的外省的学生,大家再集思广益,琢磨着想其他办法。”   他笑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咱们区的高考成绩要是能蒸蒸日上,老百姓也高兴啊。我们挨骂的次数都能少些。”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今年江海高考成绩一如既往全省倒数,市民们真是连砸了市政府的心都有了。   陈凤霞从丈夫口中听说这事后,免不了遗憾。江海的外来民工除了本省地级市外,其他省比如说他们老家过来的就不少。石子路学校的好多孩子还是他们的小老乡。这些娃娃的升学要成大问题的。   郑国强安慰她:“你也别着急,一口吃不成胖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嚒。实在不行,先把能考上的小孩留下上高中,给他们几年时间弄个房子落户口。”   陈凤霞立刻来了精神:“说到这个落户政策,我跟你说,其实你们不应该拘泥于必须得在江海有房产。”   假如没房子就不能落户,那十几年后房价蹭蹭的,大城市能有多少外来人口入籍啊。人家已经在你这边固定干活老长时间,差不多就可以落户了。像是什么积分落户社保入户之类的,都行的。   陈凤霞正绞尽脑汁跟人回忆积分落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郑国强就直接喊停:“凤霞啊,这落户也不是上元能决定的,起码江海市政府才能说话。”   假如上元还是个县城,此事反而好办。划归为区之后,问题就复杂了,好多权限归市里管。   要他说,他当然愿意让这些民工落户。除了感同身受民工的不容易外,还因为上元这一年来各处都在搞建设,工业园区也开张了,不少厂正在招工。当初大下岗造成的大量闲置劳动力已经在这几年时间里陆续被吸收掉了。尤其加入WTO之后,招商引资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眼下反而需要为数不少的工人补充进去。况且这些人在上元落户,以后生活在上元,吃喝玩乐教育医疗哪样不掏钱,哪一桩又不是在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呢?   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可惜这些,郑区长眼下只能白想想。现在已经不是农转非的时代,他一张条子就能把外地民工变成上元市民。   他诚心实意地劝他老婆:“你琢磨这些我用不上,你还不如想办法给他们找便宜房子,让他们尽快落下江海户籍。我不说你也知道,买房落户口的政策今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以后估计再没指望。”   当初推行这政策不过是为了促进房产销售,现在房产市场那叫一个火爆,全市各处都在开工,走在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开发的楼盘。房子不愁卖,那买一送一的落户政策自然也要干脆利落地关上大门了。   陈凤霞就是干这行的,心存侥幸都没机会。她只好叹气,再将上元现有的楼盘扒拉出来,想办法从里面找远的偏的价格便宜的好给民工学校的家长选择。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挑好合适的学校,上元那边先闹起来了。   闹事的是学生家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走出的风声,他们听说上元高中还招外地人,立刻不干了。为什么?废话,学校招人都是有定数的。三百号名额一万人考和一万五千人考,那录取比率能一样吗?别说多不出五千人竞争的屁话,就是多五个人那也是抢占了他们上元人小孩的录取机会。各家的孩子为了考上元高中,初中三年过得容易啊?   将心比心,陈凤霞完全能够理解家长的愤懑。天底下的爹妈为了孩子那都是挖空心思削尖了脑袋的,自己少吃一口饭可以忍,自家娃娃少喝一口水,爹妈也要捋袖子的。   上元教育局被围追堵截的猝不及防,以至于一开口便慌不择路。他们先是表示招收上元以外的学生是另外加名额,和上元本地学生没关系,不会影响上元地区的录取率。   可惜这话实在太没脑子,因为江海名高中们的省招班的指标也纳入当地高中招生计划,压根不存在额外名额这一说。   而且即便真这样,家长还是不满意。你十个老师管一百个学生跟管一百五十个能一样吗?学生越多,老师分散到每个学生身上的精力就越有限,这还是在侵犯他们本地学生的利益。   家长闹得太厉害,搞得教育局和上元高中方面尤其被动。这真是鱼没吃到,先惹了一身腥。   陈凤霞听丈夫转述情况,只想扶额。   唉,这真是过了啊。这是既要享受计划经济的红利,高中就近招生;又要追求市场经济的自由,本地学生可以跨区报考学校;天底下哪来这么多美事?   哦,你家小孩中考可以报考江外、一中这些其他区的好学校了;你还要求上元地区的高中只收上元籍的学生?这霸着备胎不让人自由选择未来的骚操作未免也太渣了些吧,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全市那么多中考生呢?照这样说,江海其他区的学生也不能报考上元的学校咯?盯着那点儿外来民工家的小孩有屁用。有能耐,你把其他区的生源也赶跑啊。他们的人数是民工家小孩不知道多少倍了。   陈凤霞就奇怪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其他学校的省招班都已经开学上课了,江海的家长怎么没闹?就你们上元的吃亏了?”   要说里面没人出头组织找事,真是打死陈凤霞她都不信。   郑国强就笑笑:“随他去。”   他是区长,又不是教育局的负责人。该哪个部门负责的事情就由哪个部门出面解决问题,不能什么事情都缩在后面,一点儿担当都没有。   陈凤霞点点头:“行,我也找找江海这边的教育局吧。别搞得有些人以为自己下巴都要比别人高些。”   她找江海教育局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石子路学校初三学生的毕业升学问题。既然名校高中有省招班,那他们本省小孩也不用跑到老家去中考,直接江海开考,统一按照江海的标准录取好了。这叫山不过来我过去,在哪边考不重要,你有条件收就行。   郑国强哑然失笑,不停地摇头叹气:“你这是挖我墙角啊,成绩好的又要被江海的学校抢光了。”   陈凤霞理直气壮:“怪哪个啊,是上元把事情闹腾成这样的。搞搞清楚,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成绩好的娃娃是香饽饽。别以为人家是来乞讨的,人家是贵客。再说了,江海的学校就近招生,不比他们跑到省北城市一家家地找方便动了。你看吧,要是有人闹腾说不让他们招,看他们会不会直接摁下葫芦。”   有话语权的人才能左右政策的制定。   意图扯虎皮做大旗借力打力的陈老板还真没推断错误。很快石子路学校的王校长就接到了教育局的通知,本省户籍的学生可以在江海参加中考,按照省招班名额参与录取工作。   可陈凤霞不满意,能考上省招班的学生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也就是传说中的牛娃。没那么牛也想上普通高中的娃要怎么办,不能剥夺人家奋斗的机会啊。   她正琢磨着要从何处入手呢,上元这边可算有行动了。原本还在推诿着不想出头跟闹事家长硬杠的教育局一听说市里的通知,立刻急了。麻蛋,这是到嘴的肥肉一眨眼的功夫又被江海这帮家伙给抢走了啊。   今年省招班还是跑到外地去招生的呢,压根就没考虑过民工家的小孩。现在,不是学生家长闹腾,江海的学校说不定从头到尾都不会注意到民工子弟初三学生的存在。   真是要把人活活气成河豚。   上元区的高中立刻行动了,他们知道头部高中的竞争估计很难PK过江海的四大名校,索性退而求其次,在二流高中的生源争夺战中入手。本省学籍的民工子弟可以报考区三中,这是所乡镇高中,历史上一度辉煌,还出过江海地区的高考状元,但随着城市虹吸效应扩大,优质教育资源往城市转移,学校也逐渐落寞。   这一回,上元本地高中教育界吵吵嚷嚷的时候,三中的校长就感觉这是次机会。在普通高中里,身为农村中学,他们学校既抢不过县城咳咳区的各所高中,更不是主城区学校的对手,所以作为二流高中也只能招收三流成绩的学生,还要被广大考生各种嫌弃。   但是面对民工子弟,他们的情况又大不一样了。他们是唯一能够招收外来务工人员家小孩的普通高中,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对,现在这部分学生人数不多,因为招收他们的初中就少得可怜。但随着城市进一步发展,他们的队伍会日益壮大。在市区的高中达成一致,放开招收他们之前,三中吃饱生源红利,好好搞出几届高考喜报来,学校以后的招生工作和发展就会轻松很多。   上元三中愿意以非重点普通高中的身份招收本省户籍的外来民工子弟,直接解决了石子路学校的大难题。至此,省内外来民工子弟的升学问题告一段落。   下一个步骤,就是如何解决省外在江海小孩的困局。   陈凤霞思前想后,发现眼下的唯一解决方案依旧是买房落户。只是江海的房价蹭蹭蹭,今年涨得尤其吓人,哪有那么容易好找到便宜房。不是家长不愿意在江海买房落户,而是人家力有不逮啊。   她正愁眉苦脸呢,小赵就茫然地看着自己老板:“不是说省内都可以吗?”   陈凤霞眨巴两下眼睛,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小赵解释道:“既然省内户籍都可以报考江海的省招班,不行还能去上元三中。那就在省内其他地方,房子便宜的地方落户好了。像是一些县城,也可以作为考虑对象啊。”   陈凤霞豁然开朗,没错啊,高考是全省的一盘大旗,她为什么非要盯着江海户籍不放?对,只要是省内户口就可以了。   她伸手拍小赵的肩膀,认真道:“组建团队吧,专门给他们在省内合适的地区买房。”   嘿,幸福到家这几年一直在江海打转转,门店开了七家,却一直没有往市外发展。没想到,它居然要以这种方式拓展自己的经营范围。 第494章 一切都会有的   郑国强忙活了半天,最终为他人做嫁衣,居然还是没能让这些家庭落户于上元,为上元的房地产事业发展做贡献,反倒是白白便宜了陈老板的生意。严格算起来,其实很有烽火戏诸侯博佳人一笑的嫌疑。   当然,郑区长是不会承认的,因为这分明是资源最有效的整合。再说,起码他为上元又争取了不少生源不是。在外地民工子弟初中入学率不足20%的2002年,全市唯一无门槛招收农民工小孩的石子路学校中学部的学生们,都是群热爱学习的小家伙。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热爱更宝贵的东西呢。   为了不辜负他们的热爱和他们父母的期许,小赵拿着放大镜在省内搜罗一圈,快准狠稳地为这些家庭选定了与上元相邻的石桥市。这是个县级市,隶属于河州市管辖,但一向以江海市的后花园自居。现在,小赵就把这些家庭安排在石桥。   这里房价便宜,每平方单价一千元,小户型为五十六平方米,十套以上集体购房可以打八八折。与它相邻的上元区新开发的楼盘已经卖到了每平方一千七百元。   这里距离上元尤其是区三中近,公交车二十来分钟直达。以后孩子上高中就是住校,也方便礼拜天回家。呃,上元地区的高中采取的县中教育模式,一个月只放一天月假,方便小孩回家拿生活费。每周只有礼拜天下午可以自由活动,方便住校学生外出采买生活用品。   石子路学校召开了初三家长会,说明了目前争取到的待遇。假如不打算考高中,那就不用再费神,按部就班等待中考就好。如果想让孩子试试上高中,那就得动起来,赶紧解决户籍问题。不然高中也没办法接收学生,现行政策不允许。   跟陈凤霞猜想的差不多,几乎全体外省家长们都动了起来。能把小孩送到学校上初中的家庭基本上都颇为重视小孩的教育问题,而不是单纯地想找个地方把孩子塞进去省得没人管。毕竟在不少地方,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被当成半大劳动力看待了。家长愿意让他们上初中,自然也想叫他们更上一层楼。   只是此后各位家长各显神通的骚操作也成功地让自诩见多识广的陈老板瞳孔地震神经雪崩心脏山崩海啸。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选择了中介向他们推荐的石桥市云上花园小区。只不过,在买房落户之前,约莫有半数家长选择离婚,男方户口留在原籍,女方带着孩子落户石桥。咳咳,为了小孩上学假离婚不是城里的专利,农村也有。   家长如此做的原因是怕一旦一家人都变成了城里人,家里分的农田要被政府收回头。现在已经试点搞取消农业税了,再说手上有田心理不慌。   从这个层面上讲,城里人挺亏的。农民能掏钱在城里买房落户享受城市居民待遇,但城镇居民却无法去农村落户分田分宅基地,连个退路都没有。   除了直接买商品房落户的,还有人成为了陈老板的同道,像她当年在前进村做的一样,买地盖房,然后将孩子的户口迁进去,以江海居民的身份参加中考。   陈凤霞能讲什么呢,只能说劳动人民充满智慧,啥招都能想出来。估计后来这方面卡严了,是因为跟自己一样钻空子的人太多,政府不得不收缩政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论如何,在吵吵嚷嚷各种折腾中,初三上学期要结束时,这件事可算尘埃落定。也该有定论了,不然孩子还要不要参加中考啦。   姜杰听说了这件事,惊得眼睛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天啦!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人民的智慧无穷无尽,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上,人们不吝于用尽一切办法。   当然,这事不是陈凤霞告诉他的。陈老板吃饱了闲磕牙,跟他扯这些。但这孩子上了高中还坚持来石子路学校当志愿者,早就跟学生们混得巨熟。他就是不主动打听,人家也会把话送到他耳朵里。   姜杰挺羞愧的,枉他自以为志愿者服务干得有声有色。直到初中生们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升学的大难题已经解决了,他才惊觉原来中考还有地区限制。   一直协助他们志愿者工作的马老师看他茫然的模样就笑得不行,中考地区限制不算什么。   “以前还有中考移民呢。那时候中专吃香,各地区对中专的招生分数线不一样,就有人跑到录取分数低的地方报名,顶用已经放弃中考的学生的学习参加考试,然后去上学。除了这种情况外,还有应届生才能报考中专,往届生不行。就有往届生顶应届生的学籍考试的,太多了。”   吴若兰也惊讶,她小学就读于蓝天学校,知道民工子弟在本城求学限制颇多,但还是头回听讲有中考移民。   好新鲜的名词。   陈敏佳却笑出了声:“很常见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那会儿中专生毕业出来就能分配工作,是国家干部身份。而高中考大学的录取率低,考上的人少。所以成绩最好的那波人都是去考中专。后来分配到厂里的人碰上下岗,好多人都后悔当年没上高中。”   这些,她还是听她妈厂里的主管说的。那位主管当年就是上的纺织学校,在被单厂工作了十年下岗了。   吴若兰点头:“那现在应该没有了,中专又不包分配了,大家宁可上高中。”   陈敏佳却脑洞大开:“哎,你们说,其实在教育条件好的地区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然后回到差的地方参加中考,是不是也算实际意义上的中考移民啊?”   她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看过克斯县、涌泉县这些地方的中考试卷。用她这位不得不让家里人掏了两万多块钱才买到江外学籍的自费生的眼光来看,也简单得要命。难度,难度相当于中考前举行的初中毕业考试试卷的系数吧。而这个毕业考试是为了让大家学业合格,顺利拿到初中毕业证书的。   连她最不喜欢的物理和化学,陈敏佳当时也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答完了试卷,跟着大家一道开开心心地交卷,偷得浮生半日闲。   现在陈敏佳提起这茬,大家都沉默一瞬,然后跟着点头:有道理,这件事本质是一样的。虽然各个地区使用的教材不一样,但需要掌握的知识点都差不多。所以,实际上中考移民具备可行空间。   陈敏佳微微皱眉,又开始征询大家的意见:“那你们说,他们不管农民工家的小孩上学的事,是不是也是为了防止中考移民?”   倘若外来民工子弟在教育条件优越的地区接受了当地平均水平的教育,那当他们返回教育欠发达的家乡参加中考,那他们就天然享有优势。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那就不能让他们在经济教育发达的大城市正常求学。提高他们入学的门槛,逼迫他们回到家乡做留守儿童,在当地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这想法听着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可是吴若兰和姜杰竟然都没找到话来反驳。   相反的,他们居然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最后还是马老师打断了他们的发散性思维,将中考移民的话题扯回头:“其实还有一种形式的中考移民,不动户籍,就在本区域内存在,依靠指标生政策。”   这个指标生政策是在初中择校热的背景下产生的。   教育部门为了扭转好高中基本上就在几所初中招生的实际困局,进行中考改革:将重点高中的招生指标按照一定比例分配到各个初中,如此一来,非名校的初中毕业生就比以往多了上重点高中的机会。因为指标生在满足既定条件(降正常统招线几十分)下,获得指标的初中只按照中考成绩的校内排名决定谁能上重点高中。   如此一来,区内尤其是农村中学就出现了不少中考移民。有关系消息灵通的家长将小孩学籍挂在教育条件相对落后的初中,实际上孩子却在名校初中借读,依靠名校优质教学质量提高成绩,这样回到学籍所在学校竞争指标生时,就具备不小的优势。   马老师轻轻叹气:“以后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当然了,家长愿意为了孩子掏钱,接收借读生的初中乐意挣这个钱,甚至就连被挂学籍的学校也无所谓,因为借读的学生中考成绩好,最后是算在学籍所在处学校的功劳簿上的啊。   真正被损害利益的,只有那些没权没势甚至连消息都听不到的普通家庭出来的小孩了吧。   谁又会在意他们呢,这些沉默的大多数。   陈敏佳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初中也是借读生,但她真不知道什么指标生制度。她中考时也没因此得利。可能是她学籍所在校没拿到江外的指标生名额吧。毕竟全市初中那么多,重点高中能拿出来的指标有限。   这件事,她又没办法拿出来解释,因为怎么说都感觉越描越黑。偏偏她不是蓝天小学毕业的,马老师又不知道为了她上初中,她父母给她花的心思。   就好憋屈啊。   好在马老师说这事只是为了告诉他们:“不管怎样制定政策,不管制定政策的初衷有多美好,永远都会有人钻空子的。也永远不会有政策没空子可钻。”   这倒是事实。   陈敏佳感觉心里舒服些了。   他们挥手同马老师道别。   虽然高中都放寒假了,小学也应该早就放假,但因为石子路学校的家长基本上都是农民工,在江海没老人帮他们照顾小孩,这些孩子得等到家长休假才能跟着大人回老家,小孩独自在家不安全;所以学校寒假也办了“放心班”,将学生继续留下,半天自习写作业,半天在学校自由活动,中途还组织他们去了趟不要门票的新开的市民公园。   所以马老师等人到现在都没休假,还在学校里。好多老师自己家的小孩,都被他们带到了学校来。   陈敏佳走出校门口时,还回头看了眼学校,忽而感慨:“不知道学校还能存在多久。”   吴若兰若有所思:“存在到有更公平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出现的时候吧。嗯,就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   哈,果然是高一政治的内容。   陈敏佳耸耸肩,扭头关心了句姜杰:“哎,你承包的茶场怎么样了啊?”   姜杰要做优质的奶茶,就从牛奶和茶叶质量上下功夫。作为一个挺绝的中学生,他听说了在新疆种棉花的穆总的事迹之后,他决定有样学样,他要在西藏种茶叶,从奶茶的发源地出发。   大家听说了他的决定,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奶茶卖不下去,他还可以直接卖茶叶,也是条发家致富新思路。   况且高档茶叶的主要消费渠道是什么啊?送礼。他家又是什么关系,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姜杰差点儿没被这帮家伙活活气死。他到今天取得的成绩,不说全部,起码得有六成以上是靠他自己吧。以出身论成败,是他们太肤浅了。   这会儿陈敏佳问起他承包的茶场,他傲娇得很:“你们等着吧,开过年来四月份,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正宗的雪域高原的好茶。”   吴若兰一本正经:“那你还是直接卖茶叶吧。”   总觉得他做的奶茶会糟蹋了好茶叶。   姜杰感觉自己要气昏了,气呼呼道:“你们等着看好了,保准口感不会比奶油芝士奶茶差。”   结果他一提,俩女生都感觉必须得来一杯芝士奶茶。   陈文斌是急性子,短短一年时间就在江海开了七家奶茶店,除了分布在各个大学城的四家之外,市区也有三家,不过这三家一同捆绑的只有零食王国,陈凤霞的轻食店没有一并加入。   所以顾客如果想要在此处享受美好的下午茶,那就只能坐在零食店里了。   就像正在喝奶茶的郑明明和手上抓着笔的黄宵宇。   陈敏佳和吴若兰都是一声惊呼,立刻冲进店里,难以置信:“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车票吗?”   郑明明赶紧咽下嘴里的奶茶作答:“小宇哥哥过去出差,把我捎回来了。”   陈敏佳用力眨巴两下眼睛,左右看看,呵呵,好巧哦。不过,请问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亲,约会也不该选零食店啊。大学城的那些娃是实在没条件,你俩至于吗?   她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了,才换来郑明明后知后觉的解答:“哦,小宇哥哥有解题思路了,先停下来做题。”   就读少年班之后,郑明明和她的上铺舍友也是她同班同学养成了互相给对方出难题的习惯。两人以难倒对方为乐趣,接受班上同学挑战,酷爱将人家送到她们面前难题解答出来之后再度加码难度重新返回头。   黄宵宇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刚好碰上她改编过的题,就来了兴趣。车子都开到了江海市区,他突然间灵感闪现,没办法控制住这股解题的激情,直接停车下来坐到了零食店的椅子上开始解答。   郑明明索性买了杯奶茶在旁边等待。这是一道美国数学月刊上的组合题,足有几十年历史了。舍友翻出来给她做的时候,发现那长达三页纸的解答居然是错的。郑明明重新做了解答,也写了整整一页纸答案。现在经过她的改编,只会更复杂。   她朝自己的小伙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打扰黄宵宇的解题思路。就算想清楚了,写好也需要时间。   陈敏佳和吴若兰对视一眼,感觉她们还可以顺便挑点零食带回去吃。   姜杰则抿着嘴巴站在旁边,表情纠结又复杂。搞得郑明明感觉自己一个人喝奶茶好无耻,不得不主动请客:“我给你买杯奶茶吧。”   “我去吧。”黄宵宇放下笔站起身,“你们要什么奶茶?”   郑明明伸头看他放在桌上的纸笔,满是疑惑:这是写完了?   等到黄宵宇买了四杯三分糖的奶油芝士奶茶过来,迎接他的就是郑明明亮晶晶的眼睛:“这是线性代数,你的思路源自于李代数理论中的精妙方法,对不对?”   在场的高中生谁都不激动,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黄宵宇笑着点点头,还感慨了句:“代数几何非常有意思,真的很有趣。”   陈敏佳伸长脖子看纸上的数字与符号,绝望地闭上眼睛。人类的悲喜果然不相通,请问这种天书和有趣两个字是如何产生的联系?明明人家有趣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宝宝。   同为外星人的未成年人大学生却眉飞色舞地跟说非人类语言的黄宵宇相谈甚欢:“是啊,非常好玩。我们有个同学是考IMO出身的,他正在编一本题解。那里面好多题也很有意思。下次我发给你看啊。”   黄宵宇笑着点头:“嗯,那你别忘了,做这个很解乏。”   OMG,要不是有顺风车可以蹭太舒服,高中生们一定会当场告辞的。就连理科成绩相当不错的吴若兰都觉得适当难度的数学题做起来的确超爽,但是IMO还是算了吧,很容易让人怀疑人生。   郑明明却一无所觉。大学是多锻炼人的地方啊,她现在将观察人的精力全都放在了研究数学上,对这个话题兴致盎然。可惜整辆车上唯一能够和她在此方面进行交谈的只有黄宵宇。   姜杰不得不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开口强行转移话题:“那个,郑明明,先前我们几个在学校讨论了中考移民和高考移民的问题,不知道你怎么看。”   说着,他复述了一遍陈敏佳关于抑制民工子弟学校发展来防止中考移民的观点。这个难题好像很难解决啊。   郑明明不假思索:“只要平等对待劳动者就行。大家享有同样的工作权、受教育权、医疗保障权,跟在父母身旁的学生就地入学参加升学考试不就结了嚒。不以户籍学籍为标准,以在哪里接受教育为判断的准绳。加大对造假者的惩罚力度。”   姜杰下意识地反驳:“如果这样的话,城市没能力接收这么多学生啊。”   郑明明奇怪:“有能力接收廉价劳动力,没能力提供他们的生活保障,保证他们子女的受教育权。这个能力的发展可真够奇怪的。”   好吧,这种奇怪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大家还是回去写寒假作业吧。   晚上,陈凤霞给女儿搓澡的时候,听她叽叽喳喳地描述黄宵宇的解法有多巧妙。陈老板内心又是一阵惆怅:看吧看吧,她就说小宇天生是搞科研的料。她居然把人拐来从商了,多过分啊。   她正神游天外呢,忽而听到女儿的问题:“妈妈,这次可以用在省内外市买房落户的方法解决高考难题,那以后呢?以后政策缩紧要怎么办?”   陈凤霞愣了下,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无解的难题实在太多了,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郑明明点头:“好吧,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终将会解决的。”   陈凤霞笑着给她干毛巾,示意她自己擦水:“嗯,我解决不了的,就你们去解决。”   一切都会有的。 第495章 寒假的一天   一大早,陈凤霞就开车送几个孩子回老家。   其实这么大的小孩,即便留在灯市口,她也不担心他们的吃饭问题。至于寒假作业,有三个姐姐看着,三小只同学也不敢作妖。况且郑骁也继承了上辈子的优良传统,不写完作业是绝对不会出去玩的。   有这位小哥哥在前面做榜样,小三儿同学就算屁股上长牙齿,咬的他坐不住,也得乖乖埋头写拼音做数学。   嗯,就是这些学校布置的作业,至于培优班兴趣班之类的,到了他们这里,通通都没有。   不放假的时候,大人们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咳咳,更重要的是有个地方塞下他们,还秉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的原则,将他们集体塞进了武术班。不指望他们真练出什么武功来,纯粹让他们多动动,免得天天扒在电视机前面。   结果一放假,大人询问是接着去少年宫还是回家,三人立刻毫不犹豫地收拾行李,急吼吼地要往家跑。   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梅花鹿啦。   作为一个极度擅长折腾的人,陈文斌同志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孔雀园和天鹅湖呢,他马不停蹄地引进新品种,愣是在陈家庄又捯饬出一个梅花鹿谷。听说还能喂梅花鹿。   陈凤霞总觉得照他这么继续下去,总有一天陈家庄的代名词会变成动物园。   不过孩子喜欢,大人自然不会拦着。想要回乡喂梅花鹿,那就去吧。毕竟童年只有一次,开心自在的童年是一生的宝藏。   就是,就是陈老板出门的时候,听到小区里的钢琴培训班里传出叮叮咚咚的乐曲声,她莫名有些心虚。   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多少有成就的人小时候都是被逼着开始一生事业的呀。   像那个爹威胁他不好好练琴自己就跳楼的朗朗,像被妈妈天天盯着弹钢琴的周杰伦,估计曾经无数次想要砸了钢琴吧。   还有唱从头再来的刘欢,自家姑娘长大以后,他说后悔小时候太顺着小孩的心思,没有好好培养孩子,结果白让小孩浪费了天赋。   不知道等三小只同学长大成人之后,会不会懊恼自己小时候没多学点东西呢?   也许会吧。因为他们的同龄人都从一个辅导班辗转入另外一个辅导班,教育内卷大概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吧。像他们这样野蛮生长放飞自我的,实在异类。   只能说家里的大人实在心太宽了。   就连上辈子一直致力于精致养娃的陈文斌和高桂芳两口子,此生不知道是醉心事业没精力兼顾,还是乐观过度,感觉个个娃都能像郑明明一样,即便不特别培养,单凭学校提供给孩子的资源也能够成长为一代牛娃;反正就没操心过这一茬。   搞得陈凤霞倒是紧张兮兮的,生怕这些孩子将来发展的不好,自己耽误了他们。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贴了好几趟烧饼,折腾的同床共枕的人都没办法睡觉。可怜已经四字开头的老郑同志不得不强行撑开眼睛做妇女之友,主动关心忧心忡忡的陈老板:“怎么啦?睡不着?”   陈凤霞就犯愁:“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培养孩子?”   明明也就算了。说起来亏心,孩子太聪明太懂事,压根就没给大人发挥的机会。包括考少年班,也是小宇提了一句,她来了兴趣多问了几声。   反正等到她完成了申请手续,要高考报名的时候,当爹妈的人才知道自家姑娘是不需要中考,但得高考了。   当时陈老板能是什么反应呢?她姑娘从小到大都有主意,她能说啥?反正从她重生开始,姑娘就没让她操过心。   哦,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出格行为的就是几个小丫头一声不吭跑去找蔚蔚。那回真是吓得她魂都飞了。   可要是没她们的鲁莽,现在蔚蔚的命还在不在,又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嗐,前面一直忙着挣钱奔命,反正陈老板都没回过神的时候,大姑娘已经溜溜哒哒地长成了大学生。当妈的人现在就是想再给孩子多培养几门兴趣爱好,也鞭长莫及呀。因为她家姑娘爱好的东西,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这大的已经使不上力气,那小的是不是得好好规划一下前程。上辈子小儿子是精算师,那考试用的教材她也看不懂。陈凤霞就凭着自己重生以后增加的知识开始琢磨,要不让小儿子现在学学珠心算什么的,好歹打点基础。   还有就是其他的课程也得抓紧哎。   像住在他们家前面陶护士家的小孩,还比郑骁小一岁呢。人家奶奶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准备好早饭,6点钟准时叫孩子起床刷牙洗脸吃饭,到了7点必须出门,转两班公交车在8:30前赶到市区上奥数辅导课。   对,没错,就是奥数。虽然陈老板也搞不清楚一年级的小孩奥数到底能学啥。   上完了两个小时的奥数课,还得再坐一次车,赶到少年宫上一个小时的美术课。美名其曰,给孩子放松一下。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就在外面吃饭,趴在人家餐厅里写自己的寒假作业,下午还有写作课和英语课。嗯,英语课在灯市口附近,还能让孩子回家吃个饭。不过晚饭结束,一个半小时的钢琴课雷打不动。   陈老板也觉得这课程表太过于恐怖,可大家都说这才是95后小孩的标配。你要拿85后孩子的标准来看待95后,怎么不说你们自己当年学都不上呢?你现在干嘛不让小孩继续回家种田。   郑国强听她有一言没一语地叨叨,差点儿眼睛一闭又睡过去。其实他老婆说的细节他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太困了啊。   不过领导就是领导,虽然开会的时候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但最后拍板定论的必须得是领导。   郑国强就冒了一句:“物以稀为贵,世事洞察皆学问,咱们孩子就算不学这些,从生活中学到的东西更宝贵。”   陈凤霞不敢相信:“那能比吗?人家孩子都会呀。”   郑国强已经扛不住,说话声音都嘟嘟囔囔:“那也没出几个音乐家美术家。”   “哪能这么说?这是在陶冶情操,培养气质。”   郑国强眼睛闭着说话:“什么叫情操?什么叫气质?不学那些就没情操没气质了吗?那情操与气质也太狭隘,太肤浅了。”   说着,他居然打起了呼噜。   陈凤霞都想把他给掐醒了,说的都是什么话。可她到底心疼男人每天东奔西跑,忙忙碌碌,连个准点下班的时候都没有。   何况呼噜是会传染的,陈老板几声呼噜一听,居然也跟着一头跌进了黑甜乡。   等到第二天起床,睡饱了的人神清气爽,丁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了。就连面对欢欢喜喜跑过来催促询问什么时候回家的小朋友们时,她也直接拍板:“吃过饭就走。”   嗨,人生一辈子都要奋斗。那就趁着小时候无拘无束地玩吧。   再说这玩出出息的孩子概率也不低呀,就像《德雷尔一家》里那个小儿子,成天在科孚岛上抓蝙蝠、养蜥蜴,还牵着鹈鹕在海边散步,人家后来是著名的生物学家呀。   陈老板就怀揣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心态,坐在驾驶位上发动汽车。   她开出小区门要往左边转的时候,陈敏佳突然想了起来,赶紧提醒嬢嬢:“不能走这条路,前面修地铁呢,路都挖了,全部得绕行。我爸他们现在送菜都是从省道走上元,然后再从坪西路兜过来。”   如此一来就得多走大几十里路,但没办法,现在城市到处挖坑搞建设,能有条路走就很不错了。   像他们这样已经知道的人还好说,换成不知情,走到大路上又得倒回头的,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郑明明盯着车窗外,突然间冒了句:“难怪交通广播台发展的这么好呢。”   城市在飞快地建设,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多,道路改造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司机除了听交通广播台及时了解路况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少跑冤枉路呢。   果然,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是异军突起,而是方方面面综合出的结果。   陈凤霞听了女儿慢条斯理的分析,感觉大学一上,姑娘到底不一样,说话要比以前慢多了,像是在心里打完草稿才说出来一样。   她先是乐呵,然后一本正经:“谁说没别的方法了?用个导航系统,要比交通广播台更实用。到时候别说修路不能走,就是公交车有没有改站,导航都说的清清楚楚。”   陈敏佳立刻高兴起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江海的客车马上要装GPS呢,估计下一步就是各个小车了。深圳的车已经装好了。”   郑明明却摇头:“不是一回事,邹鹏说深圳的车用的是定位系统,目的是防盗,不是导航。目前国内厂商没有把它作为标配整车。”   她侧了个下脸,眼睛看着窗外,颇为笃定的口吻,“不过我相信导航会很快应用到大小车辆中,以后司机出门不需要带地图。”   郑骁好奇地看姐姐,颇有不懂就问的精神:“为什么?”   车上的高中生笑了起来:“因为懒惰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动力。”   小三儿立刻往车上一摊,美滋滋的:“那我进步最快,因为我最懒。”   哦,小朋友,这件事情很光荣吗?亏你还尾巴翘上天的模样。   陈敏佳都扭过头。她现在假装不认识这娃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来得及吗?   车子刚好开到了囍街,她趁机转移话题:“嬢嬢,在东宝大厦的外墙打广告,是不是很贵呀?”   陈凤霞乐呵呵:“要便宜的话,你嬢嬢我怎么还银行贷款?”   说起东宝大厦的所属权变迁,也是陈老板发家史或者更准确点儿讲,是买房史上的一座丰碑。   当初她经济能力有限,就是靠银行贷款,也只能扒拉下面几层楼,更多的,她只能靠着幸福到家尽可能帮忙租出去。   真是帮忙,起码当时的房产所有人银行是这么认为的。那会儿房子还不怎么吃香呢。   后来随着囍街人气越来越高,梦巴黎生意越来越好,陈老板又拓展了美容美发美甲行业。买下来的楼层不够装这些店,她又往上发展租店铺。   银行的人就撺掇她,把开了店的楼层也买下来吧。陈凤霞那会儿手上没闲钱,银行便同意零首付,只要按期还贷款就行。   随着美容美发美甲行业生意越来越好,陈凤霞和胡月仙自觉没能力强行约束实际管理人,索性顺水推舟,让这部分产业从梦巴黎的业务里剥离出去,对外承包,直接吃承包费。   也是那会儿房价没起来,银行方面换领导,老领导急着在自己任上把东宝大厦的帐平掉,所以就按照最初房产的价格卖给了陈凤霞,走的还是他们银行的贷款。   原本整栋楼的贷款加在一起还起来也相当吃劲,单凭写字楼租金和店铺的租金难以解决。可架不住囍街的人气起来了呀,整个大厦的广告墙就成了会下金蛋的母鸡。   好多新进入江海的商品和商场以及超市,都要来东宝大厦广告墙上打一波广告。现在连广播电台的广告费都起来了,何况是不断重复滚动播放的广告墙。就靠着这笔钱,陈凤霞愣是实现了东宝大厦的以租养贷。   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后面租金还了房贷都有结余。   嘿,到了那时候,陈老板手上更宽绰,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吴若兰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模样:“银行会不会后悔呀?当初卖的那么急。”   陈敏佳笑出了声:“才不会呢,早就换领导了,又不是他们家的一亩三分地。”   郑明明也笑:“员工会恨吧,领导走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才是一直留在银行的人啊。”   陈敏佳一本正经:“我突然间明白为什么领导们卖厂子无所谓,下面的工人哭得死去活来了。”   因为领导可以随时抬脚去别的地方当官,单位却是他们的呀。   陈凤霞就听姑娘们说话,也不插嘴,只认认真真地开车。   江海这两年基建发展的真快,道路一条接着一条修,房子一栋接着一栋盖。隐隐约约,已经有十几二十年后城市的轮廓了。   上辈子,陈文斌没有经历看守所,一直在江海的建筑业发展,蹭蹭成长为亿万富翁,也是时势造英雄啊。   现在,这些差不多跟他没关系了。他也调整了发展方向,他的建筑公司现在专门接乡镇的活。   别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加上现在上点儿规模的建筑公司全都往城里头去了。主动跟着老板服务农村建设的建筑公司反而占领了空白市场。毕竟,公家做事总不好随便拉个建筑队就解决问题吧,连报账都不好报。   陈凤霞想想都觉得逗,陈文斌这家伙还真是将人无我有发挥到了极致。得,估计就是再换一辈子,他也能发财,天生就是发财的命。   车子一路开到了上元,过了区政府,快要上省道的时候,小三儿突然间扒着窗户激动地喊:“街,整条街!”   陈凤霞眼睛一瞟,直接乐了。   还真是一条街,虽然不过是几十米长的小街,这条街,它都是自己的。   当初前进村拆迁,好几个地方给村民挑选。陈凤霞占着重生的优势,就挑选了这条街。她家有好几栋楼,整个面积折下来,再找找人又花了些钱买,愣是弄下了一条街。   其实陈凤霞也说不清楚这条街到底好在哪里,其他地方交通人流各方面真算起来也不差,但上辈子她知道这条街的生意就是好。   好到什么程度?好到新冠之后,多少餐饮业直接垮台,这条街一恢复营业,大家就欢欢喜喜跑过来吃东西,感觉这才是人间烟火气。   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讲大约真有风水这么回事。   都重生的人了,迷信点也无所谓。   事实证明,她的迷信不算亏,现在街上就热闹的很。卖早点的摊子前,全是人。就连曹腊梅都走陈凤霞的后门,租了间店面,开了大排档的分店。   曹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差多一家店的钱。可有谁会嫌钱多呢?   陈凤霞眼睛左右梭巡,琢磨着后面趁着明年非典店铺受打击,租金上不去的时候,她要长租下店铺,到时候好做二房东。   就骂她缺德吧,专门做趁火打劫的事。   可她没办法呀,她是知道会有非典。好像现在广州那边就闹出来了,等明年春天,四月过后,全国都人心惶惶。   但眼下她能说什么呢?她多讲一个字估计都会被人当成疯子抓起来,完了她家郑国强估计这辈子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就让她自私吧,她不过是普通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远在深圳的朋友们,出门戴口罩,流感流行呢,流感会死人呢,医院已经接诊过这样死掉的病人了。   效果如何?听天由命吧。唯一能够安慰人的是,按照上辈子的情况,非典波及范围有限,远远比不上她重生回来之前的新冠。   只是想到这件事,陈老板还是免不了唏嘘。所以一路上,叽叽喳喳说话的只有孩子们,她光安安静静地开车了。   好在虽然多了几十公里,但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之后开起来并不慢。陈凤霞还是稳稳当当地在中午开饭前,将车子开到了前进村。   现在村里可大不相同咯,光停车场就建了两个。陈凤霞把车子开到孔雀园附近的停车场时,第一感觉就是眼下有车的人果然越来越多了。这会儿虽然放了寒假,但并不是周末,停车场上居然都没几个空车位了,怪叫人惊叹的。   等他们下了车,往孔雀园和天鹅湖的方向走,就瞧见一个个脑袋。好在冬天的田野虽然种了蔬菜,因为草木枯萎,到底还显得萧索空旷,否则都能用拥挤两个字来形容了。   孩子们个个兴高采烈,嘿,这可是他们的家乡。看,他们家乡多热闹,简直就跟旅游景点一样。   瞧瞧水边晒太阳地天鹅,看看悄咪咪开了屏的白孔雀,它们淡定着呢,完全不理会两脚兽的尖叫。   小三儿嘴里喊着:“梅花鹿!”,就迫不及待地往前跑。   和他一样手上抓着草的还有其他激动不已的小孩,还有人大着胆子伸手摸梅花鹿,结果迎上小鹿湿漉漉的眼睛时,皮猴子样的小孩居然害羞地跑来了。   逗得陈凤霞都乐不可支。   她正开怀大笑么,旁边便响起“啊啊啊”的惊呼:“白骆驼!”   哎呦,这边环境能养骆驼?   陈老板伸出头一瞧,顿时乐开怀,哎哎哎,可不是神兽草泥马是什么,萌萌哒羊驼啊,多可爱。   她一时没忍住贱兮兮的手,摸了人家一把,然后炫耀自己身为成年人如果不见多识广:“这个是羊驼,很乖的。”   说话时,她还看着羊驼驼笑。   然后她就遭受了暴风骤雨。   重生太久的陈老板风中凌乱,她怎么能忘了羊驼驼一言不合就口水淹死你呢! 第496章 办个少年宫   可怜陈老板一大早爬起来奋斗了半个小时的妆容就这么毁了。   大冬天的,陈家庄的动物园旁边倒是装了自来水呢,但没加热宝,淌出来的都是冷水。   当初装水龙头水就是用来冲畜生圈的,动物们连喝的都是凉水,谁还特地给自来水加热不成。被口水糊了一脸的陈老板洗脸的时候冻得上下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偏偏她还不能不洗。   因为从动物园到娘家,足足要穿越半个陈家庄啊。   这一路上,不说人山人海,人来人往也差不多了。而她大小也算是本村的名人,谁见了都会主动打声招呼的那种。她能顶着满脸黏糊糊的口水招摇过市吗?   不能。   不能的结果就是陈老板冻得跳脚,满脸通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然后迎来了负责照应动物园的春分婶婶的惊叹:“哎呀,凤霞,你这眼睛是叫虫子咬了肿起来了嚒,怎么变小了?”   陈凤霞悲愤得差点没咬碎一口牙,你才眼睛肿,你们全家都眼睛肿。你知不知道画个眼妆有多难?奔四的女人素颜行走江湖需要多么勇敢?   奈何她家的大姑娘们青春正好,还处于鲜花比宝石项链更合心意的年纪,完全领悟不了陈老板的悲伤。三小只同学就更别说了,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动物园里。   啊,羊驼驼好可爱,天生带笑颜,歪着脑袋的样子像是要跟你说话一样。你喂它吃菜叶子,它就乖乖地吃,多好玩。   还能拍照片呢。跟羊驼驼合个影,当场拿照片,给五块钱就行。   除了羊驼以及梅花鹿之外,新增的动物还有好几样。先前他们说这里是陈家庄动物园,是带着调侃意味的。可等他们看到站起来比人都高的鸵鸟以及色彩斑斓的野鸡时,“动物园”三个字从嘴里出来就货真价实了。   哎哎哎,以前大家在江海动物园或许是隔得远没注意到,现在看起来,原来身形壮硕鸵鸟也好萌啊。长长的脖子,大大的眼睛,歪着脑袋的样子可爱的不要不要的。难怪有小孩愿意站在鸵鸟面前拍照片呢。   可惜人家爹妈自己有相机,不能让陈家庄挣这份立可拍的钱啦。   陈凤霞瞧着都忘记了自己素颜的悲伤,真情实感地替陈文斌可惜了。   不过在挣钱这事上,当上大队书记的陈文斌显然方法百出。   家长有相机能自己拍照,可他们没矮脚马啊。   迎面被人牵着走来的小马脑袋上还披红挂绿的,相当俗气的颜色,但因为是粉红粉绿,被冬日暖阳照得柔软,再配上马儿玻璃珠一样澄澈的眼睛,就显出生机勃勃的美好。   骑在小马身上的孩子挺壮实,手抓着绳子,两边脸蛋都红扑扑,显然激动得够呛,嘴里一直喊:“骑马了,我骑马了。”   倘若在草原上,骑马不稀奇,属于人家旅游项目的标配。但跑到陈家庄这样差不多可以算是鱼米之乡的水乡地带,本来大家没期待,突然告诉你可以骑马,纵使不过叫人牵着马缰走,也是大大的惊喜。   嗐,果然是陈文斌的手笔,专门走冷门。   要说景区配了马,其实也不稀奇。梦巴黎的婚拍基地不仅有马还有马车,除了供新人拍婚纱照外,也给游客乘坐。两个人并排坐,二十块钱就可以绕着基地走一圈。   陈凤霞自己也坐过,感觉挺美的,很有童话范。   这样的马车,好几个景区都提供,连高头马带车,花费不算小。   陈文斌没这么玩,他另辟蹊径,弄到陈家庄的是矮脚马,专门做小孩子的生意。   愿意带着孩子出门踏青的的家长,就是不想多花钱,总舍得在小孩身上再多花一二十块的。   看看后面排队等候的大人孩子,就知道他吃消费者心理有多准了。   三小只同学的眼睛珠子都齐齐地盯着身形娇小的矮脚马。孩子果然是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的生物,当初在草原上也没见他们眼馋成这样啊。   陈老板叹气,伸手掏腰包。出门带着小孩,总是少不了额外的花销。   谁知道小三儿居然坚定地拒绝了嬢嬢伸出的手,还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要,要挣钱。”   陈凤霞目瞪口呆,天,这挣钱天下第一重要的理论到底跟谁学的?   她再转头看其他孩子,惊恐地发现已经上小学的小骁和蔚蔚居然同步点头,都是深以为然的模样。   得,这搁在旁处,大人要担心自家娃娃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到了他们家,就变成论如何不培养出一代葛朗台了。   连三位大姑娘都没觉得小三儿的话有什么问题。   陈老板哭笑不得:“行了,不差你们这三瓜两枣的钱。”   可惜她有心给小孩们示范一回什么叫做潇洒走一回,奈何村里的矮脚马就那么两头,他们前面还排着一溜小朋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排到写三只呢。   好在是自己村,三小只不用和其他小朋友们一样担心,倘若今天玩不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大家看看前面的队伍,理智地决定,先把这事记着,回头等人少了再过来玩。   至于现在,当然是先回家放下自己的行李准备吃午饭啦。他们要在老家过年呢。   本来孩子们蠢蠢欲动,想去南方最好是海南过春节来着。   可是陈老板说,家里有一位区干部和一位村干部得坚守工作岗位不能走,他们就这么溜溜达达地丢下人自己出去浪,过暑假也就算了,过年就有点儿太不厚道。   所以,大家只能一起留在陈家庄了。   唉,看看,都是舅舅(爸爸)啦,为了他,他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得亏陈文斌不知道孩子们的嘀咕,否则他得怄死。   看吧看吧,一有这种事,小崽子们就习惯性遗忘真正不能走的人是姐夫。像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干部而已,有啥不能出门过年的。他随时都能抬脚……算了,都跟人家店里约好了,今天还得送人送货去城里。   这万家灯火过春节,总有人在负重前进。   别笑,民以食为天,能保证老百姓吃喝玩乐供应不断的,那都是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   站在岔路上嘴里叼烟迎面碰上家里人的陈书记就很骄傲。   三小只瞧见他都激动得不行,一个个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地描述动物园的新成员有多好玩。   “羊驼驼!”小三儿激动地强调,“骑羊驼驼挣钱!”   陈文斌骇然,叼在嘴里的烟都掉地上了,眼睛瞪得滴流圆。   乖乖,难怪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过才想着养羊驼拍照剪毛卖钱来着,他儿子都已经想要骑上去了。   陈敏佳好奇:“羊驼毛还能卖钱啊!”   陈文斌感觉大女儿问了个傻问题:“它毛不能卖钱我养它干什么?这玩意儿长得慢,一年才怀一胎,一胎就生一个,吃肉不划算,光靠脸它是养不活它自己的!”   他又不是动物保护协会搞养殖不要钱的。不管是啥,花了他一块钱,最少也要给他挣回五块来。   就连孔雀和天鹅,他都物尽其用。孔雀毛做工艺品,天鹅毛他卖给服装工作室,专门给人做礼服,绝对不浪费一根。   这两只羊驼可是人家拿给他,足足抵了一万块债务呢。他肯定得想办法把本钱挣回头。   羊驼毛的价格有羊毛的五六倍高,很有市场空间。可惜长得太慢,一年只能剪一回。要是跟兔毛一样,那就划算了。   陈凤霞抬眉毛,她就说哪儿来的羊驼和鸵鸟呢,合着是人家的度假山庄办不下去了,不得不清仓大甩卖。   她主动给陈文斌提供挣钱的思路:“谁说不能靠卖脸挣钱来着。就这羊驼,你可以搞出租,让它们出去接活。什么楼盘开盘之类的,弄这么只出席,多吸引人眼球啊。”   羊驼天生就是吃卖脸饭啊,虽然比不上大熊猫横扫千军,但人家那小模样对男女老少的杀伤力也堪比大杀器来着。   陈凤霞重生前就经常在各种活动中瞅到羊驼的身影。每回都一堆大姑娘小伙子小朋友激动地跑过去跟羊驼合影。头几年时,它还经常上报纸新闻。   陈文斌眼睛一亮,顿时感觉这事可行。他虽然已经不在大城市的商品房圈子混,但老关系都还在。再说这不还有开着房产中介的陈凤霞嚒,不愁找不到人合作。   呵,就这两只羊驼。当初他都不认识是个什么玩意也被吸引的一眼接着一眼看,长得太有特色了,谁瞧了都想摸一把。他还不信旁人不喜欢看了。   光瞅瞅这些天,那些冲着孔雀和天鹅来他们村的大人孩子,最终过半都叫羊驼给俘虏了,就知道新玩意的吸引力了。   多了挣钱的新门路,陈文斌就斗志昂扬地展望未来。   光两只羊驼不够用,起码得繁衍出一群。别瞅这玩意儿身形不小,实际上吃的食量跟普通山羊差不多。多养几只,才能把生意做起来。   一家人往前走,经过村小学时,陈凤霞听见里面传出的铃声,瞅见校园里奔跑的小孩身影,不由得惊讶:“呀,你把学校重建起来了?”   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和外出打工人群增多,从进入九十年代,陈家庄小学就逐步萎缩。先是六个年级缩减成一到三年级,升入四年级的小孩要自己去隔壁的杨柳村附学。   每次看到什么十二周岁小孩不允许骑车上马路的规定,陈凤霞就想叹气,四年级的小孩不骑车要跑上几公里去上学吗?   后来连这三个年级也保不住了。   前两年陈家庄和杨柳村小学都撤销掉了,小孩自己集体包车去镇上小学念书。包的是什么车?乡下的主要交通工具,被管理部门认定不能载客的残疾车。这车是不安全,可不坐这个,你让小孩坐什么呢?   社会在飞速发展,有的跑得太快,整体就被撕裂了。掉下来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往前走。   要说心事,村小学也算陈凤霞的一桩心事。可它又不是你掏个几十上百万把学校重修一遍就能解决的问题。它涉及到的问题包含方方面面。   别说各个村的小学了,等到上辈子她大女儿明明本科毕业读研究生那会儿,老家镇上小学初中都萎缩到一个年级只两个班,一座校园就直接装下了整个镇的义务教育。   但凡家里还勉强过得去基本上都在县城,哦,那时候也变成区里买房了,孩子自然也跟着进城上学。   于是到最后,即便无意进城安家的人,为了孩子的读书问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城。   关于此事,陈凤霞都说不清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她只知道乡村在走向衰亡。   现在,听了嬢嬢的猜测,陈敏佳直接忽略了嬢嬢话里的问号,只激动得眼睛都亮了:“爸爸,你也建学校啦?”   她记得上次回家的时候,村小学还是手套厂呢。   陈文斌面对大家亮成灯泡的眼睛,活像是深更半夜踽踽独行时猛然瞧见鬼火,忍不住一哆嗦:“建什么学校,这事又不归我管,现在连老师都找不到的。哦,这个啊,补习班。方校长家的儿子媳妇开始搞的。”   方校长是村小学的老校长,到后来是硕果仅存的三名老师之一,眼下已经退休了。不过他儿子媳妇不是在县里当老师吗,怎么回村里开补习班了?   陈文斌奇怪:“人家不放寒假啊,刚好寒假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弄个补习班,省得无聊。”说着,他还笑起来,“这一个寒假估计能挣一学期的工资了。”   郑明明惊讶:“村里也有小孩上补习班吗?”   好吧,她的中学同学里好多人都参加校外辅导,但小学同学中基本上没什么人上培训课啊。   她以为村里没人会搞这些呢。   陈敏佳下意识道:“大家都有升学压力吧。你不用参加中考,理解不了我们的痛苦的。”   吴若兰摇头:“不对,刚才车子经过镇中学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人的。要补课也是学校组织补。”   陈文斌点头笑:“没错,镇上初三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初六开始上课。他们还没休息呢!”   天,乡镇中学居然这么拼,实在是让人瑟瑟发抖。   他们本来以为去年初二升初三时,镇上中学暑假只放两个礼拜已经够惨无人道,结果现在人家是连年都要不过的节奏了。   陈凤霞顾不上感慨这些,起跑线不同,乡下孩子能拼的也就是努力更努力了。   她眼睛盯着学校里奔跑的小孩,下意识冒了句:“不对啊,这跟小骁他们差不多大吧。”   没错,瞧瞧这一个个小豆丁,最多一二年级。   陈敏佳他们还认出了七奶奶家的天天,他跟小骁一样大。因为老家这边执行的是7周岁上小学制度,所以他才上一年级呢。   一年级的小朋友也需要补课吗?   陈敏佳都惊呆了。她小学时也上过培优班,但那是三年级以后的事。才上小学,有什么好上补习班的呀?   陈文斌感觉这群娃怎么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瞅啥啥都稀奇。   “一年级就不上培训班了?”大队书记痛心疾首得要拍大腿,“哎哟,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人家都是打幼儿园开始的。”   他们正说着话,上课铃打响了。欢快奔跑的小崽子们又赶紧钻进教室。   陈凤霞瞧着他们,感觉那句话实在太对了,人生苦从识字起。什么广袤的农村大有可作为,现在的教育内卷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她还想带孩子回老家放松一下,省得就她家孩子天天疯玩不上补习班,无比的异类。结果回了乡,自家只想着玩的崽子们还是异类。   三小只同学到底还小,作为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孩,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强大的竞争压力,还有心思惆怅,小伙伴们都上课去了吗?那谁陪他们一块儿玩啊?   好吧,幸亏他们还有三个人,能够自娱自乐。   陈凤霞都觉得对不起小娃们了,下意识就张罗着给他们找玩伴。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让他们快乐童年,人都带回乡了,肯定得好好玩个痛快。   有什么问题,开过年再讲。   反正他家小骁上辈子也没上过一天补习班,全靠学校和自学,不也没耽误他名牌大学毕业自考精算师嘛。   学霸的妈,总比别人肆无忌惮些。   陈老板眼睛珠子一转,瞧见了村里大道上走过来的七婶婶左手牵着孙女,右手牵着外孙,立刻笑着主动打招呼:“正好,你们一块儿玩,五个人多热闹。”   七婶婶赶紧推辞:“哎呀,今天不行,我们要去县里上课的。”   陈凤霞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县里上课?”   七婶婶点头:“是啊,婷婷得上舞蹈课,小亮要上英语课。”   陈凤霞风中凌乱,原来在村里上辅导班已经不算什么,大家已经送孩子去县城上培训班了。   好吧,学舞蹈没错,挺好的。   她就奇怪:“小亮不才二年级吗?为什么要上英语课啊?不急现在吧。”   “哎哟,你还当以前啊。现在农村也学英语的,再不上来不及了。马上三年级就教英语了,再不开始要输在起跑线上的。”   七婶婶说着就抱怨起来,“文斌哎,你要讲讲小方他们。不能光教一年级的语文数学,英语辅导班要开始啊。我们上个课还要跑到县里去,来来回回,多辛苦。”   陈文斌就打着哈哈:“婶婶,你刚好去县里逛逛呗。这要过年了,多挑点年货也是好的。”   等到这祖孙三人走了,大队书记才摸下巴,还转头看陈凤霞:“你说,我在镇上开个补习班怎么样?你们学校老师寒暑假没事做吧,正好过来赚点外快。江海的教育局管不了咱们这儿,不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再说他们也不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哎哎哎,姐姐,你别急着走,我跟你说正经事呢。我认真的啊,你不要以为补习班在大城市才能挣到钱,越是在乡镇,竞争小,肉烂在锅里人家不晓得香,钱挣的越多。而且我这是做好人好事呢,省得大家还往城里跑,家里的大人多耽误事。要是我镇上的补习班办起来了,这个节假日周末,大人把孩子往学校一送,到点儿去接人就不行,也不耽误自己做事。”   陈凤霞扭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颔首:“嗯,挺好,你就搞个少年宫吧。补习班太局限你的发展了。”   陈老板以为这话能够噎死对方,没想到陈文斌居然双手一拍,然后直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真情实感地敬佩道:“不愧是正儿八经办过学校的人,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没错,我应该弄个少年宫,音乐舞蹈琴棋书画全都得上,不能光补习文化课。以前镇上中心小学搞的兴趣班有什么内容,我得都搬过来。”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前几年镇上中心小学的素质教育,其实搞得挺有模有样的。各种兴趣辅导班并非挂羊头卖狗肉,全都搞文化课,而是音乐舞蹈书法美术,样样都有。   像书法班,因为宣纸贵,花销大学校费用吃不消,老师就带着班上的孩子在木板上蘸着清水练习。等手法熟练了,再上纸书写。   陈凤霞看过他们学校举办的书法绘画作品展。虽然她没啥艺术细胞,但她觉得挺好的,瞧着像模像样。   只可惜不知道是方针政策变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两年,学校的兴趣班也停了,周末孩子都是回自己家。   如此一来,倒是给陈文斌腾出了空间。   现在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一个小孩。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况且这年把,大家伙儿改种经济作物,家家户户的年收入都是万元往上跑,也有余钱拿出来好好培养小孩了。   陈文斌想在镇上搞个少年宫,还真不愁生源。   就是这人吧,把这事当成生意做,就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了。   陈文斌振振有词:“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把少年宫办起来,收费肯定要比人家培训班低。”   陈敏佳高兴极了:“是啊,爸爸,培训班实在太贵了。按照国民收入,大部分家庭根本承受不起。得费用低一点,大家才能够真正地享受少年宫。”   陈文斌点头:“那当然,我办的可是少年宫。”   郑明明看了眼舅舅,偷偷跟妈妈咬耳朵:“私人可以办少年宫吗?舅舅该不会是为了少年宫的国家补贴吧?”   呵呵,自信点,姑娘,把该不会和问号去掉。   你还不了解你舅舅吗?私人是不可以办少年宫,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陈文斌。   他现在就是陈家庄的一把手呢。   算啦,他真能办起少年宫的话,也算是造福一方。别的不说,让孩子们有机会培养兴趣也是好的。   唉,就是吧。人生苦从识字起,估计有不少小孩要被兴趣了。这天底下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   也好,有个地方让孩子待着,安全系数也高些。省得每年都要发生小孩子游野泳,结果被淹死的事。   陈凤霞就在心里左右开工记账,最后到底是东风压倒了西风,感觉办个少年宫也不错,是相当不错。   她看着还不知道少年宫意味着什么,只跟着欢欢喜喜的三小只同学,有了结论,很好,以后她再带小朋友们回乡,就可以把他们塞进少年宫,半天求学半天在田间玩耍。   省得他们一天天地疯玩,作为95后同学的家长,她的压力也很大的。   大家一路往家走,都要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迎头又撞见了人。村里的会计瞧见陈文斌就喊:“哎哟,文斌,快点快点。拍电视的过来了,正找你呢。”   大人孩子都面面相觑,郑明明更是瞪大了眼睛。   呀!真的要拍电视剧啦。   夏天那会儿,舅舅让她写网剧来着。只可惜当时她的灵感全都奉献给了涌泉县,没顾得上这事。   不曾想,舅舅居然还没放弃,夏天开不了机就换冬天,愣是将这事提上了日程。 第497章 谁才是主角   众人赶到农家乐时,摄制组刚好吃过午饭,已经拉开架势准备开启拍摄工作。   托王月荣同学的福,郑明明他们大小六个孩子早就拍过戏,不至于对着镜头像看西洋景。不过大家也没心思再要一桌饭菜慢慢吃,索性拿着锅巴填肚子。   千万别觉得陈老板虐待崽崽们了啊。农村大铁锅刚出来的锅巴外焦里嫩软乎乎的,里面卷上同样油汪汪热气腾腾的香肠,一口下去,那滋味,请参考煲仔饭的锅巴。后者的美味,差不多面前能达到前者的一半吧。   大锅饭的锅巴可吃香了,这要不是自己人,他们还吃不上呢。   大人孩子个个吃得满嘴油晃晃,眼睛盯着摄像机方向看。剧组高效,这会儿协调完毕,开始准备拍摄了。   导演亲自给上阵客串的非职业演员陈文斌同志说戏,这幕戏冲突剧烈,热血激情的主角回乡创业的第一天,就和因循守旧的大队书记因为发展理念不同大吵一场。此后主角通过自身努力奋斗成功,赢得了村民的信任与尊重,被选举为新一任村书记,带领大家发展特种养殖与经济作物种植致富。   陈文斌同志本色出演大队书记,对,就是剧中因循守旧的那位村干部。   没办法,他没演过戏,非专业演员挑大梁那是在折磨整个剧组。首先进度慢的话,经费烧起来就吃不消。再者他在陈家庄田野里摸爬滚打好几年,脸上沧桑了不少,加上人上镜胖十斤的定律;演个不思进取的废物村干部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刚好跟容貌俊朗气质端庄的主角形成鲜明对比。   陈文斌无所谓,他亲自上阵除了想要宣传陈家庄之外,更重要的是省钱啊。   虽然他葛朗台附体,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游说了县宣传部门和镇政府都拿出钱来投资这部被他称为本地明信片的网剧;但资金缺口还得陈家庄出啊。这但凡是花大钱,陈书记都能省则省。   别说,尽管陈文斌没演过戏,可他好歹接受过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电视台采访,面对镜头时,那种松弛的自然感还真不逊色于专业演员。   陈凤霞瞧他和主演对戏都感觉很像那么回事。   陈敏佳跟吴若兰开玩笑:“我爸不会一炮走红,直接当明星吧。”   之前明明写的那部《走出大山的女孩》里,本色出演的布哈现在热度就不低,楚导都相中他扮演自己新戏里的男二号,一个大特务头子了。咳咳,据说楚导就是要找个看上去就像个好人的演员。   吴若兰认真地点头:“还真有可能,主角太光伟正了,坏一点的反面角色更有生活感。”   她俩转头想获得郑明明支持时,却发现自己的小伙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边正在排戏的人,微微蹙额。   两人不由奇怪:“你怎么了?”   郑明明摇头:“错了,完全是想当然。就跟我们以为村里的小孩不补课,童年就是满山跑一样的想当然。舅舅当初是老书记请他当大队书记的,上元的毛叔叔也一样。爸爸他们连哄带骗,他们村里的老人都上他家门坐着了,才把人忽悠回村里搞建设。老一辈的村干部不是反面角色,他们并不眷念手中的权力。在他们发现自己能力有限,无法让村子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他们选择的是积极想办法找本村出去的能耐人回来带领带领大家致富。他们一直再积极帮助自己的继任者,而不是充当搞破坏的丑角。”   陈敏佳和吴若兰面面相觑,好像还真是。   起码就她们知道的,很多进驻妙妙商城的农业以及手工业合作社梦开始的地方都大同小异。进城务工人员奋斗多年,积攒了笔不小的财富。村里老人找上门,要求他回去主持大局,带领大家伙儿共同建设家乡。因为他在大城市待过,见识过更先进的东西,他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能挣钱。   不仅仅是现在的农村,往前数十年的乡镇企业也有类似的情况。像那部电视剧《外来妹》里的场景一样,去南方打工的人看过了人家怎样管理企业,回到乡里就管理起当地的工厂。   城市在飞快地往前跑,日渐凋零的乡村感受到了危机。后者并非如同眼下主流思维想当然地那样瘫在原地随波逐流,农村人也在想办法跟上时代发展的脉络,绞尽脑汁自救。   找本村出去的能耐人,就是他们努力的第一步。   而在这个过程中,从农村集体所有制分崩离析起就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的村干部并非青面獠牙的形象。他们不该是反面角色,被批判的对象,他们也是薪火传承中的一份子。他们纵然能力有限,可同样在为乡村发展竭尽所能。   舅舅的表演很有趣,但她为村里的老书记难过。好像上一代必须要被打倒,下一代才能起来一样。但实际上,大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陈敏佳叹气:“要是你来写这个剧本就好了。”   可惜表妹写完《走出大山的女孩》后就去军训了。此后他们少年班的课程倒也没比重点高中更紧张,但架不住她的海绵体质掉进知识海洋里瞬间疯狂啊。有太多的东西她想学了,有太多神奇的领域吸引她的注意力了;以至于她顾不上再写陈家庄蓝本的剧本。   现在,陈敏佳就觉出了差距。这戏的编剧并不了解农村,也许他查过不少资料,但他创作出的依然不是千禧年之后的陈家庄,反而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戏的感觉。   郑明明摇摇头:“真是我写的话,也未必好。你看,不是这次回来,我都不知道村里也有收费补习班了。”   姑娘们唏嘘感慨一通,以为这遗憾难以避免了。毕竟网剧拍摄赶进度,播放平台又是网站影音频道和本县电视台,条件限制,要求不能太高。   结果她们手上的锅巴刚吃完,还没来得及回家写寒假作业呢,刚排完戏的陈文斌就过来分配任务:“明明,那你就改几场戏吧。把这个前任书记的人设,是叫这个词吧,改一改,就刘备三顾茅庐那种。”   郑明明惊讶地抬起眼睛,瞧见妈妈朝她点头。她抿了下嘴巴,有些犹豫:“可是这会打乱拍摄计划啊,不是赶进度吗?”   “没事。”陈文斌无所谓,“主线是在村里创业,这个就几场戏而已。”   刚才陈凤霞跟他一讲,他也觉得剧本这样处理前任大队书记不妥。人家不仅从来没给他使过绊子,不管是他当大队书记前还是坐上这个位置后,人家都是支持的态度。   再说,把旧领导班子贬得一文不值,这不是在打镇里的脸吗?他牵头拍个戏,是要发泄对镇上的不满?他疯了他干这种傻事。   得亏姐姐送小孩回老家来了,这区长夫人的政治敏感度果然不一样。   郑明明听舅舅庆幸不已的口吻,再看看自己母亲,严重怀疑舅舅是脑补过度。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剧组的金主开了口,少年大学生还是认真地点头应下:“行,我马上就写。”   改动的部分不多,因为老支书本身就是个配角。她只要重新安排主角回乡的场景以及后面和主角互动的场景就好。只不过,由于她实在太了解自己舅舅了,又知道老支书是舅舅扮演的,写的时候,难免会加戏。虽然她一再克制,但是最终还是给舅舅加了好几场戏。   嗯,其实大基调没变,搞笑的喜剧部分基本上还是集中在老支书这个角色上。就是这种搞笑带了温度,让人哭笑不得时却难以讨厌老支书。况且他跟主角的互动很有趣哩,连本来高大上光伟正的主角被他一带,都感觉可爱起来了。   陈敏佳写完了两份数学试卷,跑过来看表妹的成品,啧啧赞叹:“这不错啊,我觉得我爸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了。”   她爸的特点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嚒,比谁都会做人。剧本里的老支书也是圆滑的很,做事不行,但处理上下关系厉害得很。主角每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人际关系时,都是老支书出手四两拨千斤。   郑明明倒是替舅舅说了句公道话:“舅舅会做事的。其实我倒觉得主角和老支书是一个人的两面,就好像薛宝钗和林黛玉是硬币的正反面一样。”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吴若兰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郑明明:“非要归类的话,我感觉这戏的主角跟你爸更像。”   陈敏佳哈哈大笑:“那我爸得高兴死。”   因为姑爹是区长,而她爸现在还只是个村干部啊。   她兴致勃勃道:“要真这样的话,明明,那我爸也可以当主角啊。”   郑明明点头:“是啊,我感觉你爸当主角的话,应该会比现在的主角更受欢迎。”   陈敏佳狐疑:“不会吧,我爸这种是标准的配角路线。”   “那可未必。”郑明明一本正经道,“这要看电视剧的受众群体。假如这戏的主要传播渠道是电视台,那可能光伟正的主角更受主流收视群体的欢迎。但它是网剧啊,县电视台的辐射影响力有限,想要出圈,还得靠网络传播。现在的网络用户群体年龄主要集中在四十岁以下,大家可能会更欢迎比较另类的主角。像韦小宝那样的。”   刚好陈文斌过来拿改好的剧本。   众人瞧着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陈小春版本韦小宝的脸,面色不由得古怪起来。   搞得陈文斌莫名其妙,疑心自己脸上沾了饭粒。   大家赶紧摇头:“没事。”   陈凤霞推门来喊人:“好了,没事就跟我走吧,混顿免费的大餐。”   正在隔壁房间往床单扮大侠游戏的三小只立刻冲过来,兴奋得都要摇尾巴了:“有好多好吃的吗?”   听听这口气,活像回村这么多天,谁虐待了他们一样。虽然陈文斌指望不上,可不还有三位小姐姐嚒,谁还会饿着他们不成?   三位大姑娘只好奇:“去哪儿?吃什么大餐?”   “去桃林村,秀萍家小孩满月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陈文斌都是一副找不到自己舌头的模样,说话磕磕绊绊:“这,这都生小孩了?”   陈凤霞点头:“是啊,上个月生的,七斤半重的小子。”   她接到喊她过去喝满月酒的电话时也目瞪口呆,她压根不知道这事。   吴若兰一本正经:“那可真不错,不然他们家又要招赘了吧。”   陈敏佳哈哈笑:“就是女儿也没事,拉海不是少数民族嚒,他家可以生二胎的。”   吴若兰点头:“那他家小孩肯定跟拉海一个民族,太划算了,以后升学还能加分。”   不愧是高中生啊,这一开口就能歪楼到高考话题上去。   陈凤霞拍她俩肩膀:“你俩努力,江外保送率这么高,你俩争取保送吧,也少受回考试的煎熬。”   陈文斌摸着下巴问他姐:“既然是周向东家女儿生小孩满月,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过去喝杯喜酒啊?”   “随你,反正电话打过来是喊我们全家。不过阿爹阿妈明天才能回来,桂芳厂里也在赶订单,国强今年除夕都值班,随便你吧。”   陈文斌一听,感觉自己更应该过去了,起码礼数要尽到。   陈凤霞奇怪:“你不是要拍戏来着吗,能有空?”   陈文斌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嗐,我又不是主角。不过你一讲我想起来了,得把剧组也拉到桃林村去。我记得他们村附近有不少抛荒的田吧。刚好,咱们镇上已经没荒地了,让他们去那边取景。不然村庄变化前的场景没办法拍。”   不知道为什么,陈凤霞老觉得这人说话可真是凡尔赛。噢哟,不就是他搞蔬菜种植水产养殖弄一村一品起了成效,全镇几个村的人都晓得田里能挣钱,舍不得抛荒土地了嚒。   非得用这手段炫耀。   导演一听他们是过去喝小孩的满月酒,立刻来了兴趣:“走走走,一块儿过去。”   剧里有场戏背景就是村民家里摆满月酒。大场景调动群众演员太费事,而且附近几个村里的人似乎没有猫冬的概念,都在田间地头忙着弄菜起网捕捉鱼虾,个个都不是等在原地就为了好让自己上回电视的角色。   既然如此,那能蹭的免费大场面那必须得赶紧蹭起来,省得再费二道事了。   陈凤霞想要捂脸,早期网剧的特点果然是穷,在哪儿都抠抠索索。   陈文斌完全不觉得丢脸,还在跟导演称兄道弟地替对方策划未来:“照我说,就给各个县拍特色剧。我跟你讲,导演,你别小看县城,县城才是最舍得在这些事情上花钱的地方。你要是没合适的编剧,囔,我外甥女儿,高材生,少年班的大学生。《走出大山的女孩》就是她写的。我保准到时候你物超所值。”   可惜郑明明辜负了舅舅给她拉来的活。她直接摇头:“我未必有空,而且我不了解其他地方的情况。”   嘿,这丫头,难道她以为编剧非得去当地体验几个月的生活才能开始创作啊。那剧组岂不是得等死了。   陈文斌不会在人前拆小孩的台,就笑嘻嘻地继续游说导演:“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找县里合作,这买卖绝对不亏。到时候我也好看看人家地方是怎么发展的。”   桃林村和陈家庄隔着一条河和一个镇,开车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冷菜上桌,客人陆续落座,快要开宴的时刻。周向东和他妻子站在院子门口招呼上门来的客人,瞧见陈凤霞等人时,夫妻俩笑着喊:“进来进来,随便拍。”   陈凤霞左右看看,下意识问了句:“拉海呢?”   她不问周秀萍是因为本地习惯其实很少给小孩办满月酒,大部分人会选择办百日宴。毕竟才满月的小孩实在太小了,孩子妈妈也刚坐完月子,身体还虚弱得很。   周家之所以办满月酒一是尊重拉海老家那边的规矩,二就是腊月二十七基本上外出务工的亲友也都回乡了,大家刚好一起热闹热闹,省得再过两个月,大家未必有空。   这孩子妈妈现在身体没恢复,孩子爸爸怎么不出门招待客人?到底是从自己手下走出去的人,陈老板感觉得点拨拉海两句。   没想到周向东夫妻俩完全没生气的意思,反而对这上门女婿满意得不行:“拉海正带专家看果园呢。以后我们桃园只用有机肥,不用化肥了。”   陈文斌惊讶:“那你这成本不小啊,现在有机肥贵得很。”   周向东美滋滋的:“不贵,拉海找的这个专家有新办法,就地取材。我们这里不是有养鸡场嚒,就用这个鸡白和我果园里头的废弃树枝跟稻草这些混在一起,加上发酵菌,三个礼拜就好了。一吨差不多两百来块钱的成本。一亩果园一年下来也就是三百块钱,比化肥划算。”   陈文斌深深地嫉妒了。   这农科院的关系还是他最先找的,结果这种好用的有机肥居然不是他先用。好怄人啊!   不行,他得赶紧动起来,争取到这个新技术,他们陈家庄再往上申请专项资金都有新说法。 第498章 能者要多劳   别说陈文斌,就是陈凤霞连着六位大小朋友都压不下对这高效有机肥制作方法的好奇心。   可见不管他们在城里生活了多久,骨子里还是老农民的心。即便不自己动手,光是看也很开心。   可惜他们有心跑去桃园长见识,拉海的动作却快了一步,已经骑着摩托车带他请来的专家回家喝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满月酒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下了车也有说有笑,瞧着快活极了,看得陈文斌一阵眼热。   专家是张新面孔,年纪不大,今年刚研究生毕业进入农科院工作。他的硕士论文研究方向就是有机废弃物轻简化堆肥处理。   周家的桃园有十来年的种植历史了,虽然一直套种其他农作物也放养鸭子之类的禽畜,但种果树的时间久了之后,土壤板结的问题还是免不了找上门来。这多少影响了果品的质量,直接导致果园出产的福桃被人吐槽说要不是冲着桃子上吉祥如意的字,他们才不会买口感这么差的桃子。   拉海看到客人不满意的留言,担心果园土壤会影响新改种的冬桃的品质,便去农科院找人帮忙,刚好碰上刚从基地回来的唐技术员。两人一番谈话之后,唐技术员就主动提出可以过来帮忙看看果园的情况。   这种好事,拉海当然不会错过,立刻拉人回家了啊。   唐技术员在桃林村走了一圈,调查了他们村的总体情况,就建议周家走堆肥制造有机肥改善果园土壤的方案。他们从去年春夏之交开始堆肥到现在,已经生产了十来吨有机肥,完全满足了自家果园的需要。   拉海虽然当了爸爸,其实二十郎当岁,也就是大学在读的年级,开口免不了孩子气。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给陈凤霞看:“不一样的,桃树长得特别好。”   陈文斌压不下酸溜溜的心情,话里有话地点头:“嗯,肥料都让树吸收了,长树挺好。”   嘿,去年水蜜桃收了之后才开始堆肥,今年冬桃还不到结果的时候,这长出来的果子好不好,天知道。你以为果树长得好,果子就一定行吗?天真!种庄稼大家都知道千万别乱下肥料,搞得到时候只长杆儿不结穗。   拉海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依然兴高采烈:“今年树下的草药也丰收了呢,比以前产量长了两成!”   这可实实在在的让陈文斌嫉妒了。他们陈家庄樱花树下也有菊花,要是能增收两成的菊花,那就是多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现成的钞票,他不心动才怪。   大家跟着心痒痒,满月酒也吃得心不在焉,就巴不得赶紧下桌去果园看情况。   旁人招呼他们一起去瞧出月子的周秀萍和满月的小孩,天冷,大人孩子就没出来在亲友们面前亮相;陈家人也只在房门口打了声招呼,没有凑上前去非要摸摸小孩。   太小啦,人这么多,万一带着病菌传给小家伙,那才叫让一家人崩溃呢。   然而陈凤霞等人早早抽出身来,拉海却走不开。他是孩子爸爸,得跟着岳父一起给各个桌上的人敬酒,还要应酬人情往来。   小三儿看他不停地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带他们去果园的意思,急得直跺脚,还冲人喊:“你什么时候才好啊。”   周向东哈哈大笑,伸手招呼拉海,准备放行女婿。   陈凤霞慌忙拦着:“哎哎哎,让拉海做正经事。满月酒呢,爸爸怎么能跑。”   这种大场合,就是周向东将自己的人脉关系介绍给拉海的好时机。这会儿拉海跑了,以后还怎么慢慢接手周家的事业。   瞧瞧周秀萍有女万事足的模样,估计以后家里能撑起摊子的还得是拉海。嗐,这无所谓对错,有人天生更愿意照顾家庭。就好像一家企业,有车间负责生产,有销售专门跑销路,有后勤管好大家的吃喝拉撒,缺了谁,这企业都运转不下去。   陈凤霞是希望周秀萍能当那个风风火火站在事业第一线的人,可人家不爱这路线,她总不好强迫那姑娘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啊。   谁又能保证哪一条路肯定不能通往幸福呢?   只周家这个招赘招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嗐,旁人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也管不了许多。   好在虽然拉海分身乏术,唐技术员却是闲人一枚,而且好讲话的很。   周向东的堂哥家里也种桃树,他喝了堂弟家第三代小孩的满月酒,脸上泛起红,就带着酒气想请唐技术员帮他家也看看果园的情况。   他还转头先拿话堵周向东:“向东,你家果树长得好,要带上哥哥啊。”   周向东大方得很,只笑:“大哥你应该请唐技术员才对,唐技术员可不是我家雇的,人家可是我们拉海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专家。”   唐技术员被他这么一说,脸都红了,立刻摆手否认:“我算什么专家啊,我就是刚好知道点皮毛而已。”   然而农民热情起来,那肉麻话一箩筐接着一箩筐,根本不给书生反驳的机会。那位老堂哥周大爹几乎是架着人往他家果园去的。   陈凤霞他们本来就想看这个高效简易堆肥法,当然不可能错过此番良机,两个大人外加六个孩子,立刻跟上。   冬天的乡村其实谈不上多萧条,尤其腊月下旬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飘着年味,完全可以用热闹两个字来形容。   这热闹不单指人,也说大自然。秦岭淮河以南地区,冬天河面鲜少结冰,午后阳光一照,波光粼粼,灿烂的很,甚至还能瞧见鱼的青脊。那河边的虽然垂柳距离抽芽还有些时候,但腊梅已经开出了扑鼻香。金灿灿的颜色,跟太阳交相辉映,看着就喜气洋洋。   一行人路上碰到相熟的村民,人家老远和周大爹打招呼:“吃过啦,家里来亲戚啦?”   周大爹全然没有要保密的意识,相当自豪:“是专家,江海过来的大专家,我特地请来的呢。”   旁人没表现出对专家特别的兴趣,只哈哈笑着:“那你要发大财唻。”   周大爹也笑:“发什么财哦,不折本就好。”   他家种的是晚桃,八月上市,九月中旬才下市的那种。拉海引进的冬桃新品种就是要跟着这波晚桃后面,国庆节采摘,一直卖到十二月份。   眼下,桃树叶子都掉光了,就连树下种植的天麻也一并收获了,果园里一派萧索,只冬日修剪的桃枝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堆在空处,成了座小山。   放在陈凤霞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桃树枝可是宝贝,打碎了可以发菌菇,不养菌菇的地方也能当柴烧。那个年代化肥少,草木都得沤绿肥还田,家家户户缺柴火,连草根都要刨出来烧锅的,何况现成的枯树枝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   随着液化石油气的大量使用,本地大部分人家除非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要做宴席,否则平常基本上不烧土灶。自家人吃饭,小电饭锅一插省时省事,煤气灶一开几道菜轻松上桌。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多少柴火,连稻草麦秆油菜杆都得时常就地焚烧当草木灰,更别说枯树枝了。   不被稀罕的桃枝到了唐技术员眼里又成了宝。   他在果园来回转悠,指着桃枝道:“把这些打碎了和土杂肥都放一起和禽畜粪便放在一起,按照比例混合,控制好水分、碳氮比还有供养条件,加入发酵菌。现在天冷,差不多要一个半月才能沤成有机肥。”   周大爹虽然酒壮人胆才把人喊进自家园子,但做事倒是果断得很,当下就拍板:“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开始弄。”   陈文斌还没来得及凑上前跟唐技术员说话呢,就亲眼目睹了有机肥制造现场。   做肥料要粉碎机和搅拌机,这些周向东家都有。周大爹过去借的时候,不少喝过了满月酒的本村人也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看热闹。   桃林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顾名思义就是本地的桃园特别多。因为山地多水田少,种果树的人家比种庄稼的更多。既然有专家教堆有机肥,而且是公认的聪明人周向东家开头学的,那大家也不吝啬这点儿长见识的时间。   唐技术员被这一大堆人围着看,开头有些尴尬,就埋头做事。还是陈凤霞提醒了他一声:“你说说哎,不然大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跟着喊:“是啊,你不讲我们不懂哎。”   唐技术员这才硬着头皮开始介绍:“为什么要对有机肥?因为我国土壤有机质含量普遍不到1%,如果想要生产优质的果子,那果园土壤有机质要达到2%—3%以上。既然不够,那我们就得补上。”   等到枯树枝粉碎之后,下一步就是将土杂肥和畜生粪便加进去,一道放在搅拌机里混合均匀。等他开始做的时候,原本围着想看仔细的人集体退避三舍。   陈凤霞等人更是直接捏起了鼻子。在城里待的时间太久,他们已经严重不习惯农家肥的气味了。这味道真是让人窒息呀。   然而唐技术员却像是一无所觉,一直在自顾自地忙碌。看到拉海过来时,他还招呼人:“你把发酵菌液拿过来。今天先给这边弄,明天我再拿些过来给你弄剩下的果园。”   拉海立刻应声,回去拿了生物发酵菌,帮忙倒进混合肥料中。   唐技术员在旁边解说:“一吨肥料配三公斤的发酵菌。你们看,堆肥一定要保证好湿度,像这样,抓一把起来在手里攥一攥,能够看到水,水又不滴下来的程度就好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就看着这位秀才堂而皇之地伸手抓肥料,姿态坦然地给他们做解说。   娘唉,他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吗?秀才难道不应该抓笔杆子吗?   跟着过来找免费素材的摄制组也目瞪口呆,导演还在旁边小声嘀咕了句:“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农业专家啊。”   那些不下地成天只坐办公室闭门造车的,估计只能当砖家了。   唐技术员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妥,还再认真地强调:“这个很重要的,关系着沤肥成功与否。这么做,温度一上来,20来天就能堆好有机肥。这个过程当中,每个礼拜要翻一次肥,让它们混合得更加均匀,沤肥程度一致。”   说完这些,他开了果园的水龙头,仔仔细细地冲洗自己的手,还跟大家解释:“堆好肥料之后要及时洗手,里面是有细菌帮助沤肥的,不洗干净很容易生病。到时候,你省下的钱都不够付医药费的。”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因为他不过20来岁,这最后一句话,感觉像是老学究,估计也是跟他老师学的。   大家一笑,原本侃侃而谈镇定自若的唐技术员,瞬间被打回原形,又开始面红耳赤了。   周大爹赶紧喊:“笑啥?有啥好笑的?别耽误专家告诉我正经事啊。那个,技术员同志,你讲讲看,还有什么呀?”   他眨巴着眼睛看人,倒是让唐技术员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果园上。后者点头,认真道:“我还没做检测,说的就是我眼睛看到的事情,不一定准确。”   周向东也过来了,闻声就摇头:“你又谦虚了,你这眼睛比仪器还厉害,看得准准的。”   唐技术员不好意思道:“哪有这么夸张,就是两件事,一个是套种的天麻,其实可以越冬的。咱们这边冬天不算特别冷,天麻可以越冬,这样产量跟品质都更高。   还有一个就是果园,我看这边采取的是大水漫灌的浇灌方式吧,直接拿水管子喷。这样不好,容易造成土壤板结,树根死亡,果树长得旺,但难开花结果迟,而且土壤里的一些矿质营养也被水冲走了或者下渗到深层土壤中,桃树吸收不到,造成养分的极大浪费。   另外肥料的应用,大量使用氮磷钾化肥,桃树的养分利用率不高,中微量元素不足,养分的需求和供给没做到同步,所以长出来的桃子质量才不够。”   陈敏佳小声念叨了一句:“是三件事。”   可见技术员也是看到哪里说哪里,草稿都没有打好呢。   不过果园的主人倒不介意,周大爹颇为认真地追问:“那你说这个事情要怎么办?”   这回没等到唐技术员发话,拉海先兴高采烈地开始宣扬了:“用水肥一体化,缺什么补什么,要什么上什么。”   这话的意思是给果园土壤对症下药,检测完土壤情况后,根据桃树生长阶段需求,制定肥料的配方方案,达到全营养科学平衡。   要实现这目标,就得让肥料和水精准配比灌入土壤里。不用说,既然都精确了,那大水漫灌肯定不行,必须得靠微喷以及滴灌技术。   鉴于滴灌带价格是微喷管的两倍,当初周向东购买的就是微喷设备。算是歪打正着吧,这位果园实现水肥一体化,提供了不小的便利。因为滴灌管再加入了肥料之后,挺容易堵塞的。而微喷管水压大,水肥可以顺利流淌出来,滋润桃树。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周大爹还夸起了自己的堂弟:“难怪你家果园生意比人家都好,你看老天爷都是让你发财的。”   只郑明明盯着果树看了半天,提出了疑问:“那你们要怎么把肥料精准定量地送进输水管道呢?这个要用施肥器的吧?”   她一说,陈敏佳和吴若兰也都想起来了。作为曾经痴迷于农业生产,天天盯着各种农业杂志找项目找技术的中学生,她们怎么可能没了解过微喷水肥相关知识呢。   没错,这种技术在国外已经应用的颇为广泛,但关键点是施肥器。施肥器的价格可不便宜,质量好的上万乃至十几万的都有。   周围的果农听了直摇头,大家的果园又不是一亩两亩地,一个施肥器这么贵,那就是再好用,他们也承受不起呀。   拉海愈发高兴:“不用这么多钱的,我们自己做,很便宜,不到100块钱就能做出来。”   他今天之所以如此欢天喜地,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满月了。说实在的,以他的年纪,想让他产生强烈的为人父的感情,还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他开心的点更多的是落在他和唐技术员一块儿做出来的施肥设备上。   作为好基友,两人在琢磨清楚施肥器的原理之后,就开始动手自力更生了。唐技术员出构想,拉海负责实践。   两人利用摩托车的旧轮胎气门嘴,连接施药泵和过滤器等零件,做出了简易版的施肥设备。别看这玩意儿不起眼,加装了水表之后,就能精准水肥一体化施肥。   “真的很好用。”拉海的眼睛亮得厉害,“我们跟农科院的那种外国进口的施肥器比较过了,精准度不比进口的差。”   唐技术员也为他背书:“嗯,而且这种更加适合我们这边用。国外的那种是用在大型基地里的,不太适合咱们这样一家一户的果园。”   旁边人也跟着高兴,还有人跟拉海开玩笑:“哎呀,你这个小女婿,把你们家的底子都兜了,你丈人跟丈母娘要骂你的。”   周向东却笑了起来:“骂他干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巴不得咱们村上全都用起来,独木不成林,到时候人家一说咱们桃林村的桃子就竖起大拇指,我还怕我家的桃子卖不出价钱来吗?就一家一户的能成什么气候啊?”   哎呀,听听这格局,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陈凤霞回头看陈文斌。   哎哟,照这个样子,陈文斌想抢在桃林村前面在陈家庄推广这简易堆肥法和水肥一体化来获取上级的专项资金,估计不太容易呀。   毕竟桃林村种果树,经常要做买卖的人脑袋瓜子也灵活的很呢。人家不知道找政府的支持吗?   陈文斌的脸上却瞧不出任何沮丧的模样,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简易施肥器。因为太过于投入和专注,搞得唐技术员都忍不住主动开口:“要是你家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们做一个。”   陈文斌两只胳膊往前伸,一左一右,直接将他和拉海都拽到了旁边,一本正经道:“你们这样一个个做,那得做到什么时候?一个村就能忙死你们了,别说还有这么多村这么多镇这么多县呢。你俩知道需要多少吗?上万十万百万,这么多,你们能做得过来吗?”   唐技术员和拉海都有点懵,怎么一下子都上升到百万了?他们就是想在桃林村做呀。   陈文斌立刻板起脸来,颇为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么好的技术,你们难道不想推广?当然是大家都用了。这个有机肥能种果树不能种菜种庄稼啊?我可不相信的。”   唐技术员赶紧强调:“当然可以。我读研的时候用的实验田当地就是种菜养鸡,通过发酵有机肥种菜,蔬菜的品质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根本不愁销量。”   陈文斌双手一拍,眉飞色舞:“这就对了嘛!所以,这个施肥器不能单纯手工生产了,得走工业流程,直接流水线生产。”   他一直琢磨着要在村里弄个什么厂,不能有污染的,不需要多少先进机器设备投资的,还要不愁销量的。   现在看来,这不是县城的项目送上门来了吗?施肥器呀,弄个施肥器的厂子,多省心省事。   陈敏佳一直竖着耳朵听她爸的动静呢。这会儿她开始担心,要是施肥器卖不出去怎么办?爷爷奶奶做的都是食品相关行业,可没办法帮他拓展施肥器的销路。一般人又怎么知道这东西好呢?   难道她爸有什么打广告的好办法?   陈凤霞伸手摸侄女儿的脑袋,行,那高中的姑娘,别替你爸发这个愁了。你没看到摄制组一直在拍施肥器吗?这个就是现成的广告。   不过,说实在的,这位唐技术员作为宝藏男孩闪光点可不只能局限于施肥器呀,还得多挖掘。   陈凤霞朝人家伸出了手,笑容满面地求合作:“唐老师,不知道你的有机肥在苹果树上应用效果如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这边有果园可以跟你合作,由你来指导如何施肥。”   克斯县有大量的苹果园和成群的牛羊。无论果树枝还是动物粪便,数量都惊人。如果将这些都应用到有机肥制造上,那不仅能够节约种植成本,还可以努力的改善土壤盐碱化问题。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第499章 想做大事的陈老板   陈凤霞建议唐技术员主动申请援疆。   先不谈大义,这对他个人技术提升以及发展都是个不错的机会。   前者是因为地处边疆的克斯县地缘广袤,有大片果园牧场乃至农田可以供实验。当地极为欢迎技术人才尤其是农业方面的专家。有张副县长他们的支持,唐技术员过去很快就能开展相关工作,而不用担心几头婆婆压着人,天天正事做不了,大会小会不断的问题。   获得上级支持,可以一头扎进科研不用为应酬问题发愁,是多少科技工作者的终极梦想啊。   至于发展问题,不吹不黑,援疆是个人履历表上谁都不能忽视的重重一笔。有这个经历,对他将来的个人发展也大有裨益。   唐技术员有些犹豫,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犹豫。   去边疆试验他掌握的技术,当然好,因为新疆地理环境复杂气候极端啊。   对于农业科技研究者来讲,极端条件下产生的研究成果意义非凡。否则杂交稻大佬在世界知名之后的主攻方向为什么变成了海水稻?   假如他在新疆也成功推广了高效简易堆肥法以及水肥一体化,那就代表这些技术可以应用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绝大部分地区。   这对一位农业科技研究者来说,意义等同于为师者桃李满天下。   但同样的,危险与机会并存。去新疆几年,可能面临的人身危险切实存在,谁也不能闭着眼睛打包票说肯定安全无虞。况且搞农业,起码得持续几年才能切实看出稳定的成果。他一走三四年,个人生活怎么办?回来以后,农科院还有他的位置吗?   陈凤霞看他抿着嘴唇不吭声,立刻笑着安慰对方:“你也不用着急。克斯县四月份才开春,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过去看看呗。反正现在这时候那边冷得够呛,也做不了什么事。”   陈老板自觉自己说的话没哪儿有问题啊,可不知道究竟是哪句刺激到了年轻的技术员。刚出正月,克斯县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唐技术员就不声不吭地跑去当地看冬天的果园了。   以他的资历,想要申请远在边疆的科研项目,基本上没戏。农科院里还有一堆专家排在他前面想要项目呢。他这趟过去,请的是探亲假,但他家就在邻省,离新疆老远呢。这事农科院也知道,院方还给他开了调研函,盖了院里公章的那种。   陈凤霞听说这事就挺囧的,她不知道该腹诽农科院过分,既然都已经开调研函了,为啥不给人算出公差?这出公差是有差旅补贴的;还是该夸奖农科院灵活机动,能够巧妙利用规则为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提供便利。   总之,不管哪样,唐技术员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赴疆的道路。至于他会待多久,会不会回来以后打报告申请作为下一批援疆人员常驻当地,那就不是陈老板现在能考虑的问题了。   她这边佛系看待事情发展,陈文斌那头却气得牙齿都咬得咯咯响。   为啥?当然是因为唐技术员中途撂挑子了呗。说好的指导陈家庄堆肥的,结果原料刚混合好,才翻了一回肥,都没出成品,这人居然走了。   看吧看吧,没赶上头一波就是如此惨烈,完全是小娘养的待遇。   像桃林村,就是亲生的崽,大年三十前家家户户都堆上肥了。因为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晴暖,气温上升得快,原本预计起码要一个半月才能堆好的肥,总共只花了三个多星期就完成了。   陈文斌感觉自己太后知后觉,当时唐技术员瞧着桃林村的有机肥施下,那心满意足的表情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陈凤霞实在看不下去血缘关系上的弟弟的嘴脸,不得不开口替人说句公道话:“这怪谁,人家想早点过来到咱们村咱们镇亲自指点如何堆肥,不是你们自己没空嘛。”   年前几天到正月十五都是陈家庄和全镇其他村子反向输出劳动力以及往城里供应蔬菜河鲜挣钱的好时机,谁有时间好好学习新的农业技术呢。   所以,唐技术员是趁着元宵节过后那两个周末双休时间过来教大家堆肥的。他又不能替有机肥完成形成过程,干完这活直接走人继续做自己的事,有什么不对?   陈文斌瞪眼睛:“这有机肥的效果还没出来呢。我厂房都找好了,马上就能生产。到时候要是不好用,我不是白搭钱进去了。”   拉海却信心十足:“肯定会好用的,我们家桃树的叶子都比没用肥料的人家亮,又大又厚。”   天爷哎,他这话一说,陈文斌更心慌。这树光长叶子了,还能结出好果子来吗?   陈凤霞莫名其妙:“你不是用有机肥种菜嚒。菜长叶子长茎秆有什么不好?”   陈文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操心错了方向,只尴尬地强调:“我这不是怕果树靠有机肥长不出好果子,施肥器不好卖嘛。”   拉海胸有成竹:“叶子长得好,光合作用强,桃子一定长得好。”   这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   况且就算没道理又怎样?谁也不能代替植物生长。想要看效果,能做的唯有等待。   这个春天实在谈不上太平。   四月中旬时,全国都知道了非典的事。   江海因为有疑似病例逛过超市,直接导致全市的超市生意都受到了大幅度的影响。连“零食王国”市区实体店和小院的客流量都跟着直线下降。   之所以要强调市区的店,是因为大学城的店完全没感觉。当代大学生相当勇敢,无所畏惧,该吃吃该喝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以为疫情来袭看破人生,愈发认清应该且活当下的真谛,相当舍得在吃吃喝喝上花钱。   搞得陈凤霞挺担心他们的生活费能不能撑到学期结束的。   市区实体店的萧条倒是有力刺激了网购事业的发展。人们的购买欲望不会因为条件限制而直接消失,反而越不能干啥就越想干啥。因为人民银行出手解决了网络支付的难题,所以网购行业发展得尤为蓬勃。   不过妙妙不是业务量增速最快的网站,站在时代风口浪尖的是各个外卖平台,有“吃什么”,也有这几年涌现出的新秀。谁会是发展最好的那家,现在任何人都无法给出答案呢。   况且随着国外资本的逐渐进驻,将来的事情什么都难说。   陈凤霞干预不了这些,她只能提醒外卖员和快递员们必须得做好防护措施,勤洗手戴口罩。虽然这次非典波及范围有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能不中招千万别拿自己开玩笑。   她这边正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担惊受怕呢,谁知道冷不丁就有人放出个大杀器。   周强居然不声不吭地跑去克斯县,还在那边弄了个厂。   其实他原定目的地不是新疆,而是中亚。他网店生意做得很,电商圈子里自然积累起自己的人脉。作为天生的商人,在听说中亚生意好做,有温州人在那边卖一次性打火机,春节期间给家里汇款上千万美金后;周强就心动了。   今年四月份国家卫生部说非典的事情之前,春节那会儿广州地区就流传着关于这种怪病的传说。周强本来不当回事,但接到陈凤霞的电话提醒他要小心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感觉不妙,便索性将发货渠道全都转移到了网上。   旁人骂他神经病,他也满不在乎。反正档口的生意取决于华强北的人气。只要华强北还是龙头老大,那即便档口损失个把月的客人,后面重新开起来,也不用担心东西卖不出去。要是华强北不行了,那他就是上蹦下跳地再努力,档口生意也好不起来。   他将生意放到网上做,自然不用再自己一刻不停地盯柜台。手下的员工们该修手机的修手机,该发货的发货。他自己则买了张机票,直接飞到乌鲁木齐。他要亲自去中亚地区趟趟路,看是否能够找到发财良机。   别说,这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胆子却不小。自己跟着人跑了几个国家,他先是想把手机卖到中亚,后面又感觉玩具和童装似乎市场不小,就起了心思要不要干脆在当地建厂直接生产。结果他反复出境入境好几趟之后,非典的事情闹起来了,他也出不去了。   周强不甘心白跑一趟,加上华强北那边客流量下降,也不用他急着赶回去,无所事事的人就索性跑去克斯县看自己承包的土地了。然后,很不幸,年纪轻轻的小老板就落入了张副县长的魔爪。   呀,想办厂生产东西卖到中亚啊?哎哟,何必舍近求远呢,直接在克斯县办个厂子多好。我跟你讲,别看中亚市场大,你真在那边办厂你就会发现问题很多哦。早些年中国人在那边办的各种小砖头厂小火柴厂等等,现在基本上都归当地人所有了。其中的门道,你品,你细品。   周强叫他这么一通大忽悠,感觉的确在克斯县直接办厂生产童装再卖到中亚比较合适。他有现成的地种着棉花,现在又有纺织厂生产布料,完了再在克斯县做成小衣服出口,的确很方便啊。   克斯县这边的人工要比南边便宜呢。   之所以不搞玩具厂,这不是因为高桂芳高老板在投资了毛毯厂之后听说那边玩具受欢迎,也有意在克斯县建个玩具厂嚒。   她本来就在玩具行业发展了好几年,做这事,驾轻就熟。   周强感觉自己拼不过人家,便退而求其次,干脆生产童装得了。   陈凤霞也不知道他们的投资到底是亏还是赚。说实在的,贸贸然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产业是件极为冒险的事,一不小心就赔的血本无归。不过好处在于这二位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即便亏了个厂,也不至于让他们元气大伤。   当然,现在陈老板也顾不上关心周强的投资。她就崩溃一件事,年轻人,作为疫区群众,你应该安静如鸡地待在家里而不是到处乱跑啊。你这要是把SARS病毒带去新疆造成大面积感染了,你就成了罪人了。   可这事,陈凤霞又不好讲周强。毕竟他离开深圳到新疆的时候,有关部门还没搞清楚SARS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没当回事呢。   郑国强听老婆不停地叨叨,哭笑不得道:“你又不是没去过新疆。那边地广人稀,真是人传播人,半天也碰不上人。”   陈凤霞瞪眼睛:“你讲的,那里热闹的地方不也热闹得很,大巴扎上全是人。”   郑国强只好摊手:“那要传播也早就传播开来了。你也不算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陈凤霞一掰手指,还真是,从正月到现在都过去四个来月了。就算有什么不好,那也不是周强从南边带过去,反而是他自己在那边传染上的可能性更大些。   得,操不完这些心,她还是老老实实吃她的桃子得了。   这桃子还是她从桃林村周家买来的呢。   拉海没盲目自信,事实证明科学种植果然是增产增收的不二法宝。在花前期、幼果期、果实膨大期、品质期等甜桃生长的不同阶段,唐技术员为果树配置的相应的施肥套餐没白用,拉海精心照应的汗水没白洒,果园成功实现了水肥高效利用和同步管理,桃树硕果累累。   陈凤霞过去查看成效的那天,隔了几百米远就一眼瞧见了周家的果园。不是她记性好,位置记得准,而是那果树的确不同凡响。绿叶又大又亮,桃子也分外肥硕。就连套着的福字袋都被撑破了。   跟陈老板一块儿进果园的客商还担心周家是用了膨大剂,结果一口咬下去,那甜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整只桃子一点儿空洞都没有。   郑国强听妻子眉飞色舞地描述,哭笑不得道:“我怎么感觉那果园跟是你的一样?”   他可是在网上看到了,妙妙的水果频道首页推荐上就有周家的福桃。噢,准确点讲是桃林村桃树合作社。   周向东牵头,拉海帮忙打下手,他们村成立了桃子合作社,全村统一卖桃子。这样不仅有利于打造桃林村甜桃的品牌,而且量一上去,定价的主动权就能掌握在自己手上,也可以防止客商恶意压价。   这是件好事,郑国强从琢磨农业问题起就认为合作社是解决小农经济缺乏抗风险能力的有效途径。他也知道妻子一直通过网站途径在推进各地合作社的发展,成效斐然。   但正是因为效果好,所以桃林村的桃子合作社也就没啥好稀奇的啦。   陈凤霞瞪眼睛:“怎么就不稀奇啊,这可是我定点试验的成果展示。桃林村是梦开始的地方。”   此话怎讲?   长话短说,陈老板作为一个有大格局,咳咳,是手上资源比较丰富的资本家,着眼点当然不止一村一镇乃至一县。她看的是全局。   作为从田里走出来的老农民,她太了解农村环境三大难:粪堆、草堆、柴堆造成的困局了。尤其是秸秆,稻草麦秆菜子杆,后面十几年都是农村网格员和村干部严防死守的重点。   有的地方甚至严苛到但凡发生焚烧秸秆的事,该村一把手一律撤职,执行力度堪比九十年代的计划生育。还有的地方发生了焚烧秸秆被罚款,被罚了六千元的农民激愤之下自杀抗议。   矛盾不可谓不激烈。   为了解决这难题,各路专家都提出过不少应对措施。   比方说秋收之后漫水淹田促进秸秆腐烂沤肥还田,这个可以大规模应用,但虫害问题难以解决。   比方说用秸秆养殖菌菇,拿稻草制作草绳用在林木种植上;这二者倒是可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人不能拿菌菇和林木当饭吃,经济作物的消耗肯定没办法跟粮食比,大部分农田还是得用来种庄稼啊。   至于秸秆打包造纸或者用于火力发电,运输费用高,投资成本大,也没有那么多企业接手。还有用于制造沼气沼渣,在农村集体经济体系已经崩溃的现在,这种必须得由村集体牵头统一筹划的工作,事实上,基层政府无力完成。   这番比较下来,还是人畜粪便混合秸秆制造有机肥还田的方法可行度最高。简单便宜,所有产粮区都可以大规模应用。集体农庄可行,一家一户也能独立完成。现在种田的农民基本上都经历过生产队时代,他们不反对农家肥,他们只担心肥力效果比不上化肥,种出来的东西产量上不去。   只要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陈凤霞相信大家还是愿意使用有机肥的。   郑国强笑道:“哟,我们陈老板这是要有大动作?”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打算先从我手上的合作社开始做。”   像涌泉县像白象镇,当初陈凤霞劝他们搞农业合作社的时候,不少地方要求陈凤霞当老板给他们发工资来着。   那会儿,陈凤霞是各种无语,烦得不行。但是后来合作社和网站都逐步走上正轨之后,她还因此小赚了一笔。现在,这更成了她推行新技术的便利条件。   “先从网站的自营店开始,后面其他合作社也会慢慢有样学样的。”陈凤霞美滋滋,“农产品的品质上来了,妙妙店里商品的质量也就相应提高了嘛。不说价格能卖多高,同样的价钱下,你东西好吃,人家当然更愿意买。”   郑国强看她指点江山的模样,乐得不行:“哎哟,我们陈老板这局棋下得可是大。”   陈凤霞半点儿不含糊:“那当然,我可是有抱负的人。”   郑国强打击她:“那我可听说了,唐技术员已经打了申请,援疆两年。到时候没现成的技术员给你用。”   陈凤霞一本正经:“那他不还有师兄弟嚒,妙妙找他们当农业顾问,给人赚点外快的机会,顺带着就把技术问题也给解决了。”   郑区长只能表示佩服。   陈凤霞拎着箩筐起身,跟丈夫打招呼:“不跟你扯了,我给曲比沙红她们送点桃子过去,再晚小姑娘们要睡觉了。”   说来也有意思,曲比沙红她们当中有不少人已经在江海买了房,房子装修好了她们却不住,而是租出去,自己依然和同伴住在宿舍。好像这样,让她们感觉更舒服。   陈老板的甜桃受到了年轻姑娘们的热烈欢迎。大家纷纷表示这桃子的口感的确好。还有人琢磨着是不是她们村寨里也能种。   陈凤霞赶紧摆手:“这你可别问我,我也不晓得条件适合不适合。”   曲比沙红点头:“我让布哈大叔问王技术员吧。”   陈凤霞顿时替王技术员头疼半秒钟,人家明明是研究油橄榄的。顺带着搞了摸摸香也就算了,再顺带着弄了点儿水面种稻也凑合;但是,你们不能啥都指望王技术员啊。   这羊,不能逮着一只往死里薅。看看她,就没光盯着小唐同志不放。   不过陈凤霞没拦着曲比沙红,反正也不是让她去找王技术员。作为邪恶的资本家,她毫无心理压力。   但这事还真给她提了醒,其实网站方面可以再往前一步,在专家和农业合作社之间牵线搭桥。很多专业技术人员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开展自己的试验,不少合作社又缺乏有力的技术指导。   这二者要是结合起来生产高品质产品,再由网站和供销社共同发力,将东西卖出去;那就竖起两根手指头画个圈,完美。   啧啧,果然是不能想。这思想一信马由缰,那事情就一桩桩地往你身上贴。   陈凤霞招呼姑娘们吃桃子,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外面走。   她要上水泥道的时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后跟了人。   陈老板好奇:“阿依莫,有事吗?”   年轻的女孩咬了下嘴唇,轻声问自己老板:“我要是不能成为优秀的刺绣大师怎么办?”   陈凤霞感觉这问题好奇怪,不怎么办呗。人这一生,即便拼尽全力,真正能崭露头角的又有几人呢。大部分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啊。   阿依莫茫然地看着她:“可是我选择放弃婚姻,还是不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吗?”   拉海过得好,她为他高兴。他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她为他开心。可是被她放弃的人已经过得越来越好,她却还在原地踏步。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   陈凤霞笑了,伸手摸了下姑娘的脑袋,柔声道:“结不结婚,取决于你是否有愿意结婚的对象。不是说你不想结婚就必须要在事业上多么出人头地,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步入婚姻就一定会幸福,选择单身奋斗就一定会事业有成。成功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说你没做出多轰轰烈烈的事,你的人生就一无是处。人只要顺应自己的本心,努力去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虚此生。你要记住,单身不是贵族的专利。人人平等,普通人也有权顺应自己的本心。” 第500章 郑骁的碎碎念   三月中旬,我和妈妈一道返回江海,从京中。   我是去上计算机竞赛的集训,我妈则是过去开会交提案。   开啥会不用说了吧,每年都得开两会来着。没错,经过不懈的努力,我妈成功当选了全国人大代表。今年两会期间,她郑重其事地提交了两份建议,一份关于外来务工人员子弟的求学升学问题,另一份也跟教育相关,建议香港教育改革,加强国民教育,普通话教学。   嗯,这些建议横看竖看都跟我妈的身份不相符,毕竟她也是全国知名的女企业家啊,整的跟个教育界人士一样。   别说我妈手上还有外来民工子弟学校。这项事业,去年夏天,我妈已经将整个学校都移交给江海市政府了。师资不变,所有人员坚守原来工作岗位,但民变转为公办,头上的帽子完全不同了。   电视台采访的时候,我妈说这是在履行当初跟江海市政府的约定。政府用十五年时间过渡,等到条件成熟了就全部接手本市外来民工子弟的求学问题。现在比约定早了两年,她很欢喜。   石子路学校的老师先是高兴终于端上了公家饭碗,安全感嗖嗖up,等开过年,他们来我家拜年的时候,就又有人遗憾,没能赶在还是民办学校时分上房。   这十多年的时间,虽然江海的房价跟全国一个路数,坐在火箭上突飞猛进;但我妈还是坚持每三年时间起一批新的教师公寓,来保障教职工的家庭生活。因为这个,我妈还被人举报过,理由是国家明文规定禁止再搞内部分房。   结果我妈把学校的性质一亮,下来调查的人就熄火了。石子路学校本质是民校,我妈这个老板私人掏腰包给员工发福利,碍着谁的事了?哦,碍着那些进军教育界资本的事了吧。   这些年,民办教育可挣钱了。每年小学入学还有小升初的时候,简直就是大型角斗士现场。我表姐每次都撇嘴说“苏.修的新玩意在上演”,我妈就笑笑不说话。   她给教职工发房子,她还坚持保留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所以,虽然其他民办学校掏了更多的钱想挖石子路学校的优秀教师和学生,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学校也愈发壮大。五年前,连学校的一块蔬菜基地都不得不让出来盖了新的教学楼。   嘿,也得亏盖了新楼。去年市政府征收学校时,菜地和教学楼的补贴价格可一个天一个地。整个学校的补偿价格一下来,我舅舅掰着手指头算了回,惊讶地发现比他当初在这块地上盖高档公寓卖钱挣得多多了。合着人家办学校贴钱,我妈是通过固定资产的增值成功实现了比股神还挣钱的奇迹。   就是这房产的增值是全面性的,学校一转手,新入职没能赶上分教师公寓的老师就长吁短叹,感觉按照自己的收入在江海安家千难万难。现在买房,也只能在偏远地段了。   我妈笑着安慰人家,往前数十几年,她刚盖学校的时候,石子路也是荒郊野外。任何时候都这样,长安大,居不易,市中心都挤不起。先买房吧,远就远点,起码能安下家。   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且不说她当不了散财童子,都跟石子路学校脱钩了不可能再管前任员工买不买得起房,就她自己本身,也地主家没有余粮。   你问她刚卖了学校的钱干嘛去了?哎哟,那你真小看了我妈花钱的本事。她能挣钱,运气好,投资眼光一流,房产中介和婚拍事业如火如荼,是标准的商业大佬,但她花钱的能耐更大。像捐钱建希望小学,掏钱资助农业科研项目,给偏远地区单亲妈妈建大棚建福利工厂,她都干过。   最绝的是她现在还资助一个中草药的研究项目。   我们老家有位草药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和痈肿疮疖,其中最厉害的是他有种祖传的草绿色的药膏,对于“痰”也就是化脓性骨髓炎有奇效。乡村寂寥,草药医生后继无人,我妈就把方子买了下来,请教授奶奶的弟子带领的团队开始研究。   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快两年半的时间了,动物学实验都没做完,那投进去的钱哗哗跟流水一样。   我看了之后就相信我国已经几十年没发明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新药了。因为这事实在太烧钱太花时间,资本要挣钱,谁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大概也只有我妈这种人了。   说起我妈,很多时候,作为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娃,我也无法定义她。   她爱钱如命是出了名的,她还是个小气鬼。从小到大,我们浪费一口饭她都心痛,会絮絮叨叨半天当年我奶奶生她时因为饿肚子没奶水,娘儿俩差点一道饿死的事。   我妈那碎碎念的功力,唐僧拍马不及,连月仙婶婶和丹妮阿姨都吃不消,碰上艳红婶婶,那就直接撂话“说,你要多少钱?”,反正我跟蔚蔚还有小三儿是吃不消的。掉在桌上的饭,我们都能一颗颗捡了吃掉。   可要说吝啬吧,有的时候我妈又挺大方,看她花钱时那豪迈的气魄就知道了。虽然每次她都要事后心痛半天,但下一次她还是会掏钱。用我爸的话来讲,我妈就是好纠结。   然后我爸就挨了我妈的白眼,即便我爸现在已经去了外省当了地级市的□□,但我妈翻白眼时,他也只能受着。不为什么,因为妙妙发展得好。   其他购物网站如火如荼,各种APP争先恐后,但妙妙早早占据了农产品这块大头,跟供销社合作的亲密无间,愣是牢牢占据了广大农村市场。其他网站一开始不屑于这块,等他们回过神再想分杯羹的时候,就晚了。   手上揣着这张牌,我妈底气不足才怪。她就好纠结了怎么滴?她有资本矫情。   可你要拔高,非得说我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似乎又有些过了。   最起码,她距离脱离低级趣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相反的,她相当八卦,尤其热衷于八卦她的姐妹们。   像艳红婶婶年过四旬又早早做过结扎手术,却在邹鹏大哥大学毕业时又莫名其妙怀上了小二子的事,就让我妈啧啧惊叹了足有半个月。最后艳红婶婶生了个小妹妹,她又私底下跟我奶奶一道替人操心万一姑娘随爹,和沙叔叔一样可如何是好。   后来小妹妹周岁会说话走路,今年照片隐约显出了点清秀小佳人的模样,几位老阿姨才一个个摸着胸口表示庆幸,活像是她们又养了一遭女儿。   还有就是丹妮阿姨,我妈盯着人家的姻缘足足瞅了十几年,愣是没讨到一杯喜酒喝。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说这样挺好,更自在。每句话都是那样的真情实感,搞得我根本听不出来她真正赞同的到底是哪一句。   这些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老生常谈的事,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可自打我姐回国,加入奔月工程,我妈就犯了天底下爹妈的通病,各种关注她的感情动态,时不时便旁敲侧击一下。   可要我说,就我姐这样的天才少女,一般人但凡有自知之明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因为她是我姐我才说她是天才,她真天才。   她在少年班时拿了郭沫若奖学金,后来去普林斯顿拿了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她发表了好几篇顶尖论文。多顶尖?反正直接上了国内新闻,然后她知名度直接压了我爸妈的那种。   原谅我无法复述论文题目,因为自诩学霸的我既没看懂论文内容,也没弄清楚论文题目的意义,所以看过我就忘了。   年轻、貌美、女性、数学家,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就是天然的流量啊。反正我姐很红,网红都换了两拨她依然岿然不倒的那种红。她在国外当博士后的时候,大家关注的是她会不会回国。等到她回国加入航天集团时,大家又奇怪她一个数学家跟航天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妈关心的话题。我妈每天抓耳挠腮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姐的个人感情问题。   看吧看吧,是不是够低级趣味?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但我妈作为当代女性代表,起码也该关心下我姐的研究进展,怎么能直奔主题呢。   不过既然妈都问了,那个,姐,你就说说呗。   可惜我姐大早上在山间散步散得好好的,面对我们灼灼的目光,她居然冒出一句:“哦,原来是这样。”,然后她掏出口袋中的笔记本,就站在满树桃花下,埋头开始书写各种数字和符号。   这表现,数学家的让我妈直接郁卒。   其实我感觉我妈在杞人忧天,我姐今年才二十五呢。三十一岁的小宇哥哥都不着急,我姐有啥好急的。按照正常的求学步骤,像我表姐还有小吴姐姐她们,这会儿还在跟硕士研究生论文的答辩死磕呢。至于没读研的,像小王姐姐还有小陈哥哥,他俩的新戏就是校园剧里演高中生,评论区一水儿地夸“充满了青春气息”,人家都高呼哥哥姐姐独美,拒绝恋爱来着。   但是两代人的观念显然不同。我月仙婶婶就同样愁肠百结,因为小宇哥哥到今天都不找女朋友,天天以公司为家。   她还私底下跟丹妮阿姨抱怨过,说小宇哥哥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注孤生。哪有跟女孩子单独待在一起,他就埋头在笔记本上干活的道理。   为什么不是对我妈说的?因为那个女孩子是我姐啊。我姐当时也大哥不说二哥,同样埋头算题目。   作为旁观者,我可以发誓,他俩从头到尾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这正常人都要闷死了好不?可他俩似乎无所谓,第二天同样待在屋子里重复前一天的工作。   天,我都能理解月仙婶婶的郁卒了。明明我记得小时候,我姐还在上小学初中甚至刚进少年班那会儿,我姐跟小宇哥哥一见面就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他们说的话,有时候我能听懂,有时候我满头雾水;但好歹还说话来着。   现在,叫怎么回事啊。   嗐,算了算了,我姐不是凡人,吾等没办法拿凡人的思想往她身上套。还是说说大家都能理解的人跟事吧。   嗯,前面不是讲到我表姐和小吴姐姐在准备论文答辩嚒,其实我表姐还忙着国考公务员面试和省考笔试的事。她以我爸为目标,决心投身政界,将来也做个能为老百姓做实事的干部。   我舅舅没敢当面说,只私底下嘀咕,说表姐没受过社会捶打,所以才会天真。结果蔚蔚大声背诵名家名句: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可怜我舅舅平常超厉害的一个人,说当镇里一把手就当一把手,说不去县里就不去县里,却不是他家孩子的对手。舅舅虽然有的时候挺那啥的,但有一说一,能把老家小镇建设成上央视新闻报道的程度,他挨怼只是他对小孩宽容。   嗯,即便我们知道这点,但我们还是要怼他的,谁让他老做叫人怼的事。   说完表姐,那还剩小吴姐姐了。   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小吴姐姐既不肯回她父亲那边继承她爸的产业,好奇怪吧,她爸当年当她不存在,现在却想让她做接班人了;也无心加入丹妮阿姨的化妆品王国。她去涌泉县支教过后,决心在那里建一所女子中学,专门收女生。因为当地女孩子们普遍上完小学后就回家干活,然后到年纪就嫁人。   我跟蔚蔚还有小三儿都感觉不可思议极了,但我妈说在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到涌泉县那会儿,她们连学都不上。现在已经进步了,起码都能上完小学不是睁眼瞎,后面再一步步往前进。   多奇怪,她们并不是家里穷得供不起上初中啊,可当地就是这样。向前的道路当真充满了艰辛。   就好比唐叔叔吧。他花了十年时间,又是援疆又是援藏,有妙妙做平台支持,到今天他的团队也刚完成对全国两万多个乡镇的农科站以及九万多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高效堆肥技术轮训,这里面还包含了电视教学以及线上教学等多种方式。   让人欣慰的事,最新的农业规划当中,高效堆肥已经被作为重点扶持项目推广了。虽然我妈讲里面可能会存在为指标而堆肥的现象,但也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嘛。   多好啊。   嗯,大家都很好,我就很普通啦。我没有像大人们期许的一样,跟随我姐的步伐入学少年班,而是按部就班地上高中。其实我初中时已经在自学高中课程,真要参加高考也不是不行。可我看了我姐的论文之后,突然间意识到科研并非我兴趣之所在。   我不想错过高中,我想跟我的朋友们一起度过少年时光。   上高中挺好的,真的。举个例子来说吧,有不长眼的臭小子敢堵蔚蔚,我跟小三儿直接包抄,让他知道什么叫厉害。   揍完那小子之后,我神清气爽,瞬间领悟我爸看小宇哥哥时为啥要磨牙的心态了。就算周总理比邓.颖超大六岁,钱.学森也比蒋英大六岁,可我姐这颗白菜要是被小宇哥哥那头猪给拱了,我爸要揍猪的话,我一定会帮拳的。   在这事上,我爸就跟我妈唱反调,一再跟我姐强调要以工作为重,个人问题可以往后面放一放。我妈就怼他,嘴上说得好听,以后看谁叨叨个没完。   我妈教训完我爸,又开始自我安慰,什么算了之类,女性实现自我价值方式多的去,不谈恋爱就不谈吧。   听听,话都被我妈说完了不是?我也感觉我爸实在躺着也中枪。   嗯,既然都说我姐的感情问题了,那我也顺带着提一嘴巴我姐中学时代的追求者吧。对啊,就是我姐的初中同学姜杰。我把他放到现在讲不是因为要他压轴登场,而是我差点儿都忘掉他了。   他上高中时偶尔会来我家玩,毕竟他和我表姐他们还是同学。等到他们都升大学了,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人了。我听说他家里想让他出国留学的,但他不放心国内的事业,所以还是在江海上的大学。不过他太忙了,大家也就不太联系了。   他的现状我倒是知道,因为他也是红人啊,他考上食品专业的博士了,研究内容还是奶茶,将来大概会成为奶茶博士吧。   我爷爷跟我奶奶说话时偶尔谈起他,还觉得这事挺有意思。   他生意做的挺好的,一直紧跟时代潮流。现冲奶茶流行什么,他就推出商贩的代替品。加上他的销售网络构架早且全面,所以到今天,星星奶茶都是业内的龙头老大。   嗯,好像大家都还不错哎。爷爷的零食王国现在都开遍全国二十多个省市的大学城了,现在的重点是网络销售。奶奶的泡椒凤爪广告都打到央视了,我妈的婚拍基地连巴黎都设了点,食品厂居然成了克斯县的招牌企业。至于我爸,私底下有人传他下一步是进省委班子,但他自己却说没有的事。   其实就真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已经做了很多事。他离开上元区的时候,上元的GDP排进了全国区县前五。他到了现在的岗位,首先实现的是全市的义务教育全面覆盖。即便他进不了省委又怎样呢,我还是爱我爸爸。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爸跟我妈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他们坚持和追求的是不合时宜的东西。但我庆幸他们的坚持与追求,因为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傻子太少。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我想,也许他们就是那样的脊梁。千千万万个努力工作生活,努力让自己和他人的世界更美好的人就是那样的脊梁。   好了,我叨叨完了,我也该睡了。毕竟,我可是马上就要高考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