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后今天知错了吗(重生) 作者:青色地瓜 文案   宁瑜死了,死在冷宫里。   她原是宁国公独女,宁国公的掌上明珠,被喻为人间富贵花,玉态天资。   她十八岁入主朝凰宫为后,家族为皇帝忌惮,于是她被宠冠六宫,皇帝宠她,纵她,最后冷她,厌她,弃她。   宁家败了,她被废关入冷宫,染病而亡。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宁瑜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一年前,她还是那个未曾出嫁的十五岁少女。   皇帝还只是一个皇子。   重生后宁瑜百般想要改变结局,不想入宫,却发现自己怎么改,结局还是那样。   天不待我!   宁瑜自此看破红尘,破罐子破摔!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女强 主角:宁瑜 ┃ 配角:皇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宠我憋死了吧,皇帝:朕甘之如饴 立意:感情要交流经营 =============== 第1章   今日,是何日了?   宁瑜坐在走廊的护栏上,木然地望着天。   今日月圆,约是十五。   起风了,地上的落叶,一层一层的随风卷过来,再次堆在了宁瑜的脚边,一群老鼠,在这漆黑的院里中叽叽乱走,肆无忌惮地游走。   这四面的高墙,紧闭的大门,囚着她,囚着这院子里的一切,她便如同这残破的落叶,飞不出,飘不走。   只能一日一日的,枯萎,腐烂在这囚笼里。   活的尚不如一只老鼠。   宁瑜抬手,一下一下用枯瘦的手指梳理着干枯的头发。   她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隐约的透着一丝疲惫。   这里是长门宫最偏僻的西北角,是冷宫,她已经被囚在此处约莫二年了……   她曾是这大盛朝的皇后,母仪天下,宠冠六宫,父亲是宁国公,掌兵权,拜镇国大将军,她一生,荣于兵权,败于兵权。   你家族权倾朝野,皇帝怎会不娶你?你手掌兵权,皇帝又怎会容下你?   父亲被构陷谋反入狱,母亲敲了三日的登闻鼓,最后撞死在西门楼,从那以后,她再未见过皇帝。   她心里明白,那个人一手安排的构陷,又怎么会见她?   先是他不愿见,而后,是她不愿意相见。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既不能杀他,便此生不复相见。   门被扣了三声,宁瑜看过去,大门的下方开了一个小口子,方便外面的人递饭进来,她被废囚在此处,先前经常是三天送来一顿,菜是没有的,只有馊冷泛着绿霉的米饭。   想来,皇帝不想落个凉薄的骂名,寒了一干忠良的老臣的心,又不想她活,所以才如此迫她,盼着她不堪其辱自我了结了这条命。   然而。   宁家人,断不会如此无用!   便是凌迟,这样苟活着,也断不会轻生!   宁瑜扶着斑驳腐朽的栏柱,慢慢地站起来,她嘴角还留着未擦干涸的血迹,近日,她咳血日益严重,想来,这身子也是撑不过几日了。   “娘娘。”   门外的人叫,是一个压低的女声。   这是南乔宫里的宫女,这一年,多亏了南乔着人每二日来送一次饭来,否则,她怕早活不到当下了。   身体越发的吃力,从院子到大门,不过十米之远,宁瑜走了很久,步履蹒跚,她走到门边,终于支撑不住,失力坐在了地上。   “娘娘。”   绿丹带着哭腔,又塞了一包东西过来。   宁瑜打开来,看到是一沓黄纸,还是火石,她怔了怔,指尖摸过黄纸,带着丝颤抖,“这是什么?”她小声问。   “娘娘,我家娘娘拖奴婢给您带句话,小殿下,殁了,我家娘娘让我带黄纸给您,您给小殿下烧点纸钱送他一程吧。”   “……”   宁瑜的脸由白涨紫,她噗的吐了口鲜血,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起风了,大风,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一层一层的,附在宁瑜的脸上,头上,身上。   她像这院落中枯萎的一堆残叶,僵死的一只老鼠……    第2章   “小姐。”   “小姐?你醒啦?”   宁瑜睁开眼睛,她头发浑,嗓子又干又疼。   “哎呀,小姐你终于醒了!快,快去叫夫人!”   平安欣喜若狂,赶紧唤佳安去请宁国公夫人,宁瑜浑身无力,“平安?……”。   平安扎着双髻,面容稚气未脱,她怎么这副打扮?她不是被遣出宫去了吗?   这是?她未嫁的闺房,宁国公府,她定是没有死,在做梦呢?   “儿啊~~”   门外急切的呼唤一声急似一声,宁瑜听到这个声音,一瞬间泪水夺眶,流了满脸,母亲……   “儿啊,瑜儿!”   宁国公夫人冲进屋,她坐到头床,瞧见宁瑜醒来,只欣喜的眼泪往下淌,“女儿啊,你可醒了,吓坏娘了,你烧了四天,浑身滚烫,你爹都急的赶了回来。”   宁瑜也分不出心听她的话,只是伸手抓着母亲的手,拼命的瞧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母亲撞死在西门楼,殷钰派人将她囚在朝凰宫,她甚至都未来得及瞧见母亲最后一眼。   在冷宫里,她没有纸,没有笔,只能用树枝,在满是灰尘的院落里,写着爹娘的名字,画着爹娘的相貌,一日一日。   “娘……”   宁瑜挣扎着爬起来,她紧紧的抱着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她是那般无用,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护住!   “哎哟,乖女儿,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娘把宫里的太医都抓来了,咱不怕啊,只是热病,不怕不怕。”   宁国公夫人闻淑抱着女儿,只心疼的心都在碎了,低低的哄着女儿。   她可怜的宝贝女儿,落了水,便得了热疯昏睡了四日!   吃了药,食了一碗莲子荷叶粥,二只水晶汤包,平安扶着宁瑜下。   坐在妆台前,宁瑜终于看到了光洁的铜镜中,自己的脸,她缓缓抬手,十指亦是青葱雪嫩的,还有这张脸。   宁瑜摸了摸,这张脸,还带着稚嫩。   “我如今多大了?”   宁瑜回头问,平安哈哈笑,拿着梳子给宁瑜梳发,“小姐,你是病糊涂了,你十五岁啊,上个月刚及笄啊。”   十五岁,十一年前?   宁瑜恍惚,那时候,殷钰还只是皇十一子,她跟他,还未曾相识。   好生奇怪的梦,这般逼真。   一晃,一个月过去。   竟不是梦,竟不是梦!   宁瑜坐在心月湖的凉亭中,一手端着精致的玉碗,一手抓了把鱼食,喂这湖里的金鱼,心事重重。   她从二十六岁,回到了十五岁的身体,过了一个月了,宁瑜才接受了这个现实,究竟为何会如此?她不知。   平安跑过来,大呼小叫:“小姐!宫里来人传旨了!要你去接旨呢!”   传旨的太监是乾清宫皇后娘娘的宫里的,皇后娘娘说是近日身子不适,要宁瑜明日入宫陪伴。   接了懿旨,宁瑜心怦怦跳,她记得,现在是永安三十五年,先皇理宗帝尚在,她便是在这一年入宫为皇后侍疾,在乾清宫第一次见了殷钰,一见倾心。   当时年少肤浅,现在想的清楚,想来那次的不期而遇,也不过是皇后与殷钰一手安排好的!   宁瑜站在前厅,目光沉沉。   这一世,她断不会再任人摆布!   一早,宫里派了来人带接宁瑜入宫,皇后身边的夏嬷嬷亲自来接,闻淑大嗓门,匆忙地跑到前厅。   “奴婢见过宁国公夫人。”   夏嬷嬷合手行礼,闻淑急忙扶她一把,“嬷嬷,你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我怎受的起,你们来的早,可不巧了。”   夏嬷嬷笑容纹丝不动:“夫人,可是你家姑娘还未准备好,无妨的,奴婢几个来的早了些,等一等便是。”   闻淑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怕是等不了了,嬷嬷,我家这个不争气的闺女,是半点福气都受不了,她病了,咳的厉害。”   夏嬷嬷惊讶:“如此不巧?一晚上便病的如此匆急?”   这话讲的,莫非我家姑娘还病还得分时候,闻淑心里不悦,不过皇后身边的人,她总归要给几分薄面的,捏着帕子讲道:“就是如此不巧,嬷嬷,我们的家孩子便是如此没出息,想来是没进过宫,没见过殿下凤仪,这头一次进宫,心里紧张,不知怎地就忧思憋出了病,嬷嬷不妨去看一看。”   “奴婢便去瞧一瞧,瞧了,也好给皇后娘娘回话,让她安心。”   闻淑引夏嬷嬷去了雪瑜楼,宁瑜歇在床上,夏嬷嬷在门外拿到了呕心的咳嗽声,宁瑜还歇在床上,因为咳嗽,脸颊憋的发红。   夏嬷嬷没敢近瞧,怕染了病气,她可是皇后身边的人。   “嬷嬷,我家姑娘这样,怕是不能入宫侍疾,若是过了病气给殿下,那可怎么得了?”闻淑捏着丝帕擦了擦眼角。   夏嬷嬷说道:“国公夫人切莫忧心,想来姑娘是染了风寒,定是无大碍的,奴婢立刻回宫禀了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是再慈善不过的人,定会派了太医前来伺候。”   闻淑将夏嬷嬷一行送出门外去,瞧着人走远了,闻淑回头,甩着帕子吩咐门房:“从今天起,把大门关上,拒不待客,若有人来问就说小姐病了,本夫人忧思成疾,也病了。”   宁国公家的独女病了,皇宫里的太医一拨一拨的往宁国公府来,先是皇后打发太医来,后是容妃娘娘又打发一拨人来,而后,皇帝病中不忘体恤宁国公府,又派了一拨人来。   太医流水一样来来回回,按理说,就算是天上的玉帝也该起来跑几步了,宁国公家女儿硬是在病榻上躺了二十多日,还是未见好转。   天气愈发的炎热。   晚上,国公夫人在宁瑜房里说话,房里的人都被屏退了去,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个。   闻淑端着药碗,药还烫着,她细细的吹着,宁瑜病了多日,人倒是越发的纤弱,巴掌脸小了一圈。   “娘,放下吧,冷了我自会喝。”   “真的会喝?那不如你喝一口给娘看看?”   闻淑递了碗过去,宁瑜瞧着母亲,抿着嘴笑,闻淑瞪她一眼,“你啊,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的心思,故意不吃药拖着病,身体是你自己的,哪有这样作践自己的,真要把身体拖垮了,心疼的只会是你爹跟你娘。”   “我就知道瞒不过娘,娘不是也不想女儿进宫吗?”宁瑜说。   “自然是不想的,只是看你天天病着,娘心里头难受。”   病,总不能一直不好,宁瑜病了一个月,皇后的病已经好了半个月,宁瑜便也‘不得不’痊愈。   实在是太医看的紧,否则宁瑜自然能装一辈子。   容贵妃递了帖子到宁国公府,八月八日华容园游园赏花,各公侯伯爵府的官眷都收到了帖子。   “女儿啊,这可怎么办?”   晚上,宁国公夫人坐在女儿房里,举着个描牡丹底纹的帖子愁眉不展,一会儿是皇后,一会儿是容贵妃,她可真是吃不消。   “皇后要女儿侍疾女儿未曾去,容贵妃的游园会,女儿更不能去,否则难免惹人揣测非议,认为我宁国公府心偏向容贵妃,容家再趁机挑拨。”   闻淑连连点头:“瑜儿说的对,这容家人脸皮厚,半年前为了收拢郑将军,容将军派人请了郑将军的嫡长子进府吃酒,结果郑家公子去解手,不曾想被将军府的下人指去了别院,恰好遇到容贵妃的女儿晋媛公主大白天在沐浴。”   闻淑一面说一面摇头:“这下好了,公主说被人看了身子污了清白,要一头撞死,容贵妃哭到陛下的跟前,闹的是人尽皆知,这下好了,郑家不得不娶了公主,可怜郑家的公子,原是已经成了亲,尚了公主,嫡妻变成了妾,那平远侯嫡女也是刚烈的,一头撞死在了大盛宫的宫墙上,一尸两命。”   闻淑说到此处,不由的叹气,“平远侯可怜的,老来得女,老夫妻二人,一夜白头,跪到了陛下的面前,陛下却也只安抚了,不曾想,那郑家公子也是有情的,抱着平远侯家女儿的牌位把自己活活烧死了。”   这事宁瑜知道,容家强横,想嫁一个公主拉拢郑将军,不曾想一下夺了三条命,公主一嫁便成了寡妇,还得罪了郑家,也得罪了平远侯一帮老臣,理宗愧疚,最终赐了郑家公子与平远侯的女儿夫妻名份,风光大葬。   “瑜儿,你无论如何不能去,容贵妃不比皇后,你若去了,泼你的个酒,把你带到后殿去整理衣裳说不定她儿子便‘恰巧’去了,到时候借着玷污了你的清白,硬要娶你,她们容家也不是做不出来的。”闻淑讲道。   宁瑜点头,“总是夹在中间,一直受气,这京城,是真不能呆了。”   二人正说着话,平安在门外喊:“小姐,夫人,宫里来人了。”   宁瑜与闻淑对视一眼,都是吃了一惊,这么晚上,宫里怎会来人?   二人前去前厅,一个身量瘦高,颇有年纪的太监弯腰行礼,“咱家见过国公夫人,见过国公小姐。”   “原来是高公公。”   闻淑笑,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   高公公笑,微微垂首说:“陛下吩咐老奴来,有秘旨给国公家的小姐。”   皇上有旨给她?宁瑜暗暗吃了一惊,高公公却没有读旨,只从袖内取出一卷帛书交给宁瑜。   宁瑜展开来看,她猛地捏紧!她爹出战时受伤了,皇上秘旨,要她速速前往西北探望父亲!   高公公合手,温和地说:“陛下忧心宁国公大将军,与老奴说了,事不宜迟,便请小姐现下便出发吧,宁国公事关国运,还请小姐切不可走露了风声。”   “宁瑜领旨,请高公公回禀陛下,宁瑜定会将陛下的话铭记于心。”宁瑜行一礼。   送走了高公公,闻淑立刻着人给宁瑜收拾东西,刀要备着,马车也要备着,衣服,吃食,银票要足足的。   “你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只是娘,总是担忧,你一个女孩。”   闻淑一面给宁瑜叠衣服,一面流了泪,宁家一脉子嗣单薄,她们夫妻大龄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   宁瑜抱着闻淑,也红了眼眶:“母亲,这一世,我定要护着你与爹。”   闻淑擦了眼泪又笑,“傻孩子,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当然是爹跟娘护着你,护你一辈子。”   收了东西,宁瑜提着刀,带上平安,又带上四个护卫,坐上马车连夜离开了宁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穿书为匪》《我的小学姐女友》救收藏~~ 第3章   大盛西北。   与荣国交界处,秋原。   宁瑜策马狂奔,大雨滂沱,身后的流寇还在穷追不舍!   这里是二国的边界秋原,一片荒草,荒地人烟!但是有商队往来二国,所以这一带的流寇作乱严重!   宁瑜半个月前已经到了风灵城,见到了父亲。   荣国日益强大,盛国如今是内忧外患,有人串通荣国,早该送到军中的一批伤药在风灵城没了踪影,宁国公派了几批人查到了荣国边城随城。   随城最近对来往男子盘查甚严,宁瑜自请到随城查失药的事,不想路上遇到了一伙流寇,身边四个护卫死了二个剩下二个还跑散了。   大雨瓢泼,西北的雨总是又急又猛,狂肆的很。   终是甩开了那伙流寇,宁瑜在大雨中辨别方向,马呼哧喘着气,满嘴白沫,终于支不住倒在了地上!   宁瑜从马上摔下来,一头跌进了泥泞里!   马受了伤,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宁瑜摸了摸马的头,她心里难过,却也是顾不上它了。   行李在逃亡的路上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宁瑜支身往前走,她熟记地形,记得这秋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她记得这里往西不远应该有一个小庙。   宁瑜走了约莫二刻钟,在大雨中辨出了那小庙,天黑雨大,小庙黑乎乎的,在雨中阴森森的。   宁瑜握着刀摸着黑走进了庙里,往门里走了几步,她踢到了东西一下摔了出去,刀都飞了出去!   “……什么我!”   宁瑜警觉,她发觉她压的是个人!   没有人应声,宁瑜退后到远处,她从怀里取出油纸包打开,摸出火折子吹着,地上果然躺了个人,只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宁瑜先打量四周,这庙经常有往来的商人借宿,倒是修的结实,并不见漏雨,屋里有干草,还有一座泥佛,佛像旁有烛台,还有半截蜡烛。   宁瑜去点着了蜡烛,她举着蜡烛走到那个人的身边。   那个人的身上有血,头发湿乱的遮在了脸上,宁瑜蹲下来,她拨开那个人脸上的头发——   “……!!”   宁瑜抽了腰间的匕首狠狠的当胸扎下去!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正是殷钰!   就着一个地方,宁瑜连扎了三下!   不对劲,怎么会没有反应?宁瑜连忙扒开殷钰的衣衫,他颈间带着龙玉,龙玉贴着胸,她三下全扎在了龙玉上!   龙玉?帝王佩玉。   现在怎会在他身上?   他莫名出现在西北,莫非是皇帝故意派他来的!   不管,再扎一刀!   宁瑜咬紧牙,眼中露着杀机,霍地高高举起了匕首!   殷钰的头突然动了一下,倏地睁开了眼睛——   宁瑜心一颤手便抖了,一刀扎偏了,二人四目相对。   殷钰先是倒抽了口气,任谁死里逃生睁开眼看到一张乌漆抹黑的泥脸,都会当成是阎王殿的鬼。   “姑娘,□□,你要非礼我?”   殷钰不动声色,他衣衫被扒开,这女子又趴在他和身上,姿势暧昧,他不由的不想歪了去。   “瞎了你的狗眼,谁是姑娘!?”   宁瑜粗着嗓音说话,她直起身子,匕首上的小蛇还在扭动,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有蛇要咬你,我在扎蛇。”   “姑娘,你有胸……”   “……!!”   宁瑜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殷钰便君子地闭了口。   宁瑜捡了刀,她坐到一旁,在心里恼怒,这一刀她怎会扎偏了,她真是废物!若此时再补一刀——   宁瑜歪着头盯着殷钰看,她一脸污泥,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个不停。   “小兄弟,你能把我的衣衫盖回去吗,风大,我有点冷。”殷钰躺在地上问,他伤的极重,说话都是虚的。   吹死了更好!   宁瑜装作没听到,她去扯了干草,捡了地上的柴枝要生火,她故意离的远生,免得殷钰得了热气死得慢了。   殷钰却又闭上眼睛,不动了。   宁瑜等了许久,她悄悄走去,眼神雪亮,她又拔出了匕首。   “啊!”   她惊叫一声,小腿上灼灼的,她低头一瞧,看到一条寸长的血色小蛇咬着自己的小腿,赤蛇!   宁瑜抓了蛇出去,一刀将它砍成二截,那蛇头与身子还在扭动,这刀是不能用了,宁瑜小腿麻的没有了知觉,她急忙从怀里取出解毒丸!   赤蛇是剧毒之物,只长在随城的赤花林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定是人为带过来的!   这解毒丸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若要解毒,还需要取随城买清血丸,这清血丸可不便宜!一颗要百两!   宁瑜摸了摸身上,她是身无分文了,她目光盯着殷钰,立刻蹲下上下翻找他身上可有银钱。   可恶!   宁瑜气得卷了他一脚,还皇子,还未来的皇帝,出门不带钱的!   没有钱,熬到随城她也是死,回去更是来不及了。   宁瑜坐在地上深思,目光不由的瞟在殷钰的脸上,她忽然心思一动,虽是受了伤,脸却是漂亮的,随城有个玉阳馆,里面养着一群容色姣好的男子供达官贵人取乐狎玩。   他这样的,应该能卖个几百两。   宁瑜盯着殷钰,清清亮亮的眼,阴侧侧地笑。   清早,半夜便停了,外面阳光正明媚。   宁瑜歇了一气,一早精神好多了,她过去探殷钰的气,不由的失望,当真是真龙天子,命硬的很,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地上冻了一夜,竟然还没断气。   宁瑜自然不会好心的给殷钰包扎伤口什么的,由着他是死是活,死了她便拿着龙玉先去典了救命,活着她便卖了他!   宁瑜背着殷钰往随城去,一路上,她有无数次想把这个人扔了摔死算了!倒不是想报仇,主要是这个人,太重了!瞧着挺瘦,一背上死沉死沉!   幸好小庙离随城也不远了,殷钰身上有荣国的通关文牒,宁瑜带着他很轻易的进了随城。   进了城,宁瑜又吞了颗解毒丸,她先雇了一辆车,到了玉阳馆卖了人她再给钱。   玉阳馆不在闹市,它是平阳湖边,临湖而建的一座别庄,像是达官贵人的私家别苑,极为清幽。   玉阳馆比青楼还要红火,青楼只晚间接客,玉阳馆白天黑夜从不闭门。   宁瑜背了殷钰进了馆中,对馆事的说:“我要见你们主事的,我要出个人。”   管事见多了这种事,抿嘴一笑,便去请了主事的,随城有名的风流公子陶凤栖来,陶凤栖生得风流至极,摇着一把玉骨扇,一袭青衣,倒像个富家公子哥。   “陶老板,我要出个人。”   宁瑜指向殷钰,陶凤栖走过来,他眼神一震,然后摊开扇子遮了半张脸笑,“这么标致的相公,怕是你掳来的吧,强买强卖,我们玉阳馆可不做。”   宁瑜似笑非笑:“陶公子这话说的让人发笑,你这玉阳馆的,哪一个不是掳来的,哪一个是自愿的?这馆里不是天天有被逼寻死的吗?”   陶凤栖目光闪动,摇了摇扇子,笑而不语。   宁瑜也不与他废话:“你且给我个痛快话,这人你是收还是不收?”   陶凤栖扬了下眉毛,一收扇子敲着掌心,也给了她痛快:“收,给个价。”   “五百两。”   算是便宜了,宁瑜心里有数,她也无心浪费时间在银钱上,陶凤栖再敲扇子,笑道:“爽快,成交。”   宁瑜拿了九张五十两的银票,五十两的碎银子,出门给了车夫一两,立刻便直奔黑市买清血丸。   “……”   “公子醒了。”   陶凤栖弯下腰行礼。   殷钰偏头看他,漆黑的眸子因为毒伤染了些血色,却依旧精寒夺人。   “我怎会在这里?”   殷钰起身,陶凤栖立刻倒了杯清茶,兑了些花蜜,清了下嗓子说道:“是有个人,将公子卖到我这里来了。”   殷钰茶到嘴边抬起了头,陶凤栖留意他的神色,垂首问道:“我已经派人跟着她了,只是她功夫不错,非常警觉,我的人也不敢跟的太紧,不过也查到了些,她应当不是那边的人,而是宁国公大将军营里的人。”   殷钰呡了口蜜茶,眼底有一抹锐色:“不是说宁国公对军下戒律森严,怎会出这样品格低劣的人?”   陶凤栖留意殷钰的神色,小心地问:“此人胆大妄为,令公子受了屈,当得严惩,不如以牙还牙,将她卖到春意楼去?我与那里的妈妈倒是有些交情。”   殷钰一个眼神扫过来,陶凤栖心一震,不敢再言语,殷钰喝了茶,将杯子给他,说道:“女子原本就活的艰辛,怎能如此糟践,直接杀了便是。”   “是,属下一会儿便让人去办,公子,你怎么会在这人手上,又怎么会受伤?”   陶凤栖担忧的问,还是蛇毒,要不是殷钰随身带着解毒丸,这条命便没了,   殷钰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妨,那批药,可有用处了?”   “公子料事如神,果然大有用处。”   子时四刻已过。   夜市都已经散了去,这个时间,也只有青楼伎馆还在热闹。   宁瑜单身走在街上,她今晚去探了随城守军阵营,险些惊动了守军,但是却大有收获,那批药果然在随城军营里!   走在路上,宁瑜从怀中取出银票,她是宁国公独女,家中富裕自不必说,她花钱难免会大手大脚。   这五百两银子,短短几日,便只剩下三百多两,这还差的多,到哪里去弄钱呢?   昨日,她又被人追杀躲到了春意楼,见到一个被父兄妹到妓馆的,她动了恻隐之身想为这姑娘赎身,只是需要一千两。   当初卖殷钰卖的太便宜了。   宁瑜懊恼,忽然目光一定,抿着嘴笑。   玉阳楼,正是灯火通明,生意兴胜时。   殷钰倚在窗,手里托着玉杯,窗外月光皎洁,映在湖面上,被细细的湖波碎的到处都是。   陶凤栖敲门进屋:“公子,奇事,那个人来了。”   殷钰扫了他一眼:“哪个人?”   陶凤栖小声道:“就是当日卖您的那个少女,她今日男装来了这里,而且,点名要您。”   殷钰转着杯子,漫不经心地说:“拖到无人的地方,杀了便是。”   陶凤栖犹豫着说:“公子,我看那个少女,不太一般,她生得,非常的漂亮,绝不像普通人。”   “……”   殷钰突然起身:“去看一看。”   ……   陶凤栖撩起帘子,指向执着扇子四下打量的宁瑜,小声说道:“公子,便是她。”   殷钰瞳孔骤然一紧,他扫了陶凤栖一眼问:“今晚混到随城守军的也是她?”   陶凤栖点头:“正是她。”   陶凤栖问:“公子,她是个麻烦,今晚她去查了那批伤药差一点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大事,要不要杀了她?”   殷钰抬手,盯着宁瑜说道:“不许伤她,她不是点了我,带她到我房中。”   陶凤栖吃了一惊:“公子,您真的要牺牲色相——”   殷钰一个眼神使过来,陶凤栖心底一寒,赶紧的闭了嘴。    第4章   宁瑜摇着扇子,等的极不耐烦。   “小公子。”   陶凤栖亲自迎出来,他对宁瑜行礼,宁瑜上下打量他,不耐烦道:“本公子叫个人,怎么这么怠慢?”   陶凤栖赶紧道歉:“让公子久等了,实在是因为我们新来的这位,公子近日太过劳累,起身慢了,让公子久等了。”   太过劳累?   殷钰接客了?宁瑜眼睛一亮,太好了!   陶凤栖领着宁瑜往楼上去,笑得花团锦簇:“小公子如此年少,便有这等精力到我们玉阳馆来,真是人中龙凤,虎狼之才啊。”   宁瑜只管听着,并不搭话,免得说多错多。   宁瑜瞧着越走越远,越走越静,心里警觉,“怎么这么远?这么静?”   陶凤栖笑着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新来的这位公子,生得是绝代风华,在我们这里的待遇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他住的是独院。”   这倒是,宁瑜在心里冷笑,殷钰这畜生,天生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要不当年怎么会迷惑到她。   到了,陶凤栖站在门口,对宁瑜微笑:“我们公子就在屋里,小公子请吧,我便不进去了。”   宁瑜推门进屋。   “……”   殷钰一身轻薄的月白色衣衫,他坐在塌上,偏着头细细地打量宁瑜,抿嘴一笑:“坐。”   宁瑜走过去,她挥手猛砍殷钰的后颈,麻利的将他敲昏了!   这次,她得换个地方卖,听说西街有个暗巷,里面有个阳玉楼,价钱更高,出手更方便!   宁瑜扯了纱帐快速将殷钰的手脚绑了,她打开窗户,窗外就是湖,她吹了声口哨,没多一会儿,一条小船便荡过来。   “小公子,这从玉阳馆带人,可是要丢脑袋的。”   受雇的船家胆小心惊,乔良给他一绽二十两的银子,船家立刻挽袖子过来搬人,摇着船,摇摇荡荡的走了。   西街暗巷。   这里龙蛇混杂,一般都是下等人才来这里消遣,这里什么客人都接待,下至扛包的,上至达官贵人。   这世上的奇事千千万万,总有穿着华服官袍的喜欢这卑贱粗鄙之地。   宁瑜将殷钰丢在地上,殷钰还在昏迷当中,阳玉楼的龟公是个扯着丝帕捏着嗓子的五大三粗的汉子。   龟公围着殷钰打转,盯着他的脸,眼里放光,嘴里道:“模样么,倒是顶标致的,就是不知道。”   龟公蹲下来扯开殷钰胸口的衣衫,满意地点头:“这皮肉么,也是光滑紧致的,倒是个好苗子。”   “看好了吗?开个价吧。”   “……这模样倒是好的,只是瞧着似乎是个麻烦祸,这样吧,三百两。”   宁瑜蹲下来,提起殷钰便要离开,龟公急忙拦着,这么好的货色他可舍不得丢了,他陪着笑脸道:“瞧着小公子年纪轻轻,原来是个老手,这样吧,你开个价。”   “一千两,不还价。”   宁瑜架着殷钰,龟公肥胖的脸抖了一下,一千两!倒是值,只是难得要出血肉痛,宁瑜腾出手托着殷钰的下巴,又拍了下他的胸膛,冷笑道:“你不要与我耍心眼,瞧瞧这脸,这身量,这气质,要你一千两我都是在送你。”   龟公左右倒话,就是嫌贵了,想要再杀下几百两。   宁瑜也是在边关经常混的,晓得这生意人的门道,她绝不还价,扛着殷钰三番五次要走,说要把人卖到玉阳馆。   “罢了,一千两便一千两!”   龟公一咬人,回去拿了银票,又拿了卖身契捏着殷钰的手按了指模子。   ……   “公子,您醒了。”   陶凤栖站在床头,挤出一个笑。   殷钰动了一下头,他后脖颈疼的厉害,他眼神一沉:“她呢?我怎么了?”   陶凤栖干笑:“公子,您又被卖了。”   殷钰一抬眼,他坐起身,脸沉的发青。   陶凤栖急忙倒了茶奉上,硬着头皮讲:“昨晚,那姑娘将您打晕带走,划船离开玉阳馆,去了西街暗巷把您卖到了阳玉楼,这回卖了一千两。”   见殷钰脸色寒的骇人,陶凤栖急忙说:“不过公子不必担忧,我们的人一路跟着,那姑娘一走我们便进去救人了,您分毫未伤。”   殷钰翻身下床,坐在床边,接过茶呡了一口,淡淡地说:“待我离开此地,派人清了那暗巷,一个不留。”   陶凤栖知道他动了大怒,心一颤,立刻应声:“是。”   殷钰把杯子塞到他手上,起身,冷冷说道:“另外,派人护好这个女孩,不要让她有任何损伤。”   陶凤栖不敢问,只应声说是。   殷钰起身穿衣服,忽然回头问:“你派人盯着她了,她卖过几个人?”   “……只有您一个。”   “她很缺钱?可是有什么变故?”   陶凤栖头垂的更低:“……倒是没见什么变故,她拿了一千两,替春意楼新进的一个女子赎了身,而且未要报答,倒像是个有情义的女子。”   “那她是厌恶男子。”   陶凤栖硬着头继续皮实话实说:“……也不见她厌恶男子,她一早在街上吃面,瞧一个少年被马撞伤,给了人家五十两银子去医治——”   殷钰冷冷一眼看过来:“出去!”   陶凤栖如释重负,赶紧的三步并二步的跑了。   那批药突然不查了,宁瑜接到信,立刻便出了随城,回风灵城去。   她回到公府,将将换了衣裳,宁国公的得力部下老李便找上门来。   “你说爹被围困了?”   “怎会如此?”   宁瑜拍着桌子站起来,一张脸煞白,老李也是心焦如焚,砸拳叫道:“军中出了叛贼,大将军想引蛇出洞就以身涉险了,不想这回真的被围困出不来了,前方荣军又来进犯,得赶紧把大将军找回来啊。”   这秋原地大无边,地形崎岖,斥候已经寻了宁国公,但也被困找不回来了,老李来找宁瑜,便是因为宁瑜记忆力极强,对这秋原的地形比这军中最厉害的斥候都要记得清楚。   “李叔,你不要慌,我马上带人前去,另外,你速度给我准备军旗,我要带着。”宁瑜立刻吩咐。   西北的天极是易变,宁瑜上午出发还是艳阳高照,下午便已经是天黑混沌,大雨倾倒!   宁瑜不敢带多人,只带了军中武力超群的得力人,一行二十多人,在秋原上寻人,秋原上草多山水也多,更有沼泽!   大雨刮着脸,宁瑜翻身下马,她去找水边的树,在树上看到记号,这是军中斥候传用的符号,是方向符。   宁瑜翻身上马,大叫:“往南走!”   路上,宁瑜与迎面来的一泼人遇上,马长嘶,双方都拨了刀警惕,宁瑜握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穿的是盛军的铠甲,但是谨防有诈!   为首的汉子叫道:“在下宁国公大将军麾下从四品威远大将军刘德年,率人前来寻找大将军!”   是有这么个人,官职姓名不差,而且对方说的一口地道的京话,宁瑜对军中职阶品的将士人名品级都记得清清楚楚。   “与我一同去吧!”   宁瑜亮出宁国公府的腰牌,对方急忙行礼,紧随在宁瑜的身后。   厮杀声,马的惊叫声,与雨声混杂!雨味腥湿,此刻更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大将军!”   宁瑜策马狂奔!亮旗大喊,举着刀冲过来一刀便砍了一个荣军的头颅!   来不及多说,对方足有一百多人,盛军这边也只剩下三十多人,还有十多人受了重伤,宁国公更是伤的极重!   “保护大将军!”   宁瑜大喊,她丢了刀,策马弯腰拨起插在地上的□□一□□下捅穿了一个随军的喉咙!   瑜儿!?   宁国公在下属的怀里,急促的喘息,他不仅伤了,而且累,他在这秋原已经困了四日了!瞧见女儿,他强撑着便要起身去保护!   一番厮杀,终是杀出了一条出路!   宁瑜从马上翻下来,她浑身浴血,她胡乱擦了一把脸,冲过来叫:“爹,您没事吧?”   “没事。”   宁镇远给女儿擦脸,心疼的红了眼。   宁瑜去看宁镇远的伤,宁镇远背上被扎了一枪,好在没有伤到心脉,雨下的这般大,什么伤也要恶化了。   “爹,荣军来犯了,我们必须护送您回去。”   宁瑜起身,她看一眼四周,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她们在秋原正中的位置,离盛国还是很远。   “他们有备而来,这一带肯定还会有不断的荣军,我们耗不起,李叔,你送爹回去,爹受了伤我们战不起,扒了荣军的衣服换上,见到我军的人先喊暗号,李叔知道的。”   宁瑜说完,高声喊道:“斥候过来!”   三名斥候立刻到了宁瑜的跟前,宁瑜小时候便混军营,许多人都是认识她的,宁瑜拉了三人,细细地将这一带的地形捷径,注意处说给他们听。   “李叔,我们的都是新马,脚力足,换给你们,还有,我带来的人都给你们,护着爹离开,爹身边受伤的跟着我,你们可有不愿的?”   宁瑜问,她也不会强求,毕竟跟着她走便是九死一生,宁国公身边的人又忌会怕死,当下没有一人反口,纷纷要与她走引开荣军。   在属下面前,宁镇远纵然有万般不舍,也不能公权私用,倒是老李舍不得了,“瑜儿,你还是与我们一起走吧,也不需要你一个女孩引开荣军啊。”   “李叔,我来这里的事想必也瞒不了,肯定已经传到荣军的耳朵里,荣军必定料想不到我与爹会分开走,见到我定会以为爹也在,便会追着我,这样爹就安全了。”   宁瑜摘了盔,将盘起的头发放下束了长马尾,露出女儿相,她眼神坚毅,对老李一行人行礼:“各位叔叔,拜托了。”   “可是,可是!”   老李急得直跺脚,他是看着宁瑜长大的,当作亲闺女一样疼,这让他如何舍得啊!   宁镇远强自镇定,目光沉稳,起身说道:“不要再拖了,宁瑜对这一切极为熟悉,她带路随她的一行人才有可能活。”   宁瑜让身边身形相仿的常将军换了宁镇远的盔甲,她为了引人注目,便束发轻身,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要走。   “且慢。”   刘德年说道:“大将军,小姐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不太引人注目,我看我带的人随着小姐一同去吧。”   宁国公点头。   宁瑜挥手,一夹马腹,策马直往东南去!    第5章   “驾——”   宁瑜策马狂奔,在风雨中宛如流星利箭!   身后,几番合围,荣军包抄她已经合了约莫二百余人!   “前面是沼泽地!你们跟紧了,一步不要差!”   宁瑜头也不回的大喊,她一夹马腹纵马跨过泥潭,此地叫黑龙潭,遍布沼泽泥潭,一旦陷进必死无疑,她选了这条路也是险中求胜!   她已经顾不得回头交待,此地一步都差不得!   身后,不断有惊呼声,宁瑜分心回头,只看到荣军少了一大半,而剩下的只敢在原地观望,无人再敢上前!而她身后,只剩下一人随行,紧追着她!   跃出黑龙潭,宁瑜勒紧缰绳回头,身后那人已经跟上了,只是马是宁国公一行人的马,已经跑了几日早已体力不支口吐白沫,前蹄无力便摔在了地上!   马上的人翻了下来,宁瑜倾腰用□□去截大叫:“抓住!”   那人瞬间握住□□,宁瑜大叫一声拖起□□,那人借力纵身跃上她的马,宁瑜叫道:“他们很快就会抄远路追上来,抓紧我!”   身后的人紧紧环住她的腰,宁瑜夹紧马腹:“驾——”   奔了二刻,身后果然有荣军追来!   “我们去哪?”   身后的人迎着风大叫,宁瑜喊:“去跳涯!”   身上后的人:“……”   前面四十里处有一处险地,是一处纵沟断涯,千险万难,此地无桥,绕路极为费时,跃过蛇尾沟她们便安全了!   荣军围攻过来,为首的人嗓音极为年轻,喊道:“宁国公小姐,前方已经无路,在下荣国七皇子容拂,无意伤害小姐,请宁小姐下马。”   宁瑜握紧缰绳,慢腾腾地吊转马头,她在心里琢磨时辰,想来,父亲已经脱离险境了。   “宁小姐。”   容拂在马上行了一礼。   马刨着蹄子,噗噗的吐气,宁瑜冷冷地环顾一圈,高声叫道:“我宁家,从来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更没有判国投诚的软骨头!”   宁瑜偏头,低声道:“抓紧了。”   “驾——”   宁瑜掉转马头,策马朝前狂奔!   烈马长嘶,迈开马蹄纵身跃向蛇尾沟——   “——!!”   容拂勒马急忙退后,他竟心也跟着飞了出去!眼瞧着宁瑜策马飞跃,竟险险跃过了蛇尾沟,他一颗心,竟也是悬悬的落了地!   “真是将门虎女。”   容拂盯着宁瑜远去的身影说道,身旁的人问道:“殿下,过了蛇尾沟便是盛朝地界,怕是无法再追了,现在如何是好。”   “既是追不到,只能作罢了,回去。”   容拂掉转马头,轻斥一声策马离开。   蛇尾沟的东南就是盛朝边界,她们安全了,再往前就是风灵城了。   宁瑜放慢了马速,她终于能缓口气,她抬手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宁瑜迎着风雨喊,她后肩中了箭,血流的有点多,再不止血她会失血过多晕过去。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宁瑜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哪里有山洞,哪里路好走,她都了然于胸。   寻到一个山洞,宁瑜把马拴在树上,她弯腰进了山洞,她吐了口气,开心的笑,洞里很干燥,还有柴呢,一定是晴天时有人在这里过夜了。   “进来吧。”   宁瑜头也不回的喊,她把刀丢在一旁。   “你看这里有柴——”   宁瑜一回头笑容僵住,这一路与她同生共死的人此刻摘了盔,露出了白皙的一张脸——   殷钰!   宁瑜气得,简直想要砍死他!失血的眩晕立刻加剧!她身形晃动一下,急忙扶着石壁,急促的喘息,直气得咬牙!   卖了二次都卖不掉,难道这随城的烟花柳巷龙阳妓馆都是他开的!!   “看到我很惊讶?”   殷钰笑一笑,又嘶了一声,他也受了伤。   宁瑜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面上凝了层寒霜:“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铠甲太重了,殷钰动手解了解放到石头上,身上顿时轻松了,他吐了口气,笑着看宁瑜:“怎么,宁国公的女儿连杀人都敢,做错了事倒是不敢认了。”   “……啊,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宁瑜面不改色地信口胡扯,这时不认也得认了,皇十一子认得她了,她顺坡下驴合手行礼:“之前多有冒犯,在下之前被一个人骗了钱财,那人道貌岸然,卑鄙无耻,骗了我,那人与公子长得极为相似,在下便认错人了,多有得罪。”   “天下竟还有人敢跟我长得相似,让宁姑娘错认了两次。”殷钰话里有话,似是别有深意。   宁瑜装作不懂,山里湿冷,外面又下着雨,她搓了下手,翻出油纸包,取了火折子点了柴火。   “你受伤了。”   殷钰说,他一皱眉立刻走上前。   宁瑜扭头看一眼左肩,她中了一箭,伤被雨水泡了这么久倒是不痛了,她坐到火堆旁,在这个人面前她也不需要避讳,她取出金创药丢给他,背过身去除去左肩的衣衫说道:“帮我上药。”   “……还是用我带的伤药,不然会留疤。”   殷钰坐在她身上,他从怀中一个玉瓶,用食指勾了一抹水青剔透的药膏轻轻抹在宁瑜的伤处。   “别忙穿衣服。”   殷钰盖上玉瓶水,他扯了自己的里衣,衣服是湿的,他坐在火堆前烤着扯下的布,待烤的干透了,他才过来,给宁瑜把伤口包扎好。   呵,这就已经演上了。   宁瑜在心里冷笑,由着他做戏,反倒他生来便爱做戏。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殷钰问,宁瑜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问来做什么?”   殷钰笑,说道:“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老是老气横秋的,算了,你叫我十一吧。”   殷钰转过身去,他眼神坦然,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他说:“你衣衫湿了,你若方便,脱下我帮你烤一烤。”   “不必了。”   宁瑜松松合上衣服,倒头便躺在火堆旁边,她闭上眼睛,淡淡地说:“此地已经安全,你若有事可以先走,马便送你了。”   赶紧滚吧!   宁瑜背过身去,心里憋屈的很。   ……   爹……   娘……   别杀我爹,娘你别死!   宁瑜在梦里痛苦的叫,她看到父亲的头颅在地上滚动,满地都是鲜血!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的额头上。   “你做噩梦了。”   宁瑜睁开眼睛,突然间哭了,她扣住他的腕子,带着一丝乞求哀求他:“别杀我爹,求你了,求你了……”   “你做噩梦了。”   殷钰双眸墨如点漆,轻声说。   宁瑜猛然间惊醒过来,她突然一阵痛楚!她愤怒的甩开他的手,起身便往洞外走!   “宁姑娘!”   殷钰追上前,宁瑜提起刀反手指过去,眼神狠决,殷钰惊了一下,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宁瑜声音发狠:“离我远点!”   宁瑜出了山洞,雨已经停了,她翻身上了马,不顾殷钰的呼喊,策马迎着黑夜离开!   她怕再呆下去,她会杀了他!他死自然是让她痛快,可是此地耳目众多,若被人查出是她杀的,宁家此刻便会完!   殷钰坐在山洞中,脸上的温柔不见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情绪不明,透着若有若无的清寒。   约莫半个时辰后,洞外有动静,殷钰眼神微寒,洞外的人喊:“公子,余非求见!”   “进来吧。”   一个穿着黑衣,佩刀的高壮男子进了山洞,立刻跪地请罪:“属下营救来迟,让殿下受苦了,请殿下恕罪!”   “是我临时起意来找宁公国,与你无关,起来吧。”   余非起身,瞧见殷钰安然,他松了口气:“殿下这么冒险,若是出了事,属下万死难以向陛下交待。”   “殿下,他来了。”   余非凑上前,低声说。   殷钰嗯了一声,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到了风灵城,宁瑜接到军中来信,宁国公已经安然回到军中,荣军闻风丧胆,已经不战而败了。   在家中歇了一日,宁瑜不放心,只身前往西北营去。   到了城外,又行了二刻钟,宁瑜停在一间茶铺歇脚。   “这位公子,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店小二甩着抹布过来招呼,宁瑜放下刀和包袱,“给我来壶茶,别的有什么好吃的你上桌便是。”   “好嘞~”   店小二拎着茶壶过来,给宁瑜倒了碗茶,放下茶壶笑着说道:“公子,您先喝口茶润润喉咙,菜一儿就得嘞。”   “快点啊,我还要赶路。”   宁瑜连喝了二大碗茶,她目光环视一周,突然觉着头发晕,她微微张嘴,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殿下,她晕了。”   店小二站在门口,朝屋里说。   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身华服,玉冠束发,生得细眉长脸,长得颇有几分风流,坐在四周歇脚的七八个人全都站起来,原来他们都是一起的。   “宁国公那样的铮铮铁骨的汉子,竟然生得出这么标致水灵的女儿,这姿色,我那些个妹妹都比不上。”   殷景明用手摸宁瑜的脸,心中一荡,这肌肤,瞧着白嫩,摸着更如云绸一般软糯柔滑。   殷景明抱起宁瑜往屋里走,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谁都不准进来。”   一帮人领声:“属下遵命。”   ……   后院。   殷景明细细地摸宁瑜的脸,手往下移,触到宁瑜的脖颈。   真是美,倒不委屈他。   他正在解宁瑜的衣服,突然间门被大力踹开——   “什么人!”   殷景明警觉,门口空荡荡的。   殷景明高声喊:“方原!方原!”   “七哥,别喊了。”   听到这声音,殷景明整个变了脸色,表情活像见了鬼!   殷钰慢慢晃到门边,殷景明瞧见了他,直吓得手脚发麻,他粗着气,强挤出一个笑:“十一弟,你,你怎么……”   “七哥很奇怪,我怎会死而复生?”   殷钰目光移开殷景明的脸,落到宁瑜的身上,他看到宁瑜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他目光瞬间透出一股寒意,转眼又恢复如常。   “十一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在这里瞧见你有些奇怪而已。”   殷景明笑,他起身挡住殷钰的目光,殷钰微微一笑:“七哥捉了宁国公的女儿,是想污了她的清白,囚禁起来,胁迫宁国公罢。”   殷景明用力捏紧了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笑道:“什么宁国公的女儿,七哥在这里有些寂寞,瞧见一个姑娘长得漂亮,便想温存一下。”   “余非。”   殷钰偏头喊,余非立刻进屋来。   殷钰上前抱起了宁瑜,殷景明不甘心地上前阻拦:“十一弟,一个乡野少女你也要与七哥争吗?”   殷钰抱着宁瑜,眸光清冽,他嘴角含笑:“七哥,安稳的当个闲散王爷不好吗?何必要卷进来,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殷钰抱着宁瑜离开,殷景明急得要追,余非将他牢牢困在屋里,殷景明怒不可遏:“余非!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大内侍卫敢拦本王的路!”   殷钰将人送到马车,又回来屋里,他使了个眼解色,站在门边的护卫手上拎着一个竹篓,他打开盖子递到殷景明面前——   “啊!啊啊——”   殷景明尖叫一声,吓得往后躲!   竹篓里缠着一团赤红的蛇,背上有一条金线。   殷钰淡淡地,声音不可捉摸:“赤王蛇,喜爱赤月花,七哥送了我一盒熏香,其中一味便是赤月花,七哥好算计。”   殷景明面无人色,突然间哈哈大笑,他眼里噙着泪,眼神癫狂狂!叫道:“父皇十六个儿子,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那十三个是怎么死的!我若不争便也是个死!左右都是死,我为什么不能搏一搏!”   殷钰面无表情地看他:“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而死?”   “知道!因为他们姓殷!他们是大盛朝的皇子!因为他们都是未来新帝的威胁!”   殷景明嘶声大喊,殷钰摇摇头:“你错了,因为他们觊觎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该死。”   殷景明呵呵大笑:“他们不争皇位,你们就会留他们活路吗?你们不会!十六弟才十岁,他有什么野心?容贵妃留他了吗?”   “七哥倒是看得透彻。”   殷钰抬眼看过去,目光清清淡淡:“七哥不想留我,我却是想活下去的。”   余非接到眼神,闪身过去,一刀割了殷景明的喉咙,鲜血从殷景明的喉管里喷出来,他瞪着眼睛,痛苦的手用捂着脖颈,然后扑腾倒在了地上,没片刻便没有了气息。只一双眼睛始终睁着死不瞑目,他至死都不敢信,殷钰真敢杀他!    第6章   “……!!”   宁瑜睁开眼睛,她只感觉头重脚轻,她下了马车,看到茶铺外躺了一地的尸体,她倒抽了一口寒气,她从地上捡起把刀,立刻进屋前去查探!院里也倒了几具尸体!   “还有没有人?”   宁瑜警觉,她拔高音喊,她瞧见后院中厅的大门敞开着,地上躺了个人,穿着华服,与旁人不同。   宁瑜飞奔过去。   “……”   看到地上的人,宁瑜懵了,殷景明!皇七子,他怎么会在此处!她蹲下探殷景明的算息,已经没气了!   皇七子殷景明,永安三十五年十一月六日病逝。   宁瑜的脑子里浮现一页残史,永安三十五年十一月六日,永安元年十一月六日!宁瑜突然间脸色惨白——   是今天!   上一世的殷景明便是今日死的,说是病死在外地。   这一世,这一世,他还是死在今日。   宁瑜手脚发凉,她心里突然恐慌到了极致!   这一世,殷景明的结局还是没有变,那是不是,就算她重活一世,她也左右不了宁家的悲剧?   “什么人?”   宁瑜收了心神,握着刀喝道!   一行人涌进来,一人蓝衫玉冠走进屋来,宁瑜拧紧眉毛,又是殷钰!   殷钰瞧一眼地上的殷景明,他脸色剧变,飞身冲过去:“七哥!”   殷钰明探殷景明的鼻息,手一颤,他扭过头,眼圈立刻红透了:“你杀了我七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盛朝的七皇子!”   宁瑜怔了一下,突然一顶冤屈的帽子压下来,她有些懵:“我没有!我进来他便死了,我也是被掳来的!”   殷钰捡起殷景明身边染血的刀,这刀做工精巧,刀刃雪亮,一看便知道是罕见的好刀,而这刀上刻有宁瑜的名字。   “宁姑娘,这是你的刀吧?全京城不少人都认得罢?”   殷钰将刀丢在宁瑜的面前,宁瑜脸色煞白,她急忙去看殷景明颈间的伤口,她不是仵作,但是这伤口大小,好像是她的刀——   有人嫁祸她!   “我与他无冤无仇,我杀他作什么?”   宁瑜要收刀,殷钰抢先一步夺了刀,他沉着双目说道:“七哥素来喜欢美丽的女子,想来是言语上冒犯了宁姑娘,才让宁姑娘下了杀手!”   “荒谬。”   宁瑜冷笑,不欲与他多辩,她转身便要走,殷钰叫住她,担忧地说道:“宁姑娘,这么多人看到七哥死在你的刀下,诛杀皇子是灭族的大罪,若是传出去怕是宁国公府也要受牵连。”   “……”   宁瑜突然一笑,他威胁她?可惜,她是宁国公的女儿!她淡淡道:“你想,便去向皇上告罪便是,不过一定会有很多人,争着相信我是无辜的。”   现在可是有很多人,争着拉拢宁家,他们怎么舍得她有事,便是他,不也是上赶子要娶她吗?   “……想来其中,是有些误会的。”   殷钰叹气,对宁瑜行礼:“宁姑娘,在下殷钰,皇十一子恒王,乍见七哥遇害心里悲痛,方才多有冲动,请姑娘莫怪。”   “……”   宁瑜盯着他的脸看,心突然跳的飞快,她若杀了他,不就是改变了结局?她不信她斩了他的头他还能再活下来!   “宁姑娘?”   殷钰连叫了她三声,宁瑜回过神来,她笑:“殿下,宁瑜确实冤枉,若是殿下不信,以后再当面对质便是,宁瑜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一晃,五日过去。   宁瑜一直悄悄尾随着殷钰一行人,看他们在风灵城歇脚逗留,他们歇在香枫别庄那里。   宁瑜在香枫别庄夜探了二日,才打探清楚殷钰住在枫灵馆,他似乎是受了伤,这二日一直闭门不出。   在子时,宁瑜躲在假山里,这假山里有缝隙,很小,只有她这样瘦小女子才能躲的下,她正等着突然听到有动静!   她透过假山的洞眼往外看,她看到一群黑衣人握着刀悄摸地往屋里围去!   宁瑜吃了一惊,这帮人足有二十多个人,他们脚步轻盈,一看就是绝好的练家子!   这是什么人,宁瑜脑中灵光一现,她想可能是容贵妃派来的人,皇后与容贵妃,容家与皇后母族盛家都是势同水火,如今皇帝又病重,新帝就在殷钰与殷玦之中择一,容贵妃一族要杀殷钰是必然的!   宁瑜守在假山里,她听得外面厮杀,在心里窃喜,她就在这里等着,等外面杀的差不多,她再去瞧瞧殷钰死的透不透彻,她再斩了殷钰的人头!   听得外头动静小了,宁瑜怕殷钰再跑了,她提了提面上的黑巾,挤出了假山,出来她便看到地上一地的尸体!   宁瑜悄然跃进了枫灵馆,大门开着,她的刀比较特殊,用了容易暴露,她捡了地上的一把刀环顾四周跃进了屋里。   殷钰趴在上地,还没有死透,脸埋着,身体还在抽搐着。   宁瑜握紧刀,掌心不由的出了层汗,她挥手一刀砍了殷钰的人头!   “快救人快救人!!”   门外突然传来呼喝声,宁瑜来不及捡起人头,她立刻跃出门,闪身飞到房顶,飞身逃了去!   逃出香枫别庄,宁瑜在树林里疾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冲过去抱紧一棵树停了下来,大口的喘气!   她杀了殷钰!   她杀了殷钰!!   宁瑜先是哭,然后又大笑,抱着树滑坐在树下。   她报仇了,她改了上一世的历史!!   慢慢的,歇了良久,宁瑜心上才平静下来。   殷钰死了,她心安了大半!   赶了四日的路,到了西北盛军的大营。   宁瑜男装进了大营,立刻便去了大将军的帐内。   “爹,你伤怎么样了?”   宁瑜放下刀,急忙坐到榻上问,宁镇远起了身,他笑一笑,摸摸她的头说道:“无妨,这点小伤没什么,你爹打了三十多年的仗,这点伤算什么。”   怕女儿不信,宁镇远握着拳头打了自己一拳,结果咳的上气不结下气,瞬间打了脸。   “爹!哪有你这样的?”   宁瑜无语了都,急忙去倒水递给宁镇远,宁镇远喝了碗茶,顺了气笑着讲:“没事没事,爹身体好着呢。”   “……爹。”   宁瑜抿了下嘴唇,心突突的跳,她定了定心,一字一字地说:“我杀了殷钰。”   “……什么?”   宁镇远黝黑的一张脸变得灰白,他刚毅的嘴唇不禁颤抖,他不敢信,再次失声问:“你说什么?”   “我杀了皇十一子恒王,殷钰。”   “畜生!”   宁镇远挥手就是一巴掌,他气得浑身发麻,反手又是一巴掌,宁瑜二边嘴角都开裂流了血,双颊顿时肿胀发麻!   “爹,殷钰这个狼心狗肺,心狠歹毒!他容不下您,容不下我们容家!”   “……你是故意杀他的?”   宁镇远显些昏厥过去,他几乎气到要吐血!他手指着宁瑜,迈步上前又是一巴掌将宁瑜搧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容贵妃一族跋扈!通敌卖国!这大盛朝的天下只有恒王殿下安的下!你杀了他,这天下落到容妃一族手上,盛国会亡国你个畜生!!”   宁镇远气得拔剑,几乎要杀了宁瑜!宁瑜跪在地上,她红着眼眶叫:“既然如此,那便换一个君王便是!这大盛王朝我不信找不出一个仁君!爹!您也当的起啊,您做了这皇帝这盛国便不会亡!”   宁镇远身子发抖,他简直不敢信,这是他宁镇远的女儿!   “宁家随□□开国二百余年,满门忠烈,忠君为国,想不到到宁镇远膝下,竟养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畜生!”   宁镇远咬牙叫,宁瑜忍着泪不甘地叫:“这天下不是生来就是一个人的!这天下是百姓的!既然君王无道,为什么不能换?只要对天下百姓好,换一个又有什么不行?”   “住口!”   宁镇远举着剑,他终是血浓于水不忍,他恨自己的私心,他竟然也下不了手,他痛心失望,叫道:“你住口!你懂什么!天下尚姓殷,我怎能为帝?皇族,皇族盛家,容贵妃容家,哪一个能容忍我来为帝!那天下忌不要乱!荣国对我大盛虎视眈眈,你是想要我大盛国灭国吗?”   “那,那便让九皇子殷玦当这皇帝便是,为什么偏要是殷钰!”   宁瑜依旧不服,宁镇远怒叫:“因为恒王能当一个好皇帝,他心怀天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你是皇上为皇十一子定下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我们宁家和皇上手下的兵权合力,才压得住容贵族与皇后母族!”   “……爹。”   宁瑜落下泪来,她上前抓着宁镇远的衣摆,哭着道:“要是我告诉你,等殷钰做稳了江山,他会除掉我们宁家,他容不下我们宁家呢?”   宁镇远一身硬骨,决然道:“只要能换得了这盛国的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一个宁家,没了便没了,又算得了什么?”   宁瑜闭上眼睛,心里悲痛,颓然地松开了手。   “大将军。”   老李,李安撩帐进来,他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瑜儿,大将军,怎么能打孩子呢?”   宁镇远脸色惨白,失力问道:“你来,可有事?”   李安急忙道:“大将军,恒王殿下来了。”   宁镇远身子一震,宁瑜猛地抬头,恒王?殷钰?怎么可能,宁镇远吃惊地叫道:“你说皇十一子?”   “不然还会有谁?”   一道笑声传来,片刻后,殷钰撩帐进来,宁镇远一颗心重重的落了地,简直欢喜的不知道要如何讲话了。   殷钰瞧见宁瑜,见她脸颊肿胀,他吃了一惊:“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宁镇远急忙说道:“臣教女无方,她犯了错,臣正在罚她,让殿下见笑了。”   殷钰负手,他抿嘴一笑,对宁镇远说道:“那不如宁国公给殷钰一个面子,饶了她这一回吧,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   “我不用你假好心!”   宁瑜站起身,起身便往外走!   宁镇远气得起马鞭便要抽过去,殷钰急忙拦着,宁镇远大叫:“李安,把她给我捆了,嘴堵了,丢到马料房去,找人给我看着,哪个敢放了直接斩了!”   李安不敢违背,当下喊人,堵嘴的,绑人的,将宁瑜抬了去。   宁瑜被锁在马料房,三天两夜,宁镇远连水都不让人给她送,李安几个老将几次送水都被守门的拦住了。   宁瑜也无所谓,她就躺在料草上那个干捱着,她心里,很难过,很绝望。   绝望于她明知道未来的悲剧,却无能为力,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怎么改变,结果都会绕回原点。   那她这一世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再重新体验一回那种绝望悲痛?还是她上一世,痛的还不够?   门突然被打开,宁瑜睁开眼睛,又闭上,一脸索然。   殷钰走过来,他扯出她嘴里的塞着的布团,宁瑜吐掉嘴里的草根,大口喘气,殷钰打开水馕送到她嘴边。   宁瑜避开来,她不受他的情!   “……你很讨厌我。”   他不是傻子,她见到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憎恶,他也不是瞎子瞧不见。   宁瑜不吱声,殷钰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把水馕留在一旁,他一笑说道:“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倔,这世上有真心待你的父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要珍惜,这世上多少人利用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亲生的,很多人,从生下来,就没被爱过。”   殷钰解下腰间的血玉凤凰系在宁瑜的颈间,他一笑,摸摸宁瑜的头,说道:“小丫头,我要走了,我们来日再会。”    第7章   从十二月,到次年六月,半年的时间,宁瑜一直在军营里,随军上阵杀敌。   宁镇远对她竟然有谋逆的心极为痛心失望,他将她扔在最危险的地方,让她亲身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感受百姓安居乐业来得不易!   “瑜儿。”   宁瑜正在喂马,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又惊又喜:“哥!”   宁风灵摘了盔,他吐了口气,甩了下头发在宁瑜的头上摸了一把,忍不住笑:“看你弄的,好好的女孩弄得跟泥猴子一样。”   “上阵杀敌嘛,都是这样的。”   宁瑜笑,宁风灵是宁镇远在风灵城捡到的养子,比宁瑜年长六岁,一直随着宁镇远在西北作战,她们兄妹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爹也真是的,多大的错把你罚成这样。”   宁风灵不满意,宁瑜可是全家的珍宝,他左右看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条带着温热香酥的羊腿,宁瑜急忙把羊腿抢到怀里,兵卒的伙食哪有肉啊,都是粗粮饼子!馋死她了!   “快吃吧,我回来了,看谁以后敢委屈了我妹妹。”   “哥,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宁瑜啃着羊腿讲,宁风灵把盔套在木桩上点头:“说吧,哥哥有求必应。”   “李叔明天要跟父亲去剿流寇,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别让他去啊。”   宁瑜记得,李安是永安三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战亡,便是在明日,她已经求了宁镇远,甚至掏出了实话,宁镇远却怀疑她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么会生出谋逆的心!   宁瑜说不通,心里又急,她去劝了李安,李安更不听她的。   宁风灵扑哧笑,他生得极为清秀,笑起来煞是好看,他讲:“我听爹说了,他都快被你给烦死了。”   宁风灵捏宁瑜的鼻子,笑着道:“不过,你都求我了,哥哥肯定要帮你,放心罢,明天我就算绑也把李叔绑在营里。”   那就好,宁瑜松下了一口气。   第二日,宁瑜一直在营里操练,她一整天心神不宁。   李安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像她的亲叔伯一样,他可不能有事!   直过了二日,宁瑜正在营里刷马,听得同伴来喊她,说小宁将军来找她了。   宁瑜丢了刷子急忙返回了营帐里,“哥!”   “瑜儿。”   宁风灵抱着盔,他脸色很是难看,宁瑜一颗心往下坠,她睁着眼睛失声问:“是不是李叔,出事了?”   宁风灵点头,他苦笑:“我大前天劝了李叔,他本来也受了伤,爹也同意让他在营里休养,结果。”   宁风灵吐了口气,心里也悲痛,低声说:“流寇规模不小,爹派人发信到营中,李叔带人来支援,被流寇,杀了。”   死了,又死了。   宁瑜头重脚轻,她无力地坐到矮凳上,心里说出不的难受,绝望。   宁风灵蹲下来安慰她:“瑜儿,爹也心里也很难受,但是行军打仗,便是爹也都是九死一生,男儿大丈夫死在战中,也是光荣。”   “哥。”   宁瑜抱住宁风灵的肩,她里难过,太难过了,旁人不知道她有多绝望,“我只是不想看到亲人死,我想保护你们。”   “傻,应该我们保护你,别难过了。”   “对了。”   宁风灵说道:“府里来信了,爹上你过去一趟。”   宁瑜别开了头,她不想过去,她心里是怨宁镇远的,若不是他不信,说不定李安就不会死了!   宁风灵哄着她,带着去了大将军营帐里。   宁镇远的头发凌乱,他把宁瑜丢在军营里,狠下心没管她,只在夜间偷偷来看过,他也已经二月没见过宁瑜了。   “大将军。”   宁瑜行礼,宁镇远听得她疏离的称呼,在心里难过了一下,面上却不表示,他点了下头,点了下桌上的信:“你娘来信了。”   宁瑜急忙上前从封里倒出信来——   “娘病了?”   宁镇远点头,他心里也是挂念,他说道:“你娘病了好些日子了,太医也没有看好,她想你了,你收拾了就赶紧回去吧,风灵,你先出去。”   宁风灵担忧又不情愿,驾不住宁镇远威仪,冲宁瑜比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跪下。”   宁镇远坐在案前,表情威严。   宁瑜跪在了桌下,宁镇远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我要你对着我起誓,你此生不杀恒王殿下殷钰,若你违背誓言,宁家必定天诛地灭,无一生还!爹娘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   宁瑜猛地抬头,她霍地起身瞪大眼怒叫:“我不发!”   “你敢!”   宁镇远拍桌子怒叫,心里悔恨至极,他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你若不发,我便将你逐出家门,从宁家家谱上除去姓名,再杀了你,免得你为祸大盛朝!”   “……爹你好狠的心,不如你现在便杀了我,也省得我再伤心一次!绝望无数回!”宁瑜甩着泪大喊回去!   “你!”   宁镇远举起了剑便刺过来,宁瑜站直了一动不动!宁镇远瞧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倔强的眼神,这一剑又如何刺的下啊!宁镇远怒极决绝,举剑便砍向自己的左手!   “爹!”   宁瑜扑过去托住宁镇远的手腕,她惊叫!宁镇远沉着眼睛,决然道:“你今日不立誓,我便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砍下来!”   “你立是不立!”   宁瑜死死地抿紧嘴唇,浑身紧绷,几乎要被逼的发了狂!   宁镇远推开宁瑜,他竟真的狠下手,先砍下了自己的小指!   “爹!”   宁瑜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她仰着头,泪流满面!   宁镇远忍着疼又问她:“我再问你,这誓你立是不立?”   “……”   宁瑜闭上眼睛,她举起手,对天起誓:“宁家女宁瑜,对天起誓,此生至死,绝不杀害恒王殷钰,若违背誓言,叫宁家,必定天诛地灭,父母,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起完了誓,宁瑜狠狠磕头,咚的一声,她一下哭出来!   宁镇远上前抱住她,他按着她的头哑着嗓子说道:“儿啊,天威难测,爹懂,但是我们不能为了自己活,让盛国祸乱,那是私心,盛国现在乱不起。”   “爹,我懂您的心。”   不畏生死,但求无愧于心。   宁瑜抱住宁镇远的腰,哽咽道:“女儿走了,您保重。”   从西北到京城,宁瑜骑马赶了近二个月的路才到了京城,京城时下已经是九月金秋。   宁瑜骑马到家门口,家门紧闭,她叩了下门环。   “小姐!”   今天守门的护卫是刘武,看到她又惊又喜!   “嘘——”   宁瑜急忙示意他噤声,她是悄悄回来的,暂时不想让宫里的人知道,免得来打扰她。   进了屋,宁瑜还不及换衣服,立刻去了宁国公夫人的院里。   “小姐,你可回来了。”   国公府的管家宁平激动的跟在宁瑜的身后。   “娘。”   宁瑜快步奔进屋中,闻淑躺在床上,头发散着,脸瘦削苍白,满身的药味。宁瑜瞧见她虚弱的模样,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娘……”   “回来啦。”   闻淑心里欢喜,激动的便咳了二声,宁瑜急忙扶她坐起来,她喊管平去倒水,茶里兑了花蜜,宁瑜喂闻淑喝了一碗茶。   “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几个月了?还是不能好?太医怎么说?”   宁瑜急得发怒,宁平急忙说道:“太医只说没事,就是说寒气侵体,这药每天都喝,总是好几天转眼又病上了。”   “……”   哪有人风寒半年不好的!宁瑜问道:“一直是太医在给娘看病?”   宁平点头,宁瑜想到宫里的那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心里不放心,对宁平说:“先把娘的药停了,我回来的事不要向外透露,明天我去外面请个大夫来给娘看病。”   二个月前,京城来了一位名医,叫顾文,住在京效东面的竹文馆里,医术了得,名扬京城,宁平也担忧闻淑,所以一直在打探京里的名医,也有请过,但是都没诊出来,这位顾文,宁平也是细查过的,此人仁善,并没有什么不妥。   第二日,宁瑜亲自去竹文馆请了顾文,顾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长得温柔秀气,很是好看,顾文当下便随宁瑜到了宁国公府给闻淑看病。   到了宁国公府。   隔着一层纱帐,顾文给离淑丝诊,他坐在方凳上皱眉,宁瑜的心提了起来。   “宁姑娘,恕在下冒犯,可否让在下见一见国公夫人?”   “……小姐?”   宁平看宁瑜,宁瑜立刻起来,她打起一半帘子,顾文起身,他先看了闻淑的脸色,然后又让闻淑张开嘴看她的舌头。   片刻后,顾文问:“夫人平时吃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刚有熬好的药,宁平让人端来,顾文端起药碗闻了闻,他再次皱了眉头,他对宁瑜说道:“宁姑娘……”   “你跟我来。”   宁瑜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她喊顾文,带他到自己的院子里说话,她打发了所有人,只留她们二人,“你可以说了,我母亲,不好是吗?”   顾文脸色凝重:“国公夫人不是病,中毒。”   “……!!”   “中毒?”   宁瑜失声低叫,顾文点头:“倒不是要命的毒,这毒叫寒食毒,味香甜且有瘾,喝下,会让人有风寒的症状,但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人缠绵病塌,但是食久了,会成顽疾,伤及五脏,折损身体。”   宁瑜双拳紧握,身子直气得发抖!   顾文低声说道:“幸好,夫人服食的时间不久,若再多喝一个月,便会成顽疾,我给夫人开些药,吃上半月便会好。”   宁瑜声音沉冷,她偏头问:“顾大夫,这药,罕见吗?”   顾文摇头:“寒食毒产在荣国,倒不是很罕见,古书上有记载,有些资历的大夫应当都知道。”   宁瑜深呼吸,也就是说,太医不会诊不出来!他们是不敢说,或者,他们就是领命下了这毒药的!   “顾大夫。”   宁瑜起身行礼:“宁瑜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暂时住在府里,等母亲好了以后再离开?”   顾文犹豫了一下,毕竟医者父母心,他便点头答允了。   宁瑜让平安领顾文去安排住处,喊人去叫宁平过来。   书房里,宁瑜站在桌子旁边,她脸色肃寒可怕,她问宁平:“给母亲看病的,是哪位太医?”   “李平学,王未两位太医。”   宁瑜拧眉,这二位太医名声倒还好,谋害宁国公夫人罪名可不小,太医院的人哪怕替谁卖命,也不敢这么草率直白。   宁瑜来回走了一圈她问宁平:“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好,太医可有说什么?”   宁平摇头:“太医只说没事,让我们不要担忧,我们也曾经向在医院要别的太医,但是皇后娘娘近日身体不适,太医都守在朝凰宫了。”   起码,这二个太医是知情的,知情不报,他们是谁的人?   宁瑜吐气,她先让宁平去查给闻淑煎药的人,每一个人都要细细的查仔细了,哪一个新来的,哪一个最近行为异常,都要查清楚报上来!   “找府里信的过的人查,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悄悄的,查仔细了。”宁瑜吩咐,眼里射出了寒光。   宁国公府,大多都是用了十几二三十年的老人,这些人,身家都在国公府手中,也都忠心,查起来并不难。   宁瑜回府的消息一直瞒着,国公夫人原先的药是每日在煎,只是她已经不喝了,宁平托了自己人亲自去抓药,顾文在小院里,亲自为宁国公夫人熬药悄悄送去。   宁平一连查了三日,很快便查出了眉目来,宁国公府四个月前新进了四个婢女。其中一个叫安蝶,是专为前国公夫人看炉煎药的,宁平派人跟了她三天,发现她会武功,安蝶在夜里悄悄出去,在街上与容贵妃宫里的太监德全见面。   “是容贵妃。”   宁瑜冷笑,难怪,除了皇后和容贵妃,旁人图什么?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宁瑜坐着捏紧手指,想来是她在西北跟殷钰见过面的事让容贵妃母子知道了,二人急了,便想方设法的想要她回来,便想出了这般下作的手段!用毒伤害她母亲!    第8章   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宁瑜回来了。   消息一传出,京城达官贵人吃酒狎妓都要闲上一嘴,想着京城又有热闹可看了。   容贵妃园子里的菊花说是开得极盛,还有罕见的绿菊,邀了客家官眷一同到宫里赏菊,并亲自着身边的嬷嬷到宁国公府送帖子。   宁国公府小姐回话了,必定准时参加!   一连几日,宫里热闹极了,各种开得娇艳的花都送到了容园里去。   京城的官眷也都不敢怠慢早早的进了宫,等着看宁国公府的小姐。   宁瑜名声在外,但是从小罕少在家,大多在西北风灵城住着,都传她生得国色天香,但是却没几人真见过她。   赏花宴开在晌午时,容贵妃坐在厅里,高冠华服,雍容华贵,她正与棋国公夫人在说些家常,她生得纤弱娇媚,穿得华贵,却始终欠了一分雍容大气。   “娘娘。”   内侍来报:“宁国公家的小姐来了。”   容贵妃立刻起身,亲自迎出去,大家各自交头几句,也不得不跟在后面迎了出去。   “臣女宁国公府宁瑜,拜见贵妃娘娘。”   宁瑜一身明艳的红色宫装,腰系绯红玉带,发间红玉垂金丝金冠,她今年方不过十六岁,身姿却已经出落的窈窕高挑,她原就是明艳盛极的容色,这一身红,趁的肌肤白如雪,细滑如雪瓷,站在殿里,竟连这大殿都变得明亮了三万。   容贵妃扶了宁瑜一把,她也是头一回见宁瑜,眼里不禁流露出惊艳,她扭头对众人夸赞道:“瞧瞧,瞧瞧,这天底下竟有这般亮眼的人,倒让本宫开了眼界,瑜儿这一来,让本宫这屋子里都亮堂了!”   众位官眷纷纷应和,容贵妃牵着宁瑜的手入座。   “你五月生日,本宫原是要为你大办的,可惜你不在京城,听说你母亲的病好了许多?本宫日日叮嘱太医一定要尽心伺候着,想来他们也是不是怠慢的。”宫贵妃笑道。   宁瑜抿嘴一笑,点头说道:“劳娘娘挂念,家母一切安好,只是家中出了个恶毒婢女,叫安蝶,竟在母亲药中下毒。”   容贵妃的眼神微微一变,笑着继续听,宁瑜继续说道:“要知道,母亲是宁瑜的命,谁害我母亲,我必定与她拼命,这安蝶我是拿了,原是要让人打死了丢出去,不想这安蝶狡猾,竟逃了出去没了踪影。”   “国公府竟是找不到人吗?那想来是那奴才畏罪自尽了,只要你母亲安好便好。”容贵妃宽声安慰道。   宁瑜点头,容贵妃喊人:“现今九月,天是有些凉了,我着人熬了碗参汤,给你暖暖身子,来人,参汤好了吗?快给瑜儿端上来。”   嬷嬷招呼一个年轻的婢女端着参汤匆匆地过来,宁瑜抬眼看过去,安然坐着不动。   “哎哟!”   那婢女的脚下一滑,向前摔去,一碗参汤全泼到了宁瑜的衣衫上。   “没用的东西!”   容贵妃大怒,挥手道:“拖出去!”   嬷嬷让人拖了那婢女到僻静处打板子,宁瑜的衣服脏了,容贵妃心疼地说道:“瑜儿,可是烫着了,都怪这奴婢不懂事,这样罢,你且到我宫里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   宁瑜笑,她刚要回话,门外有人来报:“娘娘,皇后宫里的夏嬷嬷来了。”   宁瑜在心里冷笑,她来时故意招摇,大张旗鼓的,果然,皇后的人便盯着这里了,皇后自然不会让容妃贵的计谋如意。   容贵妃眉头轻拧,却是不能不见的。   夏嬷嬷进了殿,行了礼说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无法前去国公府探望国公夫人,心里挂念的很,听说国公家的小姐来的,特遣老妈来接国公小姐前去朝凰宫叙话。”   容贵妃笑僵了僵,笑道:“国公小姐衣衫脏了,还是让她先去本宫殿里换身衣衫再去皇后娘娘宫里罢,免得失仪娘娘降罪。”   夏嬷嬷说道:“皇后娘娘是最慈善的,定不会怪罪国公小姐,想容贵妃宫里频频有不守规矩的奴才,贵妃慈善不忍心苛责,但是若惊扰了这未出阁的小姐,传出去怕是不妥,宁国公小姐,皇后娘娘还在榻上等着,小姐便与老奴一起走吧,娘娘刚吃了药,不久便要歇息,怕是等不了太久。”   宁瑜便起身,垂着眼对容贵妃说道:“那宁瑜便先告退了。”   容贵妃抓紧软榻上的红木扶手,挤出一个笑,说道:“你且去吧。”   宁瑜随着夏嬷嬷去了朝凰宫,朝凰宫向来是皇后的寝殿,她曾经,在这里住了六年。   宁瑜站在宫殿门口,脚步沉重,几欲抬不起来,这里,曾经每一处都是欢乐,那个人宠她,爱她,到后来,她发现一切的宠与爱都是假的,当初有多爱,与他决裂的时候便有多痛!   “国公小姐。”   夏嬷嬷唤她,宁瑜回过神,心情忽然便沉重的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随夏嬷嬷进了殿门。   瑜儿,朕要与你,做这大盛国最恩爱的帝后。   那个人,便是在这厅里,说的这话。   宁瑜站在厅里,眼神讥诮。   她们自然不是大盛国最恩爱的帝后,她们是大盛国最大的笑话。   “来了。”   朝凰宫的殿中内室,有一道纱帘隔开,自帘子后面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宫女立刻上前打起帘子,皇后抬手,一旁的嬷嬷立刻上前扶她。   宁瑜跪地行大礼。   皇后端坐在软榻上,柔和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后穿着轻衣,发间只一尾凤凰金冠,她生得高挑,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看似温柔慈善,眉目眼神间却又若有若无的透着一抹威严冷漠。   “你母亲,可还安好?”   皇后赐了座,问道,宁瑜垂着头:“母亲安好,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皇后轻叹一声:“前段时间,本宫病着,你母亲的事,陛下便让容贵妃去办了,不想你母亲病了这么久,想来容贵妃是尽了心,只是手下的人难免疏于职守,好在你母亲没有事。”   宁瑜只静静的听着,眼睛始终垂着。   没说上几句,皇后便泛了,着人亲自送宁瑜出宫。   夏嬷嬷领宁瑜走过了御花园,御花园里有一个湖,殷钰站在湖边,手上握着一把玉骨扇,他似乎是刻意等在这里,瞧见宁瑜,他抿嘴一笑。   “许久不见了。”   “……”   宁瑜抿紧嘴唇,她突然飞身过去,一手抓着殷钰腰间的玉带将他甩进了湖里!   “殿下!”   “小姐!!”   夏嬷嬷惊声呼叫,平安被自家小姐吓得尖叫!   “……”   宁瑜一甩衣袖,厉声道:“平安,走!”   平安一步三回头,瞧着皇十一子被救出水来,她合手默念:“菩萨保佑,总算皇十一子没事,不然她家小姐罪就大了。”   “殿下,这这这!”   夏嬷嬷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从来没见过这般胆大的!哪怕是公主娘娘,也没有敢这般胆大的!   殷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一笑,倒是没生气,只温和地说道:“嬷嬷不必担心,本王没事。”   殷钰随夏嬷嬷进了朝凰宫。   宫人早已经报给了皇后,皇后见到殷钰立刻起身,担忧地问:“可有伤着?”   “母后不必担忧,那池子深不过一米,怎么会伤着。”   殷钰笑一笑,皇后眉头一蹙,不悦地说道:“就算是宁国公的女儿,也是太嚣张了,竟敢在这大盛宫内推皇子入水!”   “母后。”   殷钰笑着讲道:“她不过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千娇万宠长大的难免任性了些,也没什么,母后不必怪她。”   “行了,你快些去换了衣裳,免得着了凉。”   殷钰换了衣裳,皇后让人做了小菜,温了壶热酒,母子二个一同用膳,也没有旁人,皇后夹了水晶虾到殷钰碗中,讲道:“原想,她知道母亲被容贵妃下了毒,会怨恨容贵妃,与我们亲近些。”   “她很聪明,她母亲病了数月,您却不曾派别的太医去探望,她一定想到了,是您故意纵容容贵妃,想要使她怨恨容贵妃。”   “母后也是将计就计。”   皇后说,再次叹了一声,她不喜欢女人太聪明,她对殷钰笑道:“还是你舅舅家的表妹兰蕊温婉贤淑,我瞧着便喜欢,你上次去西北,她可是担忧的很,去灵华寺替你祈福了足足一个月。”   “母后说的是,表妹有心了。”殷钰笑着说道,续又与皇后说起了这个表妹。   街上正是热闹,宁瑜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一双手攥的紧紧的。   平安挽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心里不安:“小姐,你是怎么了?好好的你干什么推恒王殿下入水啊?这可是大罪啊。”   “……”   他活该!平日里,她染了个风寒,皇上皇后容贵妃,都会拨几波太医前来,生怕她有个意外。   现在母亲病了,病了数月,皇上不问,皇后竟然也没有派太医前来看一看,全由着容贵妃来。   宁瑜死死的攥着手,指甲嵌在掌心,她心里,恨极了!皇上和皇后全都知情,他们纵容容贵妃,也只想借容贵妃的手逼她回京!母亲的身体在他们眼中算什么?不过就是一枚棋子!   “可恶!”   宁瑜怒叫,甩手打翻了皇后赏的八色糕点!   平安吓了一大跳,怯怯的不敢去劝。   恒王府。   天色很晚了,九月天,晚上寒凉。   殷钰身着月白色常服,握着一卷书,倚在窗漫不经心地翻看。   “殿下。”   陶然进屋,低声说道:“您所料不差,宁国公家的小姐回到家,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殷钰嗯了一声,放下书,不紧不慢地交待:“一定有人要按捺不住了,着人好好的保护这位宁国公家的小姐。”   “殿下,把您在西北与宁国公家小姐相遇的消息透给容贵妃耳目的奴才,还在地牢里关着,要怎么处理?”   灯火太亮了,殷钰拿起小剪刀,利落的剪了烛蕊,光果然柔和多了,他一笑,淡淡地说:“既然已经替我传了话,那便是无用了,杀了便是。”   陶然垂首:“是,属下即刻便去办。”    第9章   一连一个月,宁国公府的房门紧闭,护卫加了一倍,白夜轮值,将国公府围的像铁桶一样!   宁瑜一个月,大门不出。   她将安蝶的事说出来,原是想警示容贵妃莫要再胡来,但必定也是得罪了容贵妃,她怕容贵妃再不择手段,劫了她送给殷玦!   一个月,果然有人夜探宁国公府,都被府里的侍卫打了去。   十一月初,昨日下了场大雪,京城素白一片,清早,宁瑜在院中练剑。   宁平匆匆跑来,欢喜地叫道:“小姐,国公爷回来了!”   “爹回来了!”   宁瑜收了剑,又惊又喜!   宁镇远回来了,在凤武楼,他一门便直奔妻子的房里去了,宁瑜去了凤武楼,却发现母亲一人在床上歇息。   “娘,爹呢?”   宁瑜坐在床前问,闻淑咳了一声,她中毒太久,还是伤根基,人比从前病弱了许多,总是要吃药。   “你爹进屋,还没坐下,皇上便传人过来要他入宫去了。”   “……爹刚进家门,宫里便知道了。”   宁瑜拧眉,宫里这是时时刻刻盯着宁国公府呢!真是可恶!可恨!   宁镇远直到下傍晚才回来,宁瑜一直在房里陪着闻淑,看书吃饭也一直在这里,她上一世嫁的太早,进了大盛宫与父母相聚的时间便更少了,这一世恨不得日日与父母粘在一起。   “你回来了。”   瞧见丈夫,闻淑眼圈就红了。   宁瑜起身,笑着讲道:“爹,娘可想你了,你们聚一聚,我就不在这里讨嫌了。”   闻淑擦了泪笑着要打她:“你个死丫头,竟然拿爹娘打趣,公爷,你可得好好教训她。”   宁镇远搂着妻子,笑着道:“等我回头罚她。”   第二日清早,宁瑜在院里练刀,出了一身的汗,倒是觉着身子轻爽。   “爹?”   一回头,她瞧见宁镇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她笑着迎上前,挽着宁镇远的手臂:“我还说要去陪您跟娘吃饭,您就先来了。”   “你娘刚吃了药,饭还要一会儿。”   宁镇远站住拿了架上的枪,忽然说道:“好久没教你了,我们父女比划一下?”   “那请爹你手下留情了。”   宁瑜笑,拿了刀便与守镇远比斗起来,她的武功自然是比不上宁镇远的,却也撑了许久才落败。   “没退步,以后也要勤加练习不要懈怠了,女儿家娇弱,更要习武防身,才能保护自己不爱伤害。”宁镇远交待她。   宁瑜连连应声,唤人上茶,宁镇远喝了盏茶,对她说道:“爹有事与你说,让她们都下去罢。”   平安领着一众侍女都下去了,宁镇远与宁瑜到屋内关了门说话。   “爹,什么事啊?”   宁瑜心提了起来,宁镇远吐了口气,抬起头正色说道:“皇上召我进宫,与我谈了,要为你与恒王赐婚了。”   “……”   宁瑜霍地起身,她脸先是惨白,然后又涨的血红,她发怒地甩掉桌上的茶碗叫道:“我不!我这一生嫁谁都行,就是不嫁他!”   宁镇远叹气,他便知道她会反对,他讲道:“皇上赐婚,你若不答应,就是抗旨。”   宁瑜冷笑:“抗旨又怎样?他会杀我吗?皇上舍得杀我们宁家!他还要利用我们宁家给他们卖命呢!”   “住口!”   宁镇远拍桌子发怒,气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大逆不道!上次在大盛宫里竟敢推恒王入水,你简直无法无天!”   宁瑜眼眶酸疼,怒叫道:“我推他入水又怎么了!谁敢来怪我!他大盛宫里的人利用我,还想要我卑躬屈膝?做梦!”   “闭嘴!”   宁镇远甩手就是一巴掌,宁瑜倔强的昂着头,不闪不躲,她忍下泪:“爹,你知不知道娘是怎么病的?她是中毒!容贵妃就为了逼我回京,她给母亲下慢性的毒,皇上跟皇后他们通通都知道却从来不说不管,他们没有一个人拿母亲当人看!这样的人,怎么配我们宁家去卖命——”   “住口!”   宁镇远气得拍桌子,他胸膛气伏,咬牙叫道:“你母亲如今安然无恙,足见皇上是上了心的!”   “……在您眼里,母亲只要不死,就是皇恩浩荡了吗?”   宁瑜不敢信,她头一次对这个父亲,失望又寒心,“爹,母亲是一个人呐,她会疼会难受,她是您的妻子啊!”   宁镇远别开头,片刻后,他声音沉稳又苍凉:“你母亲嫁到宁家,就是宁家人,你母亲识得大体,她不会怨恨的。”   宁瑜几乎要站不住了,她不敢信这是她父亲讲的话,“就因为她善良,爱您,您就可以这么欺负她吗?”   “你们吵什么呢?”   闻淑站在院门口好奇地问,她又咳了一声。   宁瑜与宁镇远双双别开头,宁瑜摸了摸脸,急忙笑着讲道:“没事,娘,我们没吵。”   “你脸怎么了?”   闻淑急忙上前,她捧着宁瑜的脸问,都肿了,闻淑扭头冲宁镇远吼:“你又打她了!”   宁镇远面对妻子,他心里愧疚,讪讪的又无法反驳。   宁瑜笑一笑:“娘,我没事的。”   闻淑将她抱到怀里,忍着泪,也强挤出一个笑,她说道:“快些去上药吧,去吧。”   宁瑜便走了,走前也没瞧宁镇远一眼。   瞧见宁瑜走远了,闻淑关上门,扭头盯着宁镇远问:“你为什么打她?”   宁镇远手按着桌子,此事,也是瞒不了的,他不敢看闻淑,目光四下闪躲,声音低了又低:“皇上喊我进宫,要给瑜儿跟恒王赐婚——”   闻淑冲过去啪啪搧了宁镇远二耳光,她直气得身形晃动,二手左右开弓又连搧了宁镇远四个耳光!   “因为瑜儿不同意,所以你逼她,你打她!你敢打我女儿!宁镇远!”闻淑气得揪过宁镇远,劈头盖脸的打!   宁镇远捉住她的手,也不还敢手,顶着一张热烫的脸叫道:“夫人,你有气也得留心着身体!”   “滚!”   闻淑推开她,宁镇远好言劝她:“你气归气,也不能这样惯着女儿,你得劝她好好的接了这婚事,不要再闹了。”   “你同意这婚事?”   闻淑一手按着桌子,她睁大了眼睛,宁镇远慌张了一下:“夫人,皇上赐婚,我们怎么能抗旨?”   “我不管!”   闻淑冲他吼,眼泪甩了出来,她冲他叫:“你凭什么同意?她是我生的!我还没有同意呢!”   “夫人,你不要,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我幼稚,宁镇远,我幼稚?”   闻淑手按着胸口,心里一阵冤屈,直疼的撕心裂肺一般,“皇家无情啊,那是什么地方啊?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宁镇远,我嫁给你,荣辱与共,生死共存,我无怨无悔,可是瑜儿才十六岁啊!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就一个儿啊!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孩儿去牺牲断送她一生!”   “夫人,夫人!”   闻淑擦了眼泪,发狠挣了他的手,“你不敢,我亲自去求陛下收回旨意!他若不同意,我便撞死在朝阳宫,谁也别想欺负我女儿!”   今日又下雪了。   傍晚,京城的天早就黑了。   “夫人,我们回吧。”   闻淑站在大盛宫门口,浑身冰冷,嘴唇亦是青白的。   皇帝不见她,她已经在这大盛宫门口站了三日,递了帖子,可是这宫门不为她开。   她的陪嫁婢女苏平哽咽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闻淑嘴唇一抖,眼泪便流了出来。   她知道,皇帝是故意避而不见。   这大盛宫,人人都为权,谁会在意她女儿的幸福?   “回吧,是我天真了。”   闻淑低低地说,她回过头,瞧见女儿撑着伞站在不远处,她一时愧疚狼狈,埋着头站在了原地。   天下间的儿女,最难忍的,便是瞧见父母受委屈。   宁瑜快步上前,她把伞给平安,她替闻淑拢了下披风。   闻淑泣不成声:“我,我想向皇上求情,可是他不见我,我进不了这大盛宫,瑜儿,娘太没用了。”   宁瑜搂着母亲,她心里,从未这么暖过,因为母亲,她觉着哪怕天塌了,她也不怕了。   “娘,别难过,女儿就算逃不开,又有什么?女儿是嫁人,不是去送死,何况凭女儿的能力哪里会受委屈,我们回家吧,回家。”   宁瑜搂着闻淑往马车走去,她吩咐平安去准备手炉,母亲的手很冰,平安撒腿狂奔,赶紧先上马车准备了。   闻淑心里难过,伤了心,不肯见宁镇远,宁镇远几番进院,都被嬷嬷挡了回去。   宁瑜守在闻淑床边,直到她睡着了,她才离开。   出了门,宁瑜看到宁镇远守在院门外,瞧见她,宁镇远眼神闪躲,始终硬气不起来,宁瑜喊了声父亲,宁镇远便很开心,宁瑜突然间,便恨不起来了,父亲从来便是这样的人,为了国家安定,他什么都可以牺牲,他错了吗?他没错,只是不近人情。    第10章   重活一世,总不能还这么憋屈。   第二日,宁瑜早早便起来,喊丫头来给她上妆,戴最贵的金冠,穿最明艳的红裳,一早出门,宁镇远看到她下巴都要惊掉了。   “你,你这是要干吗?”   瞧见女儿穿的这么漂亮,宁镇远便紧张,身为父亲总是操心,总感觉女儿会被人调戏了占了便宜去!   宁瑜拿着马鞭,淡淡地说:“爹,我出去走一走。”   自家的女儿,都是当儿子养的,甚至比儿子还放纵宠惯,女儿要出门,宁镇远向来是不管的。   宁瑜带平安出了门,直奔京城最大的赌场,东风来。   赌场一向是男人来的地方,还都是龙蛇混杂,宁瑜一进门,便看呆了一大片,有轻浮的人要上来调戏,立刻被宁国公府的护卫把手腕给掰断了!   宁瑜在赌场赌了一天,竟然赢了一千两银子,宁大小姐赢的钱,哪个不长眼的敢找她的麻烦!   到了晚间,天黑了,宁瑜拿着一千两,去逛了京城的销金窟,京城最有名的男馆,南风馆一掷千金,包了南风馆的头牌栖凤。   她心里不痛快,便不想让她不痛快的人痛快!   她苦了一世,名声于她早就像粪土一般!   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吃酒下赌场在南风馆包男人!   宁瑜打发了人,到处传,京城无人不知!   宁瑜一夜未归,便在南风馆歇了,宁镇远在家听了宁平的禀报,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这是存心不想嫁要逼皇上收回心思!   宁镇远就要提剑上门寻人,被宁国公夫人拦了下来,一碗迷药灌下去,捆了丢到了床上!   “你,你是要气死我!”   宁镇远在床上扭动,简直是不想活了!他堂堂镇国大将军,也不是没被妻子捆过,但那是,那是——   不说了,宁镇远怒叫:“你就由着她胡闹!名声不要了!丢死人了!”   闻淑受了几日气,今日方才扬眉吐气,在桌边喝着鱼肉香粥,慢吞吞地说:“不要了,我给女儿攒下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家业,还要男人做什么?以后她若喜欢,随便她爱几个男人,想要孩子,找个合适的生下便是,有家业活的自在何必嫁人找罪受,这要是嫁给个蠢货,便像我一样,岂不是毁了?”   “你,你!”   宁镇远翻着眼,真是不想活了!   宁瑜第二日回到家中,闻淑也没问,就拿了一万两银票过来,笑眯眯的让她随便花,女儿那是随便的人,她不用担心,只相信女儿。   在家歇了一上午,宁瑜下午又出门,照例是盛妆打扮,她先去了赌场,发现东街一条巷子都冷清了,一向夜不闭门的东风来,今日竟然闭门歇业了。   宁瑜皱了下眉毛,让护卫前去叩门。   赌场老板亲自来开门,见着宁瑜就跪地求饶,给宁瑜磕头,“宁大小姐,我们是小本生意啊,您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们了,以后别再来了,官府来人了说再让你进来,就抄家问斩啊!”   可恶!   宁瑜一甩袖子离开!   想来南风馆也是不能去了,宁瑜却不甘心,还是去南风馆看了,果然,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今日大门紧闭。   南风馆的龟公开门出来,扑腾跪在地上,给宁瑜磕头!   “大小姐,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官家来人说我们勾引无知少女,伤风败俗,要抄了我们这里啊,求您了!!”   龟公把头都给破了,宁瑜心里憋着气,一挥袖子只得离开回家!   想来,这京城是没有趣处给她了!   宁瑜早回去,闻淑不放心便来问,一听,便气得拍大腿。   “可恶!”   “娘。”   宁瑜苦笑,她也是知道的,盛宫里的人在乎的是她爹手里的兵权,哪怕她真失身了是真放荡,他们也照娶不误!谁说男儿骨头硬,在权力的面前个个都是软骨头,都是可以戴着千万顶的绿帽子笑脸相迎的狠人!   “女儿,娘想出一个办法,不如,想个法子送你去寺里当几年道姑。”   闻淑说,她一直在思量给女儿寻求出路,她讲道:“想来,等你出了寺,天下大局也就定了。”   “……那便试一试吧。”   宁瑜心里不抱希望,闻淑却是斗致昂扬,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是要为女儿搏上一搏的!   宁瑜病了,说是邪祟缠身。   闻淑进宫求见皇帝,说是女儿做梦,梦见菩萨指点,说她杀孽太重,要她入寺修行,与青灯古佛为伴,方能长寿安康。   盛理宗关心了几句,并没有当场答应。   第二日,太医来给宁瑜把诊,下午,皇后赐了宫女过来,夏嬷嬷领着来的,说是这两名宫女以前是在佛寺侍奉太妃的,与佛有缘,说是要这二名宫女入平安寺代替宁国公女儿修行,侍奉佛堂。   谁敢说不字!?   此事,便又黄了。   闻淑把二个宫女送到平安寺,在家里喝闷酒。   “娘。”   宁瑜走进屋,夺了酒,闻淑瞧着她便想落泪,女儿才十七不到,花一样的年纪,这帮丧天良的就想算计她了!   “娘,爹呢?还绑着呢?”   宁瑜坐下问,闻淑没好气道:“绑着呢,军中要是无事,便让他一直绑着,绑死都不解我的眼!”   宁瑜上前搂住闻淑,心里暖暖的:“娘,别气了。”   “不行。”   闻淑拍大腿,心里不甘,她说道:“不能这么认输了,我琢磨着,非得你死了才能绝了他们的念头。”   “死?”   “你看。”   闻淑从上锁的柜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取出一颗蜡丸来,她低声说道:“这里,是假死药,娘早就准备了,这个药,只能假死半日等太医来验了,太医验了你就安全了,这是顾郎中,就是顾文给我的。”   “……娘。”   这行吗,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闻淑也是无计可施了,摆说手道:“若是不行你再活过来就是,生生死死的谁说的清啊?”   “那爹——”   “别告诉他,他不知道才更逼真!”   宁国公家的小姐又出事了,这回,死了。   消息一出,震惊京城!宫里的太医几乎全都来了,皇上一拨,皇后一拨,容贵妃一拨!   宁镇远听了这噩耗,铮铮铁骨大丈夫直接晕死了过去,宁国公夫人让人撬开嘴,一碗参汤吊下去,宁镇远醒了,醒来便像傻了,一言不发的。   太医诊了,确认宁国公的小姐死了,消息传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是什么话都没有了,把自己关在朝阳宫,谁也不见。   宁国公家的噩耗,牵着多少人的心。   大半个京城的大小官员家眷全都去吊唁了,还有个些没眼力见的带着家中青春年少的女儿去吊唁,想着宁国公断了后,国公夫人不好生,定是要再娶一房,万一看上自家女儿呢。   “夫人,恒王来吊唁了。”   宁平匆匆赶来,对闻淑低语,闻淑心里立刻紧张起来,赶紧的打起精神来。   殷钰一身白衣,端得是清贵出尘,他拱手行礼说道:“国公,国公夫人,节哀。”   “还劳恒王殿下前来,感激不尽。”   闻淑垂头说,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宁镇远呆站在一旁,不动也不讲话。   殷钰低声说道:“在下与国公小姐曾经同生共死,情谊不同,今日,想请见她最后一面。”   “这个,不必了,死人也不好看。”   闻淑强笑,殷钰还在行礼,很坚持:“请国公夫人成全。”   “……那,好吧。”   闻淑领殷钰到棺前,宁瑜躺在棺木中,化着惨白的妆,样子着实吓人,殷钰弯下腰,轻声唤她:“宁瑜,宁瑜。”   殷钰的护卫拦着闻淑问东问西。   殷钰自袖中摸出一个锦带,从里面倒出一样东西,他捏着,轻轻摆在宁瑜的嘴唇上,他低下头低笑:“我在你嘴唇上,放了一只死蛤蟆。”   宁瑜身子不受控制的紧绷了一下。   殷钰忍俊不禁:“我看你呼吸了,太医就在外面,你还要忍下去?”   “啊——”   宁瑜猛地坐起来,又气又恶心又急,她挥着手到坐要棺木里发了疯!瞧见一只白肚皮的死蛤蟆伸腿躺在自己的手边,她又跳起来到处掸!人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有人怕虫子,有人怕蛇,而宁瑜最怕蛤蟆!见到就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殷钰顺势搂着宁瑜的腰将捞出棺中,他‘惊喜’地大喊:“瑜儿!你活过来了,太好了!”   陶然一行人立刻跪地,高声呼叫:“王爷一片深情感动上苍,竟让国公小姐死而复生了!王爷跟国公小姐果然是天造地舍,天作之合!”   宁瑜咬死,狠狠地盯着殷钰。   殷钰笑一笑,温柔地看她,手又得寸进尺地,深情地搂紧了她的腰!   大门边,皇九子殷玦站在门口,脸色发青,他精心安排好的戏码,让对头给抢了去,当真是给他人做嫁衣!   殷玦一挥袖,沉着脸离开了宁国公府。   恒王与宁国公小姐情深似海,恒王以一片深情,竟将国公小姐从阎王殿唤了回来,让国公小姐死而复生!   一下午,京城都传遍了!茶楼说书的都编好了段子!   当天下午,皇上的圣旨便到了宁国公府,将宁瑜赐婚给恒王殷钰。   大盛宫容园。   容贵妃怒极了,甩手摔了一只青玉盏!   殷玦喝着茶,淡淡地说:“母妃,您就算把容园摔了,也改变不了事实。”   容贵妃气得胸口疼,恼火地咬牙:“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做了这个局,竟让那对母子抢先了去!”   “十一弟的耳目众多,我是开了眼界。”   容贵妃吃了一惊,拧眉说道:“他不会是知道我们安排的人了吧?”   殷玦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那个人,便是在大荣宫都没人认得他,而且我的人与他接触,也都很小心。”   容贵妃点头,说道:“你父皇还是向着你的,他下旨也是被皇后一族逼迫。”   朝阳宫。   盛理宗抖着手,喝了半盏茶,他忽然发怒将茶摔在地上,指着殷钰怒叫:“朕已经下了旨,你还想要怎样!”   殷钰看一眼地上,他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父皇,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儿子是皇后嫡出,难道要不得这太子之位吗?”   “你,你太猖狂了!”   盛理宗气提不上来,咳的几乎要背过气去,一旁的高公公扑腾跪在地上,哭着求道:“恒王要谨言慎行啊,不要再冲撞陛下了!”   “滚!滚!!”   盛理宗提起龙榻上的枕头砸向殷钰,气得几乎昏死过去。   殷钰一笑,行了礼,大步离开。   殷钰前脚才走,容贵妃得了消息便进了朝阳宫。   “陛下。”   容贵妃扶着盛理宗,眼泪洒落,盛理宗苦笑,依着她说:“柔兰,朕对不住你,皇后母子逼着,朕原是想把宁瑜许给我们玦儿的。”   容贵妃心里发酸:“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意,臣妾守着陛下。”   盛理宗握着她柔软的腕子,顺下一口气道:“这京城都是皇后母子的,朕想护着你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容贵妃抿了抿红唇,咬牙说道:“陛下不必担忧,只要陛下与臣妾,与容家一心,他们必定不会得逞的。”   盛理宗点了点头,搂住她,再次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申榜字数限制,明天起,暂时隔日更先哈, 先祝大家新年快乐,请在章下戳哈,地瓜给大家发新年红包哈,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顺风顺水,牛年大吉,年年大吉~ 第11章   上一世,是永安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在宁瑜十七岁生辰时,宁瑜嫁入恒王府。   还有四个多月,宁瑜一早练了套刀,在院子里喝茶,又在心里算着日子,越算越烦躁。   “小姐,永宁伯爵府的南乔小姐派人送信来了。”   平安过来把信递给宁瑜,宁瑜拆开一看,她一下急了,南乔出事了!   宁瑜立刻去了一趟永宁伯爵府,永宁伯爵宁文远是老国公随阳老家一个沾亲的同姓亲戚,沾着宁国公的光,受封了一个伯爵的爵位。   宁镇远专情,只有一妻不纳妾,但是宁文远跟他完全反着长,宁文远风流好色,光是从青楼赎回来的院子里就有十来个,还有纳进房的妾也有十房,他简直是比皇帝还要忙,翻牌都要犹豫半天想想女人的模样,宁文远不仅好色,还好生养,生了二十多个子女,院里的儿女成群,这家里的小主子们都快比仆人还多了。   宁南乔的母亲便是宁文远的妾室,早前生得貌美,生完孩子恢复不好身材走样便失了宠,没几年便病逝了,宁南乔便更没人疼了,连这个父亲都快把她忘了。   宁南乔五岁那年,宁瑜去永宁伯爵府玩,她看到宁南乔觉着宁南乔长得可爱,于是永宁伯爵府便把宁南乔送到宁国公府给宁瑜当玩伴,但是宁瑜大多长在西北风灵城,二人倒处得不是很多,后来宁南乔长到十二岁,家里该给她议亲了,便把她接了回去。   宁瑜始终记得上一世宁南乔对自己的情谊,对她好的人,她一定要好好护着的!   “南乔。”   “瑜姐姐,你可来了!”   宁南乔坐在床上,她额头上缠着白布,上面还染着血,见到宁瑜便受不住哭了。   宁瑜急忙坐下,她瞧见宁南乔的凄惨模样,心疼的要死:“好好的,你撞什么墙?什么事不能解决?”   “瑜姐姐,我不能活了。”   宁南乔呜呜的直哭,宁瑜笑着宽慰她,“好了,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原来,宁南乔轻生是因为自己的亲事,她爹宁文远人老昏聩把家给败光了,为了填补家里的亏空竟然丧心病狂,要想把宁南乔嫁给平德侯的顾侯当续弦,那老侯爷今年都六十八了,一口黄牙都掉了大半,当南乔的爷爷都嫌老!   宁南乔死都不肯从,宁文远便要强嫁,宁南乔便一头撞在了墙上,好在她身体弱,撞不了多重,只受了轻伤。   “你怎么早不送信给我?好了,我马上把你接到我那,我看谁敢让你嫁。”   宁瑜说一不二,当时便让宁南乔的丫环紫玉替她收拾,接她回了宁国公府,宁瑜来接人,伯爵府无人敢拦。   到了国公府,宁南乔一定要给国公夫人请安,宁瑜抛不过她,南乔便这样守规矩死脑筋的人。   闻淑最近愁女儿的亲事,吃不好睡不好,见着丈夫就想打,整天抑郁得又病了。   “乖孩子,倒是伯母不好,我这忙着瑜儿的事,倒把你给忘了。”闻淑坐在床上,拉着宁南乔的手,心里很愧疚。   宁南乔赶紧摇头:“哪的话,夫人,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闻淑拍着宁南乔的手,叹气说:“你的事我也是有打算的,等回头我去伯爵府跟你爹说,把你过继到我的名下,那你就是宁国公的嫡女了,将来也好说一门好亲事。”   “娘!这事先不办,以后再说。”   宁瑜急忙拦着,上一世宁家的下场不好,她不想拖累了南乔,上一世便是因为南乔不是宁国公府的人,才免了一死。   闻淑心里不解,惊讶地看女儿,但是女儿向来有主意,她便点头。   宁南乔垂下头:“都听瑜姐姐的。”她捏着裙子。   转眼到了三月,天气回暖了,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娇艳,那京外的桃花更是漫山遍野,十里灼灼。   宁瑜日日闷在家里,这京城的酒楼青楼男院,个个都防她防的跟贼一样,眼盯着她来了立马关门打烊闭馆。宁瑜在这偌大的京城竟然找不到一点乐趣,只能天天在家练刀。   这一日,宁南乔来喊宁瑜,她想去万华寺礼佛,她一个人胆子小,不大敢出门,想邀宁瑜陪她去。   宁瑜自然是答应的。   出门前,宁南乔一身素雅的白色襦裙,她准备了帏帽,她还给宁瑜也准备了。   宁瑜在院子里笑,拿了帏帽又递给紫玉,“我不喜欢戴这个,我出门便是露着脸,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宁南乔微笑,叹气说:“瑜姐姐,你是宁国公嫡女独女,当然没人敢说你什么,我们这样的普通女孩却是不行的,若是名声不好,是要嫁不出去的。”   宁瑜大笑:“有我在,保证你嫁得如意儿郎君!”   宁南乔脸立刻红了,女儿家听到郎君难免心里羞怯。   宁瑜坐的马车去了万华寺。   今日天好,阳光金子一般,来万华寺礼佛的家眷极是多,一眼看去,全是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   “真热闹。”   宁瑜飞身跃下马车,利落飒爽。   她扶宁南乔下车,平安急了,生怕旁人污化了她家小姐的名声,急忙说道:“小姐,你跳什么啊,平安扶你啊。”   “我什么时候下马车要人扶了,我下马都不用人扶。”   宁瑜不解,平安急的跺脚:“哎呀,小姐要嫁人了嘛,万一外头又造谣小姐,万一恒王退婚了怎么办?”   “要是我名声不好能让他退婚,我现在就去南风馆包养十个八个。”   宁瑜重重的叹气,平安恨不得扑过去堵她家小姐的嘴,这话要让国公爷听到,非得拍桌子打人不可。   “什么人!”   宁瑜的肩上突然一疼,谁抛了颗石子打她!她回头便要发作,看到人一张雪嫩的脸顿时青了。   殷钰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把玉骨扇,笑着走过来,他穿了件蓝衫,外面一件绉纱的罩衫,玉冠束发,墨发披在肩上,他原本就生得清贵出尘,这一身越发显得不食烟火。   宁瑜只当没看见,她也不行礼,平安紧张的不行,赶紧行礼。   宁南乔撩起帏帽上的雪纱一角,目光一下便直了,殷钰扫了她一眼,歪着头随性的一笑,宁南乔一张白嫩的脸顿时羞的通红,她急忙放下雪纱躲到宁瑜的身后。   “真是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殷钰用玉肩敲着掌心,温和地笑:“一直见你不到,心里担忧,今日见到你气色安好,我心里便安了。”   宁瑜冷眼看他。   装,接着装。   殷钰似乎看不到她脸上的憎恶不耐烦,依旧笑得温柔深情,他讲道:“前段时日西北送来几匹绯凰锦,赤色艳红,听说你喜欢,我便向母后讨了一匹叫尚衣局的宫人给你做了套衣裳,已经送到国公府了。”   宁瑜冷着脸道了声谢,平安惶恐地,赶紧替宁瑜深谢。   殷钰笑道:“瑜儿你肤白,穿红衣一定漂亮,今晚有花灯会,晚上不如出来聚一聚。”   “不巧,我晚上没空。”   宁瑜拉着宁南乔便走了。   殷钰凝视着宁瑜的背影,抿嘴轻笑。   走上台阶老远,宁南乔回头,殷钰还站在原地瞧着这边,宁南乔急忙回头,小声说:“瑜姐姐,为什么对恒王殿下这么冷淡啊?”   “因为他不配我热情。”   “……他很好啊。”   宁南乔小声喃喃,宁瑜呵了一声。   在万华侍礼佛,吃了回斋饭,宁瑜便跟宁南乔坐着马车回府了,回到府里,宁平便迎出来。   “小姐,恒王派人送了礼物给小姐。”   “扔了!”   宁瑜冷冰冰地说,宁平啊?了一声。   衣服已经送到宁瑜的院子里了,大盛宫尚衣局做出来的衣服自然是华贵精致,绯凤锦轻薄艳色如血,极是娇艳,这衣裳也不是宫装,而是轻便的束腰长裙,窄袖对襟。   除衣衫外,还有配套的红皮靴子,一块血玉凤凰,用红绳玉珠串着。   宁瑜拿起那血玉凤凰,她心里一惊,这玉不是在西北大营殷钰送给她的吗,她明明已经典当了——   果然,这骗子为了娶她真是煞费苦心,他一定是全程盯着她,连她典当的东西都能再找回来!   宁南乔走上前,她忍不住摸着那精致水滑轻薄的绯凰裳,好美,她眼睛都亮了,“真华贵,真好看。”   宁瑜随意扫了一眼,衣服是好衣服,可惜人太恶心,她讲道:“南乔,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   宁南乔怔了一下急忙摆手:“这么好的衣服,恒王殿下送给姐姐的,我怎么能穿呢?”   宁瑜笑,她把那块血玉凤凰塞到宁南乔手上:“连这块玉也送你了,这衣服我不喜欢,你不要我也是要扔的。”   “姐姐!”   宁南乔吓白了脸:“这么好看的衣服,你要扔?这怎么行,这可是恒王殿下的心意!”   宁瑜冷笑:“他的心意?他一个没心的人哪来的心意。”   宁南乔见她不收就让平安拿去扔了,宁南乔舍不得,她急忙拦着,小红着脸小声讲:“瑜姐姐你别笑我,我是喜欢的,姐姐不要,那我便收着了。”   宁瑜笑,摸着她的头无奈:“你还跟我客气,我的东西,你喜欢尽可拿去。”   傍晚,宁南乔在房内换了那件绯凰裳,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起身转了一圈,她有点紧张地问侍女紫玉:“怎样?瑜姐姐的衣裳,我穿的可还行?”   紫玉点头笑:“小姐生得美,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宁南乔脸上一红,紫玉看了又看,忽然又觉着不对,宁南乔问怎么了,她讲:“不过,这衣服是为瑜小姐做的,小姐穿着好像有些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瑜小姐身量高,又长得明艳富贵,她穿红色大气,小姐柔弱些,似乎不太适合这红色,小姐穿白色好看。”紫玉是自幼跟着宁南乔的,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宁瑜的相貌被人称赞是人间富贵花,大气明艳,宁瑜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强大气质,旁人是比不来的。所以红色正衬她,宁瑜压的住,而宁南乔生得柔弱纤纤,穿红色压不住,反倒会被衣裳压着,便有些小气了。   “是我配不上姐姐的衣服。”   宁南乔低下头讲,紫玉赶紧劝她:“小姐,人与人相貌不同,有人清丽,有人娇艳,衣裳自然也会各有适合的,您别多想。”   宁南乔坐在妆台前,她握着梳子低声说:“我原本就比不上瑜姐姐的,她气质高贵,人也大方,又是宁国公府嫡女,很快又要嫁给恒王了。”   “我听说,瑜小姐特别讨厌恒王。”   紫玉给宁南乔梳发,宁南乔嗯了一声,也是不解:“我今日见了恒王,他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瑜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他。”   宁南乔拿着血玉凤凰轻轻抚摸,攥紧了,眼眸亮亮的,说道:“今日恒王约了姐姐看花灯,姐姐一定不会去,恒王定是要生姐姐的气的。”   “是啊,瑜小姐对恒王殿下真是任性的很。”   “出嫁随夫,瑜姐姐这样恒王定会怪她,她嫁过去只怕日子会不好过,她待我这样的好。”宁南乔捏紧了血玉凤凰,玲珑走进屋来,宁南乔急忙回头:“怎么样?姐姐可去了?”   玲珑摇头,她已经去瑜园打听过了,“恒王派人送了帖子,约瑜小姐在朱颜桥上一聚,瑜小姐不去,已经沐浴准备睡了。”   宁南乔握紧玉凤凰,咬了下嘴唇,忽然说:“我不能让恒王怪罪姐姐,我替姐姐去,向恒王说清楚,就说是姐姐病了,免得恒王怪罪。”   宁南乔将玉凤凰挂在胸口,对紫玉说:“你快些为我梳妆,玲珑,你去拿我的帏帽来。”   玲珑拿来帏帽,“小姐,派家丁去跟恒王说瑜小姐病了不就行了,这大晚上,您出去也不安全。”   宁南乔抓紧玉凤凰,轻声与她解释,“他可是恒王,派个家丁去失了礼数,恒王定会更不悦,我亲自去才显得有诚意,我住在这里多亏姐姐收留,我也该为姐姐尽些心了。”    第12章   今日,街上有花灯会,街上全是人,热闹的很。   殷钰站在桥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他瞧见宁瑜了,她穿了自己送的衣服,他先是笑,然后笑容便凝固了。   宁瑜是习武的人,走路轻盈矫健,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娇柔的样子,这不是她,却穿着他送去的衣服,颈间带着他再次赠送的血玉凤凰。   “……你是谁?”   殷钰开口问,声音平淡,隐隐透着丝冷厉。   宁南乔戴着帏帽,二只手绞着,身子微微发抖,她在殷钰面前竟是紧张的讲不出话来!   殷钰伸手撩起雪纱一角,他看清了人,他拧了下眉毛:“是你。”   宁南乔脸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姐姐,姐姐身体不适,所以,所以让我来,恒王殿下恕罪。”   “……”   殷钰手伸过来,捏着那块血玉凤凰用力一扯,宁南乔颈上生疼,轻叫了一声,殷钰摸着玉,眼神微寒,淡淡地说:“这块玉,不是你能戴的。”   殷钰捏着玉,一挥袖转身离开。   宁南乔站在原地,身子不抖了,却开始发冷,她头一低,眼泪便落在手背上,这块玉,不是你能戴的。这是她此生,听过最难堪的话。   紫玉挽着她说道:“小姐,话已经说了,我们便走吧。”   宁南乔垂着头,随紫玉往回走,街上的人突然变得拥挤,人挤人,不知哪里来的人潮冲过来,宁南乔主仆二人冲开来。   “紫玉——”   宁南乔被人挤的跌跌撞撞,她高声叫,根本挤不出去,突然间一只手死死捂着她的嘴将她拖了去……   “瑜小姐!”   “瑜小姐!!”   紫玉冲进瑜园,急得大喊,平安叉腰挡在门口,她不高兴地说道:“小姐刚刚睡下,你们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紫玉发散乱,鞋子还被踩掉了一只,她急得跺脚:“平安姑娘,我家小姐不见了!”   平安吃了一惊,她也不敢再耽误了,赶紧去屋里喊宁瑜。   “不见了?”   宁瑜翻身上床,套上衣衫系上腰带大步往外走!   京城的治安虽然好,但是南乔一个柔弱女子万一遇到坏人就糟糕了,宁瑜立刻让平安去喊宁平。让让宁平给自己点了人,带着出门去全城寻人!   她不敢大张旗鼓,怕损了南乔的名声,对外只称说自己的玉佩丢了,对自己至关重要,一定要找到!   宁瑜领人正在找,却看到禁卫军队大批出动,骑着马在街上,似乎在寻人。   宁瑜骑马站在后面,她使了个眼色,护卫吴卓叫道:“前面什么人?”   军队中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铠甲,高声叫道:“我乃禁卫军六部将军盛宽佑,宁国公家的小姐宁瑜在街上遭贼人掳了去,我等正在寻人。”   “放屁!”   宁瑜把马鞭子砸过去,她夺了吴卓的鞭子抽鞭甩过去,高声怒叫:“本小姐好端端的站在你们前与家中护卫在街上寻找玉佩!哪里来的遭贼人掳了去,你好大的胆子也信口开河污我宁瑜的清白!”   盛宽佑拿了火把照过来,他瞧清了宁瑜,表情是大吃一惊!   吴卓大声喊:“我家小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哪里来的被贼人掳去!胡说八道!”   盛宽佑在马上行礼:“原来是误报,得罪了小姐。”   宁瑜握着鞭子,盯着他看:“谁跟你报说我被贼人掳去了?”   盛宽佑笑道:“不过是人乱报,惊扰了宁国公小姐,既然小姐无事,那我等便告辞了!”   宁瑜一鞭子抽过去卷着盛宽佑从马上拖了下来!   “将军!”   禁卫军的人大叫。   宁瑜冷笑:“盛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跟我一起去说清楚的比较好,免得将来闹到陛下现前,说你故意污蔑毁我清白,到时候盛将军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来人,带上盛将军!”   宁瑜下命令,吴卓一行人立刻上前把盛宽佑揪上了马。   宁瑜勒马回头,厉声叫道:“去恒王府!!”   恒王府。   宁瑜握着马鞋,脸色阴沉,她在厅里等着,心一直在飞快地跳。   殷钰穿着常服迎出门来,宁瑜用鞭子指着盛宽佑,也不与这帮人打马虎眼,浪费时间,“恒王,盛将军是你的表哥,想来是盛家对我宁瑜有意见,大街上想要掳我,再满街喊着寻人损我清白,结果他们掳错了人,现在旁的废话不说,恒王殿下,请你让盛将军开了金口,将我妹妹还回来,否则我们便闹到陛下跟前讲理去!”   殷钰眉头一皱,看向盛宽佑:“怎么回事?”   盛宽佑眼神闪躲,表情也有些藏不出,露出丝慌乱来,殷钰看在眼中,他说道:“盛将军,随本王来。”   到了厅里,退了左右,殷钰坐下,手托着白玉杯,抬眼看盛宽佑,“表哥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要我告到母后那里,告到舅舅那里,表哥才肯开口?”   盛宽佑赶紧摆手,苦笑道:“还不是因为兰茵,她,她知道你亲自挑了绯凰锦给宁国公府的小姐做衣裳,替兰蕊气不过,便想法子想替兰蕊出一口气,她就是小孩子胡闹。”   “她要绑宁国公的小姐,盛将军觉着这是小孩子胡闹?那盛将军几岁了?也还是孩子?”殷钰慢吞吞的问,眼神渗出寒光。   “殷钰,表弟,我这不是拗不过兰茵吗,你是知道她的,她特会缠着人,家里又宠着,表弟,你别生气了,可千万别跟我爹说。”   殷钰放下杯子,起身说道:“旁的话不要讲,绑的人呢?”   京郊。   疾荒山。   一间荒弃的茅草屋。   宁瑜一脚踹开门。   ……   宁瑜脱了外衫扑过去罩在南乔的身上!   南乔一身凄惨,浑身更是冰凉的好像没有热气一般,宁瑜抱起她,她抹了把脸,忍着泪抱紧南乔。   宁南乔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然后嘴唇,慢慢地上下张合,从空洞木然的眼睛里聚集了一丝痛苦的人气,“瑜姐姐,瑜姐姐……”   “没事了,别怕……”   宁瑜抱紧了她,她回过头,眼神狰狞,尖叫:“吴卓!”   吴卓早在外面呆不住了,立刻冲进屋里!   “小姐!”   “把他们全都带到宁国公府,给我审,往死里审!掏不出真话,就把他们一刀一刀凌迟!谁伤了我妹妹,我要谁血债血偿!”宁瑜一字一字地说,似乎连声音里都带着血腥气!   回到宁国公府,宁瑜便把宁南乔送到房里,让人烧了热水,让南乔沐浴。   闻淑赶过来,她听到事情起末,她气得脸发白,她简直不敢信天子脚下竟然会发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宁国公府的人审了一日,那帮人原就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哪来的忠心可言,他们受不得苦,什么都招了!原来他们是盛国舅府里的家丁,昨晚奉了府里二小姐盛兰茵的令,到街上劫了宁国公府的小姐,他们认得绯凰裳,全京城只有这一件!   盛兰茵要他们掳走宁瑜,带到疾荒山侮辱。   供词,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晚上,宁瑜拿着供词在宁南乔的房里与母亲商议以后的事。   “娘,我明天便入宫,告到御前。”   闻淑点头,扯着帕子,气得咬牙:“盛家欺人太甚,天子脚下敢这么张狂!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害你!”   “别告了,算了,算了吧伯母,瑜姐姐。”   宁南乔坐在床上,哭着摇头摆手,脸吓得惨淡。   “南乔你别怕,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不!不能告!”   宁南乔扑过去,她跪在床上抓着宁瑜的手臂哭着叫:“瑜姐姐,不能告!要是告了那全京城的人不就都知道我失了清白?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样,我还怎么活下去?”   “南乔,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他们当着你的面不说,背地里在心里也会说!”   宁南乔冲她喊,宁瑜心疼她又憋屈:“那些畜生难道你就要这样放过吗?害你的盛兰茵你不想报仇吗?”   “我不想报仇,瑜姐姐!”   宁南乔拽着宁瑜的手急得给宁瑜磕头,宁瑜拽着不让,宁南乔哭得撕心裂肺:“瑜姐姐!这事要是传出去我这一生就完了,千夫所指!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别告了,我求求你了!”   “好了,我们不告了。”闻淑忽然改口,过来扶宁南乔。   “娘!”   “瑜儿,不要再说了,让南乔好好休息。”   闻淑不准宁瑜再说。   陪了南乔一会儿,宁瑜陪闻淑回到房中,母女二个在房里说私话。   宁瑜合手坐在椅子上,她心里憋屈,闻淑叹气,与她说道:“这事本来就不适宜闹大。”   “娘你也同意南乔说的?我知道她难过,可是也不能这样纵容盛兰茵这种人!”宁瑜气不过!   闻淑又是一叹,拉着她的手说:“瑜儿,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姐,自小我们便宠你,你活的比这世上大多数的男儿还要自由,你不懂这外面的女子活的有多难,尤其是对南乔这种深闺中的女子,清白没了,名节失了,你便是家族的耻辱,没人会可怜你,别人只会唾弃你,家族中女儿的名声也会受损,失了清白的女人只有死了,才能换了贞烈二个字挽回一些名声,南乔的苦,娘知道,不要逼她了。”   “再说。”   闻淑顿了顿讲:“那是盛国舅家的嫡女,皇后娘娘娘家人,你告到御前,皇上也不会把盛兰茵怎么样,顶多就是赏点东西宽慰南乔,但是南乔一旦没了名声,她很可能会被逼死的。”   “……我知道了娘。”   宁瑜也是气极了,失了理智,她能怎么样?她只能忍着!   宁瑜在家想了三日,她还是入宫皇上,告到了御前,她无意将事情闹大,所以她私下求见了理宗皇帝!她不奢求得到公平公道,只是不想在罪恶面前如此卑微。   “皇上。”   宁瑜跪在地上,供词她已经递给理宗帝了,她行礼:“请皇上主持公道,交由大理寺彻查。”   理宗帝咳了一声,事他早已经听说了,他只扫了几眼供词便交给了高公公,他温和地笑:“宁瑜,此事朕已经知道了,盛国舅也来与朕请罪了,原是你妹妹撞了盛家二小姐,二人有些不合,盛家二小姐也并没有什么恶念,是那帮家丁生了歹念这才伤了你妹妹,对这帮人,朕绝不估息,你把人送到大理寺,朕亲自批了,斩立决。”   宁瑜脸色微微发白,表情似悲,似凉,她垂着头问:“皇上,那盛家二小姐呢?便不罚了么?”   理宗皇帝笑一笑说道:“自然是要罚的,盛国舅已经罚她跪祠堂一月。”   宁瑜伏下身,冷静地说:“既然如此,请皇上恩准,便不麻烦大理寺的各位大人了,那几个畜生便交给宁瑜,请皇上恩准。”   理宗皇帝见她识大体,并未纠缠,心里满意,笑道:“如此便依了你,且起来吧,地上凉。”   从大盛宫出来。   平安迎出来,马车在宫外等着了。   宁瑜一身华服,珠钗摇曳,可是她只觉着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可笑。   “小姐,快上马车吧。”   平安紧跟着宁瑜,宁瑜不想坐马车,她就那样往前走着,不停的,不想停,停下来便觉着人生无望。   一辆外表古朴的马车自后面追上来,车里的人撩起车窗上的帘子——   “上来罢。”   宁瑜冷漠地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殷钰下了马车,将她拽上了车里,平安急得大叫:“小姐!”   陶然驾着车对平安说道:“你先回去吧,你家小姐在我家王爷这里不会有事,我家王爷自会送你家小姐回家去。”   说罢,陶然便罢着马车离开,平安想拦也拦不住。   “在宫里受了委屈。”   殷钰说,不是问,宁瑜别开头,殷钰摊开扇子,又合上,他眼眸中有一种沉重,顿了顿他讲道:“这京城,这大盛国,有很多个盛兰茵,这皇城京都,权贵之下,有很多冤屈,居于人下便只能忍,你若想改变,宁瑜。”   殷钰停下来,用扇子指天,目光清凛:“便只能坐上那个位子,做发号施令的人,那时候,公平公道便在你手上,你便可以让这公道,扎根在这大盛天下。”   宁瑜看他一眼,垂下头。   天下不公,因为君不能正。   君若正了,天下公道自然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地瓜也觉着安排这个失清白的梗有点恶,但是因为后面剧情铺开了,不太好改,我看看以后能不能修一下,大家担待一下~ 第13章   永安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三,黄道吉日,恒王娶妻,宁国公府嫁女,   皇帝与皇后娶儿媳妇,何等大事,盛安街数日灯火通明,禁卫军十六营四营清道开路。   闻淑虽然不满意这门婚事,但是女儿既然成亲,那一定是要风光大嫁的,宁国公府的嫁妆从府门口据说都排到城门口了。   在永宁伯爵府,宁南乔住的秋湖苑像被人遗忘了。   在二个月前,宁南乔便被永宁伯爵府派人接回了府里,皇后派人传话到了伯爵府,说是她失了清白,命数不好,怕是晦气,会冲撞了这宁国公府的吉气。   宁文远自然不敢说什么,他把人接到家,自己也觉着晦气,狠狠骂了宁南乔几句,让人把守着秋湖苑不让宁南乔出去,免得落了罪名害了全家。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府里的闲言碎语传到处都是,宁南乔她每日沉默地呆在院里,人越发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   “外面这样吵,瑜姐姐出嫁,该有多热闹啊。”   宁南乔呆坐在院子里,半天说了一句,紫玉回她:“瑜小姐出嫁,嫁的又是恒王,肯定热闹,听说今天连我们府里的下人也都领了赏,沾了喜气。”   “……紫玉,瑜姐姐待我那么好,我不放心,我是不敢出去,我晦气,怕真的对姐姐将来不好,不如你替我去看看吧,回来说给我听。”   紫玉也不过十六岁,半大的孩子,早就想出去瞧热闹了,一听主子发话,立刻便应了,出门去瞧热闹。   恒王到宁国公府迎亲。   新娘要拜别父母。   宁国公与国公夫人坐在首上,二人都穿得华贵,宁镇远更是像整形换了个人,铁汉子硬是被夫人给收拾出几分贵气来,他束手束脚的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拘束过。   “女儿,嫁了人,要——”   昨日背下的几段词,宁镇远一时激动竟然全数忘了,他急了,脸发红,说道:“要好好的,好好的。”   那么刚毅的一个大丈夫,顶天立地的一个人,竟然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哽咽了,眼泪都要流出来。   宁瑜捏紧团扇,张了张嘴,几番才压住眼泪,她行了一礼:“女儿知道了,爹不必担心。”   宁瑜给母亲奉了茶,闻淑本来还在恼丈夫惹了笑话,让女儿没了面子,一轮到自己,结果是一句话讲不出,直接就嚎了出来!一面嚎一面抓着女儿的手不肯撒。   宁镇远来哄着,一帮人劝着,好容易才把闻淑给拉开来。   宁瑜本来心冷理智,被父母这一闹,自己竟然也哭了。   鞭炮声响,喜乐声震天。   宁国公府嫁女。   天已黄昏,盛安街道二旁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百姓围着街道二旁看热闹,数着宁国公府嫡女的嫁妆,竟是数不到头一般!   恒王娶妻,宁国公嫁女。   皇帝与皇后亲自到恒王府受礼。   拜天地,拜君王帝后。   终于结束了,殷钰出门去接宾客,床上撒满了工精巧的金枣,金花生,金贵元,金莲子,寓意早生金贵子。   宁瑜一个人在新房里,她直接摘了攒满红宝石的缕空凤冠,国公府陪嫁过来的李嬷嬷吃了一惊:“小姐,不能摘啊,王爷还未回来。”   “嬷嬷,我累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那怎么行呢?”   宁瑜把人全遣走了,有什么不行?她连南院的头牌都包过,殷钰早清楚她是什么人,还会在意这些么。   御了钗环,宁瑜散了头发,脱了外衫丢到床前头,她合衣扯过被子倒头便睡。   殷钰回了屋,李嬷嬷守在外面,急忙大声行礼,想提醒屋里的小姐,王爷回来了,赶紧起来吧!   殷钰笑吟吟的,他不过二十二岁,那模样好看的,李嬷嬷心里甚是为自家小姐满意。   “嬷嬷领人去外院吧,有事我会叫你们。”   殷钰笑着说,新人么,李嬷嬷自然是懂的,抿嘴笑着,乐呵呵地领着人走了。   殷钰推门进屋,瞧见宁瑜竟睡下了,他坐到床边,扭身拍了宁瑜的肩膀:“累了?”   宁瑜闭紧眼睛,又不得不坐起来,她黑亮的长发披了满肩,讲道:“王爷,宁瑜月事来了,恐怕今晚不能与王爷同房了,王爷若是喜欢这新房,宁瑜便到旁的院子里去睡。”   “你的月事,不是十天前刚走么?”殷钰的目光定定的。   宁瑜面不改色:“女儿家月事反复是正常的,十天前刚走,今天它又来了。”   殷钰眼珠子一转,笑着附耳说:“你是调皮诓我的吧,我不信,不如,我来检查一下。”   殷钰便要解宁瑜的衣服,宁瑜被他的下流惊到了,她一把打掉他的手!殷钰的手生疼的,他脸上的笑容收了,随即又笑:“你果然在骗我。”   看到他又缠过来,瞧见他的脸宁瑜心里便难过的受不了,她猛地推开他,殷钰差一点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钰沉下脸,“宁瑜,你是宁国公的女儿,我尊重你,但是你也该适可而止。”   “王爷,我已经跟你说了,我身体不适,你很急迫是吗?院子外面王府里全是姑娘,要不我给叫一个?”宁瑜是真想,于是翻身下床,她脚刚一着地,殷钰便伸手将她捞上了床,一双漆黑的眼睛越发黑的可怕!“今夜是我们洞房花烛,你要我去外间找旁人,你好大的胸襟!”   “出门前家里长辈教了,为丈夫纳妾是妇德。”宁瑜面无表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殷钰眼神讥诮,呵了一声:“那怎么不见宁国公纳妾?父皇从前赏了宁国公二个美人,国公夫人拿着刀满大街砍宁国公,既然如此,我便合了你家的妇德,给宁国公送二个美人到府上,想必国公夫人定会欣然接受的。”   “你美人多你就送,反正不是被母亲砍死就是送到寺里去。”宁瑜不想跟他纠缠,她抄起床上的被子团了团要换个地方睡去,殷钰一弯腰把她扛在肩上扔在了床上,长腿一迈便扑了过去——   ……   新房的门被大力拽开!   殷钰从屋里出来,一张脸肃沉,他的衣衫微微凌乱,白玉一样的面容青了几大块,他叫:“来人!”   陶然领人冲进院里来,看到殷钰脸伤了,吓得一帮人一齐跪在了地上!   殷钰手在背后握紧,阴森地说:“愣着等死吗?去琉璃轩!”   陶然有点懵:“可是王爷,今晚您洞房花——”   殷钰眼神刺过去,冰冷森森,陶然不敢再讲下去,赶紧的开路,护送殷钰离开了华园!   一早,要到宫里给皇帝皇后请安谢恩。   殷钰昨晚挨了打,今天一早自己先走了,先去了宫里,李嬷嬷在房里急的不行,快被自家小姐给气死了,偏偏她家小姐还一脸没事人一样,表情很爽快淡定!   进了宫,宁瑜一身华贵的宫装,气色甚好,给皇帝皇后请安,一旁,她的新夫脸上的伤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更严重了,满脸青紫,煞是好看。   皇帝长久病着,脸色一直不好看,也看不出来变化,皇后娘娘的脸色是很明显的不大好看,毕竟挨打的是自己亲儿子。   殷钰坐在一旁喝茶,是瞧也不瞧宁瑜,一脸的冷漠。   “洞房之夜,夫妻二个打起来了,传得满京城都是,好好的一桩喜事弄成了盛京的笑话!”皇后罕见的发了怒,现在还在震惊!现在京城都在传恒王跟宁国公不和!   皇帝轻缓地开口:“女儿家娇弱,钰儿,你身为丈夫,要包容,要宽和。”   殷钰站起来,说了声是,一听便是心不甘情不愿。   这夫妻二个的事便是皇上也不好清断,从朝阳宫出来,皇后便让宁瑜到朝凰宫里去听训话。   “你一个新妃,就算在家中做小姐千娇万宠,嫁做人妇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出嫁从夫,当妻子的要以丈夫为尊,洞房之夜丈夫要同房,怎么能不顺从?你这是失德。”皇后端坐在殿上,话说的柔软,但是词用得颇为严厉,刚柔并济的斥责宁瑜。   宁瑜跪在地上,目不斜视:“回母后,儿媳月事来了,所以才拒了他的。”   “你月事来,也不耽误伺候丈夫,钰儿若是觉着不适自然不会勉强自己,他要无所谓,又有什么不可以?”皇后反问。   宁瑜微微张着嘴,难得被皇后的话震惊到了,上一世,她没跟这个婆婆讨论过‘女德’,也不知道这个婆婆是这么‘贤惠’的。   皇后又转头数落殷钰:“你也是,女子来月事自然是身体不适,你便急在这时吗,忍几日不行吗?”   殷钰垂头,说了声是。   “罢了,你们年轻夫妻,又是新婚,很多事不懂也是有的。”皇后叹了声气,喊夏嬷嬷领了四个嬷嬷过来。   “王妃,你初为人妇,很多道理不懂,本宫宫里的这几个嬷嬷便是最懂礼的,本宫赏给你带回去罢,以后有不懂的便问她们,你们几个,要尽心教导伺候恒王妃。”   四个嬷嬷全是面相精明,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宁瑜在心里叹气,真烦人啊,皇后光明正大的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必定要逼良为娼迫她生孩子了。   皇后安排了车,宁瑜与殷钰被皇后的人逼着一车离宫的,后面还跟着一辆车,车里坐着张李孙刘四位嬷嬷。   回到王府,殷钰去忙公事,宁瑜被张李孙刘四个嬷嬷看着学习规矩,什么走路姿势,眼神就先不学了,先学如何侍奉丈夫,宁瑜总结了一句话,就是丈夫是天,丈夫是地,丈夫打你你还得反省自己为什么惹丈夫生气!   上一世,宁瑜也是骄纵的,她是国公府独女,那时候殷钰又不得不宠她,她也是活得肆意。   结果重活一世,还不如上一世。   听了一天的狗屁妇道,宁瑜不能去骑马,不能去练剑,听了一天名门妇女给丈夫纳妾,温柔顺从的光荣事迹,听得她想提剑砍人,竟比打仗还要心累。   晚上,宁瑜在汤泉里沐浴,她喜欢沐浴泡澡,全身暖暖的,泡了汤泉,回到房中,宁瑜喝了碗银耳莲子粥,便歇了。   拥着被子,没多久,宁瑜便感觉浑身出汗,热的不行,身体里像烧了一把火一样,身上不舒服。   在床上翻来覆去,宁瑜后知后觉的,才感觉出是哪里不对,她上一世毕竟是跟殷钰做过几年夫妻的,情爱还是懂的!   “怎么回事?”   宁瑜坐起来,掀了被子,重重的吐气,额头都是汗,她用手搧风,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一定是皇后宫里的几个嬷嬷给她吃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房门突然被推开,殷钰走进来。   “……”   “…………”   宁瑜跟殷钰面面相视,看到彼此脸上的红潮,都明白过来,二人都中招了。   “你别过来!”   宁瑜大叫,她一翻身端坐在床上,二两杀气腾腾,“王爷,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别再来找不自在,我一身功夫怕你扛不住。”   殷钰站在门口,他就盯着她,眼神很深,很黑,表情不明,宁瑜歪着头,一握拳头,指骨嘎嘎响,她不是吓唬他!   “出来。”   殷钰忽然转身,他穿了件白衫,外面罩了件皱纱的褙子,身姿修长,走路薄纱飘动格外轻灵。   宁瑜随意穿了件红色薄衫,套上靴子,跟着出门去。   殷钰站在院子里,他扔了把木剑过来。   “干嘛?”   宁瑜握着剑问,殷钰扫她一眼,“把精力消耗下去,药效就退了,我也不想与你同房。”   宁瑜恼了,她不想是她不想,可是他不想,那就是侮辱人了,宁瑜执剑,不耐烦地讲道:“我能捱过去,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是撑不下去,这满王府都是姑娘,你随便挑一个便是,我也不会与你计较,会帮你收到房里的。”   殷钰眼一沉,什么也没有说,一剑刺过来!   二人在院子里,打的昏天黑的!殷钰说的对,这确实是消耗体力的好办法,尤其是宁瑜是真的想揍他!   二人打了一个时辰,殷钰把剑丢在地上,扶着石桌子喘气,他真的恼了,“说好了比试,你老是打我干什么?”   宁瑜擦了把脸上的汗,笑得灿若骄阳,“你不服,你可以打回来嘛,来啊来啊。”   他是会武的,但是艺多不精,她可是专精一门,武功比他强多了,上一世,他便从来打不过她。   “不打了。”   殷钰坐到石凳上喘气,宁瑜撇嘴,其实她也累了,嘴硬罢了,殷钰突然起来,过来拽她的手臂。   “干什么?”   “累了,睡觉。”   殷钰把人拽到屋里,把房门一关,宁瑜警觉,怕他想染指自己,殷钰却不理她,上了床,拽了被子倒头就睡。宁瑜爱干净,一身汗她是睡不着的,她唤人去添热水,洗了个澡,她当然不会跟殷钰同床,她抱着被子睡在了外室的榻上。   张嬷嬷到宫里一五一十地把战况禀报给了皇后,恒王殿下跟王妃喝了暖情的药,在院子里打了一个时辰的架,然后王妃沐浴,跟殿下倒是睡一屋了,可是嬷嬷在外面听,并没有动静,显然是没有同房。   皇后怒了,把殷钰叫到宫里,骂了一通。   “叫她生下儿子,你轻松她也自由,她是性子不好,但是生得国色天香,你怎么就不能与她同房?”皇后骂。   殷钰站在皇后跟前,精神不济,“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她武功了得,她不愿意,儿子必定要用强,用强,她必定要打儿子,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碰她。”   皇后不言语了,头越发的疼。   一连几天,嬷嬷们的药用不完,殷钰与宁瑜却是要吃饭的,不吃饭必定要是挨饿的,吃了便要受罪。   连着几天,殷钰跟宁瑜天天晚上打架,木剑断了十来把,别说殷钰吃不消了,连宁瑜都上火,白天流了鼻血,被逼得暴躁如雷。   晚上,宁瑜躺在榻上,睡的像死了一般。   殷钰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幽幽,“差不多了吧,想来你也扛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涨了几个收藏,开心~ 第14章   “王妃!”   平安急匆匆跑进院里,宁瑜正在擦剑,最近太无聊,王府就像个牢笼,她决定带人出城去剿匪。   “王妃,盛家的小姐来了!”   平安急得脸发红,宁瑜笑,问她:“哪一个盛家小姐,是大表妹,还是小表妹?”   平安讲:“是盛家的大小姐,兰蕊小姐,小姐!如意在琉璃轩看到王爷跟,跟兰蕊小姐在湖边,搂搂抱抱!”   平安气得跺脚,亏她还觉着王爷俊美温柔,跟她家小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结果这才成亲几日,王爷竟然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太过分了!   “搂上了?”   宁瑜惊讶,上一世,殷钰对他这个大表妹倒不见多上心,宁瑜目光一转,觉察出一丝阴谋来。   “走罢,去看看。”   宁瑜正无聊,提了把剑便出门。   平安急了,追着喊:“小姐小姐!你别冲动啊!”   琉璃轩。   殷钰握着盛兰蕊的手,二人在池塘边说话。   “表哥。”   盛兰蕊一身白衣,墨发间一枝素雅的兰花白玉簪,她生得清丽纤纤,此刻眼圈透红,更加楚楚动人,“她又打你了吗?姑姑也很生气,宁家小姐是出名的凶悍,苦了表哥了。”   盛兰蕊知道殷钰是为情势娶宁瑜的,他身上系着盛家全族的命。   “她凶悍,我不理她便是。”   殷钰笑,松开手问:“脚好些了吗?下回走路要当心。”   盛兰蕊白净的脸上染了一抹红,羞涩地垂头:“我瞧见表哥心里急,便走的快了,表哥,我担心你。”   盛兰蕊说完,把眼睛一闭,豁出去一般大着胆子偎到殷钰怀里,“表哥,从你娶了宁家姑娘,我这心里——”   “殷钰!”   宁瑜大喝一声,提着剑几个起步扑过来!   “……”   宁瑜提着剑,先看殷钰,再看盛兰蕊,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好啊!我才入门没几天,你就敢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在这院子里勾三搭四!你当我是死的吗?”   殷钰眼神愣了一下,他搂着盛兰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这是舅舅家的嫡女,我表弟盛兰蕊。”   “表妹?表妹就能光天化日搂搂抱抱?脸呢?你们这对狗男女!”   宁瑜一剑刺过来!殷钰护着盛兰蕊,二指夹着剑用力一震,宁瑜退了一步,她气得叫:“殷钰,你敢打我!你当我稀罕你吗?”   “宁姑娘!你别血口喷人!”   盛兰蕊脸窘的通红,气不过也只是秀气地拨高了点声音。   “呸!”宁瑜啐了一口,“那刚刚是什么?我血口喷人?殷钰是我的夫君,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光天化日搂着别人家的夫君,还说我血口喷人!”   盛兰蕊这一辈子没这么窘迫过,直被噎的讲不出话来,二行眼泪流出来。   殷钰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宁瑜弃了剑,冲上去抡手搧了殷钰一耳光,殷钰惊呆了,盛兰蕊也惊呆了,宁瑜又踹他一脚:“狗男女!”   打了人,宁瑜提着剑便跑了,离开琉璃轩,宁瑜走路虎虎生威,她搓着手,心里叫一个痛快!   “小姐,小姐!”   平安小跑追着宁瑜,又气又担忧,都哭了。   宁瑜回到屋里立刻把自己陪嫁过来的,几个贴心的丫环护卫嬷嬷都喊到屋里来。   “你们,出去,找人多的地方,把恒王在府里跟盛国舅家大女儿幽会的事宣出去。”宁瑜吩咐。   李嬷嬷吃了一惊:“小姐,这事不能宣扬啊!”   陆嬷嬷也吓了一跳:“小姐,我知道这事您吃了委屈,但是王爷早晚也是要纳侧妃的,这事宣扬出去王爷只会更加厌恶小姐。”   “我管他厌恶不厌恶,我只要让人知道他对不起我,嬷嬷不用担忧,我心中有数,你们赶紧去吧。”   宁瑜捧着茶碗,从容的喝茶。   一下午,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了,恒王跟宁国公府的女儿,洞房之夜打起来,闹到了御前,成亲没几天恒王便有了外心,跟表妹在府里公然幽会,宁家小姐气不过大闹王府,二人又打了起来。   皇后着人到王府传话,让宁瑜到宫里去。   皇后一连多天没睡好觉,被这一对新婚夫妇闹的焦头烂额。   “瑜儿,恒王跟兰蕊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自然比旁人亲厚一些,也是没有什么的,是你想多了。”   宁瑜跪在地上,脸板着,不服气:“母后是偏袒他,亲厚也没有搂搂抱抱的,宁瑜是亲眼看到的。”   被宁瑜顶了一嘴,皇后心里不悦,“母后派了嬷嬷去教你道理,你竟然是全没学到心上,恒王是什么身份?他将来必定是要纳侧妃的,你现在就容不了,那以后还过不过日子?”   “母后是怪宁瑜不贤惠?那好,宁瑜在这里向母后请懿旨,纳盛家表妹入府,也省得王爷日日找我麻烦,我说怎么王爷看我不顺眼,原来根在这里,请母后成全。”   宁瑜叩头,皇后眉头一皱。   宁瑜在心里笑,皇后偏爱盛家,盛家是皇后的娘家,皇后自然会同意的。   第二日,皇后派人到王府传话,喊殷钰入宫。   正是晌午,午饭的时刻,皇后让小厨房的人做了殷钰爱吃的菜,还温了壶酒。   “昨天,你那王妃到宫里来,顶了母后几句,向母后请旨要纳兰蕊为妃。”皇后夹了块香嫩的牛肉到殷钰的玉碗中。   殷钰夹着菜动作一顿,皇后讲道:“兰蕊自然是要嫁给你的,这是多年前便定好的,只是她是你舅舅的掌上明珠,又是国舅府的嫡女,这位份自然是不能低的。”   殷钰放下筷子:“母后想要兰蕊也为正妃?与宁瑜平妻身份相等?”   皇后笑:“那是自然的,盛家是皇亲,论亲贵在宁国公府之上,怎么能让兰蕊当侧妃?这不是打皇家的脸吗?”   殷钰沉吟着,说道:“母后,不可。”   皇后愣了一下,脸色一板:“怎么不好?”   殷钰抬手倒了杯热茶,递给皇后,说道:“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节骨眼上宁国公府不能得罪,宁愿委屈一下自家人,娶是要娶的,但是不好做的太过,否则那就是真的得罪宁国公府了。”   皇后点头,这帝位,是她盛氏满门的保命符,她也分得清轻重。   皇上下旨赐婚,将盛国舅的嫡女盛兰蕊,赐给恒王府做侧妃。   盛安街又添了茶余饭后的热闹,恒王才娶了宁国公家的女儿,一个月没到,又要纳盛国舅家的女儿为侧妃,看来恒王跟宁国公家的女儿,是真的不合。   既然是侧妃,那自然是跟正妃不能比的,盛家为了大局也忍下了,一切从简。   盛兰蕊入了王府,殷钰早前便让人修了园子,亲自题字,娶名叫扶兰轩,盛兰蕊喜欢兰花,兰花娇弱,殷钰便是从别处搜了不少珍品兰花,摆在扶兰轩中。   侧妃今天入门。   王府又热闹了。   晚间,宁瑜在院中擦剑,一下一下,她想西北的草原,想风灵城的雨了。   门开着,她住在这里,都听得到外面的热闹,可见是真热闹,宁瑜歪着头,漆黑的眸子中,一片霜雪一样的寒。   上一次,他花了十一年,宠她,家她,实际他心里究竟装的是谁,她不清楚,她至今也想不明白。   或许,真的是盛兰蕊吧。   平安红着眼圈站在她身后:“小姐,你别难过。”   宁瑜笑,她怎么会难过?她只会拍手称快,以后他再有什么需求,终于可以不用来缠着她了。   恒王昨晚宿在了扶兰轩,一夜未离开。   第二天,王府就传遍了,说是盛兰蕊一早,显些起不来了,面色却娇红,可见昨晚恒王殿下是多么的宠兰妃啊。   一早,宁瑜在院子里练剑,平安从外面回来,气红了眼睛,外面的下人都是些势利眼的,瞧见她家小姐不受宠,竟然胆敢对着她风言不语的讥讽。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   宁瑜收了剑,笑着讲,平安哇地哭了,为自家小姐不愤,唧里瓜拉的把听来的话全说给了宁瑜听。   宁瑜握着剑,紧了紧手,她笑:“哦,兰妃既然下床吃力,那如意,你差人去扶兰轩,告诉兰妃不必来请安了,好生歇着吧,早日给恒王生个娃,李嬷嬷,你去我的私库挑点个补品,算了,被品容易被出事,你就挑些个玩意,要便宜的啊,送到扶兰轩。”   吃了早饭,宁瑜便出门去了,她回了趟宁国公府,点了一队人,直奔城外平头山,最近山里匪贼猖狂,大白天的都敢打劫,更是敢□□妇人,前二日更是惨死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   平头山地势险,离京城有些距离,此地的县丞也组人攻了几次山,都是惨败,报到京里,因为皇上病重,京中一帮人忙着算计,也无人费心。   一早,盛兰蕊在房中,换了衣裳,梳了妆,正要去宁瑜院里请安,嬷嬷来报,说是华园来人了。   “姐姐真的说,不必请安了?”   盛兰蕊说话温柔,轻声细语,如意行一礼,说道:“王妃体恤兰妃,知道兰妃昨晚你伺候王爷辛苦了,说了,不必请安了。”   盛兰蕊着人赏了如意一锭银子。   如意走后,盛家陪嫁过来的吴嬷嬷说道:“兰妃,不去请安更好,那个宁家女可不是省油的灯,王爷宠爱兰妃,她心里定是醋意难平,去了,难保她不会伤了小姐,要知道,她可是连王爷都敢砍的。”   盛兰蕊听到嬷嬷夸殷钰宠爱自己,心里一甜,脸上微微泛红,温柔地笑:“姐姐只是脾气耿直,嬷嬷莫要胡说。”   吴嬷嬷笑,扶着盛兰蕊起身,到院子里赏花。    第15章      宁瑜翻身下马,大喊:“有人在吗?顾郎中在吗?”   篱笆院内,木屋的门被打开,顾文走出来,他瞧见宁瑜又惊又喜,“宁姑娘!”   宁瑜笑,她穿了件收腰的窄袖红衣,扎了条粗辫子,因为赶了路天热,雪白的脸上还带着汗。   “快点,给我倒杯水,我要渴死了。”   “你受伤了!”   顾文低叫,她穿的红衣,他仔细一瞧才看到她左臂有血被划了一道口子。   顾文赶紧喊宁瑜进屋,宁瑜只带了四个随从,其余的人都进城歇息了,她赏了他们钱,尽可吃酒喝肉。   “这么多血,我看看。”   进了屋,顾文搬了条凳子喊宁瑜坐下,他赶紧挽起宁瑜的手臂,雪白的手臂上好长的一条血口子。   顾文赶紧让药童打水拿药箱,他给宁瑜清洗伤口,宁瑜打量二个清秀的药童,笑着讲:“看来你赚了不少,都有药童了。”   顾文温文一笑:“之前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看病,得了不少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买了二个药童来帮忙,怎么伤的?”   “去平头山剿匪,被一个狂徒划了一刀,没事,小伤。”宁瑜不在意。   顾文无奈地摇头:“满京城的禁卫军,用的着你去剿匪吗?”   宁瑜叹气:“他们忙着勾心斗角呢,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嘶——”   “抱歉。”   顾文急忙放轻了力道,他垂着头,一会儿低低的说:“你不该被困在这京城里,你应该在西北战场上。”   宁瑜苦笑:“谁说不是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顾文人细致温柔,给宁瑜上了药,又将伤口缠上,他说:“不要沾水,药要每日早中晚用,这样将来不会留下疤痕。”   宁瑜不以为然:“留疤就留疤,有什么的。”   顾文回头朝她笑,目光极为温柔,“也是,一条疤痕,对你来说无所谓,但是还是不留的好。”   顾文回屋去拿了瓶药,很精致的二只水晶瓶子,他捏了捏瓶子递给宁瑜:“记得,一日三次。”   宁瑜收了药,晃了晃笑:“好,多谢了。”   说完,她肚子咕噜一下,响得特别大声,宁瑜难得脸红了个透,顾文也笑出声,“刚好,厨房焖了饭,你等一下,我再添个菜。”   在顾文那里吃了饭,歇了一气,便是傍晚了,宁瑜又蹭了顿饭,顾文问她要不要喝酒,她犹豫了一下说喝。   三杯清酒下了肚,宁瑜的脸便红了,雪白的脸红的晶莹薄透,她啪地放下杯子,手指着顾文叫:“再给我满上!”   “不能再喝了。”   顾文也是没料到她的酒量会如此之差,便劝她,外面天都黑透了,她实在不好再留了,“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   宁瑜拍桌子发脾气:“我回去干什么?我不回去,我不喜欢殷钰,我讨厌他,我特别特别讨厌他,我不想回去。”   宁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烛火摇晃,她急忙起身,摸了下头。   她拉开门,顾文手支着额头守在厅里,听到动静急忙睁开眼睛,“你醒了,你酒量太差了。”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宁瑜很尴尬,脸都红了。   顾文摇摇头,去炉上提水壶,倒了杯热茶,他问:“饿了吗?灶下还温了二只烤红薯,吃吗?”   “吃啊。”   顾文去拿了红薯,二人一人一只,坐在桌旁面对面撕皮吃瓤,红薯瓤黄的剔透,又甜又沙。   “你晚上没有回去,没关系吗?”顾文问,他总是不放心。   “有什么关系,恒王府没人会在乎我夜不归宿。”宁瑜不以为意。   顾文忽然吃不下了,他舔了下嘴唇放下地瓜,轻声问:“京城一直有你们的传闻,我也听了,你嫁的不开心吗?”   宁瑜咽下地瓜,抿着嘴唇一会儿才讲,声音苦涩:“我本来就不想嫁给他,他也不是真心想娶我,我都知道,我真是不甘心,我宁瑜竟然被困在了这里。”   宁瑜又在竹文馆歇了一气,清早才赶回去,回到华园,平安在院子门口急得团团转,瞧见她眼睛一亮,要哭的样子。   “小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   宁瑜笑,她以前不也是这样晚归,有什么好奇怪的。   平安压低声音:“王爷昨晚一直在华园,等了你一晚上,他那个脸色,吓死奴婢了,小姐,要不你逃吧。”   宁瑜扑哧笑,她摇摇头,她真是想不明白,殷钰又不是真心的,意思一下在院里吼二声表达一下气愤不就行了,竟然在她这华园等了一晚上,真是吃饱了撑的!   “行了,你别管了。”   宁瑜进了院子,她推开门,迎面就是殷钰冷酷的脸,宁瑜还真吓了一跳。   “你去哪了?”   殷钰坐在厅了,慢吞吞的问。   宁瑜坐到桌子旁边,翻过杯子给自己倒水喝,“我去平头山剿匪了,受了点伤,就去我一个大夫朋友那里让他看伤——”她跟个他解释个什么劲,有必要吗?宁瑜自个儿笑了,喝了口茶,没再往下说下去。   “看伤看了一晚上回不来?”殷钰紧盯着她,眼神黑沉。   “……平安!”   宁瑜扭头叫,平安赶紧冲进屋,紧张地叫:“小姐!怎么了?王爷打你了么?”   “你让如意去扶兰轩请兰妃,过来把王爷请回去。”   “……啊?”   平安本来不情愿,又看到殷钰的脸色,立刻觉着应该尽快把他请走她家小姐才安全,她赶紧要去喊如意——   “回来!”   殷钰喝了一声,平安脚一抖差一点摔出门!   殷钰起身,他冷冷的说:“宁瑜,你要记着,你再不情愿你也已经嫁进了恒王府,你是我的正妃,你不体面就是我体面,夜不归宿这种事,仅此一次。”   “那你就试着拦拦看。”   宁瑜不紧不慢地说,殷钰眼睛一眯——   宁瑜挑眉看他,殷钰吸了口气,一拂袖转身离开。   宁瑜在这盛京城里找到了新的乐趣,剿匪,她日日领人去京城各大山头转悠,震的土匪都搬了家,京城内外的小贼都金盆洗手了,京城里外安分的很。   上次吵了一回,宁瑜便很少见着殷钰了,只听平安忿忿的,提了扶兰轩那边,说殷钰一直宿在扶兰轩,跟盛兰蕊好的蜜里调油一般。   然后,扶兰轩借身子娇弱,王爷体恤,连每日来请安都免了,宁瑜也不在心,她事多着呢。城外的山路坑坑洼洼的,她正组人修呢,想把路加宽,修了路,这路两边便会有人家,人户多了,便会有茶馆街摊,便会繁华热闹,皇上倒是赞了她几回。   一晃,二个月过去了,八月了,宁瑜最近心里很焦躁,她记得,容贵妃宫变,便是在九月……   从竹文馆回来,进了王府,出门便见到殷钰,宁瑜只当没有看到,越过他便进了院里。殷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远去,抿紧了嘴唇脸色变得难看。   陶然低声道:“殿下,王妃这样,倒是省了你的心,不是吗?”   殷钰扫了他一眼,陶然脖颈一寒,他,他说错了什么?   宁瑜回到华园,让园里的丫环打了水,净手擦脸,让她准备汤泉,她要泡热澡。   一会儿,如意回来了,眼圈发红,宁瑜惊讶,如意是最懂事聪慧的,她急忙问:“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小姐。”   如意嘴一撇,压着泪讲:“我去汤泉那边让人准备,结果兰妃院里的人说兰妃晚上要沐浴,汤泉一向都是小姐您专用的,结果那丫头顶我的嘴,说,说兰妃有孕了。”   “……”   宁瑜扶着桌子坐下,她话提了几个头都没有讲下去,索性闭了嘴笑了笑,她闭了闭眼睛说:“她有孕,当然要优先了,让一让也没有什么的。”   “小姐,你别难受。”   如意哭了,她是自小伺候小姐的,知道她家小姐是难过了。   宁瑜翻过杯子倒水,她笑:“我难受什么?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举着杯子送到嘴边,宁瑜突然摔了杯子,她霍然起身,拿了架上鞭子便往门外走!   平安跟如意还有满屋的嬷嬷都知道宁瑜是动了大怒,一个一个提心吊胆的跟着她!   恒王府的汤泉是为宁瑜建的,为她嫁进王府特意建的,离华园很近,宁瑜进了华园,扶兰院的人竟然敢来拦——   “你不能进,我们家兰妃在里面沐浴!”   扶兰轩的吴嬷嬷张开手臂挡着宁瑜大声怒叫,宁瑜一鞭子甩过去,“瞎了你的狗眼!我也是你个奴才能拦的!”   吴嬷嬷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捂着脸疼得满地打滚!   宁瑜目光寒冽,扫视了一圈,满院子的丫环吓得面色惨白,扑腾跪在地上发抖。   宁瑜一脚踢翻了一个,盛兰蕊的贴身丫环烟薇护主,过来抱着宁瑜的腿要拦,宁瑜一鞭子将她甩飞了出去!   “姐姐!”   盛兰蕊在里屋,已经听到动静,急慌的穿了上衣服,她脸色发白,她是高门贵女,平素接触的人哪怕心里不喜,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从来没见过像宁瑜这么凶悍敢打人的!   “妹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宁瑜环着鞭子冷冷地问,盛兰蕊苍白着脸讲:“妹妹知道这是姐姐沐浴的地方,只是我有孕,王爷说——”   “放屁!这汤泉是宁府派人过来特意为我造的,与王爷有什么关系!妹妹,多的话我不也懒得说,这王府里的东西你随便要什么都可以,独独我的东西你不能碰,我可是个不讲理的人,妹妹你尽可在这里沐浴,但是我的护卫要是冲进来,损了妹妹的清白,可别怪姐姐没给你提醒。”   “……你!”   盛兰蕊睁大眼睛,又怕又怒,她简直不敢相信宁瑜敢讲出这样的话来,她直气得眼泪都掉下来!   吴嬷嬷过来,丫环烟薇也过来,二人哄着盛兰蕊,护着她,赶紧的先带主子离开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再有不相干的人来,轰出去!”   宁瑜沉着脸扫视一圈下了命令,大家高声领命,她们毕竟是宁国公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早,宁瑜还在床上睡觉,被平安给推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干什么,你这丫头,大早上闹我。”   “小姐,不好了,兰妃小产了。”   “……!”   宁瑜的瞌睡瞬间跑了,她掀被子坐到床边,吃惊的问道:“怎么回事?是怎么小产的?”   平安也是急得上火:“不知道啊,扶兰轩那边全乱了,说是兰妃吃了一碗粥,便肚子疼,没一会就落了红。”   “难道是下毒,不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王府里下毒?”宁瑜站起来,她是满肚子疑惑,却也顾不上多想,赶紧吩咐,“赶紧去请太医,别回头再闹出人命了!”    第16章   扶兰轩。   屋子里全是血腥气。   盛兰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张脸白得像纸,她身下还在流血,她嘴唇青白,她觉着冷,好像全身热气都随着血流干了。   “表哥,表哥……”   盛兰蕊浑身发冷,她害怕,不停的叫殷钰。   几个太医都在,全都在竭力的给她止血。   殷钰冲进屋里来,他瞧见盛兰蕊的凄惨,定在原地,睁着眼,一张脸也变得苍白,“兰蕊!”   盛兰蕊瞧见他,眼泪又流出来。   殷钰闪身坐到床边,他握着盛兰蕊冰冷的手,挤出一抹笑急迫地安抚她:“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盛兰蕊闭上了眼睛,心里痛的,便像被人用刀划开了一般。   皇后不停的派人来询问,太医连拨了三拨过来,最终,好容易给盛兰蕊止住了血,但是她这一回极大的损伤了身体,怕是以后都难再有孕了。   盛兰蕊听到一下昏死过去,用了三颗保命丸才吊起了命,她一醒,便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王爷。”   胡太医是皇后拨来的,他请殷钰到一旁说话,擦了擦脸上的汗,胡太医一脸疲惫的说道:“兰妃小产的如此猛烈,老臣把了脉,分明是吃了极猛烈的滑胎药。”   “……来人!”   殷钰脸色铁青,堂堂恒王府,竟然有人敢下药毒害王妃!下回,是不是有人敢把毒下到他的碗里了!   “给本王查!”   宁瑜一直在院子外头坐阵,她也进来几次,瞧见盛兰蕊凄惨的样子便觉着浑身发寒,都是女人,她上一世也是生过孩子,自然能感同身受。   “胡太医,兰妃身子还弱,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为她调理,我马上派人进宫与母后说。”宁瑜说。   胡太医赶紧应声:“自是应当了。”   恒王府的大门封了,高墙被围的像铁桶人一样,不准任何人进出!太医验了盛兰蕊的饭食,很容易的就在盛兰蕊喝的燕窝粥里发现了极烈的滑胎药!   殷钰震怒,让人囚禁了扶兰轩的人,一个一个的盘查!查到扶兰轩的小厨房,直查到了小厨房的婢女安鹊身上,这粥,便是安鹊做的。   殷钰让人把安鹊拖到院子里,二棍子下去,安鹊便招了,原来这粥是华园厨房的玉荣送来的,安鹊打翻了小姐的极品银丝燕窝粥,怕被责罚,玉荣与她最近交好,过来说会帮她,说会从宁瑜的燕窝粥里扣下一些抵过来,便把粥端来了。   宁瑜在一旁听着,脸一下沉下来。   扯了一圈扯到她的头上了!   宁瑜喊李嬷嬷:“去把玉荣叫过来!”   她宁国公府的人,没那么下作!也断不会让人随意污蔑!   李嬷嬷早急的不行,赶紧的领人去园里寻玉荣去,没多一会儿,李嬷嬷便白着脸回来了,宁瑜心往下一沉,便知道不好。   “王妃,玉荣早上很早就去买东西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李嬷嬷急白了脸,声音越来越低。   “派人去找,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   “不必了吧,还找的到吗?怕是逃的无影无踪,替主子顶罪,又或者,早就死在某个地方了。”殷钰一双眼睛盯着宁瑜,声音阴沉沉的。   宁瑜喘了几口粗气,压住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嬷嬷扑腾跪在地上,嚎了起来:“王爷!您一定要给兰妃做主啊!昨天兰妃去汤泉沐浴,王妃竟然拿鞭子冲进去,要打兰妃!”   吴嬷嬷爬过去,跪在殷钰面前声泪俱下,把昨晚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殷钰听,心里又气又恨,提到她家无辜可怜的小姐,更是哭得肝肠寸断,“王爷!王妃是何等强势的人,没有她的话华园的人哪个敢给我们家小姐下毒,又为什么要下毒害我家小姐?”   “是你。”   殷钰走上前,眼神阴沉可怕。   宁瑜抿紧嘴唇,站的笔直,“我没有!”   殷钰紧盯着她的眼睛:“整个王府除了你,还会有谁?兰蕊平素最是温柔心善,连下人都不会苛责一句,谁会恨她?只有你!你好啊!宁瑜,一尸两命,你好嚣张,你好毒的心呐!”   “来人!”   殷钰高叫:“把她给我捆了!关到房里,身边的人全都捆了!”   “谁敢!”   “放肆!”   殷钰甩手,搧了她一巴掌,宁瑜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惊的呆了,忘记了生气,心里,竟然疼了,他敢打她!哪怕上一世,他最后那样冷血无情,也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是她与他决裂,不肯回头!   宁瑜不停的喘气,她怒极了,冲过去还了殷钰一巴掌,殷钰也呆了,然后脸色铁青,拔高音咆哮:“宁瑜!你太放肆了!”   “来人!”   殷钰愤怒的叫:“拿纸!笔!我要写休书!”   这里是王府,谁敢逆着殷钰,陶然赶紧的着人去搬了桌子,拿了笔墨纸砚,殷钰的手都在发抖,捏断了二支紫毫笔!写了休书,殷钰拍了下桌子,冲宁瑜叫:“拿着休书,滚!下毒的事,本王不会就此罢休的!”   宁瑜上前,拿了休书叫唰唰撕了个粉碎,她气得脸发白,冷笑道:“你休我?简直是笑话!你我是皇上赐婚!我们到御前请皇上主持和离!你想给我扣帽子,羞辱我宁国公府,做梦!”   宁瑜一扭身高声叫:“平安!李嬷嬷!回华园准备收拾,点了嫁妆我们回国公府去!”   陶然领人去拦,宁瑜一脚踹过去,她眼神极寒地扫过去:“我告诉你们!你们杀我,是要灭族的,我杀你们,却不需要偿命!识相的就给我滚开,哪个敢拦的,别怪我捏碎了他的脖子!”   殷钰一拍桌子,气得讲不出话来,身形摇晃,像要昏倒过去!   宁瑜领着人便走了,回到华园,她让人快速按嫁妆的单子,清点嫁妆,李嬷嬷早让人安排,套车,央人到国公府去叫人,一样一样井井有条。嫁妆太多,一车一车的拉回去,直到第二天才拉完了。   闻淑在家得了消息,头一天便到王府给女儿撑腰!说她女儿害盛兰蕊,啊呸!她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丈夫,会跟那种人纠缠,简直是侮辱人!碍着宁国公的面子,殷钰也不能拦,便让宁家把人接走了。   第二日,整个盛京都传疯了,茶馆里绘声绘色的,已经把这事添油加醋的说成了一段幽怨的故事了!   一早,殷钰在朝堂上向皇上请旨,要休妻,朝堂哗然一片!   盛国舅女儿小产,显些一尸两命,他扑腾跪在地上,哭嚎着请皇上下令严惩恶妇,还他女儿公道!否则他便长跪不起。   皇上坐在龙椅上,只头疼的不停的喝茶。   朝上,御史参宁国公纵女,教女无方,朝堂上吵成一团!   正在吵着,突然听得外面咚咚的,鼓声大震!   殷钰眼珠子转动一圈,表情惊讶了一下,随即又沉了脸。   一会儿,宫人急匆匆的上殿来报,“陛下,宁国公之女宁瑜,于殿外重击登闻鼓请陛下御见休夫。”   “什么?”   皇上直起了身子,瞪圆了眼睛!   满堂朝臣也全都哑了音,休,休夫,天爷哎,大盛朝开国二百多年,前所未有!   皇上手捂着头,儿子在堂上要休妻,儿媳妇在外敲着登闻鼓说要休夫!丢人丢的天下皆知!   不见是不成的。   皇上让人唤宁瑜上殿。   宁瑜一身窄袖收腰利落的红衫,脚步轻稳,她上了殿前,就地一跪,给皇上行礼。殷钰回头扫她一眼,呵了一声。   宁瑜瞧都不瞧他,跪在地上,声音洪亮,清晰有条理:“皇上,想来恒王殿下已经把事情都跟您说了,那宁瑜便不多废话耽误皇上议政,便把自己的这段说了。”   说完,宁瑜磕了个头,不疾不缓地说:“父皇,恒王说我毒害他的侧妃,可有证据?若有证据断定宁瑜谋害兰妃,那宁瑜在这朝堂上把这命还给他!”   “恒王殿下,有吗?”   宁瑜看着殷钰问,殷钰冷冷一笑:“你手下的人做的事,你又怎么会傻到沾手,那□□已经死了,尸体在效外被发现了,杀人灭口你好手段!”   宁瑜继续看皇上:“那恒王便是没有证据了,恒王没有证据却在王府一口咬定是我害了兰妃,皇上,身为丈夫,他不信我,当初我们在您跟皇后娘娘面前拜了天地,他在您面前允诺,一生爱我护我,绝不负我欺我,但是成亲不到几天,他就在王府与盛家女私会,他欺君在先,负我在后,如此欺君薄情的人,宁瑜不屑与之白首,请陛下恩准宁瑜休夫!”   盛国舅气得指着宁瑜骂:“满嘴胡说八道,嚣张跋扈,没教养的野蛮女子!宁国公教女无方!理当同罪!”   宁瑜回头,扫了盛国舅一眼,不疾不徐地道:“盛国舅好家教,盛家的嫡女金枝玉叶,在王府与男人幽会搂搂抱抱,勾引有妇之夫,盛国舅该当何罪?”   “你!”   盛国舅被气得暴跳如雷,简直要昏过去!   宁瑜不理会他,向皇上行礼:“请皇上成全。”   皇上捂着额头,头痛欲裂,宁瑜跪在那里,眼圈突然一红,委屈地道:“父皇,当初您可是允了宁瑜的,说成了亲恒王一定会对宁瑜好,一定会疼瑜儿的,可是。”   宁瑜撇了下嘴,十几岁的女孩,样子还带着些稚气,声音一软,便可爱无害,让人心软,她讲:“瑜儿知道父皇为难,瑜儿也不想让父皇难做,请父皇判了我与恒王殿下和离。”   皇上轻叹一声,目光柔和了,他托手说道:“快快起来吧,父皇知道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便给这事定了性。   婚,自然是没和离成的。   宁瑜搬回了国公府,日子便过的自由了,她自己出了钱,反正有钱,她组人在效外修路,路一定要加宽,修得平整一些,闲了便到顾文那里蹭饭。   今日,下了雨。   宁瑜坐在竹文馆的屋檐下,歪头看着雨发呆。   顾文端了盘水晶桂花糕过来,坐在她旁边笑着说:“尝尝,好不好吃。”   宁瑜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呲着牙笑:“太甜了。”她不爱吃甜的。   顾文靠在椅子上,目光瞧着她,轻声问:“皇上不肯同意你和离,你要怎么办?便这样一直耗下去?”   宁瑜脸上的笑容没了,她把糕点放回去,歪着头说:“如果不能和离,那我就认了,让他休了我。”   顾文倾身上前,担忧地说:“怎么要闹成这样?宁瑜,你太倔了。”   宁瑜轻叹一声,合着手往后靠在椅子上,顿了顿轻轻说:“盛家是皇后娘家,我得罪了盛家,就算跟殷钰勉强凑在一起,后半生也绝没有好日子过,只会凄惨无比,就算被休,将来要是殷钰为帝我也一样会被记恨,被盛家记恨,宁国公府也会遭殃,殷钰绝不能为帝。”   宁瑜顿住,合起双手压在唇上,眼神深远。   顾文抬眼看她,一言不发地又垂下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起,基本就日更了哈~ 第17章   八月底,宁瑜忽然离开了盛京,行踪不定。   九月,皇上病危,西北边关告急,荣军大举来犯!宁国公率军死守西北!   九月,盛家频频调兵,大盛京城内外,守卫森严。   九月二十三日傍晚时分,大盛京忽然封城!   天将黑透,盛京城里头便厮杀了起来!   大盛宫。   朝凰殿。   “什么?”   皇后从凤塌上起身,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外面乱了?”   盛国舅点头,也是焦急慌乱:“容家反了。”   皇后慌了神,急得叫:“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为什么又说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盛国舅心里也在慌着:“原本盛家调兵守在盛京附近,便万无一失,可是,可是这宁瑜,领着兵劫杀我盛家军,杀了二万多人呐!把他们困在了安京!”   盛国舅也是焦灼,牙咬的死紧,要知道,容家要是起兵成功,那他们便是死路一条!   皇后急得要昏过去:“那,那就是说——”   盛国舅急躁起来大骂殷钰,骂他不成事,“哄个女人都哄不好!跟他说了宁国公不能得罪,他倒好,得罪了个透,宁瑜带兵反杀我盛家军,那宁国公还能站在我们这边吗?”   “那,这宫里还安全吗?恒王呢?他人呢,可会有危险?”   皇后急得问,盛国舅摇头:“他人在王府里,怕是也凶多吉少,容家开城门引兵进来了,这京里的禁卫军哪里抵抗的住,怕是不多久便要杀进宫里来了。”   盛国舅道:“妹妹,先走罢,我已经安排了退路,再不走怕是就出不去了!”   大盛宫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厮杀声,血流的到处都是,满院都是尸身!   容贵妃早已经里应外合让人开了城门,引容家军进盛京城把控,又开了宫门让容家军入宫守护。   皇上躺在龙榻上,不停的咳嗽。   高公公跪在地上,眼圈红着,容贵妃守在龙榻前,她手里端着汤碗,她的手在发抖,这药极猛烈,服下可以让皇上回光返照一般,行动握笔,写下遗诏,但是因为药性太强折损身体,用了药皇上必定撑不了三日。   这是弑君啊!   容贵妃心里直发颤,理宗皇帝眼皮鼓动,奄奄一息的,容贵妃一咬牙,让嬷嬷掰开理宗皇帝的嘴,将药强喂到理宗皇帝的嘴里。   在外头的合承殿里困了不少人,有孩童,还有少男少女,这些都是京城官员的家眷。容贵妃今天借着为皇九子选妃的由头,让盛京里头的夫人们带着家里及笄的女儿入宫相面一下,又因为是喜庆,让夫人们带家里的小孙子们也过来热闹。入了宫便锁了宫门,将这些官眷锁在了这合承宫以作要挟!   “什么,王府里没有恒王!”   殷玦转过头,一张瘦削的脸,像抹了层冰粉一样阴寒煞白,让人毛骨悚然,他叫:“给本王找!就算把这盛京的人全杀光了,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本王找出来!”   容贵妃走进来,她慌张的急忙问:“怎么,没有找到恒王?”   容国舅心里也极度的不安:“恒王人不在王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竟是没有看住,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他若是逃出去怕是麻烦了!”   容贵妃倒不担忧:“皇上与宁国公都站在我们这边,他只有一个被困在安京的盛家军,就算逃出去又有什么用?现在只等皇上清醒过来,写下遗诏,我儿登基为帝,这天下便是我们的了!”   “皇后那个贱人呢?”容贵妃问,容国舅分心说:“人不在,想必是得了风声和盛国舅一起逃了。”   容贵甩着袖子发怒,急躁地叫:“又逃了,哥哥怎地如此无用,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竟都看不住!”   一连二日,盛京城里封城清剿搜索,寻找恒王,人人自危,皇上一直不醒,容贵妃急得把太医全困在朝阳宫里,皇上没有遗诏,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让殷钰逮着把柄落一个清君侧的罪名!   “废物,全是废物,再治不醒皇上,我要你们通通去死!”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容贵妃竟是感觉自己要被自己逼疯了一般!   太医跪在地上唯唯喏喏的,殷玦一心只想要殷钰死,城里一直没有找到殷钰,他已经恼的杀了几个人泄怒!   “不好了!”   容国舅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他呼哧喘着气,眼睛睁大,白着脸惊慌地叫:“殷钰领兵派人攻进来了!”   容贵妃失声尖叫:“殷钰!?”   殷玦呼吸急促:“殷钰带的兵?”   进盛京的容家军不过五万人,外面厮杀声不绝于耳,外面的天似乎都被血染红了,大盛宫被包围了。   听得外面的惨叫声,容贵妃软在龙榻旁,身子瑟瑟发抖,她突然爬过去,拼命晃动理宗帝,哭着叫道:“陛下,陛下,你快醒醒,救救我们母子两个吧。”   二排护卫涌进朝阳殿内,分二排站着,将朝阳殿围住。   殷钰一身铠甲走进殿内,他摘了头盔,冲殷玦一笑:“九哥,我们许久未见了。”   殷玦脸色苍白,但表情却异样的镇定,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淡淡地问:“十一弟好算计,好谋划,是我输了。”   容贵妃软坐在地上直哭,殷玦扶起她,看着母亲,他凄然地一笑:“母妃别哭,是儿子无用,让你失望了。”   容贵妃一把抱住殷玦,哭着求殷钰:“恒王,一切都是我主使我谋反,玦儿全然不知,他是你九哥啊,我求你,你放了他吧,哪怕流放,哪怕废成庶人,求你留他一条命罢!”   殷玦搂着容贵妃讲道:“母妃,他怎么会留我,我们兄弟十三个,最终就剩下我跟他了,您还不明白吗?殷家的人,没有长心。”   容贵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的抱着他,殷玦突然一笑,他歪着头说:“十一弟,你还不知道吧,父皇还留了一手,我也是才知道的,他还留了一个——”   殷钰走上前,想听仔细,殷玦忽然抬手,手腕上一只短箭飞一般射出去——   殷钰猛地睁大眼睛,突然一柄利箭射过来,正中殷玦的手腕,殷玦的手一歪,那只短箭贴着殷钰的脸夹擦过,擦出了一条血痕!   殷钰眯了眼睛,护卫立刻上前将殷玦按住!   殷钰回头看,宁瑜从殿外走来,手上还拿着弓,她过来看了眼他脸上的伤,淡淡地问:“你没事吧?”   “……”殷钰突然一笑,眉眼弯弯的,“没事,多亏了瑜儿这一箭。”   容贵妃去拽殷玦,她看到宁瑜出现,捏着帕子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殷钰抬手,温热的手指擦掉宁瑜鼻尖上的污血,一笑,对容贵妃说:“自然,宁国公何等大丈夫,怎么会反叛扶持一个通敌卖国的皇子,瑜儿是宁国公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她自然也不会帮你们。”   “所以,你们不合,就是在演戏!”   殷玦挣了下身子,恶狠狠地看殷钰,殷钰点头:“自然,只不过瑜儿太入戏了,要不然还真不好骗过你们。”   “……!”   殷玦忽然瞪大眼睛,他低头盯着胸口看,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他缓缓扭过头,一双眼睛瞪大,眼里有震惊,不解,然后是讥嘲悲凉!   他咚地倒在地上,便那样张着眼睛,带着不甘,死了。   容贵妃尖叫,她爬过去拼命的压着儿子的伤口,染了满手的血,她又抱起殷玦紧紧地按在怀里!   “我的儿,我的儿!”   容贵妃哭嚎,她突然间止了声音,这殿里,原本都是她的嚎啕,她突然间止了声,大殿里一片寂静,诡异的瘆人。   容贵妃缓缓地抬头,她看到站在龙榻前,握着长剑的男人,那剑上,还滴着血,滴着她儿子的血——   容贵妃张大嘴巴,同样震惊的表情,她尖叫,声音凄惨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她抱着儿子的身体,疯一样问床边的男人,大盛的皇帝,盛理宗。   理宗皇帝丢了长剑,脸上有悲痛,他缓缓地说:“大盛的皇帝只有一个,他不是,自然是要死的。”   理宗皇帝看向殷钰,眼里有赞许,有骄傲,他说道:“这大盛天下,朕交给你了。”   理宗皇帝唤高公公,不一会儿,高公公恭谨的捧了一个龙纹的盒子过来,大臣门都已经被召到殿外。理宗让人唤他们进来,他坐在龙榻上,让高公公宣读遗诏,高公公高声念道:“朕以凉德,嗣守祖宗大业……”   “今立召,传位于皇十一子殷钰……”   容贵妃坐在地上,张大眼睛,一张脸青白,殷钰接了遗诏,跪下谢恩,理宗皇帝咳了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朝臣们都退下了。   容贵妃扭头看理宗皇帝,她声音有些懵:“你早就立了诏书,要传位给恒王,你一直在骗我。”   理宗皇帝咳了一声,淡漠地看向她。   容贵妃喃喃:“你一直都是向着殷钰的,一直都是,所以,你让他跟宁家联姻,为什么啊?为什么?”   容贵妃几欲疯了!这么多年的宠爱,偏爱,难道竟都是假的!?   宁瑜对理宗行礼:“父皇,外头还有许多事,宁瑜便先去忙了。”   理宗点点头,眼神柔和:“瑜儿你辛苦了,先去吧,要留意别伤着。”   宁瑜离开后,理宗皇帝把太监宫人都打发了,殷钰让护卫守在大殿墙门外,非昭令,任何人都不得进!   “当年,朕倚仗皇后娘家坐稳了天下,可是盛家日益强大,你哥哥容连原本是盛国舅的得力部下,于是,朕便纳了你为妃,让你生下皇子,朕告诉你,想立老九为帝,于是容家便和盛家分化成了敌对,制衡了盛家。”   “所以,这么多年的宠爱,偏心,都是假的?”容贵妃坐在地上问,脸木木的,似乎已经不知道痛了。   理宗皇帝点头,容贵妃突然笑,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她大叫:“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一枚棋子,容家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只是你手上的棋?”   理宗沉默了片刻,再次点头。   容贵妃仰天狂笑,突然间顷下腰抱着儿子的尸体,凄厉的尖叫,她叫的那般绝望,凄楚,细细的一把嗓子像尖刀一样穿着这冰冷的朝阳殿!   “竟都是假的,竟都是假的!我的儿,我可怜的儿!”   容贵妃摸着儿子冰冷的脸,她不叫了,呵呵笑,她摸着头发,突然拨了发上的金钗竟然是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眼睛里,那般疼,她只是笑,还不解恨一般,又拨了钗,往自己的另一只眼上扎!   “殷卓然,我瞎了这双眼,到了阴曹地府,投胎转世,便再也不会看不到你的脸了。”容贵妃哈哈笑,手执着金钗扎进了自己的脖颈里,她扎的那样狠,一丝犹豫都没有,死也是极痛快的,只瞬间便没了气,倒在了儿子的身上。   理宗皇帝闭上眼睛,消瘦的脸,一片厚重的倦怠,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轻轻说:“钰儿,老九私下养了一对儿子,藏在别庄里,朕已经命人拿了,杀了,你记着,斩草总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只是死人便不必计较了,便将他们一家葬在一处吧。”   殷钰垂头,脸色平静:“是,父皇。”   天,一片黑冷寒凉。   风里,还夹杂着血腥气。   殷钰走出了朝阳殿,他一路往前,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搜索。   “……”   宁瑜高高束着发,头发凌乱,脸上是泥还是污血,一片一片的脏,她身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衣衫上都是污泥脏血。   她坐在花园的石台上,二手捏着馒头,正在狼吞虎咽的啃着。   旁边一人走过,殷钰喊:“有水吗,给我水。”   那人急忙行礼,恭敬的把水馕解了给他,殷钰拿着过去,疲惫地坐下,递水给宁瑜。   宁瑜仰头喝了一气,痛快了不少,她解绳子要脱铠甲,殷钰抬手说:“我来吧。”   宁瑜也没拦着,她实在是累了,殷钰解了绳子,帮她把铠甲脱了,宁瑜顿时一身轻松,好像又能重新喘气了一样。   “饿了?”   殷钰轻笑着问,宁瑜点头,突然又护着馒头扭过半身,警觉地看他:“我就这一个馒头了。”   殷钰看着她的眼眸,眼里有莫名的东西,“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做戏的?”   宁瑜咽下馒头,因为刚大战过,她实在累了,也没力气讨厌他了,便好声的回他:“一直都知道啊,你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大盛宫的烛火映在殷钰的眼睛里,他的眼里有光,像掉落了星星一样明亮,他说:“一场宫乱,大盛宫盛京城都要乱上几日,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歇一歇,这里我让人安排就行了。”   宁瑜点头,她是真的快累死了,将近一个月,收拾叛乱,马不停蹄,反正剩下的也用不着她了。    第18章   经历了一场宫变,盛京街上萧瑟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   太医用药吊着盛理宗的命,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时日无多了。   九月二十六日,宁瑜入宫觐见理宗皇帝。   理宗靠在龙榻上,将死的人,气色灰败,两颊凹陷着,理宗皇帝让人搬了凳子在自己的床头,喊宁瑜坐下。   “此次宫变,你立了大功,可想好了要什么奖赏?”理宗皇帝笑着问,声音低弱,轻轻咳了一声。   宁瑜双手按在膝上,眼神清透:“父皇,容家将要被抄家问斩,宁瑜想要这差事,宁瑜想要容家所有罚抄的财产。”   理宗皇帝的眼中流露出惊讶来,他没料到宁瑜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沉默了。   宁瑜声音软下来:“父皇,宁瑜要这财产自然有用,这财产是大盛国的,宁瑜必会在适当的时机还会去。”   理宗瞧见女孩清透坚毅的一双眸子,盛似繁星,他突然明白过来宁瑜的心思,他眼里有赞许,点头说:“父皇相信你,你喊高凡来。”   宁瑜叫了高公公进来,理宗让他伺候,写了旨,用了印,将查抄容家的差事交给了宁瑜去办。   这件事,原是皇后来请,想让盛国舅来办的,殷钰来了却说缓一缓,理宗的意思,也是缓一缓……   紧着,宁瑜领了圣旨,带人查抄了容家,理宗下了旨,宁瑜救驾有功,将容家罚抄所有财产,尽数赏给了宁瑜。盛国舅在朝堂上忿然不平,要知道容家的财产何止百万,光其间贪污受贿的奇珍异宝便堆积成山!理宗皇帝病重,殷钰代为理政,在朝堂上,说皇上金口玉言已开此事已定,盛国舅才不甘愿的噤了声。   永安三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殷钰被封为大盛朝太子,十月六日,宁瑜被受封为大盛朝太子妃。   永安三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理宗皇帝病危,皇后,太子皆在朝阳宫中守着。   亥时二刻,殷钰将人都遣了出去,独留自己在,理宗皇帝躺在榻上,气色灰败,身子薄薄的便似纸片一样。   “要,小心,盛家。”   理宗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   殷钰坐在床头,轻声说:“父皇宽心,儿子知道。”   理宗闭了闭眼,牵动嘴角:“朕知道,从小,朕是最疼你的。”   殷钰笑了一声,声音薄薄的凉:“是么,父皇,您还记得六哥的样子吗?”   理宗皇帝张了张嘴,脑子里一团模样,六皇子么?脑中竟全无印象,甚至名字都记不得了。   “您记得他活到如今,该多大岁数了?我记得,六哥叫殷瑛,他大我八岁,活到如今该三十而立了,他长得很高,眼睛很大,嘴唇很薄,最喜欢笑。”   理宗眼神茫然,不懂殷钰为什么要提六皇子。   殷钰垂下头,声音平平的,沉沉的,“您说您最疼爱我,可是在十二年前,为了压制盛家,您要杀我。”   理宗皇帝垂下眼眸。   殷钰起身,淡淡的说:“您十三个儿子,您哪一个都不疼,您把我们丢在关疆自相残杀,就为了练出一个合格的大盛朝新帝,我四岁被扔在西南大营,跟在十二岁的六哥身边,您让他监视我,六哥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入了您的眼,于是他被容贵妃迫害,十五岁时被人暗杀重伤断了一条腿,成了残疾。”   “大盛朝怎么会让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当皇帝,于是您转眼便抛弃了他,不管他在战场如何拼命,我十岁时,盛家权势滔天,您忌惮盛家,您要杀我,六哥拼了命保护了我,他从未想过伤害我,哪怕前面是无上的权势。”   “您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吗?”   殷钰垂眼问,理宗皇帝薄薄的二片嘴唇颤抖,不知道是否在悲痛,殷钰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道:“他替我中了一支毒箭,毒入全身无可救药,他不是死在毒中,他说,大丈夫应该死在战上,他在宁国公的军中当了前锋,血战而亡。”   理宗皇帝闭上眼睛。   殷钰抬眼,静静地看理宗皇帝:“他死时,才十八岁,从那以后,没有人再保护我了,为了活命,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终于,您留意到我了,其实,您原本就是属意九哥当皇帝,若不是他自己不争气,通敌卖国,这帝位又哪里轮的到我。”   殷钰背过身去,背着光,整张脸隐在阴影中,他声音亦像埋在幽暗处,“父皇,我理解您的冷漠,理解您的无情,理解您为了大盛朝,殚精竭虑,我不爱您,也不恨您,你一心为这大盛王朝,我明白,我们父子二个唯一的共同处,便在此,您安心去吧。”   理宗皇帝眼角淌出泪来,嘴角又牵着,淡淡的一抹笑,便那样安详的去了。   殷钰回头看他一眼,眼底似乎有悲伤,转瞬间又变得冷漠,他回过头,长长的吐了口气。   永安三十七年,十月三十理宗皇帝崩。   举国大丧。   殷钰丧期暂代国事,十一月,寒风呼啸,天上飘了雪。   殷钰暂住在朝阳宫,穿了一般孝服,国不能一日无君,他虽然还没正式登基,但已经是一国之君,每日都要处理国事。   “皇上。”   陶然过来,低声说:“英国公家的小公爷李大人来了。”   “请进来。”   “皇上。”   李君乐进屋来行礼,陶然关上殿门离开,李君乐走上前,低声说:“皇上,九月宫变,宁国公,盛家,容家,在宫变中所有被调动的官员名单出来了。”   殷钰嗯了一声,李君乐将名单给他,殷钰打开来,快速的扫了一遍,“人还不少,尤其是盛家。”   “盛家的根,扎的很深呐。”李君乐低低地说。   “嗯,此事绝不可外传,便是对你爹英国公,也不要多说半个字。”   李君乐正色行礼,殷钰让他退下,他拿着那份名单,心头松了口气,有了这份名单,他才算是掌控了全局。非得是宫变,到成王败寇的时刻,这几方才会亮出各自的全部家底。   殷钰握着帛书,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一片寒凉的杀意!   永安三十六年,十月三十理宗皇帝崩。   次年,一月一日,英宗帝殷钰登基,改年号永宁。   新帝即位,前朝的事多,后宫的事也多,殷钰不过一正一侧二位妃子,后宫充盈迫在眉睫,此事太后亲手办了。   宁瑜赐了合阳殿,合阳殿离英宗的朝阳宫有点远,院子久远了,加上去年宫变损了,一直未找人修葺。盛兰蕊赐了玉意殿,殷钰亲字改名兰芝殿,兰芝殿金碧辉煌,有假山亭台,还带了个莲池,宫变时损了些,英宗亲自安排身边的陶公公找人修整。   满宫的人都在传,英宗宠爱兰妃,生怕兰妃住的不舒服,兰妃是皇帝的表妹,真真心尖上的人。   宁瑜在合阳殿指挥人整理东西,随便整理一下便好,平安抱着宁瑜的宝刀走进来,嘴噘着,宁瑜拧她脸颊,笑着问:“怎么了?”   平安不高兴:“娘娘,皇上为什么给兰妃安排好院子不给你安排?刚刚我去内务府领东西,兰妃身边的烟薇可神气了,说皇上又派人给兰妃改造宫殿呢。”   宁瑜笑,完全不在心,与她讲:“她们要一直住在那里,自然是好好修的,我们不过暂时住在这里,还要修什么?”   平安听不明白:“娘娘,我们暂时住在这里,我们以后还要搬啊?”   如意聪慧,她过来,责备说:“不管住哪里,我们只管跟着娘娘便是,快别说了,赶紧去帮忙吧。”   如意把平安给拽走了。   殷钰在朝阳宫瞧了一早上的奏折,晌午,太后派人来请他到宁安宫用午膳。   殷钰到了,盛国舅也在,盛国舅瞧见他大笑,起身说:“太后说皇上忙着朝政不顾惜身体,人都熬瘦了,劝不住皇上,便让我来劝,我还不放在心上,今日瞧见,果然是瘦了许多。”   殷钰托了下手,盛国舅便先坐下来了,殷钰跟着坐下,说道:“让舅舅挂念了,朕刚登基事情多。”   盛国舅又笑着点头:“皇上初登基肯定是忙的,不光是朝堂,还有后宫,一个人哪忙的过来,后宫还得赶紧有人管,立后是不能再拖了。”   殷钰夹了一个小巧的八宝奶馒头到盘中,他抿嘴一笑:“舅舅说的是。”   太后展颜露笑:“那便早早将兰蕊立后的事定下来吧。”   殷钰放下筷子,叹了声气说道:“朕自然也是属意兰妃,但是要怎么跟宁国公交待?朕登基时宁国公父女是出了大力的,宁家几代忠良又是朝中良臣,中流砥柱。”   盛国舅看太后,太后拧了下细眉:“如今皇上已经登基大权在握,又有你舅舅在,宁国公即便不满又能如何?那个宁瑜,容妃宫变之时她竟然斩杀你舅舅的亲随部队二万余人,这后位无论如何不能给她。”   殷钰迟疑着说道:“立后是大事,要与朝臣商议,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太后还要说话,盛国舅使了个眼色,太后便转开了话题,说道:“容贵妃谋反时你舅舅为了你出大力,结果被容家军埋伏军中将士死上惨重,皇帝你刚登基根基还不稳,没有兵力怎么行,你舅舅想要为你重整军队,户部却不肯拨军费,说拨不出了。”   太后顿了顿,眉目冷了:“简直是胡扯,不是还给西北宁国公府拨了银子吗?哪里没钱了?”   殷钰一笑:“太后是真的冤枉户部了,他们是真没有银子,太后是没看过户部的帐,国库是真是空空如也,现在北方过冬闹灾,韩尚书愁的三天二头找朕哭。”   太后不知晓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说道:“那把西北的军饷先扣下,紧着你舅舅的事办吧。”   殷钰抿着嘴笑,夹了一个如意丸子放到太后碗中:“母后,西北关系着大盛安危,是绝不能动的。”   盛国舅心里是有数的,急忙插话:“皇上说的是。”   从太后宫里出来,殷钰喊陶然,“到合阳宫传话,朕晚上到宁妃那里用晚膳。”   好端端的,到她这里来用晚膳。   宁瑜心里不大高兴,但是也不能拦着,便让如意准备着,自己倒不上心,一下午都在练剑看书。   困在这大盛宫里,不能骑马出行,真真无聊   晚上,天将黄昏,殷钰便来了合阳宫。   与宁瑜分坐在桌边吃饭,桌上只有四菜一汤,都是家常的菜,殷钰执着筷子夸赞:“宁妃节俭,真是让朕感动。“   宁瑜随了个笑,并不搭话。   殷钰顿了顿,突然一叹,放下了筷子,宁瑜装作没看到,自顾吃着饭,殷钰瞧她一眼,又叹气,再叹气——   宁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终于配合的停了筷子问:“皇上为什么叹气?是有什么烦心事?”   殷钰一脸忧愁:“朕一想到北方无数的灾民吃不上饭,便是一口都吃不下了,这几日朕心里实在是烦,只能到你这里来坐坐。”   “皇上保重龙体。”   宁瑜喝了口汤,又去夹他面前的油煎豆腐,殷钰又叹气:“还是瑜儿你关心朕,朕与你是无话不说的,今天太后喊朕去用膳,提了立后的事,太后想立兰蕊,但是朕心里是认可你的,毕竟朕与你同生共死过,情义不同。”   殷钰亲自给宁瑜添了碗汤,絮絮地说:“别的还好,就是瑜儿你的名声差了些,南风馆包头牌的事做的实在是过了,要是现在能挽回好名声,太后便不好反对朕了。”   说着,殷钰把话题又转到北方的灾情上。   宁瑜捧着碗,把眼睛一眯,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人是惦记她的银子,问她要钱来了,怕是一早就盯上了她查抄容家的那笔钱了吧!   扒着碗里的米饭,宁瑜懒得拿眼看他,说道:“皇上不必忧心,我知道北方大旱,国库没有银子,我那有之前罚没容家的财产,先帝赏给了我,我自己又添了些,总数约四百万两,已经封装好,原本是要明日送到户部的,灾情是大事,耽误不得。”   殷钰轻轻捏着筷子,果然眉开眼笑了。   宁瑜拨着碗中的青菜,说道:“皇上,北方连年旱,河运不通,老是靠朝廷赈灾总不是办法,还是要下狠心,从根上治一治。”   殷钰夹了扫一眼桌上,夹了块豆腐压到她碗上,轻声说:“朕知道的。”    第19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卡姿兰的大眼睛,你们似不似忘记收藏啦,给点爱吧,打滚求收藏~..~   朝堂上——   “不行!”   殷钰在朝上提了立后的事,让大伙议一议,盛国舅的人刚提了盛兰蕊,结果兵部尚书越英武头一个反对!   “皇上,宁妃是先皇圣旨钦点的太子妃,是皇上的正妻,擒贼救驾忠心为国从无错处,皇上却不立她为后,这无道理可讲!”赵尚书贵庚六十五,头发花白,但是身强体健,讲话洪亮,跟敲钟似的。   盛国舅冷笑一声:“赵尚书这是向宁国公卖好吧,宁妃没有错处?宁妃的错处还用说吗?她害兰妃小产,手段毒辣!”   刑部尚书宋严站了出来,正色地说:“皇上,臣不赞同盛国舅之言,盛国舅说宁妃有罪,那便应该告到刑部严查,盛国舅既不告,却凭口舌判定宁妃有罪,这岂不是污蔑吗?”   盛国舅的儿子镇威将军盛仁平站出来高声讲:“那宁妃失德是全盛京都知道的!未出嫁便公然去东风来赌场,又到南风馆包头牌,这事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各位大人也是清楚的,这样没有名声没有品德的人,怎么配为我大盛朝的皇后!”   朝堂上,二派人激烈的争吵,殷钰坐在龙榻上,愁眉苦脸的听着,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出什么,他便提了一句:“别吵了。”   顿了顿,他叹气说道:“宁妃是将门虎女,年少时任性是有一些,不过朕心里是清楚的,她那时候是与朕赌气,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户部韩尚书,精瘦的一老头,上前中气十足地高声道:“皇上圣明,臣正有一事要奏,便在昨日,宁妃亲自到户部见老臣,说要将罚抄容贼一家,总数共四百万两的财产全数充公给户部拨用,用于北方灾祸,皇上,宁妃以身作则大义为民,理当立为皇后!”   韩尚书把话一说,朝上的大臣欢喜的有一大半,要知道户部是管银子的,户部没钱,就等于大家都没有钱,没钱日子能办好事吗?办不好事哪来的政绩?   殷钰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微笑,赞许地说:“朕昨日便在宁妃宫里提了一句,不想宁妃便记在心上了。”   盛国舅上前道:“皇上,立后与宁妃捐银子是两码事。”   韩尚书不服气,老头中气十足,冲盛国舅喊道:“盛大人此言差矣,宁妃捐银子赈灾,为国为民是公事,与立后一样,怎么是两码事?话说回来,盛大人家里产业各种商铺水田一大堆,户部的人却从来都没收到盛大家人里的税银,每回盛大人家里都说穷,结果盛大人家的六公子在青楼包名妓花华撒手就是五万两!”   “你!”   盛国舅气得脸红的要滴血,指着韩尚书怒骂:“你个老东西,你污蔑我!”   盛国舅往地上一跪:“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韩尚书是出名的硬骨头,早前在朝上就连先帝都敢顶,老头叫道:“盛大人家里金山银山,却屡屡拉着老臣喊穷要户部掏银子给他,不出银子也就罢了,还要骂宁妃捐银子,老臣万万不能答应,皇上!”   韩尚书也扑腾往地上一跪,梗着脖子叫:“臣请皇上立宁妃为后!”   吏部尚书张克已上前:“陛下,皇后是一国之母,不是普通女子,臣以为身为皇后私德是小,人云亦云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公德大义才是皇后之根本,臣也认为当立宁妃为后。”   朝堂上吵的沸沸扬扬。   盛国舅一派非要立盛兰蕊,六部尚书一齐反对!态度坚决,韩大人身材瘦小,但是嗓门大,顶的盛国舅捋袖王便要揍人,韩大人不仅嗓门大,还胆子大,盛国舅拳头刚到面前,韩大人朝地上这么一躺,呼天抢地的骂盛舅恃强凌弱,迫害同僚,有辱斯文,要殷钰主持公道,盛国舅不道歉可以,但是必须得赔他银子!   一连三日,朝堂上都是吵作一团。   太后与盛国舅也没料到六部尚书会在这事上抱团了,要知道平常他们可是个顶个儿看对方不顺眼,动不动就在朝上对骂。   一连吵了小半个月,太后沉不住了,朝臣们是铁了心反对!   太后把殷钰请到宫里,提了立双后,东西二宫皇后,平起平坐,不分尊卑上下。   殷钰自然是应了,第二日,殷钰便顶着一双熬的乌青的眼,坐在龙椅上,愁眉苦脸的不停叹气,将双后的事提了出来,并提了是太后之意。   这一提,朝臣们好像被浇了滚油一样,更是炸得到处跳!这一回,大臣们将矛头直指太后,韩尚书说话直,在堂上指责太后偏袒娘家人,后宫干政!   “皇上,恕臣冒犯,古人讲,忠臣不事二主,一山难容二虎,一个国家不会有二个君王,一个君王也断不该有二个妻子!”   刑部尚书宋大人家中连妾都没有,只有一妻,最是看不惯旁人三妻四妾,当下便讲:“若立了二宫皇后,那后宫的事到底该听谁的?如此一来,矛盾不断,长久以往后宫不宁,则国事不宁,古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请皇上三思!”   吏部尚书张大人道:“宋大人说的正是,陛下英明神武,此事万万不可,请陛下三思。”   韩大人急得叫:“说到底,就是太后偏私,想帮自己娘家人,太后如此不分轻重,将家事国事混在一起,为一已之私想扰乱国政,请皇上降罪!”   盛国舅又惊又怒:“放肆!韩德平你好大的胆子,敢定太后的罪!”   韩大人高声叫:“这大盛朝是陛下的!不是太后的,盛家的!以权谋私臣定然是要反对的!”   这话一出,盛国舅变了脸色。   朝上没吵出结果,下了朝,六部尚书便率着文武百官,跪在了太后的宁安宫外,请太后以国事为重,立宁妃为后!   太后在殿中,是吃不好,睡不下,还要被韩尚书的穿耳魔音所扰,撑了一日,在殿里来回走,显得气晕过去。   宁瑜在合阳宫里,听如意说这趣事,她笑一笑,也不理会,提了剑便出去耍了。   立后的事还没有定,西北荣军又滋事,宁国公率军御敌,兵部尚书赵英武在朝上长跪不起,赵尚书六十五岁,半生戎马硬强一生的汉子在堂上红了眼圈。   “陛下,宁国公满门忠烈,几代忠心为国,宁国公五十多岁的人一身的伤还在带兵打仗,宁国公膝下就这一个独女,论功论理,都该是宁妃为后,怎么就不能立宁妃为后?难道就因为盛家是皇亲国戚皇上就要偏私?那让天下忠心报国的人怎么想,怎么看皇上?天下公理何在啊?皇上,西北此刻正在下大雪,边关的战士还在浴血奋战,请陛下莫要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陛下!”   赵尚书跪在地上,竟是老泪纵横。   六部尚书跪了一地,一齐呼‘皇上’。   殷钰坐在龙椅上,看了一眼盛国舅,他手轻轻拍了下膝盖,点头说:“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忠心为国,知道边关将士辛苦,那便拟旨吧。”   “皇上!”   盛国舅急了!   殷钰顿了一下,说道:“朕意已定,便册立宁妃为后。”   永宁元年二月初六,宁瑜拜奉先殿,行册封礼,行册封大典,与上一世,一样。   大盛朝的皇帝,历来是一生只立一位皇后,哪怕皇后故去也不再另立,所以皇后的册封大典自开朝以便非常的隆重。册立皇后的制文下了,礼部便在加紧准备,一丝不得马虎,挑选吉日,通知各司做各项准备,让尚衣局赶制皇后礼服加冕后冠。   制宝册,宝印,册封前三日,宁瑜殷钰便都斋戒沐浴,册封前一日,殷钰便到祖庙奉先殿行礼叩拜。册封大殿宁瑜身着正红礼服,戴九龙九凤冠,行六肃三跪三拜大礼,受百官礼驾,礼乐鸣天,普天同庆。   晚上,宁瑜回到朝凰宫歇了,立刻让人摘了自己头上三斤多重的九龙九凤纯金后冠,她戴了一天,脖子都快要折了。如意是个贴心的,让人备好了汤泉,宁瑜去汤泉泡了个热水澡,她回到寝宫,发现殿内竟然没有人。   “怎么回事,人呢?”   宁瑜回到寝殿,看到殷钰坐在她的床上,他穿了件水蓝色常服,外面罩了件绉纱的褙服,上天给了他一副绝好的皮囊,穿什么都显得清贵不凡。   宁瑜垂下头,她站在原地,“你怎么来了?”   宁瑜穿了件正红色窄袖齐胸襦裙,她个子高,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长发披着,肌肤如雪,一身的红,明艳逼人。   “怎么不等我?”殷钰轻轻拍了下床,盯着她笑,“过来。”   “等你干什么——”   瞧见他长腿迈过来,宁瑜握紧手,往后退一步,殷钰一手按在她的腰上将她横抱起来,旋身坐到床上,宁瑜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这身封后大典的礼服应当朕来脱,到今天,你才真的成为朕的妻子。”殷钰一面讲着话,一面盯着她,手摸到她的脚,往上,他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寻着她罗袜上的缎带解开来,手掌一捋便褪了她的罗袜。   “……皇上,今日在宫宴上,我瞧着,兰贵妃好像不太舒服,你有没有去看过她?唔——”宁瑜的嘴唇被严实的堵住,躲不掉,宁瑜闭上眼睛,发间的白玉钗被拨了,随意丢了出去,长发铺在床上。   ……   大红的帐子遮着光,殷钰侧身躺着,从背后将宁瑜锁在怀里,他头发也半散着,二人的发缠在一处,分不开一样。   折腾了半个时辰,她太累了,也没叫如意来伺候沐浴,便睡着了。   殷钰悄悄腾出手,分出宁瑜的一缕头发,脾气硬,头发却格外的柔软,他盯着看了片刻,从自己的头发里分出一缕,将二缕头发系起来,系完了,殷钰觉着心里一片舒畅,倒头便睡了。   半夜,宁瑜正在做梦,突然头皮生疼,她急忙睁眼爬起来!   “啊!”   “你别动!”   殷钰坐在床上叫,宁瑜捂着头喊疼,看到他蹲在床上姿势古怪,抓着自己的头发乱扯,“你抓我头发干什么?”   “解不开了!”   殷钰抽着气,脸红的不正常,宁瑜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明天解吧,都缠一块了。”   殷钰表情窘迫:“朕要更衣。”   宁瑜赶紧捂鼻子,她也急了,冲外面喊:“来人!拿剪刀来!”   如意跟陶然一齐过来,平安翻出剪递过来,宁瑜大刀阔虎的就要剪头发,殷钰叫:“不行!不能剪!”   “不剪这哪解的开啊!”   “反正就是不能剪!”   殷钰夹紧腿,憋的脸通红,咬着牙就是不松口!宁瑜怕他真憋不住撒床上影响自己睡觉,赶紧的喊人过来,拿灯,众人齐力,终于把二人缠在一起的头发给解开了!   殷钰跳下床,鞋子都没有顾上穿,赶紧的就跑了。   宁瑜浑身酸疼,手臂一软倒在床上,翻个身继续睡觉。    第20章   殷钰小解回来,宁瑜已经睡的像头猪,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薅了起来,她不耐烦了:“解完赶紧睡啊!你抱着花瓶干什么?”   殷钰坐在床上,手上抱着个大花瓶。   殷钰摸了摸花瓶,认真地说:“朕在想,敲你一下,你会不会失去记忆把今晚的事忘了去。”   “会不会失忆我不知道,但是很可能皇上你要加紧给我修陵墓,再立新后了。”宁瑜正色地说。   “那还是算了。”   殷钰赶紧把花瓶放到一旁,“办个封后大典花费太大了,一次就够了。”   “是啊,家里那么穷,娶不了第二回媳妇的,所以赶紧睡吧。”宁瑜扯了被子躺下接着睡觉。   殷钰又把她给揪起来,宁瑜的头东倒西歪,快被他折磨死了,殷钰委屈地瞧她,“瑜儿,你会笑话朕一辈子的是不是?”   “不会不会。”宁瑜半眯着眼,困得睁不开,她敷衍他,摸到他的胸口打了个哈欠讲:“我用皇上的良心发誓,我绝不会笑话你的。”   “……你果然会笑话我。”   宁瑜熬不住了,倒头就睡,懒得理他。   一早,宁瑜下腹胀胀的,她被憋醒了,她赶紧爬起来,一翻身手臂被扯了一下,“哎!”她傻了都,谁把她锁在床柱上了!   “皇后醒了。”殷钰就站在床前,穿了一身明皇的龙袍,双龙金冠,雍容华贵,他笑意盈盈,问她:“皇后,是不是想小解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宁瑜就感觉肚子胀的更厉害,她急忙夹紧双腿,脸憋得通红,“你干什么啊?”   殷钰站在床边,很惆怅的一叹:“瑜儿,朕自从当了皇帝啊,这脸皮就薄了很多,皇帝的脸是丢不得的,所以,朕便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宁瑜在床上小弧度扭动,心里感觉不好。   果然,殷钰露出无害的笑,用纯真的眼睛看她:“朕想了,你也失态一回,这样我们夫妻就二清了,以后谁也别笑话谁。”   宁瑜真想一拳头揍过去,哪怕他是皇帝!但是她现在有更为难的事,她在床上夹紧腿抖动,她目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了。就在这时,殷钰微微噘着嘴唇,吹起了清亮的口哨——   宁瑜憋着脸血红,她二手揪着被子,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又难堪,一下受不了,扯着锁链二眼猩红就要扑过去跟他拼命!   殷钰这才让人拿来恭桶,他从怀里拿出钥匙解了她腕上的链锁,宁瑜气得不顾一切:“你滚出去滚出去!!”   殷钰如愿以偿了,便也不再戏弄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可恶!”   宁瑜身体是舒爽了,心理上憋屈,抓了殷钰的枕头丢了出去!   早上,宁瑜要去给太后请安,因为殷钰不是人,害得她晚了,到了宁安宫太后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   “身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如此没有规矩。”太后训宁瑜,任宁瑜跪在地上,也不喊她起来。   兰贵妃便坐在太后的左侧看过来,眼里有怨,昨夜皇上宿在皇后宫里了,一夜未归,整个大盛宫都传遍了。   宁瑜意思意思跪了一下,便强行起来了,她一堆事呢,可不是在这后宫家里长短的。   太后根本不理宁瑜,只管跟兰贵妃兰儿兰儿的亲热地叫,宁瑜也不插话,意思意思坐了会儿,便借口走了。   “真是狂妄!”   太后坐在殿上,冷着脸发怒。   兰贵妃安抚她,轻声说:“姑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皇后一直便是这性子。”   “她以前是宁家女,宁国公夫妇宠她纵她可以,但是她现在入宫了是皇后,她头上有皇上有哀家,还这样大逆不道,便是仗着皇上宠她!”   兰贵妃一听太后的话,心里便凄怨,脸便白了,眼圈了也红,太后看了便在些恨其不争,“兰儿,你整天摆着苦脸,皇帝看了能高兴吗?他多久没去你宫里了?你也该反省一下,不要整天顾影自怜,那有什么用?”   兰贵妃眼泪一下掉下来,太后瞧着也心烦,越发的严厉:“不要动不动就哭,眼泪掉多了男人就不稀罕了。”   太后越说,兰贵便哭得越凶,根本收不住,她原本就是娇兰一样柔弱的人。   太后也觉着头疼,便也转了话题:“你上次小产伤了身,不好再生养了,在这后宫没有孩子便没有荣宠,你父亲跟哀家讲,要兰茵入宫,将来兰茵有孩子便如同你有孩子一样,盛家有皇子,你在后宫的日子才好过,这些道理你应该懂。”   兰贵妃忍着泪,低低地说是。   殷钰下了朝,便被太后叫去,训了一通,要他下旨罚宁瑜去跪奉先殿,理由是她目无尊长。   “皇上,兰贵妃从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好,你要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太后提到兰贵妃这个侄女,也是真的心疼。   殷钰笑一笑,喝了口碧灵茶润了下喉咙,说好。   “皇上。”   太后先把这事放下,提了一件要紧的事,她笑着说:“秀女进宫的事哀家已经在办了,盛家有很多女孩出落的文秀水灵,秀外慧中,哀家瞧了很是喜欢。”   殷钰只笑,并不接话,太后说:“你表妹兰茵,母后从小就疼她,她是一定要入宫的,先封个妃吧。”   “母后。”   后宫的事,殷钰显少插话,今儿忽然截了太后的话,他笑一笑说:“旁人还好,兰茵便算了罢。”   太后拧眉:“为什么?”   殷钰捏着白瓷盏盖,抿嘴笑:“兰茵的性格母后也是知道的,她敢把宁国公夫人的养女在京城大街上绑了掳走让人糟蹋了,心太野了,她这样的性子嫁入高门便好,入了后宫朕不是要天天头疼。”   太后赶紧笑:“这你不要担心,兰茵是任性了些,但是这一年也长进了不少,有哀家看着不会有事的。”   “母后。”   殷钰还是笑:“后宫关系着朕的子嗣,关系着殷氏的后嗣绵延,朕不敢冒险,便算了吧,至于盛氏其她的女孩,母后瞧着喜欢尽可放到宫里。”   殷钰一向听话,罕少逆着太后的心思,他这一拦,太后心里便不舒坦了。   殷钰把话题转开,在太后那里吃了盏茶陶然便来报有加急文书,他便走了。   晚上,宁瑜刚沐浴完,穿着寝衣进殿内,又是一惊,殷钰又坐在她的床前,他在发呆,没留意到她进屋。   “皇上。”   宁瑜拢了下衣衫,殷钰回过神来,宁瑜含蓄地讲:“兰贵妃又病了,皇上该去看看妹妹了。”   殷钰笑:“朕不是太医,是治不了病的,若朕是太医,便会去守着她了。”   要不说男人是狼心狗肺,需要的时候,表妹长表妹短,表妹都不能独立行走,这一不需要了,表妹就成铁人了。   “过来啊。”   殷钰冲她招招手,像在逗小猫,宁瑜蹙了下眉毛,突然豁然,她这样憋屈自己有什么意思,他不爱,她也不爱,他利用她,她也在利用,谁也不欠着谁,她不需要幽怨的好像自己弱势吃了亏一样。   宁瑜坐到榻上,拿着梳子梳头发,殷钰伸手过来,宁瑜犹豫了一下,便把梳子给他了,殷钰笑,天下也只有这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意了。   “皇上,宁瑜向你讨个差事吧?”   “嗯?你说。”   殷钰托着她柔顺丝滑的发,精细地梳着,分心应着。   宁瑜转过半身正面对着他:“皇上要选秀,不如把这事交给我可好?”   殷钰动作停下来,他还在笑,但是宁瑜就是感觉到他不高兴了,“皇后这般贤惠,竟要亲自给朕挑选秀女。”   “皇上,不是人,是钱。”   “……怎么说?”   殷钰来了兴趣,宁瑜扭身盘腿坐到床上,她立刻便发觉不妥便要规矩地坐回去,殷钰却笑,他拦着,脱了靴子也上了床盘着腿,与宁瑜面对面,“来,说吧。”   “皇上,不光是国库缺钱,内库也缺钱。”   宁瑜叹气,也觉着头疼,“我今天喊了司务府的大总管高志过来,查了下账,先帝后宫一百多号人,每月的俸银加上吃穿喝用赏,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顿了顿,宁瑜两手握着膝盖,她是习武之人,不管是行走坐都是腰挺直,看着爽利,她讲:“这事要交给太后,不用问,太后一定会纳一堆盛家女,而且位份一定不会低,这样等于一点好处没捞到白花银子,而且每月的开销是一大笔数目。”   殷眼里有笑,表情却一本正经,“皇后说的是。”   宁瑜表情严肃:“皇上,这些人入宫是无上的荣耀,我们已经给了荣耀,没有再往外掏钱的道理。”   殷钰表情古怪:“那皇后的意思?”   宁瑜拍了下膝盖,正色说道:“要我说,想进宫,就给钱给粮,谁给的多就纳进来,盛家有钱,想进宫那就先掏钱掏粮。”   殷钰忍俊不禁:“这样,会不会丢皇家颜面了?”   宁瑜不以为然:“老百姓都吃不饱饭了,哪有闲功夫管你皇家的颜面,这事臣妾会悄悄办,不会公告出去,不会让皇上为难的,要是有人说三道四,皇上便装作不知情便是,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   殷钰歪着头直盯着她瞧,宁瑜等着,等急了便推了他一下,殷钰拉着她的双手,正色地说:“皇后说的对,这天下就那么大,有人富那必定就有人穷,富的人太富,那必定就会有很多人要饿死,饿死的人太多,国家便会祸乱,这大盛朝,太富的人已经太多了。”   摸着宁瑜的手,顿了顿,殷钰轻声说:“朕只愿这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   宁瑜眼神怔忡,抬头看他,殷钰一笑,清亮的一双眸子流光溢彩有种夺人的光芒。   宁瑜突然别开头。   宁瑜正在走神,殷钰已经贴过来,气息热热地喷在她颈间,宁瑜抖了一下,殷钰手环住她的腰,声音也热热的,“瑜儿,身上还疼吗?”   “皇上,疼,特别疼。”   宁瑜斩钉截铁地说,殷钰搂着她的腰,嘴唇贴在她耳边,“那朕今晚便更温柔一点。”   宁瑜满头黑线,竭力镇定:“皇上,兰贵妃——”   话又被封了,宁瑜一面分心应付他,一面在心里想,选秀的事迫在眉睫,一定要快!后宫无人,兰贵妃又是病秧子,搂着她的这个孙子可不得饥渴,天天烦她!    第21章   一夜太过,后果便是皇帝起晚了,误了早朝,朝堂上,文武百官倒没有啥话讲,毕竟皇帝是宿在皇后宫里,人家是夫妻,帝后和睦是天下之福。   宁瑜也起晚了,反正后宫无人,也没人向她请安,晚就晚了,也不碍事。在花园里练了会儿刀,宁瑜洗了个澡,换了身正红礼服,去太后宫里请安。   兰贵妃也在,她瞧见宁瑜,见她戴着华贵的后冠,便觉着心里一疼,羡慕又哀怨,便垂下了头。   “哀家不是让你不必来请安了?”太后脸色冷淡,她还想多话几年,便免了宁瑜每日的请安省得添堵,宁瑜笑,端正地坐在绣凳上,讲:“母后,儿媳来是有事要跟母后商量。”   “这后宫统共就这几个人,还要商量什么?”   “母后,这不是皇上要选秀了么,很快这宫里便热闹了,儿媳来,便是与母后商量选秀的事。”   太后心一提,宁瑜唤如意上前,如意手上捧着几锦盒,她打开来,宁瑜取了圣旨起身奉上——   “……”   太后唰地收了圣旨,脸色很难看:“皇帝不是把选秀的事交给哀家办了,怎么会又下旨让你来办?”   宁瑜垂着头,脸红了先,羞的声音也细了,“母后,皇上昨晚在儿媳的床上,你也知道,男人在床上好说话的。”   太后名门贵女出身,哪经历过这样的狐媚轻浮,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极其的难看,发怒骂道:“你一个皇后!一个皇后,你竟然敢讲这种荒.淫的话来!”   简直太无耻了!   宁瑜抿嘴一笑,眼神很无辜。   太后气得,甩袖子走了!   兰贵妃瞧着宁瑜,样子是笑,眼神却很凄然,宁瑜不想刺激她,不过都是可怜人,她点了下头,便走了。   殷钰还在朝上议事,户部韩尚书从有了银子,脸也不臭了,说话更洪亮了,人也精神了,有了钱,朝堂上人人都神清气爽。   殷钰还在议事,太后便派人催了几回,下了朝,殷钰便往宁安宫去,陶然走近了,把太后宫里的原原本本地说给皇帝陛下听。   殷钰停下脚步,他难得惊讶:“皇后真是这么说的?”   陶然也急:“陛下,奴才哪敢期瞒您啊,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殷钰突然扑哧笑,陶然傻了,然后心思一转,便也笑了,殷钰心情突然明媚,与陶然说道:“娶个好妻子是男人的福分,朕也不例外。”   “皇上说的是。”   到了宁安宫,太后身边的夏嬷嬷说太后病了,殷钰急忙去了后殿,太后坐在榻上,靠着如意枕头,眼神愠怒,“皇帝自从登了位,这眼里便只有国事,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殷钰笑着接过茶奉上:“母后这是哪里的话,儿子不是派太医来了吗?”   “哀家是请不来太医吗?还要皇上多此一举!”   殷钰捧着茶笑盈盈:“母后,是为着选秀的事吗?”   太后推开茶,她不喝,发作道:“皇上还好意思提,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的对皇后是动了情还是怎么的?”   殷钰眼睛看向别处,脸上有一丝红,太后心上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雪水,从头凉到脚,然后心便慌了起来。   殷钰抿嘴笑,轻声说:“母后,儿子昨晚在皇后那里,她在那时候跟朕提请求,朕哪能拒绝的了,于是便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母后别气,皇后也是心疼您,怕您辛苦,让她办不很好么,她是个心细的,您正好享享清福。”   太后盯着殷钰:“这么说,这事是一定要给她办了?”   殷钰露出为难的表情:“母后,儿子旨都下了,皇上金口玉言,真没法反悔,还请母后能体谅。”   太后冷静下了,点头说:“你去吧。”   宁瑜揽了选秀的事,并且立刻的便办了,她先把文书发到京城各富商清贵家里,下了懿旨,但凡家里有适龄的,通通送到宫里来。一下子,京城百家欢喜百家忧,清流文官,像韩尚书之类的纯臣,一心为国,是半点不想与皇贵搭上,窝在家里可劲想怎么躲过这一劫,是先送去寺里呢还是送到老家避一避呢。像京里的富商,一听自家的女儿竟然有机会能入宫当娘娘,一跃龙门,便削尖了脑袋到处拉关系钻营,只恨自己女儿生得少了!   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宁瑜在桃园办了秀会,满园的妙龄少女,环肥燕瘦,美的各有秋千,有美艳的,有清秀的,有胆大的,有娇怯的。   “家里有多少田,多少铺子?家中可富?”   来个人,宁瑜便直白地问,问到是哪个清水官家的女儿,宁瑜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直接就让人走了,宁瑜也不说人家选没选中,看完了便直接让人回去了。   一连三天,这些个秀女回到家中,自然要跟家中父母细细说在宫里的事,家中父母都是人精,细细一品,立马琢磨出意思来,这是要钱啊。于是,有个胆大的富商,女儿在选秀时便大着胆子跪在地上,朝宁瑜献了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水田地契。   宁瑜当下便赏了这家女儿一块玉,这家在京城不是顶富的,但也是有名的富商,当天晚上,封为美人的懿旨便送到了这富商家里。   富商家里大放炮仗,敲锣打鼓!   一晚上,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皇后公然收贿啊!   在朝堂上,朝尚书的大嗓门差点没把金銮殿的房顶给掀了!御史更是一个接一个的参宁瑜。   “皇上,皇后公然收贿,传出去天下不耻,请陛下一定要严惩!”盛国舅立刻站出来告状!   殷钰端坐在龙榻上,笑着摆摆手:“盛国公过虑了,皇后么,心眼直,没有坏心眼,朕是相信的。”   “皇上!”   盛国舅急了,殷钰提了北方灾情的事,摆明不想提皇后收贿的事。   晚上,太后在宁安宫,听到宁瑜的荒唐事,又知道了大臣们参了宁瑜,知道她惹了祸,只笑一笑,心情愉悦。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三月天,晚间还是很凉,盛兰蕊坐在妆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盛妆华服,光彩照人,她眼里还有着星光,心里还满含期待。皇上生了皇后的气,这宫里如今就她与皇后二个女子,皇上不去皇后那里那便一定会来她这里。   盛兰蕊在等。   时间缓缓流过。   她等的一颗心冷了,失望爬满眉眼。   “娘娘!”   烟薇喘着气跑过来,盛兰蕊急忙起身,急切地问:“怎样?皇上来了吗?”   烟薇摇头,盛兰蕊笑容苍白,松开丫头的手勉强笑道:“最近朝上事多,皇上定是累了,不来后宫,也是对的。”   烟薇心里难过,小声说:“娘娘,皇上又去皇后宫里了。”   盛兰蕊身子一下无力,她手虚扶着坐到绣凳上,强撑着笑了几回,噙着泪哀怨地道:“皇后聪慧,皇上一定是有事要与商量。”   “娘娘……”   烟薇心里难过,盛兰蕊笑一笑,她扭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盛妆期待,突然间哭出来,她一面哭着,一面摘头上的玉钗,擦脸上的脂粉,好丑,像个笑话……   殷钰到了朝凰宫,宫人立刻要跪礼,他竖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丫头们也都懂,笑着悄然的退下了。   宁瑜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坐在案前,眉开眼笑的。   殷钰拿着扇子敲了下掌心,笑着咳了一声,“皇后笑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皇上来了。”   宁瑜往旁边挪一点让出地方来,殷钰坐下来,他瞧见案上摆了一沓银票,宁瑜一手全揽过去,抱着银票咯咯笑,眼睛弯弯的,都挡不住眼里的亮光。   “皇上猜猜多少两?”   “皇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能让皇后笑得呆傻,肯定不是几千两那么简单。”殷钰笑,他不看银票,只盯着媳妇瞧。   宁瑜把他的话选择性听,她撇嘴:“几千两?几千两也好意思往我这里送?当本皇后是什么,街边叫花子啊,你猜猜啊猜猜啊!”   宁瑜推他一把,她心里高兴,想要跟他分享。   她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殷钰无奈,便打量银票,认真地猜起来,“有十万两吧?”   宁瑜手遮着嘴巴,凑过去小声讲:“二十万两,京城锦芳布行的老板李容融家孝敬的。”   宁瑜又摸了摸银票,殷钰敲她的脑袋,笑骂:“瞧你那小财迷的样,没见过银子啊?”   宁瑜白他一眼,把银子小心收到盒子里装妥了,“我在家当女儿的时候,也不用为钱发愁啊,结果入了宫发现自己穷死了,嘿嘿。”   宁瑜抱着盒子拍了拍,笑着讲:“等收完了,我把银子取了全存到国库去,韩尚书怕不得乐疯过去。”   殷钰歪着头笑:“他今天还在殿上叨叨我们两个,说朕把你纵的无法无天,说朕没有管教好你。”   “韩尚书是忠心为国,我不放在心上。”   殷钰点了下她的手臂,“你满脑子都是银,说了半天,最重要的是,这李家姑娘长得美吗?”   “你饿吗?”   宁瑜问,殷钰摇头,他等会再吃,宁瑜起身:“我去给皇上倒杯水。”   殷钰立刻嗅到一丝阴谋的气味,他一拽手把她扯到怀里坐着,宁瑜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滴溜转。   “皇后给朕选的美人,好看吗?”殷钰此刻活脱脱一只笑面虎。   “皇上,关了灯,其实都是一样的。”   宁瑜挑挑捡捡地说,殷钰拿扇子敲她脑瓜子:“好啊,让你给朕挑秀女,你就只看到银子。”   宁瑜摸了下额头,眼睛一转,虚情假意地安抚他:“皇上,你有臣妾就够了。”   殷钰怔了下,忽然一翻身将她压在厚毯上,他手撑着地,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这话说的甚得朕心。”   殷钰一手摸到宁瑜雪嫩的脸颊上,触手丝滑,他低低地笑,“皇后如此贤慧,办差有道,朕该赏你什么好呢?”   赏我一晚清静好不好?   宁瑜在心里翻白眼,在心里切了一声。   殷钰压下身附耳笑:“朕把自己赏给瑜儿,好不好?”   宁瑜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盯着他,她一手按在他肩上,忽然一翻身将他反压在身下,她抓着皇帝的右手按在地上,“那宁瑜就收下皇上了。”宁瑜微微眯着眼,眼里有强烈的,驯不服的野性。    第22章   连选了一个月,上道的都交了钱了,不上道的也眼馋交了钱,大盛宫塞满了佳丽,走路都能闻到香粉味。   收的铺子珍宝宁瑜便自己收了,至于银子,宁瑜全数交给了户部,户部的珠算手算盘打的震天响,白花花的银子全数封箱入国库,户里有银,韩尚书走起路来虎虎风生,他比较直,在朝堂上把宁瑜狠狠地夸了一番。   之前的反对的大臣们,虽然觉着皇后这般收钱总是不够体面,但是总归是为了国家,也都纷纷闭了嘴,御史不好拉下脸夸,却也不再参皇后了。   四宫妃子,已经有三个了,全是京城的富商家送来的女儿,眼下就剩下一个缺了,竞争相当激烈!   选秀约莫一个月,眼下都四月了,外面下着小雨,天阴潮。   盛国舅在太后宫里是坐不下,吃不下,在殿中来回的走,太后头晕,连忙拦着:“哥哥,你坐下,你急有什么用?”   “太后,我能不急吗?”   盛国舅急得右手砸左手,嘴里的燎泡又疼的烧心,这几天他真是急得满嘴泡,“这大盛宫里得有我们盛家的女儿,盛家的荣耀靠的是未来的皇子!”   太后当然懂得,她也急啊,她也抱怨亲哥:“也怪你,你看上回兰茵闹的事,就因为她当街绑架辱人清白,皇上现在就拿这个堵哀家的嘴,根本不松口。”   “皇上不像从前听话了。”   盛国舅背着手,心沉沉的,心里不满,“他从登基就一直宿在皇后的宫里,被皇后迷的团团转。”   “这个宁家皇后,实在是碍眼。”   盛国舅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太后听出他话里的杀意,心头惊了一下,正色讲:“宁国公可不是一般人,皇上都不敢得罪,皇后是独女,她要是有事宁国公反了,盛家现在的荣耀都会化为灰烟。”   盛国舅松手一笑:“我不过是一时气话,太后想到哪里去了?”   太后便怕他想的太多,她是想母家荣耀,但是前提是她是太后!大盛朝若是改姓,于她一点是好处都没有!   盛国舅坐下,眼里闪动着算计,讲道:“其实,只要皇后病一病,容我们喘口气,便行了。”   太后拧了下细眉,与盛国舅对视一眼。   下午,殷钰在朝阳宫看折子,殿里的人都清了,只案下跪着一个其貌不扬,穿着利落黑衣的男子。   “陛下,盛国公与太后便说了这些话。”男子讲道。   殷钰合上奏折,嗯了一声,他抬眼:“要给皇后下毒,胆子倒不小。”   初月低头不语,身为影卫,他们的职责只是忠于皇上,当皇上的耳目,他们只听,复述,不参与。   “你继续盯着,瞧着他们选的是哪个倒霉鬼给皇后下毒。”殷钰吩咐,只盼他们能更贴心一些,选一个他称心的,将来他抄家时能多抄出些银两来。   四月入尾,五月跟来,一晃一月过去了,这一个月,后宫添了件趣事,皇帝逛园子,看到一丰美的少女,少女扑蝶一下扑到皇帝的怀里,皇帝便迷上了。   少女名叫胡蝶,是京城大钱商胡志荣的嫡女,胡家往来盛容二国,做的是私人钱庄的生意。   “娘娘,皇上来了。”   宁瑜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听到如意来报,她拧了下眉毛,她今晚原本是要看账本的。   “皇上怎么来了?”宁瑜又加了一件外裳,不防不行,身材太迷人。   殷钰坐在床头瞧着她笑:“听皇后这话,倒是不想朕来一样。”   宁瑜坐下来,抚了下膝头的衣衫:“皇上不是喜欢胡嫔么?怎么这都风花雪月一个月了,还不宠幸?”   宁瑜都替他急,莫非是在她看不到地方,这二人找个草层园子,便幕天席地已经做过了吗?   殷钰脸上的笑忽然就凉了:“皇后这么急盼着朕宠幸胡嫔?”   宁瑜觉着他好奇怪:“招秀女入宫便是让皇上宠幸的,皇上,我们收了人家的银子,你便应当该宠幸人家女儿啊,这就跟做生意一样,讲的是一个诚信。”   “哦,原来朕是南风馆卖身的?”殷钰冷了脸。   “皇上是不是担心臣妾吃醋?”   宁瑜脑子灵光一现,忽然想透了,他还得假装‘深爱她’,要再去宠旁人便露了真相了,所以他才这么古怪,白天跟胡嫔谈情,晚上还要憋着来伺候她。   真是有病,宁瑜拍拍皇帝的腿,善解人意地说:“皇上你去吧,臣妾真的不会吃醋,你根本不用担心。”   殷钰身子往后仰盯着宁瑜,宁瑜坐直了,眼神坚定。   殷钰扭头站起身,脸上忽然冷漠:“皇后大度,朕这就去宠幸胡嫔。”   宁瑜喜的脸上遮不住,今晚她终于得闲,能好好看账了。   殷钰瞧着她脸上的喜色,一挥袖子转身离开。   陶然在殿外全听到了,赶紧扶着帽子跟着自家陛下。   出开了朝凰宫,殷钰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瞧着阔气庄严的朝凰宫大门呵了一声,“不吃就不吃,真当朕稀罕么?”   陶然上前:“陛下,去胡嫔那里——”   殷钰一个眼神使过来,这帮奴才也是越来越不贴心了,他挥袖子:“回朝阳宫!”   后宫的人,住的越久,越精。   皇后惹恼了皇上,没几天宫里便传开了,太后也有笑脸了,后宫的嫔妃们也都有了盼头,每日盛妆打扮,一齐往御花园里挤成群的扑蝶,御花园的蝴蝶都吓得跑光了。   可惜皇上最近的宠爱都被那丰美的胡嫔独占了去,二人谈诗作画,在这后宫中俨然一对璧人。   只是朝上的大臣过的便有些惨,皇上最近不怎么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往常总是笑眯眯的,最近连个笑脸都没有了,谁一不称他的心,他那眼神便跟刀子一样,连韩尚书的大嗓门也低调的变低了。   六月初。   殷钰正在殿里批奏折,陶然慌张地进来,“皇上,皇后宫里来人报,说皇后晕倒了。“   “哦?叫太医了么?”   殷钰沾了些朱砂,随意地问,心中有数,并不在心。   “已经叫了,听说皇后吐血吐的厉害——”   殷钰手中的笔掉在桌上,霍地站起来!他呼吸急促,失神了片刻问:“你说皇后吐血?”怎么会吐血!   “是啊,皇后吐了很多血。”   “……”   殷钰闪身往外走去。   朝凰宫乱成一团!   整个太医院的人几乎全到了,太医们正在急着商量如何救治,看他们脸色,便知道凶险难料!   “皇上!”   殷钰进来,太医院的急忙跪地行礼。   “怎么样了?”   殷钰问,脸色也像病了一样透着白,太医院左判唐行良花白的胡子抖动,脸上带汗,他不敢隐瞒:“皇上,皇后是中毒,这毒极为凶猛!”   “那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去救人啊!”殷钰发作,吼了出来!唐行良一行吓得发抖,唯唯诺诺地应着,赶紧围在一处紧急商讨,殷钰坐不住,他赶紧进内殿去瞧宁瑜!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他站在殿门口,瞧见宁瑜躺在床上,身子抽搐着嘴里不停的往外吐血!肩头被染的一片血红!殷钰握紧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   “太医!太医!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吧!”如意跪在床头大哭,平安的眼睛早就哭肿了,一个劲的嚎,拼命的哀求太医。   太后也赶过来,二个人搀着她慌乱地进了殿内,她瞧见宁瑜吐血的惨状,倒抽了口气,“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这里血气重,母后还是出去吧。”   殷钰声音冷硬,似从牙关挤出来,太后全乱了方寸,殷钰突然发作:“朕让你们送太后回去!”   太后的侍女吓得面色如土,太后也吓了一跳,二名侍女急忙扶着太后走了。   太医院的人拼尽了全力,左判唐行良用祖传金针引毒,无数灵药吊着命,宁瑜才吊着一口气。药吃不下,全是如意嘴对嘴硬渡的,宁瑜只剩下一口气了,毒遍布全身,整个身子已经发青。   外面天都黑了。   殷钰坐在床头,脸色苍白。   “皇上,国公夫人来了。”   陶然跑进来,殷钰坐在那里不动,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请。”   “儿啊!瑜儿!”   闻淑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她跑过来,心急如焚,急得找不到门,在殿里转了一下才认出门,一面哭一面跑进来!瞧见了女儿的惨状,闻淑凄厉地嘶叫一声,差一点没昏死过去,如意哭着喊她,闻淑扑到床边,摸着宁瑜的脸完全疯了一般。   “瑜儿,娘来了,娘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瑜儿!”闻淑哭着喊,太医过来劝,宁瑜此刻命悬一线,不能这样拽她动她。   殷钰一直坐在床尾,一言不发。   左判唐行良摔太医院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皇上,老臣等尽力了,娘娘怕是,怕是不行了。”   宁瑜中的毒太烈,已经布了全身,太医院就算能制出解药,宁瑜却也是等不到了,她目下是绝熬不过明天早上的。   “不行了?”   殷钰表情纹丝不动,只一双眼睛寒辙森森,他握着龙玉,缓缓道:“救不回来她,你们便全给她陪葬吧。”   再没有旁的话。   唐行良一行人面色如土。   闻淑浑噩地坐在那里,便要崩溃了一般,她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人来,便像绝望中抓到一根稻草一般,她立刻起身往外跑!    第23章   闻淑出了宫,骑上马便往城外赶,她去了城外竹文馆,她在竹文馆看到屋里有灯,一下哭了!她便害怕没有人,一路都在乞求!   旁的话也没有说,顾文立刻便骑马随闻淑入城,递了腰牌,闻淑领着顾文进了朝凰宫!   “快!快给我女儿看看!”   闻淑也顾不上给殷钰行礼通报,她把顾文推到床边,顾文瞧见宁瑜气若游丝的模样,站在那里竟然似傻了一般不动了。   闻淑急了,推他一把:“顾大夫,你赶紧瞧一瞧啊。”   顾文反应过来,他急忙上前,坐在床头号宁瑜的脉,他手指一缩,闻淑的心往下坠,绝望的瞧他。   “顾大夫,瑜儿还有救吗?”闻淑抖着嗓音问,那模样便像随时要崩溃一般。   “……”   顾文抿了下嘴唇,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我,我能治,我能治。”   顾文埋下头,先是小声说,声音含糊,然后似是理智了,声音便清醒了,他急忙喊:“赶紧拿纸和笔,我要开方子。”   顾文笔走龙蛇,快速开了一张药方,眼下救人要紧,人头都要集体落地了,太医院的人也顾不上什么,立刻便着人去抓药煎药。   顾文开的药,都是极为难得珍奇的药,其中还有性烈的毒药,很多都是荣国的珍奇药材,幸亏这里是皇宫,太医院是不缺药的。   太医院的人熬了药给宁瑜灌下去,顾文又让人烧了热水,倒在沐桶里。   “皇上,宁瑜。”   顾文急忙改口,说道:“皇后中毒太深,草民用古书上的一个法子,蒸浴为她排毒,也用灵药吊命解毒,双管其下。”   殷钰点头,只要能救人什么法子都好!   顾文低下头:“皇上,蒸浴时臣还要下针,这样的话……”   殷钰抬眼,立刻懂了,如此,宁瑜是要净衣的,殷钰目光一略,起身道:“快些准备,朕也一起过去。”   ……   外面下大雨了,天一片昏黑。   “娘娘。”   “娘娘!娘娘醒了!”   如意睁大眼睛喜得尖叫,眼泪当场掉出来!   殷钰在外头,听到动静急忙进屋,他一把拽开如意坐在床头,宁瑜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虚弱的连睁眼都费力。   “醒了。”   殷钰声音极轻,看她这么虚弱,他都不敢大声讲话。   宁瑜讲不出话来,闭了闭眼睛,殷钰赶紧喊:“喊顾大夫过来,快点!”   顾文跑进来,宁瑜瞧见他,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又睡了去。   殷钰让出位子给顾文,催着问:“她怎么样了?”   顾文给宁瑜把了脉,也松了口气:“皇上不必担忧,娘娘性命无碍了,只是身体虚弱,要好好调养。”   朝阳宫里,殷钰钰退了左右,初月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你不是说那毒绝不会伤人性命?”   “皇上!”   初月磕头:“臣以性命担保!那毒只会让人虚弱,根本不会伤人性命,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杀皇后啊!”   “那她怎么会吐血!?”殷钰一脚踹过去,抽了剑便要杀他!初月连忙爬回跪好伏在地上,身子发抖,却是不敢闪躲。   剑划开了初月的脖颈,疼痛袭来,初月闭紧了眼睛,殷钰却突然停了手,他捡回了一丝理智,初月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理由杀宁瑜,事情必然更复杂!   “退下。”   殷钰说,唤来陶然去叫左判唐行良过来问话。   “皇上。”   唐行良跪在地上行礼,垂头说:“臣仔细验了娘娘的毒血,发现不是一种毒,是二种。”   殷钰猛地抬眼:“二种?”   唐行良点头:“一种是普通的毒药,并不稀有,吃了只会让人体弱伤身,并不伤人性命,另一种毒比较罕见,会让人陷入昏迷,这二种药,原都不会致命,但是二药一起吃,便是致命的毒药。”   “……”   殷钰目光转动,片刻后说道:“你先下去,此事不要跟旁人提起,尤其是皇后。”   “是。”   宁瑜每日喝药喝粥,在床上躺了七日,脸上才有些颜色,只是身子依然虚弱,但却是日渐好转,已经能坐起来了。   “……竟然是你。”   看到顾文,宁瑜笑了一下。   顾文坐在床头,药还烫着,他吹了吹,轻声说:“你中了毒,太医束手无策,国公夫人便去找我了。”   宁瑜脸色还是苍白,低头一笑,轻声说:“我只是没想的,你会救我的命。”   她说的极低,顾文没有听清,问她一句,宁瑜抬头笑一笑说:“没什么,我是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会救好我。”   顾文托着碗,顿了顿讲:“我从小走南闯北,见的多,来,喝药吧。”   顾文喂宁瑜喝药,一勺一勺,好苦,宁瑜皱了脸,顾文笑,从怀里掏了油纸包,摸出一颗糖丸给她,糖丸很甜,还有一股奶香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大半的苦味。   宁瑜目光一抬,瞧见殷钰站在门口看着,她一笑:“皇上来了。”   顾文垂着头急忙起身,给殷钰行礼。   殷钰走过来接了药碗,淡淡地说:“你下去吧,皇后的药朕来喂。”   顾文连忙应声,也不曾抬头,便匆匆地走了。   殷钰喂宁瑜喝药,药真的太苦了,宁瑜抬了抬下巴:“吃颗糖。”   “良药苦口,吃什么糖。”   宁瑜自己伸手去拿,殷钰抢先把糖丸连带纸全包了塞到怀里,他扭头喊陶然进来,吩咐:“皇后嫌药苦,找点清甜的润口的东西赶紧送过来。”   陶然赶紧的,让人准备了清甜的雪梨汁,加了冰糖的,端了过来。   一口药一口雪梨汁,药喝完了,殷钰放下碗,他摸着宁瑜的手,“瘦了这么多,手上都是骨头。”   宁瑜不在心:“等我身体好了,养几日便会好的。”   殷钰轻轻捏她的手,轻声说:“太医说你是中毒,朕已经让人查清了,是胡妃害你,买通了你宫里的人在你的粥里下毒,朕已经将胡蝶连同胡家人全数下了大狱,抄家问斩,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   宁瑜低低的一句,末了一声叹,吐气说道:“胡家吃里扒外,为了钱通敌叛国,这种人原就死不足惜,不值得同情。”   殷钰摸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你心软了?”   宁瑜苦笑一下:“胡蝶给我下毒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宫里都是自己人,胡妃的人来收买我早就知道了,是我换了药,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我便想借这次机会抄了胡家。”   胡妃的药只是让她身体不适,太医来查了,也查不出什么道道,她却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的。   “你怎么不跟朕说呢?”   殷钰抿紧嘴唇,宁瑜怔了一下,“我跟你说你一定不会同意,再安全的药也是伤身的。”   殷钰讲不出话来,他上前将宁瑜轻轻按到怀里,脸埋在她颈间,“瑜儿,瑜儿……”   他叫她,却又不说话,宁瑜笑一笑:“你不是也想抄了胡家才刺激胡妃的,我都知道,只是这药。”   宁瑜拧了下眉毛,忽然觉着不对,“奇怪,那药虽然是毒,但是也不会这么厉害,不对,这药性不是这样的啊。”   殷钰握着她的肩轻声说:“好了,你才刚好就不要多想了,事朕会让人去查了,你安心吃药睡觉。”   宁瑜点头,虽然心奇怪,但是真的没有精力去多想,她躺下,不放心地说:“皇上,胡家抄家的事,别让盛家人去办吧。”   殷钰点头,握着她的手,“朕心里有数,睡吧,朕看着你睡。”   宁瑜笑,便闭了眼睛,安心的睡了。   宁瑜睡着了,殷钰给她盖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顾文正在偏殿里看药,瞧见殷钰,急忙跪地行礼,“皇上。”   “皇后怎么样了?”   殷钰抓起一把草药问,顾文恭敬地答:“娘娘的毒已经清了,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便会很快好的。”   殷钰点头,他一笑,目光扫到顾文身上:“你有心了,朕记得你。”   顾文头垂着,殷钰笑一声说:“你给宁国公夫人解过毒,旁人都知道水深不敢解,偏你很奇特,敢为国公夫人解毒。”   顾文不敢抬头,轻声说:“医者父母心,草民刚到京城,便也没有多思虑。”   殷钰点头:“多思虑是好事,谨言慎行才能活的长久,是不是?”   顾文头垂的更低,轻声说是。   殷钰忽然一笑:“既然皇后已经无事,你可以离宫了。”   顾文沉默了片刻,抬手行礼,说‘是’。   宁瑜睡了一日,清早醒来,精神又好了许多,如意伺候她喝药,宁瑜瞧不见顾文,拧了下眉毛问:“顾大夫呢?”   “顾大夫出宫去了。”   “……”   没有皇上的允许,顾文不可能出宫的,她还没有好,殷钰却让顾文出宫,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竹文馆。   顾文摔在地上,身上血淋淋的,黑衣人握着刀走上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只是高举起了刀,狠力砍下!   晚上,殷钰到朝凰宫,陪宁瑜用晚膳,宁瑜犹豫了许久,试探地问他:“我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为什么要顾文出宫去?”   殷钰夹了一块水晶虾放到她碗上,笑一笑:“皇后很信任顾大夫?这宫里这么多太医,竟都不能让皇后放心。”   他心思深,旁人是很难看出他真实的喜怒的,宁瑜悄悄揣摩了下他的面部表情,继续试探:“皇上,是不是我中毒的事,有什么古怪?”她总觉着不对劲,她自己下的毒怎么会致死?她叫了唐行良来问,唐行良明显在搪塞她,这便更奇怪了。   唐行良连她都不说,那必定是殷钰交待过的。   殷钰笑:“胡妃都已经认罪了,还有什么古怪?”   他心计深,宁瑜便也没再追问,此事,她一定会查清楚的。    第24章   “皇上,我想回家一趟。”   晚上,殷钰从太后宫里回来,宁瑜与他一同用膳的时候开了口。   殷钰放下碗:“你想国公夫人,请她入宫陪你就是。”   宁瑜摇头,笑着讲:“不一样的,宫里毕竟规矩多,母亲来了也不自在,况且,我也想家了。”   殷钰笑:“瑜儿忘了,你已经成亲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宁瑜点头,也跟着笑:“我就这几天就回去,几天就回来了。”   “你身体还没好,朕不放心,这样吧,朕先派人请国公夫人过来陪你几天,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回去吧。”   这深情的戏,演的也太过了,宁瑜心里越发奇怪,她凝视他:“皇上一直拦着我回去,是有事瞒着我。”   “朕是担心你,你倒好,胡思乱想,好了,那你早去早回。”殷钰笑说,给宁瑜添了碗汤。   南阳有急报,殷钰饭吃了一半便回了朝阳宫,与六部尚书在内阁谈了二个时辰才散,外面雨还在下,滴滴嗒嗒,已经子时了,殷钰吃了口茶,初月像一缕影子一样出现。   “人找到了吗?”   初月跪在地上,头抵在地上。   殷钰呵了一声,吹了口茶:“朕花了那么多心力,竟养了群废物,杀人没杀死,找个半死的人竟然也找不到。”   “皇上降罪,是臣失职,没料到那个人用毒厉害。”   殷钰放下杯子,淡淡地说:“朕不听理由,皇后要回宁国公府,旁的还好,保障她的安危不用朕说,还有,盯着皇后身边,若是顾文找皇后,直接杀,不要让他与皇后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是。”   殷钰摸着龙玉起身,漆黑的眸子里蓦然射出一道寒光,“这件事若办不好,便以死谢罪吧。”   初月身上一凛,伏在地上:“是。”   初月离开后,殷钰站在殿里,他握紧了龙玉,外面雨声嘀喏,他清俊的脸,透着一丝狠戾。   但愿,相安无事。   宁瑜回国公府,去的很低调,并没有仪仗,殷钰倒是派了不少护卫。   国公夫人闻淑早几日前便风风火火的准备,女儿的闺房要开窗户通风,被子要晒的宣软熏上香。可恶的是接连几天阴天下雨,闻淑只得让丫环用熨斗一点一点烫去被中的潮气,还有吃穿用的,她每日让府里人去外买,捡女儿爱吃的挑,堆了几间屋子。   “娘的宝贝。”   闻淑早就在门边守着,瞧见女儿下了厌翟车,她三步并二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宁瑜!眼泪都掉下来,心里疼的发酸。   “娘。”   宁瑜抱住母亲,脸上在笑,眼圈却也红了,心里酸涩。   闻淑拉她进屋去,宁瑜先大吃了一顿,后宫的山珍海味比不上家里的清粥小菜,闻淑不停给女儿夹菜,几乎没吃,看到女儿还是瘦,她又哭,“就说不要入宫,你爹那个老不死的非不听,看,出事了吧。”闻淑摔了筷子发脾气!   宁瑜笑,她给母亲剥虾,雪白的虾肉,一个一个摆在白瓷盘里,闻淑瞧着她,一颗心酸疼的不像样子。   吃了饭,闻淑拉宁瑜到房里说话,把屋里的下人都清了出去。   “母亲是有事要说?”   宁瑜惊讶地问,闻淑左右看一眼,神色凝重地点头,压低了声音,“女儿,有件事要跟你说,顾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宁瑜心一跳,闻淑叹了口气,“有人追杀他。”   大半个月前,闻淑听说顾文出宫了,她不放心女儿,便去竹文馆找顾文问个详细,结果去的时候发现竹文馆被大火烧成了灰,而顾文身上被刀砍伤,鲜血淋淋地躺在竹林里,奄奄一息。   闻淑急忙便将顾文带回去,因为他伤的重,闻淑便找了个京里有名的大夫先给顾文治伤,闻淑本来递帖子请太医的,顾文恢复意识时拦着她不让。   “那他现在在哪里?”   宁瑜急忙问,她也有事要问顾文。   闻淑讲:“他在平头山养伤,我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   宁瑜点头,她拉着母亲的手,想了想讲:“娘,我有事要问顾文,一会儿,我悄悄出去一趟,你对外便称我睡了。”   闻淑急忙拦着:“不行!身体还没好利索,瞎跑什么,你要问,把人请进府里来不就行了。”   宁瑜摇头,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不妥,何况顾文这个人,原就……   劝说了闻淑,宁瑜换了身素衣,她现在是皇后,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自由露面,她头一次戴了个帏帽,牵了马,悄悄地从国公府后门出了去。   平顶山离京城有些距离,昨天刚下雨,山里一团清新,天都是湛蓝的,宁瑜好久没骑马了,出了城只感觉心情畅爽。平顶山以前是土匪窝,自从被宁瑜带人剿了,此处天下太平,路也修宽了,路边还立了茶铺供人歇脚。   宁瑜牵马上山,山林幽深,土匪没了,但是他们的老宅还在。   宁瑜上了山,忽然耳朵一动,她听到厮杀声!   宁瑜抽了刀纵身飞跃几个起落上了山!   顾文摔在地上,他猛地回头,黑衣人刀已经砍了下来——   “什么人!”   宁瑜喝了一声,狠力掷了刀过来,正打在黑衣人的刀柄上!那一刀便砍歪了,不止一个黑衣人!宁瑜飞身一掌挥开一个,抽了那人的刀几步上前挡住杀顾文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   宁瑜提着刀横在胸口,凝视戒备,统共有四个黑衣人,都戴着黑色面罩,其中三个看吹向顾文的那人,那人声音似刻意压的低,声音森然:“一块杀了!”   “快走!”   顾文挣扎着爬起来,身上血淋淋,他喘着气急得叫:“别管我,他们武功厉害,你快走!”   “我想走也走不掉了。”   帏帽碍事,宁瑜摘了扔了,黑衣人的刀已经砍过来,那人的速度快的惊人,宁瑜心提到嗓子眼——   “……!”   那人的刀已经砍到面上,却在看清宁瑜的脸后硬生生地收了刀翻身退了一步!宁瑜护着顾文,很快便发现了,这伙人不敢伤她,每次她挡着顾文,他们便连攻都不敢攻过来!   “你们认识我。”   宁瑜握着刀,脸色发沉。   领头的退了一步,握紧了刀,他忽然吹了声古怪的口哨,领着人迅速地逃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没事吧?”   宁瑜扶顾文起来,扶他进了屋子。   顾文身上中了二刀,好在都不致命,宁瑜去打了水,把他的药箱提过来,顾文伤在胸口后背,宁瑜要解他衣服,顾文这时竟然还能脸红,二手揪着衣服不松,“我,自己来罢。”   宁瑜拽开他的手,不由分说解了他的衣衫,顾文白净清秀的一张脸,越发红的深,他二只手按在膝盖上,端正的坐着,不敢瞧宁瑜,动也不敢动。宁瑜嘴角翘了翘,忍俊不禁,调侃他:“跑江湖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倒像个不食烟火的公子哥。”   顾文抿嘴笑一笑,头往下垂,宁瑜认真地给他伤口上了药,包缠好,顾文赶紧穿好衣服,宁瑜去打了盆清水,坐在凳子上洗手,问他:“知道杀你的是什么人吗?”   顾文摇头,他虽然医术不错,但是很少治人,大多都是在摸索药理,哪来的机会与人结仇。奇怪了,宁瑜拿布巾擦了手,顾文手伸过来:“我一直在担心你,我帮你把把脉。”   “……不错,恢复的很好,宫里的补药多,加上你身体底子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是难得。”顾文笑着说。   “顾文,我来找你是有事。”   宁瑜握了握手,吁了声气,“我中毒的事我觉着不对劲,可是太医那里又问不出什么,所以我来找你问问清楚,我中的是什么毒?”   “你中的是两种毒。”   “二种毒!?”   宁瑜愣了,顾文点头,与她细说:“一种是腹腥草,这毒是慢毒,吃了会让人体弱伤身,一种是长在荣国边界的赤花针毒,吃了会让人昏迷,这二种毒少食不会致命,但是合在一起服便是剧毒!顷刻便会要人性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赤花针很稀有。”   “……”   宁瑜坐在凳子上,忽然沉默了,一动不动,片刻后,她轻轻闭上眼睛,呼出藏在心中冰冷的气。原来如此,散碎的线索终于连了起来,真相大白,赤花针是她自己服的,另一种,原来是他。难怪太医不肯说实话,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太医院的人闭上嘴?送顾文出宫杀人灭口,是怕顾文与她说出实情。难怪那些人,看到她便不敢再拼力,一丝都不敢伤她。   “怎么了?”   她一直不说话,顾文开口问。   宁瑜长吁了口气,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摇头,“没事,只是忽然间清醒了许多。”   炉上烧着热水,滚了,宁瑜倒了杯热茶,握在手中摇晃,她抬眼,眼神犀利,“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文愣了一下笑:“我为什么不救你,我们是朋友。”   宁瑜哧笑,上下打量他,讥嘲地道:“我们不是一直是敌人吗,从前你为皇九子殷玦做事时。”   顾文一张脸净的脸登时变了脸色,表情极微妙地,从慌张慢慢镇定,防备冷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宁瑜吹了口热茶,表情淡淡的,“因为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你从前无名气,偏偏在我母亲中毒时出现,你并不喜好出名,偏偏入京就坐诊扬了名,我娘是国公夫人,皇宫里那么多双眼盯国公府,每进一个人宫里都会知道,府里找过大夫,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讲实话,偏偏就你讲了真话。”   顾文用左用轻轻搓动右手,他垂着眼,眼皮动个不停,分明在动心思。   “他们不敢讲实话,是因为来之前被宫里的人封了口,独独你没有,可见,你不是一般人,我剿匪受伤时你给了我一瓶药,我找人查过,那药涂了会让人短期内不孕,天下能这么费心离间我跟殷钰,怕我生下他孩子绑在一起的,只有荣国还有容贵妃母子。”   “原来,你那段时间老是来竹文馆找我,与与我倾诉与皇上不合,不甘心,竟都是故意的。”顾文抬头一笑。   宁瑜放下杯子说:“是故意的,也是真的,我确实嫁的不甘心,很无奈,也确实——”   宁瑜顿了顿垂下头,移开眼道:“也确实不爱殷钰,但是我既然已经嫁了便没有退路,与他绑在了一处,你呢?”   宁瑜回头问,顾文抿了口茶轻声说道:“九皇子救过我的命,我是为了报恩,永安二十年在秋原,那时我还是幼年,我全家被流寇所杀,只剩我年幼奄奄一息被九皇子救了,我与九皇子并没有多少交集,只是记着恩情,因为我医术还说的过去,他让我来,我便来了。”   宁瑜查到的,也是这样的,宁瑜起身,她走到门口,雨下大了,她说:“你救我一命,我们二不相欠了,你走吧,留在这里皇上不会留你的。”   顾文走到她身后,听了片刻雨声,他垂下头轻声讲:“宁瑜,我想入宫进太医院。”   宁瑜回头,她乐笑了:“上赶着送死?我都能查到你的身份皇上查不出来?他要知道你是九皇子的人,你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雨越下越大,宁瑜倚着屋檐,回头看顾文,笑着说:“我想法子送你离开。”   待到雨停了,宁瑜带顾文一起回去,先去了宁国公府,傍晚时,宫里便来人传了旨,是陶然亲自来的。   “娘娘,皇上病了,打发奴才来,说是国公府要是没什么事,便让您早些回去,皇上心里记挂着娘娘,您不在身边,皇上总是担忧。”陶然说的情真意切。   看来,那帮人已经回去复命了,宁瑜心里有数,表情冷淡,“本宫知道了,你回去跟皇上说我母亲身体不大好,我后天回去。”   陶然露出为难的表情,也不敢说什么,便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地瓜的预收文《穿书为匪》《我的小学姐女友》求收藏~..~~ 第25章   “怎么才回来?”   宁瑜方才回宫,在下午时才换了身衣裳,殷钰便到了朝凰宫。   “母亲身体不大舒服,便耽误了一天。”   宁瑜淡淡地说,殷钰站在她身边,笑着敲了下扇子,“我怎么听说,你不在府里,出门去了?”   便知道瞒不过他,他这是在试探她,宁瑜忽然觉着他很烦,故作吃醋的语调惹人厌烦,虚伪的笑让她恶心!   宁瑜没有理会他,转身往殿外走,喊如意过来,“让司务府的人把账册送过来。”   殷钰握住她的手臂,他的眼底没有了笑意,露出一丝锐利来,却又不说话,宁瑜回头隐忍着问:“皇上还有事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体好不好?”   “皇上气色红润,不用问便知道很好。”   宁瑜面不改色地答,殷钰盯着她,满眼的心思,他又笑,松开了手说道:“身体还没好便别忙了,司务府的账朕让人查了,不用皇后辛苦了。”   宁瑜去汤泉沐浴,她泡了许久,头都有些眩晕,如意来叫她几次她才起身,磨蹭地回到寝殿,殷钰脱了外衫,只穿着中衣,却还没有睡,坐在床上看书,宁瑜抿了下嘴唇,“皇上还没睡。”   “怎么洗了那么久?”   殷钰见她回来便合了书放下,宁瑜坐到床里面,二人是分被子睡的,还好,她拢了下被子,也不看他,笑了下讲:“也没有很久,不早了,皇上歇息吧。”   躺下来,闭了眼睛,宁瑜睡不着,不一会儿,便感受到他的手伸过来,摸到她的腰上,宁瑜闭紧了眼睛,忍耐着。   一会儿,感受到殷钰的气息喷在耳边,宁瑜突然受不了了,她猛地推开他坐了起来,喘了口气冷了眉眼,声音冰冷:“皇上,臣妾不舒服,扫皇上的兴了,不如我让兰贵妃过来伺候皇上。”   殷钰也坐了起来,脸色冰冷,“皇后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如意!”   宁瑜喊,起身要下床,殷钰一把将她拽了回去,如意推门进来,殷钰冰冷一眼扫过去,“滚出去!”   如意吓了一跳,瞧一眼宁瑜,匆忙关上门退下。   “皇后没要话要跟朕说吗?”   殷钰抓着宁瑜的手直直盯着她,眼神阴沉,宁瑜奋力挣开他的手别开头,“皇上有话便问,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放肆!”   殷钰发怒,牙咬紧,因为气极了,呼吸变得急促,一脸张阴沉可怕!   “你见了顾文,你把他送走了,朕现在真是好奇了,你跟他究竟是什么情意对他这么上心?”   “你还是杀了他。”   宁瑜回头,眼神冰冷逼人,殷钰讥诮一笑,“是,朕让人砍了他的头,怎么,皇后心痛了?”   宁瑜霍地起身下床,殷钰闪身追过去拽住她的手腕:“你给朕说清楚!”他咬牙叫!   宁瑜愤怒地甩开他,一掌推过去!   “皇上要我说什么?”   宁瑜大声问,满面讥嘲!“是我看错了吗?皇上在吃醋吗?皇上是做戏做太多演的自己都信了吗?”   “你放肆!”   “是皇上无聊!无聊透顶!”宁瑜甩手怒怼,声音冰沉寒彻,“皇上对我下了毒,却在这里跟我演吃醋情深!何必呢!你为什么娶我你我心知肚明,你不爱我我更不爱你!不如大家坦诚一点彼此也过的自在,何必拉人辛苦做戏!”   “宁瑜!”   殷钰拔高音,怒不可遏,白皙的脸涨得发红,嗓音都嘶哑了,直气得眼眸猩红一片!   宁瑜一旋身坐回榻上,冷漠地垂着眼:“皇上请回吧,既然已经说开了,皇上以后也不必到我这里来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这个孩子我却是不会生的!皇上不放心宁家,直接让太医开药,让我绝了后宁家绝了后便是。”   “你,放肆!”   殷钰气到浑身发抖,他站在那里喘着气,蓦然间转身大步往外走,陶然早在外面侯着,看到殷钰一脸可怕地出来,像要杀人一般,陶然惊惶失措地追上,又发现皇上没穿外衫,赶紧奔回来拿了殷钰的衣裳连小跑边给殷钰穿上。   宁瑜掀开被子躺下,背过身,倒头便睡!   她不慌,更不怕,心里一片冷漠决绝,她嘴里喊着结局注定的,但是心里还是期盼着他能有一丝良心,她隐忍着就是想他将来能念着她的好,存着万分之一的期待能改变结局救回爹娘!   可是他,欺人太甚!!   殷钰走到朝凰宫外,蓦然回头,指着院内咆哮:“来人,把皇后捆了!扔到奉先殿去跪祖宗!岂有此理!!”   皇后惹怒了皇上,皇上雷霆震怒,怕是要废后了!   没多一会儿,整个宫里都传遍了!   殷钰回到宫里,脸色一直可怕,朝阳宫的人战战兢兢,恨不得变成鬼走路没有声!   “皇上。”   陶然进了寝宫,硬着头皮通报:“兰贵妃来了。”   “让她滚!”   殷钰抄起手上的玉腰带砸到地上!陶然吓了一跳,殷钰抬起头,眼神可怕,“今天谁来这里凑热闹,通通丢到冷宫去!”   陶然急忙点头:“是。”   盛兰蕊合着手在殿外焦急地等待,陶然传了殷钰的旨意,盛兰蕊急得求陶然,“陶公公,皇上还好吗?烦你再去替我通传一下,我就是见见皇上,见一面就好。”   陶然都急了:“贵妃娘娘,皇上生了大气啊,奴才抖胆劝您一句,赶紧回去吧,别再往刀口上撞了,否则就不止闭门思过了。”   盛兰蕊眼圈都红了,再看一眼殿里,只得离开。   都子时了。   陶然端着茶小心走进殿内,弯下腰给殷钰,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子时了,喝了茶还是快些安置吧。”   殷钰一直也不说话,就沉着脸坐在床边,那脸色,分明还震怒着!他直直地盯着地面,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发怒将玉盏砸在地上,碎片溅的满地都是!   陶然吓得扑腾跪在地上!   “喊林卫过来!”   陶然赶紧跑到门边,喊内侍过来赶紧把屋里收拾了,他匆忙去喊卫司长林卫,林卫是殷钰的贴身侍卫。   “陛下。”   林卫跪下行礼,殷钰一手摸着龙玉,抬了眼,眼神犀利,“皇后怎么样了?她可知道错了?”   林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皇后武功了得,不肯被绑,臣等人也不敢伤了娘娘,但是娘娘自己去了奉先殿。”   “……然后呢?”   殷钰捏着龙玉问,林卫沉声道:“娘娘去了奉先殿,拜了拜,跪了有一刻钟,便铺了被子在奉先殿睡了。”   殷钰猛地捏紧龙玉:“陶然!”   陶然正在外面侯着,听到叫急忙跑进来,“皇上。”   殷钰指着他喊:“你去奉先殿给朕传话,告诉那个不听话的,让她给朕好好反思,什么时候反思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然就一辈子在那跪着吧!”   陶然被今日的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乱了心智,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便问:“皇上说的哪个不听话的——”   殷钰一个森然的眼神使过来,陶然吓得好像脑袋掉了一般,浑身冷汗,他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弯腰,赶紧着去传口谕去了。   陶然传了口谕回来,发现皇帝陛下竟然还没有睡,还坐着,似乎在等他回话,不由的满心发苦。   “传了吗?”   “陛下,传了。”   “她反思了吗?”   陶然头快垂到脚脖子了,殷钰吸了口气,眼神锐利,“她又说了什么混账话?”   陶然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娘娘说,一辈子在奉先殿呆着,挺好,让陛下不用操心了。”   “你再去!”   殷钰快气得昏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的火,这火为什么就是消不下去!他喊:“你再去——”   陶然跪在地上,都快哭了:“皇上,娘娘还说了,让您别再派人去了,别再烦她了,她要睡觉了——”   殷钰霍地起身,陶然赶紧磕头,他可一句假话没说啊,皇后娘娘便是这样说的,那不耐烦的语气跟模样他都没敢学,怕皇上再气出病来。   “……!”   殷钰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生生忍着停了一下,他从牙缝挤出话,“她爱跪,就跪到死好了,朕不稀罕!”   转身回了床,殷钰脱了衣服,陶然赶紧过来帮忙,殷钰推开他,翻身躺到床上,发怒道:“都滚!”   皇上心情不好,一早上朝,大臣们便发现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那脸板的,那眼神好像一刀磨好的刀时刻都在找倒霉鬼准备下刀,大臣们个个都安份了,御史也不闹腾了,连韩尚书今日说话嗓门也温柔了。   盛国舅消息灵通,在朝堂上论罪皇后,说皇后品德不端,省亲在家还要出去私会外男。   “盛国公的耳目,比朕还灵,跟人都跟到皇后的身上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这一句阴森森的,也瞧不出有多怒,下一瞬间就把玉盏砸到盛国公的脚边,大发雷霆!“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连朕也想监视!”   盛国舅扑腾跪在地上,吓得懵了。   皇上在朝上,逮着盛国舅骂得狗血喷头,别说盛国舅傻了,大臣们也都傻了,要知道他们家的皇帝陛下一向是温柔有礼,威仪内敛,对盛国舅,更是客气一口一个舅舅,今天简直就像恶龙一样,逮谁骂谁!   平康侯府的庶子在青楼狎妓醉酒,在街上见一姑娘生得清丽,竟然将女子强行□□,事后平康侯府想强纳女子为妾息事宁人,女子烈性,一头撞死在平康侯府门前。   御史参到皇上面前,皇上直接夺了平康侯府的爵位,平康侯庶子直接判了秋后问斩!   平素和气的朝堂,平白添了丝凛冽的寒,无形间透出丝血腥之气,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大臣们第一次发现,龙椅上的皇上,并不好说话,不由的都替韩尚书捏起了汗。   “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   晌午,盛国舅去了太后宫里请安,在太后跟前砸着手,简直摸不着头脑。   太后叹气,心情却好:“被皇后气着了,听说是皇后骂了皇上,这个宁家女儿,她那个脾气谁能受的了,哀家就知道皇上迟早要厌弃她的。”   “我是说皇上的脾气,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今天在朝堂上,他把我骂的。”盛国舅脸涨红,竟然感觉到一丝委屈!“一点面子不给我啊。”   太后笑:“他是皇上了。”   太后喊盛国舅坐下,转了话题:“正好,哀家让兰茵进宫陪陪我,在皇上面前多露个脸,你回去叮嘱兰茵,这些天可一定要听话。”   盛国舅露出喜色,赶紧行礼:“一定。”   晚上,陶然端了粥进殿里,一桌子的美味珍馐皇上动都没有动,陶然放下粥,“皇上,莲子粥。”   “皇后今天知道错了吗?”   殷钰冷着脸问,陶然愣了一下,赶紧地讲:“这个,奴才没有去问。”   “废物!”   “是是是,奴才马上派人去问,不,奴才这就赶过去问。”陶然赶紧的,让人进来伺候皇帝陛下,他自个儿去了奉先殿。   陶然赶回来,皇上还没动筷子,粥也一口没动,陶然在心里叫苦,皇帝陛下眼神缓和了一点,问他:“皇后可是知错了?”   陶然讪笑:“皇后娘娘说,说您烦死了。”   殷钰吸了口气,陶然扑腾跪在地上,他可没说假话,殷钰把筷子摔了,拉着脸问:“皇后在干什么?”   陶然闭着眼睛讲:“娘娘在练剑,挺忙的。”   殷钰发怒:“朕让她跪祖宗呢,她跪了吗?”   陶然赶忙回:“跪了跪了,娘娘傍晚在奉先殿跪了一刻钟。”   殷钰:“……”   又一天,皇上照例是一张龙威十足,时刻要砍人的脸,大臣们心里压力巨大,个个都是一脸肃穆,兵部尚书赵瑛武等人时刻都盯着赵尚书,谨防他一根筋上赶子送死。   晚上,殷钰对付着喝了碗粥,脸比昨天还臭,陶然来送菜,听到皇帝陛下问:“皇后今天认错了吗?”   “……暂时,还没有。”   陶然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紧张了,他隐约猜到了他家皇帝陛下的心了,这是跟皇后娘娘在怄气呢。   哎哟,陶然赶紧着的,他们家皇帝陛下又气得摔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挥手绢,新文《穿书为匪》《》我的小学姐女友》求收藏~~~ 第26章   下大雨了,天漆黑,风呼啸就像千军万马来袭,殷钰站在殿门口往外看,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陶然过来小声劝他:“陛下,还是用些饭吧。”   殷钰摸着龙玉,板着脸问他:“皇后今天知道错了吗?”   陶然在心里叫苦,这都已经五天了,这陛下跟娘娘是要吵到什么时候啊,一个赌着气,一个无所谓的,都不肯低头。   外面打雷了,雷声滚滚,电闪雷鸣,殷钰眯着眼睛,脸像铁板一样,顿了顿又问:“奉先殿晚上冷么?”   陶然忽然灵光一闪,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奉先殿虽然有先帝爷们庇佑,香火不断,但晚上着实凉的很,那里又没有床,娘娘每日睡在地上寒气侵体,肯定是冷。”   殷钰嗯了一声,样子沉重的,吐了口气道:“皇后之前中毒伤了身子——”   殷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哼了一声:“她受不了也得捱着!做错了事不知道反省,活该受点罪!”   陶然扑腾跪在地上,抑扬顿挫地拉起了哭腔,一面磕头一面讲:“皇上,虽说皇后娘娘是练武的人,身体底子好,可是之前中毒毕竟是伤了根基的,太医也说了必须要好好养着的,娘娘是万金之躯啊,奴才瞧着这几日娘娘脸色苍白定是受苦了。”   “不是让你们伺候好吗?是不是你们这帮奴才势力不尽心伺候!?”殷钰大声喝斥。   陶然赶紧磕头:“奴才们哪敢啊,奴才们都知道娘娘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哪敢不尽心伺候。”   抽泣了一声,陶然挤出泪来:“皇上,奴才瞧着娘娘早就知道错了,只是抹不开面儿,奴才斗胆说一句,娘娘是心里有陛下,才会心里委屈不肯低头,要换作是旁人早就敷衍陛下主动认错了,咱们娘娘与旁人不同。”   “……满嘴胡说八道。”殷钰回头瞧着陶然骂,忽然又扑哧喷笑,背手讲:“说,皇后是不是给你好处了,你这么帮她说话。”   陶然擦了眼泪跪在地上笑:“皇上,娘娘心善,对我们这些奴才一向仁善,奴才们感恩,这才实话实说。”   殷钰笑出声,脸上阴云扫去,“行了,你亲自去奉先殿,告诉皇后,只要她认错,朕便原谅她。”   话一顿,殷钰又改了口:“算了,朕知道她要强,她肯定抹不开面子认错,就传朕口谕,让皇后回朝凰宫里反思,免得在那打扰祖宗。”   “哎!奴才这就去!”   陶然欢欢喜喜的,提步带小跑地赶去传话了。   宁瑜回到朝凰宫,第一件事便是去汤泉泡了澡,在奉先殿也挺好,起码清静,就是起居不大方便。   “……”   宁瑜耳朵一动,听到动静瞬间游到汤泉的另一侧。   殷钰走到池边,静静地看她。   “过来。”   殷钰坐在池边,朝她伸手,声音温柔,眼神亦温柔,宁瑜浸在水里不动,殷钰也不生气,又勾了下手,宁瑜垂下眼睛,然后像条灵活的鱼一样游过去。   “……”   她头发盘着,二条雪白纤细的手臂压在玉石台上仰起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无比。   “瘦了。”   殷钰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还在生气?这件事是朕做的不妥,是朕让人换了胡妃下的药,但那只是普通的药并不致命,朕没想到后来会那么复杂,朕为了逼真便没事先跟你商量。”   宁瑜盯着他也不说话,忽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拖下水中——   扑腾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殷钰浸在水里,他惊呆了,却并不生气,这天下,也就她敢这么对他。   宁瑜抓着他的二条手臂仰头定定地看他,眼神亮的古怪,“你穿这样,很好看。”简直秀色可餐,比南风院的头牌还要迷人,而且还是免费的!   殷钰怔了下,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衫,不过是一件浅蓝色的常服,他笑,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一只野蛮的小狼咬住了嘴唇,很疼,似乎是破皮了,他蹙了下眉头却没有生气。小狼似乎还在气头上,把他当成小羔羊又啃又咬,又野又横,他想主动,几次都被压了回去,罢了,他喘息着顺从地躺在软榻上,今日便当头小羊哄她高兴一回……   ……   皇上跟皇后和好了。   大臣们在朝堂上,瞧见自家皇帝陛下又成了一条好脾气的龙,满脸带笑,心里便明白过来。   宁瑜一早练了剑,便看到陶然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她的朝凰宫,宁瑜反手插回剑,拿湿巾擦了脸,上前笑着问:“陶然,这是干什么呢?”   陶然赶紧行礼,满脸喜气:“娘娘,奴才这是给皇上搬东西呢。”   宁瑜脸色剧变:“皇上要搬过来?”   陶然喜气洋洋:“是啊,陛下要搬过来跟娘娘一起住,恭喜娘娘。”   恭喜个屁!宁瑜一张脸发青,牙咬得嘎嘎响,她就昨晚拿他泄欲把他收拾了一回,小虐了他一把,他就戏瘾发作又演上了!!宁瑜瞬间换了笑脸,只是笑得陶然头皮发麻,宁瑜一向大方,让如意拿了锭银子赏了陶然。   几天见他一面,已经让她够恶心的,这要是天天见,那她这一世必得早亡!   宁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一上午,下午她换了身衣服,正红的皇后礼服,带上如意,给太后请安去。   太后听说皇帝跟皇后和好了,昨晚二人鸳鸯戏水,皇上还是被戏的那个,太后愁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当了妇人要顺从夫君,你怎么敢对皇上耍性子?”太后在殿里,疾言厉色地训斥宁瑜,“还有,你是皇后,要品德高洁,不要学那些市井女子用媚俗的手段惑迷皇上。”   盛兰茵就站在太后的身旁,她十六岁,长着一张圆润的脸,一双大大的杏眼,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娇俏可人,就是因为在家受宠,眼里总带着丝娇横,不可一世的样子。   盛兰茵听到太后训斥宁瑜,咯咯笑,宁瑜瞧她一眼,笑着讲:“这位就是兰茵妹妹吧。”   盛兰茵撇嘴,也不搭理宁瑜,太后也没责备,对宁瑜讲:“兰茵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最喜欢她,想让皇上把她收到宫里,陪陪哀家,皇帝却不肯。”   “妹妹可爱,我也很喜欢,母后,只是……”宁瑜话说了一半,瞧了盛兰茵一眼,太后蹙了下眉毛,让人带盛兰茵下去,宁瑜坐到太后身旁,亲昵地拉着太后的手:“母后,我也想让兰茵妹妹入宫。”   “……”   太后面上不露声色,在心里思忖宁瑜打了什么主意。   宁瑜叹气:“只是母后知道的,这入宫的妹妹都是献了银子为国家出了力的,儿媳妇身为皇后一定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您跟舅舅说一声,交些银子上来,我也好劝皇上同意让兰茵妹妹入宫。”   “你!”   太后倒吸了口气,她做梦都没想到宁瑜收银子竟然能收到她的面前,收到她盛家的头上了!   宁瑜在宫里走了走,见了见入宫的嫔妃们,又去了玉意殿瞧了兰贵妃,兰贵妃还是病秧秧的,一脸化不开的浓愁,好像死了爹一样。   回去时,天已经快黑了,宁瑜回到宫里,没瞧见陶然,她问平安:“皇上呢,没回来吗?”   “怎么,瑜儿想我了?”   殷钰从殿里走出来,笑着问。   宁瑜心里的失望排山倒海,她还以为他今晚不住在这里,天气焖热,殷钰牵着宁瑜的手笑着说:“陪朕走一走,吹吹风。”   朝凰宫是历代皇后的宫殿,所以修得极为清雅,亭台楼阁,水榭秋湖,拱门曲桥,曲径通幽。宁瑜坐在亭子里,风吹在脸上很舒爽,她吐了口气,殷钰放下羊角灯笑,“去太后宫里了?”   “嗯。”   “她骂你了?”   宁瑜斜靠在亭柱上,坐没坐相,一派闲适,不以为意地说:“太后教导我了,让我不要狐媚惑主。”   “我觉着太后说的很有道理。”宁瑜轻巧地坐直了,提了正经事,“太后想要盛兰茵入宫。”   “哦?”殷钰的眼中划过一丝税利,眉眼含笑,“你是怎么说的?”   “我跟太后直说了,先给钱,钱给够了就让盛兰茵入宫。”   殷钰惊愕地张了嘴,震惊地看着他的天才皇后,“你跟太后要银子?”   宁瑜点头:“啊,皇上是真龙天子一表人才,不是随便让人睡……谁去拥有的。”宁瑜赶忙改口糊弄过去。   “你以为太后会听你的?”   “我也就是试一试,反正盛兰茵肯定会入宫,能收点银子更好,收不到就算了。”宁瑜并不怎么在意。   “收了她,朕实在太吃亏。”   殷钰摸着扇子表情不明,宁瑜拿起羊角灯晃了晃,正色说道:“拦是拦不住的,盛国公就二个嫡女,兰贵妃小产后难生养,盛国公肯定会想尽办法送盛兰茵入宫,拦的了一次,拦不了三次四次。”   殷钰不做声,目光一转点头:“那就多收钱,不然朕太亏了,瑜儿你对外便说,朕钟意林太傅家的孙女,让朕那舅舅紧张紧张赶紧送钱来,老拖着干什么?家里金山银山竟然比朕还抠门。”   宁瑜听着好笑,面上正经地点头   殷钰叹气,心里不快:“纳了这么多人,全是吃白饭的,节气里打赏就是一大笔数目,皇后闲了替朕想了想,怎么样能赏了又不花钱,朕琢磨着,比如种点皇家白菜皇家豆角皇家胡萝卜,节气时打赏到各宫里,比银子更能代表朕的爱心,是吧皇后?”   宁瑜目光一转,来了主意:“东西是寒酸了些,到时候只要皇上把白菜豆角胡萝卜包好看些,再往里塞点张风花雪月的情诗,那便金贵了。”   林太傅的孙女要入宫为妃,传得有鼻子有眼,盛国舅急得频频进宫,太后请了殷钰几回,盛兰茵想卖乖讨好,殷钰每次都是板着脸,坚决不松口。太后只能找宁瑜,毕竟宁瑜圣眷正浓,宁瑜直白地跟太后讨价还价,最后一百万两把这个最后的妃位给卖了出去。   清算了银两,宁瑜便让人封了箱,却没送到户部,而是封入了内库,将来好解个燃眉之急。   “娘娘。”   晚上,皇上还在内阁议事,宁瑜沐浴完换了寝衣,在妆台前梳发准备上床,平安不高兴地侯在她身后。   “怎么了?”   宁瑜笑着问,平安撇着嘴不高兴了,“您干嘛这么积极的要盛兰茵入宫啊,您忘了当初她想怎么害您吗?”   宁瑜拢了下头发,她今日心情好,便与平安多了一嘴,“盛兰茵入宫是早晚的事,就是皇上也拦不了,她早一点入宫,搅一搅这后宫让皇上多操心操心,我也能换得清静。”   盛兰茵入宫,太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殷钰跟盛兰茵合房生子,到时候,有得殷钰烦,她就清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呀,竟然涨了几个收藏,感动,开心~ 大家留言一下地瓜发红包撒花庆祝一下哈哈哈,忘收藏的小天使们记得收藏啊~~ 第27章   “爹。”   宁南乔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给宁文远磕头,哭着讲:“女儿求爹了,女儿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宁文远嘴角起泡,一脸憔悴,暴躁地发怒:“顾老侯爷年纪是大一点,但是你嫁过去就是侯爵夫人!有什么不好?”   平德侯顾老侯爷的嫡爹,十多年前就病故了,老侯爷来宁文远家里吃酒,在饭桌上瞧见宁南乔惊为天人,便想了娶宁南乔做续弦。   宁南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顾老侯爷都六十八岁了,比她爹还要老,一直荒淫无德,家里塞满了妾,通房丫头挤了一院子!   这种人她怎么能嫁!   宁文远摸了摸胡须,不耐烦道:“顾老侯爷肯娶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不然,凭你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哪家敢娶你?我本以为皇后为会你寻一门好亲事,可是你看她哪管你?你现在名声毁了,给人做妾人家都不稀罕收,你还挑,挑什么?”   “……我不嫁,我不嫁。”   宁南乔想到顾老侯爷满脸老人斑,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黑的牙,胃里反酸干呕着就要吐出来,她哭着叫:“我便是死也不嫁那种人!”   宁文远过来毫不留情地甩了宁南乔一耳光,指着她骂:“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你不嫁也得嫁!”   宁文远眼神凶恶,府里都快揭不快锅了,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他原本还指望宁南乔攀上皇后这根高枝,能嫁上高门,结果她被污了清白,就是送去做妾高门贵宅都不要!   “来人,把她给我锁在屋里!”   宁文远叫,门外二个粗使的婆子立刻过来架着宁南乔将她拖走了。   晚上,外面下着小雨,房门紧闭,宁南乔散着头发,瘫坐在地上,她扭头,绝望地又拍了下门。   “放我出去……”   “小姐……”   紫玉在外面哭着,又拼力压低嗓音,宁南乔眼底燃起了希望,她急忙擦了把眼泪,喊紫玉:“你去国公夫,请国公夫人过来!”   紫玉蹲在门外哭着讲:“老爷把院子封了,我们都不准出去,我想去的,被婆子拦下来了。”   宁南乔并起双腿抱紧了自己,脸埋在膝上,眼泪滑过鼻梁。   屋里只点了一只蜡烛,昏黑一片,宁南乔也不知道在门边坐了多久,只听到外面的雨声风声越来越大。   突然间门锁响了,宁南乔急忙回头,大门被打开,宁文远新纳进的二个姨娘,张姨娘与吴姨娘走进屋来。   “哟,我的姑娘,怎么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二位姨娘扶起宁南乔,牵着她往里屋走,宁南乔浑身冰冷,哭得一抽一抽的,张姨娘捏着帕子给宁南乔擦眼泪,“乔姑娘,瞧这眼睛都哭肿了,一会儿可怎么见客人啊?”   宁南乔心里一提,急忙问:“见什么客人?”   吴姨娘嘴角含笑,眼中带着喜气:“当然是见顾侯爷,顾家侯爷可真是中意你,这不,等不及要见你,老爷让我们来伺候你梳妆,去见见侯爷。”   “……我不去。”   宁南乔咬着嘴唇,讲了句硬气的话。   二位姨娘对视一眼,吴姨娘叹了声气,劝她:“乔姑娘,那可是侯府,高门大户,你知道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侯爷么,是年纪大了些,可是你嫁过去不是做妾,是正经的侯爷夫人,老侯爷今年还添了个儿子,身体是没问题的,老侯爷是没有嫡子的,你嫁过去,生下孩子那便是嫡子啊。”   张姨娘也劝:“姑娘,这门亲事已经定了,姨娘跟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姑娘你娘家没人,又是妾生的,你想想你亲娘的身份,你能嫁到侯府,已经是高攀不止一层了。”   吴姨娘喊紫玉打水,她拿了梳子给宁南乔梳发,叹气说:“五小姐嫁到福昌伯爵府为妾,命苦生了个丫头孩子生下来便被抱走了,孩子高烧命没了,可怜你五姐姐才二十六岁,好好的一个人疯在了伯爵府。”   宁南乔端坐在绣凳上,呼出的气都是冰凉的,她闭了闭眼睛,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张吴二位姨娘也都笑不出来,这个世道,女人活的何其艰难啊,她们手下不停,给宁南乔扑粉,梳妆打扮。   宁文远与顾老侯爷在前厅喝酒,已经喝了许多,张吴二位姨娘扶着宁南乔到前厅来见客,宁南乔穿了件白色绣兰花的白色襦裙,梳了一个元宝髻,发间一对白玉兰钗,额前留着二缕青丝,她生得清丽,怯怯的楚楚动人,这一身,更显得柔弱惹人爱怜。   顾老侯爷便喜欢娇俏的女子,瞧见宁南乔美丽的模样,加上酒意上头,便看直了眼。   顾老侯爷已经六十八岁,头发稀疏,满口黄牙,松弛的皮肤一层叠一层的挂在脸上,上面片片指甲大的老年斑,佝着背,他这些年声色犬马,瞧着就是被掏空的虚模样。   宁南乔瞧着他便害怕,在人面前,身子便抑制不住的发抖,顾老侯爷的一双眼色眯眯地盯着她。   宁文远赶紧催促:“南乔,还不见过顾侯爷。”   “……”   宁南乔忽然扭头,提起裙子冲出门外!   宁文远气得跺脚:“这不争气的丫头!”   顾老侯爷笑眯眯:“小女孩见人害羞,不必骂她。”   宁南乔一路跑回房里,怦地关上房门,她背抵着房门喘粗气,她想到顾侯爷那张虚浮的脸,她啜泣一声,蹲在地上抱紧自己哭出声来。   雨还在下,宁南乔在床上睡的极不踏实,做了些混沌的噩梦,忽然间,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紫玉……”   宁南乔迷糊地喊,她想是紫玉进来看她睡的好不好。   门又吱呀一声,捏着又细又长的声音关上了,宁南乔背对着门,闭着眼睛喊:“紫玉,怎么了?”   一只手按到她的肩膀上,宁南乔扭过头,一下吓得尖叫捏着被子遮着半身缩到床角!   她脸色煞白,惊恐地张大眼睛:“顾,顾侯爷,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老侯爷浑身酒臭味,笑着露出一口黄臭的牙,山头胡子抖动,过来拽宁南乔嘴里笑:“丫头,别怕,不是跟男人弄过了吗,本侯肯定比那些个粗鄙汉子温柔。”   “啊——   宁南乔尖叫,挥手打顾侯爷,扑到床下拔腿往外跑,嘴里呼叫:“来人啊!紫玉!紫玉,救命啊!”   宁南乔扑到门边拽门,门却拽不开,宁南乔一瞬间手脚发凉,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哭着叫:“开门!开门啊!”   顾老侯爷根本没喝醉,他摸着胡须过来,露出淫邪的笑,“丫头,你爹把你给我了,不然我怎么找到你的闺房的?”   “紫玉!”   宁南乔凄厉的尖叫,紫玉的哭声,微弱地从外面传来,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小姐,放开……”   宁南背抵着房门,惊恐到了极致,拼命的喘气。   顾老侯爷眼神狰狞,他像一头苍老的爷,邪恶地盯着柔弱的猎物。   “……!!”   “你说什么?”   一早宁瑜坐在妆台前,哈欠连天,听到如意的话她睡意全无,猛地回头,“你再说一遍!”   皇帝陛下还在睡觉,如意压低声音:“夫人传话进来,南乔小姐已经被官府抓了。”   “谁被抓了?”   殷钰撩着帘子走进来,他穿着雪白的中衣,光着脚,如意赶紧行礼,殷钰从背后搂住宁瑜,笑着亲亲她的头发。   宁瑜赶紧回头:“皇上,我要出宫一趟。”   “……什么事就要出宫?”   “平德侯府的顾老侯爷在文谨伯爵府死了,南乔被牵涉上了。”殷钰登基后改年号为永宁,永宁伯爵府便要避讳,被改了文谨伯爵府,宁瑜抿着嘴唇,脸色发沉,文谨文谨,这个宁文远一点都没领会到圣意!   “顾老侯爷?”殷钰惊讶的扬眉,“那个老侯爷,朕还以为他会死在青楼南馆,怎么死在文谨伯爵府了?”   “……”   宁瑜脸色发青,她都不想提这龌龊事!   平德侯府的顾老侯爷在文谨伯爵府吃酒,吃醉了酒竟然闯到宁南乔的闺房里侮辱宁南乔,结果可能是年纪大了,猝然的就断了气。   平德侯府顾家人已经告到大理寺了,告伯爵府诬告老侯爷,蓄意谋杀,还污蔑老侯爷的名声!   殷钰接过梳子,对如意挥了下手,如意便下去了,殷钰坐在宁瑜身后给她梳发,笑着说:“这事牵扯到文谨伯爵府宁家,你不好出面。”   宁瑜幽幽吐了口气,他说的是,她目光一扫,眼底透着肃杀之气,“好好的一个伯爵位让他糟蹋了,既然德不配位,那就收回来吧。”   殷钰握着她的双肩,贴着她柔嫩的脸颊笑起来:“皇后说的是,都是白吃饭的,朕瞧着便讨厌。”   宁瑜捋了把胸前的头发,偏头说:“那我不问了,皇上让大理寺依法办事。”   殷钰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吻,笑:“真乖。”   宁瑜在心里翻个白眼,上辈子的恶心劲,他这一世不仅没收敛还变本加厉了。   平德侯离奇猝死,事闹的非常大,皇帝亲自督促大理寺严办,快办。大理封不敢怠慢,到文谨伯爵府押人,提审,用刑,丝这不敢有一丝懈怠。   宁文远是个软骨头,刚一用刑就什么都招了,一面哭一面喊着要面见皇后,自己是冤枉的!   “娘娘。”   如意匆忙进来,附在宁瑜耳边说了几句,宁瑜拧眉,坐了片刻说道:“给我换套轻便的衣服,我们去一趟大理寺。”   平德侯不是猝死,是被毒死的!   宁瑜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复杂,既然是毒死,便必定是有凶手的!   宁瑜只带了如意,二人换了身男装,悄悄的坐车出了宫,直奔大理寺,递了金印,大理寺卿急忙出来迎接,将宁瑜请到偏殿。   “娘娘。”   大理寺卿宋文悠郑重的行礼,宁瑜不与他废话,直白地问:“宋大人,平德侯到底是怎么死的?”   “……回娘娘,顾侯是中毒死的。”   “……凶手查到了吗?”   宁瑜抿紧嘴唇,表情沉沉,宋文悠也是久在官场,当下压低声音,“回娘娘,在宁南乔房中的花盆里侧出了毒,而且,宁南乔的房中,并没有争斗的痕迹。”   “……”   宁瑜拦住宋文悠接下的话,她心中已经有数了,她讲:“本宫要见一见宁文远。”   宁文远便关在天牢里,宁瑜进了天牢,站在牢门外,宁文远正缩在墙角哭,瞧见宁瑜,他激动的扑过来——   “皇后!皇后娘娘,我没有杀人!你救救我!救救我,娘娘我是你叔叔,你要救救我啊!”宁文远哭着叫!   宁瑜瞧他那怂软的样子便恶心,她冷冷的一眼扫过去:“本宫过来看你,自然是要救你的。”   宁瑜将手中的纸书递过去,宁文远打开来看,他震惊的睁大眼睛,拼命摇头往后退:“我没有下毒,我没有杀人!”   “平德侯强娶你女儿,你慈父爱女无奈之下毒杀了他还能落得个好名声情有可原,这样你文谨伯爵府的爵位才保的下,否则你卖女求荣皇上不仅会夺了你伯爵府的爵位还会要了你的脑袋!”   宁文远吓得哭出来:“可是杀人是重罪啊!”   宁瑜扫了下袖子,淡淡地说:“你放心,你认了罪,便是情有可原为救女儿杀人,本宫再向皇上求情,到时候判你流放不会要了你性命。”   宁文远哭着讲:“到底是谁下的毒?为什么一定要我认罪?”   宁瑜怒骂:“蠢!现在是在保你的名声,否则你卖女求荣照样抄家夺爵!”   宁瑜伸手要回了纸书,送到一旁的火架上烧了,她不耐烦地说道:“路,本宫指给你了,明天大理寺提审你,你自己瞧着办吧!”   “娘娘!娘娘!!”   瞧见宁瑜走了,宁文远急得大喊!   第二日,晌午,宁瑜在殿里用午膳,如意匆匆过来,附耳说:“娘娘,宁文远招认画押了。”   “是按我的意思?”   宁瑜放下筷子问,如意点头:“与娘娘昨天交待的一样。”   宁瑜点了点头,对她说:“叫心月过来。”   一会儿,一个其貌不扬,身子瘦小的宫女过来,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偏黑,她是宁瑜从宁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也是宁瑜藏着的一把剑。   宁瑜招了招手,心月无声地凑过来,宁瑜冷漠地低声:“宁文远不用留了,杀了,让他畏罪自尽。”   心月表情一丝不动,只一点头,便走了。    第28章   宁文远认了罪,在天牢里畏罪自杀了。   平德侯府里不肯认,非说老侯爷清白无辜,说皇后偏袒娘家人,侯府的长子一状告到了御前。   殷钰高坐在龙椅上,接了平德侯府的状纸,扫了一眼,只说了一句:“那便让大理寺细细的查吧。”   大理寺细细一查,平德侯糟蹋过的姑娘数不胜数,院子里的姨娘大半都是强抢来的,最小的才十三岁。   平德侯荒淫无德,罄竹难书,那声名在京城是响当当的,哪经的起查,查得皇帝龙颜大怒,当堂夺了平德侯府的侯爵之位!   “皇上。”盛国舅在朝堂上站出来,“宁文远虽然畏罪自尽,但是文谨伯爵府毕竟是杀了平德侯,罪名已定,想来是皇后舍不得娘家——”   “盛国公。”   殷钰这些日子在殿上越发的高深漠测,淡淡地道:“皇后向来是不偏私的,不必把罪引到她身上。”   盛国舅脸上讪讪,不好再继续,殷钰讲道:“皇后已经与朕说了,秉公办理,文谨伯爵府毒杀害人,一样夺爵。”   “皇上圣明,皇后娘娘圣明。”   大臣们心悦诚服,一齐行礼称颂,在心里赞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如意领着宁南乔走进乾清殿,宁南乔刚从天牢出来,换了一身素衣,长发间簪了一朵白花服孝。   宁南乔第一次进大盛宫,丝毫不敢失仪,一路低着头紧跟在如意的身后。   “南乔姑娘,到了。”   如意领她进了院门,进了殿去禀报,“娘娘,南乔姑娘来了。”   宁瑜从案前的账本上抬起头,一笑起身,她迎出门,宁南乔进了朝凰宫大殿才敢抬头,瞧见宁瑜她一下哭了,扑腾跪在地上,“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   宁瑜拉着她的手,让如意去安排膳食。   宁南乔只站着不敢坐,丝毫不敢逾越,宁瑜知道她的性子,便无奈地罢了,与她讲:“伯爵府被夺了爵位,府里肯定一团乱,按你那些哥哥姐姐的品性过不了多久肯定要闹分家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在府里肯定也不好过。”   宁瑜强行把宁南乔拽过来坐下,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我跟母亲商量了,你还是到宁国公府住吧。”   宁南乔急忙起身跪在地上,哭着讲:“娘娘,南乔不想回去,请娘娘留下南乔吧,南乔想跟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永远不离开!”   宁瑜急忙扶她:“胡说八道,我怎么舍得把你留在这宫里耽误了!”   宁南乔死活不起来,哭得满脸是泪:“娘娘,您忘了吗?当初那些人把南乔当成是您掳走,污了南乔的清白,南乔就算出去这一辈子也嫁不了人了,不如跟在娘娘身边!”   “胡说,我一定会给你指一个有品才的良人!”   宁瑜听她说被掳的事,心里沉沉的压着一口气,很愧疚,她是舍不得,跟在她身边,到时候她被废,南乔一样会受牵连!   也没聊几句,宁南乔只是哭,讲不出话来,时间不早了,宁瑜让如意领宁南乔出去。   从回廊走到朝凰宫殿门口,宁南乔脸色苍白,她站在巍峨的宫殿门口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瞧一眼,突然间狠力撞在高墙上——   “哎!”   殷钰刚好从外面回来,正瞧见这一幕,陶然甩着拂尘挡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大喊:“护驾!护驾!”   “怎么回事,那谁啊?不死远点非在皇后宫门口撞墙,找皇后的晦气呢?”殷钰脸上不悦。   “南乔姑娘!”   “南乔姑娘!!”   如意抱着宁南乔,急得大喊来人,宁南乔满脸是血,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   宁南乔只是昏迷了,并没有生命之忧,太医给包扎了伤口,开了药,如意安排人去煎药了。   “……瑜姐姐。”   宁南乔昏了大半个时辰才醒来,额头的伤疼的裂骨,她挣扎着起身,眼泪淌出来,便要下地给宁瑜磕头,“姐姐,你留下我吧。”   这一声瑜姐姐叫得宁瑜心里酸疼,“南乔,我是疼你,你留在我身边将来会有危险。”宁瑜摸着她的脸,苦涩地劝她。   “姐姐,我不怕,除了你我再没有亲人了。”   “……好了。”   宁瑜心里也有些乱,拗不过她,便暂时答应了,等将来她找个合意的良人,将南乔嫁出去便是。   快子时了,宁瑜沐浴了,回到殿里,殷钰穿着寝衣,握着卷书坐在床边,瞧见她放下书来。   “那个宁南乔没事?”   “嗯,伤的不重。”   殷钰笑了一声,“她怎么会有事?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去死,不过是在你跟前演苦肉计罢了。”   宁瑜听他的话,回头看他:“……皇上知道了。”   殷钰把书一卷,点了下头:“大理寺卿怎么敢瞒朕?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便没有计较。”   宁瑜坐下来:“皇上,兔子急了还咬人,她也被逼急了才杀人,错不在她。”   殷钰拿书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会咬人那便要防着,朕防的原则就是直接杀,永绝后患。”   “皇上……”   宁瑜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盈盈的,像宝石一般。   殷钰轻声叹气,无奈地纵着她:“好了,你的人,你自己瞧着办吧,只是朕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   宁南乔被留在了朝凰宫当了名女官,宁瑜宠着她,允许她带了婢女紫玉来照顾她,还在殿里分了处独院给她们主仆两个。   “小姐,这里也挺好的。”   紫玉进了宫,心里很开心,给宁南乔铺被子,这独院虽然不大,但用的吃和处处都是精细的。   “伯爵府被夺了爵,老爷又不在了,府里乱成了一团,几个公子正在吵着闹分家,都打起来了。”紫玉叹气,“多亏了皇后娘娘收留,不然紫玉也要被发卖了。”   “……爹,他还是护着我的,疼我的。”宁南乔坐在床头,神色恍惚,低低的说,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下来,“他还是护着我的。”   盛兰茵今日封妃大典,因为背负着盛家的殷殷期待,未来的无限荣宠,太后极其的重视,隆重的办了个喜宴。   “皇上,你瞧瞧,兰茵妹妹今日真是美的臣妾看了都要心动了。”宁瑜对殷钰笑,再次示意他看美人。   殷钰扫过去一眼,笑了一下,夹了碟中的蟹肉塞到宁瑜的嘴里,附耳说:“朕瞧着,瑜儿你更好看。”   屁!   宁瑜在心里冷笑,她今日不过一件普通的红色襦裙,发间一枚双翅金凤冠,哪里好看?他真是做戏做上瘾了。罢了,盛兰茵今天封妃,不管怎么样他是一定要宿在玲珑殿的,宁瑜心又安了。   “皇帝。”太后叫殷钰,笑着讲:“兰茵为了这次家宴特意排了支舞,就等着献给皇帝你呢。”   “是么。”   殷钰惜字如金,笑着给了两个字。   盛兰茵去更衣,换了轻薄飘逸的霓裳,乐师们击乐吹笙,奏的是《凤羽飞》,盛兰茵精心准备过,这支舞跳的不错,一面跳舞她的双眼一直瞧着皇帝。   殷钰冷淡的令人发指,一直拉着宁瑜说笑,宁瑜坐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他分明是故意的,她拽他的袖子,“皇上,你看兰茵妹妹的舞跳的真好。”   “嗯。”   殷钰剥了只蟹,将镶银边的玉盘送到宁瑜的面前,宁瑜爱吃蟹,他扭头,陶然立刻递上湿巾给他净手。   宁瑜深呼吸,太后的眼神已经很不好了,盛兰茵的脸色,瞧着脾气也要上来了,一曲舞罢,盛兰茵快速行礼,赌气问道:“陛下,兰茵的舞跳的不好是么?”   “嗯?挺好的。”   殷钰淡一面笑,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宁瑜圆场笑:“是啊,妹妹的舞跳得真是好。”   盛兰茵气不过,当场便板了脸:“想来,兰茵的舞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陛下瞧不上眼,兰茵倒是想见识一下,不如请皇后娘娘跳一曲,让兰茵开开眼——”   太后当场变了脸色!   “放肆!”   殷钰眼神冰冷,重重地放下筷子,盛兰茵脸一白,咬着嘴唇跪在地上,殷钰冷冷看她:“皇后是一国之母,凭你竟敢让皇后献舞给你,你好大的脸!”   盛兰茵跪在下面,眼圈都红了,敢怒不怒言。   太后斥责一句,对殷钰说道:“她还是小孩子不懂事,被宠坏了,皇帝别跟她一个小女孩计较。”   宁瑜笑着打圆场:“皇上,妹妹刚进宫一定是太紧张了才会失言,肯定是无心的,别气了。”   “还不谢皇后。”   太后冲盛兰茵使眼色,盛兰茵一脸的不服,不情愿地给宁瑜行礼道谢。   吃了盏酒,宁瑜借着身体不舒服,便赶紧离了宴席回宫去了,免得坏了太后的好事,也给自己拉仇恨。   回到朝凰宫,宁瑜满面带笑,喊如意让人准备汤泉,好好的泡了个澡,换了件自己喜欢的衣裳,她勾着头发,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进了寝殿。   “山花烂漫不及女儿俏……”   “喝——”   宁瑜看到屋里人,吓得脸色大变,倒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皇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殷钰脸色冷淡,脱了靴子丢出去,光着脚踩在脚踏上,抬了眼瞧她,眼神非常的不善。   “皇上。”   宁瑜急忙坐下询问:“是不是兰茵妹妹冲撞你了,她是小孩子,你不要跟她计较,她也是太喜欢你在乎你。”   “她喜欢朕在乎朕跟朕有什么关系?”   殷钰脸上不耐烦,一双眼冷漠,这是生气了,宁瑜在心里叹气,他不喜欢盛兰茵也不奇怪,她从大义上规劝:“皇上,你今晚不能在我这里,今天是小兰妃封妃大典的好日子,你得去宠幸小兰妃,她是太后娘家人送来的,你不能这么任性,就算你不喜欢,为了大盛江山皇上你也得忍。”   殷钰抿紧嘴唇,唰的抽了腰间的玉带塞到宁瑜手里,也不瞧她,声音冷硬,“皇后这么急迫,那把朕捆了送到玲珑殿吧!”   宁瑜扯了扯玉带,瞧他一眼,在心里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殷钰扭头,瞧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真想绑他!他眯着眼睛,忽然青了脸,夺了玉带摔了出去!   宁瑜拢了下衣服,别过头连连深呼吸,扭头强挤出一个笑,“皇上,不气了,那今晚就算了,等气消了再宠幸,睡吧。”   宁瑜扭头要上床,殷钰将她给扯了回来,就不说话,赌气一样!   宁瑜终于忍不下去了,挣开手不耐烦:“有病啊?”   大晚上发什么病,出门忘吃药了啊!   殷钰脸铁青,他狠盯着她,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宁瑜摔在床上,她睁大眼睛,脾气也上来了,一翻身站起来,冲他喊:“干什么?谁招你了?谁又惹你了?”   “谁招我了,谁惹我了?”   殷钰坐在床边冷笑,指着她发狠讲:“想!用你那聪明无比的脑袋想!”   想个屁,宁瑜环住手臂,原地转了一个圈,发火叫:“小兰妃冲撞你,你有火朝她发,随便你是杀了还是斩了,你跟到我这里阴阳怪气的发火,我招你了?”   “小兰妃,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朕生气!想不出来是不是?朕告诉你,你招我了,你惹我了,你惹我生气了!”殷钰气得拍着床叫。   放屁!宁瑜呸了一声,气得大笑三声:“我怎么招你了?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殷钰一脚跺在踏板上,青着脸叫:“你怎么招朕了?你今天在宴席上你就差没把朕剥光了送到小兰妃床上,你好大度啊!朕该赏你一块金牌!”   宁瑜呵了一声:“你赏吧,不过别想从内库出钱!内库没钱!”   殷钰指着她,用力捶了两下胸口:“你,你气死朕了你!”   “……皇上,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宁瑜受不了了,捡了地上的玉带丢回他身上,不耐烦地骂:“演上瘾了是不是?上次争吵我们不是已经把话讲清楚了,你还演什么爱我?累不累啊?”   “你,你气死朕了你。”殷钰打又打不过,抓着玉带实在气不过,又扔她,结果没扔准,丢在宁瑜的脚边,宁瑜一脚把玉带踢了回去!   “皇上,别说你是虚情假意,就算你是真心我也不稀罕。”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各自生气,宁瑜话说的极狠,她也受够了,殷钰脸色冰寒,他霍地起身,“真心?朕会对你有真心,朕真心爱你还不如去爱陶然!”   “陶然!”   宁瑜拔高音叫,陶然在门外大声回应,扶着帽子赶紧窜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听了半天了,听得胆战心惊!   “皇上说真心爱你,赶紧的,把真心爱你的皇帝陛下接走吧。”宁瑜指着皇上面无表情地讲。   陶然吓得扑腾跪在地上:“娘娘,我的好娘娘,您别跟陛下置气了,奴才求您了!”   “起来!”   殷钰发怒,声音冰冷,陶然赶紧爬起来,殷钰脸色青寒,“让人收拾东西,搬回朝阳宫,省得在这里碍人的眼!”   “啊?”   苍天!可算滚了!   宁瑜重重拍了二下手掌,恨不得去外面放炮仗!   皇帝陛下已经走了,陶然紧跟着,让人粗略收拾些简单的东西带回朝阳宫去。   如意跟宁南乔走进寝,宁瑜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宁南乔抿了下嘴唇,劝她:“娘娘,怎么能跟皇上吵架呢?”   “怎么不能吵,你放心,我把天捅了他也不会舍得砍我脑袋的。”宁瑜似笑非笑,满脸讥嘲。   “皇上这么宠爱娘娘,娘娘有些过了。”宁南乔垂下头,轻声说。   宁瑜呵了一声,他宠她?   什么宠,什么吃醋,不过就是做戏,他不过是拿她制衡太后一脉,否则他今晚就不会到她这里来!他明知道盛氏恨她入骨,他越宠她,越冷落大小兰妃,太后一族就越恨她!   他把置在危险之中,何曾为她考虑过!?谈什么宠,什么真心!不过就是冷漠无情的利用罢了!    第29章   “皇上,安置了吧。”   陶然进屋,声音极柔和地说。   殷钰坐在床边,手上握着龙玉,脸上没有表情,只从嘴里低低的,冷漠的嗯了一声。   陶然过来要给殷钰宽衣,殷钰拦了他:“你下去吧。”   “等一下。”   殷钰又叫住他,“交你一件事,悄悄的办,对外传出去,朕要宿在小兰妃那里,皇后吃醋跟朕大吵了一架,朕才气得搬回朝阳宫。”   帝心难测,陶然不敢多问,垂着头说是,便出去办了。   “初月。”   一个人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的从梁上下来,初月跪地行礼,殷钰摸着龙玉,缓缓地说:“派人保护好皇后,看好玲珑殿,旁的不用管,随便小兰妃怎么闹,但是绝不能让她伤了皇后的性命。”   “是。”   ……   殷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额头,“倒霉女人!气死朕了!”半晌他骂,一翻身扯了被子睡觉。   清早,天已经大亮。   润秀端着铜盆进屋,盛兰茵还是一般盛装坐在床头,润秀小声说道:“娘娘,该梳洗了。”   盛兰茵眼珠子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满眼血丝,她抄手打翻了铜盆,“滚!滚出去!”   盛兰茵尖叫,哭着又踢了一脚铜盆,她扯下头上价值连城的百合玉冠狠狠地摔在地上,玉冠顿时碎了几瓣。   “娘娘!”   润绣赶紧跪在地上,盛兰茵又哭又喊,摘了头上的珠钗玉石全丢在地上,又把床上的大红百子千孙喜被扯到地上,狠狠地拿脚踩!   “啊——”   她被被子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正坐在喜被上,她委屈的大哭!气得蹬腿!   她坐了一晚上,等了一晚上,皇上都没有来!太后姑妈还有她父亲明明告诉过她,进了宫皇上一定会宠她!   “娘娘,您别伤心,奴婢打听过了,不是皇上不想来,是皇后吃醋不让皇上来,为了这事,皇上跟皇后都吵了起来,搬回朝阳宫了。”润绣安慰主子。   盛兰茵抬起头,睁着一双红透的眼睛,狠狠地骂:“那个贱人!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她害了姐姐,现在又来跟我争宠!我不会放过她的!”   吵了一回,落得清静,宁瑜早上练了剑,神清气爽,后宫无事,她唤了嫔妃们来请安,瞅瞅哪个长得美,记下名字,好提携下,顺便提提,让她们塞点银子过来。   “娘娘。”   如意走进书房,宁瑜正在看野史小说,卷了书看她,如意低声说:“皇上出宫了。”   “……这个点。”   宁瑜瞧外面,天都快要黑了,她拧眉:“肯定是微服出巡去了,这京城最近很太平,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皇上去了南风馆。”   “……”   宁瑜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如意小声讲:“还是我们国公府里的宁管家亲眼看到的,就赶紧派人报到宫里来了。”   不对啊,他上一世没这毛病啊,宁瑜站起身,心里窜起股无名的火,这后宫这么多嫔妃等着他宠幸,他跑过南风馆找男人浪费精力,真是可恶!   他跟男人……   宁瑜拉着脸狠狠的甩袖子,恶心!他这是恶心她呢!   晚上,青楼楚馆最是热闹,南街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殷钰坐在雅间,摊开扇子打量四周,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雅致,陶然也换了件常服,唇红齿白的俊俏的很。   “这位公子,头一次来?”   一声清悦的笑声,一个人走进来,他长得极俊,长发如墨,穿了件碧水青的绿衫,眉眼间尽是风流。   此人瞧着不过二十七八,便是这盛京里头赫赫有名的南风馆老板南月笙。   殷钰摇着晃子漫不经心地打量他,南月笙脸上带笑,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管事的说来了个气质不凡的公子,瞧着不像普通人,让他来看一看,南月笙久经风月场所,看人犀利,他瞧着殷钰一身湖水蓝的纱衬,容貌清贵出尘,且不说相貌,单是瞧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中看似淡然又凛冽,南月笙便猜这应该是个王公贵族,还不是平凡的那种。   “……我要见栖凤。”   殷钰收了扇子,淡淡的说,南月笙抿嘴一笑,“原来公子是为栖凤来的。”   殷钰使了个眼色,陶然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南月笙,来时都打听过了,栖凤是南风馆的头牌,包一晚便要五百两。   南月笙拿了银子,道了声谢,笑盈盈的便走了。   “公子。”   陶然站在一旁,不高兴地抱怨:“这人还没见着,出手就花了五百两,这要让皇后娘娘知道肯定要大发雷霆怪您乱花钱。”   殷钰不轻不重的敲了下扇子,一个眼神使过去,陶然立刻不敢吭声了。   一会儿,门便被推开了,栖凤进来了,殷钰静静的瞧着他。   栖凤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自然是极美,肌肤比女人还要雪白,嘴唇又自然的艳红,头发泼墨一般,身子也是纤弱的。   他不仅美,而且脆弱,是那种易碎的美,尤其是眼神,是空无一物的清冷,不是装,是真冷。   他的眼神,好像漠视这世间的一切,对这世间的一切繁华污浊漫不经心,他陷在南风馆这泥潭之中,却像游离在高墙之外,或者说,是绝望,麻木。   殷钰打量着他,并不说话,栖凤便坐在对面,静静的看殷钰,殷钰不开口,他便像能坐到天荒地老一样。   就是个宠物。   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殷钰很失望,便有些不悦,五百两银子确实是白花了,这个宠物身上一点值得他借鉴的地方都没有,宁瑜不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他不说话,栖凤更安静,二人就在这屋子里,一个烦躁,一个安静,彼此相安无事消磨时间。   有人来敲门,陶然去开门,很快回来了,脸色发白地小声讲:“公子,家里的人找您。”   家里的人?殷钰回头,敲了下扇子:“喊进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进来,故意粗着嗓子,对殷钰行礼:“公子,少爷请您过去。”   ……   “在外面伺候着。”   殷钰说,推门进屋,这是个雅间,很是幽静,宁瑜坐在榻上,做男装打扮,穿了件白衫罩了件纱衣,未施脂粉,依然是雪肤红唇。   殷钰提着扇子,撩了下衣摆坐到榻的另一侧,也不说话,眼看着旁边的屏风。   宁瑜理了下衣摆,她真是没有脸问,“皇上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殷钰笑:“皇后能来,朕怎么就不能来?皇后不是还在这里包了个头牌,朕刚刚瞧了,劝皇后还是去治治眼吧。”   宁瑜不理会他的挖苦,深吸一口气:“皇上是头一回,还是一直就有这毛病?”   “……什么?”   “皇上是不是喜好男人——”   殷钰端起茶杯一口茶当场喷了出去,整张脸都变了,宁瑜眼神逼人,步步追问:“皇上,男风的事我也懂得,我想问,您是在上面的,还是在下面的——”   殷钰脸发青,怦地把杯子摔到桌子上。   宁瑜还在逼问:“皇上,您是下面的那个吧,是吧?是吧?”   宁瑜是真的心里急,一定得是,要是上面的那个,那她非得恶心死!进过那种地方的东西,苍天——   殷钰拿扇子丢她,脸气得铁青啊,咬牙讲:“不是,朕怎么可能是下面那个!朕是上面的那个!朕宠幸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一百零一,怎么?受不了,恶心想吐?那你就恶心死吧!”   宁瑜何止是恶心死,她简直想杀人,抄了价值连城的扇子就砸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气死朕!”   殷钰突然发怒,摔了扇子指着宁瑜骂,气得眼都红了,“我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我花了五百两包了栖凤一晚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好,哪里值得你喜欢!他有什么好?朕比他好看比他有气概比他好一万倍!”   “……”   “…………”   诡异的安静,殷钰呼哧喘着气,气得头发晕,宁瑜默默地坐过来,拽了下他的袖子,殷钰扯回袖子,头拧到另一边,宁瑜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背,殷钰不耐烦,扯过手骂:“干什么?”   “好了,回去吧。”   宁瑜轻声哄他,殷钰扯了下衣摆,还在气,“说,你知不知道错了?”   宁瑜嗯了一声,哄着他:“知道了。”   殷钰这才回过头,眼神是怀疑的,“那你说,你错哪了?”   宁瑜被难住了,迂回抛回问题:“听皇上教诲。”   殷钰呵了一声:“以后不准你再嫌弃朕,不准你再把朕当个物件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听到没有?”   “是是是,皇上说的是。”   宁瑜赶紧敷衍,拉着任性的皇帝陛下起来,赶紧哄着:“我都记着了,皇上,咱们回去吧。”   殷钰瞧她态度诚恳,这才有几分满意,任她拉着往外走,嘴里讲:“朕的五百两,你找人要回来,朕什么也没干,不能白花银子。”   “……我让人要。”   从南风馆要银子可不容易,皇帝陛下对自己的银子却很执念,陶然亮了腰牌,南月笙见多识广赶紧的二话不说,把五百两双手奉上。   出了南风馆,都快子时了,外面雪铺了一路,马车在外面侯着了,宁瑜领着人上了马车,“回宫吧。”   她吩咐,殷钰脸板着,不知道恼火什么,他讲:“今晚不回去了,就歇在宁国公府。”   劝不听,宁瑜只得领人去了宁国公府,大内侍卫都暗里跟着,为了安全,宁瑜没让宁平宣扬。   “不早了,我让宁平给你安排房间。”   宁瑜讲,殷钰背着手,用扇子敲自己的背,又不高兴了,“为什么给朕安排房间,朕不是应该跟你住一起?”   说完,殷钰拽着宁瑜便进了她未出嫁之前的院子,他是认得路的。   进了屋,殷钰里外打量着,房子很大,他还是头一回进来,他这才有了笑脸,“皇后,你这里还不错,够宽敞。”   “好了,别闹腾了,赶紧睡吧。”   宁瑜喊他,累死个人了,殷钰转过身,瞧着她笑眯眯的,抬起了双手,宁瑜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有手有脚,非要折腾她,她上前,解了他的玉带,帮他宽衣,他瞧着她,突然偏头吻住她的嘴唇。   “皇上!”   “朕还在生气,我要你哄我。”   殷钰又偏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眼睛明亮的。   ……   长发缠在一处,殷钰贴着宁瑜的背,手搭在她腰上,他呼吸还未平复,急促温烫,他低低地讲:“瑜儿,与朕生个皇儿吧。”   宁瑜后脖颈一凉,好像一把刀要砍下来,顿时清醒,她半阖着眼睛,不动声色地讲:“皇上,臣妾一直没告诉您,臣妾体寒,太医说了,不好生养。”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殷钰摸着她的手,她掌心都是厚茧,他垂着眼,嗓音温柔:“无妨,那让太医好好给你调理。”    第30章   “皇上跟那个贱人和好了?”   盛兰茵坐在榻上,气得摔了手中的金镶玉的杯子,润绣急忙捡起来,“皇上又搬回朝凰宫了。”   “为什么!?”   盛兰茵气得跺脚,“那个贱人,又凶又恶毒,她害了我姐姐不能生孩子,皇上为什么要宠她啊!”   “娘娘,您别急。”   润绣细声劝,盛兰茵冲她吼:“我怎么能不急!封妃大典那天皇上都没有来我这里,全宫的人都在笑话我!”   “赶紧叫人来收拾,我们去找太后。”盛兰茵叫。   太后叫了殷钰去用晌午饭,殷钰下了朝便去了宁安宫,进门便听到孩子清脆的笑声。   “皇帝来了。”   太后眉开眼笑,赶紧让人搬凳子,她怀中抱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扎着双髻,圆脸倒是可爱,手里拿着水晶糕正在吃。   “皇帝你看,这是你舅舅的孙女,可不可爱?”太后摸摸小女孩的脸,满眼慈爱。   殷钰走过来,弯下腰笑着问:“谁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太后讲:“是你舅舅家老四的女儿,叫云苏。”   殷钰弯着腰,半垂着眼,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笑着讲:“云苏啊,是好名字,盛长贤不是没有女儿吗?”   “原是你舅舅院里一个庶子的女儿,长贤媳妇瞧着可爱便记在自己名下了,哀家见了这孩子便喜欢,哀家现在一个人也觉着孤单,想把这孩子养身边。”太后摇着波浪鼓,云苏便咯咯笑。   殷钰抿嘴一笑:“母后喜欢便好。”   “太后!”   盛兰茵大喊大叫的冲进殿里来,太后沉下脸斥了她:“放肆!皇帝在这里,你不得通传便闯进来,知不知罪!”   盛兰茵瞧见殷钰,脸一下红了,心里一下紧张,又害羞起来,捏着帕子忸怩起来赶紧的行礼。   “表哥,不,皇上!参见皇上。”   殷钰扶她起来,笑着讲:“起来吧,跟表哥还客气什么。”   盛兰茵大胆地瞧着殷钰,心里甜丝丝的,表哥待她还跟从前一样,唤她表妹,可见表哥的心没变,果然是皇后那个贱人在作梗!   “皇帝,哀家有些累了,便不留你了,兰茵,请皇帝到你宫里用膳吧。”太后极快地朝盛兰茵使了个眼色。   盛兰茵心狂跳,喜的赶紧行礼,殷钰背着手笑着讲:“不了,朕约了皇后谈事,中午到朝凰宫用膳,母后早些歇息,儿子先走了。”   盛兰茵追了一步,眼巴巴地瞧着殷钰离开。   “太后!”   盛兰茵跺脚,一扭头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坐到榻上发脾气:“皇后那个贱人不知道作了什么手段勾引了皇上——”   “胡说什么!”   太后冷下脸厉声骂她,盛兰茵吓了一跳,噘嘴一脸的不服气,太后骂:“这是什么地方,你敢骂皇后!你当这是你家里?”   盛兰茵扯着帕子,不服气地叫:“太后,兰茵从小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嘛,我是生气啊,皇帝表哥什么意思嘛,她不去姐姐宫里,也不来我这里,整天就跟皇后呆在一起。”   “皇后是宁国公的独女,宁国公手握兵权,皇帝也不能得罪皇后,为了情势才不得不宠着皇后,这些道理不是都跟你讲过了吗?”太后分心与她讲,又逗怀里的云苏。   盛兰茵使劲扯帕子:“宁国公才五十多岁,再活个二三十年也行,那皇后不是还要霸占皇帝表哥二三十年,我跟姐姐岂不是熬不到头了?”   太后不说话了,端着碗羊奶,细细的喂云苏,盛兰茵又气又急:“太后!皇帝表哥都不宠幸我,家里的姐妹都暗地看我笑话,您不管啦!”   太后拧眉讲道:“你急什么。”   盛兰茵咬着下嘴唇,眼神像毒蛇一般狠毒:“要我说,不如直接杀了宁国公,一了白了——”   “放肆!”   太后发怒!盛兰茵吓了一大跳,三岁的云苏也哇地吓哭了,太后急忙哄云苏,唤夏嬷嬷把孩子抱走。   “你简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姐姐温柔懂事,你半点不如她!”太后厉声骂,盛兰茵脸发白,也知道怕,不敢吭声了,太后眼神冷厉,“宁国公是镇国大将军,领兵镇守西北抵抗荣国!你以为皇帝为什么忍着皇后,纵着她!你以为皇帝没有你聪明吗?蠢!大盛国要仰仗宁家军懂不懂!要是大盛国乱了你能落得什么好!不知所谓!行了!回你自己的宫里好好反思!”   出了宁安宫,盛兰茵气冲冲的摔了帕子,润绣急忙捡起来,左右看一眼小声劝:“娘娘,这不是在自己宫里,你可不能任性啊。”   盛兰茵咬着嘴唇,看一下四周,板着脸随润绣回了玲珑殿。   进了殿内,盛兰茵又把帕子摔了,气得又拿脚踩,“姑姑也不向着我!还骂我,姐姐温柔懂事!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皇上厌弃了!皇后那个贱人歹毒凶悍,皇上还不是宠着!”   “娘娘,谨言慎行啊。”   润绣白着脸劝,赶紧过去把人都撵走了,把殿门关上。   后宫照样过着摆设样的生活,皇帝陛下照例哪个宫都不去,月亮圆了又缺,皇帝陛下雷打不动的宿在皇后的宫里。   九月,晚上天很冷了,风都带着寒意,华清宫的华清池,是一方天然的温泉池,终年热气缭绕。   殷钰泡在温泉里,惬意的吐气,真舒服,泡一泡,一天的疲劳就都没有了,难怪他的皇后天天泡。   “……皇上。”   冷不丁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殷钰吓了一跳,一扭头,看到宁瑜蹲在池边,幽幽地看他。   “吓朕一跳,过来,给朕捏捏肩。”   殷钰捶了下肩膀,宁瑜蹲着没有动,“你怎么又占着我的华清池。”   殷钰乐笑了,表情很无赖:“这话说的,什么你的华清池,整个大盛宫都是朕的,你也是。”   最后三个字,殷钰说的粘腻暧昧。   宁瑜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贱人,殷钰捶肩膀:“瑜儿,朕肩膀疼,你快给朕捏捏。”   九月天晚上凉,宁瑜脱了靴子丢出去,坐在池边腿驾在皇帝陛下的肩膀上,她脚很凉,殷钰被冰了一下,抄了热水暖她的脚。   “又去太后宫里了?”   殷钰问,手包着她的双脚暖着,她长年行军,脚比寻常女子长得大,生得又白又瘦,脚趾头却骨细肉丰,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嗯。”   宁瑜给他捏肩,奇怪地说:“太后最近很奇怪,这半个月,她总拉我去她宫里坐,也不给我脸子了,还让我抱云苏儿玩。”   殷钰目光一顿,呵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母后是变得聪明了,知道为自己谋划了,二面赌稳赢。”   “什么?”   宁瑜低头问,殷钰摸着她的手,笑着说:“没什么,母后不找你的麻烦是好事,这后宫能安宁不少。”   “皇上,娘娘。”   宁南乔双手举着金漆案,捧着宁瑜的衣服低头走进来,宁瑜惊讶地问:“怎么是你来送衣服,如意呢”   “如意病了,怕染给娘娘。”   宁南乔将衣服放到一旁,过来轻柔地说:“奴婢给娘娘宽衣。”   如意又病了,这丫头最近怎么老是生病,宁瑜把殷钰往水里使劲踩:“不用,我不用人伺候,你去歇着吧。”   宁南乔瞧过来一眼,殷钰正好瞧过来,脸上带笑,宁南乔攥紧手,急忙退了出去。   “看什么?”   “你这个南乔妹妹,倒是长得楚楚动人。”   殷钰逗她,宁瑜心一提,脸拉了下来,“满宫的美女不够你宠的?别惦记我身边的人,旁人都行,独独南乔不行!”   殷钰失笑,不过逗她一逗,宁南乔这种人怎么会入他的眼,“行了,除了你,朕谁也不惦记,她们不配。”   十月初了,天寒了。   盛兰茵领着润绣逛御花园的林池,在宫里无聊,她最近总来这里逛打发时间。   “那是谁啊?”   盛兰茵看到前面池边,站了一个穿白色襦裙,妃不像妃,奴不像奴的人,润绣让人去问话。   “娘娘,是皇后宫里的宁南乔。”   “宁南乔?”   盛兰茵一听是那宁南乔,立刻来了兴趣,似乎找到了乐子,她扶着润绣的手走上前,宁南乔急忙跪地行礼。   “你好大的胆子,御花园也是你这种脏东西能来的?”   盛兰茵在太后宫里吃了骂,可找着人泄愤了,她抬下巴,“皇后宫里的人没规矩,本宫替皇后管教管教,掌嘴!”   润绣急忙劝:“娘娘,算了吧,她是皇后的亲戚。”   盛兰茵脸一下拉下来:“本宫还是皇帝的亲表妹呢,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嘴,重重的打!”   盛兰茵身后的二个嬷嬷立刻上前,一个按着宁南乔,一个挥手狠狠搧宁南乔的脸,这嬷嬷是粗使的嬷嬷,一身的力气,几巴掌就把宁南乔打得脸红肿,嘴角流血!   盛兰茵拍手大笑:“打的好!不知羞耻的贱东西,身子都脏了还敢出来晃,我要是你,我早就一头吊死在家,免得丢人现眼!”   宁南乔不喊不叫,眼神冰冷,对盛兰茵不屑:“你干净,皇上却是连碰都不想碰你,因为你心脏,你比我还丢人!”   “你!”   盛兰茵摔了扇子,气得暴跳如雷,尖声叫:“你个贱人,给我打!打死她!”   “什么?”   宁瑜急忙起身,如意点头:“南乔小姐去如嫔宫里送药,回来在御花园里被小兰妃撞见,被打了,带回玲珑殿了!”   “……!”   宁瑜一挥袖子,快步离开。   玲珑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宫人来拦宁瑜,宁瑜拿了鞭子,一鞭子甩过去,宫人摔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   玲珑殿的嬷嬷跪在门外挡着,宁南乔凄惨的叫声传来,宁瑜一脚踢倒了嬷嬷,踹开了房门!   “……!!”   宁瑜站在门口,整张脸白中泛青,眼神可怕!   宁南乔趴在地上,上身的衣服被扒光了,背上血肉模糊,十根手指更是血糊糊,地上还有她被连根拔掉的指甲!   玲珑阁的大太监小桂正扬着带刺的鞭子便要挥下,看到宁瑜,急忙甩了鞭子扑腾跪在地上磕头。   “哟,皇后娘娘。”   盛兰茵坐在椅子上站了起来,阴阳怪气的喊人,“娘娘宫里的下人——”   啪!宁瑜一巴掌搧过去,盛兰茵惊呆了,她尖叫:“你敢打我——”   宁瑜一把薅着她的头发扯着她掼在地上,她捡了地上的刺鞭狠力一鞭甩过去,盛兰茵叫得凄厉!撕心裂肺——   “这一鞭是告诉你,欺负本宫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瑜甩手又是狠力的一鞭,盛兰茵嘶嚎,满脸是汗,疼得在地上抽搐,宁瑜执着鞭子,声音冰寒,“这一鞭是教你,下人也是人,他们是领了薪俸照顾你的,不是来让你虐待的!”   宁瑜丢了鞭子,她迈步上前掐着盛兰茵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盛兰茵尖叫,疼的满头是汗,宁瑜一双眼睛,像一把锐利的刀一样刺进盛兰茵的眼眸,“再敢动本宫的人,我要你的命!”   “如意!”   “娘娘!”   如意急忙上前,不用宁瑜吩咐,她立刻让带来的太监抬了担架过来,带上奄奄一息的宁南乔离开。    第31章   宁南乔背上全是伤,奄奄一息,就剩下一口气了,太医用药吊着,到了晚上她却又发了热病,浑身烧的滚烫!   宁瑜两天两夜没有睡,守在床前。   “你又不是太医,守在这里也没用。”殷钰背着手,用扇子敲自己的背说,宁瑜熬了两天,脸色也苍白,眼下乌青,她不吭声,殷钰问唐行良,“怎么样?”   “这位女官本来身体就弱,又外伤极重,加上感染发烧,怕是凶多吉少。”唐行良不敢瞒。   “不会的……”   宁瑜张开嘴,熬了两夜,嗓子都哑透了,她摇头,“她不会有事的,她明明活到了最后。”   上一世,南乔明明好好的活到了最后,怎么可能会死呢!   不会的!   宁瑜不信,她表情笃定,心里却抑制不住慌张。   殷钰上前一步,宁南乔趴在床上,背上血糊糊的瞧着特别吓人,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宁南乔手下。   “是什么?”   宁瑜问,殷钰转身说:“母后给朕求的平安符,朕送给她了,保佑她平安无事,别担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殷钰的那张平安符起了效果,当天晚上,宁南乔的烧便往下退了,第二天清早,脉便平稳了。中午的时候,宁南乔醒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意识模糊,睁了几下眼,便又昏睡过去,到了傍晚才醒。   太医开了一堆灵药,如意给宁南乔灌了下去,晚上的时候宁南乔便清醒过来,只是身体还是虚弱。   “醒了。”   宁瑜弯腰站在床边,轻声说。   “娘娘……”   宁南乔睫毛颤动,泪珠子流出来,宁瑜松了口气,轻柔地说:“别说话,好好歇着,你昏了几天了。”   宁瑜陪了一会儿,喊如意过来看着,她去找太医问话。   “南乔小姐,你可醒了,娘娘担心坏了。”   如意坐下来,她也熬得两眼通红,宁南乔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她发觉手里捏着的东西,她问,“这是,什么?”   如意笑着说:“这是皇上赏你的平安符,是太后为皇上求的,你危在旦夕皇上就赏给你了,保你平安,结果你真的就平安了,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   “……皇上的。”   宁南乔收拢手指,攥住平安符,突然一下像是悲痛极了,哭得满脸是泪。   如意急忙拿帕子给她擦:“南乔小姐,别哭啊。”   宁瑜让人做了燕窝粥,她端着,亲自喂了宁南乔,宁南乔喝了粥,精神好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宁瑜把碗给如意,轻柔地问,她不问心里也有数了,但还是要问清楚的。   宁南乔趴在床上,闭了闭眼睛,眼泪又流出来,“我去给如嫔送药,回来想去御花园看看有花,想给娘娘采一朵,结果就让小兰妃娘娘瞧见了,她上来问了我的名字,就让人打了奴婢的嘴巴。”   宁南乔闭上眼睛,浑身细细的抖动,宁瑜瞧着都疼,宁南乔哽咽着继续往下说,“瑜姐姐,我没有得罪她,我一句都没有还嘴,她就让人把我拖回宫里用刑毒打。”   宁瑜轻轻摸她的头发,不忍看她背上的伤,她心里,真的很愧疚,“南乔,是我连累你了,小兰妃只是拿你出气罢了。”   玲珑殿。   太后进了殿里,盛兰茵趴在床上,见到太后,咧着嘴大哭,“姑姑,姑姑,我快疼死了,你要给我做主!”   “哀家给你做主?做什么主?”   太后冷眼瞧她,“你但凡有你姐姐一半省心,皇帝也不至于不到你宫里来,你看看你,连皇后身边的人都敢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真当这皇宫是你盛家?”   盛兰茵眼都哭肿了,又气又不服:“姑姑你还骂我!我打一个奴才怎么了?”   太后瞧着她身上的伤,虽然只两鞭子,也够吓人的,但是皇后就是那个脾气,皇后连皇帝都敢骂都敢打,皇帝纵着,她能怎么办?   太后讲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皇帝身边的陶然,满皇宫谁敢动他?你打宁南乔,那是打皇后的脸,再说那宁南乔不仅是个女官,她还是皇后的堂妹,你这次要有个教训,以后不要再去招惹皇后。”   盛兰茵瞪大眼睛叫:“姑姑是让我算了?姑姑你怎么竟然向着皇后那个贱人!”   “住口!”   太后厉声骂,盛兰茵又哭又嚎,推着润绣乱发脾气让她滚,把枕头摔了,把药瓶什么全扫到地上!   真是扶不起来,太后一个头二个大,一面摇头,一面恼的叹气,太后宫里的宫人进来报:“太后,云苏小姐睡醒了,哭着要太后。”   “呀,醒的倒早。”太后笑,也不理会盛兰茵,急忙的便走了。   “姑姑!”   盛兰茵趴在床上哭着叫!润绣赶紧哄她,盛兰茵呜呜的哭,“太后不疼我了,整天哄着什么云苏,不过贱人生的贱种,太后竟然那样宠!”   润绣吓得脸都白了:“娘娘,可不敢这么说,太后疼云苏小姐!要是太后听到了要动怒的!”   盛兰茵咬牙切齿:“我心里憋屈,入宫之前姑姑跟爹爹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我连个贱人生的贱种都比不了,连一个下贱的奴才都不能打了!”   盛兰茵在床上将养了大半个月,十一月才好,这期间兰贵妃日日来,盛兰茵对旁人跋扈,但是对这个姐姐是很亲的。   太后只派人送了药,隔几日来问一遍,没再过来瞧,听说是云苏病了,太后一心扑在云苏身上,顾不上过来。   “姐姐,太后偏心,我们姐妹两个才进宫就被她弃了。”盛兰茵与盛兰蕊坐在殿中喝茶闲话。   “……太后也有难处。”盛兰蕊柔柔的说。   盛兰茵气不过,啪地放下杯子,吼叫:“她有什么难处!当初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倒为皇后那个贱人说话了——”   “兰茵!”   盛兰蕊急得叫,急忙拦着她:“在这宫里说话要三缄其口,皇后是六宫之主,你怎么能随意骂她!”   盛兰茵呵了一声:“姐姐不用害怕,这玲珑殿里全是我的人,传不到外面去。”   烟薇在外面唤:“贵妃娘娘,该准备去太后宫里了,太医怕是已经到了。”   盛兰蕊嗯了一声,盛兰茵咬着嘴唇,不高兴地看姐姐:“太后又叫了太医给姐姐瞧身体了,太后真疼姐姐,只想要姐姐生下孩子,对我却不管不问。”   盛兰蕊拉着她的手,不说话,一双眼睛多少心酸凄苦,盛兰茵上前蹲在地上抱住姐姐的腰,脸埋在她膝上,她吸了下鼻子讲,“姐姐,我不气你,我永远都不嫉妒你,我知道你苦,我现在也感觉到苦了,我是气太后,当初把我们捧在手心里,眼见无用了,便毫不怜惜,随意丢弃。”   盛兰蕊压下腰,搂着妹妹眼泪掉下来,“姐姐现在已经不求旁的了,只要我们姐妹两个平安,在宫里,好歹能相互做个伴。”   给盛兰茵擦了眼泪,盛兰蕊也擦了把泪,笑着说:“别哭了,你跟我一起去太后宫里跟太后请安,不要再任性了,在这深宫里,我们只能指望着太后。”   太小兰妃一齐去了太后的永安宫里,吴文元太医正侯在殿里,嬷嬷领着盛兰蕊到偏殿给她把脉,太后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盛兰茵坐在绣凳上,三岁的云苏扎着双髻,坠着一对白玉铃铛,手里拿着油酥糕糕,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瞧着盛兰茵。   盛兰茵的腰间佩着一方羊脂白玉小马儿,雕的栩栩如生,云苏抓着油酥糕糕过来摸她的玉马,她一手的油,盛兰茵嫌弃她脏,凶着脸打掉她的手!   云苏嘴里含糊着叫:“马儿,马儿……”   她天真无邪的,还过来抓,盛兰茵讨厌死脏小孩儿了,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气得骂:“没教养,摸什么,一身脏!”   云苏摔在了地上,她嘴一撇哇地哭了,嬷嬷先跑过来,跟着太后又跟出来,嬷嬷抱起云苏,太后急忙接过,心疼地问:“怎么了小苏儿。”   云苏撇着嘴巴,抓紧油酥糕糕,指着盛兰茵,委屈地讲:“姐姐,推我。”   盛兰茵早就看云苏不顺眼:“她一手的油来抓我的玉。”   太后变了脸勃然大怒:“她才三岁,你竟然打一个孩子!皇后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简直心肠歹毒!”   “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没站稳!”盛兰茵不服气,咬着下嘴唇气得跺脚!   要不是硬着盛家的面子,太后真想让人掌她的嘴,太后抱着云苏,孩子吓得呜呜的哭,太后发怒:“滚!以后我的宫里你也不用来了!”   兰贵妃听到动静出来,急忙请罪:“太后,兰茵也才十六岁,也就是个孩子,求太后息怒!”   太后气极了,指着她一块骂:“你也滚!”   兰贵妃身子抖了一下,急忙说是,盛兰茵气得还要还嘴,兰贵妃急忙上前拽着她的手,赶紧拉她离开。   一路上,盛兰茵气得见着下人便骂便打,心里憋着气,兰贵妃好容易哄着,将她哄回了玲珑殿。   “姐姐!太后太过分了,为了一个贱人生的贱种,她骂我不说,还骂你!”盛兰茵又摔了丝帕,气得用脚踩!还不解恨!咬牙切齿的!   兰贵妃笑得苦涩,责备她:“你啊,胆子太大了,怎么敢跟太后顶嘴?”   盛兰茵哼了一声,气不过的逮着姐姐骂:“你就是太懦弱了,要不然怎么都敢欺负你,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谁欺负我,我就要谁好看!”   盛兰茵牙齿咬着下唇,眼里透着狠毒,“不然这样下去,我们姐妹两个在宫里,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32章   十一月了,京中大雪,连下了两日才放了晴,太后要去万华寺礼佛,云苏染了风寒,太后便领着云苏去了朝凰宫。   宫里没有孩子,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天真又可爱,没有人不喜欢的,宁瑜早让人备了八色糕点,特意让人做了小动物的形状。   “瞧瞧这丫头,就爱来皇后宫里,原来是为着皇后宫里的点心。”太后瞧着云苏,满目慈爱。   “以后啊我就天天给云苏备着,什么时候来吃都有,永远都有。”宁瑜拍了拍手,也笑弯了眼,她也不过十九岁,此刻对着天真可爱的孩童,自己也像成了孩子一般。   云苏抓着水晶桂花糕递给宁瑜,宁瑜咬了一口,“呀,真甜。”   云苏咯咯笑,张开一双小手臂要她抱,宁瑜将她抱到腿上,太后赶紧要拦着,“她手上脏,别把你的衣服给弄脏了。”   宁瑜是半点不在意,爽朗地大笑:“没事,脏了让浣衣局的人洗了就是。”   太后瞧着宁瑜,颔首满意地笑,眼神也是温柔的,“哀家知道,你是个心好的,哀家要去万华寺礼佛,就将云苏放在你宫里几日可好?”   宁瑜愣了下,本能的觉着不好,她见太后表情松和,不像有诈,一时也不好推,想着有皇上不会有事便点头说:“母后放心,儿媳一定好好照顾云苏。”   太后点头,对宁瑜,她其实是信得过的。   太后离开了朝凰宫,就摆了仪仗出了宫,去万华寺礼佛。   云苏倒是乖巧,吃饭了便睡,一点也不吵闹,晚上,殷钰从上书阁议事回来,便看到宁瑜抱着一个孩子,正哄着她,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大盛宫,现在只有一个孩子。   殷钰眼神微微变了,他走过去,宁瑜朝他笑,竖了下手指示意他安静,“小声点,别吵醒她。”   “母后怎么把人放在你这了?”   殷钰坐在榻上,淡淡地问,宁瑜让如意把孩子抱去偏殿睡觉,让嬷嬷们好生伺候着,她活动了二条手臂说:“母后不是去礼佛了么,不放心就把孩子放到我这里了。”   殷钰端起茶杯,吹了口热茶,呵了一声,诮寒的中带着丝讥弄,“你可得仔细着,这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太后会跟你拼命的。”   宁瑜揣摩他的神情,她放下杯子,让宫人都退下,这才问:“怎么?这孩子的出身有什么讲究?”   殷钰抿了口茶又恢复了无害的笑脸:“能有什么讲究,朕就是提醒你小心点。”   云苏是真听话,晚上睡觉乖乖的,也没有闹,第二天一早,宁瑜陪她用了早膳,带她去听了场戏。   中午,宁瑜在宫里,正陪着云苏玩,宁南乔进殿来,行了一礼轻声说:“娘娘,小兰妃来了。”   “……请进来。”   好端端的,她来干什么?宁瑜端坐在凤榻上,盛兰茵一个人进来的,她手上还拎了个篮子。   “娘娘,兰茵来给您请罪了。”   盛兰茵乖乖的跪地行礼,宁瑜挥了下手,声音不轻不重的,“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盛兰茵谢了恩,她把篮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云苏一下被吸引住,迈着腿跑过去,“猫猫,猫猫~~”   “我就知道云苏儿喜欢,这可是我托人从宫外特意寻来的,双瞳色的猫,很罕见的,对了,娘娘。”盛兰茵讲,“我有些饿了,想跟娘娘讨碗粥喝。”   宁瑜唤了平安来,让平安去小厨房,让人准备粥。   宁瑜正在陪云苏逗猫,如意匆忙的进来,行礼说:“娘娘,如嫔怕是不行了。”   宁瑜吃了一惊,太医昨天不是才报如嫔身体大好了吗,怎么就不行了,宁瑜赶紧的让人照顾云苏。   “娘娘,你赶紧去看看吧,我在这里陪着云苏玩。”盛兰茵摸摸云苏的头发,又逗小猫玩。   如嫔那边急着,宁瑜领着如意,交待了几句便走了。到了拂玉宫,便听到里面传来呼天抢地的哀嚎声,院子里挤的全是人,慧嫔万嫔见着宁瑜急忙行礼。   “怎么样了?”   宁瑜问,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慧嫔眼圈儿通红,捏着帕子跪在地上哭,宁瑜去如嫔宫里,太医正好出来。   “娘娘。”   刘太医赶紧行礼,宁瑜心提吊起来:“如嫔怎么样了?”   刘太医满头是汗,摇头讲:“启禀娘娘,如嫔娘娘已经薨了。”   “好端端怎么就没了!?”   “……”   刘太医瞧向宁瑜,似有话说,宁瑜不露声色,说道:“如意,安排人,先封了拂玉宫,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刘太医,随我来。”   宁瑜领人出了拂玉宫,大门关上,她站在门口脸色肃青,“好了,你说罢。”   刘太医不敢隐瞒,声音压的低:“娘娘,如嫔娘娘是中毒死的。”   宁瑜猛地扭头,她呼吸像是停了,半天才开口:“你确定?”   刘太医急忙点头,不敢有一丝隐瞒,宫里这种事多的数不过来,他也是见多的,他不敢隐瞒:“如嫔是中了赤蛇之毒,这赤蛇只有西北方荣国才有。”   宁瑜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寒意!   西北,赤蛇,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可是为什么要杀如嫔陷害她?没有道理啊!   “……!”   宁瑜忽然明白过来!   她心狂跳,大喊:“吴争!”   朝凰宫的管事太监吴争在后面,急忙跑过来,宁瑜喊:“你跑去朝凰宫,让人护住南乔!”   吴争大声回应,赶紧往朝凰宫里跑!   宁瑜领着人,大步往回赶。   害死一个如嫔嫁祸到她身上,完全没有道理,她没有杀如嫔的动机,可见那个人只是为了调虎离山!   盛兰茵偏偏今天到她宫里请罪!   半道上就下了雪,寒风凛冽,宁瑜走得飞快,走到朝凰宫门口热出一身的汗,进了内宫,她就听到里面嘈杂一片,还有哭声。   “娘娘!”   平安又急又怕,一张脸煞白的,瞧见宁瑜她叫了一声,声音都在抖,扑了过来喊:“娘娘!”   “南乔没事吧?”   宁瑜心往下沉,嗓子发干。   平安摇头,哭着讲:“云苏小姐没了!”   宁瑜怔了怔,她一时转不过来:“没了?什么叫没了?跑丢了?让人找了吗?”   平安嗓子都哑了,哭着喊:“云苏小姐死了!”   宁瑜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刺目的白,她猛然间提了口气,立刻往屋里走!   太医院的人已经来了,唐行良亲自领人来的,宁瑜去了偏殿,云苏便躺在榻上,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一张脸发紫,嘴唇紫中透黑。   “……查。”   “封了朝凰宫,查!”   宁瑜从嗓子里喷出一声咆哮,一张脸胀的血红,眼神极其的骇人!   “盛兰茵呢,跑哪去了!”   宁瑜扭头问,平安擦了眼泪赶紧回:“小兰妃也中毒了。”   宁瑜表情纹丝不动,只眼神,阴冷可怕,“她一定没事,是吗?”   唐行良便在宁瑜后身,赶紧回:“启禀娘娘,小兰妃中毒浅,并没有事,人还在昏迷中,微臣已经验过了,二人中的都是赤蛇毒,毒是下在燕窝粥里的。”   不可能是旁人!   宁瑜只怀疑了片刻,立刻便笃定了!   是盛兰茵!!   殷钰在上书阁议事,陶然报到他跟前,他立刻便回了朝凰宫,进了偏殿他看到云苏的尸身,喊宁瑜到书房。   “怎么回事?”   宁瑜喊平安进来,她也还没有问,平安跪在地上,好在她虽然慌乱,但是却还是极有心思,没有忘记办事。   “娘娘,粥是李嬷嬷端来的,是厨房玉铃做的,绝不会有问题的,是小兰妃,李嬷嬷把粥送到殿里,小兰妃便把我们还有太后的宫里的嬷嬷全打发出去了,结果没一会儿就出事了!”   杀太后心尖上的人,嫁祸给她,借太后的手想除她!   宁瑜一张脸寒白,盛兰茵连三岁的孩子都敢毒杀,真是个狠人,宁瑜目光直直的,眼里动了杀机。   殷钰听了以后并没有询问什么,垂着眼表情晦暗不明,他吹了口热茶,缓缓地道:“人是在你宫里死的,太后肯定已经得了消息往回赶了,她会要你的命。”   “皇上不信我?让大理寺的人来查!”宁瑜沉着脸,声音森寒,“我宁瑜不是谁想栽赃就能随意冤枉的!”   殷钰没在朝凰宫呆多久,回了朝阳宫上书阁,外面大雪,天灰蒙蒙的,他坐在案前,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皇上。”   初月悄地屋来,行了一礼。   殷钰抿了口茶,嗯了一声,抬眼瞧他,“朝凰宫的事是怎么回事?”   初月低头道:“不是皇后娘娘下的毒。”   殷钰放下茶杯,静静地瞧他:“朕当然知道不是皇后下的毒。”   初月道:“皇上,臣的人没有跟进朝凰宫,但是按皇上的吩咐一直紧盯着玲珑阁,如嫔的死确实是玲珑阁的人下的毒,是小兰妃的宫女芝儿潜到如嫔宫里在药里下毒。”   初月又道:“在朝凰宫的十四来报,粥送进殿里小兰妃就把人都打发到门外,然后便出事了。”   殷钰点点头,表情纹丝不动,淡淡地说:“把宫女芝儿秘密关压。”   初月领了命令,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殷钰摸着光滑的龙玉,似笑非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倒是小瞧了盛兰茵,不过也好,省得将来他亲自动手了。   殷钰唤了陶然进来,吩咐下去:“悄悄的,把唐行良喊过来。”   今日大雪,太后昨日在万华寺礼佛,今日歇在了盛国公府,得了消息,太后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傍晚,一众人护送太后赶回大盛宫,太后进了偏殿,看到云苏凄惨的死状,直接眼一闭再次昏死过去!太医给太后扎了针,太后醒转过来,她扑过去死死的把云苏僵硬的身体按在胸口,只瞪着一双眼睛,眼珠子血红,也不做声。   半晌,太后从嘴里发出一道凄厉的哀嚎——   “我可怜的儿啊!!”   太后撕心裂肺的叫,叫声便像锥子一样扎在一众人的心上,她那般悲痛,疼的好像心被人剜了一样!   “太后,您要保重身体啊。”夏嬷嬷流着眼泪在一旁劝,太后怀里抱着云苏的遗体,突然间止了哭声,她指着宁瑜,尖着嗓音像个恶鬼一样凄厉尖叫:“是你!你这个毒妇!你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杀了!”   太后在殿中尖叫,没人敢动,平安扑腾跪在地上哭着喊:“太后,跟我们娘娘无关啊,不是我们娘娘下的毒!”   “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后全听不进话,发疯一样指着平安尖叫,夏嬷嬷赶紧让人要把平安拖走,宁瑜过来拦着,“谁敢!”   太后松开云苏,爬下床抽了随身侍卫的刀扑过来便砍宁瑜,平安尖叫,扑过去死死抱住太后的双腿!   “闹什么?”   殷钰快步走进偏殿,屋里的一众人急忙行礼。   太后还举着刀,死死盯着宁瑜,那样子像要把她碎尸万段,殷钰目光冷冷地扫视一圈,喝道:“都等着死吗,还不拦着!”   侍卫赶紧上前拿了太后的刀。   “送太后回宁安宫,好生照顾着。”   殷钰吩咐,太后满眼怨毒,甩手叫:“哀家不回!皇帝,我要你立刻杀了这个毒妇给我的云苏报仇!”   殷钰上前握着太后的手,温声地说:“母后,您要为了盛家一个庶子生的庶女让朕赐死皇后?”   太后抬头瞧着殷钰的眼神,看似温柔,漆黑的眼眸底有一丝凛冽的寒意,太后心一寒,瞬间清醒过来,她抿紧嘴唇,眼睛,怨毒的,咬牙切齿的看向宁瑜,然后她抱起云苏小小僵直的身体,满面是泪的离开了朝凰宫。    第33章   太后病了,卧床不起,皇后被幽禁在朝凰宫。   一连两天,昨晚才下了场大雪,盛京的风冷的像刀子,下了朝堂盛国舅到后宫,去玲珑殿探望女儿。   盛兰茵还躺在床上,屋里烧着地龙,还点了上好的银骨碳,暖融融的,兰贵妃正在照顾着,盛兰茵脸色红润,一双眼睛灵活精明,精气实足。   “兰蕊,你先出去,父亲有话与你妹妹讲。”   “那女儿先去厨房看看。”   盛兰蕊离开,盛国舅打发了殿里所有的人,连润秀都打发出来了,盛兰茵坐了起来,扯着手上的帕子歪着头打量父亲,眼珠子轱辘转。   盛国舅坐下,方正的一张脸罕见的威严,他瞧着女儿,一双眼精明外露,“说吧,怎么回事?”   盛兰茵挥着帕子嘻嘻笑,歪着头一脸无害,“什么怎么回事父亲?”   盛国舅二手搭在膝盖上,盯着她:“是你下的毒。”   盛兰茵撇嘴,眼里露出委屈,瞧不出一丝破绽,“父亲,女儿也中毒显些死了,你不心疼女儿,反过来问罪女儿吗?”   盛国舅语气凝重,无心与她打太极:“就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才要问,你以为大理寺的人是废物?查不出来吗?你早点说出来,我才好救你。”   盛兰茵撇嘴,露出委屈来:“是我下的,父亲要到皇上那里告发我吗?”   盛国舅深吸一口气,半天吐不出来,果然啊,他就说,幸亏不是皇上做的,看来皇上并不知道云苏的身份。   “云苏是太后心尖上的人,这事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为你做事的相干人一律找个由头杀了。”盛国舅转着眼珠子,平静地讲:“若是你不方便,把人交给父亲,父亲替你解决了。”   “那就父亲替女儿动手吧。”   盛兰茵嘻嘻笑,俏生生的,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般。   盛国舅瞧着她,忽然笑起来:“……你这性子,倒是像我。”   盛兰茵拉他的手,撇着嘴,在父亲面前也不藏着,跟他抱怨,“爹,太后现在心不向着我们了,女儿要再不反击,盛家将来还有指望吗?”   盛国舅点头,他一双眼里全是精明算计,拍拍女儿的手说:“你比你姐姐有出息,你是我女儿,爹肯定是向着你的,只是茵儿,以后你再有什么打算,要先知会爹,这样爹才好护着你。”   盛兰茵得了夸奖,得意的一笑,骄傲地把头点了点。   盛国舅从玲珑殿出来,正要往太后的宫里去,陶然进了殿,弯腰行礼道:“盛国公,皇上请您到上书阁去。”   盛国舅心那么一提,面上不动声色,他笑着凑上前从袖里掏出一块金饼塞到陶然手里,陶然虚推了一下,笑着讲:“国公爷,奴才怎么能受。”   推了推陶然便收了,盛国舅问:“陶公公,皇上召见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陶然讲:“国公爷,不是奴才瞒您,是奴才真的不知道,皇上只让来请您过去一趟。”   盛国舅随陶然一路去了上书阁,殷钰坐在书案后,瞧过来一眼,继续扫手中奏折,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舅舅来了。”   陶然退出书房将门关上。   “……舅舅坐。”   殷钰合上奏折,抬了下手,盛国舅慌忙点头,端正地坐在凳子上,也不敢先开口,他面上镇定,心里却不安慌乱,皇帝不像从前了,现在的皇帝总是让他揣摩不透,他心里时刻提着小心。   “舅舅去过太后宫里了么?”   殷钰端起茶问,一双琉璃寒样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到盛国舅脸上,盛国舅赶紧答:“原本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还未来得及。”   殷钰嗯了一声,抿了口清茶,放下杯子淡淡地道:“舅舅,你的这个小女儿,不省心呐。”   盛国舅心提到嗓子眼,却不敢先认,只陪了笑脸讲道:“兰茵自小让臣宠坏了,进了宫顶撞了皇后,让皇上烦心了。”   殷钰抿嘴一笑,声音含笑中又隐约的透着一丝凛冽:“看来舅舅是不知道情啊,陶然。”   陶然立刻推门进来,殷钰说道:“把人带上来吧。”   陶然立刻去办了,林卫从外面提了个人进来,那人手脚被捆绑了,浑身是血,嘴里被塞了核桃口不能言,披头散发的也瞧不清脸。   陶然再次退出去关上门,殷钰摸着龙玉,随意地说:“舅舅可知这是谁?这是玲珑殿里的芝儿,她已经一五一十的招了,是兰茵让她去如嫔处下毒,毒杀了如嫔——”   盛国舅扑腾跪在地上吓得面无血色,他急忙叩头:“臣不知,臣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   “舅舅,兰茵无知,你却是应该知道,朕为什么纵容皇后?一定要宠皇后?荣国国强对我大盛虎视眈眈,屡屡犯我疆土,朕需要宁国公替朕守着西北,就算是皇后把天捅了,朕现在也绝对不能废后。”殷钰目光淡淡的,透着一丝清寒。   盛国舅叩头:“臣知道皇上的苦心,臣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   殷钰使了个眼色,林卫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一刀划开了芝儿的脖颈,芝儿连哼都没哼直接便没了气。   盛国舅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吓得身体弹了一下。   殷钰声音柔和了三分:“朕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朕把芝儿捉来便是为了护着盛家,护着兰茵,不然若是让皇后查到,朕便是有心怕也难了。”   殷钰起身上前扶起盛国舅,他一声长叹,轻声说:“舅舅,你我是血亲,打断骨还连着筋,将来这天下朕自然是要给自家人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你是朕的至亲,要体谅朕,帮着朕,不要给朕添麻烦。”   盛国舅垂头着,心里一喜一松,却不敢表露,低低地说:“臣连同盛家,一心只效忠皇上,别无所求,为皇上,万死不辞!”   殷钰轻轻拍了下盛国舅的手背:“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会找一个人顶罪,舅舅要好好劝劝太后,这件事再查下去万一大理寺插手,便难收场了,皇后可不是一般人。”   盛国舅心头一凛,这事确实不能再深查了,他垂首行礼:“皇上说的是,臣明白了,臣定会劝太后。”   殷钰笑,在盛国舅的肩膀拍了一下:“太后病了,朕就不留舅舅多坐了,舅舅快些去给太后请安吧。”   出了上书阁,盛国舅站在夹道上擦了下额头的汗,重重的吐了口气,皇上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他这心里头真是松快了。   盛国舅去了宁安殿,太后病着,卧在床上才几天,一张脸蜡黄的,素着脸,憔悴不堪。   “太后,要留心身体啊。”   盛国舅坐下说,太后打发了服侍的人,问他:“温安可还好?”   盛国舅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太后不用担心,都好。”   太后眼泪流出来,捶着床怒骂:“孩子没了,他怎么会好!”   盛国舅回头看一眼,压低了声音:“太后,依臣看,这事不会是皇后做的,皇后虽然凶悍,但一向是个极聪明的,她不会蠢到——”   太后一听他竟然为宁瑜说话,气得砸了手炉,红着眼眶怒叫:“你收了皇后的好处吗!竟然为她说话!”   盛国舅声音低沉:“太后,这件事不能深究,您别忘了云苏的身份,万一闹的太过皇上上了心让人查了,查到温安身上,知道了温安的身份,那才是滔天大祸,到时候别说是你,便是整个盛家怕都要遭殃!”   太后心里凛冽,咬牙讲:“皇帝便是知道了,也未必会怎么样?”   盛国舅抬眼,眼眸深沉:“太后,皇上连亲兄弟都能杀,何况是温安,您别忘了,皇上毕竟不是在你身边养大的,与你隔着心呐,你宠云苏,为云苏悲痛欲绝,已经让人心生疑窦了,皇上是何等聪明的人,太后,收手吧。”   太后捏紧手上的帕子,心里不甘,却不得不退让,只憋得心口痛的几欲要昏死过去!她捶着胸口,捶着腿,悲痛的大哭!   皇后被幽禁在朝凰宫,司卫长林卫领命搜了朝凰宫,在宁南乔的屋里搜到了还未用完的赤蛇毒粉!林卫当场把宁南乔捆了,直接将人带走了。   宁瑜被幽闭在宫里什么也不能做,皇帝三天没来了,一直宿在朝阳宫,宁瑜便在这里等人审判,不能查,不能走,她这个皇后当的当真是窝囊。   “娘娘。”   如意推门进屋,宁瑜放下书回头:“外面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如意匆忙上前,小声说:“司卫长林卫把南乔小姐捉走了,侍卫来搜宫,说在南乔小姐屋里搜到了毒药。”   宁瑜愣了一下,她瞬间明白过来,殷钰为了保盛兰茵要用南乔顶罪!宁瑜抿紧嘴唇,霍地起身。   门外有侍卫看守,瞧见宁瑜出门,侍卫立刻上前拦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您不能离开。”   “让开!”   宁瑜瞬间移动,将侍卫甩在身后,御卫军围过来拦,宁瑜本身便武功高强,加上侍卫们不敢伤她,十几个人都没有拦住她。   林卫让人捆了宁南乔,正往敬司房去问刑,半路上便被宁瑜给追上了,将人给截了过去。   “娘娘,臣是奉旨办事,请娘娘不要为难。”林卫不敢与宁瑜争抢,更不敢对宁瑜动手,方正的脸露出为难的神色。   “林卫,本宫不为难你,你到皇上那回话,直接说是本宫把人截走了,皇上要问罪,让他来找本宫。”宁瑜讲道,让人解了宁南乔的手脚,将人直接领走了。   回到朝凰宫,宁南乔惊魂未定,她扑腾跪在殿里,睁大眼睛哭着叫:“瑜姐姐!我,我没有啊!不是我!”那药,怎么会在她房里,分明是有人陷害她!   宁瑜扶她起来,是她连累南乔了,她摸摸南乔的头发,轻声说:“我知道不是你,没事,别怕,有我在呢。”    第34章   “奴婢参见皇上。”   如意端着冷粥出来,瞧见殷钰进来,她急忙行礼,殷钰扫一眼案上的饭菜,纹丝未动,他双目沉了沉,问道:“皇后呢?”   “娘娘在书房里。”   殷钰去了书房,书房有榻,宁瑜端坐在榻上,瞧见他,起身行了一礼,“皇上来了。”   殷钰唤陶然,淡淡地道:“朕与皇后有私话要说,人都辙了吧。”   陶然急忙招手,把文砚斋的人都辙了去。   殷钰撩了衣袍坐到榻上另一侧,轻叹一声讲道:“事皇后已经知道了,证据确凿,皇后是要包庇自己的堂妹?”   宁瑜讥笑一声扭头看他:“皇上说我包庇?包庇的难道不是皇上自己?皇上为了护着自己的表妹,拿我朝凰宫的人来顶罪!”   “宁南乔顶撞小兰妃,被罚了怀恨在心,便在朝凰宫下毒毒杀小兰妃,结果连累了太后身边的云苏,林卫在宁南乔房里搜出了赤蛇毒,证据确凿,朕哪里袒护自己的表妹了?”殷钰叹气说。   又是这般虚伪的脸!宁瑜火了,拍了下桌子起身,冷着脸道:“是非曲直,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在我跟前惺惺作态!”   “放肆!”   “放肆的是小兰妃!她连三岁的幼儿都敢杀!这样的人皇上竟然还护着!我以为皇上起码是个明君,原来是我错了!”   殷钰的脸色瞬间可怕,他紧紧盯着宁瑜,也不讲话,宁瑜冷眼瞧他,眼中有不屑,殷钰慢慢起身来,“朕若是个明君,宁南乔早就死了!她毒杀平德侯其罪当诛!朕何止是包庇小兰妃,朕一直包庇的都是你!”   “……这不一样!”宁瑜发怒,一甩袖子转过身叫道:“南乔杀平德侯是因为自保!平德侯死有余辜!”   殷钰拔高音:“皇后!刑部的匾额上挂着法不容情!”   宁瑜呵呵呵冷笑,厉声问:“法不容情?那皇上此刻在干什么?”   殷钰深呼吸,不欲再吵下去,抬手讲道:“皇后,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议下去没有意义,宁南乔认了罪,太后息了怒,此事便了了。”   宁瑜不愿意再看他,转过身讲道:“那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我不许!”   殷钰眼眸黑沉,抿了嘴唇,缓缓说道:“怕是你不许也得许,皇后是累了,便在殿里好好歇着吧,便不要出门了。”   殷钰往外走去。   宁瑜抿了嘴唇,她目光一沉,忽然冲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二手紧紧环着,也不说话。   殷钰愣了一下,目光一下变得柔和,他一声叹,气顿时便消了,柔声讲道:“你啊,朕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朕有朕的难处,太后毕竟是太后,朕答应你,尽量保着宁南乔好吗?”   宁瑜搂紧他,闭上眼睛说道:“我知道皇上的难处,皇上,再给我两天时间行吗?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南乔说。”   殷钰摸着她微凉的手,嗯了一声。   城效,晚间,大雪纷飞。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小路边,如意轻巧地从马上跳下来,唤道:“南乔小姐。”   帘子被撩开,宁南乔怀里抱着包裹,穿着雪白的狐氅,她脸上还挂着泪,轻声问如意:“我一定要离开吗?”   “南乔小姐,娘娘是为了保护你,留在宫里,你必死无疑。”   宁南乔抱紧包裹,啜泣一声,垂眼问:“真的是陛下要下杀我吗?”   如意点头,并不瞒她:“皇上为了息事宁人要用你顶罪,娘娘不肯,这才让我偷偷带你出宫,老林是国公府的人,会把你送到风灵城,到大公子宅里暂时躲避。”   如意叮嘱赶车的老林几句,老林四十多岁,一身武艺,对宁国公府忠心耿耿,如意抬头说:“好了,南乔小姐,你保重。”   老林赶车离开,如意翻身上马,斥了一声,紧赶着回去。   车里,宁南乔从脖颈的香包里,倒出那枚平安符,她紧紧攥着,眼泪不停的往外淌。   她还以为她在殷钰心中是特殊的,要不他怎么会把太后替他求的平安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赠她?却原来,这几十个日日夜夜,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宁南乔咬着嘴唇,拉开马车的小窗便要丢出去,一股寒风扫过,平安符便要脱手,她心一提猛地攥紧平安符,摸着把小窗关上,抱紧包裹泣不成声。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寒地冻的。   晌午,殷钰下了朝过来与宁瑜一起用膳,他这二日心情不错,一撩衣袍进了殿,宁瑜正在殿里。   “皇上。”   宁瑜从榻椅上起身,表情凝重。   殷钰眸光一动,换了若无其事的笑:“不是喊朕来用膳吗,饭呢?”   宁瑜从塌脚下来,垂眸说:“皇上饿了,一会儿我便让人传膳,现在,我有话要对皇上说。”   殷钰回头,陶然立刻退身离开,将门关上。   宁瑜抬眼,凝视着他,缓缓地说:“我把南乔,送走了。“   殷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几乎是瞬间,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   “皇后好能耐。”   他亦盯着宁瑜,脸上带着一丝笑,眼里却流露出森寒,“竟然能在大盛宫,在朕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将人送走了。”   “请皇上降罪。”   宁瑜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说。   殷钰呵了一声:“降罪?朕怎么敢,皇后不就是笃定朕不会拿你怎么样才敢一再放肆的吗?是朕天真,让皇后一抱,便什么都信了,自己跳进了皇后的圈套。”   殷钰转身,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情感:“皇后好生安歇吧。”   出了殿门,陶门迎上来,殷钰停下脚步,淡淡的吩咐:“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朕搬回朝阳宫。”   陶然惊了一跳,他小心瞧皇上的脸色,皇上脸上瞧不见什么怒火,一片理智冷漠,陶然立刻便懂了,立刻吩咐下去,仔细的让人搬东西。   朝阳宫。   上书阁。   殷钰坐在案手,半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摸着龙玉。   英国公府嫡长子李君乐站在案前,唤了殷钰一句,深思说道:“现在人逃了,怕太后不会善罢干休,再找人顶罪怕也是于事无补。”   “一个宁南乔,逃了,死了,朕不在乎。”   殷钰摸着龙玉,表情冷漠,缓缓地道:“朕在乎的是,她能在大盛宫躲过朕的人,轻易的把人送走。”   殷钰漆黑的眸子淡淡地扫向李君乐:“朕可以纵着她,前提是,她在朕的掌握之中。”   “皇后娘娘自小便在西北大营长大,做的便是斥候,能把人救走倒也不算很奇怪。”李君乐看一眼皇帝,垂头,低声说:“重要的是,陛上对娘娘,少了些防备。”   殷钰静静地看他,半晌才道:“你说到点子上了,朕有数了,退下吧。”   李君乐退身离开。   殷钰坐在原处,一下一下摸着龙玉。   他确实,对宁瑜,少了一丝防备,总是忘记,她是宁国公的女儿,是真的会要他命的人。   三天一过,朝凰宫交不出来人,说是人跑了。   太后心里清楚,在这大盛宫一个女官被看押着,怎么可能跑?根本就是宁瑜送走的!太后原本就憋着气,是碍着皇帝的面子才忍下,这一下立刻便要鱼死网破!   一天过去,太后不吃不喝,一定要皇帝废后,否则便饿死去见先帝,并将话传出去,安排了御史将此事闹到朝堂上!六部尚书都是人精,知道这里的门道,知道沾上便是一身腥,于是全都沉默。   御史在堂上参了皇后,无德无仁心,无视君王忤逆不孝!殷钰在堂上听着,倒没有说什么,脸淡漠的,让人捉摸不透。   宁瑜在朝凰宫照常做自己的事,傍晚时分,唐行良来给她例行诊脉,忽然间面露喜色,跪在地上大喜过望:“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你说什么?   宁瑜撩开帘子走出来,脸煞白!“唐太医怕是诊错了吧!”她一直在用顾文给她的药避孕,怎么可能会有孕!   唐行良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老臣不会诊错,娘娘信不过,可以找别的太医再来诊脉。”   “……你先下去,这件事,这件事。”宁瑜起了二次头,狠吸了口气,抬手极力镇定,“这件事你先别透露出去。”   “什么事不能透露出去?”   殷钰忽然从殿外走来,宁瑜沉下脸,门外的人竟然不通报!殷钰脸上带笑,看向唐行良,“唐太医怎么了,惹着皇后了,不怕,朕替你求情。”   皇上面前,唐行良连忙道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是喜脉!”   “……”   殷钰大喜过望,急忙弯腰问:“当真!?”   唐行良喜道:“老臣不敢欺瞒,皇上可再找太医来问。”   宁瑜抿紧嘴唇,她手摸着肚子,心里天翻地覆,不可能,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孕,上一世她明明不是这个时候有身子的!   殷钰上前,二只眼睛亮亮地瞧着宁瑜,又看她的肚子,他小心地扶着她,说道:“朕要当父皇了,可算盼到你有孕了。”   皇后娘娘有喜了,普天同庆!   在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都是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欢喜,毕竟陛下的子嗣绵延也事关江山社稷!   太后在床上,得了朝阳宫的人报的喜,直接摔了手里的玉如意!   她的云苏死得冤,尸骨未寒!宁瑜这种毒妇竟然有喜了,宁瑜要生下皇子,即了位,哪里会疼她这个太后,怕到时候她会生不如死!   “母后。”   殷钰侍疾在榻前,手上捧着热茶,温和又焦急,“母后,吃些东西吧,再不吃,您身体要扛不住的。”   太后撑着,红着眼眶掀手打翻了粥碗!“皇帝不用来敷衍哀家,皇后怀孕了,皇帝哪还会在乎哀家的死活!”   殷钰唤人来收拾,他坐在凳上,温声说:“母后这是哪的话,母后不吃不喝,儿子心急如焚。”   太后盯着他,她心里恨极了,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皇帝,你屡屡纵容皇后她才敢这么放肆!哀家也不怕皇帝生气,哀家今天把话说清楚,要么,皇帝你废后,把宁瑜赶出宫去,写下旨,永不再许她入宫,要么,让她一命抵一命!”   殷钰沉默了片刻,太后擦了眼泪,殷钰盯着她轻轻问:“母后说的一命抵一命,是什么意思?”   太后嘴唇干涸,眼里透着一股狠意,咬牙讲:“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赔给哀家,这事哀家便不再计较!”   殷钰歪着头,直直看着太后:“母后,是想要朕的皇子抵命?”   太后呵了一声,她也不怕皇帝生气,她便是铁了心一定要宁瑜偿命,“皇帝你看着办吧,是要母后的命,还是要你皇子的命,哀家给了你二条路,你选一条,选出来,我们便还是母子,否则,你也不必到哀家坟头给哀家磕头了。”   太后喊来夏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嬷嬷,送皇帝出去。”   傍晚,寒风呼啸。   殷钰去了朝凰宫,与宁瑜坐在文砚斋里。   良久,殷钰垂头说道:“太后的话,便是如此说的,太后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皇后要怎么选?”   宁瑜手摸着肚子,呵了一声:“皇上要我选?我选自请废后出宫,永不再进大盛宫,皇上会同意吗?”   殷钰沉默不语,宁瑜讥笑着摇头:“所以,皇上要我选什么?既然太后非要人偿命,那就把这个孩子拿走吧。”反正她也不想要!正好借机拿掉。   殷钰坐在榻上,手猛地握紧,他讲:“只要皇后把宁南乔交出来,孩子便保得住。”   宁瑜呵呵笑,再次摇头:“我说过,不交。”   殷钰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皇后啊皇后。”   他没有再说话什么,起身背对宁瑜,似乎连心也冷了,淡淡地说道:“既然皇后要保自己的堂妹,舍弃骨肉,那便如此吧,明日到太后宫里,太后会赐下去子汤药,喝了,此事便了了。”    第35章   “娘娘,歇下吧。”   如意过来,将窗户关上,窗户一直开着,屋里一直吹着冷风,宁瑜的脸是青白的,如意急忙唤平安拿来手炉。   “外面是下雪了吗?”   宁瑜捧着手炉轻声问,平安摇头,“是起大风了,没有下雪。”   “没有下雪,那怎么这么冷呢?”   宁瑜低低地说,如意扶她去床上,铺开被子,宁瑜手摸着肚子,平安嘻嘻笑,蹲下来讲,“娘娘,再过不久,小皇子就会生出来,这朝凰宫就热闹了。”   宁瑜算子一酸,她是不愿意生,但毕竟是长在自己肚子里的,她的心,真狠呐。   宁瑜坐上床轻声说:“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如意跟平安在碳炉里添了银丝碳,二人离开了。   宁瑜坐在床上,手一直摸着肚子。   她知道太后的心思,太后哪里是想报仇,太后分明是借机离间她跟殷钰,去子之痛!剜心割肉,虽然她也不想要,但毕竟是殷钰做的选择。   已经十一月了,一早,又飘了雪,今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勤快。   殿门敞开着,宁瑜捧着手炉站在门口,瞧着外面的天,恍惚着,她穿了件纯白的狐裘,散着长发,发间挽着一只白玉钗,未着脂粉的脸,略微苍白。   “娘娘。”   如意走过来,宁瑜望着天,静静地问:“皇上不来是吗?”   如意低着头,心里头难过:“皇上说要到上书阁议事,就不陪娘娘过去了,让娘娘安心去。”   宁瑜嘴角浮了一丝冷笑,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她又不爱他,她平静地说:“走罢。”   “娘娘!”   平安跑过来,抓着宁瑜的手臂,红着眼圈说道:“平安跟你一起去!”   宁瑜笑:“又不是去领赏,是去领罚,你跟去做什么?”   平安固执的不撒手:“平安就要去,娘娘不让,平安也要跟去。”   宁瑜无奈:“好罢,就一起去吧。”   宁瑜领着平安与如意,一行人去了宁安宫,太后三日不进食,只喝了水,人虚弱不堪,却是硬撑着,太医用药参吊着她。   到了宫里,唐行良与几位太医也都在,太后坐在榻上,极狠地瞧着宁瑜。   “太后,宁瑜领罚来了。”   唐行良对太后行礼,说道:“太后,微臣已经配好了药。”   太后靠在凭几上,咳了一声,眼神冷寒,说道:“就不用劳烦唐太医了,药,哀家已经配好了。”   唐行良面上一惊,急忙讲道:“太后,不知是什么人配的药,微臣的药您也让人验过了,还是用微臣的吧,免得落了胎,还伤了娘娘的身体,到时候对陛下也不好交待啊。”   几名太医都劝太后,太后哼了一声,“唐太医是怕哀家杀了皇后?你放心,哀家还没那个胆子。”   “太后,口说无凭。”宁瑜跪地行礼,平静地说道:“请太后写下和解懿旨,用上太后宝印,如此宁瑜便喝下去子药,否则宁瑜不会喝,到时候只怕太后饿死了宁瑜也会活的好好的,太后应当知道,皇上不会杀我。”   “你!”   太后指着宁瑜,直恨不得此刻就杀了她!宁瑜垂着眼寸步不让,太后喘着粗气,一下激动的咳嗽,差一点背过气去!夏嬷嬷急忙去给她顺胸口。   “笔墨。”   太后喝了半盏茶顺过气去,恨恨地吩咐,夏嬷嬷急忙让人准备笔墨。   太后亲笔写了和解书,写了皇后去子,一命抵一命,她用下太后宝印,夏嬷嬷将懿旨交给宁瑜。   宁瑜转身交给如意,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娘’字,如意立刻明白,拿着懿旨讲道:“娘娘,那奴婢先将懿旨送回朝凰宫。”   如意走后,平安方才反应过来,她大叫,扑过来抓着宁瑜,扯开嗓子喊:“娘娘,什么去子汤?什么意思?”   夏嬷嬷怕她误事,立刻让侍卫将平安按住堵了嘴!   夏嬷嬷让人端上去子汤,黑乎乎的药汁,像毒药一般,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唐行良急得拦着,“太后,还是让微臣验验药吧,万一皇后娘娘的身体受不住这药便不好了,李太医,我的东西忘记带了,你快去太医院,帮我取来。”   唐行良一个眼神,李平学立刻领会,立刻要退身,转而找皇上,太后厉声喝道:“谁都不准走!来人!”   殿门关着了,侍卫拦着李平学,挡在门口。   宁瑜端起那碗药,想来,不仅是去子,还会不孕吧,便像当初的盛兰蕊,她也是最近才明白,当初盛兰蕊的那碗去子粥是殷钰送的。   只是,她宁瑜,断不会任人宰割!   宁瑜端起药,甩手砸到地上,汤汁四贱!   太后惊叫:“你!你好大的胆子!”   宁瑜抬起手,紧盯着太后:“唐太医,药!”   唐行良松了口气,急忙送上自己亲自配的去子药,宁瑜端起药,毫不犹豫的,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   她翻手摔落碗,脸色瞬间寒白,一字一字地讲:“药,宁瑜喝了,太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宁瑜转身往外走,平安挣开嬷嬷的手扑过来抱住宁瑜,哇地哭了,她摸着宁瑜的手,手臂,哭着喊:“娘娘!娘娘!”   宁瑜往外走,只走到门口,便感觉到肚子翻江倒海地疼,她扶着门踉跄了一步,只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流出来,她微微张着嘴,直直地往前走。   血,拖拖拽拽地流了一地!   唐行良跟在身后焦急地大喊:“娘娘,娘娘,上轿子吧!”   宁瑜没有听到一般只管往前走,血在她脚下连成一条线,平安哭着喊:“娘娘,娘娘,平安求您了,听太医的话,我们上轿子吧,我们回去吧!”   “回家。”   “回家……”   宁瑜一气地往前走着,寒气从她嘴里,从身下,往她身体里钻,她很冷,嘴里执拗地叫,“我要回家,我要我娘。”   平安扑过去,死死抱着宁瑜,尖叫:“来人呐,抱娘娘上轿子,快啊!”   朝凰宫的管事太监吴争冲过来不由分手的抱起宁瑜,侍卫也上前帮忙,唐行良都快急死了,催促他们小心,将宁瑜送上轿子,赶紧抬着轿子回朝凰宫。   殷钰脚下走的飞快,他快到门口便听到宁瑜凄厉的惨叫,他猛地顿住脚步,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皇上。”   陶然站在他身后焦急地唤他,殷钰回过神来,紧了紧手又松开,加快脚步进了朝凰殿往寝殿去。   李平学与王未两位太医正隔着纱帘满面焦急地与几位太医讨论,瞧见殷钰进来,他们急忙跪地行礼。   “唐行良!”   殷钰喝了一声,唐太医急忙从帘里出来,他满手鲜血,殷钰呼吸急促,他发怒:“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唐行良满头大汗,接过药监递来的湿布巾擦手,他喘着气说道:“皇上,那药是切切实实的,娘娘肯定是要疼的!”   “那也不能这么疼!她都叫成什么样了!”殷钰对着一帮太医发怒:“全都是一帮废物!愣着干什么,等死么?快点给她治!”   唐行良连忙哎哎着,赶紧的又撩帘进去,殷钰也跟着进去,陶然赶紧拦着:“皇上,还是别进了吧。”   “滚开!”   殷钰拽开他进了帘子里,宁瑜躺在床上,张大嘴巴痛苦的嘶叫!满头满脸的汗,头发都湿透了!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被自己咬破了,嘴角下巴都是血,平安跪在床头紧紧抓着宁瑜的手,一面哭一面叫:“娘娘,娘娘,太医!”   平安尖叫,唐行良顾不上擦汗,“娘娘,忍着,忍着啊,肯定是要疼一疼的,但是不怕,不会伤及性命的。”   唐行良弯下腰像个父亲一般哄着宁瑜。   去子之药,腹胶之痛,虽然比不上生子之痛,但也相差不远!   宁瑜张大嘴巴,蜷缩起腿,侧过身死死抓着平安的手,那样子,便像要痛死过一般,整张脸没有了活人颜色!痛到狰狞!   殷钰快步上前拉开平安坐下来,他握着宁瑜的手,焦急地唤:“瑜儿。”   宁瑜抬手起,拼尽全力将他推开,嗓音尖细,凄厉地尖叫:“滚!滚出去!”   殷钰又坐上前死死地抓着宁瑜的手,宁瑜痛苦地惨叫,忽然翻身扑过去,她张嘴死死地咬在殷钰的肩膀上,咬得满口鲜血都不解恨!!   “皇上!”   陶然吓得尖叫,急忙过来拦,一屋的宫女跪了一地,唐行良也吓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可是皇上啊!   “下去!”   殷钰喝了一声,陶然举着手,想拦不敢拦。   殷钰搂着宁瑜,将她按在肩上,任她咬,他抬手,轻柔地摸着宁瑜汗湿的头发,温柔地哄她:“没事,没事的,别怕,朕在这里。”   “唐太医!”   李平学在外面喊,急忙地叫:“药来了,药来了!”   唐行良赶紧去端药,送过来讲:“娘娘,赶紧喝了这药罢,喝了很快便不疼了。”   太医院一路吹着温着,药温刚刚好,宁瑜满口的鲜血,一把推开殷钰!抢了药便囫囵往嘴里灌!   宁瑜又疼了半个时辰,全身被汗打湿,精疲力竭地睡去,甚至来不及悲痛。   殷钰一直坐在床边,守了大半个时辰,他也是满头的汗,他吩咐平安照顾着,轻手轻脚地离开到了殿外。   唐行良急忙说:“皇上,微臣给您瞧瞧伤。”   殷钰嗯了一声,转身去了文砚斋,他坐了下来,陶然退去他的衣衫,一下红了眼眶,殷钰的左肩头被咬了二个血洞,怕是咬得对穿了。   唐行良急忙让人打水,给殷钰上药,殷钰瞧着伤口,并不在心,淡淡地问:“太后的药验了么?”   唐行良低声说道:“臣私下让人收了那残渣,那药不仅去子还伤身,娘娘若是喝了,怕这一生都不能再有孕。”   殷钰垂下眼:“胡太医原是为盛家做事,朕已经敲打过他,朕知会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唐行良,天下是朕的,你们安心替朕办事便是。”   唐行良垂头:“微臣明白。”    第36章   宁瑜睁开眼睛。   “醒了。”   头顶有声音传来,宁瑜疲倦地看过去,殷钰又惊又喜,他摸宁瑜的额头,温柔地说:“渴吗?”   宁瑜吸了口气,她身体又薄又轻,像一片纸一样,提不起劲来,她嗯了一声,殷钰立刻喊陶然奉茶,要兑上花蜜,他坐在床边扶起宁瑜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亲自喂宁瑜喝了一杯蜜茶,宁瑜连喘了几口气,这才有些精神。   “几更了?”   宁瑜问,声音虚弱,殷钰握着她的手讲:“三更了,是不是很累?闭上眼睛睡觉,朕在这里守着你。”   陶然赶紧地说道:“娘娘,陛下在这里守了你一晚上了,一刻没离开过。”   宁瑜喘了口气,从殷钰手里抽走手,她闭了闭眼睛,讲道:“殷钰,宁家从来没想过谋反,也绝不会谋反,你放了我吧。”   陶然吓得扑腾跪在地上,殷钰脸色变了变,回头讲:“陶然,你先下去。”   陶然不敢耽搁,赶紧的出了殿将门关上。   殷钰叹气,低低地说:“朕知道你伤心了,你没有身孕,是朕让唐行良这么做的,原本是想堵太后的嘴,把这事化了,没想到太后不肯罢休,瑜儿,朕很盼着与你有孩子,如果你真的有孩子,朕绝不会伤他分毫。”   宁瑜未有一丝动容,她抬起手,手瘦弱而又苍白,她讲:“你看,这只手,这具身体,是血肉铸成的,划一道,她就会流血,会疼,血流的太多,她就会死,她不是木头,任你怎么利用,怎么揉捏都不会觉着痛。”   殷钰闭了闭眼睛:“瑜儿,朕……”似乎有千言万语去辩驳,到嘴边,只化成了沉默。   宁瑜望着头顶的月华纱:“我很讨厌这里,我很讨厌你,殷钰,你放我自由吧。”   殷钰坐在那里,他看着她,看她苍白的脸,看她疲惫不堪的样子,过了许久许久,他开了口,声音还像演练过的温柔,他讲:“你累了,好好歇着吧。”   他不会放她的,是她太天真,太无知了,宁瑜闭上眼睛,半晌疲倦地开口讲:“我想回家养着,陛下,我想我母亲了。”   殷钰嗯了一声,摸着她的额头说:“那朕明早便让人请你母亲过来陪着你,想陪多久都行,朕为你破例。”   “我想一个睡一会儿,你走吧。”   宁瑜闭着眼睛说,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原来不爱一个人,勉强在一起,也依然会过的这般痛苦。   殷钰坐了片刻,轻声开口:“朕不吵你,睡吧。”   一早,宁国公夫人闻淑便赶到了朝凰宫,夹着一身的寒气冲进了殿里。   “瑜儿!”   “娘。”   宁瑜笑一下,她坐在床上笑模笑样的,闻淑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将女儿死死按在怀里,又怕按疼了她,赶紧的又松了松手。   “不怕,啊,娘在这里。”   闻淑忍着泪,眼圈憋的通红,摸宁瑜的脸颊,额头,头发,她突然猛地抽泣一声,终于控制不住摸着女儿的脸,心疼的哭出来——   宁瑜搂着闻淑,含着泪笑了笑:“娘,别哭,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闻淑看宁瑜的肚子,哭着讲:“好好的孩子流掉了!怎么会没事?”   宁瑜拉着她的手:“没有孩子,我没有怀孕,是皇上为了堵太后的嘴骗太后的。”   闻淑破口大骂:“皇帝为了堵太后的嘴,就要你去喝去子药!你流的血难道都是假的吗?我女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皇帝拿来哄太后的玩具!她有种就真死,吓唬谁呢!?皇帝就为了这个作践你,当你是什么!”   宁瑜摸闻淑的手臂,瞧见母亲,她高兴,她笑:“好了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可不许生气了。”   “好,不说!”   闻淑抹了把眼泪,眼里透着丝狠意,她拉着女儿的手,把话题便转开了。   一早,殷钰在朝堂上,脸色一直不好,朝臣们都知道后宫出了事,一个一个高声说话都不敢有,生怕触怒了皇帝再倒了霉。   “陛下,臣有事要奏。”   吏部尚书张克已站出来,刚开了个头,便听到宫外登闻鼓声轰隆一下一下重击,像滚滚的雷声一样,要变天似的!   “陛下!”   堂外领事太监吴玉匆匆进殿,跪地说道:“宁国公夫人持太祖御赐镇国宝剑,求见陛下。”   殷钰攥紧了手,他不动声色地猜着闻淑的来意,朝上大臣交头低声议论,都感觉要出事,殷钰半垂着眼睛,淡淡说道:“请进来。”   宁国公夫人身着一品诰命服,双手捧着威镇天下的镇国宝剑,神情肃穆地进了金鸾殿。   “陛下。”   闻淑跪在地上行礼,她手持太祖开国宝剑,太祖赐宁家此剑,见剑如见太祖皇帝,朝臣们纷纷跪地行礼。   殷钰依礼起身,对着镇国宝剑躬身行了一礼,他坐下一笑,温和地说道:“夫人快请起。”   闻淑行了大礼,捧着宝剑起身说道:“皇上,臣妇前来,是请皇上恩准,和离废后!”   “……”   “……!!”   “这,这……”   堂下文武个个睁大了眼,左看右议,一片哗然!   殷钰长长吸了口气,露着笑说道:“国公夫人,这是哪的话?”   闻淑从袖中取出太后的懿旨,展开来,一字一字,在金銮殿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清晰无比,沉沉稳稳地读了太后亲自写的和解书!   读完了,闻淑举起太后的懿旨,先给殷钰看,然后又转过身给文武百官看!让他们看看,太后是如何欺凌皇后,逼迫皇后服下去子汤药!   闻淑抑着心中的恨,扬声说道:“陛下孝顺,不忍太后受苦,可是我儿宁瑜何罪之有!?无凭无据,太后便要让堂堂一国皇后去子偿命!”   闻淑跪在地上,背挺的笔直,高声道:“太后既然不喜欢皇后,陛下又如此孝顺!那我儿断不会让陛下难做,请陛下恩准和离废后!放我儿出宫!”   “宁国公夫人,怎可以朝堂上威胁圣上!”盛国舅出声制止。   闻淑一个冷厉的眼神瞧过去:“臣妇怎敢威胁圣上,只是今日,只是一个盛国公府妾生的庶子的女儿,只因得了太后的喜爱,便要堂堂一国皇后去子偿命!他日盛国公府再有个人死了,那又该怎样?要皇后偿命吗?”   闻淑扑腾跪在地上,给殷钰叩头:“陛下,皇后只有一条命,臣妇夫妻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求陛下体恤,给宁家留一条血脉吧!”   殷钰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温声说道:“朕知道,国公夫人爱女心切,朕答应,一定还皇后公道,夫人起来吧,此事不如朝下到宫里议一议。”   闻淑说道:“陛下,请陛下恩准臣妇接皇后回国公府暂时养些时日。”   殷钰搓了下手指,笑一笑讲道:“皇后出宫,怕是不安全,还是在大盛宫——”   “陛下!”   闻淑忽然拨了剑横在脖颈上!   殷钰吓了一跳,满朝文武都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殷钰急忙抬手:“夫人!”   剑刃锋利,划开了闻淑的脖颈,血便流出来!闻淑拼尽一切在堂上嘶叫:“今日陛下若不放皇后出宫休养,臣妇今日便死在这里!总好过护不过女儿!瞧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殷钰从龙椅上起身,闻淑决绝地使力,剑刃便嵌进了血肉里!殷钰说道:“朕允了,夫人把剑收了,你若有事朕怎么向皇后交待?”   闻淑这才辙手,脖子上血红一片,她好像不知道疼一般,利落地收了剑跪地行一礼,“那臣妇即刻入宫接皇后娘娘,多谢陛下!”   “夫人——”   殷钰还要说话,闻淑已经捧了镇国宝剑出了殿,转眼便没了踪影,六部尚书全头心里哆嗦,心想,不愧是宁国公的媳妇,果然够悍,难怪皇后能如此彪悍。   “瑜儿!”   闻淑冲进朝凰殿,宁瑜见她一脖子的血吓了一跳,“娘!你怎么了?”   闻淑又急又喜,赶紧让如意平安收拾东西,她拉了凳子与宁瑜讲:“娘去朝堂上求了陛下,陛下已经答应你出宫回家养着,我们收拾了便走吧。”   “……娘。”   不用问,宁瑜便猜到闻淑定是以死相逼,否则殷钰怎么会松口,宁瑜一把抱住闻淑,鼻子发酸,眼泪便掉出来,“娘!”   闻淑拍拍她的背:“瑜儿,你是娘的命,娘就算舍了命也一定要护着你。”   “如意,不用收拾太多,家里什么都有。”闻淑扭头喊,焦急的很,她生怕再有什么变故,回到家一切都好办,在这宫里太身不由已。   如意应着,指挥人快快的收拾了,没多一会儿便简单收拾了,主要是马车,要密不透风,要暖,宁瑜身子正弱。   殷钰在朝臣上心不在焉的,到了晌午下了朝,他刚退到后殿,陶然便上前低声说:“陛下,国公夫人已经把皇后娘娘给接走了。”   殷钰停下了脚步,一会儿嗯了一声,手攥紧了,他快步离开,头也不回地道:“喊林卫来见朕!”    第37章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闻淑先下车,平安撩了帘子,如意跳下车,几个人扶着宁瑜,都紧张着——   “娘娘小心。”   “娘娘,慢点,我扶着您。”   “女儿,小心小心。”   宁瑜嘴里笑,心忽然就酸涩,“我没事,瞧你们紧张的。”   闻淑非扶着她:“什么没事,都伤成这样还没事。”   宁瑜瞧见家门口有几匹战马,她咦了一声,又惊又喜:“是不是爹回来了?”   闻淑嗯了一声,扶她进屋,“差不多是,来信说就这两天就到了。”   进了府,府里的管家宁平迎出来,“夫人,公爷回来了。”   “人呢?”   “进宫面圣了。”   闻淑变了脸,呵了一声讲:“让他跟皇上过去吧,别回来了!”   “娘,爹怎么突然回来。”   坐到厅里,宁瑜接过平安递来的茶问,闻淑喝了口茶讲道:“你上次中毒,你爹就想回来看看你,正好西北无战事,说是容国的老皇帝要不行了,他有了闲心便请圣旨回来了。”   放下茶杯,闻淑笑着讲:“容帝的一帮儿子正在争皇位,乱的很,你爹说容国的七皇子容拂最有可能称帝。”   宁瑜拧眉,她记得荣武帝死后,容国是皇十七子容文登帝了,荣国的夺帝之争,她记着非常的惨烈。   瑜园闻淑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宁瑜回到家里真是哪哪感觉哪哪都舒心,与母亲一起在泡了汤泉,宁瑜又吃了饭,她心情好,不由的多吃了两碗饭。   “……真是心疼死我了。”   母女两个在宁瑜的房里说话,闻淑坐在床前,眼睛舍不得从女儿的脸上移开,她抬手摸宁瑜的头发。   “娘,我没事,别担心了。”   宁瑜讲,闻淑身边的刘嬷嬷走进来,讲道:“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闻淑拉下脸来:“回来就回来,困了就睡,饿了就吃,难道还要本夫人给他做饭伺候他?他好大的脸,本夫人不会!”   宁瑜抓着闻淑的手晃了晃:“娘……”   闻淑哼了一声,正讲着话,宁镇远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里来,他回府便去宫里面圣了,身上的铠甲都还没脱。   “爹,你回来了。”   宁瑜急忙起身,宁镇远手里拿着马鞭子,脸沉沉的,他忽然发怒!冲她咆哮:“畜生!你给我跪下!”   宁瑜愣了一下,站着没有动,闻淑挡在她面前指着宁镇远骂:“你想干什么?”   “都是你惯的!”   宁镇远肺都要气炸了,一把拽开闻淑拿鞭子指着宁瑜,失望又痛心,大叫:“跪下!”   “我不跪。”   宁瑜站得笔直,脸色发白,倔强地昂头:“爹为什么要我跪?爹是不是又要说我错了?”   “你还顶嘴!”   宁镇远把鞭子砸到宁瑜的身上,抑制不住,冲过去一巴掌搧到宁瑜的脸上!宁瑜跄了一步显些摔了,她急忙站好了,站直了,一言不发地盯着宁镇远。   闻淑冲过来推了宁镇远一把,抡起两手左右开弓啪啪搧了宁镇远两巴掌,怒不可遏地尖叫:“宁镇远!你敢打我女儿!她是被人欺负的!你到家问都不问一句就搧她,你再敢打她一下试试!”   宁镇远气得满脸通红,冲闻淑吼:“你就惯着她吧!你以为她还是你女儿吗?由着你想怎么宠就怎么宠!她是大盛朝的皇后!她疯,你也纵着!”   宁镇远简直快气死了,先指着宁瑜,又指着闻淑,咆哮不断:“你竟然还敢怂恿你娘捧着镇国宝剑去敲登闻鼓让皇上和离废后!你好大的胆子!”   宁镇远冲过去又要打宁瑜,闻淑一脚将他踹开,张开手臂护着宁瑜,宁镇远头发晕,指着她们娘儿俩,气得想去撞墙,“你们好能耐啊!啊?你们敢威胁圣上!”   “你个畜生!”   宁镇远骂宁瑜,“不知好歹!陛下已经在极力护着你了,你还得寸进尺!狂妄不知尊卑!在宫里敢给陛下脸子!你敢顶撞太后,敢在后宫打人!你是皇后!无才无德不知所谓!宁南乔被打的事,但凡你委婉处理,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现在这样完全是自找的!”   “宁镇远!”   闻淑尖叫,两眼血红,她平地一声叫,嗓音像要撕裂出血一般!宁镇远吓了一跳,气势便弱了,闻淑呼吸发抖,冲过去搧了他一巴掌,仍不解恨!“你放屁!我女儿怎么了?怎么了?你眼瞎了吗?是皇帝包庇太后包庇小兰妃!诬陷我女儿!害她显些丧了命!你在这里说什么啊?你说我女儿是自找的?我呸!你个贱人!脑子里塞的全是屎吗?”   “陛下有自己的难处!”   “有难处怎么了?我女儿才是受害者!难道我女儿受了委屈还在三叩九拜叩谢皇恩浩荡?我呸!你贱别拉着我女儿下水,你怪她,你有什么脸怪她?我女儿不是塞到他们殷家的,是他们殷家求着娶过去的!她是自己想嫁给皇帝的么?她稀罕当皇后吗?是你逼她嫁的!”闻淑不顾一切地咆哮!   宁镇远急得无话可回,气得呼吸发抖,也带了哭腔:“我还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大盛国不能乱呐!”   闻淑忍着泪冷笑:“宁镇远,我嫁给你我认了,你爱你的国,你忠你的君,但是你别拿我女儿牺牲!”   回身护着宁瑜,闻淑声音冷下来,她寒了心,咬牙说道:“宁镇远,过不下去咱就和离,以后女儿便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再不用管你们宁国公府的闲事,我闻淑有钱有田,有公爵在身,犯不上在你这活受罪!”   “夫人呐,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啊!”宁镇远又急又气,狠拍着大腿,急得直跺脚!   “你甭在这跟我废话!”闻淑呸了一口,恨恨地道:“和离之后,你立刻便可以娶上十房八房,生个几十个女儿塞满大盛宫,找个称意的给皇帝当皇后,我们不稀罕!前提是你得能生出来!”   在女儿面前,宁镇远黝黑的脸尴尬得黑红,闻淑发怒:“你还站在这干什么?滚出去,我女儿要睡觉了!”   “你,你,你们气死我了!”   宁镇远气得头晕,摆着身扭头走了,走到门口扭头忽然变了一张脸:“我已经跟陛下说了,陛下明天便会派人来接瑜儿,夫人,她已经是皇后,这是她的命,你护不了她,瑜儿,你是宁家人,宁家人心里只有国,别让爹失望。”   “滚!”   闻淑冲过去把宁镇远撵出房,怦地关上门!   “娘,别哭,没事的,其实陛下对我还好,他也没怎么欺负我。”宁瑜给闻淑擦眼泪,自己也忍着泪。   闻淑急忙擦干净眼泪:“你不能在府里呆了,陛下现在不敢拿宁家怎么样,我不能看你回去受罪。”   “娘。”   闻淑转过身去拿了纸笔,快速的写了两页纸的名字,然后递给宁瑜,宁瑜吃了一惊:“娘,这是?”   闻淑回头看一眼,拉宁瑜坐下小声讲:“这是你外公的旧部,对闻家忠心耿耿,你把名字记下来,将来对你有用。”   宁瑜快速看名单上的名字,竟然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有不少大将军,有的在西北大营中,有还有西南守军。   宁瑜记性很好,很快便记下了,闻淑把名单丢进了碳炉里化成了灰,把灰搅碎了,她回身坐下讲道:“你记着,这些名字绝不能告诉你爹,你爹是一根筋,一定会呈给皇上,也绝不能透给旁人,否则对你对这些人来说,都会有杀身之灾。”   宁瑜懂的,闻淑声音又低了三分:“你不能留了,你爹这个人在大事上说一不二,他明天就是押也会押你入宫,你跟娘来,娘送你出京。”   出京?宁瑜吃惊的睁大眼睛,闻淑让她在房里等一等。很快,闻淑便捧了个盒子回来了,塞给宁瑜:“这是盘缠,太匆忙了,娘都没好好替你收拾。”   “来。”   闻淑说,宁瑜的房子很大,带了一个很大的书房,闻淑喊她进书房,她拉开毯子,捋了下袖子,使劲抠起地上的巨石青砖地板。   宁瑜急忙帮忙,掀起地砖,下面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宁瑜大吃一惊:“娘!”   闻淑吐了口气,与她讲道:“上次你在宫里中毒显些丧命,娘就有了打算,最近大半年府里一直在整修园子,娘便让人挖了这么一个洞,可惜没挖多深,只通到府外,你知道宫里一直盯着咱们国公府,你赶紧走吧。”   “那你!”   宁瑜抓着闻淑的手,闻淑摇头:“娘这次接你回来便有打算要送你逃出京,只是没想到你爹这么固执,也没来及给你收拾。”   想到女儿身上还有伤,闻淑心疼愧责,抱住宁瑜忍着泪讲:“早走早安全,免得夜长梦多,你从这里走出去会有人接你,送你出京,娘都安排好了,孩子,什么都不想要,好好玩,娘没什么求的,只要你过的好。”   “……那您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明早我便让人烧了一处园子,园子里乱,再闹个贼把你劫走什么的,总之你不用担心。”   闻淑终于忍不住落泪,抬手擦了一下,舍不得啊,宁瑜点头:“娘,我确实有事要出京一趟,我会尽快回来的。”她不会那般不负责,弃父母,一个人海阔天空。   闻淑摇头:“出去你就自由了,千万别回来,好了,赶紧走罢。”   宁瑜进了暗道,闻淑蹲在原地一下抽泣,她急忙擦了眼泪,赶紧把地砖严丝合缝地盖上,铺上地毯。   把门关上,闻淑喊来如意,如意最是贴心的,闻淑吩咐:“小姐睡了,任何人不要进屋打扰,记着,是任何人,她不叫你们就不准进去,一会儿我就回来。”   子时了。   陶然轻手轻脚地走进殿里,殷钰穿着寝衣坐在床边,陶然急忙上前:“陛下,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不奴才去传太医?”   “没事,朕睡不着。”   殷钰半垂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空落落的就是睡不着,他摸着龙玉问:“你今天去宁国公府,瞧着皇后气色可好? 第38章   永年二年十二月。   大盛国西境。   大雪。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地上瞧不见别的颜色,全是棉白,一踩一个深坑。   宁瑜穿着大氅骑在马上,慢腾腾往前走,实在是走不快,雪太大了,把眼都吹迷了,前面有个村子。   宁瑜赶紧夹紧马腹,加快速度。   到了村口,宁瑜在风雪中瞧见一群人抬着一个穿着单薄的人往外走,宁瑜瞧见那人的脸,一下认出来,她急忙翻身下马跑过去——   “顾文!”   被抬着的人竟然是顾文,他竟然没死!宁瑜急忙拦着,扶着顾文问:“他是我朋友,你们要把他抬哪去?”   宁瑜穿的是男装,戴着皮帽子,村里的人便以为她是男的,一个人抄着手讲道:“小兄弟,你朋友得了疫病快死了,我们要把他扔到山里。”   大冷的天哪来的疫病,宁瑜瞧着顾文脸色青寒,气息微弱,她顾不上多问,讲道:“我给你们十两银子,你们帮忙把他抬进村里落脚。”   那帮人却是不肯,怕染了病,一个一个急着要走,大雪纷飞的也不是理论的时候,宁瑜便拿出二十两银子说道:“那麻烦你们回去给我找一辆马车,给我些吃的还有被子。”   二十两银子可不少,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才五两银子不到,村民们立刻接了银子,便去给宁瑜赶来一辆马上,车里有厚袄子,还有些肉干馒头冻肉,还有一床一床被子。   他们帮忙,把顾文抬进车里,便不敢再留,全都走了。   宁瑜在马车里,给顾文盖上被子暖着她。   “瑜……”   顾文被被子一暖,竟然暖出了几分活人气,只是也气若游丝,声音轻的像雾,宁瑜嗯了一声,摸他的额头讲:“别睡啊,我带你去找大夫。”   宁瑜瞧他脸色不对,像是受了重伤,他便拉开他衣襟给他检查身体——   “……!”   瞧见顾文胸口的伤,宁瑜倒抽了口气,顾文胸口有一道一尺长的刀伤,鼓满脓液,伤口极是可怕!   宁瑜赶着马车,雪天路滑,也走不快,紧赶慢赶的,在大雪中吹了二个时辰才赶到最近的镇上,镇上有家医馆叫善仁堂,宁瑜夜半扣门。   医馆的大夫姓黄,黄大夫仁心,二话没说接了顾文,细细给他检查身体,与宁瑜坦白:“姑娘,他中的是草蛊毒,他伤的太重我只能尽力一试,但是所要用的药都是名贵的。”   宁瑜讲道:“你不用担心,多贵我们都治,你尽管开药。”   街上的雪都化净了,外面是大太阳。   这都八天了,宁瑜撩了帘子进屋,小偏屋里烧着炉子,倒是暖和,宁瑜上前扒顾文的衣衫,“我瞧瞧今天伤口怎么样了?”   顾文坐在床上没有动,耳朵却红透了,宁瑜每天都要看上好几回,他都,习惯了。   “恢复的不错。”宁瑜点点头,用火钳子拨炉火上的烤红薯,都熟了,她嘶嘶吐气,赶紧掰开,黄瓤的,瓤透的跟水晶一样,瞧着都甜。   “你想吃吧?”   宁瑜握着两半截逗顾文,哈哈笑:“你吃不了,馋死你。”   顾文跟着笑,宁瑜一面吃烤红薯一面跟他讲:“你伤都要好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有事。”   “你要去哪里?”   顾文急忙问,宁瑜舔了下嘴唇不讲话,她可是出逃的,行踪不泄露,她讲:“我不方便跟你讲。”   “你是逃出来的。”   “咳——”   宁瑜被红薯给噎着了,急忙倒水喝,顾文扑哧笑,他讲道:“不管你去哪里,我反正四海漂泊,阿瑜,我们结伴可好?”   宁瑜一点头,大方地道:“行啊,反正我一个人赶路也无聊。”   顾文坐近了,伸手讲道:“把手给我,给你把把诊,药还是要一直吃。”   宁瑜坐到床边,她的身体让殷钰那个贱人折腾的,先下毒后是一碗去子汤,铁打的也糟蹋光了,她自己也感觉到身体不像从前强壮了,顾文这些天直开药给她调养。   “啊——”   西北秋原,宁瑜骑在马上张开手臂,一身红衣在风中飞扬,耀眼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衣上,飞扬的发上!她好像也发着光一般。   顾文蹲在水坑边取水,扭头看着她笑,宁瑜看过来,他急忙低下头,一抹红意爬满了耳朵。     “今天就能到风灵城了,我想死这里的一切了。”宁瑜仰头沐着阳光,深吸一口气,再舒畅地吐气,从身体到心灵,无一不舒爽。   顾文站在马前瞧她,笑着讲:“我早就说过,你应该在这里。”   宁瑜啧了一声讲道:“可惜我爹就觉着我应该为国牺牲,老死在大盛宫里,伺候皇帝那个垃圾。”   “人活一世很短,死了便什么都没了,什么家国天下,都是假的,到头来谁不都是一死。”顾文讲道。   宁瑜哈哈笑,她可不赞同,她讲:“就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活得精彩有意义,我前世便是肤浅,只知道谈情说爱白白浪费了一世,当真是丢人,这万里江山如画,多么美啊,我只愿大盛朝的百姓都能享受到。”   顾文一笑,宁瑜握紧缰绳笑道:“好了,风灵城不远了,我们赶紧进城吧。”   风灵城——   进了城,顾文便先到宁风灵的宅里送了信,以防宁瑜身份曝露,听说宫里派了许多人来风灵城找她。宁瑜照例一身男装,扮作顾文的药童,跟着顾文进了宁风灵的宅院里,宁风灵正在屋里急得乱走。   “哥!”   关上门,宁瑜撕了唇上的假胡子,笑眯眯地瞧着宁风灵。   宁风灵飞扑过去把她抱住,又急又气!“你死哪去了,你可吓死我了!宫里的侍卫来找你,娘来信说你失踪了,你可把我急死了!”   宁瑜嘿嘿笑,宁风灵摸她的小脸,心疼地心口儿疼:“瘦了瘦了,都变丑了。”   宁瑜也摸他的脸:“你也憔悴了,更丑了。”   “哥,南乔呢?”宁瑜拉着宁风灵问,宁风灵却先看了顾文,顾文笑一笑,温文尔雅地行礼。   宁风灵安排人带顾文下去歇息,他拉着宁瑜坐下,给宁瑜倒茶,又让人端了大盘的烩羊肉,炖牛肉,热馒头。   “瑜儿,这个顾文怎么回事,你逃就逃吧,怎么还出墙啊?”宁风灵急得要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妹啊,你要是嫁的是平常人,那我们不反对你出墙,你爱几个都无所谓,但是你嫁的是皇上啊,你是皇后啊,你可得悠着点啊,哎,多吃点,多吃点,哥哥给你再续杯水。”   宁瑜咬着馒头,鼓着腮帮子笑:“哥,顾文是我朋友,什么出墙,我现在对男人不感兴趣。”   宁风灵切了一下,白她一眼:“你还想瞒我,那个顾文看你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你。”   宁瑜把馒头咽下,上下打量宁风灵,咦了一声:“哥,你什么时候懂情爱了,你肯定有意中人了,说,谁啊,赶紧交待!”   宁风灵满脸甜蜜窘迫慌张,十足一个为爱昏头的人,宁瑜逼问他,宁风灵才满脸红地讲:“是,南乔啊。”   “南乔?”   宁瑜吃了一惊,又蹙眉,上一世她哥是失踪了,生死不知,应当是活着的,南乔与他在一处倒极可能是好结局。   “南乔人温柔,又善良,还给我做衣裳呢,我觉着她很可怜,也特别好,我很喜欢她。”宁风灵嘿嘿笑。   “你喜欢归喜欢,可别到处张扬,南乔毕竟是我偷偷送出宫的,身上还带着罪呢,让人发现就完了。”宁瑜叮嘱,宁风灵点头,他有数的,讲道:“爹快气死了,跟娘大吵了一架,他还以为你不回宫了呢。”   宁瑜听了他的话,心里失落,笑着说:“怎么可能不回去,爹娘还有你在,我怎么能不管你们?皇帝防着我们宁家,我进宫为后将来还能帮一帮你们。”   宁瑜乔装进了趟军营,私下见了几个闻家旧部,通了信,傍晚才回去,宁南乔见到她,激动的都哭了,扑过去抱住宁瑜。   “娘娘!”   “什么娘娘,叫瑜姐姐。”   宁瑜抱着她笑,在这养了几个月南乔越发的水灵了,脸色红润,一看便知道在这里养的好。   二人到宁南乔闺房里讲话,房子布置的雅致,可见了宁风灵待南乔是真的用心真挚。   “瑜姐姐,你怎么来了?”   私逃出宫的事宁瑜不敢随便讲,也怕南乔担忧,便骗她:“我是来办事,南乔,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来过,对府里的人也不能说。”   宁风灵敲门进来,把手上拎着的点心放到桌上,笑着讲:“南乔,今天百味斋新做了果子,我让人去买了。”   宁南乔温柔地一笑:“谢谢风灵哥哥。”   宁风灵军里还有事,与宁瑜说了一声,给了她腰牌,便赶紧的走了。   他走后,宁南乔瞧一眼溢着香味的果点,也不去开盖子,甚至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宁瑜瞧在眼中,她打开盖子,百味斋的八色点心并不好买,要排队的,她问:“我记着你喜欢吃点心的,怎么不吃啊?”   宁南乔扯了下丝帕讲:“我回头就吃,现在不想吃,瑜姐姐,你喜欢吧,你吃吧。”   宁瑜笑:“这是哥特意给你买的,我不可敢沾,回头他该骂我了。”   宁南乔垂着头,也陪着笑了一声,她急忙又抬头,笑着讲:“瑜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   “你不喜欢这里?”   宁南乔不吱声了,宁瑜做事不喜欢拖,她把糕点的盖子盖上,讲道:“还是你不喜欢我哥?”   宁南乔抬头瞧她,眼圈儿便红了:“瑜姐姐,我,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宁瑜摇头,笑着说:“南乔,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两厢情愿,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没什么亏欠的。”   宁南乔扯着帕子,轻咬着嘴唇,为难地道:“风灵哥哥他待我很好,可是我只拿他当哥哥的,瑜姐姐,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一起回京吧。”   原来宁风灵是单相思。   宁瑜在心里叹气,讲道:“我暂时不回京,要在这里办些事,你是我偷送出来的我不能带你回去,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我知道,让瑜姐姐为难了。”   宁南乔红着眼,低声说道。    第39章   “南乔,南乔!”   宁风灵在军中两天,一回来便直奔宁南乔院里,一进院门他便顿了一下,黝黑的脸上两团红,“瑜儿,你也在啊。”   宁瑜瞧着他笑:“啊,怎么着,盼着我不在啊?”   宁风灵傻笑,他走进屋里,扭捏的跟大姑娘头回相亲一样,不时拿眼瞅着宁南乔,宁瑜感觉自己碍眼了,她起身讲:“我去找顾文了。”   等宁瑜走了,宁风灵赶紧从怀里取出一根翡翠兰花簪,双手递给宁南乔,红着脸讲道:“南乔,我在街上瞧见,觉着好看,便买来送你了。”   宁南乔一笑,伸手过来拿,露出一截白嫩的腕子,她立刻将簪簪在发上,抬眼瞧宁风灵,轻声问:“风灵哥哥,好看吗?”   “好看好看,特别好看。”宁风灵心里欢喜,看痴了都快,一个劲儿地傻笑。   宁南乔喊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宁风灵瞧见自己前几日买的糕饼还在,几乎没怎么动过,他急忙问:“糕点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宁南乔轻轻扯着帕子,瞧一眼他讲:“好吃,我怕吃完了,舍不得,一天吃一块就好了。”   宁风灵哈哈笑,抓了抓头讲:“你喜欢我让人天天给你买,要赶紧吃,放久了就坏了。”   宁南乔点点头,小声问:“风灵哥哥,瑜姐姐为什么来风灵城啊?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宁风灵愣了一下摇头,没跟她说实话,他有分寸,有些话是不能往外透的。宁南乔没再问,递了块糕点给他,甜甜地笑:“你吃这个,不太甜也不腻,我舍不得吃,特意留给你的。”   “南乔你真好……”   宁风灵接过糕点,一面吃一面拿眼睛瞧宁南乔,舍不得移开,糕点甜香,一直甜到他心里去。   宁瑜去找顾文,顾文喜欢安静,他的院子里没有下人伺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捏着一束药草,发着呆,都没发现她来了。   他最近,总是心事重重。   宁瑜拿手在他眼前招了招,顾文醒过神来,笑着讲:“你来了。”   宁瑜搬了椅子坐下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你有心事啊,要不要帮忙?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我们也不是一两天的交情了。”   顾文摇摇头。   宁瑜在心里叹气,顾文这个人,总喜欢把事藏在心里。   宁瑜帮他摘药草,顾文看向她,又低下头,一会儿又看她,宁瑜丢了药草,翻了个白眼:“哎,有事说行不行!你老看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阿瑜,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到牛青山采药草?”顾文轻声问。   宁瑜扑哧笑,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搞半天就这事,行,反正明天我没事。”   第二日,宁瑜便骑了马,与顾文一同去风灵城外的牛青山采药,到了山下,宁瑜翻身下马,提了下背上的药蒌,顾文站在她身后,盯着她,喉头滚动一下。   “走吧。”   宁瑜讲道,抬头眺望着山,顾文握紧了手,宁瑜突然感觉颈上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她嘶了一声回头过,忽然间眼前重模糊,一句话都没讲便倒在了地上!一行人突然从山里飞出来,约有十几个人,全部穿着黑衣,戴着面罩,其中一个人对顾文行礼:“公子。”   “她就是你们要的宁瑜。”   黑衣人取出绳子,便要过来捆了宁瑜的手脚,顾文上前道:“我来。”   顾文将宁瑜的手脚捆了,那边已经有人从暗处赶了马车过来,顾文抱起宁瑜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顾文文雅的一张脸苍白如纸,宁瑜枕在他腿上,他轻轻摸宁瑜的头发,手慢慢握紧,一旦将她送给那人,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顾文闭上眼睛,呼吸发抖,宁瑜睫毛动了动,倏地睁开了眼睛!她瞪着眼睛只片刻便明白过来!一双眼睛忽然冷厉,透着讥嘲憎恶!宁瑜挣扎着从他腿上滚到地上,她宁愿在地上躺着,都不愿意沾到他,他让她恶心!   赶车的人听到动静,停了车来问:“怎么了?”   顾文呼吸急促,他突然起身走到车门口:“有点事,你进来一下。”   赶车的急忙上车,顾文从袖中抽出匕首一刀刺过去,直插心脉!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头倒在地上便断了气!   顾文喘着气,回头上前割断了宁瑜手脚的绳索,宁瑜身上的麻药未退手脚还软着,顾文把那个死人挪进车里,他出去赶车,掉了马头往回走。   回到宁宅。   顾文扶宁瑜进门,进了门,宁瑜一把推开他,厉声叫:“大门关上,把他给我捆了!”   宁风灵府里都是他贴心的心腹,知道宁瑜的话便等于主子的话,二话不说把大门关上,上去把顾文按住捆了手脚!顾文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反抗!   宁瑜头重脚轻,回屋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城里的大夫来给她诊了脉,说她只是中了麻药,并没有大碍。   天漆黑的,柴房里只点了一灯油灯,顾文坐在干草上,地上摆了一碗饭一碗菜,一口未动,早就冷透了。他像没有了魂一样,枯坐着,熬着,麻木的,又绝望着。   门被推开,宁瑜走进来,顾文看她一眼,别开了头。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文不吱声,宁瑜冷笑:“你不杀我,却要活捉我带走,你不是盛家人,你是荣国人,是不是?”   “是……”   “好啊。”   宁瑜呵呵笑,她竟然看走眼了!她嘲讽:“你们这么煞费苦心也不会是寻常人,你是荣国哪个皇子派来的?”   “六皇子。”   “容照,你为那种人做事?”   宁瑜呵了一声,转身便走,顾文嘴唇哆嗦,忽然冲她喊:“我弟弟在他手里!我弟弟才十六岁!十岁就被他禁锢!十三岁受不了□□疯了!”   顾文说完受不了,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他抓着干草像要找一个依靠,却什么都找不到,哭成了一个孩子。   “我把你送到容照那,他就会放了我弟弟。”   顾文擦了眼泪求宁瑜,“你放了我吧,宁瑜,我杀了容照的人,容照一定会大怒,我如果不回去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我弟弟!”   “……我说过,顾文,我们是朋友,你早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宁瑜蹲下,她沉吟了片刻,伸手解顾文的脚上的绳索,“你一个人有什么办法救你弟弟,我们一起想办法。”   “阿瑜!”   顾文唤她,眼泪一下流出来,他没想到她会帮他!   宁瑜丢掉绳子,她坐到干草上吐气说:“我相信你,不然你也不会陪我晃晃悠悠几个月才到风灵城,你若真狠心,早该在半道上就让容照的人来抓我了。”   “起来吧。”   宁瑜拉顾文起来,掸了他身上的草灰,她对他正色地说道:“顾文,你记着,我这个人,真心待我好的我一定会回报,好了,你先回去吃饭歇着,这件事我们要好好计划着。”   “阿瑜。”   顾文眼眶通红,“我也记着你今日待我的恩情,我顾文,知恩图报。”   宁瑜笑,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我说过我们是朋友,走吧。”   四月,荣京。   车队进了荣京城里,顾文坐在马车上,他瞧了宁瑜一眼,抓住她的手,他掌心全是汗,他紧张。宁瑜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面色沉稳:“别慌。”   顾文讲不出话来,一张脸煞白了,他忽然说:“我们回去吧!阿瑜,太危险了!”   宁瑜提议,让他写信给容照,用她换弟弟顾云,容照狡猾,要在荣京换要人,要知道荣京是荣国国都,那是容照的地盘,换了人他们怎么能逃离!宁瑜要冒险试一试,一路上,越接近荣京顾文便越紧张,这二日他已经是吃不下睡不下了。   “顾文,我自有安排,放心。”宁瑜冲他点了一下头,她那样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顾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进了屋,宁瑜让车停下,她对顾文说道:“你去照王府与容照谈判,我在约定地方等你来换人,别慌,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做大事不要束手束脚,拼力一搏便是。”   “阿瑜。”   顾文握着宁瑜的手紧了一紧,硬下心肠,起身下了车。   顾文骑马,前去照王府。   进了王府,王府的管家赵令抖着山羊胡须,上前摸了一把顾文的脸,把眯一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十七公子。”   顾文打掉他的手,憎恶地瞧他:“我要见照王。”   赵令还要再摸一把,顾文退了一步,赵令嘻嘻一笑,领着他前去武昌厅,见照王容照。   厅门开着,容照正在院里练剑,穿了件薄衫,他生得精壮,蓄着短须,倒有几分英俊,四十多岁,保养的倒好,只是长年征战,浑身透着凶悍。   “王爷,十七公子来了。”   赵令笑着说道,容照收了剑,接过侍女递来的布巾擦了把额头的汗,他瞧一眼顾文,说道:“我还以为你不要你弟弟了。”   “王爷,我弟弟呢?”   照王瞧一眼屋里,又细瞧顾文,眼里别有一番暧昧,“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好看了。”   顾文往屋里去,屋里还有未去的气味,一个浑身纤细雪白的少年正趴在床上,往嘴里塞糕点。   顾文嘴唇哆嗦一下,王府的侍女正在给少年股间处擦血涂药,少年的身上全是被强占后的青紫。   “哥哥,哥哥……”   顾云从榻上滚爬出来,身后的伤处又汩汩流血,他忍着疼扑到顾文怀里,死死地抱着顾文,满嘴的糕饼,含糊地叫:“疼,疼……”   顾文狠狠地抽泣一声,死死地将弟弟抱在怀里!   容照提着剑进屋来,顾云瞧见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在顾文怀里瑟瑟发抖,拼命往顾文怀里钻。   “王爷,我们现在便出发去换宁瑜吧。”   顾文抱紧弟弟,半垂着眼,声音嘶哑,“否则,万一被七皇子把人抢了去,怕是王爷要吃大亏。”   容照脸色一阴:“你把这事也告诉了老七!”   顾文拿了衣裳给顾云穿上,面无表情地道:“我怕王爷言而无信,有容拂说情,王爷才肯放了我弟弟。”   “王爷,我已经让人送信到信王府。”   顾文给弟弟寄上腰带,淡淡地加了一句。   容照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宁瑜此人至关重要,他立刻让赵令点兵。    第40章   马车上颠簸往前,顾云靠在顾文肩上,长长的睫毛垂着,他睡的香甜,天真无邪,见了哥哥,他高兴。   顾文轻轻摸他的脸,眼底泛了泪光,疯了也好,总好过神智清醒,日日活在炼狱之中。   顾文擅长用毒,容照不敢跟他一车坐,哪怕随身带了巫师,容照另坐了一辆车。顾文不肯说出宁瑜的藏身处,只自己在前头带路,往东南方向去,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京郊的金龙山。   “到了。”   顾文让停车,前面停了一辆马车,容照下了车唤人上前去查看,一名侍卫去撩帘子,将宁瑜抱下车,宁瑜手脚被捆着,昏迷不醒。   “王爷。”   侍卫抱宁瑜给容照看,容照瞧见宁瑜的相貌,便动了心思,“果真是宁瑜,与画像上一样,果然是大美人。”   “送上车。”   “是。”   侍卫将宁瑜抱上容照的车,顾文脸色苍白,将顾云护在身后,容照笑道:“外面兵荒马乱怕是不安全,你们还是跟本王回府吧。”   “你要反悔!”   顾文咬牙,容照哈哈笑,“凭你也配跟本王谈条件!”   突然间一声清哨,山里涌出了几十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容照一惊,身边的侍卫忽然举剑架在他颈间!   “你们是什么人!”   容照心里慌乱,极力镇定,宁瑜从马车里出来,一个人跟在她的身后,正是容照的护卫,宁瑜走过来淡淡地道:“自然是我的人。”   “你!”   “好啊,大盛国的皇后果然能耐,竟然能在本王的身边安插上人。”容照四下环顾,眼珠子乱转,他被人挟持他的人自然不敢动,他带来了四十多人,竟然有十多人是细作,是宁瑜的人!   “这自然要多谢你们信王殿下。”   “老七,果然通敌叛国!”   容照咬牙怒骂,宁瑜呵了一声:“只要能登上帝位让你死,他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杀!”   宁瑜一声令下!   ……   鲜血流了一地,尸身叠重。   宁瑜握着刀,刀尖滴着血,她朝容照走去,容照牙齿打颤,终于怕到了极处,他露出一丝怯懦滑稽的笑,“别杀我,老七给了你什么,我能给你双倍!”   “唔——”   容照话音刚落便瞪直了眼睛,浑身僵直,一截剑尖从他胸口刺出,宁瑜纵身而起,一刀砍下,容照的人头飞离,掉在地上滚了老远!   顾文大口喘着气,把顾云的头按在胸口不让他看。   “好了。”   宁瑜回头冲顾文一笑,提着刀讲:“我们赶紧走吧,我已经派人送信到信王府照王府,很快便会来人。”她布了局要嫁祸信王,照王已死,凭信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势力平衡被打破,照王的旧部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荣国必定要乱上一场。   ……   平安出了荣京,宁瑜撩起帘子往后看,抿嘴一笑,出了荣京便安全了,容拂现在自顾不暇,必定管不了真凶。   “我们平安了。”   宁瑜说,顾文搂着顾文,他心里惊悸还没能平静,一张脸依旧惨白,他喃喃:“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解决了?”像梦一样,他不敢信!   “什么轻易,你知道我安插这些人有多么不容易么,我花了好多年呢,为了你的事全暴露了。”宁瑜笑一声。   “有时候,人与人拼争往往就是这样,看谁狠,看谁豁的出去而已,也没那么复杂。”宁瑜笑道。   顾云蹲到宁瑜跟前,他摸摸宁瑜的手,仰起头好奇地看她:“姐姐,你,好看。”   宁瑜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顾云嘿嘿傻笑,像孩子一样,宁瑜笑着讲:“你也好看。”   顾云嘻嘻傻笑,一派天真。   顾文瞧着弟弟,心里头发酸,“阿瑜,谢谢。”   宁瑜靠在车上讲道:“朋友就要相互扶持,以后有事你只管告诉我,你待我好,我也会真心待你。”   顾文嗯了一声。   出了荣京,左右也不急,三人便慢慢赶路,马车太慢她们便换了马,宁瑜与顾文轮流带着顾云,一路赏景游玩,倒是快活,最快活的是顾云,小吃货每到一个歇脚点便要买好多吃的,现在没人害他了,他天天快活的不得了。   到了荣国东南离城,中午正赶上集市,宁瑜三人在街头吃云吞,宁瑜正喝着汤,忽然瞧见一个人走过,她急忙低头,顾文瞧在眼中,也立刻低头。   “怎么了?”顾文咬着声音问。   “大盛宫里的侍卫。”宁瑜简洁地回,埋头喝汤。   待人走过了,宁瑜悄悄回头,看那人拐进巷子中,她锁紧了眉心一下变得沉重,盛宫的人都找到荣国了,看来是听到风声了。   吃了饭,三人出了城,在效外湖边,马在湖边吃草,宁瑜取了张银票给顾文,顾文没有接,宁瑜硬塞到他手里,“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你要走,你去哪里?”顾文心一提,急了!   宁瑜叹气:“我要回去了,都五月多了,我出来也有半年了,也该回去了。”   “你要回宫里?你娘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宫,你怎么能回去?你回去了便再不可能出来了!阿瑜,你说过你喜欢秋原喜欢自由。”   宁瑜仰头吸了口新鲜的气,讲道:“我娘在京城,我爹是宁国公,我不能为了自由抛弃他们不管,我不回去皇上一定会怪罪我娘!”   “阿瑜!”顾文急了,“国公夫人一定不希望你回去,只要能让你过的开心,她宁愿去死!”   “住口!”   宁瑜生了气,沉着脸道:“我不会抛弃父母,你保重。”   宁瑜转身要走,顾文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宁瑜吃了一惊,急忙用力挣着,他抱得死死的,她竟挣不开,顾文脸埋在她颈间,嗓音都哑了,“阿瑜,我不让你走,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你别走好不好?”   宁瑜急忙挣开他,她上下打量他,脸色都变了,“你疯了,我是大盛朝的皇后,你不要命了!”   “你不是,你只是宁瑜,你说过你喜欢自由!你好容易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宁瑜闭了闭眼睛吸气讲道:“顾文,我三岁便在军营里习武练兵,七岁便当了斥候,这么多年辛苦不是为了当一个平凡的妇人,你懂吗?死对我来说从来不算什么,我有我的责任,我的义务。”   “还有,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朋友而不是因为对你有儿女私情。”宁瑜平静地说,满脸无情。   “一点都没有?”顾文轻声问,眼里还含着期待,她待他那么好,甘愿为他以命相搏,他不信!   “一点都没有。”宁瑜毫不迟疑。   宁瑜翻身上马,对他讲道:“你带顾云去风灵城落脚吧,我让我哥照顾你们,顾文,后会有期了。”   宁瑜驾马离去,顾云哇地哭了,指着宁瑜撒腿便追,顾文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圈通红,他忽然也翻身上马,上前将顾云拽上马背,驾马追上去。   “你怎么跟上来了?”   宁瑜勒了马问,顾文看着她道:“我们一道走,先到风灵城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好吧。”   顾文露了真心,宁瑜便有心躲避,一路上极少与顾文独处,都是一个人吃喝,但是待顾云还是像从前一样疼着。   顾文瞧在眼中,除了心里黯然,也不敢奢求什么,一路上,便这样别别扭扭地回到了风灵城。   瞧见风灵城的门口有官兵在盘查宁瑜便心里有数了,她便没有进城,在城外一个小村里暂时歇了脚,并在路上留了记号。   晚上,宁风灵宅里的侍女蓝剑寻过来,宁瑜与蓝剑在草堂小院里讲话,宁瑜这趟出去,有二个多月,她还真是担忧,“我哥跟我爹没事吧?”   蓝剑也是闻淑派到风灵城照顾宁风灵的,自然对宁瑜一条心,蓝心讲道:“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少爷担心小姐你,军中出事了,公爷焦头烂额的。”   “军中出什么事了?”   宁瑜吃了一惊,老皇帝病重,荣国的皇子都在争皇位,西北无战事啊,怎么会出事?   “军中突然出了疫病,已经死了几千人了,太医都赶来了,也没验出什么,公爷愁的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二圈了。”蓝心也忧心忡忡,与宁瑜讲,“这个病,是跟荣军小战后才有的,公爷也觉着奇怪。”   宁瑜又详细问了,顾文坐在一旁,一直没讲话,此时忽然插了话,“听着,像是尸蛊之毒,会传染。”   蓝心也没呆多久,便匆忙地走了,走前与宁瑜讲,宫里来人了,满城寻找宁瑜,让她暂时不要回城了。   一连四天,西北大军死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死了二千多人了,宁国公愁的自不用说,宁瑜躲在小村子里,也愁的吃不下。   “……荣国养了一批巫师,怕是新养出来的蛊,阿瑜,要不我们偷偷进军营里瞧一瞧吧。”顾文见不得她愁,他是有医术的,便提议。   “……”   宁瑜迟疑了,“顾文,要是暴露了我一定会没事,皇上现在不敢杀我,但是你,肯定会死的。”   顾文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阿瑜,要是我死了,你帮我照顾顾云就是,见你这样愁,我比死还难过。”   “……这回算我欠你的。”   宁瑜起身说,将士的命重要,西北的守军重要,宁瑜心里有取舍,她说道:“我安排一下,我们进军中查一查。”   这时候,闻国公留下的旧部名单便有用了,西北有不少闻家的旧部,宁瑜先前已经暗里见过一,军中有人接应好办事,很容易的便将宁瑜与顾文乔装混进了西北大营中。   伤病都在伤兵营,那里一股浓烈的药水味,还有停放尸身的黑云岭更是恶臭一片。   顾文与宁瑜先去了伤兵营,还没进去顾文便停下脚步,他拦着宁瑜:“你别进去,我闻到了,是尸蛊,会腐烂人的内脏,你在这里等我。”   “那你——”   “你放心,我从小跟师父习蛊毒身体奇特,对蛊有抵御性,不会有事。”顾文随着此处将领进了伤兵营。   宁瑜便在外面等他,一直等到三更天,顾文还没有出来,但是吴校慰出来了,他讲道:“小公子,顾先生说要在这里仔细查看,让你先回去。”   “……那你们,照顾好他。”宁瑜只能交待几句,她往回看,频频回头,总感觉心落在了这里一样。   宁瑜暂时歇在了风灵城,一处极偏的暗巷深处。   宁风灵不敢过来,怕引来宫里的人,只让蓝剑晚上来给宁瑜汇报军中的消息,蓝剑讲,顾文悄悄交待,说尸蛊怕阳光,没有太阳用火烤也行,这半月出了大太阳,军中将士晒了太阳,晚上烤火,果然死伤的便大大减少了。   “顾公子天天泡在伤兵营,还去了黑云岭,那地方,太医都不敢去,真是吓人。”蓝剑有什么讲什么。   “……”   宁瑜站起身,她呆了片刻又坐回去,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蓝剑与她讲:“吴校尉讲,顾公子这几天老是咳嗽,像是也感染了。”   宁瑜刚拿起茶杯,听到这句话手一松,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蓝剑吓了一跳:“小姐,没事吧?”   宁瑜抿了下嘴唇,深深吸气:“我没事,蓝剑,让我哥安排一下,我要去军中看一看顾文。”   她不放心!    第41章   最近风灵城搜寻的人越来越多,晚上出门怕不安全,宁瑜晚上才随蓝剑乔了装,扮作男子出门去。   到了西北军营里,已经是亥时一刻了。   吴校慰领着宁瑜去了伤病营,他指着一角讲:“公子,顾先生就在那里。”   那边门口有个牲口棚子,棚下的水槽旁坐着一个人,他正在啃馒头,狼吞虎咽,像饿极了,可是啃几口便要咳上很久,离的那么远宁瑜都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声,像要咳出血一样。   宁瑜呆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她快步走过去。   顾文咽下馒头,一抬头瞧见她,他急忙起身往后退,冲她摆手:“你别过来,我身上有疫病!”   宁瑜连顿脚都没有,快步上前,她把带来的食盒打开,把饭菜端出来,声音有点沉,有点哑,垂着头讲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肯定辛苦,给你带了点饭菜,赶紧吃吧。”   顾文急忙从怀里掏出药丸,给她,催促讲:“赶紧吃了,抗毒的,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到解毒的方法了。”   “我担心的是你!”   宁瑜说完又低头,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快吃,快点。”   顾文愣了一下,眼眶一热,又开心地笑:“好。”   宁瑜坐在一旁,仔细瞧着他,他瘦了很多,没日没夜命都不要了,可不得瘦吗?“顾云挺好的,我昨天偷偷带他上街玩了,给他做了两身衣服。”   “嗯。”   “今天已经没有新人士兵感染尸毒了。”   顾文与她讲,他就怕她担心,宁瑜嗯了一声,忽然抬手,摘了他头上的草叶子,顾文窘的脸发红,他一贯是洁净的,只是在伤兵营条件艰苦,半个月没洗澡洗头发了,一定都臭了。   他捧着饭,默默地朝旁边挪了一点。   宁瑜扑哧笑,他挪开一尺,她便靠近一尺,继续摘他头发里的草叶子,顾文捧着碗笑一笑,心里很甜,没有再躲。   顾文在军中呆了一个多月,从六月呆到七月下旬,等军中的尸毒清全了他才悄悄的回风灵城。   回到家,宁瑜早让人大锅里烧了滚水,倒在大浴桶里,给顾文洗澡,脱下的衣服从里到外宁瑜全给烧了。   顾文洗了三桶水,将全身洗得彻彻底底,换了簇新的水蓝色衣衫,外面罩着素纱的褙子。他一直是很好看的,秀丽温雅,一笑暖暖的,从骨子里都透着温柔,宁瑜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忽然别开了头。   “洗好了。”   “嗯。”   顾文站在她面前,忽然紧张口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二人便诡异的沉默着,沉默着……   “你想不想——”   “阿瑜,我想——”   二人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开了口,双双又噤了声,顾文讲:“阿瑜,你先说。”   “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宁瑜笑着问,“我让人买了不少菜肉,给你好好补一补。”   顾文一笑:“都好,阿瑜,我想跟顾云在这里定居。”   宁瑜懂他眼里未说的期待,她转开话题道:“看你瘦了这么多,你先回屋歇着,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做点好吃的。”   宁瑜到厨房交待了几句,便回了屋,蓝剑正在等她,关上门与她说:“小姐,宫里又来了二拨人找您。”   “皇上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皇上还是照常,不见有什么异样,还纳了盛国公的几个庶女进了宫。”   宁瑜点头,随便他纳谁,哪怕他把南风馆的头牌纳了她也无所谓,宁瑜坐下来,顿了顿说:“回宫先缓一缓,等过一个月再说。”   “小姐是为了顾公子?”   “……”   蓝剑低头讲道:“小姐,蓝剑抖胆说一句,您已经是大盛国的皇后了,夫人还在盛京。”   宁瑜垂着眼睛,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天下了场大雨,到晚上都没有停,宁瑜趴在窗前发呆,蓝剑像缕风一样悄摸地过来,“小姐,将军跟南乔姑娘来了。”   “姐姐。”   宁南乔在前院厅里,急忙迎上来,“我早说来看你,风灵哥哥不让,说是怕我传染上疫病。”   “是我不让他带你来的。”   宁瑜笑着说,拉着南乔进屋说私房话,南乔进门便瞧见桌上的血玉凤凰,这块玉,她记忆犹深,她笑:“姐姐在想着皇上啊。”   “没有。”   宁瑜把血玉拿起来收到袖中,南乔扯着帕子抿嘴一笑:“姐姐便是嘴硬。”   刚聊了没几句,院里的下人匆忙地来喊宁瑜,说顾文生病了,宁瑜急忙起身便往外走,她袖子一甩,血玉便掉在地上,她心里焦急竟没有发现。   待宁瑜离开,宁南乔上前捡起了那块血玉,她走到门口,瞧见院中没有人,快速地把血玉收到袖兜中。   顾文发了高烧,他自己开了方子,宁瑜换了男装亲自带着下人去抓药了。宁风灵与宁南乔也没多留,等到宁瑜抓药回来,二人便匆忙的走了。   回到宅中,宁风灵撑着伞,将宁南乔送到房中,大雨夜寒,他细细地叮嘱,“睡觉要记着盖好被子,千万别受凉了。”   宁南乔笑一笑,将他送出门,宁风灵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宁南乔瞧着他出了院门才进屋关上门,脸上立刻变得冷漠不耐烦。   坐在床边,她掏出那块血玉,摸了又摸,轻轻按在胸口。   一早,宁风灵军中有事便走了,晌午,宁南乔换了身常服,戴着帏帽遮了面,一个人出门去了。府里的丫环小秋要跟着,宁南乔没让,府里的丫环毕竟不是紫玉,与她不贴心,她信不过。   出了门,宁南乔走没多远便雇了辆车,去了西街的奇宝斋,她进了奇宝斋,对伙计说道:“我有上好的玉要当,请你们老板过来。”   伙计见她穿的华贵,便知道是大买卖,立刻去喊了老板过来。   宁南乔取出血玉递过去:“老板,我想当这块玉,你给瞧瞧值多少钱?”   奇宝斋的老板瞧见血玉,眼神连变了几变,很快恢复了从容,他细细打量着血玉,点头赞道:“这是好玉啊,上好的血玉,姑娘,你且别急,坐下喝杯茶,等我去后院找师傅问几句给您回个价,别急,和气,赶紧给这位姑娘沏杯茶,上最好的茶。”   “好嘞!”   伙计和气急忙招呼,老板匆匆进了后院。   宁南乔立刻便道:“我还有旁的事,过几日再来。”   宁南乔收了血玉立刻便出了门,上了马车,她催促赶车的立刻离开奇宝斋,坐在车里宁南乔抿嘴一笑,瞧着奇宝斋老板的眼色,一定是认识这血玉,想来是宫里的人来吩咐过,她的目地达到了。   马车走了几条街,进了条暗巷,忽然停下来,宁南乔心一提,出什么事了,她抓紧玉慌张地问:“怎么了?”   外头没有声,宁南乔大着胆子下了车,迎面被人捂了嘴!   宁瑜正在院里帮顾文摘草药,二人正聊着,宁风灵冲进了院子里,大声喊:“妹妹!出事了,南乔不见了!”   宁瑜丢了草药急忙起身:“好好的怎么会不见?”   宁风灵急得脸白中透青,满脸是汗:“小秋不放心跟着南乔出门,找到西街巷子里,赶车的说南乔雇了她的车,然后赶车的被人打晕了,南乔也不见了!”   “你别慌。”   宁瑜安慰他,“立刻让人盘查出城的人,要一个一个的查,尤其是坐车里拉货的,一个不能放过,但愿她没出城,好好怎么会有人绑她呢!”   宁风灵完全乱了方寸,赶紧让人到城门口,找城门守将仔细盘查出城的人。   黄昏。   蓝剑匆匆回来,宁瑜正等的焦心,拉她坐下急忙问:“可有线索。”   蓝剑急忙点头,她去了趟奇宝斋,“小姐,南乔小姐拿了块血玉到奇宝斋想要当,但是老板从里屋回来,南乔小姐就走了。”   血玉?宁瑜下意识的摸袖子,她昨日换了衣服,她急忙去翻柜子,脸色刷地变了,她的血玉不见了!   “你问了老板,是什么血玉?”   “血玉凤凰。”   宁瑜眼神紧迫,南乔拿走了她的血玉凤凰,她想干什么?蓝剑讲道:“小姐,还有一件事,那老板一直在盘问我血玉的主人,我瞧着他的神色不对。”   “他们绑错了人,他们想绑的是我。”   宁瑜搓动着双手,脸色凝重,“要么是盛家的人,要么是荣国的人,不会是皇上的人,皇上的人不会绑错。”   “那怎么办啊!”   宁风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急得拍桌子!完全乱了方寸!   宁瑜搓手指,深思了片刻讲道:“要是盛家人南乔必死,要是荣国的人,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捉错了人,我与南乔相差很多,他们倒未必会伤害南乔,极有可能会换人,不管怎么说,哥,你先带人找人,蓝剑,你收拾一下我们立刻搬出城,我怕宫里的人会得到消息,我觉着奇宝斋的老板很有可能是得了宫里人的话,不然不会认识血玉凤凰。”   宁瑜与顾文简单带了些东西,当天便出了城,躲到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山村里暂住,每日蓝剑会来与她传递消息。   宁风灵在城里始终没有找到南乔,城里也没有人报死亡,一连过了四天,却有人到宁风灵家里报信——   “果然是荣国人!”   宁瑜拿着信,眉头紧蹙,信里说,要宁瑜只身前往随城换人!   “瑜儿,这可怎么办啊?”   宁风灵跑出城找宁瑜商议,宁瑜将信纸放下,暗暗吐了口气,“怎么办,那只能我去换人了。”   “不行!”   宁风灵断然拒绝,这绝不行,宁风灵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半晌也思不出好的计谋,咬牙讲:“我带人潜进随城去换人!”   “他们此刻正等着!你去了等于羊入虎口,现在谁都不能动!”宁瑜厉声讲道。   “可是现在南乔在他们手里!”宁风灵捶桌子,满脸通红,眼睛都急红了,“她一个女孩子,还不知道要受什么苦!”   “你慌什么!?”   宁瑜沉下脸,“你救不出她她一样要受苦,随城是边城有我们的人,让人好好打探清楚,我们部署好再救人。”   宁瑜让人到随城细细打探了一番,捉走宁南乔的不是容拂派的人,而是荣国的皇十子容玉。容玉在一众皇子中势力排下档,很不起眼,想来是想捉宁瑜联合大盛的势力,搏上一搏,也是个蠢的!   大盛国怎么会为一个女人甘愿被他驱策!   随城。   小乌山。   尸体堆了一地,   厮杀过后,漫山都是血腥气。   宁瑜提了刀,那边护卫已经救下了南乔,南乔脸色苍白,扑了过来:“瑜姐姐。”她声音发抖!   容玉瘫在地上,他是个极瘦弱的男子,生得女相,满脸满眼都是王权之下苟活的惊恐懦弱。   “大小姐,他怎么办?”小吴指着容玉问。   宁瑜让人送宁南乔上马,看一眼容玉,容玉吓得面色如土,宁瑜讲道:“放了他,这次动静太大,杀了他,会让荣国盛国起摩擦,走吧。”   宁瑜翻身上马,搂着宁南乔的搂抓着缰绳一抖,夹了马腹掉了马头便走。   出了随城,便是秋原,便安全了,宁瑜将调来的随行部队遣回军营,只带了几个护卫往反向小王村去,行了小半日,天上忽然起了乌云,一团一团的像墨一样。   “小姐。”   蓝剑在马上讲:“马上会有大雨,秋原沼泽多,行路不安全,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歇脚吧?”   宁瑜点头,忽然间瞪大眼睛——   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侧飞过,她厉声大喊:“有袭击!戒备!”   又一片箭雨铺天盖地,宁瑜夹马往前奔,头也不回地大喊:“跟紧我!”   宁瑜最是熟识秋原的路,只管往前奔,躲了箭雨,她回头瞧,发现有约莫三十几个人追着自己,骑的都是上品良马!个个身手矫健!他们是盛国人!!   连跑了半个时辰,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宁瑜的马却是已经疲了,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蓝剑!”   宁瑜叫,蓝剑满脸雨水,大声回:“在!”   宁瑜大喊:“把南乔接过去,你们反向走,他们要拿的只是我!”   “不行!”   蓝剑嗓音都哑了,不顾一切地大喊:“奴婢是保护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   “快点!”宁瑜发怒,前面一只利箭射过来,她一侧身险险躲过,大叫,“我带着南乔施展不开!你赶紧带她走,我一个人反而好逃脱!”   蓝剑咬紧牙,她知道宁瑜说的在理,她们这么多人反而拖累宁瑜,蓝剑薅着宁南乔带到马上,掉转马头便跑,嘴里大喊:“都跟我来!”   失了一个人,马上一轻,便跑得快了,宁瑜夹紧马腹轻啸一声往黑龙潭去,黑龙潭遍布沼泽她有脱身的机会!   ……    第42章   宁南乔被送到了小王村,她刚一进门宁风灵便冲了过来,摸着她的手臂焦急地问:“没伤着吧?”   宁南乔摇头,一颗零落的心到此刻才算落了地。   顾文跑到门口张望,又失望地折加来,他抓着宁南乔的急切地问:“阿瑜呢?怎么没回来?”   宁风灵赶紧问:“对啊,还有蓝剑呢?”   “我们在秋原被人追杀,瑜姐姐一个人骑马引开追病,后来蓝剑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她跟吴明大哥去找瑜姐姐了。”   “怎么会有追杀,难道是荣国人?”   宁风灵心猛地一提,顾文一听到宁瑜一个人,脑子里嗡嗡的,向后一跄险些站不住,宁风灵道:“我现在就带人去接她!”   雨下了很大,很大,风像怒龙的咆哮,像要把天给掀了。   顾文一直坐在屋檐下,盯着门口看,雨打湿了他半身,滴答地往下滴水,他恍然未觉,白皙秀丽的脸,像失血一样苍白。   宁南乔端了粥过来,温柔地说:“顾大哥,喝点粥吧。”   顾文瞧了一眼粥,又瞧了一眼她,眼神是冷的,厉的,恨的,他一抬手掀了粥碗!宁南乔被热粥烫到手了,尖叫一声急忙甩袖子,她眼圈委屈的通红:“顾大哥,你,你别急,瑜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要不是你偷了阿瑜的血玉故意张扬,她根本不会有事!”   “顾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听!”顾文看都不看她,声音便像这无情的雨一般,不带一丝温度,“她要有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宁南乔咬着嘴唇,两行泪怯怯地滚出来,她小声讲:“顾大哥,我知道瑜姐姐偷跑出宫的,她是皇后,私逃出宫大罪,我只是怕闻姨被连累这才自作主张。”   顾文脸色清冷,并不理会她。   到了晚上,雨小了,顾文还坐在门口等着,顾云也搬着小板凳坐着,乖乖地等,宁风灵与蓝剑几人风尘仆仆地进了院里。   顾文急忙起身,他起得猛,头眩晕走了几步差点摔了,“人呢?找到了吧,人呢?”他抓着宁风灵焦急问。   宁风灵浇了一身的雨水浑身湿透,也是满眼失望,“她没回来吗?我们找遍了,没有找到她。”   “我们只是蛇尾沟附近看到小姐的马。”蓝剑肩膀抖动一下,一下忍不了了,哭了出来!   顾文呆站在原地,忽然往外冲:“我去找她!”   宁风灵将他拽了回来,顾文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就跟疯魔了一样,宁风灵又急又怒:“秋原到处是沼泽,大晚上你去了是送死!”   宁南乔从屋里出来,眼泪刷地流出来,“瑜姐姐呢?风灵哥哥,瑜姐姐呢?你没有找到她吗?”   “都怪你!”   蓝剑忽然发怒,什么都不顾了,冲宁南乔发火:“都是你害了小姐!你干什么偷小姐的血玉出去显摆!你安的什么心!”   宁南乔吓得哆嗦一下,噙着泪看宁风灵,宁风灵拉着她的手,对蓝剑骂:“南乔是怕瑜儿连累母亲受罚,你自己没保护好瑜儿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一点规矩都不懂!”   蓝剑像被人掐住了嗓子,讲不出话来,她样子倔强中带着委屈,讲道:“少爷说的对,蓝剑是奴婢,忘了规矩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宁风灵看蓝剑伤心,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他伸手拉蓝剑要道歉,蓝剑已经扭头往外走:“我再去找!”   蓝剑一回头,发现顾文没了,她急得跺脚,“顾公子一个人走了!肯定是去找小姐了!”   蓝剑怕顾文有危险,牵了马急忙往外走,宁风灵回头讲:“我也去。”他捏到了宁南乔的手,南乔痛的叫了一声,急忙夺回手,宁风灵急忙托着她的手,她手背通红一片,宁风灵急忙问:“怎么了?手伤了?红成这样。”   宁南乔摇摇头,红着眼挤出一丝笑:“没事,顾公子担忧姐姐,怪我自作主张,生气失了手热粥烫到手了。”   “哪轮到他担忧!”   宁风灵一阵来火,宁瑜是皇后!顾文那点心思会害死他妹妹的,尤其他瞧着宁瑜似乎也动了心!简直造孽啊!宁风灵一个头两个大,一颗心从宁瑜逃出宫就没安生过,现在是天天提心吊胆!   亥时了,秋原上黑洞洞的。   “阿瑜——”   顾文牵着马,举着火把拼尽全力大喊,他嗓子已经喊哑了,浑身泥泞,秋原水沼地多,到处都是泥水,一陷一下坑!   “阿瑜——阿瑜——”   顾文站在黑夜里,绝望中带着哭腔在风中嘶喊~前面就是黑龙潭了,他找了一路都找不到宁瑜!   “阿瑜——”   松开马,顾文从泥里吃力地拔出脚,他举着火把往前,忽然疯一样往前冲,“阿瑜!阿瑜!!”蛇尾沟边躺着一个人!!   顾文扑过去,扑腾跪在地上急忙抱起宁瑜,“阿瑜!”   宁瑜吃力地睁开眼睛,又疲累地阖上,她半身全是血,顾文摸她的肩,是箭伤,他又摸她的腿,脸一下惨白,腿骨断了!   顾文抱起宁瑜,去寻了马!   随城,西尾巷。   顾文抱宁瑜下马,用脚踹门,“吴伯!开门!”他嘶声喊!   片刻门里便亮了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开了门出来,瞧见是他吃了一惊,“少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文顾不上与他多讲,抱着宁瑜边走边讲:“准备热水!我要用药房!拿那株白龙山千年人惨给我,快!”   吴安哎了一声,赶紧跑去准备。   顾文进了后院东厢房将宁瑜放到床上,他摸了宁瑜的脉,一张脸顿时宛若死人一般!   “阿瑜……”   他急忙掀开宁瑜的眼皮,冲出屋嘶喊:“吴伯!参!”   吴伯举着参跑过来,顾文夺了参冲回屋里,他把参塞嘴里几口嚼碎捏开宁瑜的下巴喥到她的嘴里!   “再拿被子!”顾文摸着宁瑜的脸喊,吴伯急忙又去抱被子,顾文回了西间药房翻出一个盒子冲了回来,里面是一个奇特的羊皮水囊。   “吴伯,握着。”   顾文取了一个水晶漏斗插在羊皮水囊口里,抬了手腕,拿了盒里的一刀,没有一丝犹豫便划了左腕,鲜血顿时涌出来,淌在漏斗中汇在水囊里!   “少爷!”   吴伯惊叫,顾文脸色苍白决绝,宁瑜失血过多,他这输血的法子才试验过几次,并不成功,如今也只能拼死一试,哪怕放干他的血!   ……   “少爷,好了好了!”吴伯守在宁瑜身边,瞧着宁瑜脸上添了丝血色,眼皮动着,惊喜地大喊!顾文脸色发青,心里一松,瘫坐在了地上,他浑身发冷,他极力睁开眼睛,摸索着摸到宁瑜的手。   脉,在跳。   他心头一松,倒在了地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宁瑜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   “阿瑜,阿瑜……”   “……”   宁瑜眼前一团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人,她张嘴,“顾文……”她讲不出话,没有力气。   “别说话,歇着,你伤的很重,你睡了两天了。”顾文托着她的双手,眼里有泪光,他温柔看她:“没事了阿瑜。”   她两只手被包裹严实,昨晚抱她回来,她两手血肉模糊,指甲都劈裂了,顾文一点一点的给她清洗了,包扎了,看一眼,心便像扎了一刀,疼的千疮百孔,他知道旁人为什么找不到她了,她肯定是掉进了蛇尾涯,她断着一条腿,顾文都不敢想她是怎样忍着疼,拼着一口气用一条腿从涯下爬上来的。   “姑娘,你醒了。”   吴伯小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过来,见到宁瑜睁眼,又惊又喜,“你可醒了,少爷天天守着你,为了救你,把手腕都割了,喂血给你。”   宁瑜目光垂落,看到顾文的腕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白纱布,顾文笑,接过碗讲:“没事,是我新想出来的法子,给人输血,很危险,有时候能救人,有时候会死人,巧了,我的血能救你。”   顾文舀了一勺汤,吹温了喂宁瑜喝,一口一口,“阿胶人参汤,给你补血养气,很快就好了。”   宁瑜一眨不眨地看他,顾文懂她的心思:“宁南乔没事,蓝剑也没事,大家都好。”   宁瑜放心了。   在床上歇了七日,宁瑜才能自如的坐起来,只是左腿伤的重,至今还是不能下床。   八月,天闷热,外面又下雨了,宁瑜坐在床上发呆,顾文走进屋,他将养了几日,脸上有些血色,但依然是病弱的样子。   顾文把手上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一股香甜味扑鼻而来——   是百味斋的果子,宁瑜一闻便知道,顾文递了块乳糕给她,眉眼弯弯,“你不是说嘴里苦,想吃百味斋的点心,我去买的,快吃。”   “你去百味斋……”   百味斋在风灵城,那么远,那么危险,就为了她随口的一句话……宁瑜咬了一口乳糕,满口香甜,那甜,直甜到她心里,骨子里…   “好吃吗?”   顾文带着期待问,宁瑜没说话,忽然把乳糕塞到他嘴里,顾文吞了,真的好香,宁瑜盯着他,忽然别开头,脸也冷了,声音也硬了,“顾文,等歇几天,我要回风灵城,我打算回宫了。”   嘴里香甜都化作了苦涩,顾文垂下头,心头像有无形的山压着,要喘不上气,“好,等你腿伤好了,我送你回去。”半晌,他抬起头,努力的在笑。    第43章   “……”   宁瑜两只手撑着床想要下床去,直累得满头大汗,顾文端着鸡汤进屋来,他急忙放下碗过来扶她,“你要下来,我扶你?”   “不是,我的腿,怎么没有知觉了?”   宁瑜摸着双腿,狠力地捶打,顾文急忙拦着,宁瑜慌乱无措地看她,顾文脸色凝重,他掀开薄被摸宁瑜的左腿,按在穴处微微用力,问她:“疼吗?”   宁瑜摇摇头,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顾文的脸也白了,他取了金针,逐一往上扎,扎到宁瑜的大腿穴处,宁瑜始终都没有感觉。   顾文手指捏紧金针,宁瑜盯着他,脸色惨淡,半晌才问:“我的腿,废了吗?”   “阿瑜。”   顾文不敢看她的眼。   宁瑜闭上眼睛,她咽下泪,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死都不怕,何况是废了两条腿。”   “顾文,我想吃王记的豆腐,你去给我买吧,我现在就想吃。”宁瑜对他讲,嘴唇直打哆嗦。   “……好。”   顾文起身,他给她盖好被子出去把门关上,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宁瑜弯下腰,她的两手颤抖着,轻轻摸自己的两条腿,终于从喉咙里滚出哭腔,眼泪热烫地流出——   没有腿,她在宫里便是个废人,随便谁都能欺负她,殷珏会拿她当个玩意一样,连利用都省了,随意的拿捏。她不能这样回去,她不能看着母亲为她流干了眼泪!   宁瑜用力擦了眼泪,宁家人不是废物!她怎么能这样就放弃!她两手撑着床挪到床边,手搬着腿移到地上,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结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阿瑜!”   顾文推开门冲进屋,他扑过来扶起她,他一直守在外面不敢离开,他知道她想一个人伤心,他不敢吵她。   宁瑜手抓着他的手臂,扭头看自己的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便像没有腿一样,她抠着顾文的手臂,绝望地发抖,痛哭出声!   “阿瑜。”   顾文将她紧紧按到怀里,眼泪也流出来,不停地安慰她!   “阿瑜。”   顾文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紧握着宁瑜的手,眼神沉定:“你看着我,我会治好你的,我会还你一双完好的腿,你相信我,相信我。”   宁瑜看着他,良久,闭上眼睛点了下头。   顾文顷身上前搂紧她:“别怕阿瑜,我会治好你,别怕,相信我。”   ……   八月尾。   顾文捏着金针,仰头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摇头,眼里一片灰暗。   九月中,顾文拔了金针,日复一复一日地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还是摇头,沉默,又平静。   十月上旬,宁瑜坐在床上,顾文照例给她下针,针扎在她大腿处,她拧了下眉,顾文抬头恰好看到她的表情,他屏住呼吸,心都要飞出来,“疼,是吗,阿瑜,是不是疼?”   宁瑜呆了呆,顾文重又给她另一条腿下了针,宁瑜低叫了一声,然后清醒过来,她一时忘了反应——   “阿瑜,有效果了!”   顾文一把将宁瑜按到怀里,激动地大叫!   宁瑜呆呆的,慢慢的,脑子里才有声音,她的腿,疼了?她的腿有知觉了!她猛地抱紧顾文,“我的腿能好了吗?”   “只要有感觉,就能好!”   顾文喜的都快哭了,宁瑜抱紧他,脸埋在他颈间,半晌才找回声音,她哑着嗓音道:“顾文,谢谢你。”   十月底。   外面阳光正好,宁瑜两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顾文站在一旁,伸着两只手紧张的随时准备扶她。   “我自己来。”   宁瑜满头大汗,她腿使不上力气,吃力得好像幼儿学步,顾文去搬了桌子过来,让她二只手扶着,好撑着站起来。   宁瑜手死死按着桌子,腿强撑着,两条腿和双脚就像棉花一样,又疼又软,像根本站不起来!她有劲也使不得,累得直喘气浑身都是汗。   “阿瑜,撑着,撑一会儿。”   顾文站在一旁举着两只手紧盯着她——   宁瑜努力绷直腿,咬着牙强撑,双腿依稀有了些力道,她心急,还想站着,不想支不住差点摔了,顾文抢过去抱住她,搂着她的腰讲:“你靠在我身上,一步一步挪。”   “你别搂我,我自己来。”   宁瑜喘着气推开他,抓着他的双臂撑着身躯站起来,一小步一寸一寸往前挪,她花了两刻钟才挪到门口,三米远的距离,但是顾文与她,都激动的快哭了,她的腿能用了!   她累得满身是汗,顾文抱起她放到床上,他去倒了热水,拧了布巾给她擦脸,温柔地道:“这个就要日日练习,我曾经见过人开始与你一样,行走不便,练了半年硬是练好了。”   宁瑜用力点头,伸手去抓他的手,直直地看他,眼眸又黑又亮,顾文笑,弯下腰,凝视着她眼眸,手下轻柔地给她擦脸。   又过了一个多月,宁瑜日日练习,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勉强往前挪上几步,双腿也日渐有力。   十二月底,快过年的时候,宁瑜已经能走到院子里了,下大雪了呢,满院银妆素裹,她穿着严实的大氅,戴着绒帽,在雪坑里,留了一串歪扭的脚印。   顾文在院子里给她折梅花,回头一看,站在红梅下捂着嘴瞧着她笑,眼弯弯的,宁瑜蹲知道在他笑自己走路难看,吴伯说了,她现在走路像个鸭子,她蹲下来,不服气地团了个雪团子砸过去。   雪团子在顾文的衣服上砸了个白团印,顾文笑着掸了一下,拆了红梅走过去扶她起来。   “再过你一个月,你就能拿腿踹我了。”   顾文讲,她这些日子养得气色极好,肌肤晶莹剔透,盛过满院的红梅,顾文摘了一朵红梅,轻轻别在她的耳侧,宁瑜忽然抱住他,她也不说话,就是抱着他。   顾文搂着她的肩,同样沉默,他懂她的心思,懂她的恐慌,腿好了,她就要回去了,她不想回去,可是她一定要回去。   “阿瑜,不走行吗?”   顾文乞求,哪怕知道会失望,他还是不死心。   宁瑜抱紧他,把眼睛闭上,良久她沙哑地开口,“顾文,我前一世,这一世,从未真正的任性过,这是我第一次任性,遇到你,我才发觉,哪怕这一世一样是凄惨的结局,也没有白活。”   她没有给他承诺,顾文闭上眼睛,搂着她,苦涩地,又甜蜜地嗯了一声。   年前的时候,吴伯悄悄地出城,到了风灵城,把顾云接回来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晚上,宁瑜趴在窗口的榻上看星星,漫天繁星,像璀璨的宝石一样,顾文端着药进屋,笑着讲:“天冷了,快别看了,把药喝了。”   宁瑜坐下来,端了药靠在床前,笑着说:“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认真的看过星星,最近才发觉星星真好看。”   “星星就在那里,你想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顾文坐下来,宁瑜喝了口茶轻轻摇头,“不一样的,人在不同的心情下看星星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吴伯把小云接来了,你要通知你哥吗?”   顾文说完拢下袖子,露出几分不自在了,不等她问,他便自己交待了,“我故意没惊动你哥,我怕他把你带走。”她的腿一天比一天好,他真的高兴,可是每晚睡觉的时候他又恐慌,怕失去她,怕得整晚整晚做噩梦。   宁瑜也垂下头:“先不通知了,再说吧。”   过年的时候,吴伯买了炮仗,满院子雷响,顾云吓得躲到宁瑜身后,又好奇地伸头来看。   宁瑜是不会做家事的,野外烤肉还行,细活干不来,她便跟顾云守着个小炉子熬浆糊,她教顾云写春联,然后把顾云写的歪七扭八的福字贴满了前后院,吴伯从前院笑到后院!   宁瑜跟顾云站在院子里瞧着,两个吃白食的面对面傻笑,都很满意,宁瑜折红梅编了个花环给顾云戴在头上,两人在院里打雪仗,顾文跟吴伯在堂屋做包子,瞧着她们两个像孩子一般打闹,笑得满屋子乱震。   除夕夜。   宁瑜与顾文坐在屋檐下,一起守岁。   “在算什么?”   顾文听她嘴里念叨不停,笑着问。   宁瑜握紧手,低声说:“又过去一年了,我二十岁了,竟然已经过五年了。”她心里忽然很恐慌,还有六年,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顾文听得笑:“是啊,我都二十五岁了,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才十六岁,都四年过去了。”   “……顾文,我想我娘了。”   宁瑜忽然说,嗓音沙哑,顾文一下沉默了,他握紧她的手,脸挨着她的耳侧,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宁瑜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先不想了……    第44章   三月,春暖花开,城外的桃花都开了。   宁瑜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起来依旧有些慢,左腿落了点残疾,走快了便会姿势滑稽。   又三个月过去了。   已经都三月了。   欢喜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   宁瑜坐在床边,她手摸着被子,摸着床,又摸柜子,心中不舍,她走到门口,扶着门,看院子里的顾云。   顾云头上戴着桃花编的花环,笑得灿烂,“姐姐,好看吗?”   宁瑜一笑,她上前给顾云擦掉脸上的灰,又拉他坐到屋檐下,拿着梳子一下一下,轻柔地给他梳发。   顾云乖乖的坐着,两手玩着花环,他摘了一朵桃花,起身簪到宁瑜发间,笑嘻嘻,“姐姐好看。”   宁瑜摸他的脸,宠溺地一笑,搂住他的腰,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顾云,以后要听哥哥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宁瑜轻声说,顾云歪着头点了点,忽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宁瑜笑,快速给他梳好发,笑道:“去找吴伯吃饭吧。”   顾云欢快地走了。   宁瑜回屋换了一身男装,她从枕下抽了信摆到桌上,她手按在桌上,站了片刻,猛地吸了口气,拿了匕首转身决然地离开!   终是要分开的,越久,便越难以割舍!   顾文出门采药了,看到宁瑜要走,吴伯迎出来急忙问:“阿瑜,你要去哪里?”   宁瑜笑一笑:“吴伯,我出去买点东西,您照顾好顾云。”   吴伯点点头,叮嘱她小心。   吴伯陪顾云玩,教他认字,盼着他能变得聪明一点,让顾文少操些心,顾云却坐不住,握着毛笔一通乱画,费了好几张纸便要去找姐姐。   顾云跑到宁瑜房里,看不到宁瑜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屋里转了几圈,蹲在地上努力地想,慢慢地,难过便涌上心头,他哇地哭了!   吴伯急忙过来哄她,拉他坐到榻上,倒茶给他,解释给他听,“姐姐去找哥哥了,一会儿就回来。”   吴伯腾出手,才瞧见桌上有一封信,上面写着:顾文亲启。   吴伯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倒出信,这一看直急得跺脚!赶紧的安慰了顾云,锁上了门出门去找顾文。   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晌午了。   宁瑜翻身下马在路上休息,她拿了水囊喝水,水入口苦涩,她怔了一下,忽然就难过的哽咽了,她怕苦,顾文总会在她的茶里兑上花蜜,或者梨汁,甜甜的,她都喝习惯了,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宁瑜仰头,灌了一大口苦水,狠力抹了下嘴,掏出饼子吃。   “阿瑜!”   顾文策马追过来,到跟前急忙跃下马,宁瑜扶着树起身,一脸冷漠,“你看过信了,我不是写的很明白,你还追来做什么?”   “阿瑜!”   顾文上前紧紧抱住她,嗓子都哑了,“不走好不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她从来不说,但是顾文看的出来,她是爱他的!   宁瑜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推开他,她不想说话,怕一开口便会心软,她推开他便要上马离开,顾文拽着他的手不撒——   “放开!”   宁瑜忽然发怒,甩开他的手咆哮!吼完她便后悔了,她凭什么朝他发火?她回头忍着泪讲:“顾文,我真的爱你,可是我已经是大盛国的皇后了。”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当皇后,你说过你讨厌殷钰,讨厌大盛宫!”   “因为我娘在盛京!”   宁瑜拔高音喊,喊完自己也哭了,她哽咽道:“你明白吗?我娘质在盛京!我爹是宁国公!我宁家是注定要战死在的沙场的!我从生下来就不是为我自己活的,人人都说我骄纵任性,可是我从出生就没有选择。”   “你已经逃出来了。”   顾文满脸的泪,“你已经逃出来了,你可以不回去的。”   宁瑜摇头,闭了闭眼睛道:“你不懂吗?我不能背弃我爹,不顾我娘,我即便恶心自己,即便痛苦着,也绝不能做宁家的罪人!”   忽然一只利箭射过来——   宁瑜猛地推了顾文抽刀防备!   马蹄声混乱急促,一行人策马奔来,为首的那个人玉冠华服,面如冠玉,生得颇为温润风流,他在马上笑,“十七弟,好久不见,让七哥好找。”   顾文的脸刷地苍白,他握紧了双拳。   容拂!   宁瑜认得来人,她忽然全身冰冷——   十七弟!   她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瞧着顾文——   “你是——”   “你是容文!”   容拂在马上笑道:“他是荣国的皇十七子容文,宁小姐,没有想到吧。”   “我早已经跟荣国没有关系了!”   顾文抿紧嘴唇,这个肮脏的姓!他早已经不用了!   容拂回头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从马车里带出顾云,顾云头上还带着花环,圆杏样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天真无邪地看着顾文,“哥哥。”   “你放开他!”   顾文急得便要冲过去,宁瑜一把拽住他!   容拂的笑容中添了几丝冷厉:“十七弟,七哥待你不薄,这么多年是我护着你,你才能活着命,可是你却知恩不图报,你救人便救人,杀了六哥却要嫁祸到我身上,害我险些丢了命。”   说完,容拂一叹:“既然你无情,便别怪七哥狠心了。”   容拂招了下手,属下人立刻拉弓便要射死顾文,顾文张开手臂挡在宁瑜身前,宁瑜一拽将他扯到身后,容拂拧眉,立刻做了个拦的动作,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人立刻抽抽向宁瑜砍过去!   宁瑜执刀挡着,她伤了太久又没有全复原,挡得吃力,被逼的连连退后!容拂招手,手下立刻拉弓要射死顾文,顾文手抓着树,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的恨意,直直地剐着容拂!   “哥哥——”   顾云忽然叫,夹着马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没有人料到他会冲过去,也没有懂他要做什么,连顾文都不懂!   数箭齐发,射穿了顾云的背!他从马上摔了下来,满身满嘴鲜血涌出,他睁着眼睛,身子抽搐,叫了一声‘哥哥’。   顾文飞快地拔掉他背上的箭,用手按他背上的血洞,都挡不住血往外流,汩汩不休,染了红了顾云整个背!顾云抓紧顾文的手臂,他张大嘴巴巴,就那样咽了气。   顾文一把将他按到胸口,死死的按着,他也没有哭,一双眼睛像注满了血一样鲜红!   容拂深呼吸,闭了闭眼睛,再次招手,护卫再次拉弓——   数十只利箭射过来,容拂身后的护卫闷哼一声倒下马来,容拂吃了一惊,其他护卫立刻挡在他面前——   “保护殿下!”   “小姐!”   蓝剑大喊,策马狂奔,她在马上身手矫健,又一支利箭射过来!她身后跟了几十人!容拂当机立断喝道:“先辙!”一个容文,死不死倒并无多大关系,他此次来只是为了捉宁瑜!   护卫簇拥着,立刻护着容拂先行辙退,井井有绪顷刻便辙的干净!   随城封城了。   随军到处在搜宁瑜的踪影!   顾文带宁瑜她们躲到了山里一处极隐蔽的地方,暂时躲藏。   三月天,山里的夜依然寒凉。   山里添了一座新坟,宁瑜添上最后一捧新土,她怔忡地瞧着顾云的坟,顾文蹲在一旁,他寻着,连根小心地挖了一株野花,种在顾云的坟头上。   宁瑜坐到一旁的树下,蓝剑递水跟干粮给她,宁瑜说道:“你带人到远处休息。”   蓝剑看一眼宁瑜,眼里有担忧,却没有说什么,领人往里歇到远处去。   顾文挨着宁瑜坐下,宁瑜靠在树上,垂着眼,声音疲惫又冰凉,“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说什么?”   顾文仰起头,嗓音嘶哑,“我不是容文,我是顾文,容氏这么肮脏的姓,我从来都不想要。”   斜身靠在树上,他低低地说:“我娘姓顾,她原是南国人,南国是小国,国人擅长巫毒之术,我娘是南国的御医,她的医术很厉害,有一天,她随南国皇帝到荣国给老皇帝看病,被老皇帝看上了,南国将她送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开头待她不错,宠着,后来生了我,封了南妃,可是没多久,她被人迫害,毁了容貌,被老皇帝厌弃,又送给乌国。”   “她在入宫前曾经有一个爱人,被迫分离,在送去乌国的途中,那人拼着性命救走了她,两人躲了起来,成了亲,生了一个孩子,便是顾云。”   顾文闭上眼睛,“他们东躲西藏,还是被乌王捉了回去,爱人死了,她被乌王赏给大臣们,百般受辱,最后,她用盅毒杀了整个乌王宫,荣帝为了安抚乌国要把我送到乌国为质,是容拂的母亲皇后保下了我。”   “……我在夹缝中求生,我讨好容拂,讨好皇后,终于求了他们,出宫寻回了我弟弟,我从来不想争什么,我就想着,带着顾云两个人,有一口饭吃,能活着就很好。”   “可是。”顾文捏紧了手,他垂下头,“对有些人来讲,活着都是那么难,顾云十岁时被容照看上了,将他强占了,当时。”   顾文顿了顿,嗓音哑透了,“当时,他就是在我的房里侮辱了顾云,我被按在地上,听顾云一声一声喊‘哥哥’,喊得撕心裂肺——”   顾文闭上眼睛,良久才颤抖着说道:“死了也好,起码不用再受罪了,再没有人能欺负他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宁瑜垂着眼睛问他,顾文去抓着她的手,乞求她:“阿瑜,不走好不好?”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想走,而是我不能不走,天下很大,可是能容我们的地方太小,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容拂也不会放过我,因为我是宁国公的女儿,这江山,注定是我一生的囚笼。”   宁瑜起身,她背对着他,脸隐在树影里,她缓缓地说:“除非你,江山为聘,救我出来。”说完,宁瑜闭上了眼睛。   顾文先是怔了怔,然后眼里有了夺人的光彩,他扶着树起身说道:“那你等我,我定江山为聘,让你做这天下的主人,不再受制任何人!”   宁瑜握紧双拳,她转身,瞧着他笑,眼里有泪光,“我等你来!”   顾文凝视着她的眼眸,郑重地一点头!    第45章   一早,蓝剑出去探风,打了一只野兔回来,正在树下剥皮,宁瑜靠在山壁上,她忽然把耳朵贴在石头上,脸色凝重——   “戒备,马队来了!”   这是随城,来的自然不会是盛军!   大伙提了剑戒备,蓝剑出去探风,很快钻过绿藤进来,“小姐,是荣军!来了有上百号人!!”   糟糕,此处也无路可退了,宁瑜做了个噤声的动静,让人赶紧把洞口的石块堵上遮掩!大家全都严阵以待,心都提到嗓子眼,若是被发现,他们只怕都要命丧此地!   突然有狗狂叫!   宁瑜心往下沉,狗的鼻子是最灵敏的,能寻着人衣服的气味搜到人的藏身处,甚至连埋在地下的也能找!   “不要乱动,他们要的只是我。”   宁瑜讲道,容拂即便把她抓了也无济于事,她爹不会因她受制于人,殷钰更不会为她折损半分!   狗的叫声就在眼前,宁瑜深呼吸,她们被发现了。   外面嘈杂,宁瑜让她们退后,回头叮嘱蓝剑:“保护好顾文!一定不能让他死了!”   “小姐!”   蓝剑急了,急得喊她。   山洞被发现了,荣军扒开了石头,一条半米高的大狗便往里扑,宁瑜飞起一脚将它踹开来,狗立刻被人拉住。   宁瑜走出来,容拂骑在马上笑着瞧她:“宁小姐,让我好找。”   宁瑜也笑:“信王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呢?”   容拂摇摇头:“只怪宁小姐你太过重要,顾文呢?”   “我以为你只是找我,顾文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对你毫无威胁,怎么信王还要赶尽杀绝?”   容拂抿嘴一笔:“宁小姐也不是一般女子,当懂得,不然你们理宗皇帝十三个儿子,怎么只剩下英宗一个。”   “所以你一定要杀他?”宁瑜脸冷沉,盯着他问。   容拂笑而不语,自然是要杀的,成大事者当心狠手辣,蓝剑走出来,宁瑜冲她使了个眼色,蓝剑立刻懂了,她退回了山洞,宁瑜执刀也往后退,一闪身退回了洞里,回头起手斩了一名荣军的头颅!   厮杀声一片,血染红了青山绿草!   宁瑜抓着顾文的手一刀砍了荣军的手臂,浑身浴血!那人惨叫着抓着断劈倒在地上疼的打滚!因着容拂要活捉她,无人敢要她的命,所以宁瑜反倒占了上锋!   容拂在马上瞧着,微微拧了眉头,他带了一百多人来自然是不怕宁瑜杀的,只是此地毕竟是随城,如此拖下去难保不会夜长梦多。   容拂伸手,手下立刻将弓给他,容拂上箭,描准宁瑜的右腕,拉满弓,一箭飞射出去——   “小姐!”   蓝剑被困住了,扭头瞧见便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可是来不及了!   嗖——   一丝破空声传来!   容拂的箭将至,凌空一支利箭射在他的箭头上,硬是将他的箭飞射出去!   容拂吃了一惊,厉声喝道:“戒备!”   千军万马的声音忽然滚滚而来,尘土飞扬!一行人策马狂奔,容拂的马躁动不安,不停的挪步!容军一层一层将容拂团团围起保护他!   宁瑜喘着气,还未看清人,一人骑马驰骋而来,她腰上一紧,被人捞起带到马上,她扭过头,吃了一惊,“皇上!”   殷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执着缰绳,朝容拂微笑,“信王,好久不见。”   容拂快速的一打量,殷钰足带了上千人,估计个个都是好手,他是讨不得便宜的,他心里又怒又不甘心,“盛帝,恕容拂失礼了,只是这里可是随城,盛帝招呼都不打便带人入城,不知道的还以为盛帝要夺我荣国呢。”   殷钰似笑非笑:“是啊,这里可是随城,信王掠了朕的皇后,朕爱妻心切前来救人,朕也想问,信王存的什么心呐,莫非真是要挑起两国战争?”   容拂脸色变了:“盛帝莫要血口喷人,本王何时掠了盛后?”   殷钰在马上,一双明眸清冽,嘴角含笑:“信王派了皇十七子容文,化名顾文,潜入我大盛步步为营先是害宁国公夫人不成,再又害皇后中毒未遂,而后又将皇后掠到随城藏匿,皇后,是不是?”   殷钰搂紧宁瑜的腰,低头笑问,宁瑜抿紧嘴,脸色清冷,高声道:“正是,皇上所言分毫不差!信王,若不是,那这山里的一场血战,昨日的一场血战,又是为何?”   容拂脸色发青,百口莫辩!   殷钰瞧着容拂笑:“天下人都知道,皇后是朕的心头挚爱,如今皇后受了委屈,朕却是不能不为她出这口气的,信王,就暂时委屈你随朕一行,待朕向荣后问了罪,为皇后要补偿,自然会将你完璧归赵送回荣京交给荣后。”   “你——”   容拂咬牙,殷钰这意思是要拿他交换!凭殷钰的胃口金银珠宝是看不上,那必定是要换城的!!   “……”   殷钰使了个眼色,盛军蜂拥而上!   荣军被卸了兵器,容拂被捆了手脚困在马车中。   殷钰扭头看一眼顾文,一笑道:“差一点把十七皇子给忘了,来人,好生请上车,一起带走!”   说罢,殷钰搂着宁瑜,轻斥一声,驾马领人离开。   风灵城。   宁府。   殷钰扶宁瑜下马,宁瑜紧跟着他,他走得快,她便跟得吃力,脚上的残疾便遮不住了,殷钰回头停下脚步,他盯着她腿问:“腿怎么了?”   宁瑜把左腿收回,站得笔直,垂着眼道:“没事,受了伤还没好。”   殷钰把手伸过来,牵着她一面走一面道:“待回了宫,让唐行良好好给你瞧瞧。”   “皇上!”   宁镇远父子匆匆迎出来,宁镇远急忙跪地给殷钰行礼,殷钰扶他起来,笑道:“宁国公不必这么大的礼,你可是朕的岳父。”   “臣不敢,臣惶恐。”   宁镇远是真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去撞墙,“臣,教女无方,给皇上添乱了。”   宁瑜毕竟是皇后,是皇上的人,宁镇远再气也只能憋着,不敢失了分寸,否则他定一巴掌打过去了。   殷钰在宁镇远手臂上拍了一下,大笑一声,拉着宁镇远进屋叙话。   宁瑜左腿生疼,她极力忍着,拖着腿紧跟在后面,跟进了屋。   进了厅堂,殷钰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对林卫说道:“把信王给朕押好了,若是人丢了,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林卫行礼:“是,属下领命。”   宁镇远吃了一惊:“皇上拿了信王?可是荣国的信王?”   殷钰放下茶碗,笑道:“自然是。”   他说完朝宁瑜伸出手,宁瑜刚刚歇了口气,不得不忍着腿疼走过去,殷钰握着她的手,笑得温柔:“瞧你脸色这么难看,这一路一定是累了,来人,送皇后回屋歇着,好生伺候着。”   宁瑜走后,殷钰目光一瞥,对身边的初三道:“让人退下,在院里侯着,朕与宁国公有话要说。”   初三行一礼,将房门关上,领人退到院中去。   “宁国公。”   殷钰淡淡地道,宁国公应一声,殷钰抬眼,眼神变得犀利,“荣国东南,随城,王城,鼓罗十五城,原都是我大盛的城池。”   宁镇远低下头,心中沉痛,“是,臣无能,未能帮陛下收回国土。”   “与你无关,盛国之弱缘于诸王内乱,才给了荣国变强的机会,秋原东南随王十五城原本是我盛国的土地,大片的良田都在这十五城,原是养兵的绝佳好地被荣国夺了去,我盛军不得已缩在秋原这片贫瘠的沼泽之地。”   殷钰说罢,微微抿紧嘴唇,眼神幽深,宁镇远心头亦是沉重,殷钰忽然换了笑脸,歪着头道:“现在,朕属意要收回这十五城。”   宁镇远猛地抬头,他不敢信:“皇上要打?”   殷钰笑,从袖中摸了把扇子敲了下掌心摇头:“盛国需要喘息的机会,暂时不易战,朕要用信王换。”   宁镇远激动的心狂跳,他神情凝重:“陛下要用信王换东南十五城,荣国会同意吗?这十五城可是无价之宝啊!”   殷钰抿嘴一笑:“为什么不会同意?荣国的老皇帝病重已经不管事了,荣后就信王一个儿子,荣国还剩下六个皇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帝位之争成败在一举,莫说是东南十五城,便是朕要二十城,荣后都会给,给不了,她想尽办法也要给,荣后一族的权势根基是信王为帝,帝王之争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若成自然好,但凭皇上吩咐。”   殷钰点头,“朕知会你一声,你要准备派兵守城,这十五城的荣国百姓朕不要,自会让荣国迁走让我盛国百姓迁入,宁国公,切记,不可苛待荣国百姓。”   殷钰说罢拢了下袖子,漫不经心地道:“朕志在一统天下,不想落得残暴的名声,免得将来不好收拢荣国民心。”   宁镇远怔了忡,急忙跪地,他激动地声音发抖:“陛下圣明!”   殷钰笑着扶起他,道:“朕留不了几天,便要与皇后一同回京,便让小宁将军一同回去吧。”   宁镇远低着头,眼神微微变了,不动声色地道:“他笨手笨脚,护送皇上怕是不得力。”   殷钰道:“无防,朕要他回京,是要委以重任,朕身边也没些个得力的人,你培养出来的人朕用的安心。”   “是,全凭皇上做主。”   殷钰今日暂时歇在宁府。   林卫带蓝剑来,领殷钰到栖林院里歇息。   宁瑜才沐浴完,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瞧见他来,她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皇上。”   “……过来,朕看看你的腿。”   殷钰坐下来,宁瑜慢腾腾地坐过去,尽力走得像往常一样,她不想被他轻视了,坐了下来,她又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几寸拉开了距离。   殷钰将她的左腿摆到膝上,捋开裙子长裤,她的腿上有一条极长的疤痕,像条大蜈蚣,殷钰抬手摸了一下,宁瑜腿抖了一下,她急忙缩回腿摆到榻脚上,捋下裙子遮着,“我私自出宫,让皇上忧心了。”   “人没事便好,原是朕不对,让皇后受了委屈。”   殷钰笑一笑,解了腰间玉带摆到床头,讲道:“不早了,皇后早些安置吧,明日便要回宫了。”   殷钰躺下来,宁瑜坐了片刻,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她睡到床的里面,背过身去,浑身紧绷,她怕他会贴过来索要,从前能忍,现在她心里有了旁人,她发现忍耐变得艰难。   殷钰呼吸平稳,却一夜未曾碰她,偶尔翻身,也是背对着她。   清早,宁瑜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挤满一堂,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宁瑜急忙翻身下床。   “醒了。”   殷钰撩了珠帘进来,瞧着她笑,“饭好了,朕来喊你。”   宁瑜梳洗好,换了身红衣,她去厅里用膳,殷钰给她夹了片香菇,“吃了饭,便要回京了。”   宁瑜一下食不知味,她捧着碗不动声色地问:“皇上打算拿顾文,容文怎么办?”   “他是皇后的朋友,朕倒不好处置了,皇后觉着该怎么办?”殷钰笑着反问,清亮的一双眸子,像深海一样,宁瑜琢磨不透他,微微一笑:“不如皇上放了他罢。”   “皇后开口了,那就放吧,吃饭。”   殷钰笑一笑把话题转开来,宁瑜抿紧嘴唇,默默地吃饭,他知道什么了吗?可是如果他知道,他该大发雷霆才是,可从昨天到现在他一句责备都没有,太奇怪了,而且宁瑜觉着,他待她,无形中透着客气。   吃了饭,蓝剑等人已经将宁瑜的东西都简单打包好了,也没有什么东西,蓝剑也要回京了。   容拂也被带着回京,顾文去是真的被放了,宁瑜怕殷钰反悔让人暗杀他,她亲自送顾文出风灵城。   城外柳树下,起风了,风扬得头发乱飞,宁瑜将行礼塞给顾文,她眼里不敢有多一丝的情绪,“走罢,保重。”   顾文抱紧包,红着眼眶看她,“你等我。”   宁瑜装作没听到,她翻身上马便要走。   “阿瑜!”   顾文冲过去拦着宁瑜的马,宁瑜急忙勒停马,顾文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塞给她,哑着嗓音说:“这里是一味养身的药,拿着。”   宁瑜摸到锦囊里硬硬的东西,她握紧了,点了一下头,转了马头策马离去,一背身,眼泪便流了出来。   “我答应你的!”   顾文在她身后,拼尽全力嘶喊——   “我会做到的!”   宁瑜不敢回头,夹紧马腹,策马狂奔!   车马起程回京了。   宁瑜坐在马车里,她打开了顾文给的锦囊,从中倒出一块羊脂白玉,白如截肪,玉上有流云纹路,宁瑜翻过背面,玉上刻着一个云字。   宁瑜握紧玉,这是顾文母亲留下的遗物,他很珍爱,平时带都舍不得带,宁瑜闭上眼睛,眼睛发热,忽然搧了自己一巴掌!   江山为聘!   他一心一意的待她。   她却在利用他。   用他,乱了荣国……    第46章   五月。   宁瑜与殷钰回了盛京。   一连出去几个月,各地的奏章堆积如山。   上书阁。   殷钰坐在案前,拿湿巾擦净手,对陶然道:“下去罢。”   陶然将人都打发了,李君乐与吏部尚书张克已都在,李君乐心头松了口气,“皇上总算平安回来了。”   殷钰笑,他拿起桌上的密报撕开,抽了纸快速扫了圈,笑意渐浓,“荣国皇后,果然识趣。”   李君乐怔了一下,与张克已对视一眼,张克已大喜:“陛下,荣国同意以城换人了?”   殷钰点头,将密信塞回去抬头道:“而且是老皇帝圣旨用印明示以十五城换他们的太子,给我盛国皇后赔罪。”   “荣帝怎么会下这样的旨?”   李君乐不解,荣帝可是个战争狂,最是好战,不爱珠宝只爱美人与江山,寸土之地都要与盛国打上一仗。   殷钰微微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口不能言,不过一具傀儡而已,自然是旁人想怎么样就怎样。”   “那是荣后挟天子下的旨。”   “那不是更好,挟天子以令诸侯,割城换人,荣国上下必定会生出不满,荣国的几个皇子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荣国内乱于我们大大有利。”殷钰笑道,“宁国公驻扎守城后,我盛国百姓迁进城,朕便放人,此事便了了。”   张克已行一礼:“皇上真要放容拂回去?恕臣直言,容拂最有可能登基为新帝,此人颇有手腕,他若登基为帝对我大盛百害无一利。”   殷钰端起玉盏喝茶,吹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但是他更不能死在我大盛,否则荣后会以报复为名将所有矛盾通通转到我盛国头上,到时候荣国上下会万众一心紧抱在一起,这是朕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打仗虚耗国力,盛国打不起,盛国需要时间喘息。”   张克已神色一正:“皇上圣明。”   亥时。   朝凰宫。   宁瑜坐在紫檀木的妆台前梳头发,她刚刚沐浴完。   殷钰走进屋,宁瑜惊了一下,她起身行礼,规规矩矩的,“皇上来了。”   “朕自然是要来的,一年多未见,朕想你了。”   殷钰捧起她的脸,目光温柔似水,宁瑜一笑,抬起双臂勾着他的脖颈,“那皇上晚上便歇在这里了?”   “……那不然呢,继续独守空床?”   殷钰抿嘴笑,偏头在她的唇上浅浅印下一吻,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殷钰道:“瑜儿,朕还有几件加紧的公事要办,一会儿便来,等着朕。”   “我等您。”   宁瑜行了一礼,送他到门口,待回了殿,她脸立刻便冷了,她把人打发了出去,从锁着的柜中暗格里取出催.情的药,脸上深深的憎恶。   如今她不吃这药,怕是不行了,万一办事的时候恶心的吐了,必定要跟殷钰交恶!   殷钰回到朝阳宫,打发了人出去,连陶然都被打发出去了,只留初月在,他坐在寝殿中,沉默了片刻讲:“你去初五那里,给朕拿催.情丸来。”   初月立刻出门,很快地便回来,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他问道:“陛下,要用几颗?”   殷钰拨开盒子面无表情地道:“想来皇后也是应付朕,一颗便够了。”他捏了一蜡丸放到袖袋中,蜡丸里封着药丸。   初月捧着盒子,心里头不大好受,“陛下,娘娘虽然一直与顾文住在一处,但未必就有什么。”   “朕不在乎她与顾文有什么,哪怕她真与顾文偷私生子,把孽种杀了便是,朕有意扶顾文称帝,皇后与他生离死别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也算帮了朕的忙。”   殷钰淡淡地道,初月说是,所以大半年前他们便发现皇后与顾文藏在随城西街,皇上密信却下令按兵不动,部署好引容拂前来,他们这才去救人。   皇上心计之深,心思之狠,初月都不敢深想。   “怎么,是不是觉着朕很可怕?对皇后太无情了?”   殷钰瞧着初月的脸色,抿嘴一笑,初月摇头,“是娘娘先负了皇上。”   殷钰半垂着眼眸,“她是不配朕喜欢,她太让朕失望了,朕一直知道她不喜欢朕,但是她首先是大盛国的皇后,其次才是朕的妻子,就像朕,先是大盛国的皇帝,其次才是她的夫君,无上的权力对应的是无上的责任,朕的心上,永远都是大盛国最重要,朕原以她懂这个道理,以为她是朕的知已,结果,她不是。”   “就为了一个宁南乔,她与朕弄得两败俱伤,一国皇后私逃出宫,她是宁国公的女儿,盛家想要她死,荣国想活捉她要挟朕,她这样重要的身份却还敢这样任性妄为,她若被容拂捉了,朕自然不会为她割地换人,但总会落得寡情的骂名,宁国公府也会对朕生了嫌隙,朕大业未成,显些让她给搅乱了。”   殷钰说着,脸上露出狠戾憎恶的表情,他讲道:“让初五明天便去太医院领职,给皇后瞧瞧身体,朕已经没有耐性了,朕要她快些生下皇子。”   朝凰宫。   殷钰走进殿里,宁瑜躺着在床里而,身上盖着薄被似乎是睡着了,殷钰拧了下眉毛,他刚吃了药……   殷钰坐下推了下宁瑜,“皇后,皇后?”   宁瑜转过身,她讲道:“皇上来了,你一定累了吧,赶了半天的路早些安置吧。”她反悔了,她实在是提不起劲来应付他。   殷钰气息乱了,抿紧了嘴唇,宁瑜打了个哈欠,她真是累,腿也疼,她上前意思意思给殷钰解了腰间的玉带便要躺回去。   殷钰一把拽住她的手,一双明眸盯着她,“你不想朕吗?”   他今晚是一定要是么?   宁瑜移开眼睛,心里烦躁恶心,她搂着他下巴压在他肩上,“想的,皇上,等我去喝口水。”   躲不过了,宁瑜起身去喝茶吃药,加点量吧省心,她实在是,可悲,宁瑜一面给自己下药一面讥笑自己。   宁瑜喝了茶坐到床上,殷钰拉着她的手,轻柔地道:“这一年多,受苦了吧,腿也伤了,人也瘦了。”   “嗯……”   “从前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嗯……”   “还伤心吗?这一年多,朕真是担心坏了。”殷钰抬手摸宁瑜的脸,眼神深情款款。   废话怎么这么多!宁瑜心里烦躁,忽然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床上,覆身压下!殷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朝她笑,“既然是朕亏欠了皇后,今晚便任你处置。”   还要她来动!?   两人四目相对。   “皇上……”   “皇后……”   “灯有点亮眼。”   “朕也觉着熄上更好。”   宁瑜翻身去熄了灯火,只留了帐外一盏羊角宫灯,她从铜钩上放下帐子,帐子里顿时昏昏一片。   ……   殷钰躺上床上,两眼盯着床顶的帐子,扭头瞧一眼宁瑜,“……皇后,完了?”   宁瑜躺在他身侧,侧身看着他笑道:“完了,我怎么舍得处置皇上。”她实在提不起来兴致,吃药也没用,真的没办法。   “……皇后心疼朕,朕真是感动。”   殷钰拉被子盖着自己,翻过身去,一张脸顿时青了,在他脸上亲几口,脖子以下都不摸摸就完了!欺人太甚!   一早,如意给宁瑜梳妆,宁瑜换了皇后的礼服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她。   回了宫,后宫嫔妃来给宁瑜请安,后宫添了不少新人,个个年轻水灵,瞧着赏心悦目,听说都是太后从盛氏一族里挑的才貎双全的女子。   宁瑜不在,兰贵妃位分最高,后宫的事原都是兰贵妃在管理,包括司务府的一众帐目花销。   “这些日子,劳累妹妹了。”   坐在凤榻上,宁瑜笑着对兰贵妃讲,兰贵妃气色极好,想来她不在兰贵妃过的相当的滋润。   盛兰蕊一笑,柔柔地说道:“只是略略替皇上忧,不敢担劳累二字。”   盛兰茵坐在下首皮笑肉不笑的,晃着满头的珠翠讲道:“娘娘不在宫里,自然就只能姐姐替娘娘担着这皇后的责任了。”   “小兰妃,不得放肆!”   兰贵妃脸都白了,盛兰茵撇嘴,也不上前请罪,端了茶自顾喝茶根本不把宁瑜放在眼里,兰贵妃急忙代她道歉:“皇后娘娘恕罪,小兰妃不懂事,请娘娘不要见怪。”   宁瑜笑眯眯,“既然不懂事,那便要学学规矩的,不然老是这样,冲撞了本宫不要紧,万一冲撞了皇上,皇上要怪本宫管教不力的,如意。”   如意欠身行礼,宁瑜抬了下手,“让嬷嬷带小兰妃下去领罚,本宫也不忍心太苛责,便让她在院中跪一个时辰,反思了便好。”   李嬷嬷响亮地应着,她早憋了一口气,这一年半朝凰宫的人可没少受小兰妃的欺负!   盛兰茵霍然起身,她又急又怒又狂傲,昂着头叫:“你们谁敢动我!”   宁瑜移了下左腿,左腿似乎隐隐作痛,全拜盛兰茵所赐,她挥了挥手,李嬷嬷得了令,立刻带了几个嬷嬷连薅带拽地把盛兰茵给拖出了大殿。    第47章   “来了。”   殷钰走进文砚斋,宁瑜扶着桌子起身,她正在看司务府送来的账,殷钰扶她坐下来,笑着道:“才回来一天,就开始辛苦了。”   “这是我的责任。”   “你今日罚了小兰妃。”   宁瑜将账本推到一旁,他是来问罪的?宁瑜抬头问:“太后向数落我了?”   殷钰点头,他一下朝便被太后叫去宫里,说皇后好大的威风,私逃在外不思悔过,一回来就摆了皇后的架子找人麻烦。   “我今日罚小兰妃,也是一个态度,让后宫的嫔妃们安心。”宁瑜与他说,“我不在这段时间小兰妃嚣张跋扈,仗着太后宠着,兰贵妃护着,谁不依她的意便要欺负谁,后宫的嫔妃们多有怨念,我也是为了一碗水端平。”   宁瑜倒了盏茶递给殷钰,拿了账本给殷钰看,“兰贵妃偏私,给小兰的例银超了五倍之多,更别提其它的赏赐。”   殷钰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推开账本道:“兰贵妃有她的难处,她性子软,夹在中间为难。”   “性子软不是理由,担不起便不要挑这份差,陛下,以后这后宫的事还是我来办吧。”   殷钰一笑,拉着她的手温柔地道:“朕当然最信你的,只是你刚回来不必太急,还是先养好身子,我们成亲有三年了你还未有孕,前朝都急了,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生个皇子,后宫的琐事也不打紧,朕让人盯着便是,你呀就先操心了。”   “……皇上说的是。”   宁瑜脸上带笑,心中却寒栗,内库的事都不让她插手了,他一定是知道了她与顾文的事,他防着她!   外面下雨了,兰贵妃病了,皇帝去玉意殿看爱妃了。   宁瑜坐在窗前的榻上听着雨,无所事事地梳着头发,有些鸟,倔的很,被关在金丝笼中,好水供着,好食养着,她还是不快乐,一日一日抑郁着。   摸着白玉,宁瑜目光暗沉。   殷钰现在就是想让她生下皇子。   她生下皇子,就成了无用之人,随之可弃,她一直都知道她对殷钰最大的价值就是生下宁殷两家血脉的孩子,让宁家为这大盛天下死心塌地。   她二十岁了,还有不到六年。   宁瑜又算了遍时间,每算一回心里便紧迫发沉。   现在的她,还没有反抗的实力,她需要时间。   现在的她,不能得罪殷钰,否则防碍了她的大计得不偿失。   “如意。”   宁瑜理了下裙摆起身喊,如意走进屋来,她道:“让平安进来给本宫梳妆,你去玉意殿瞧瞧兰贵妃,问问陛下可得空,问他晚膳要不要过来吃,本宫有事与他商量。”   晚上,戊时了,雨还在下。   殷钰走进殿内,如意正在殿里侯着,殷钰提着玉骨扇问:“皇后呢?”   “娘娘在书房看书呢。”   殷钰拐进了文砚斋,宁瑜正在看一本野史,瞧见他进来扶着桌子起身,一笑,“皇上来了,兰贵妃怎么样了?”   殷钰盯着她,嗯了一声。   她穿了一件红色齐胸襦裙,如墨的长发用一枝金步摇松松一挽,青丝披了满肩,她今日上了妆,雪肤红唇,格外明艳动动人。   “陛下。”   宁瑜卷着书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问:“怎么了,吃了吗?”   殷钰盯着她,目光有些沉,忽然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宁瑜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瞧着他,殷钰贴着她的耳侧,深深一嗅,“你身上好香。”   他的嘴唇落在她耳侧,先是有些冰,很快,便添了丝热意,宁瑜几番去搂他,都被他扣了双手。   滚落在地毯上,衣裳散了一地,他紧紧盯着她,那么亮的眼眸里,有掠夺,有欲,有冷漠。   宁瑜也盯着他,那样的时刻彼此什么都藏不住,她有着与他几乎一样的眼神,狼戾!彼此憎恶!   最后一刻,殷钰将她按死在怀里,一口咬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肩都咬破了,宁瑜十指抓着他的背,指甲在他的背上划出血痕,两人抱在一处,一起战栗……   五月二十三是宁瑜二十岁的生辰,殷钰原本要为她大办,宁瑜劝阻了,宁镇远奉旨进宫面圣,殷钰特许他入宫父女团聚。   一早,闻淑便递了牌子进宫,从宁瑜回宫这是母女两人第一次见面。   宁瑜早早便在门口等,瞧见母亲,急得过去迎,走得急了脚便跛了,闻淑看在眼里,心都要碎了,冲过去抱住她,一句话没讲眼泪流了满脸。   回到殿里,闻淑去看宁瑜的腿,那么长的一道疤痕,闻淑瞧着心撕裂一样的疼,摸着女儿的伤腿,她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来,扭头抱住女儿,“娘糊涂!不该送你出去遭罪!”   “娘,不关您的事,我这次出去很值得。”   宁瑜轻声安慰她,闻淑擦了眼泪挤出一个笑,摸了女儿的头发讲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娘给你做长寿面,你还想吃什么,娘全给你做。”   宁瑜头靠在闻淑肩上,撒娇讲道:“娘,不急,你让我靠一会儿,我想你,特别特别的想你。”   闻淑嗯了一声,紧紧搂着她。   宁镇远在上书阁跟皇上谈事,闻淑亲自下厨房,蒸炸炒煮,在厨房忙碌着,还蒸了寿桃给宁瑜庆生。闻淑做了满桌子的菜,母女二个坐在桌边等宁镇远回来吃饭。   “瑜儿,你受伤的事娘都知道了,娘真要责备你几句,你太任性了。”闻淑表情严厉,“你为了南乔断了腿,显些成了残废,为顾文到随城冒死救人,生你养你的是我,可是你为旁人让娘担心受怕。”   “……娘,我知道错了,我以会后惜命的。”宁瑜说道,她这次出去也反思了,命只有一条,她确实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这个南乔,不好,娘不喜欢她了,就算是平安那样冲动的性子在这宫里也没给你添一丝累,怎么就南乔次次让你受伤?”   “娘,南乔不是成心的。”   闻淑握着宁瑜的手,摇头拦着她的话:“好了,娘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只是,日后不要与南乔缠在一处了,她有她的去处。”   如意来报,说宁镇远回来了。   宁瑜急忙起身,到外面去迎,宁镇远站在殿外,脸色不好,他对如意道:“我与娘娘有话讲,你在外面侯着,不许旁人进来。”   如意看一眼宁瑜,宁瑜点头,如意便关上门,站在远处守着。   宁瑜笑着讲:“爹,你这一路辛苦了,快些坐,尝尝娘做的菜。”   闻淑拉宁镇远坐下来,宁瑜心里高兴,难得一家人齐了,可惜宁风灵没能一起入宫,宁瑜急忙给宁镇远夹菜,恨不得把满桌子的菜都夹给爹娘。   “……”   宁镇远捧着碗,突然摔了碗,丢了筷子,把桌子都给掀了!   闻淑尖叫一声,宁瑜急忙拽过母亲护着,她白了脸,喘着气叫:“爹!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   宁镇远脸色铁青,指着宁瑜,气得手发抖,“容文是敌国皇子,你竟然与他交上朋友,你眼里还有家国天下吗!”   “……是皇上与你说了我什么?”   “你别往陛下身上扯!陛下什么都没有说,处处替你留情!”宁镇远咆哮,他心痛,更是失望,“你堂堂大盛朝皇后,竟然与敌国皇子生了私情!”   宁镇远恨得狠搧自己的脸!   “你喊什么?”   宁瑜两手搭在腰间,脸变得苍白,她盯着宁镇远,“你怕殷钰疑心你夺了你的权,所以你喊得这么大声,想让外面的人听到,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证明你是无辜的。”   宁镇远被戳穿了心思,一时间窘迫的脸发讪,沉着脸站在一旁。   宁瑜呵呵笑了两声,闻淑抽泣一声上前搂住她。   太可笑了,太可悲了,宁瑜仰头大笑!宁镇远摇头,痛心道:“瑜儿,你已经是皇后了,好好在宫里打理后宫不好吗,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别再给圣上添乱了。”   “你闭嘴!”   闻淑又急又气,跺着脚冲过来打宁镇远,宁镇远一把扣住闻淑的腕子,怒叫:“你够了!都是你纵容胡闹!我已经让人换了国公府的护卫,以后你也不要出府了,安生呆着吧!”   “你——”   闻淑气得头发晕,讲不出话来!   宁镇远神色威寒,对这个女儿,他失望透顶,“宁瑜,你是大盛国的皇后,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哪件不够杀头千百次的,宁家的荣耀是祖辈浴血拼来的,不是让你用来恃宠而娇,让你们母女作践的,你是宁国公的女儿,你不忿,不甘,没用,这是你从生下来就注定的命。”   “宁国公的话,本宫记着了。”   宁瑜从闻淑的手中抽回手,她站得笔直,六翅金凤步摇无风而曳,她缓缓道:“跪安吧。”   宁镇远一愣,闻淑白了脸,拽着宁瑜的手带着哭腔道:“瑜儿,你爹拧,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宁瑜盯着宁镇远,一字一字,清晰地再道:“怎么,宁国公连礼数都不知了,本宫是君你是臣,跪安吧。”   宁镇远神色僵硬,他很快跪在地上,给宁瑜磕头行礼。   “如意。”   宁瑜喊,如意急匆地进屋,惊慌地看她一眼,宁瑜侧身,略微沙哑道:“送宁国公夫妇出宫吧。”   “小姐。”   “瑜儿!”   闻淑哭着叫,宁镇远握着双拳,想说什么,脸上有一抹痛楚,终究无话可说。   如意送宁国公夫妇出了朝凰殿,闻淑立刻撇开了宁镇远,宁镇远回头瞧一眼殿中,眼眶也红了,垂着头离开。   如意匆匆回到殿里,平安已经让人收拾地上的狼藉,宁瑜端坐在凤榻上,双手交合,便像一尊雕塑一样。   “娘娘……”   如意蹲在她面前,哭了,看到宁瑜这样心如死灰的模样她难过极了。   “顾文,我腿疼。”   半晌,宁瑜才开了口,她没发现自己叫错了人,她挪了下左腿,低头说道:“本宫今日谁也不见,皇上来了,就说本宫病了。”   上书阁。   初月上前低语,殷钰捧着秦章,拧了下眉问道:“当真?”   初月讲道:“宁国公把桌子都掀了,饭都没吃,娘娘便让人送国公夫妇出宫去了。”   殷钰放下奏折,半晌讲道:“宁国公是忠心为国,可敬可叹,可是对皇后,太过绝情了,今天毕竟是她的生辰。”   “朕召宁国公回来,原是想让他们父女团聚一下,不想弄巧成拙了,罢了,你送一道密旨给宁国公,让他还是速速回西北分兵守城迁民的事吧。”   初月领了命,拿了圣旨立刻便出了宫,亥时的时候回来。   “皇上,送到了。”   “宁国公可有话带给朕?”   殷钰坐在床上随口问,初月低声道:“宁国公说,皇后娘娘虽然任性,但他相信娘娘对大盛绝无二心,请陛下看待他的情面上,包容善待娘娘。”   殷钰坐着,良久才开口:“这是宁国公第一次开口求朕,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48章   七月初。   宁风灵被封了三品归德大将军,暂时留守盛京。   宁瑜拿着剪刀剪烛心,听如意报给她,宁瑜拧了下眉毛,荣国割十五城给盛国,西北大军在分兵守城,迁民入城,西北正在用人的时候,殷钰却把宁风灵留在盛京,是很古怪。   宁瑜拿布捏剪刀上的烛油,目光一转,忽然想到了。   这盛京都城由禁卫军守护,这禁卫军还是盛家在统领,以殷钰的性格绝不会容忍家院里站着贼,宁瑜略一算,三年了,难道殷钰要动手了?   罢了,左右盛家不成气候,用不着她操心,殷钰自然会解决,宁瑜微微一笑,七分冷漠,三分凉薄。眼下西北的事要紧,她被‘囚’在宫中,恰好无人提防她一个废人,正是她暗暗部署人手的大好时机。   “戊时了,皇上今晚不来了?”宁瑜把剪刀给如意,随意地问。   如意很难过,低声答道:“陛下让陶公公传话了,皇上晚膳在兰贵妃那里用,晚上便不过来了。”   “嗯。”   这个月,是第五回了。   宁瑜记得清楚,兰贵妃是真的爱殷钰,爱的痴,任谁都是喜欢真情的,女人的柔情,能把男人的铁心捂化了。   “当真?”   炎夏,宁瑜正摇着扇子在窗前吹风,听到如意的说消息她略略有些惊讶,如意点头,“千真万确。”盛国舅的儿子盛宽佑,禁卫军四营八部统领正三品大将军,收贿卖官被御史告了,前朝吵了起来。   盛宽佑废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直捅到皇帝面前,怎么,皇帝要收拾他了?   宁瑜端了冷茶,抿了一口,如意又弯腰道:“现在盛家拿娘娘在皇宫收贿的事说事。”   “哦。”   宁瑜并不在意,宁家在,谁也撼动不了她的位置。   吃了晌午饭,天闷热,要将人晒化了,宁瑜正在文砚斋看书,平安来报,说太后宫里的夏嬷嬷来了,让宁瑜去宁安宫一趟。   “走吧。”   宁瑜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想来太后是要对她威逼利诱替她的大外甥求情了,禁卫军统领,守卫盛京皇城,可是个了不得差事。   宁瑜领人去了宁安宫,太后端坐在凤雕红木榻上,气势十足,迎面便喝了一声:“跪下!”   “儿臣给太后请安。”   宁瑜跪下行礼,太后呵了一声,并不唤她起来,也不让人看坐,她接了夏嬷嬷手上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宁瑜便跪着,这一跪便跪了一个时辰。   外头日头西落,太后才放下手中的书,瞧着宁瑜,冷漠地问道:“皇后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罚你?”   “儿臣不知。”   “从前你公然收贿,弄了一堆商贾家的低贱女子入宫,丢了皇家的颜面,皇帝宠你才没罚你,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之,便是你开头引坏了朝中收贿的风气。”   宁瑜静静的听着,太后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收贿固然不好,但是祸从你起,论罪你最大。”   顿了顿,太后叹气,对宁瑜,她眼神始终是狠中带恨,不耐烦地道:“哀家与你直说了,盛宽佑将军收贿的事不可再闹了,你劝一劝皇帝,这次就算了,也为你自己,否则真论起罪,你也难逃。”   “儿臣知道了。”   太后这才略略有些满意,让夏嬷嬷扶起宁瑜,也没留她喝茶,便让她回去了。   宁瑜跪了一个时辰左腿几乎失去知觉,如意扶着她,跟平安两个眼睛都通红,如意大着胆子向太后求轿子,太后却说要宁瑜反思,让她必须得走着回去。   如意便要背宁瑜,宁瑜不肯,她走了回去。   太后见她离开,啪地放下杯子,咬牙恨声道:“哀家还要求她,哀家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为我的云苏报仇!”   夏嬷嬷劝她,“太后莫气,皇帝待皇后已经不像从前了,太后与皇上毕竟是亲母子,这好日子还在后头,不急在这一时。”   太后嗯了一声,满意地点头,最近殷钰与兰贵妃恩爱,她这心里的气也顺了。   回到朝凰宫,宁瑜一身的汗,左腿疼的钻心,如意用热水烫了布巾给她敷腿,如意蹲在地上,看到宁瑜小腿通红,一下忍不住便哭了。   “傻丫头,你哭什么?”   “娘娘从前伤也伤得利落,哪受过这憋屈,如意看着难受。”如意擦了把眼泪,给宁瑜按腿。   “……这腿。”   宁瑜摸着腿,脸也变得苍白,“让平安去请太医来瞧瞧。”这腿,她自己也担忧,她不想变成瘸子。   平安去请了太医院的唐行良。   唐行良给宁瑜扎了针,又给她敷了热药,温声说:“娘娘不用担心,你这腿原接骨的非常好,只是毕竟是重伤,也没有将养好,刚才又累着了,要好好养着才是。”   “有劳唐太医了。”   宁瑜笑着说,在心里松了口气。   唐行良给宁瑜开了药,平安亲自去熬药。   唐行良出了朝凰宫,出门恰好遇到殷钰摆驾过来,他急忙跪地行礼,殷钰喊他到跟前,“皇后怎么样了?”   “回陛下,娘娘左腿毕竟曾经受过重伤,需得好好将养着,这一下在太后宫里跪了一个时辰旧伤又发了,一次还好,长久下来这腿必定是要折损了的。”唐行良垂首道。   “……朕知道了,你去吧。”   殷钰进了朝凰宫,如意出门来迎他,如意站在殿门口,脸板着,快速地给殷钰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皇上,娘娘腿疼得厉害,睡下了。”   “如意。”   宁瑜在屋里唤,如意只得侧身让开路,陶然悄悄拿手指指她,小丫头,胆子太大了,敢给陛下脸子看。   “陛下来了,吃过饭了吗?”宁瑜坐在龙凤榻上,撑着床住要起身行礼,殷钰迈步上前,扶着她坐下,“朕又不是旁人,用不着次次见礼。”   宁瑜腿上敷着药,纤细笔直的小腿瘦得不见一点肉,殷钰抬手去摸,宁瑜挪开腿,笑着问:“陛下吃饭了吗?”   殷钰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缩回手笑道:“没有,听说太后罚你了,朕来瞧瞧你,怎么就那么乖的认罚了,从前可不见你这么听话。”   宁瑜摸着腿,一笑,轻轻道:“从前不懂事,现在懂了。”   她抬眼,歪着头问:“陛下来找我,是有旁的事吧?”   殷钰垂下眼,抿嘴笑一笑,坐着合手讲道:“朕心里烦,禁卫军四营八部统领盛宽佑收贿被御史参了,盛国舅求情,太后求情,兰贵妃也求情,朕心里也没有底,来找你说说话。”   “太后今日也说了,说是我引导不力,罪当祸首,所以才让我罚跪。”宁瑜一笑,托着腿往里坐一坐,疼的嘶地抽了口冷气,她垂着头,殷钰也不说话,半晌,宁瑜说道:“贪污收贿就是有罪,当初虽然是不得已,但错就是错,此风不可长,我会写一纸罪状,在堂上向陛下请罪,向天下请罪,自请受罚,以正国法。”   “……”   殷钰瞧着她,忽然抬手摸她的头,“又让你受委屈了。”   宁瑜笑出声来,眼都弯了,“为国为民,哪来的委屈。”   殷钰忽然脱了靴子坐到床上,道:“腿伸过来,朕给你揉一揉。”   “不用了。”   宁瑜坐着没动,她腿真的疼的厉害,没空陪皇帝玩,殷钰托着她的腿按在膝上,修长的手细细摸着她的腿,并没有疼,竟然很有几分舒解。   “朕的六皇兄从前便伤了腿,朕跟他很亲,便与太医学了按摩,给六皇兄按腿,可是他的腿,最后也没保住。”殷钰低低地说,按着宁瑜的穴拉,顿了片刻讲道:“腿很重要。”   七月初八早朝。   宁瑜脱簪披发,捧着请罪书上朝,向天下请罪。   文武百官心中俱是清明,一齐向皇上求情,求对皇后从轻发落。   殷钰高坐在龙椅上,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光滑的扶椅龙头,面对跪了一地百官,沉默片刻说道:“原是朕许了的,不是皇后一人的过错,皇后有罪,便是朕有罪,皇后向天下请罪,便是朕向天下请罪,朕自会拟罪已诏,以正清明正气。”   “圣上!”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心中震憾,一齐跪地叩头,宁瑜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行礼。   “禁卫军四部八营统领大将军盛宽佑,革职,流放千里,家产罚没。”殷钰高坐在龙椅上,手摸着龙玉,温和又肃穆地道。   “陛下!”   盛国舅嘶叫出声,扑腾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求陛下宽恕!求陛下宽恕!!”   盛仁平站出来,愤怒地叫:“陛下只罚大将军,却不罚皇后,我不服!”   兵部尚书赵英武站出来大声道:“盛将军有何不服?皇后当初收受银两,全数上交国库内库,一分未留,皇后虽错但是为国为民,其罪可恕,与大将军收贿卖官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户部赵尚书站出道:“臣附议赵尚书,盛小将军莫要再多做纠缠,公道自在人心。”   殷钰说道:“朕还没说完,皇后自然也是要罚的,皇后幽禁奉先殿反思悔过,侍奉先祖清心,朕会随同一起。”   盛仁平还不服,还要再辩,盛国舅回头红着眼睛使了个眼神,盛仁平咬着牙,忿忿地闭了嘴。   玉意殿。   盛兰蕊瘫坐在榻上,慌得心乱跳,一张脸白得没有了血色,侍女烟薇哭着求道:“娘娘,你快救救公子吧!”   “……怎么会革职?”   盛兰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懵了,她想不通,不过是收了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就会罚的这么重?竟然把禁卫军大将军的职位都革了去!   宁安宫。   盛国舅下了朝便进了太后宫里,他站在殿里,脸色发灰,太后也是发慌,“皇帝这是疯了么?”   “……皇帝不是发疯,只怕是早在动心思了。”   盛国舅捏紧手,太后忙宽慰他,“也是宽佑这孩子不争气,你先别急,宽佑再怎么也是自家人,等风头过了哀家求皇帝,定会把宽佑接回来的。”   盛国舅闭了闭眼睛,心在战栗,他太天真,太糊涂,以为与皇帝是血亲便不需要防范,他忘记了,皇上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的狠人!   晚上,戊时了。   兰贵妃一天滴水未沾,一粒米都未食,傍晚时分人昏倒在殿中,请了太医来瞧,太后也来看了,让人到朝阳宫请了殷钰过来。   “怎么样了?”   殷钰撩起珠帘问,盛兰蕊躺在床上,素面苍白,瞧见他便哭了,伸着手唤他:“皇上……”   殷钰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道:“好好的怎么就昏了?”   太后心里有气,恼道:“皇帝还问为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兰蕊是最孝顺的孩子,知道哥哥出事了自然心焦,她身体一向柔弱哪撑的住。”   “兰贵妃怎么样?”看诊的是胡太医,殷钰问,胡太医急忙行礼,“娘娘只是未进食,身体虚弱,吃些药温补再吃些饭便好了。”   殷钰屏退了太医,盛兰蕊强撑着下床,跪在地上给殷钰叩头,哭着讲道:“陛下,兰蕊求陛下宽恕我哥哥吧,陛下!”   殷钰扶起盛兰蕊,盛兰蕊身子发抖,满脸都是泪水,太后坐在一旁对殷钰说道:“左右不过是几十万两银子,还了便完了,宽佑不是旁人,殷钰,他是我们自家人。”   “母后,此事已经定了,朕金口玉言,没有打自己脸的道理,何况只是流放,又不是杀头。”   “陛下!”   盛兰蕊跪在床上哭,殷钰拍了下她的手,讲道:“好了,别哭了,你好好歇着,朕回朝阳宫看折子了。”   朝阳宫。   殷钰难得清闲,托着玉碗站在池边喂金鲤,金鲤长得个儿大,肥硕,他心,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陛下,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脱簪请罪这一举真是神来之笔。”李君乐站在殷钰身后,笑着道。   殷钰撒了一把鱼食,嗯了一声,表情轻淡,“她从来不一般,走正了,是大盛之福,走叉了,那便是威胁。”不得不防!   李君乐听不明白,也不敢问。    第49章   奉先殿旁边有个思文阁,宁瑜让人简单收拾了搬过去,皇上下了罚诏,她在奉先殿思过一个月。   晚上天热,宁瑜在屋里看书,平安给她打扇子,平安管不住嘴,可劲儿地跟她唠叨,“娘娘,兰贵妃又病了。”   “……嗯。”   宁瑜瞧她一眼,笑着骂,“兰贵妃病了,你乐什么?”   平安撇嘴:“娘娘之前不在宫里,玉意殿的人可神气了,小兰妃天天带人来我们朝凰殿里耍威风,现在看她们不,奴婢觉着解气。”   宁瑜嗯了一声:“这些话出了门便烂在肚子里。”   平安嘿嘿笑,卖力地扇风,宁瑜手翻着书,目光却游离,爱上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便是兰贵妃这等下场,前车之鉴。   如意从外面进来,给了宁瑜一个眼神,宁瑜阖上书对平安道:“好了,你先出去,我让如意给我捏捏腿。”   平安心里有数的,也不嫉妒如意,乐呵呵地便走了。   “娘娘,信。”   如意从怀中取出信,宁瑜瞧了上头的火漆□□一提,让如意在外守着,她拆了火漆印,倒出信——   顾文受伤了!宁瑜手攥紧了信,她在西北给顾文留了两个心腹保护他,结果他真的被人追杀,看来荣国皇位之争很是激烈。   平安,珍重。   宁瑜抽出信封里的字条,是顾文的字,她抿紧嘴唇,将纸条攥在手中,心发疼,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定是怕信落到殷钰手上,不敢多说。   如意在外面咳嗽,宁瑜将字条塞到信封里,转身坐到床边,将信封塞到被褥下面,若有若无地露出一角,殷钰走进屋来,笑着道:“在干什么?”   “闲来无事,看看书。”   宁瑜笑着回,问他道:“去看了兰贵妃了吗?太医瞧了吗?可还好?”   “她是心病,好不好就那样,朕去瞧了,一直哭,哭得朕心烦。”这一句话,殷钰说的极为冷漠。   “你来了,那我们便走吧。”   殷钰用玉扇敲了下手臂,嗯了一声抬头问:“去哪?”   老糊涂了他,宁瑜讲道:“皇上不是与我自罚,要去奉先殿跪祖宗的吗?走吧?”   殷钰坐着没有动,漫不经心地道:“不用去了,那都是说出去忽悠老百姓的,做做样子就行。”   “……不好吧?”   殷钰不以为意,抬了下手道:“朕又没做错事,不跪,你想跪朕不拦着,反正疼的是你的腿。”   宁瑜揽了下衣摆坐下来,扯出一个笑:“严于律己才好上行下效,我不想让人说三道四,一会儿我去跪。”   “这是什么?”   殷钰偏过头,瞧见枕下露着一纸信角,他伸手去够,宁瑜急忙拦着他的手臂,“皇上,只是一封家信。”   “朕瞧瞧。”   “皇上!”   殷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略微有些阴沉,他笑,“罢了,朕不看了。”   宁瑜松开手从枕下拿了信,亲手递给他,吁了口气讲道:“是我留在容文身边的人来了信,我怕皇上多心,容文被人追杀了。”   殷钰打开信来,也看到了那容文字条上的四个字,他轻笑,“皇后对这个朋友倒是上心,不仅舍命相救,知道他是荣国皇子还要着人贴身保护。”   “我就知道你要多心了。”   宁瑜拿了信丢到一旁,一双眼清透平静,“陛下,荣国的这几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哪一个上位都能压得住荣国动荡的局面,只有容文无权无势,他登基为帝压不住各方势力,荣国必定会内乱,于我大盛大大有利。”   殷钰敲着扇子,半晌才道:“容文登基为帝确实对我大盛有利,只是想扶他上位,却是很难。”   “总要试一试,所以我才让人贴身保护他。”   “皇后有心了。”   殷钰笑一笑,用扇头轻轻地一击,敲在宁瑜的手背上。   西北来急报了,殷钰也没有多坐,便去了上书阁,宁瑜坐在床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故意让殷钰看到信,不管他信不信总好过藏着让他起疑!   而且,这里外到处都是殷钰的人,她来了信怎么可能瞒的了殷钰,所以他才来得这么及时!   晚上,殷钰坐在亭子里看月亮,初月像一道影子一样立在他的身后,他淡淡地问:“你觉着皇后的话可信么?”   “陛下,臣不敢妄言,当初影卫跟着娘娘,娘娘确实是要回来的,而且陛下也看到信了,并没有什么。”   殷钰用扇子敲着手臂,脸色七分淡漠,三分深沉:“凭她的聪明,怎么会让朕瞧见?分明是故意的。”   “可是娘娘回宫这么久,往来的信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自小在军中做的是斥候,在边城做暗探,她的信怎么会让你轻易瞧出异常?你看皇后是千里书信聊家常的人么,信里用的是密语。”   殷钰敲着扇子,目光深远,“她不会千里之远逃出宫只为了散心。”   老闻国公镇守东北关边,当年的威望军功不逊于宁国公,怕是闻家有旧部吧,殷钰眸光一闪,眼里升起一片冰冷的杀意!   八月,天气转冷。   殷钰合上奏报抬头,“你说什么?”   陶然再次讲道:“陛下,兰贵妃有喜了!太医刚诊完脉,兰贵妃现下在太后宫里,太后宫里的人来给陛下道喜。”   殷钰起身来,顿了顿大笑三声,急忙道:“去,让内库送些上好的补药到玉意殿给兰贵妃补补身子,摆驾宁安宫,朕去瞧瞧兰贵妃。”   殷钰去了宁安宫,太后正在殿里坐守,见了他急忙起身,欢喜的大声道:“钰儿,你可来了,大喜啊,这可是你的第一个皇子啊!”   “母后,朕去看看兰蕊。”   殷钰撩了帘子进去,盛兰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瞧见殷钰急忙起身,殷钰忙按着她,“别动,小心孩子。”   “钰儿。”   太后进来,坐在床上,一面笑一面又叹气,“兰蕊的身子柔弱,这些天愁她兄长的事吃不好睡不好,哀家就怕她郁结于胸再伤了龙胎,皇帝,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什么都比不上皇嗣重要,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你就宽恕了宽佑这一回吧。”   “别担心。”   殷钰拉着盛兰蕊的手,温柔地说,又对太后讲道:“不如这样,先将盛宽佑压在大理寺牢里,待兰蕊生下皇子朕才好大赦,不然文武百官要说朕偏私了。”   太后还要再讲话,盛兰蕊已经心满意足,慌张地说道:“多谢陛下开恩。”   殷钰握着她的手满脸带笑:“要好好养身体,兰蕊,朕真高兴。”   太后讲道:“钰儿,兰蕊这一胎至关要紧,哀家不放心,我看以后就让兰蕊养在哀家宫里由哀家亲自照料,也省得一些心眼不干净的人再伤了她。”   殷钰点头:“听母后的。”   “有喜了?”   宁瑜从镜前扭过头,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意难过地点头,“娘娘,千真万确。”   宁瑜慢条斯理地梳头发,让如意出去,待门关上她把梳子摔在镜前,一张脸发青!她是高看殷钰了!男人果然会变,一点柔情就把持不住了!   殷钰在宁安宫陪着盛兰蕊,太后嫌他吵,怕影响盛兰蕊养胎,把他轰走了,殷钰回了朝阳宫,进了上书阁,面对着墙,他一张脸瞬间阴沉。   “陶然。”   陶然急忙进殿,殷钰瞬间换了笑脸,甩了下龙玉上的穗子坐下道:“喊胡太医过来,朕不放心兰贵妃的身体,要问问。”   陶然急忙差人,去太医院请了胡太医。   胡太医跟在陶然身后进了上书阁,急忙给殷钰磕头请安,紧张的额头冒汗。   “兰贵妃确实是喜脉?”殷钰问。   “微臣不安欺瞒皇上!”胡太医赶紧磕头,“陛下,兰贵妃确实是喜脉啊,微臣绝不敢期瞒!”   “可是当面诊的?”   “是隔着床帐,贵妃娘娘玉体微臣自当避讳。”胡太医不敢有一丝隐瞒。   殷钰点头,一笑讲道:“你别紧张,实话实说便好,以后兰贵妃的身体便交给你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你要好好照顾她,去吧。”   胡太医赶紧谢恩,出了朝阳宫,他擦了把额头的汗,这才发觉背脊都湿透了。   有意思。   真有意思。   殷钰坐在椅上盘着龙玉,嘴角一抹冰冷的笑。   他没碰盛兰蕊,她竟然能怀孕!   殷钰喊陶然,让他去天内司,喊初月过来听话。   “皇上。”   初月行礼,天内司直属皇帝,专门替皇帝刺探处理见不光的事,殷钰在天内司面前自是不用伪装,他一张脸阴沉,说道:“让人去探一探,李温安的妻子,盛国公府的那位庶女是不是有孕了。”   “是!”   第二日,刚亥时,初月悄悄前来回复,上书阁里只留了一盏灯,昏沉沉的,殷钰半垂着头,大半的脸隐的昏暗中。   初月低声道:“皇上,李温安的妻子,盛国公府的那位庶女盛婉绾,确实有孕了,只是盛国公府藏的极严。”   “知道了,下去吧,喊初五过来。”   “是。”   上书阁里一片寂静,只烛光摇曳。   殷钰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初五得令,推门进来。   “你替皇后疗养身体,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见有孕?”殷钰眼神犀利。   初五是天内司最不怕皇帝的人,性子单独,老老实实地道:“陛下,您不是不知道,先帝跟先先帝先先先帝早就防着宁闻两家拥兵自重,为了让两家薄嗣费了不少功夫,娘娘能生出来,那已经是上天庇佑天降奇迹了,初五真的尽力了。”   “……滚吧。”   “哦,那初五滚了。”    第50章   八月。   西北大军已经守城部署,荣国百姓已经全数迁城完毕。   宁瑜接到西北的密信,心里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这十五城水美田肥,有了这十五城,日后西北的年年的军费便能少上三分之一!   宁瑜拿了信看了又看,简直喜的快要落泪了。   “瞧什么呢?”   殷钰走进来问,宁瑜吓了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笑着讲:“西北来的家信。”   殷钰坐下来喊她一同坐下,宁瑜喊如意来添茶,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外面下了小雨,天冷了,去看过兰贵妃了吗?”   “太后怕朕吵着她,不让朕多看,西北密报来了,我大盛军队已经严实守住了随王城线。”   “陛下用人换回十五城真是一步好棋,这十五城太重要了,多少年都没打回来。”宁瑜眼睛发亮。   殷钰略略惊讶,笑着道:“你在夸朕?”   “……啊。”宁瑜愣了一下点头。   殷钰扑哧笑:“那皇后,随朕到西北走一趟怎么样?”   宁瑜吃了一惊:“皇上要亲自去西北?”   殷钰点头:“百姓迁城安家是大事,朕不放心,这十五城对大盛太重要了,朕要亲自去看一看,你留在这里朕不放心,怕有人对你不利,还是跟朕一起离开比较好。”   “好,我也不放心。”   搓了下手,宁瑜心里欢喜,静不下来,她问:“皇上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话说出来宁瑜便后悔了,她完全是欣喜过了头,说话不经脑子,殷钰愣了一下,一笑点头,“那就喝一杯。”   ……   地毯上摆着一方矮腿桌子,桌子上摆了一桌席面,菜四荤四素基本没动,只有酒,空了好几壶。   “好喝吧,再喝。”   宁瑜笑着继续给殷钰倒酒,殷钰一手支在桌上撑着额头,嘴唇湿润,他抬手捏宁瑜的鼻子,眼里添了几分醉意,“皇后,你不乖啊,一直灌朕的酒,自己却不喝,你当朕没看到啊?”   “我不会喝酒,怕吐到你身上。”   “……嗯。”   殷钰蹭了几下头,微微眯着眼笑道:“话说,朕还真的从未见过皇后喝醉过。”   殷钰接过宁瑜递来的碗一口饮了半碗,忽然扑过去封住了宁瑜的嘴唇把酒渡给了她!宁瑜使劲挣推不开他,直被酒呛得咳也不能,脸胀的通红,一口酒全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   殷钰捶着大腿疯狂大笑,完全没了形像,宁瑜脸通红,恼怒地瞪他,疯子!   ……   “我要,我要!”   宁瑜敲筷子,急得叫,结结巴巴地,大声喊:“我要让大盛的百姓,天天都能吃上大馒头!过上好日子!”   殷钰拽着她的衣摆,笑着将她拽到怀里,啃她脸颊,“好,让百姓吃大白馒头,过好日子。”   “……嗯。”   宁瑜头发晕,她搂着殷钰的脖颈,眼里雾蒙蒙的,“殷钰。”   “嗯?”   “殷钰。”   宁瑜又叫他,她抵着他的额头,闭着眼睛轻轻地说:“等我死了,你再娶,一定要娶一个好皇后,好皇后能看着你,一个人,会犯错。”   殷钰抬眼盯着她的眸子,眼里,复杂的,狠戾的,他忽然用按在宁瑜的胸口,他逼问:“宁瑜,你的心在哪里?”   “……嗯?”宁瑜低头看一眼,困惑地勾了下耳朵,按着他的手答:“心在这里,你摸到了吗?”   “撒谎!”   殷钰一翻身将她压在地毯上,她肌肤雪白,在灯下染了一层柔光,脸颊添了两抹嫣红,她醉了,殷钰紧盯着她,手按在她的胸口,“你撒谎,骗子!你的心给了旁人!”   “疼!”   宁瑜挥手打他,抬着腿踢他!殷钰扣着她的手按在地上,酒气翻腾,他压下身猛地封住她的嘴唇!   他想把她撕碎了生吞了!   半晌,殷钰脸埋在宁瑜的肩上,呼吸发抖,“你可恶!”   “……嗯?”   宁瑜躺在地上,茫然无措,头转乱,呆呆地看他,殷钰将她抱起,进了里间,放到红木大床上,“好了,睡吧。”   他坐在床边,摸着宁瑜的头讲,宁瑜打了个哈欠,曲着腿,“腿疼了,你给我揉揉。”   “我不揉,疼死你活该!”   “揉揉,揉揉!”   宁瑜用脚踢他,踹他屁股,殷钰火了,重重地打她的脚丫子,她脚都红了,嘴一撇翻过身,委屈的不愿意理他了。   “……”   殷钰翻身坐到床上,托着她的腿摆在膝上,一言不发地给她揉腿。   ……   宁瑜睡了,殷钰轻悄地给她盖上被子,他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半晌,他起身离开。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宁瑜睫毛抖动一眼,缓慢地掀开眼,嘴角一抹冷笑,闭上眼睛睡觉。   八月底,殷钰与宁瑜微服赶往西北。   九月底。   宁镇远扎营在王城,他正在研究换防,听到殷钰来了他吃了一大惊,急忙领人出门迎接,“陛下!”   “宁国公,没想到朕会来吧。”   殷钰笑着扶起宁国公,宁镇远才五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他这半年布城分兵辛苦,人熬瘦了两大圈,脸颊的肉都没了,他刚巡营回来铠甲都是脏的。   “娘娘——”   宁瑜一身男装,宁镇远见到了她眼里亮着光,宁瑜一笑,点头道:“宁国公辛苦了。”   一句宁国公冷漠地隔开了父女情,宁镇远眼神黯淡,他垂头行礼:“不敢称辛苦,臣见过皇后娘娘。”   宁瑜安静地立在原处,等宁国公行完礼,她手虚托了一下,“宁国公不必多礼。”   殷钰与宁镇远商议迁民的事,户部与工部都早已经派人前交接迁民的事,赵尚书与工部尚书林其瑞都在一月前便到了边关处理一干迁民事务。   陶然安排好了食宿,宁瑜便从前厅去了后院歇着了。   傍晚的时候殷钰才回来,宁瑜正在擦剑,殷钰坐下接了她的茶,宁瑜问:“皇上跟荣国说好了交换人?”   殷钰点头,“荣国已经来人了,后天在迁河换人,荣后亲自到。”   宁瑜拿起剑继续擦,说道:“你非得亲自去么?城我们已经得了,急的是荣国,我们不必如此的。”   “……你说的有道理。”   殷钰端起茶杯,一面喝茶一面深思,他还没留后,他若有事盛国会乱,宁瑜讲道:“让赵尚书去吧,或者我去。”   “不行。”   殷钰立刻否决,“朕堂堂天子让你一个女人去冒险,不让天下人耻笑,也让大盛国没脸,就让赵尚书去。”   九月二十三号,迁城交还信王。   赵尚书与大将军田武一同前去,殷钰不来荣后自然也不会到场失了排面,由荣国的相国与大将军一同前往签书换人。   迁城附近是边城,殷钰与宁瑜正在边城外巡防。   “边城是荣国的重城,我们还没有布好兵,防守最薄弱,陛下真是任性。”站在水田边,宁瑜皱着眉责备,四下警惕。   “我们不是带了人马,荣国还能领兵进来抢朕?”殷钰笑着抬头以手遮着阳光,眺望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水田,他心情愉悦。   “皇上别掉以轻心,边城复杂——”   宁瑜说着忽然停了话,殷钰回头,“怎么了?”   宁瑜趴在地上耳朵贴紧地面,她感受到地面在震动,这种震动,是马蹄震的!她脸色变了,抓着殷钰的手臂叫:“有兵马!快走!”   殷钰立刻翻身上马,两人掉转马头,百名护卫护便要往回辙!   来不及了!   四周环山处突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围成一个环将宁瑜他们团团围住!   殷钰勒着缰绳,嘴抿紧:“真的是荣军!”   足有三四千人,宁瑜座下的马甩着尾,不安地躁动,她抽了刀低声道:“皇上,冲,他们必定是要活捉你,不会伤你,跟着我!”   殷钰点头,宁瑜对这一带远比他熟悉,夹紧马腹,风驰电掣地往东冲去!殷钰斥了一声,紧跟在她的身后!   “砍出一条血路!”   宁瑜握紧刀扭头大喊,护卫一齐应声率先冲过去,挥刀一阵拼命,荣军果然不敢伤了殷钰,宁瑜一刀砍了一名荣军的脑袋,殷钰一刀划了荣军的脖颈!   殷钰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拼杀冲刺竟真的把荣军冲出一个缺口来!可是人荣军实在是太多,外围一层一层的挤竟然是又困住了!   “抓住!”   宁瑜在马上大叫,举枪伸向殷钰,殷钰不由分说便抓了枪头,宁瑜拼力一挑一甩,将殷钰甩了出去!   殷钰滚身落地,一刀砍了马上的荣军翻身上马!   “娘娘!”   陆虎将军虎啸一般大吼一声!伸枪过来!宁瑜抓了枪头!陆虎将军一声吼将宁瑜甩了出去,殷钰策马飞驰伸手薅住宁瑜的手臂,宁瑜挥刀砍下前方荣军占了马,殷钰大喊:“走!”   宁瑜断后,殷钰策马狂奔,二人冲出散开的荣军包围,疾风奔驰!   “跟紧了!”   宁瑜扭头大喊,直奔东而去,东方有捷径通往边城!   跑了不过十里,还在山野中,宁瑜回头便见殷钰落在了后头,她勒住马扭头去寻他!他的马受伤了!   “过来!”   宁瑜将他拽上马,一翻身去上了他的马,殷钰吃了一惊,“宁瑜!”   “记着,顺着这条路遇到路一直往右,行四十里就有我大盛守军,不要回头,走!”宁瑜叫!   “宁瑜!”   “别磨蹭了!你想让大盛开关放敌割地换你吗!走,不要回头!”宁瑜在他马上重重一拍,马嘶叫一声拔腿狂奔!   殷钰扭头看一眼,宁瑜已经落在后头了,大批荣军已经追了上来,殷钰咬紧牙,狠了心再未回头,只管往前!   ……   边城东南军营。   殷钰站在营里背着手,拳头攥的死紧。   宁镇远撩了帐帘进来,一头的热汗,殷钰盯着他,“没找到?”   宁镇远点头,嗓音都哑了:“那处的山有暗道通向荣国望城,荣国是有备而来,皇后一定是被他们带回望城了。”   殷钰逃到东南军营,西北大军立刻出动四下寻找,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宁瑜,只找到了她的伤马,因为荣军退的急来不及掩盖,也让大军找到了山里的暗道。   “他们是有备而来。”殷钰攥紧手:“是想把城换回去,或者,想要的更多,他们捉了宁瑜,必定会拿她跟朕谈判换地。”   “……”   宁镇远站在那里,一双眼憋的通红,他忽然跪地哽咽着喊道:“皇上,不能换!”   殷钰扭头看他,宁镇远声音发颤,磕头道:“这西北十五城,我大盛打了近百年都没有夺回来,这十五城关系大盛基业,绝不能换!”   殷钰深呼吸,却没有说话,只道:“你先出去吧,林卫!”   林卫立刻进了帐蓬,宁镇远出去事,殷钰脸色阴冷,“朕的动向知道的只有那些护卫,活着回来的给朕细细的查,一个都不准放过,朕的身边出了奸细!”   “是!”   九月底。   荣国集兵三十万入边关。   九月二十八日。   殷钰在帐中,林卫进帐来递信道:“陛下,荣国使臣送信来了。”   殷钰急忙夺了,抖开信来,瞧了信他抿紧嘴唇,宁国公与众位将军都在,韩尚书也在,韩尚书性子急,追着问:“陛下,荣国怎么说?皇后娘娘可还安全?”   “荣国要我大盛,还回十五城,再割让十城,换皇后回国。”   韩尚书抢了帛书,直气得乱蹦,破口大骂:“无耻!无耻至极!不要脸的荣贼!!”   宁镇远沉声道:“皇上,不能换!一城都不能换!”   殷钰背着手,脸色沉沉,自然是不能换,便是他自己被捉了,也不能换!   工部尚书林其瑞捡了帛书,看了一遍脸色凝重:“荣国三十万大军压境,要在迁河两军对峙换人,荣国这一举极其阴毒,陛下若是不换皇后便会落得薄情的骂名让天下不耻,让三军将士寒心。”   “我们不换地荣国绝不会放了皇后,换不得地,荣国便会拿皇后使尽手段来羞辱我们大盛。”宁镇远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说道:“皇上,只有一个办法了,换人之时,让使臣上前,劝皇后以身殉国——”   “宁国公!”   殷钰戴住他的话,沉了眼:“不要再说了。”   韩尚书眼圈儿红了,他握着骨瘦的一双手讲道:“皇上,娘娘一直是一个聪慧大义的女子,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她啊。”   “……朕知道。”    第51章   “陛下。”   殷钰在帐中,坐在案前发呆,林卫走进来低声说道:“查到了,两百侍卫中只有一名曾经寄了书信出去,在东阳驿站,是禁卫军三品统卫张知。”   “……藏的够深的,问出什么了吗?”殷钰撩了下袍子面无表情地问,林卫点头,天内司的初三是个逼供的好手,张知受不了罚什么都招了。   “带进来。”   林卫喊,侍卫将张知拖进来,张知两条腿已经废了,身上倒不见什么伤,只是脸色青中带紫像中毒一样很是可怕,他跪在地上咚咚磕头,哭道:“陛下!臣是盛国公安插在陛下身边的,是盛国公让臣将陛下的行踪传信到东阳驿站,只说有人会取,其它的臣真的不知!”   “陛下,东阳驿站的伙计也招了,他每次会将信送到荣国鹿城马升驿站。”林卫说。   “……把他给朕看好了,对外就说他战伤了。”   殷钰盯着张知,缓缓地说道。   林卫让人把张知拖走了,严密地看押起来。   十月十号。   迁河。   荣国三十万大军西北压境,盛国大军对阵迁河。   容拂金铠铁马,气宇轩昂,身后是整齐的荣军,气势恢宏,宁瑜便在马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宁姑娘,你要惜命。”   容拂隔着护卫再次警示宁瑜:“只要你劝说盛帝一句,还回我荣国十五城,你便能活着去见十七弟。”   盛国派了使臣周有书过来交涉。   “皇后娘娘。”   周有书持着节仗,对宁瑜郑重行礼,宁瑜认得他,周有书一直是使臣,往来荣盛二国。   “你们盛帝只派你一个使臣前来,看来是真不把他的皇后放在眼里。”容拂冷了脸,在马上说道。   “周有书!”   宁瑜在马上,肃着脸,当众喊道:“我大盛从来没有割地换人的懦夫!这大盛江山是我大盛将士浴血换来的!今日别说是本宫,就算是我大盛皇帝被掳,也绝不会割让大盛尺寸之地卖国求存!你带话回去皇上,寸土不能给!”   “娘娘!”   在数十万荣军面前,周有书心潮翻涌,瞬间便哽咽了,他跪地磕头,转身回去传话!   容拂在马上咬紧了牙,他原想用宁瑜羞辱一下大盛搏回割城换人的耻辱,立一番美名立威拢络民心,不想弄巧成拙!   周有书回到军前,高声将宁瑜的话传了一遍,红着眼睛道:“陛下,皇后娘娘说了,寸土不能给!”   殷钰在马上,双目沉沉,他微微抿着嘴唇,握紧缰绳说道:“皇后大义,朕断不会负了她的心意。”   “传令,暂时辙兵,带盛后先回城。”   今日讨不得便宜了,容拂心里不甘极了,他瞧一眼盛国大军下令道,他皇位还未到手,根本无意引起战争,不过是虚张声势罢。   “……”   她对容拂来说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容拂必定要用她来羞辱大盛!她要是回去了,还不定是什么下场,宁瑜心往下沉,顷刻间也坦然了,一具臭皮囊,什么苦也不过如是。   有人来扶她下马,那人挽着她忽然低声说:“姑娘,我是十七皇子手下的人。”   “割开绳子,快!”   宁瑜当机立断,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那人愣了一下,没顾上多问当下便割断了她手上的绳子,宁瑜纵身一跃翻身上马疾斥一声,夺了一名荣军的刀,策马便跑!   她赌无人追的上她!   她赌容拂不敢杀她!!   容拂被惊动了急忙回头,他怒不可遏:“把她追回来!!”   宁瑜压着身,抽马疯一样往前奔!!   “皇上,是娘娘!”   林卫激动地大喊,殷钰心狂跳,死死地盯着宁瑜的身影,近了!近了!!容拂不敢杀她,只派了少许的人在后追她!   殷钰突然夹紧马腹,轻斥一声,策马迎了出去!   “陛下!!”   “陛下!!”   三军将士,护卫,朝臣全都没有反应过来,林卫大喊一声急忙策马去追,吓得魂都要没了!!   “宁瑜!!”   殷钰大叫,看到他宁瑜一口气松下来从马上坠了下来!殷钰压腰手一劳将她带上马,掉转马头往回辙!身后盛军大部队已经迎来护驾!   “可恨!”   容拂在马上,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他不敢伤宁瑜,更怕两军开战,这一犹豫才让宁瑜钻了空子!   “瑜儿!”   殷钰在马上紧紧抱着宁瑜,宁瑜脸埋在他颈间,呼吸发抖,“我中毒了,别让将士们看到!”她一口血吐在殷钰的领子里!   边城。   “怎么样了?”殷钰坐在床边问唐行良,宁瑜整张脸发青,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血丝!唐行良额头冒汗,白着脸道:“皇上,娘娘中的像是蛊毒,臣解不了,娘娘这样吐血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废物!”   “陛下恕罪!”   唐行良不敢抬头,心里也难受,“这是南国的蛊毒,现在请南国巫医也是来不及了。”   殷钰摸着宁瑜的额头,手指微微颤抖,她额头都是冷汗,身子微微抽搐着,一定痛苦极了。   “陛下,边城外有个叫顾文的人,说是皇后娘娘的朋友,想见见娘娘。”林卫进门禀报。   “请!快!!”   ……   顾文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药童,匆匆地冲进了屋里——   “阿瑜!”   顾文瞧见宁瑜中毒的模样,脚下一软显些站不住,他身边的药童立刻稳住他,提醒他道:“公子,快些给皇后娘娘瞧病吧。”   顾文坐下给宁瑜诊脉,“是腐毒。”   “你能解吗?”   “……能解,但是我需要药,勾蛊针,我的东西都迁城,小月,你去迁城帮我拿。”顾文吩咐药童。   “嘶——”   殷钰忽然吸了口气,他摸脖颈,唐行良一直防备着顾文,时刻谨慎地盯着殷钰,他急忙问:“陛下,怎么了,不舒服?”   “……刚刚好像被虫子咬了一下。”殷钰讲,他后脖子麻了一下,好像被蚊子盯了似的,唐行良来看,殷钰后脖颈原有伤,瞧不出什么,唐行良不放心,给殷钰把脉没探出什么方才安些心。   后半夜。   “几更了?”殷钰问林卫,林卫答道:“四更了。”   药还没来,殷钰摸了下宁瑜的脸,盯着她问顾文:“你的人怎么还不来?来得及吗?”   顾文也不说话,他的额头上始终带着层汗意,他也急,他也怕。   “陛下!”   “……来了?”   初八进来,殷钰急忙起身,初八让开身,顾文的药童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递给顾文:“公子,拿来了。”   顾文急忙抢过来,他慌忙打开盒子,拿了盒里紫檀木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蜡丸,他拧开了拿起嗅了一下,表情舒展开了,露出喜色,“是解药!”   顾文取了碗,割了左腕,放了小半碗血,将药在血中泡开,然后唤人来伺候,一勺一勺地将药喂给宁瑜。   “吃了这药她就能好吗?”   “能好。”   顾文对殷钰点头,殷钰坐在床头,他抬手抓了下脖子,顾文问:“怎么了?”   殷钰摇头,他脖子一直在发痒。   十月十四。   四天过去了。   侍女搀着宁瑜挪着步,往外走,外面太阳正好,她想晒晒太阳。   殷钰领人走来,急忙上前扶她:“好好躺着不行吗?怎么就闲不住呢?”   “不想躺,想晒晒太阳。”   宁瑜手触着温暖的阳光,殷钰无奈,让人搬了椅子扶她坐下,宁瑜问:“怎么说你病了,怎么回事?”   殷钰摸了下额头:“没事,累的,就是有些头疼,发晕,身上没劲。”   府里的侍女奉了茶给殷钰,殷钰嗓子干得厉害,他吹了口茶,喝了一大口,忽然喉咙堵了什么似,他弯腰用力的一咳,一口血溅了一地——   “……!”   “陛下!!”   林卫扑过来,扯开嗓子大喊:“来人!护驾!!叫太医!”   殷钰盯着地上的鲜血,脑子里一团空白,他也没觉着有什么,抹了把嘴,看到自己满手鲜红,跟着又呛了口血出来!   ……   “娘娘。”   唐行良脸色苍白,“陛下中的,好像是七日痉。”   “七日痉?”   宁瑜从未听说这个毒!唐行良慌乱地道:“娘娘不知,这七日痉原是一百多年前南国一位有名的医者白芥制出的一种人眼看不到的蛊毒,这毒从伤处入体,中毒者一般七日发病,后来南国用七日痉毒杀荣国太子,荣国大怒,发兵血洗南国,几乎杀光了南国的巫医,这七日痉也被毁了,臣也只是在古医书上看到。”   “那能解吗!”   “这七日痉本来就神秘,是没有解药的。”唐行良说完扑腾跪在地上,宁瑜闭上眼睛,她呼吸在发抖,半晌抬手,“这件事,一个字不要对外透露,你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几个太医给本宫好好的想法子!”   “林卫。”   “娘娘!”   “押着顾文,不准他跑了!一定是顾文下的毒,但他没有理由害皇上,是容拂,容拂一定会派人来谈条件,容拂一定有解药!你点兵,随时听候本宫的命令。”   林卫急忙点头,立刻起身去办。   宁瑜回头瞧着床上的殷钰,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宁瑜抿紧嘴唇,他还不能死,大盛还没有太子,他死了盛国一定会乱,盛国公一伙人蠢蠢欲动,盛国乱荣国一定会趁机来犯!   ……   顾文被关在后院,他被绑了手脚坐在干草上,门外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宁瑜推门进,顾文急忙直起腰:“阿瑜!”   “是你给殷钰下毒的,是不是?”   “……是。”   宁瑜深呼吸,盯着他问:“为什么?是容拂拿我的命威胁你给殷钰下毒?”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死,我不能看着你死!”   “住口!”   宁瑜咬紧了牙,两眼通红,“你救了我一个人却害了大盛,殷钰死了,大盛国会乱!”   “那又怎么样!?”   顾文冲她吼,一双眼睛也红了,“难道我要看着你死吗?我只要你活着!殷钰死了不好吗?他死了你就自由了,你说过你在宫里一点都不快活!”   “你什么都不懂!”   宁瑜闭了闭眼睛,她不想再吵下去了,伸手道:“给我解药。”   顾文支着腿站起身,他不敢相信,“你要救他?阿瑜,你疯了!”   “解药!”   宁瑜薅着他的衣襟拽跟前,愤怒地叫!顾文盯着她道:“我没有解药。”   “我不信!”   “当年因为七日痉的毒南国差一点灭国,荣国杀了白芥,这天下根本没有七日痉的解药!”顾文讲道,“容拂有没有解药我也不知道。”   “顾文,你想让我成为盛国的罪人吗?你想看我后辈生愧疚而死吗?”宁瑜忍着泪问。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没有解药。”顾文红了眼睛。   他没有说谎,宁瑜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了,她松开手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失望地道:“顾文,你不懂我。”   “……”   顾文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心里忽然一阵慌乱,他哪里做错了?    第52章   “治不好?”   殷钰坐在床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他脸色苍白却平静,初五跪在床前,眼泪落下来。   “陛下。”   林卫进屋来,“荣国使臣来了。”   想着也该来了,殷钰咳了一声,理了一下袖子问初五:“朕瞧着还好吗?”   初五急忙上前,给殷钰擦干净嘴角的血丝,殷钰坐直了,对林卫讲道:“请进来吧。”   荣国使臣进屋来,神色间带着一种强国对弱国的轻蔑,他从袖中取出帛书递上:“信王听说盛帝身体不适,信王那里有药,或许能治信王的病。”   殷钰扫了帛书,笑出声来:“信王好大的胃口,不仅想再抢回随王十五城,还要我大盛再割让十五城。”   荣国使臣笑道:“盛帝是盛国之君,这命自然是珍贵无比,盛帝还回侵占我荣国的十五城,算起来,盛帝不过失了十五城,信王所求,并不算多。”   “那你便回去告诉信王,这大盛的国土,朕寸尺不让。”   殷钰淡淡地道,荣国使臣听了殷钰的话眼神变了几变,他细细地打量殷钰,确定他是病了,便安心笑道:“盛帝不必急,再细细考量,本使臣便在边城等盛帝答复。”   “不必了,林卫,安排人送使臣归国。”   林卫大步走来,眼神凶狠,手一展不客气地道:“使臣,走吧!”   “……初五,你出去,初八留下,朕有事与你交待。”殷钰咳了一声,一偏头,又是一大团血怄出来!   殷钰灌了半壶茶水,让初五去熬药,初八跪在地上,殷钰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吸气,待攒了力气,气息略微平顺,他睁开眼睛,“给初月发密信,杀了李温安夫妇,杀了兰贵妃。”   初八拿着纸笔,快速地写了密信,殷钰拿起龙玉,微微旋转,龙玉便被旋开成二半,他拿起一半,在纸上印下王印,半垂着眼睛道:“即刻便发。”   “是!”   初八立刻拿了信,八百里加急,发往盛京天内司!   ……   “宁瑜,你过来。”   殷钰坐在床上,脸色灰白,连嘴唇都像被洗尽血色,眉眼间透着一股青气,宁瑜抿紧嘴唇坐过去。   “荣国使臣递来的帛书。”   殷钰压着咳声,把帛书给宁瑜看,宁瑜看着帛书,指节根根泛白,厉声道:“好大的胃口!!”   “是好大的胃口,三十城。”殷钰自嘲地笑了一声。   “陛下想怎么办?”宁瑜瞧着他问。   殷钰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自然是寸土不能让,盛国花了上百年都没能收复西北十五城,如今还让朕再割让十五城,痴人说梦,弱国一旦被强国压着再想翻身便很难,大盛就是最好的例子。”   宁瑜垂下头,拳头握紧,殷钰从枕头拿了铜管,递给她,他望着她,平静地说:“宁瑜,替朕守好大盛。”   “……!”   宁瑜打开铜管,倒出圣旨,看一了遍,脸色陡然变了,她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仍是不敢相信!   “宁国公是个良将,但是他不适合当一个帝王,朕传位于他,他日他必须得立你的儿子为太子,你为太后,替朕看着大盛。”   “……”   “宁瑜。”   殷钰抬手,轻轻摸宁瑜的脸颊,看着她轻轻地道:“你一直很讨厌朕,但是朕相信你,你与朕的志向是一样。”   说完,殷钰放下手,他一笑,眼底有一丝泪光,他长叹一声笑道:“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   宁瑜盯着他看,忽然起身,提着铜管大步离开,殷钰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怔忡地坐着,屋里真安静,静的他心里一阵凄凉。   “真是狠心的女人。”   他低低地,苦涩地自语,“朕都要死了,都舍不得说一句好话哄哄朕……”   夕阳西下。   宁瑜坐屋檐下,手里还握铜管。   宁镇远一身铠甲,满面风霜地走进院子里,“瑜儿。”   “有事?”   宁瑜坐着不动,声音神色都清冷。   “皇上方才又吐了好多血。”   宁镇远便坐在地上,曲着两条腿,一向笔直的背脊也微微弯了,他讲:“皇上是个好皇帝。”   “是啊。”   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心狠,有格局。   宁镇远垂下头,片刻后讲道:“你好好陪着皇上,不必担忧,大盛不会乱,先帝便是怕这一天,所以早做了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   宁瑜偏头问,宁镇远四下看一眼,喊她:“随我来。”   宁瑜随宁镇远回了房中,宁镇远从上锁的锦盒中取出一方铜管,铜管做的精致,上面有龙章,是理宗皇帝印!铜管还有暗码。   宁镇远小心地解了暗码,从中倒出先帝遗诏,宁瑜打开来看,她表情一震,半晌才抬头:“大哥是先帝的孩子!!”   宁风灵竟然是理宗皇帝的亲子!   宁镇远点头,这个秘密连闻淑都不知道,他低声说道:“皇上怕是撑不过这几天了,万一皇上。”顿了顿,宁镇远呼吸沉痛,“盛京一定会乱,皇上万一走了,我这边会瞒着,你即刻分兵去东南镇压盛家大军稳住局面。”   宁瑜闭上眼睛,这一瞬间,她忽然很难过,替殷钰难过,替他不值当,到底,也只是一个叫皇帝的工具,宁瑜深呼吸,灯光在她双眸中跳跃,她决绝地道:“宁国公,我要点兵。”   “你要干什么?”   “去迁城找容拂拿药!”   宁镇远吃了一惊,“荣国三十万大军在迁城,你去迁城拿药?此刻那个信王一定是防着我们,你去了就等于送死!”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拿不回来?既然你有先帝遗诏,我也不怕什么,你保重吧。”宁瑜大步往外走!   “瑜儿!”   宁镇远大喊了一声,宁瑜停下脚步,她并未回头,只平静地说:“善待我娘,你这辈子负她太多。”   天黑透了。   宁瑜走进屋里,初五在守着殷钰,殷钰刚睡下,宁瑜坐到床前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对初五讲道:“好好守着皇上,等我回来。”   “娘娘要去哪里?”   “去迁城拿药。”   宁瑜握紧铜管,然后将铜管放在殷钰的手中,决然洒脱,大步离开!   “娘娘!”   后半夜,初五正在守夜,殷钰咳着醒来,瞧见床头无人,他问:“皇后呢?”得了自由,都不来看他了么?   “陛下,娘娘……”   初五哽咽了一下,小声讲:“她带人去迁城,替您拿药了。”   “……你说什么?”   殷钰怔忡地望着头顶的帐子,初五擦了眼泪,小声讲:“宁国公一干人劝都劝不住,娘娘带兵去迁城了,林卫也跟着去了。”   “……她,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殷钰盯着帐子,嗓音哑的厉害,初五摇头,“娘娘走的时候来看了您,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铜管放在您手中。”   “打开来。”   初五打开来,从中倒出圣旨给殷钰看,他写的圣旨,她完璧归赵……   殷钰五指紧紧地攥紧圣旨,他偏过头,眼泪划过鼻梁,“蠢女人。”他讥诮地骂一句,又流着泪笑。   十月十六,盛国大军压境迁城扎营,荣国三十万大军不得不出兵对峙,盛国铁嘴大将军在阵前叫骂,把容拂里外扒着,骂得青楼的□□都要羞红了脸!   十月二十四日,盛军忽然从小北山攻城,荣国领将李武安慌乱便要回头救城,被盛军围堵困在北山!!   十月二十五日。   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卷了漫天烟尘来到边城外,一人在边城外持着镇国宝剑嘶叫:“大盛皇后宁瑜在此!速开城门!”   “娘娘回来了!”   初八冲出门外,宁瑜从马上薅下容拂,“把他拖进来!”   林卫满身泥血,嘴唇干裂,一头乱发上落了起码一斤的泥土,已经糟的没有人样了,他一手薅起容拂将他拖进屋里去。   “娘娘!”   初五扑过来,宁瑜喘着气走过来,殷钰躺在床上,脸色枯灰,已经是油尽灯枯,全凭初五用药吊着命!   “初五,再拖上一天!”   宁瑜回头,盯着容拂,“信王,解药呢。”   容拂不吭声,一点也不慌乱,宁瑜抽了初八腰间的短刀,大声叫:“按着他!”   林卫几个人扑过去把容拂按在地上,宁瑜一刀砍了容拂的小指,容拂惨叫,浑身抽搐,宁瑜撕了块衣袖将容拂的断指包住,朝外叫:“喊周有书过来!”   盛国使臣周有书很快过来,宁瑜把断指给他,眼睛腥红,“把这断指拿给荣后,告诉她!这回你拿不回解药,我便让容拂给陛下偿命!去!”   周有书捧着断指朝外狂奔,喊道:“备马!备马!!”   容拂还在地上抽搐,他两只眼睛血红,心里憋的几乎要吐血!他不敢信,自己在荣国的地界竟然被宁瑜活捉了!   时间不等人,林卫带人亲自送周有书前往边城见荣后,一刻不敢耽误!   ……   傍晚。   殷钰在床上,浑身痉挛一样抽搐,全身青紫!   “娘娘!”   林卫在门口滚下马,嘶吼道:“抬我进去!”他走不动了!两名侍卫立刻冲过来,抬着林卫便往屋里冲,林卫瘫在地上,“怀里,药!”   初五立刻冲过来,从林卫怀里搜出药,也没有时间分辨真假,初五从药瓶里倒了一滴青色药液,兑了一大碗水,让人托着殷钰,硬是给他灌了下去!   ……   初五屏着呼吸,握着宁瑜的脉,激动的叫:“娘娘,有效,是解药!!”   宁瑜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浑身脱力,唐行良急忙扑过去,让人扶了宁瑜到一旁的软榻上,把脉道:“娘娘是太累了,赶紧的去熬血气大补汤,再让人准备吃的,要补血补气的,快去!”   ……   清早,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殷钰睁开眼睛,他恍惚了片刻,吸了下鼻子。   “陛下,您醒了。”   初五凑过来,一张圆脸,又惊又喜。   殷钰闭了闭眼睛,他偏过头,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满头尘土,一张花猫脸,初五怕他认不出来,急忙讲道:“陛下,是皇后娘娘啊。”   他当然知道是她,他自己的女人还能认不出来么,她都要馊了,难怪他做一堆怪梦,梦见自己在茅坑跟前转悠。   “陛下,娘娘去迁城给您拿药,劫了容拂回来,切了容拂的一切手指让周有书带着容拂的断指去见荣后,娘娘说了,周有书带不回解药,娘娘就要容拂给您偿命,这才拿回解药。”   初五一五一十的,迫不及待地说给殷钰听,“娘娘带人从小北山暗道钻进迁城,出其不意,带去了二千人,最后只活了一百,我们大军差点跟荣军打起来了,娘娘回来累坏了,唐太医哄着,她都不肯张嘴吃东西,就在您房里守着您,初五看不下去了,想让她安心歇一歇,便跟初八把娘娘抬到您身里边歇着。”   殷钰偏头看着宁瑜,她是累坏了,才会睡的这么沉,他攒了力气,挪动头贴过去,头挨着她,他瞧了她许久,才再次闭上眼睛。    第53章   殷钰睁开眼睛——   “……”   他急忙偏头看身旁,宁瑜不在,他忙转过头,“宁瑜……”   宁瑜坐在桌前写东西,他松了口气。   宁瑜放下笔走过来,坐到床边:“皇上醒了,要喝水吗?”   殷钰嗓子疼的跟裂开一样,宁瑜喂他喝了两杯清茶他才好一些。   殷钰抓着她的腕子,盯着她瞧,“朕睁开眼睛瞧不见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穿了件男装,是一件素雅的浅蓝色袍子,她一定沐浴过了,脸白嫩的像水葱一样,又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好看极了。   “……为什么舍命救我?”   殷钰手摸着,抓住她的手指,定定地瞧着她,低低地问。   宁瑜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她平静地说:“你是个好皇帝,远远比我爹适合当皇帝,我不想看到大盛内乱。”   果然。   殷钰一笑,说不上的失落,又在心里自嘲,这个答案不是意料之中的么,难道他还指望她是因为喜欢才救他的?   “皇上,你饿吗,我要陶然传膳?”   “不饿,不吃。”   殷钰突然就来火,哪哪都不痛快,拉着个脸。宁瑜皱了皱眉头,她已经这么大公无私,他连个好脸都没有,她还以为两人起码有些共识,她太天真了。   “那等皇上饿了再叫我吧,我家书还没写完呢。”宁瑜声音也冷了。   “你站住!”殷钰瞪着她,半晌失笑,他实在是气不起来,胸大无脑,没有风情的笨蛋!   陶然传膳进来,都是些清淡的补汤,陶然爱主子爱的深沉,皇帝伤了吃不下饭,他就也跟着瘦了两大圈,见到皇帝主子他两眼汪汪,他忠诚的一心一意,皇帝主子却很嫌弃他。   “让皇后喂,你出去。”   “还是陶然喂吧,我要写家书。”   宁瑜皱了下鼻子,滑溜地让开了位子,陶然坐着,小媳妇一样苦口婆心:“陛下,喝口汤吧。”   “朕不喝!”   殷钰移开眼睛,“就要皇后喂,不然朕不吃。”   陶然赶紧的回头求宁瑜:“皇后娘娘,陛下虚弱着不吃饭不行啊,您哄哄他吧,奴才求您了。”   “爱吃不吃,身上臭死了!”   宁瑜一甩手坐回桌边,埋头写家书,懒得理这个疯子。   “……陶然,拿镜子给朕。”   “陛下,先吃饭吧。”   陶然苦着脸劝,他怕皇帝看完了自己的尊容更吃不下了。   殷钰沉了脸:“去!”   陶然只得硬着头皮去拿镜子,铜镜里清晰无比的显现出一个蓬头垢面,毫无清贵帝王之气的潦倒男人——   “噗——”   宁瑜趴在椅子上忍不住喷笑,殷钰的那个尴尬又故作淡定的表情,配上他的狂野的狮子头,太逗了!   “去准备热水,朕要沐浴。”   殷钰面无表情地道,陶然赶紧讲:“皇上,您刚解了毒身子虚弱,还是过两天吧,万一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去。”   ……   屋里有火墙,烤的整间屋子热烘烘的。   耳室里摆了一个大浴盆,殷钰浸在热腾腾的水里沐浴,嘴角含笑,“真是,辛苦皇后了。”他叹气,洗净的头发乌黑洁净,,刚乱了胡子,露着白净的脸。   宁瑜卷着袖子在他身后给他擦背,面无表情:“不辛苦。”她真该让他去死,扶宁镇远上位,没见过这种疯子,不伺候他洗澡他就不吃药!大臣跪了一地求她!   所以说,千万别手贱,好人没有好报!   洗了背,宁瑜又挪到他前面,她擦了下额头的汗,殷钰忽然顷身上前,浅浅一吻压在她的嘴上。   宁瑜面无表情。   “生气了?”   殷钰抬眼看着她,沾了水的贴着她白嫩的脸颊。   见她不搭理,殷钰又吻她的嘴唇,“记着,不许你嫌弃朕。”   ……   沐浴完,殷钰心情大好,初五熬了药,陶然端过来。宁瑜擦了把脸过来,他长得比别人高,给他洗澡也颇费功夫,累得她一身的汗。   “先把药喝了。”   宁瑜坐下说,递药碗给他,药黑乎乎的,殷钰闻到喂就想吐,尤其在宁瑜面前,心越发脆弱的像琉璃一样,忍都不想忍。   “初五就从来不想在药味上改良一下。”殷钰拧着脸,一阵反胃便要吐,他屏着呼吸硬往嘴里灌,宁瑜从袖中摸出一包东西打开。   “太苦了,朕没病也苦出——”   宁瑜塞了样东西到他嘴里,殷钰舌头尝到一点甜,他愣住了,宁瑜扬了下眉毛:“行了,不苦了。”   “……”   殷钰含着蜜枣,垂下眼睛,“朕长这么大,你是第二个在朕吃药时给朕糖吃的,第一个是六哥,朕小时候怕吃药,他就买一堆的蜜饯果子哄朕。”   宁瑜知道,他四岁时便被送到东南军营里,极少回盛京,他不是皇后的独子,皇后曾经还有一个长子,是太子,太后偏心太子并不疼他。   “好了,不提了,等朕再养养彻底好了,该把容拂送回荣国了。”   宁瑜嗯了一声,移开眼,又低下头,“皇上把顾文也放了吧,好歹是一步好棋,杀了他也没有什么价值。”   “……你不说,朕也是要放的,杀他确实无用。”心头的温柔忽然冷却,殷钰也移开了眼睛,她的小动作他全看在眼底,她心虚!   “皇上,等你好了我们该回京了,出来久了我怕盛京会出乱子。”宁瑜捋下袖子讲。   殷钰把桌上方才刚到的密信拿给她看,“已经乱了,你看。”   宁瑜看了密信,心一沉,“盛家好大的胆子!他们调南边的守军想干什么?造反吗!?”   “无妨,他调不动的。”   殷钰并不慌,很从容,宁瑜扫了他几眼,心里松了口气,“皇上掌控了盛家军?”   殷钰点头:“虽然没全部,但是也差不多,不过你说的对,我们是要尽快回京了,朕辙令没有杀兰贵妃,怕夜长梦多。”   半个月过去。   十一月中。   西北下大雪了。   殷钰养了大半个月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中午,八百里加急的密报,盛家知道他安然已经按兵不动了,殷钰坐在榻上冷冷一笑,蝼蚁之力也敢与他争!   林卫走进屋来,行礼:“陛下。”   殷钰烧了密报,丢到水天一色的笔洗中,淡淡地吩咐:“皇后要送顾文出城,你陪着去,不要让她出城,也不要离开皇后的身边,不要让她跟顾文独处。”   林卫领命,他是殷钰的人自然心向着殷钰,不由地多了一句嘴:“陛下当真要放了顾文?”   按皇上从前的性子是一定不会留顾文活口的。   殷钰沉默了片刻,捋了把龙玉的穗子,说道:“……杀他无用,朕不想皇后记恨朕,去办吧。”   “是。”   宁瑜送顾文出城,两人坐的是马车,赶车的是林卫,车两边有侍卫守护,两人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是不能说的。   “娘娘,到了。”林卫停了车说。   顾文不顾一切地握住宁瑜的手,红着眼睛看她,到了,他们要分开了!   宁瑜默默了片刻,抽回了手,“你保重,这是盘产,走官道,晚上不要赶路,这一带最近不太平逃兵多,还有一些吃的,我……”   宁瑜说了很多很多,他其实在江湖飘荡多年根本不用她担心,可她总是不放心,他又不会武功。   “你保重。”   终是要分别的,宁瑜深呼吸起身下车,顾文一把拽住她的手,眼泪流出来,宁瑜终是不忍心,又坐下。   顾文垂下头,忽然转身抱住她,宁瑜闭上眼睛,顾文在她耳边说道:“你身体里的寒毒,我已经帮你清了,你可以生孩子了,母凭子贵,别倔,生下皇子你才安全,我永远都等你。”   “……”   宁瑜眼泪一下涌出来。   “别哭。”   顾文很小声地说,给她擦去眼泪,他怕外面的侍卫看到,传到殷钰耳朵里再累她被疑心,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朝她一笑,先下了车。   “阿瑜,保重。”   “保重。”   顾文笑着说:“你先走吧,我看着。”   他这一生,经历过太过离别,不想再多一次,他想多看她几眼,哪怕是背影,哪怕只是多几眼。   宁瑜翻身上马,夹紧马腹,与林卫等人离开。   她走了,顾文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模糊不清,变小。   宁瑜走到路口,停了马,她抓紧缰绳,终于忍不住回头——   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身影混在人群中,模糊的瞧不清了,可是她还是寻到了他,他还在那里,就在那里!   顾文瞧见她停下,急忙用力挥手。   宁瑜双手手死死地抓着缰绳,狠了心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外面下大雪了。   殷钰坐在榻上,身上盖着狐皮褥子,左手摸着龙玉,右手端着茶杯,一动不动,良久,他问林卫:“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在车里,我并没有听清他们的话。”林卫如实说道。   “……皇后的样子,是不是很难过?”   殷钰低低地问,林卫垂下头,“臣不敢欺瞒皇上。”   殷钰放下茶杯,回头看明纸糊的窗户,半晌才道:“朕知道了,去告诉陶然,朕累了,不用皇后过来照顾了。”   他不愿意看她强颜欢笑的脸,这样,彼此都可悲。    第54章   十一月底,宁瑜与殷钰动身离开西北回京,雪天路滑,路上耽搁了,一月中才回到盛京,正赶上大雪,盛京一片银妆素裹漂亮极了。   快到大盛宫了,宁瑜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往外看,这一进宫门,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不高兴了?”殷钰坐在她身侧问,将她的难过尽收眼底。   宁瑜放下帘子说道:“没有,我怎么会不高兴。”   殷钰抓住她的手,她躲了一下,这是下意识的反应,殷钰紧了紧手,来日方长。   终于是回宫了。   宁瑜回到朝凰宫,朝凰宫上上下下都欢喜的好像过年一样,里里外外的太监宫女都激动的满面红光。平安跟如意欣喜的全没了理智,一会一趟乱七八糟的给宁瑜送东西,衣服,手炉,吃的,茶。   宁瑜喝了盏茶,吃了几口饭,便到华清池沐浴,彻底的洗了个喷香的玫瑰花瓣澡,换了轻薄熏香的襦裙,青丝松挽垂落,左右平安如意随侍,前呼后佣宛如做梦一般。   回到寝殿,宁瑜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她坐在妆台前心事重重,殷钰晚上肯定会过来,她打开柜子取出催.情药。一颗好像不够,上回都没什么用。   宁瑜又多拿了一颗。   “干什么呢?”   殷钰突然进来,宁瑜心一提,她不动声色地将药放回去,笑着起身,“没事,有些不舒服,吃点药。”   殷钰看一眼药盒,眼一沉,“朕晚上不宿在这里。”   她也不用废心,还吃什么催情的药了!!   宁瑜松了口气,太好了,她今晚只想好好安歇,实在没精力应付他。   朝阳宫。   殷钰抓起茶杯,沉了脸,“陶然!”   陶然急忙进屋,殷钰啪地放下茶杯,“茶没了!”   陶然急忙出去,换了满杯的茶进来,陶然小心瞧着皇帝陛下,劝道:“陛下,都喝了四杯了……”   “出去!”   “是!”   陶然走到门口,又被唤住,殷钰托着茶杯,淡淡地道:“朕房里的铜镜不够大不够亮,给朕换个。”   “是。”   ……   殷钰放下茶杯,长长吐了口气,桌子掉漆了,司务府的人不知道怎么当差的,他抠了一把,又掉了一大块,真是哪哪都不顺!   他放下龙玉,打开密报——   “……”   宽州知府周来安私贪赈灾款!   找死,刚抬举上去,就打他的脸!   哪哪都不顺!!   亥时了。   “陛下,这就是奴才给您准备的镜子,您看,又大又亮。”陶然随殷钰进屋伺候安置,不忘邀功。   “嗯,你出去罢。”   镜镜果然很大,足有半米多高,打磨的光滑明亮,人照上去纤毫毕现。殷钰站在铜镜前,往左转过半身,又往右转过半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   “朕长得这般完美,不喜欢也就罢了,还要吃□□,简直是眼瞎。”殷钰对着镜子背了双手,呵了一声,冷冷一笑。   子时了。   宁瑜散着青丝,抬手按了下脖颈,脖子有些酸,她放下书准备睡觉。如意过来熄灯,宁瑜拢了下头发躺下来,不用分神与殷钰周旋,她心里一派轻松,想必今晚能做个美梦了。   如意转过身,急忙行礼:“如意参见皇上。”   宁瑜刚闭上眼睛,急忙坐了起来:“皇上,你怎么会来?”   殷钰打发了如意出去。   “皇上不是说今晚宿在朝阳宫吗?”宁瑜提起被子遮挡胸口,他说他晚上不住这,她就穿的比较轻薄。   “……朕想你想的睡不着。”   殷钰坐到床边,瞧着她叹气,这话是真的。   宁瑜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在心里忖度着他是不是吃了□□。   殷钰解了腰间的玉带,脱了衣衫靴子钻进被子里,躺下讲:“睡吧。”   宁瑜松了口气,看来没吃,宁瑜去落了红帐也躺下来,摸了摸枕头,她安心地吁了口气,枕下她藏了□□,方便与他周旋。   殷钰又坐起来,盯着她:“你睡哪呢?”   宁瑜怔了怔,怎么,他要独占她的床?   殷钰掀开被子:“进来,哪有夫妻分被子睡的?”   宁瑜坐着不动:“我们之前都是分被子睡的。”   “所以感情不好。”   殷钰不由分说将她抱过来,被子一拉,这才有了笑脸,他埋头在她颈间,“你身上好香。”   宁瑜警觉,他吃药了?   殷钰亲亲她的脸颊,笑着讲:“睡吧。”   没吃,宁瑜又松了口气,躺下讲:“两个人一起,晚上睡觉容易受风寒。”   殷钰贴过来搂着她的腰,声音也懒了,软了,“无妨,反正睡觉爱滚的只有你,受风寒也受不到朕身上。”   有病。   宁瑜在心里骂。   ……   殷钰手圈在宁瑜腰上,越贴越紧,她身上好香,又软又香,瞧着挺瘦,摸着还挺软绵绵的,他手摸着摸着,就寻到上头去了——   他吃药了,一定吃了!宁瑜从他的气息中分辨出来,她急忙摸到枕头下的药掏出来,忽然手腕被扣住——   宁瑜回头,殷钰盯着她,帐子里昏暗,都挡不住他眼中幽沉的光,“这是什么?”他问。   宁瑜冷静地道:“药啊,我喉咙有些不舒服。”   殷钰翻身坐起来,夺了她的药丢了出去!他打开帐子起身,脸发青,“喉咙不舒服?你不愿意就算,朕绝不勉强!别吃些不干净的□□来敷衍朕恶心朕!你当朕是什么?”   宁瑜坐起来,青丝散落在胸前,她淡定地瞧着他:“太好了,皇上,那我不愿意,君无戏言。”   “你放肆!”殷钰脸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床前咬牙:“你不愿意,那朕怎么办?孩子要不要生了!”   “宫里到处都是想跟你生的人,你找她们去,将来我随便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你的种。”   宁瑜耸着眼皮,连嘲带讽,殷钰气得脸都绿了,“朕就要你的!不然朕吃饱了撑的宠你纵你——”   宁瑜脸一下冷了,“皇上终于说实话了!”   宁瑜掀开被子下床,她呵了一声:“皇上不也是靠着□□与我欢爱么,我倒想想问问皇上,皇上当我是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殷钰盯着宁瑜,眼神瞬间变了。   宁瑜坐到床上,冷静地道:“皇上不一样知道我,皇上不用猜忌,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在你的身边安插人,床上的事是不是真心一眼便能看出来,我早就说过,你跟我顶多是志同道合,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用点药大家彼此都省事,有什么不可以,我真不明白皇上在气什么。”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用点药大家彼此都省事!   她一句话把他们彼此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一大堆的解释都省了!!   “好,朕不跟你生气,气死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殷钰转身朝外喊:“陶然!”   陶然扶着帽子小跑进屋,宁瑜坐在床上环着双臂,讥笑道:“把你们家皇帝陛下领回去吧,又生气了。”有病!宁瑜懒得搭理他,一翻身躺下,扯了被子盖身上。   陶然站在原地,小心地瞧站皇帝主子,大气不敢出,他家皇帝陛下像要气炸了。   殷钰甩手往外走,陶然追了几步,急忙折回来给殷钰取衣服腰带。   ……   外面下大雪了,地上一层厚白。   殷钰穿着中衣,披着外衫站在门口,迎面一股凛冽的寒光呼了他一眼,他打了个咆哮,气忽然就没了。   “不用摆驾了,朕回屋睡觉。”   他讲,陶然正在给他扣衣服,听到他的话傻愣了。   殷钰呵了一声:“她的错,朕凭什么挨累受冻的离开。”   都让她给气糊涂了,完全没有了冷静,他一定是疯了。   殷钰披了衣服回去,宁瑜刚闭上眼睛,听到动静回头一下恼了,殷钰掀了长衫,长腿一迈跳上床,掀了被子就往她被窝里钻,一把抱住她——   “你干什么!”   宁瑜扭头骂,殷钰抱紧她,一脸暗黑:“朕也是有脾气的,朕对你已经够君子了,你再动,朕绑了你生孩子信不信,睡觉!”   “皇上说过绝不勉强我,君无戏言。”   “朕还在床上说你是我的心肝,你是么?”   殷钰闭着眼睛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宁瑜脸上一热,呵了一声,一会恼地叫:“你手松一点,我腰要断了!”   殷钰松了松手,嘴角扬了扬,人在怀中,他心静下来,懒懒地道:“瑜儿,孩子是一定要生的,朕今日不勉强,不代表明日后日不勉强,早些定下心,时光匆匆,别浪费大好春光。”生了孩子,她的心才会安定下来,才会看到他的好,他向来不喜欢等,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无穷地等待!   一早,盛兰茵来请安,被如意挡在了宫门外头,盛兰茵盛妆华服气得甩头便走,一路直奔太后的宫里。   “皇后好大的派头,太后您还让我去请安示好,人家压根见都不愿意见我!”   盛兰茵坐到榻上发脾气,盛兰蕊挺着五个月的肚子,人又瘦又憔悴,她看太后,太后坐下道:“皇后在西北救驾有功,皇上宠她,也是情理之中,这个时候谁都不准闹事,尤其是你兰茵。”   太后手上一串沉香木的佛珠,不停的捻着佛珠。   晌午下了朝,殷钰去了朝凰宫。   “皇后呢?”   “娘娘一上午都在看司务府的账,累了,正在午睡。”如意对着殷钰行礼答。   殷钰点了下头,去寝殿寻人,宁瑜拥着被子睡的正香,一张脸白里透红,殷钰背着手,嘴一呶,心里气不顺啊,他两指捏住了宁瑜的鼻子。   “……!!”   宁瑜被憋醒,一脚踹过去!   殷钰哈哈大笑,一闪身躲了,宁瑜翻身坐起来,“皇上很闲?”真是有病!   “还好。”   殷钰上前环着她的腰生猛地将她抱下床,笑眯眯,“带你去太后宫里看好戏。”   宁瑜目光一转,怎么,他要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快完结了哈~~ 第55章   盛兰蕊一直在太后的宫里养着,怀着后宫唯一的龙种,各种灵药补着,她反倒是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憔悴,挺着五月的大肚子看着像得了大病似的。   “皇上,皇后也来了。”   太后提着佛珠,脸上带笑,急忙请两人进屋,宁安宫的大殿高门阔明,雕梁画栋,左右两排红木厚垫的椅子,是让皇后及后宫嫔妃请安用的。   殷钰坐在上首,太后脸上一直带笑,存着小心,等他坐了她才坐,殷钰伸手喊宁瑜,“瑜儿,坐到朕身边来。”   太后殿里的凤榻够宽敞,宁瑜便坐到殷钰的身边,殷钰抬头瞧着盛兰蕊,笑着问:“兰贵妃,你怀着身孕,身子可还好?”   盛兰蕊急忙行礼:“兰蕊一切都好。”   陶然从外面进来,行礼道:“陛下,唐太医王太医,胡太医都来了。”   太后猛地捏紧佛珠,盛兰蕊一下变了脸,惊慌地看太后,太后笑了一下,温和地对殷钰说道:“皇帝,兰贵妃一直在哀家宫里养着,太医每天也瞧,并没有什么不妥,兰贵妃性子静害羞,不爱见生人,还是让她进我殿里,免得太医冲撞了她,反而动了胎气。”   “哪有这么娇贵。”   殷钰笑,对陶然道:“让太医进来。”   “皇上!”   太后叫得大声,殷钰惊讶地看她,太后发觉自己失态,又笑:“还是进内殿隔着帘着让太医瞧吧,这是皇帝的第一个龙子,哀家实在是不放心。”   太后看一眼兰贵妃,兰贵妃腿一软坐在地上,扶着头白着脸,太后急忙夏嬷嬷扶兰贵妃,“瞧瞧,兰贵妃身子弱,快扶进内殿。”   “不必了!”   殷钰脸色忽然一沉,抬了下手对陶然说道:“让太医进来。”   盛兰蕊呼吸急促,脸上全是汗,那样子像是随时都要昏倒,宁瑜坐在榻上瞧着,心里顿时全明白了。   唐行良与王太医胡太医一同进来,太后浑身僵直,手紧紧扯着帕子,盛兰蕊绝望地瞧她,唐行良上前行一礼道:“贵妃娘娘,请。”   盛兰蕊浑身已经麻软,她动作僵硬地坐下,此刻已经什么都不能想了,她坐到椅子上,唐行良给她把脉。   “……”   唐行良也是在后宫看过风雨的,心里早已经有数,此刻装作惊讶,急忙跪地磕头,对殷钰讲道:“陛下!这!这!!”   殷钰微微顷腰,摸着龙玉上的穗子,笑着问:“怎么,兰贵妃的胎,可还好?”   唐行良磕头:“陛下,贵妃娘娘,脉像并未有孕。”   盛兰蕊泄了力,闭上眼睛,脸色惨淡。   殷钰眼里射出一道冷光:“未有孕?那这肚子怎么了?是病了么?王未学,胡池安,你们再看看。”   王未学,胡池安二位太医分别上前给盛兰蕊诊脉,结果都是一样的,盛兰蕊并没有喜脉。   殷钰甩了下龙玉的穗子,笑了,双目犀利,他盯着盛兰蕊,“那这肚子是怎么了?陶然。”   陶然领会,立刻招了宫女上前,宫女去摸盛兰蕊的肚子,盛兰蕊尖叫,疯一样挥打,宫女手快,从盛兰蕊宽松的襦裙下抽出一个枕胎!   “皇上!”   盛兰蕊哭着瘫在地上。   太后呼吸急促,忽然指着盛兰蕊,恶着一张脸,厉声喊:“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期瞒哀家,枉费哀家这么疼你信你!!”   盛兰蕊坐在地上,眼神发懵,她忽然清明,急忙跪好在地上,磕头哭着讲:“陛下!是兰蕊一时糊涂太想要你的宠爱了,欺瞒了太后,欺瞒了陛下,求陛下开恩!”   太后手指抖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宁瑜坐着看戏,殷钰甩动玉上的穗子,“这么说,全是你一人所为?”   太后盯着盛兰蕊,插进话问道:“难道是你前段时间被人暗害流了胎,怕皇上责罚,所以才期瞒下去的?”   盛兰蕊这一辈子反应都没有这么灵敏,磕头流着泪道:“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兰蕊没有保护好,不敢跟陛下讲实情,这才糊涂瞒了陛下,原本是想找机会跟陛下坦白的!”   “陶然。”   殷钰淡淡吩咐一句,陶然立刻叫了侍卫进来,盛兰蕊跪在地上发抖,殷钰掸了下衣摆对宁瑜说道:“皇后,随朕一起进去瞧瞧吧,太后也来吧。”   太后捏紧拂珠,跟在殷钰身后进了内殿。   内殿守了两个宫女,陶然挥了下手,侍卫快速上前,拉开了太后房里的一个雕花的红木立柜,从里面拽出来一个人来!   “啊!”   是个女人,挺着孕肚,侍卫将她拖到殷钰跟前,她腿都软了,惊恐地瞧着殷钰。盛兰蕊被两个人架过来,她瞧见计谋被揭破,两条腿软得站不起来,受不住直接昏死过去。   “唐太医,弄醒她。”   殷钰冷冰冰地道,唐行良立刻上前扎针,盛兰蕊转眼醒转过来,她急忙跪在地上,伏着头浑身吓得发抖。   “找机会跟朕坦白,嗯?”   殷钰重又坐到凤榻上,喊宁瑜坐下,盛兰蕊哽咽道:“陛下,事都是兰蕊一人做的,太后不知情,盛家也不知情,我不能生养,我只想给自己找个依靠。”   “好大的胆子。”   殷钰声音平静,透着一丝森然的寒意,“敢祸乱天家血脉。”   “皇帝!”   太后急忙截住他的话,哀求道:“她也只是失了孩子神智糊涂了,才犯了这错,你好歹宽恕她一些。”   “失了孩子?”   殷钰笑了,“朕没有碰过她,她哪里来的孩子?”   盛兰蕊身子发抖,太后愣了,殷钰淡淡地道:“那日你给下了药,你以为朕昏了,其实朕一直都清醒着。”   盛兰蕊闭上眼睛,突然插了发上的金钗便要插入喉咙自尽,陶然灵敏立刻上前拦着,侍卫围上去将盛兰蕊按住!   “拖到玉意殿幽禁着,好好看着,别让她死了。”   殷钰吩咐,陶然立刻喊人,把盛兰蕊捂嘴绞手拖了出去。   太后快速捻着佛珠,脸色比方才还白,殷钰对陶然道:“把宫里的人都辙了吧,瑜儿,你也先回去歇着。”   宁瑜看一眼太后,先离开。   殿中一片寂静,初月一个人守在一旁护卫。   殷钰捏着龙玉,轻淡地问:“太后还在日日为李温安上香吗?”   太后猛地抬头,手里的沉香木佛串掉落在地,她脸上没有了血色,殷钰淡淡地抬头看她——   “你怎么会知道——”   “……是,是你!”   太后声音发抖,按着桌子起身,她嘶声叫:“是你杀了他!”   殷钰浅抿着嘴角一笑,淡淡道:“是朕杀了他,他原不必死,是你害了他。”   “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你好狠的心,他是你的——”太后眼泪飞颤,嘶叫着又戛然止声——   殷钰笑:“是什么?太后怎么不说下去了?李温安是你改嫁父皇前的亲子,是朕同母异父的兄弟,是么?”   太后瘫在了椅上,“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   “朕自然知道,父皇也早就知道,只要你安分的当个太后,朕与父皇一样,不介意给李温安一个富贵,可是你太贪心,先把云苏带进宫养在膝下,云苏是李温安的女儿。”   殷钰手背到身后,眼神蓦然森沉:“你那点心思,朕早就知道,你想让云苏做未来大盛国的皇后,才向宁瑜示好,可是朕最讨厌旁人乱了朕的江山社稷,不妨也告诉你,即便盛兰茵不毒杀云苏,朕也是不会让她活的。”   “……!”   太后瞪大眼睛。   殷钰笑:“怎么,很惊讶?其实你自己心里门儿清,以宁瑜的品性,她怎么可能去毒杀幼儿?只是盛家是你的依仗,你不敢怀疑只敢欺负她罢了,太后。”   殷钰脸上的笑容敛去,声音冰冷:“为了给云苏报仇,你要朕的皇儿偿命。”   太后瘫软在椅子上,几乎要坐不住了。   “李温安的那个盛家的庶女妻子盛婉绾有孕,你便合着盛兰蕊算计朕,一碗烈酒加□□,等着李温安的孩子生出来偷龙转凤,太后。”   殷钰笑了一声,“每个千辛万苦登上帝位的人,都比你想象中的要狠,要毒,要精明,父王如是,朕亦如是,这后宫是朕的家,哪有算计是能瞒过朕的眼睛的,朕原本没想动李温安,朕可以给他富贵,安享一生,是你的野心,害了他。”   “啊——”   太后趴在椅背上,嚎啕大哭!嗓音嘶哑悲痛,便像要泣出血一般!她脸上露出狰狞的恨意,撕心裂肺地喊道:“是他!是他杀了我夫君!杀了我的成君!!殷卓然!我恨他,我恨他!”   盛灵璧抓着胸口,哭着嘶叫!   殷钰静静地看她:“你以为是父皇为了借力盛家娶你杀了李成君,事实上是盛家想要皇权富贵杀了你的夫君。”   “你胡说!”盛灵璧尖叫,“是殷卓然杀了成君,是他想要盛家的扶持强娶我!是他害死了我的成君!”   “当年的父皇不过是你盛家扶持的一个傀儡皇子,尚要看你盛家的脸色小心翼翼,他哪来的胆子在你盛国公府杀人?”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等你见了盛国公亲自问便是。”   殷钰甩了下龙玉上的穗子,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冷淡道:“初月,太后病了,不易外出,告诉林卫,安排人守着宁安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初月领命。   殷钰握着玉,一甩袖子,淡然离开。   盛灵璧嘶叫:“皇帝!你好狠的心!!”   殷钰停下了脚步,半垂着眼睛:“这话,该朕说给太后才是,为了一个云苏,你要朕的皇儿偿命,为了李温安的孩子称帝,你要杀朕,你忘了,你首先是大盛国的太后,其次才是盛家女,身为一个女人,你可怜,可是身为大盛朝太后,你不配。”   文砚斋。   宁瑜翻着账本,锁紧眉头,她穿了件红色织金的襦裙,她本就生得明艳,这一身更衬得华贵无匹。   殷钰便站在门口,倚着门边瞧她。   宁瑜抬头,指甲压在账簿上,也瞧着他,“瞧什么?”   殷钰一笑,撩了下衣摆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他抬起拇指抹过她眉心,“别皱眉头。”   “你要动盛家了?”   宁瑜翻了一页账,漫不经心地问,凭他的心计,若是不能动就算是盛兰蕊假孕祸乱天家血脉,他也会压下隐忍不发的。   殷钰嗯了一声,搂住她的腰脸蹭过来,宁瑜皱了下眉毛,当他是条大狗,她讲道:“是不是太急了,盛家现在虽然没兵,但是多年来家大业大盘根错节人脉广括,现在连根拨,怕会牵一发动全身,引起不小的动荡。”   殷钰笑,在她颊边亲了亲,手环着她的腰笑着问:“那你说怎么办?”   宁瑜偏头瞧他:“还是一刀一刀切吧。”   殷钰扬了扬眉毛:“那就听你的,先把宫里的盛家女清理了,朕瞧着便碍眼。”   宁瑜头一低,似笑非笑,听她的?他的心计,肯定是早就有打算了,不过借她的嘴说一说罢了。    第56章   闻淑递了牌子,进了朝凰宫。   宁瑜将她迎进屋,急忙唤如意去端茶拿果点,拉着闻淑的手开心地笑:“娘怎么突然就来了?”   “想你了,也有事跟你说。”   如意端了茶水果点上来便退了去,关了房门。   闻淑脸一板,叹了气,“你哥前两天拉着南乔到我那,要我答应她们成亲。”   宁瑜心中早有数,并不惊讶,闻淑看她,“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闻淑拿了个金桔剥了皮,摘了白绦尝了一瓣,甜的,她塞给宁瑜,与女儿,她自然是无话不谈的,她讲道:“瑜儿,你哥的亲事要慎重,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爹岁数也不小了,将来我们走了你靠谁?只能靠你哥帮衬着。”   一些事,闻淑早就深思熟虑过了,她喝了口茶继续说:“要是你哥像你爹一样有真本事娘也不愁了,可是你哥的性子你知道,带兵的能力没有,性子也简单,所以娘一定要给他找一个显赫的妻家帮趁着,将来才好帮你啊。”   宁瑜拉着她的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委屈大哥了。”   闻淑讲道:“瑜儿,你不必愧疚,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凭什么不偏爱你?我将风灵养这么大,作为一个养母我并不亏欠他,为他说一门好亲事也是为他好,他是委屈,难道你就不委屈了吗?我就你一个女儿,为了大盛我把你送进这深宫,我不心疼不委屈?”   说着,闻淑便要哭,宁瑜急忙坐到她身旁搂着她,撒娇道:“娘,皇上现在待我好多了。”   这是实话,这次从西北回来殷钰明显的待她真诚多了,她不管他有几分真心,她的日子是好过许多了。   闻淑点头,搂着她的腰讲:“总之,风灵不能娶南乔,不过他确实该说亲了,你探探皇上的口风,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你哥一根筋,我怕再夜长梦多。”   宁瑜点头,只是宁风灵的身份,还麻烦。   傍晚,外面起了大风,呜呜的像人在哭丧。   殷钰走进寝殿,宁瑜正在妆台前梳头发,“回来了。”她回过头笑,她刚从华清池沐浴回来。   殷钰盯着她,眼神幽深,她穿了件红色的齐胸窄袖襦裙,薄薄的衣衫贴着纤薄的肩,露出的一片锁骨,却雪白纤细,像玉一般。   殷钰深呼吸,宁瑜被他瞧得不自在,抬手压了下胸口,殷钰上前将她抱起,宁瑜惊了一下,也没有反抗,殷钰将她按到腿上坐着,在她颈间深深一嗅,呼吸便热了。   “你娘今天来了。”   “嗯,皇上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殷钰鼻尖蹭着她雪白的玉颈,擦着往上,宁瑜缩着肩,“我哥想娶宁南乔,皇上觉着呢?”   “不行。”   殷钰鼻尖蹭着她的下巴,滑到她耳侧,“你哥的亲事朕自有打算。”   “皇上要赐婚?”   “嗯。”   殷钰啄她的掌心,宁瑜急忙缩手,她移开眼睛,眼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是该生个孩子,可是——   殷钰抱紧她,脸埋在她颈间磨蹭不休,“瑜儿……”   他在她颈间亲吻,躁热难耐,她身上好香,他闻着,简直比吃十颗□□还要上头,“我们来生孩子吧,嗯?嗯?”他跟她撒娇,像吃不到糖的孩子,满身都是欲求不满,“朕才二十五岁,男人最生猛的时光就这几年,你要珍惜。”   宁瑜:“……”   鸡叫了——   外面呜呜的,像是大风雪。   陶然在门外面喊:“陛下,该起身了,该是更衣上朝的时辰了。”   殷钰从背后抱着宁瑜,睡得浑然不知。   宁瑜浑身软酸,扭头唤他:“皇上,该起身上朝了。”   殷钰一动不动,只嘴巴里传来懒懒的声音:“朕什么都没听到。”   宁瑜掰开他的手,身上的不适让她恼怒,反手拐了他一下:“赶紧起来了!”   殷钰闭着眼睛又摸过去抱着她,慵懒地低笑:“困死了,朕不想起来。”   “随你。”   宁瑜懒得理他,反正她不用上朝,挨参的也不会是她,陶然还在外面焦急地喊,宁瑜憋不住了,一翻身起来推他一把:“你真不起来啊,快起来了!”   殷钰扯被子盖住自己,抬手遮着眼蹬腿在床上翻滚:“不起来,朕困死了。”   他敢不上朝,御使知道他是宿在她这里,一定会参她失德身为帝后不能规劝皇帝,宁瑜拽他的手臂,“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困死活该,谁让你昨晚瞎闹!起来啊!你困到朝堂上睡别赖在这里连累我!”   殷钰睁开一只眼睛,忽然扯着她的手臂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寻着她的嘴唇便一气昏天黑地的热吻——   “你看,这样朕不就精神了。”   殷钰把她吻得气喘吁吁,得意地低笑,用鼻尖蹭她的鼻尖,眼波温柔极了,“朕要上朝了,中午回来吃饭,让他们做清淡点的。”   “赶紧走。”   宁瑜踢他一脚,恼的不行,殷钰在她眉心亲了下,笑着起身,他自己穿妥了衣裳,转身说:“天冷,你多睡一会儿,朕走了。”   “……嗯。”   ……   “陛下,您可算出来了,可急死奴才了,还好,不算晚。”陶然急忙上前,帮殷钰正了正腰间玉带。   陶然随着殷钰上朝去,瞧见神色柔和,眉眼含笑,也忍不住笑,“陛下今日,心情很好啊。”   “……嗯。”   殷钰点头,心里压着的一口郁气,长长地吐出来,脸上挂着笑。经过昨夜,他确信了,她即便不爱他,也不再那样讨厌他了。   这两日宁风灵一直当职,晚上下了差急急忙忙顶着风雪就往闻淑的凤武楼里跑,他骑马回来,落了一肩的雪都顾不上掸。   “娘,您进宫问了瑜儿,怎么样?她怎么说?”宁风灵一气地追问,心急如焚!   “你别想了,我去宫里见了瑜儿,瑜儿与我说了,她已经问过皇上,皇上决意要为你赐婚了。”   宁风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懵白,“皇上要赐婚,果然要赐婚,娘!”   宁风灵挺了下腰仰起头,急赤白脸地问:“我纳南乔为妾行吗?”   “宁家的家风是不准纳妾的,你说呢?”   闻淑坐下来,劝他道:“再说,嫁进我宁国公府的必定是高门贵女,那是能随便让你欺负纳妾进门的吗?”   宁风灵心里乱成一团,一想要娶旁人,想到宁南乔,他心里就跟刀绞一样!他脱口讲:“那我不继承宁国公府了!”   “你再说一遍!”   闻淑拉了脸,一拍桌子发怒!   宁风灵吓得一哆嗦,急忙站起来,他再不敢说,急忙讲:“娘,我知道错了!”   闻淑真是恨铁不成钢,指着他骂:“养你这么大是为了要你为国效力的,男儿大丈夫为了个女人家国都不要了,丢人!行了,娘也不指望你拿什么主见,明天我让你给南乔收拾,让她搬出去。”   “娘!”   宁风灵急了,“我不见她就是,您别赶她走,她一个人要去哪里啊!”   闻淑沉了脸:“瑜儿早就在京里给她置了产业,她有自己的宅子,哪里没地方去了?要她住在这里,由着你们藕断丝连吗,男人大丈夫当断则断,拖拖拉拉的你当是生孩子么?”   “可是——   宁风灵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瞧见闻淑严厉的眼神又不敢再吱声了。   挨了一通训,宁风灵回自己院里躲着,不敢去见宁南乔,却满脑子都是南乔的脸,他忍不住又去了雪梅园。   园里有琴声,是南乔在弹琴。   她一定还满心期待地等他的好消息。   宁风灵蹲在院子门口抱着头,心像丢在油里烹一样,焦灼压抑,他真的没脸进去。   院里伺候的丫环出来倒水,瞧见了他便唤他,宁南乔在屋里听到,她急忙起身从屋里走出来——   “风灵哥哥。”   “……南乔。”   宁风灵跟在宁南的乔身后进了屋,他一直不敢看她,不知道要该怎么开口。他这个样子,还用细说什么?什宁南乔满心的期待被兜头浇了一盆冰冷的水!   宁南乔心发慌,她扯着帕子挤出一个笑,不死心地问:“伯母昨天进宫了,见着瑜姐姐了吗?”   “嗯……”   “瑜姐姐怎么说?”   宁风灵心里窝囊,不敢看她,“瑜儿说,皇上已经决定给我赐婚。”   宁南乔眼泪一下流出来,她忽然拨高音:“所以呢?你来是告诉我你不娶我了是么?”   宁风灵看到她哭慌了神,也红了眼眶,他上前给她擦泪,讲道:“南乔,我不能抗旨,会连累爹娘。”   “……”   他竟然连争都不肯为她试一试!   真是废物!宁南乔失望透顶,一瞬间只觉着眼前的男人无能又恶心,可凭她的出身这辈子都高攀不起宁国公府,宁风灵喜欢她,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瑜姐姐是皇后,皇上那么宠爱她,只要瑜姐姐坚持帮我们皇上一定会松口的,你别放弃,只要你坚持住非我不娶,瑜姐姐一定会心软的!”   宁风灵也没有了主意,被她说的心里又有些松动。   宁南乔抱住他哭着讲:“我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了,风灵哥哥,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她哭得宁风灵心都要揪成一团,宁风灵搂着她,一咬牙,拗出了几分血性,讲道:“好,我便不松口!”   “你再说一遍!”   闻淑拍着桌子站起身,一双眼睛凌厉的像刀子!   宁风灵跪在地上,他紧张得满头大汗,却是硬着脾气讲:“娘,我要娶南乔,如果皇上不同意我就辞了官,不当宁国公世子了。”   “你不当?”   闻淑呵呵笑,“这话你跟皇上说去,你有胆子向皇上请辞去!”   宁风灵先前只是威胁,听了闻淑的话,血气上来,磕头讲道:“那我明天就去向皇上请辞!”   “滚!”   “没出息的东西,这么多年的栽培全白费了!”   闻淑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砸过去,宁风灵耳朵赤红,他毕竟是男人,被母亲这样嫌弃他心里也羞愧,急忙起来便促急的离开。   闻淑原地转了一个圈,气得头发晕,她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会儿理出了些头绪,赶紧唤宁平过来,让他派人传话到宫里。   今日阳光正好。   上书阁的案桌上摞满了密封奏呈,殷钰握着朱笔,他在看泽州泽州总兵的奏章,说送来两筐芒果让他尝尝。   “陛下。”   初月走进来,殷钰放下朱笔问:“什么事?”   初月因为职位习惯,走近了低声讲道:“宁风灵与宁南乔在东楼门举止亲密,沛国公夫人路过恰好看到了。”沛国公家的嫡女,便是殷钰属意要指婚给宁风灵的。   东楼门那边住的全是权贵,街边的灯笼砸下来都能砸到一片公子,宁风灵这么做分明是故意张扬,想弄黄了婚事。真是蠢的,殷钰都不想多给心思。   第二日,早朝了,议完了国家大事,殷钰一道圣旨,赐婚宁风灵与沛国公家的嫡女宋真珠。   下了朝,沛国公求见殷钰,殷钰喊他到上书阁说话。   “陛下。”   沛国公在上书阁,跪下道:“陛下赐婚,臣感恩,但是小女真珠才貌不佳,怕是配不上宁国公世子。”   殷钰笑,扶他起来,“沛国公想是听说了什么传闻罢。”   沛国公讪讪一笑,是听到了,昨晚他家夫人回家便把他叫去,说看到宁国公家的世子在街上与罪臣之女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一看就是轻浮不可托付的人,扬言绝不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沛国公有几房妾?”   殷钰忽然问,沛国公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低头,殷钰缓缓说道:“你有一妻三妾,国公夫人是将门虎女,可是你最爱的却不是她,一生也不过相敬如宾。”   沛国公急忙跪地磕头:“臣有罪。”   殷钰笑一笑,淡淡地道:“这个世道男尊女卑,所以天下大半的男人都秉性凉薄,女子嫁,嫁的是高门家世,嫁的是荣耀,从来不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有哪一个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挑的?只要人品过的去,家世好,婆母好,不就行了。”   沛国公不敢吭声。   殷钰又说道:“宁国公府有家规,宁家男子不纳妾,宁国公夫人又是个好相处的,只这一条,便是许多女子求都求不来的,沛国公,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让她宽心。”   “是。”   皇帝的话态度很明确,赐婚是定了,沛国公也不敢再多言。    第57章   皇上赐婚了。   圣旨送到宁国公府,金口玉言,婚事绝无回头的可能!   宁风灵接了圣旨便躲到了屋里,呆了半天才敢去雪梅园找宁南乔,短短几句话,他不知道拼了多大的力才讲出来。   宁南乔听了他的话,她站不住跄了一步,一张脸煞白。   “瑜姐姐竟不肯帮我。”   “她竟不肯帮我?”   宁南乔身子发软,她不敢信,对宁瑜来说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事关她一生的幸福,宁瑜竟不肯帮她!   “南乔,你别哭啊。”   宁风灵眼眶通红,上前帮她擦泪,宁南乔仰头看他,一软身坐到椅子上,身子颤抖,哭出声来!   二月,寒风凛冽。   宁南乔坐在桌边,她已经坐了一下午了,丫环诗月端了热水进来讲道:“南乔小姐,外面天都黑了,净了手安置吧。”   宁南乔看窗外,外面果然黑透了。   她净了手,抹了玫瑰香露,唤诗月出去。   坐在床上,宁南乔两手按着床,忽然脸上一狞,把软枕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骗子!”她通红着眼叫,骂完又手一揽抱着自己蹲在地上哭!   外面传来诗月的话,宁南乔急忙擦了眼泪,换了温柔凄苦的表情,宁风灵在门外敲门,“南乔,你睡了吗?”   “……还没。”   宁风灵推门进来,他眼也肿着,他也哭了一场,宁南乔坐在床上哑着嗓音讲:“风灵哥哥,你以后别来了。”   “你怪我?”   宁风灵红着眼问,宁南乔凄然地一笑,“我不怪你,真的,风灵哥哥,我知道你不想的,是我们命苦。”   擦了眼泪,宁南乔捏着帕子,哽咽道:“你不是伯母的亲子,她哪里会真心疼你。”   宁风灵急忙摇头:“不是这样的,娘是真的疼我,她都是为我好。”   他竟还向着闻淑,宁南乔气愤地叫:“当年瑜姐姐是皇后!瑜姐姐受了委屈伯母敢上堂直怼皇上要他和离废后,帮瑜姐姐私逃出宫!可是为你,她连婚事都不肯成全你,她哪里疼你?她根本不在乎你的心意。”   “……”   宁风灵垂着头,心里酸楚,却还是坚持摇头:“我是养子,爹娘养我爱我已经够了。”   宁风灵擦了眼泪,心里竟然也冷静了,讲道:“南乔,我不能对不起爹娘,是我负你了,瑜儿疼你,她一定会为你找到良人的。”   “……”   宁南乔别开头,忍着泪,忍不住恨,“你走。”   晚上,刚亥时。   雪梅园的丫头诗月按往常一样,亥时进屋来熄灯,她进屋里忽然一声尖叫!!撒腿跑出来大叫:“来人呐!来人呐!”“南乔小姐出事了!!”   宁南乔割腕自尽,幸亏诗月发现的早!宁南乔身子弱,割的也不是很深,只是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天呐!”   下人来报,闻淑领人风风火火的进了雪梅园,宁风灵也在,已经满脸是泪,快要魂飞魄散了。宁南乔还在昏睡,已经请了大夫了,正在为她诊脉。   “怎么样了?”   闻淑吓白了脸,她是将门虎女,天塌下来自己都能顶的人,哪料到会有人因为这个自尽啊!   大夫急忙回她:“夫人不用担忧,伤口不深,并无性命大碍。”   闻淑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大夫开了药,闻淑让嬷嬷送大夫出门,宁风灵扑腾跪在闻淑面前,两眼通红的,也不说话,只是哭!   闻淑知道他心里难受,她叹了声气,摸宁风灵的头发,“你先起来,要不,娘再跟你妹妹商量一下,瞧瞧还有什么法子。”   闻淑第二日便递了牌子进宫,宁瑜听了闻淑说宁南乔割腕自尽,手里的茶杯没有托住差点摔了,她急忙问:“人没事吧?”   “没事,她一个弱女子能割多大力,我早上去看她,已经好多了,倒是你哥。”闻淑叹气,“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去当职,愁死了。”   “……”   宁瑜犯难,总不好送了南乔的命,这倒是麻烦了。   闻淑讲道:“皇上已经下了旨赐婚,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让你哥纳南乔为妾吧,只是这样一样,太对不住沛国公家的女儿了。”   “我先跟皇上商量一下。”   傍晚,殷钰从上书阁议事回来,宁瑜正在文砚斋拨着一把精巧的小算盘,日常算账。   殷钰笑,坐下来用龙玉的穗子甩她的腕子,“你比户部的人还忙,天天算,后宫就这么点人,有什么可算的。”   “……后宫月月节省下的银两可也不少,要不全送到我的私库里?”   殷钰笑着下巴压在她肩上,搂着她纤细的腰夸她道:“是是是,你最能干了。”   “皇上,跟你说件事。”   宁瑜拨了下算盘,“南乔割腕自尽了。”   殷钰哦了一声,连惊讶都没有,平静地道:“不用说,肯定没死成。”   宁瑜靠在他的胸口,叹了声气与他商议:“要不,能不能与沛国公府商议一下,让南乔入门为妾?”   “不好。”   殷钰松开手,正色说道:“瑜儿,一个宁南乔你怎么就这么上心?”   他当然不懂,上一世他废后将她打入冷宫她受尽的苦楚,只有南乔一心一意地待她,况且南乔失身的事也是因为她,她一直很愧疚。   殷钰挪到她旁边顿了顿讲道:“不好,宁南乔是什么身份?朕要为她让沛国公府受了委屈,会让一众老臣们寒心,认为朕太过偏宠你,旁的事朕都能顺着你,这事不行。”   “嗯……”   宁瑜心里知道轻重,也没有生气,只是心里的结始终解不开。   晚上,红帐内昏暗,宁瑜轻轻叹气,又翻了个身。   殷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他偏头瞧她,无奈地吁了口气,支起被子唤她:“过来。”   宁瑜回过头,手压着枕头瞧他:“皇上还没有睡啊。”   “你折腾个不停朕怎么睡,进来。”   宁瑜便挪到他的被子里,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水盈盈地瞧着他,殷钰侧身搂着她的腰,无奈地道:“你再瞧,朕也不会改变心意的,天下有那么多大事等着我们办,别为这么点小事闷闷不乐睡不着觉好不好?”   “……哪有什么大事。”   她天天在后宫,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是怀才不遇。   殷钰抬腿顺了下被子,扯了扯她的耳朵,一笑:“那,明天你到户部帮朕查账好不好?”   宁瑜眼睛一亮,急忙点头,她满心壮志,困在这后宫都快抑郁了。   殷钰戳她的脸蛋,忍不住笑骂:“你啊,闲不住的命。”   第二天,宁瑜便带了宫里的女官到户部,赵尚书向来极是尊敬她,特意收拾出了一间偏殿给她。   晌午,殷钰在上书阁跟几位大臣议事,谈及了荣国,荣国来了密报,荣国七皇子荣拂病了。   “陛下,听说,您让皇后娘娘到户部帮忙去了?”   张克已分坐在一旁椅子上,行礼问,殷钰嗯了一声,张克已与李君乐对视一眼,李君乐说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殷钰笑一笑,托着龙玉淡然地道:“无妨,查个账而已。”   张克已顿了顿,直言:“陛下,恕臣直言,您对皇后娘娘,是否宠爱太过?”   殷钰抿嘴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朕心中有数。”   待张克已等人离开,殷钰唤来陶然,让他到天内司,喊初月过来。   初月进屋行礼,殷钰放下朱笔说道:“宁南乔在宁国公府割腕自尽,你安排人去,在她腕上再割一刀,让她这一回死得彻底一些,省得没完没了的再来烦皇后。”   “是。”   夜半。   宁国公府一片寂静。   宁风灵半夜睡不着,在自己院子里转悠,忍不住又转到了雪梅园。   他站在门口,踟蹰着敲门,“南乔……”   没有人应,他脸色黯淡,转身要走,忽然心一提,他急忙又敲门,大声喊:“南乔!?”   还是没有人应,他连喊了几声,急忙推门进屋。   宁南乔在宁国公府遭人暗杀割腕,显些丧命,幸亏夜半宁风灵跑去找她,才救了她一条命!   晌午,殷钰下了朝,他到朝凰宫用午膳,路上绕去了御花园,折了一枝粉灼灼的桃花回来。   “皇后呢?”   如意正在布菜,行礼说道:“娘娘有些累,在午睡。”   殷钰掂了掂桃花,直直举着去寝殿寻人,宁瑜拥着被子睡的正香,殷钰笑,坐下来用粉嫩的桃花蹭她的脸。宁瑜抓了把脸睁开眼睛,迷糊地看他。   “大白天的,还睡,用午膳了。”   宁瑜坐起来,殷钰把桃花给她,笑着讲:“送给你的,美吗?”   宁瑜瞧一眼,面无表情地看他:“皇上这是想用一枝桃花来赔罪?”   殷钰笑容敛去,脸上添了七分严肃,“你知道了。”   宁瑜深吸一口气,“皇上你杀南乔做什么?”   谁会杀宁南乔?   谁又会敢到宁国公府公然行凶?   只有皇帝了!   初月这个废物,殷钰叹了声气,正色地说道:“她很烦人。”   “当年她被盛兰茵迫害失去清白受人羞辱都没自尽,宁家获罪夺爵她依旧好好的,她还毒杀了平德侯,她这种人怎么可能因为嫁不了心上人便自尽?”   “那么多种自尽的方法,上吊跳水喝毒药,她偏偏选一种最不容易死的割腕,还挑每日丫环熄灯前的时间,她分明是用死来胁迫你为她让步。”   他做事一向狠,宁瑜不想跟他争,抓着他的手臂讲道:“别伤她。”   “……”   男人一旦动了心,那心便似棉花做的,怎么都强硬不起来,殷钰楼着宁瑜的肩,叹气说道:“好了,朕保证不杀她了,但是她必须得离开宁国公府,不能再跟宁风灵纠缠,否则朕就送她到西北。”   陶然传了皇帝的口谕,要宁南乔搬到京效雪璃宫去住。听旨的时候,宁风灵也在,他脸色苍白,心里难过,却也不敢违抗圣旨,宁南乔噙着泪叩恩接旨。   拿了圣旨回到雪梅园,宁南乔站在屋中,喊丫环替她收拾东西,面色凄凉。   “南乔……”   宁风灵站在她身后,宁南乔脸色冷漠,“皇让要我们避讳,你还不走。”   宁风灵也不说话,宁南乔呵呵地笑了一声,擦了眼泪,也不理他,收拾了东西。   走的时候,闻淑来了,她已经安排好的马车,也打发了雪梅园的丫环过去伺候她,有闻淑在宁风灵不敢多讲话,下巴巴地,满眼痛苦地看宁南乔离开。   宁南乔坐在车里,眼泪汹涌。   雪璃宫是处皇家别宛,扶山环绿水,亭台楼阁,极是秀美,宁南乔住进雪璃宫,第二日便被宁瑜召见进了宫。   “娘娘……”   宁南乔跪在地上行礼,默默地流泪。   宁瑜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坐下,劝她:“南乔,就算是我,也不情愿地嫁进了大盛宫,很多时候我们不得已,你别怨,我哥是宁国公府世子,皇上指婚有他的道理。”   宁南乔摇头:“我的命是娘娘救的,南乔不怨。”   说着她忽然起身,扑腾跪在地上,重重地给宁瑜磕头:“娘娘,求你留下南乔吧,南乔没有亲人,只想留在你的身边伺候。”   “你先起来。”   “求您了娘娘,求您了!”   宁南乔不停的磕头,把额头都磕肿了,不管宁瑜怎么劝她都不肯起来。   宁瑜拗不过,只得松口:“那你先在我身边,等我慢慢给你寻门好亲事。”   傍晚,殷钰回来的时候,瞧见宁南乔穿了一身女官的品服,便什么都明白了,他脸上没什么表示,只眼神沉了几分。   “不用你伺候了,出去。”   饭桌上,宁南乔正在布菜,殷钰冷厉地冷打发她,宁南乔怯怯地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敢问,急忙地便离开了。   “你干什么那么凶?”宁瑜护短。   殷钰放下筷子,不悦地问道:“你怎么把她留下了?”   宁瑜夹了颗菜丸子到他碗中:“我把她留在身边,一是让她跟大哥分开,免得耽误皇上的大事,二来是帮她务色门好亲事。”   “满口谎言,你就是偏疼她。”殷钰直接拆穿了她,宁瑜笑一笑,“偏疼是真的,我说的也都是真话。”   “后宫的事你做主,但是朕不喜欢她,你还让她回到原来的殿里住,就当你的亲戚养着,还是要如意平安贴身伺候你,不要换旁人,朕也不习惯。”   “我知道了。”    第58章   三月中,宫里的桃花都开了,万物吐绿,宫里办了场马球赛,邀公卿王侯家的年轻公子小姐一同到大盛宫观赛比试。   赛场上,殷钰亲自开的球,他穿了一身窄袖骑装,清贵中透着英气,吸了场上不知道从少女孩的目光。   殷钰策马过来,利落地下马,他将鞭子给陶然,笑着上前唤宁瑜:“皇后,一会朕跟你打一场。”   “我哪里是皇上的对手。”宁瑜笑一笑,难得谦逊,殷钰坐下来,接了陶然递来的湿布巾擦脸,“别谦虚了,下一场我们打。”   宁瑜不吭声,不自在地别开头,殷钰目光一转猜了出来,惊讶地道:“你不会打?不是吧。”   宁瑜恼了:“我长在西北,整天忙着刺探敌国,哪有时间学这个。”   殷钰哈哈大笑,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多少人在看,宁瑜懵了一下,急忙推开他的手,“有人看!”   “看就看,你是朕的妻子,朕就愿意宠你,就该宠着你,怎么宠都不为过。”殷钰拉着她的手笑着讲:“朕教你,没事,很好学,你看了半天应该也明白了,打着玩而已,谁还敢笑你,谁敢笑朕就罚银子。”   宁南乔坐在一旁,一身素白,清丽柔弱,捏着团扇掩口轻笑。   “皇上你看。”宁瑜目光瞧向越过公夫人母女,殷钰嗯了一声,不甚在心,宁瑜低声说道:“越国公的女儿,生得很貌美。”   殷钰看过去,兴致缺缺,是貌美,但是比起她,差得太远,根本不能比。   宁瑜用扇子掩面,说道:“皇上,该是正经选妃了,之前选的是为了银子,没有宠幸的必要,我想着皇上也不喜欢,不好耽误她们,不如放她们自由,出宫许她们家产傍身,也允她们再嫁,重新选一批合适的,比如越国公的嫡女杨玥月,越国公的嫡子很能练兵。”   殷钰满脸的笑冻结,他将剥好的葡萄塞到她嘴里,堵了她的话,气不顺地道:“你怎么就这么热衷送朕联姻?”   宁瑜一愣,她体贴主动说出来,他倒不领情了,真是难伺候,“先帝在位都是这样的。”   后宫虽然是女人之间的荣耀,但是后宫的女人是有娘家的,说到底与前朝的权利分不开,皇帝位一向喜欢纳妃来制衡前朝,这是最主快捷方便。   殷钰擦净了手,将布巾丢给陶然,一把拉起宁瑜,脸上不友善,“走,陪朕打马球。”   ……   宁瑜马技是一等一,绝对胜过殷钰,但是打马球她完全是生手,她就是再有天分现在也绝不是殷钰的对手,偏偏殷钰还毫不留情半点水不放!   宁瑜输的很惨,一比九,彩头倒无所谓,左右是个意思,但是但凡强者都有好胜心有征服欲!   宁瑜老是输,累得满脸是汗,他分明是故意的,她恼了,殷钰在马上却朝她笑,那眼神直白的挑衅她!   宁瑜心里憋了一口气,忍着身上的不适,策马风驰电掣从殷钰杆下抢了球便打了出去,她一扬头,阳光刺着她的眼,她忽然眼前发黑,手上的杆子飞甩出去!人从马上仰翻了下来!   “瑜儿!”   殷钰大喊,翻身下马扑了过去,他急忙抱起她,白了脸大喊:“太医!”   全场窒了声,大家全都慌了!殷钰抱起宁瑜快步去了帐下,陶然急忙让人放下帘子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唐行良给宁瑜把脉。   “怎么样了?”   殷钰急得心直跳,心急地追着问,心里懊恼极了,他干什么非跟她置气,害她累得摔了马!   “……!!”   唐行良眼睛睁得老大,那脸色分明不对,像是震惊,殷钰胆战心惊,急忙问:“到底怎么样了?是病了还是怎么回事?”   “皇上!”   唐行良急忙跪地行礼,他欣喜若狂:“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是有身孕了!”   “……你说什么?”   “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殷钰眨了眨眼睛,因为太过震惊狂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人像站在云端,云里雾里的,他不敢信,“你说真的?”   唐行良喜得合不拢嘴:“皇上,臣行医多年绝不会脉错,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宁瑜头晕,悠悠地睁开眼睛,她怎么了?   殷钰一把将她按到怀里,简直快活的想要大喊:“瑜儿,你有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回过头,殷钰又紧张,问唐行良:“她怎么会晕倒,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皇上不用担忧,娘娘身体康健,只是打马球时间太长,累的,歇一歇便好,可不能再打了。”   “好好,唐行良,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   殷钰抱紧宁瑜,怕伤了她急忙又松手,一双眼明亮璀璨,“瑜儿,我们要有孩子了。”   宁瑜嗯了一声,却实在是欢喜不起来,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上一世便是永宁四年怀的孩子。   终究,是改变不了什么吗……   皇后有孕了!   不仅是殷钰,文武百官都在欣喜极了,皇嗣是王朝的安稳的根基啊,他们早都急了,这一下,他们的心全都稳了!   马球自然是不再打下去了,殷钰陪着宁瑜坐着凤辇回去,在车里一直拉着她的手,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她的肚子,他太欢喜了,只感觉不真实。   “其实我也没事,打不了马球也可以在那里看的,我回来皇上也应该在球场,毕竟他们是客。”他非要她回宫里歇着,还亲自送她,把那些大臣的亲眷们撂在那里,总是不好。   殷钰轻轻搂着她的腰,笑着讲:“你有孕最重要,文武百官愁之前都要愁死了,现在你有了,他们狂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抱怨。”   “……有那么夸张么?”   “朕一直怕你不能生。”   殷钰心中松了口气,宁瑜低着头,眼里转动着心思,他知道了?也是,他是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宁闻两家难生养的事。   殷钰又讲:“朕只想要你我的孩子,你要是不能生,朕总要为江山考虑留后,过继孩子给你,但是不是你生的,总是缺憾。”   宁瑜听他一本正经地叨叨,嘴角抽抽一下,“皇上,你真会聊天。”她怀着孕,他跟她谈不能生要过继。   殷钰愣了下,“朕是实话实说。”   宁瑜忽然觉着他有点傻,真的是一点不懂女人。   陶然已经事先让人到朝凰宫报喜,让如意准备着,朝凰宫上下沐浴着滚滚的喜气,平安简直要合不拢嘴了!宁瑜回到朝凰宫,如意给床铺换了新的云丝被,轻薄温暖,还把库房的金丝软枕取出来,熏了香。   “哪就这么娇气。”   宁瑜躺在床上哭笑不得,她是怀的龙种,也不至于吧。   如意表情一派严肃:“娘娘怀的是龙胎,皇上已经拨了唐太医照看娘娘,娘娘一日三餐所食都要太医瞧过。”   宁瑜翻个白眼,殷钰走进屋来,坐下道:“朕已经让人到宁国公府报喜了,你娘一定乐坏了。”   宁国公府。   闻淑何止是乐坏了,简直快乐疯了!宁瑜的陪嫁妈妈李嬷嬷亲自到宁国公府报喜,闻淑听到这个喜讯,激动的先是呆了,怎么拍都没反应,然后两眼一翻就要昏倒,结果没能昏过去,一口气提了上来,然后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激动的流眼泪。   闻淑赶紧的跑到祠堂给宁家祖宗上香,又跑回屋感谢菩萨,天知道她这些年有多害怕,怕女儿不能生养,当初她与宁镇远也是吃了无数药才生下宁瑜。   “快快快,开库房,把那些山参灵芝全包上,我去瞧瞧瑜儿!”闻淑赶吩咐,冯嬷嬷还有些理智,急忙说道:“夫人,宫里今天有马球寒,娘娘肯定是困了,此刻天也晚上,进宫也不合适,还要娘娘劳累,宫里的规矩又多,不如让娘娘歇一气,明天再进宫吧。”   闻淑甩着帕子,拍着胸口激动地道:“对了对了,你看我都欢喜得糊涂了,瑜儿今天肯定是累了,我明天进宫才好,赶紧的,冯妈妈,赶紧的陪我去库房给瑜儿挑些好东西带过去,让宁平备车,明天把好东西拉进宫给瑜儿!”   “哎!”   冯妈妈响亮地应着。   闻淑第二日便递了牌子入宫见宁瑜,她快把自家库房给搬空了。   “娘,宫里什么没有。”   宁瑜看到都哭笑不得,眼睛又酸酸的。   闻淑拉着她的手,一下也红了眼眶,“娘就你一个女儿,当然什么好的都要给你,怎么样?辛苦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才一个月,哪里会不舒服。”   “怀了孕,要少操劳,好好养身子,生孩子很辛苦的,我已经给你爹发了信。”昨晚就发出去了。   听到她提宁镇远,宁瑜脸色冷淡了几分,闻淑看在眼里,哄她道:“瑜儿,你爹就是那么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是疼你的,别跟他置气了。”   宁瑜并不想谈宁镇远,只笑着敷衍,闻淑心里清楚,脸色也黯淡,转眼又开心起来,女儿有孕是头等大事,旁的都不重要。   宁瑜有了身孕,殷钰格外紧张,连嫔妃的日常请安都让免了,免得有些心酸的人再动歪心思害了宁瑜。   傍晚,殷钰在上书阁批秦章,唤了初月过来问话。   “太后可还好?”   初月答道:“太后一直养在宁安宫,只是意志消沉,神思恍惚,身体倒还好。”从上次,盛灵璧便被软禁在宁安宫,好吃好喝依旧,只是不许宫内人出门一步。   殷钰笑了一声:“就这样盛家还不死心,还与太后暗通消息。”顿了顿,他叹息一声道:“太后活着,不让人省心呢。”   他招了招手,初月过去,殷钰低声道:“让太后好生的去吧,事后,近身奴才一律殉主,免得嘴不严出去乱说。”   “是。”   初月离开。   殷钰端着茶杯,目光清冷。   人心难测,危险是防不胜防,斩草除根才能保障宁瑜母子的平安。   他绝不容忍有人敢伤她们!    第59章   三月,天气已经转暖,院里的桃花都开了,宁风灵当职回来,回到院中,蓝剑过来给他脱铠甲,蓝剑一直是贴身伺候他的。   “少爷,宁南乔从宫送了信给你。”   “在哪!”   宁风灵焦急地问,蓝剑见他依然在意宁南乔,心里急躁,不得已将信给他,提醒他道:“少爷,皇上已经赐婚了,还是别看这信了。”   宁风灵不听她的,撕了信封倒出信来……   “……”   南乔来信,说是宁瑜有孕,皇上对她宠爱至极,有求必应,南乔信中与他商议,这时候求皇上解除婚约,赐婚她们二人最是合适!   宁风灵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也觉着南乔说的在理。   宁风灵叠好信,急忙要去找闻淑商议,走出门又停了脚步,闻淑很紧张宁瑜有孕,怕不会允许他去烦扰宁瑜,还要骂他一顿,不能去找,宁风灵又折回屋里。   第二日,宁风灵便让人送信到朝凰宫。   宁瑜晌午接到宁风灵的信,看了一遍便烦的把信揉了,她这个大哥,简直是一点智慧都没有!   殷钰过来用午膳,宁瑜把那信给他瞧了。   “呵。”   殷钰哧笑一声,把信拍到桌上,“朕就说杀了宁南乔一了白了,怎么,你想让宁南乔嫁进为妾?”凭她的性子,如果没动心思,不会把这信留给他看。   “我哥的性子你不知道,执拗。”   “不行。”   殷钰摇头,依然不松口,“瑜儿,以宁风灵的性子,三人一府将来肯定要冷落宋真珠,长久以往沛国公府必定会积怨,你哥与宋家的孩子是朕留给你与孩子将来依仗的外戚,懂吗?”   宁瑜长长叹气,点了点头,她只是不忍心,提起来说一嘴,也猜到他不会同意,他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下午,宁瑜让人叫了宁南乔过来,宁南乔一直是素衣披发,楚楚动人,宁瑜拉她坐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南乔,是你写信给我哥,让我哥借我怀孕之时向皇上提要求为你们赐婚的。”宁瑜心里有数,凭宁风灵的直性子,想不到这一层。   宁南乔急忙跪到地上,脸都白了,“瑜姐姐!南乔,南乔!”她在发抖。   宁瑜扶她起来,温柔地说:“我没有怪你,只是我与皇上说了,皇上还是不同意,南乔,对不起。”   宁南乔眼睛一眨,豆大的泪滴出来,她摇头,“是南乔命苦,不怨旁人,南乔以后再不痴心妄想了。”   半个月过去了,四月天了。   外面下了小雨,水天一色。   宁瑜怀着孕,倒没有什么不好,照常吃喝,也不见孕吐,外面小雨淅沥,她坐在窗前,手握着羊脂白玉,细细地摩挲。   也不知道,他在那荣国怎么样了。   他早就进荣宫了,一直容拂的身边。   容拂已经被立为太子,消息一直传来,容拂病的很严重,已经卧床不起来,荣后都要急疯了,抓了几十个南国的巫医囚在大容宫里都不管用。   天边,一道惊雷。   太子府的后院,一间破旧的弃屋里,院里院外都守着侍卫,屋里一团漆黑,顾文静静地坐在发霉的稻草上。   雷声一道一道。   他听着,脸上全无表情。   容拂大约,今天就会死。   撑到此刻,也算难得。   听说荣后又杀了三名巫医,嗓子都哭哑了,荣后张姓母族也都心急如焚,顾文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像琉璃一样清寒。   他还有三个哥哥,每个都有不小的势力,没有皇子扶持,荣后张家一族就没有依仗,除非谋反,可他们还没成谋反的气候。   太子府。   荣后坐在塌前,紧紧握着容拂的手,眼泪都要流干了,不停地唤容拂,“儿啊,你不能丢下母后,你不能,醒过来吧,醒过来吧。”   荣后兄长张相国匆匆进来,低声道:“皇后,皇上怕是不行了!”   荣后毫不痛心,发怒道:“他早该死了!死了也罢了!”   张相国道:“皇后,你得入宫镇守,速些吧。”   荣后万般舍不得,指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嘶叫道:“你们若是救不回太子,本宫诛了你们九族!!”   荣后与张相国往外走。   等走到院门口,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哀嚎——   “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   荣后拼命往回跑,冲进了屋里,容拂睁着眼睛,眼珠子都要暴出眼眶,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痛苦到极至的狰狞——   “……啊!”   荣后捂着嘴一下坐到了门边,张相国喘着气,反应过来急忙扶她,荣后尖叫一声扑过去,她两手颤抖着摸容拂的脸,“儿啊!儿啊!!”   “儿啊——”   荣后张大嘴巴,紧紧抱容拂,凄厉地哀叫一声,“儿啊,我的儿啊!”那一刻的痛子之痛撕心裂肺!   “相国大人。”   一人快步进屋,表情焦急,对张相国耳语几句,张相国立刻擦了眼泪,收了悲痛的表情拽起荣后说道:“娘娘,皇帝是真的快不行了,那几人都已经往宫里赶,我们赶紧过去,按计划,带上顾文!”   荣后痛彻心扉,站都站不住,不停的摇头,她只想陪在儿子身边!   机不可失,张家一族的荣耀便在今晚,张相国不由分说,让人架起了荣后便往大荣宫里赶去……   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上书阁。   殷钰正在与六部尚书议事,他打开文书看了一遍,露出惊讶的表情,张克已忙问:“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殷钰阖上密信,微微一笑:“荣武帝驾崩了,可巧的是,同一天,太子容拂死在他的前头了,荣后张相一族抢了先机推了容文登基。”   张家也没有选择,几个皇子中唯有容文无权无最好把控。   韩尚书安了心点头道:“之前我们商议,容文登基对我们最是有利。”   张克已也点头,露出轻松的表情:“荣国的那几位皇子肯定不服,荣国且有得乱呢,于我们大大有利。”   等张克已几人离开,殷钰拿起那份密报轻轻磕着桌子边缘,天佑大盛,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不知道她听到容文登基,会是怎样的表情。   ……   外面下着小雨,屋里倒暖和,宁瑜坐在榻上朝他笑,“皇上来了。”她忙里偷闲,竟然在绣东西,殷钰眨了好几回眼睛,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你没事吧?”   殷钰走过去,摸她的额头,怕她是病糊涂了。   宁瑜也有些窘,她是从不碰绣花针的,“想亲自给孩子绣点东西。”   殷钰坐到她身侧,宁瑜怕他笑自己,都不敢下针了,殷钰盯着她绣的一团红一团纷问:“这是什么?花啊。”   宁瑜羞恼,扭过身讲:“是虎头!虎头!!”   殷钰扑哧笑,搂着她的腰简直快笑岔气了,“你可快别绣了,你这绣的孩子穿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宁瑜恼怒地瞪他:“我才刚学,在练手,以后肯定会练好的!你不要笑!”   殷钰瞧她脸气得发红,鼓鼓的样子,当真是可爱的跟什么一样,他忍不住亲她脸颊,眼神立刻便温柔了,“母亲绣的东西再差也是暖心的,话说,瑜儿啊,你什么时候给朕做件衣裳啊?”   “尚衣局的人不是月月给你做么,你又不缺衣裳。”   “那怎么一样,瑜儿,给朕做件寝衣吧,嗯?”殷钰下巴轻轻压着她的肩,蹭她的脸颊,宁瑜痒的发笑,拐他一下讲:“我手艺不行,做出来你肯定嫌弃。”   “所以啊,让你做寝衣,朕穿在里面再丑也不怕被人瞧见,也不存在丢人的事,嗯?”殷钰对着这非常执着。   宁瑜捏着刺绣绷子,抿嘴想了想,点头讲:“那好,做的合适你就穿,不合适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缺。”   “皇上,我前几天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宁瑜歪着头问,殷钰看她绣乱七八糟的虎头,问:“什么事?”   宁瑜翻了个白眼,“送柔妃她们出宫啊,也是可怜的女人,不好让她们老死在宫里,我想着,太后不是病了,便让她们以为太后祈福为名,自请离宫带发修行,让她们修行一年,然后让母家给她们分一份丰厚的家产,即便将来不嫁人,也能衣食无忧,若要嫁人,也可自行婚配。”   殷钰点头,手轻轻摸她的肚子,且小着呢,瞧不出什么,他讲道:“全都送出去吧,留下也是蹉跎,还要掏钱养,这事你瞧着办,算了,朕让陶然安排人办,免得你辛苦。”   宁瑜笑:“又不是上阵打仗,辛苦什么,我来办吧,那皇上,也该安排新一轮选秀了吧。”   殷钰笑容一敛,瞧着她大度无私的笑,便觉着刺眼,移眼道:“不选秀,都是吃白食的,进宫朕还得花钱养。”   宁瑜怔了:“不选秀,那怎么成?后宫也是制衡前朝,皇上应当明白啊。”   殷钰拿手堵她的嘴:“朕现在已经不需要牺牲色相制衡天下了,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他又不是卖身的。   宁瑜呆了呆,一时懵了,上一世他也是独宠她,虽然不碰其她宫妃,但也是后宫充盈美女如云的。   吃了饭,宁瑜喝了盏乳茶,殷钰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在榻上,他这才讲:“荣国八百里加急,荣武帝死了,太子容拂同一晚病死,张相扶容文已经登基了。”   “……是么。”   宁瑜笑一下移开眼,点头讲:“是好事啊,容文登基对我们大盛有利。”顿了顿,她清了下嗓子又讲:“再说,容文登基,其它有权势的几个荣国皇子肯定不服,荣国肯定要乱一场了。”   “瑜儿。”   殷钰轻轻搂着她的腰,男人但凡动了真心,大约便是这样,百炼铁也会化为绕指柔,舍不得恨,舍不得恼,舍不得骂,他轻声说:“你歇一歇吧,朕去处理公事,晚上来陪你用膳。”他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他不想看她在自己的面前强颜欢笑,他留这一室给她悲伤。   他走后,宁瑜呆呆坐了片刻,她从床上拿起白玉,攥紧在手中。   容文到底还是登基了,他一个傀儡被扶上帝位,定会危险重重,大荣宫里,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宁瑜想的深了,心便揪起来,她忽然又觉着自己可笑:不是你让他江山为聘的么,现在又假惺惺的难过做什么?既然当初舍弃了他,那便别再惺惺作态的恶心人了!    第60章   太后病了,已经卧床不起。   后宫柔妃等人自请出宫修行为太后祈福,帝后恩准了。   后宫终于清净了,剩下的便是送一批宫女出宫。   从上书阁出来,殷钰去朝凰宫,五月了,御花园的花开得娇艳,他想与宁瑜去赏花,散散心。   “娘娘呢?”   进屋瞧不见人,殷钰问,如意急忙道:“娘娘在查户部的帐。”   殷钰背着手,用扇头敲了下背,无语至极,她还真是闲不住,比他还忙。   殷钰去文砚斋寻人,宁瑜穿着红色金丝绣桃花的襦裙,正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看着帐本,算盘打得行云流水。   “真是闲不住。”   “皇上来了。”   殷钰搬了椅子坐到她身旁,宁瑜正有事与他讲,她把帐本拿给他看,“皇上你看,何州的帐,就三年前,先帝过世,何州知府要给先帝塑像修庙,花了八十万两。”   “嗯?何州。”   殷钰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接过,还真是,他锁紧眉,“八十万两,拿银子往上堆都能堆出一间庙了。”   “这个何州知府,怕是不干净,何州连年灾民闹事,怕也不简单。”   殷钰点头:“昨天朕又收了何州知府的奏书,又跟朕要银子,看来还真有点蹊跷,得派人悄悄走一趟何州。”   宁瑜眼睛一亮:“那不如我去吧?”   殷钰瞪着双眼睛,被她的话给震住了,“你去?姑奶奶,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怀着龙胎,你敢往外跑,趁早死心,你想都别想!”   宁瑜抿嘴笑:“我一时忘了自己有身子了,不去就不去。”   五月,殷钰派密探到何州查探,果然查出蹊跷来,何州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老庙,墙倒顶漏,偏偏何州今年还向朝廷要了修庙的钱,拨款十万,这银子却不知道都修到谁的钱袋里了。   何州知府奏报中年年灾祸,朝廷年年拨银子,可是何州的百姓却是连一碗赈灾的粥都没有喝到过。   密报加急送到朝阳宫,殷钰气得把查碗都摔了,宁瑜恰好来给他送果汤,吓了一跳。   “贪污自古就是禁不掉的。”   宁瑜看了他递来的密报,殷钰沉着脸,他原本就是理智的人,片刻间便转换了心情,点头说道:“是禁不掉,但是不禁就会烂到根上。”   “皇上打算怎么做?”   “派钦差去彻查,监察御史一起协同办理,朕登基至今还未对贪污现象动刀斧,也是时候震慑一下这些个人。”说完他拉着宁瑜的手,温柔地说道:“这次多亏了你。”   宁瑜笑:“我不过是尽点心。”   殷钰轻声问:“辛苦么,身体吃的消吗?”   宁瑜摇头,哪就那么娇贵,怀孕而已,再说她身子一向健壮。   殷钰沉吟着,片刻后说道:“朕原不想这么急,想等你生产后再提,不过后宫嫔妃都已经出宫,也无事让你操劳,朕想着,将御史台交给你。”   宁瑜呆了,他这是,放权给她?还是另有阴谋?宁瑜眼珠子定住,心里已经转了几回心思了。   殷钰全瞧在眼中,抿嘴一笑,“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朕交给你是因为相信你,你我夫妻一体一心,都是为大盛。”   宁瑜目光往下一定,轻轻点头。   殷钰叮嘱道:“只是一条,你有孕在身不能太辛苦,不要勉强,不差这一年。”   宁瑜一笑,再次点头。   宁瑜接手御史台一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御史激烈地参本,从后宫不得干政,扰乱纲常到牝鸡司晨都用上了。殷钰在龙椅上,以一句不过在御史台领个闲缺,帮朕盯上几眼,便挡了回去。   一连几天,朝上有人激烈反对,主要是御史言官,六部尚书倒没有激烈反对,御史于是连六部尚书也一起参了,说六部尚书毫无气节一味奉承皇帝,大盛要完!   殷钰依旧只是听着,并未苛责御史,毕竟是谏言是他们的职责,反而赏上他们不少好东西。   下了朝,张克已与李君乐在朝阳宫外请求面圣。   “陛下,请三思啊。”   张克已深深行了礼,心里焦急,他也是极力反对,“当年便是外戚干政,才有了大盛朝百年祸乱,臣斗胆,皇上对皇后宠爱太过了,太过了。”   李君乐也道:“陛下,臣也以为太过了,臣也斗胆说一句,陛下怕是因情深偏私太过了,在后宫,陛下可以独宠娘娘,可是前朝的事还是要慎重啊。”   殷钰笑,也不生气,唤他们坐下,摸着龙玉适然地说道:“皇后是独女,她身上不存在外戚干政,她与朕是夫妻,一体一心,她的心都会用在大盛身上。”   “皇上,还有武则天呢。”   李君乐说完,发觉失言,急忙跪地请罪,殷钰唤他起身,笑道:“武则天最终,不还是还政李唐了。”李君乐两人都沉默了,殷钰又说道:“朕无兄弟可依,无母族可靠,倘若一天朕不在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无权无势,岂不是要仰人鼻息,处处为人掣肘。”   “朕要皇后参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琢磨的,皇后有才干,宁国公费心培养她几十年,白白在后宫生儿育女太过可惜,这大盛朝文武百官年年入仕的不知有多少,可是贪权的,贪钱的,懒政的比比皆是,不是他们的江山他们只想往外掏,朕真是天天有操不完的心,能有一个与朕同心一心的,朕都要感激涕零了。”   张克已脸上一热,深觉皇上是在打他的老脸,怪他这个吏部尚书失职。   殷钰晃着龙玉的穗子笑道:“良臣良将难得,皇后是独女,不存在外戚,你们心中有数,不不过就是因为皇后是女子不合礼法,乱了纲常,朕却不觉着,男人女人都是一样从母亲肚中生出的,哪有什么差别,皇后在西北功绩赫赫,没见比男人差,说女子不如男,不过就是男人不允许女人强大压制而已。”   殷钰顿了顿,结话道:“此事定了,朕心中有数,你们传下话,让他们宽心。”   李君乐与张克已心头双双安了些,殷钰登基以来,一直果敢自制,励精图治,他们也都是看在眼中的,且信任皇帝。   待张克已走后,李君乐私留下来,多讲了一句:“皇上,娘娘一直跟西北往来密切。”   殷钰点头:“朕知道,朕心中有数。”   一句话,李君乐心头敞亮了,再无担忧,行礼离开。   晚上,殷钰与朝臣商议事晚了,回到朝凰宫,宁瑜已经睡下了,五月天已经热起来,宁瑜拥着被子,睡得脸上两团嫣红。   她有孕三个月了,倒是不吐,只是嗜睡。   “……用膳了么?”   宁瑜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身上犯懒不想动弹。   殷钰点头,宁瑜坐起身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还是困,她垂下头,乌黑直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殷钰上前拥着她,她便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难得乖顺的样子。   “你今天在御史台呆了一天,跟你讲了,有了身子不要这么辛苦,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殷钰禁不住责备。   宁瑜抓着他的两条手臂,“只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点事。”她没睡醒,声音里都是困意。   “瞎操什么心,大盛朝开国两百多年从来都是皇后比皇帝长寿。”殷钰摸着她的头发,闻着她的发香他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又笑,“朕最近想,朕要是死的早,还是美男子一个,你活到百八十成老太婆了,跟朕合葬,朕可亏了。”   宁瑜一拳头捶到他肚子上,真会说话!她扭过头,翻白眼道:“那不合葬不就行了,到时候给你合葬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殷钰双手搂着她,认真地说:“朕不要旁人,就要跟你合葬在帝陵,不管到时候你是什么模样。”   宁瑜笑,这聊的都是些什么。   殷钰亲吻她的头发,认认真真地道:“瑜儿,西北你要悠着点,别再安插人了。”   宁瑜浑身一僵,心怦怦跳,她笑:“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钰托起她的小脸蛋,真心地叹了声气,“朕也是要活命的,你的权利太大,朕就要睡不安稳了,怕你有了儿子就要朕的命。”   “皇上!”   宁瑜简直无语了,脸都白了,她可还没!只是防着他而已!   殷钰笑得极温柔,一点瞧不出生气恼火的样子,“所以就到这里,不然朕就要压制你了。”   宁瑜不吭声,她当然不能请罪,那就等于默认她谋反!   “朕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   殷钰搂着她轻声说,宁瑜闭上眼睛,嘴角向下撇着,一股强烈的委屈在心头发胀,殷钰抚摸她的头发,从心底叹一声,“别怕。”   ……   八月,宁国公府娶亲,沛国公府嫁女,因为是皇帝赐婚,荣耀门楣,所以婚事办得极是热闹。宁瑜当天也到宁国公府观礼,她求了好几天,殷钰才松口答应她出宫回家,并让林卫亲自保护她的安全。   皇后亲自到场,给足了沛国公府颜面。   拜天地的时候宁风灵穿着喜袍,他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心如死灰,宁瑜瞧着,忽然一阵悲凉,又一对权利下的牺牲品。   宁瑜移开眼,目光落在人群中,她一瞬间睁大眼睛,表情定格住——   容文!   她便要起身,又死死地按住椅子!   容文一直在人群中瞧着她,原没指望她能看到自己,四目相对,似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容文的眼眶早已红透了,此刻直接落泪,朝她笑。   宁瑜呼吸发抖,她急忙移开眼睛,努力镇定,害怕被人瞧出端倪来!   礼成了,宁瑜心跳的飞快!   礼成了,她便要准备离开,这一别,怕是要永别……   林卫过来请她,说道:“娘娘,该回宫了,陛下已经派人来催了。”   宁瑜站得笔直,微微一笑说道:“别忙,我难得回来一趟,想与母亲说说话,如意,去唤蓝剑过来。”   宁瑜移到暖春楼里歇息,蓝剑跟在如意身后来了,蓝剑眼皮红肿,明显是哭了一场,“娘娘。”   “蓝剑。”   宁瑜声音发哑,她舔了下嘴唇,闭上眼睛,一咬牙说道:“我看到顾文了。”   蓝剑先是一愣,然后吃了一惊:“他怎么会——”   宁瑜握紧羊脂白玉,她今天贴身戴着了,她眼里有泪,讲道:“他就在厅里,你去带他到凤武楼,我要见他一面。”   蓝剑急忙跪在地上:“娘娘,不见得好啊!”   宁瑜自然知道,可是——   她哑着嗓音道:“你去吧。”   对林卫交待了几句,宁瑜不紧不慢地去了凤武楼,没有人知道她心跳的有多快,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面容下藏了多少欢喜与悲伤。   “如意,你在院子里,蓝剑,你伺候着。”   如意愣了一下,点头应了,蓝剑陪宁瑜进了屋里,凤武楼很大,有前后院,林卫他们在前院守着。   宁瑜走进后院,进屋轻轻关上门,蓝剑在外在守着。   “阿瑜。”   容文站在屋里,唤了她一声,眼泪一下涌出来!   宁瑜呼吸急促,忍着泪朝他笑,容文走上前将她按到怀里,宁瑜仰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你哥成亲,我猜着你可能会出宫,便想着能见一面,没想到我运气真好,真的就见到你了。”   容文给她擦了眼泪,又强笑,眼角依然是曾经的温柔模样,“看到你好,我也放心了。”   “……你疯了么,这是大盛,你敢跑到这里来。”   容文苦笑:“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每天坐在朝堂上只管叙述太后和张相的命令,荣国都不在意我的死活,何况是你们的皇帝,不会有事的。”   “……你登基了,可有遇到危险?”   宁瑜抓着他的手臂问,容文摇头,他不想她担忧,“容拂是我的杀的,我也算报了仇,这皇帝当的也算值了。”   蓝剑在门外催促:“娘娘,陛下又派人来催了,请您赶紧回宫。”   “知道了。”   宁瑜红着眼睛看容文,容文还在笑,“你回去吧,回去吧。”他嘴里说着,手却不愿意松开,舍不得啊,他嘴唇颤抖一下,心都要撕裂了一般。   “你赶紧走吧。”   宁瑜抽回双手,挤出一丝笑说。   一步一回头。   还似当初。   他看着她,看她一步一步,咫尺天涯。   宁瑜打开门,又转身,她最后再瞧容文一眼,他赶紧笑,温柔的,万千不舍都压在眼底深处。   宁瑜怦地关上门。   蓝剑迎上来,宁瑜往前走两步,喘了口气问:“我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帮我整理下仪容,别让人发现了。”   蓝剑急忙到缸边温了手帕帮宁瑜擦脸上的泪痕,心疼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不如不见呐,别哭了,我不说了……”   仪仗出了宁国公府,宁瑜独自一人坐在凤辇中,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悲伤,却依旧不敢流泪。   走出西里街,正在拐弯,忽然一支利箭从高处飞射过来——   “……!!”   箭穿进凤辇扎在车上,宁瑜吓了一跳,脸一沉,林卫厉声高喊:“保护皇后,围起来!!”   皇后仪仗要过,街上早有官兵清道,并没有百姓,宁瑜撩了车帘问林卫:“怎么回事!”   林卫便守在她眼前,紧张地道:“娘娘,有刺客!您不要靠近窗口!”正说着,忽然前方传来打斗声,却是□□一群蒙面人在围杀几个穿着常服的人,宁瑜瞧过去,紧张地直起身——   是容文!   那伙黑衣人在追杀容文!   容文身旁只有四个护卫死死保护他,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林卫一眼便认出容文:“怎么会是荣文帝?”   宁瑜抿紧嘴唇,她该撩下车帘装作漠不关心的,林卫是殷钰的人!容文被人一刀砍在了肩上,险险地躲过——   “去救人!”   宁瑜下命令,“他是荣文帝,不能死在我大盛境内!!”   林卫不敢离开,生怕有诈,他只唤人前去保护,一群官兵围上去,救了容文,那伙黑衣人却是死士,被围了,一齐咬破口中毒药,一齐毙了命!   “……将荣文帝请回宫中。”   宁瑜放下帘子说道。    第61章   “皇上,就是这样。”   林卫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向殷钰汇报。   殷钰坐着不说话,脸色极其可怕,林卫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多一个字都不敢讲,殷钰握着龙玉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按你说的,那皇后就是在宁国公府凤武楼,便与容文见面了。”   林卫不敢抬头:“臣在前院守着,娘娘在后院并未呆太久,臣想,不可能有什么。”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林卫离开后,上书阁安静无声,殷钰慢慢收手握紧了龙玉,指关节泛白,他忽然发怒!将龙玉摔了出去——   他如此真心待她,她当他是什么!这般羞辱!!   ……   “娘娘。”   如意匆忙走进屋,宁瑜吐了口中气,她脸苍白透明,她一直在等,如意讲道:“陶公公悄悄派人传话,说皇上过来了,皇上的脸色很难看。”   “……嗯。”   林卫是殷钰的人,忠心耿耿,自然不会瞒着他。   殷钰进了朝凰宫迈进屋里,将人都轰出去:“不用伺候,全都出去!”   没有人敢违逆他,如意频频回头,被陶然给拽了出去,陶然守在外面把殿门给关上了,如意心急如焚,忍不住朝他打听:“陶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我们娘娘没得罪皇上啊。”   陶然冲她嘘了一声,心中却像挂着秤砣一般,很是稳,讲道:“陛下便是看在龙胎的份上也不会怎么着娘娘,别瞎担心。”   殷钰走进寝殿,宁瑜扶着腰站起来,她已经有孕六个月,身子很笨重。   “容文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宁瑜垂着头,殷钰上前一步,他在极力克制怒火,声音像铁一样沉重:“你不知道?你非要出宫去宁国公府,就是为了见他!”   “我没有。”   “撒谎!”   殷钰咆哮,一下暴发!宁瑜抬起头,脸色疲惫而又平静,“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会来,皇上不是早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这是在干什么?”   “你放肆!”   殷钰怒叫,他得拼命的攥着手才能压制自己怒火,他咬牙,眼底溢出一丝委屈,嗓音都哑了,“宁瑜,朕用真心待你,你便这样糟践朕!你知道你是谁,你是大盛皇后,你是朕的妻子!你是有夫之妇!”   “所以我与容文什么都没有,皇上不信?”宁瑜说完又笑了,“皇上真会说笑,您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   “宁瑜!”   殷钰接连呼吸,压住悲伤道:“朕也是人,有血有肉,你凭什么说朕没有真心?明明是你从来不给朕真心!”   不能再有更多的悲伤,太丢人了,他是皇帝,帝王之贵是他唯一的骄傲,殷钰猛地转身,背手提气道:“朕是纵的你太过了,皇后,你便在这朝凰宫好好反思反思,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来向朕请罪,咱们再说。”   他走了。   宁瑜坐回床上,手轻轻摸着肚子,她不担心,殷钰再气也不会杀容文,容文为帝对大盛有利。   容文被关在百合宫,他是荣帝,殷钰自然不会捆他,还得好吃好喝地待着,将他完完整整的送回去!虽然他心里恨不得立马一刀砍了这人!!   殷钰走进殿中,初月跟着他,容文从椅子上起身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别冤枉她。”   “朕问你了么?”   若不是涵养使然,他真想一脚踹过去!殷钰冷冷道:“她是朕的皇后,是朕心爱的女人,朕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不用你操心。”   心爱两个字刺痛了容文,他讥笑道:“盛帝雄才大略,冷酷无情,怎么会有儿女私情,你这心爱两个字,你自己都不信吧?”   殷钰冷冷道:“容文,凭你,没有资格在朕的面前嘲弄,你是心爱,你能给宁瑜什么?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你的爱能给她什么?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成天用嘴说爱,因为除了一张嘴他们一无所有,朕能给她江山稳固,太平盛世,她未来会是大盛尊贵的太后,这才是爱!”   容文脸色苍白,心底深处的自卑被勾了出来!   殷钰说道:“朕会派人送你回大荣宫,也请你动动脑子,不要再给宁瑜添麻烦,你早已入盛京,为什么这帮杀手非要在这时动手?还非要在宁瑜的仪仗旁动手?猪都不会蠢成这样,他们分明故意的。”   “为的就是让你暴露,让朕知道你来,离间朕与宁瑜,你的皇兄恨你入骨一心要取而代之,绝不会如此无聊,会动这心思的只有你的母后荣太后,动动你的脑子,蠢就在家里蹲着,别出来给人添堵!”   殷钰说罢,一甩袖子离开。   容文被劈头盖脸一顿讥嘲,满脸通红,经殷钰一说他心里全都明白了,他喊住殷钰:“我跟宁瑜什么都没有!”   “不用你多废话!”   殷钰头也不回,出了百合宫他停下脚步,自嘲地一笑,摆出的高傲碎了一地,用强权捆绑心爱的女人,他才是三人中可悲的那个,可悲,却还要极力挽尊,更加可悲。   容文被送出宫了。   从八月二十六,到八月二十九,三天了。   殷钰一直住在朝阳宫里。   外面直着大雨,殷钰坐在案后,手指一直敲着杯盖,茶早就冷了,他一直静不下心来,陶然送了新茶上来,殷钰忍不住问:“皇后今天怎么样了?可还好?”   陶然急忙道:“娘娘挺好的,还跟往常一样。”   他不该问的,真是犯贱!殷钰啪地放下杯子,冷笑道:“没心没肺的人可不过得好!她今天知道错了么?不用问,肯定不知道,朕等她认错得等到入土为安!”   “皇上!”   陶然吓了一跳,哪有皇帝咒自个儿死的!   殷钰心头窜火,憋着气道:“不管怎么说她怀着龙胎,你盯着,别让朝凰宫的人因为朕恼了她便不认真伺候,若是她有一点闪失朕便扒了这么奴才的皮!”   陶然连忙应着。   倒霉女人!   他娶这么尊佛回来纯属自虐!   殷钰在心里骂,端了杯子继续喝茶清火。   又三天过去,九月二号了。   宁瑜最近嗜睡,总是睡不够,今天她更是傍晚便上床歇了,睡了不知多久,她口渴了,醒来想要喝水。宁瑜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人像鬼一样坐在床前,她吓了一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惊讶地道:“皇上。”   殷钰面无表情眼神幽幽地盯着她,好像鬼一样,宁瑜坐起来,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在走神,殷钰突然一把扯掉她身上的被子将她按到怀里,抄起手就往她屁股上打!   他快气疯了!   宁瑜惊呆了,凭她过人的聪慧也没料到殷钰会打她的屁股!   “你疯了!”   宁瑜脸胀的血红,急忙推他,太羞辱人了!她爹娘都没这样打过她!   “你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殷钰一面打一面发怒,心里那委屈就跟火里浇了油一般!宁瑜猛地推开他,抄手抓了被子挡在胸前两眼通红,愤怒地瞪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   “你太嚣张了你!朕等了你三天又三天,你狂上天了你!你给朕说,说你错了!快说快说!”殷钰扑过去跟她抢被子,两人在床上你拽我扯,都跟降行智了一般,好像三岁小儿打架。   “我又没让你等!”宁瑜叫,气得扑过去推了他一把!殷钰从床上挺身坐起来, “你私会情人你还有理了!让你认错委屈你了?无法无天了你!”   “啊——”   宁瑜突然叫,挺着肚子手胡乱伸着手找支撑,殷钰什么气都抛到了脑后急忙扶着她,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才六个月生什么!”   宁瑜呛他一句,摸着肚子讲:“孩子刚刚踢了我一脚,啊!又一脚!”   殷钰气都不知道丢哪了,两只手摸过去兴奋地道:“朕摸摸看。”真的,孩子在肚子里特别用力地踢了一脚,他手摸到了,他扑哧笑,在脑中想象孩子虎头虎脑的样子,他忽然下腰贴过去,抱着她的腰,脸贴着宁瑜的隆起的肚子。   “瑜儿……”   他只唤了她一句,便不再说话了,就那样抱着她,“你对朕好一点好吗?”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从前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冷漠,可是这个世界又何曾待他温情过?   “我跟容文,没有什么。”宁瑜犹豫了一会儿说。   殷钰一笑,心中却觉着凄凉,她知道哄他了,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心里很清楚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十月。   今日容文大婚立后,娶了荣太后兄长张相的嫡孙女张明若。   殷钰在上书阁,捏着朱笔批奏章,初月应召进屋,殷钰沉默了许久,她不想问,但是又忍不住:“皇后是不是很伤心?”今日是容文大婚。   “茉香在朝凰宫传话过来,说皇后把人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人在殿里。”   “……”   那还是伤心,就那么难忘吗?殷钰心里黯然,那个人,也没有多好啊,没有他好看,没有他有才能。   大荣宫。   殿里熏着香,是很奇特的香味。   容文端坐在床边,一身金绣织龙的喜服,金龙帝冠,墨发的黑映得他的脸很白,嘴唇便显得很红,颇是清丽秀美。   皇后张明若也是一般繁复华贵的冠凤,那是双凤翊的龙冠,华贵无匹,凤冠上珠着红宝石珠子,遮了她的面容。   “陛下,安置了吧。”   容文一直不动,张明若便开了口,她声音倒是很温柔,容文瞧也不瞧她,起身便往外走,张明若愣了一下,急忙起身出声阻拦:“这么晚了,陛下要去哪里?”   容文不理会她,拉开殿门,荣太后的嬷嬷便站在门外,高昂着脖子,好像一只得势的狗一样高声叫道:“皇上!太后有命,请陛下歇在殿里,与皇后夫妻恩爱!”   容文便要往外冲,立刻来了两个侍卫冲过来死死地挡着他!   容文的帝冠掉落,头发散在肩上,他眼神冰冷地环顾一圈,然后自己关上了房门!   张明若站在殿中,她只能忍耐,却也透出几分不耐烦,她自然瞧不上一相傀儡皇帝!   容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如何能睡的着?荣太后的意图很明显,要他跟张明若生下太子,他便可以无用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第62章   又小半年过去了。   十二月了,盛京下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宁瑜怀孕十个月却迟迟不生,朝里朝外都紧张万分!   “陛下。”   大臣们都坐在堂上,韩尚书抄着手,忍不住地嘀咕:“娘娘也该临盆了吧,怎么还不生啊。”   “……”   是啊,怎么还不生,最愁的是殷钰,他天天提心吊胆,都要抑郁了,他也焦急啊,她就是不生啊。   李君乐安抚道:“太医瞧了说是一切正常,正常便好,寻常人家晚生几天也是有的。”   眼下年关,琐事多急事少,大臣们也有几分闲心,就着皇后迟迟不生这事有模有样的议了起来。   “皇上!”   门外突然扑进来一个太监,是朝凰宫的吴争,吴争急得叫:“娘娘!娘娘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   “……快!”   殷钰站起来,全没了冷静,叫道:“走去看看,你们自便吧,都下朝回家吧!!”   陶然冲出去喊轿辇,大臣们也都激动了,也不急着走,三五一群的在议着,李君乐笑着问张克已:“张大人觉着,娘娘会生个皇子,还是公主啊?”   张克已一向严谨,只道:“皇上洪福齐天,定能心想事成。”   朝尚书挤过来,摸着稀疏的胡子讲:“我看娘娘是有福的,一定是个皇子,公主也很好嘛,只要能生,将来不用愁,哈哈!”   李君乐对朝尚书的耿直颇为无语,刑部尚书宋严也过来凑话,左右瞧一眼低声说道:“我家夫人瞧过娘娘的凤态,说应当是个皇子。”   阵痛一阵一阵。   宁瑜躺在床上抓着枕头使力,累得满头是汗!痛得翻江倒海!   重活一世,最痛苦的事便是生孩子!还是给殷钰那个贱人生!!   宁瑜越是疼,就越是恨殷钰,好几次忍不住咬着牙尖叫,叫的全是殷钰的名字!殷钰在外殿听着,以为她疼得无助想要他依靠,感动加心酸地红了眼眶,越发等着焦急!   傍晚,天好黑时。   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殷钰手上的沉香木佛珠掉落在地上,脸还保留着震惊的模样,陶然激动的手发抖,大喊:“生了!陛下,娘娘生了!!”   “生了!”   “生了!!”   殷钰头一回当父亲,激动的喊,如意从屋里冲出来,连跄带滚扑腾跪在地上,激动地大声喊:“陛下,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   “瑜儿怎么样!”   殷钰急忙问,心直直吊起来——   如意打结巴,抹了把脸上的汗讲:“娘娘还好,只是没力气了。”   殷钰捻着手指呼出一大口气,突然发觉手上是空的,急忙叫:“佛珠呢!朕的佛珠呢!老天保佑!”   陶然早捡了佛珠,急忙递过去给他。   李嬷嬷又从里面出来,殷钰急忙说:“皇后怎么样?朕进去瞧瞧。”他已经进去几回了,太医说他在宁瑜紧张,他才出来等的。   李嬷嬷的表情是又欢喜又担忧,急忙行礼道:“皇上且等一等,娘娘,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   饶是殷钰都懵了,李嬷嬷道:“正是,太医也没料到,娘娘怀的是双生子。”   殷钰急得赶她:“那你赶紧进去!不行,朕进去瞧瞧。”   李嬷嬷急忙拦着:“陛下,您进去底下做事的人也放不开手脚。”   殷钰不由分说便往殿里去,忽然间又是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殷钰嘴巴抖动,大叫:“生了?又生了?”   李嬷嬷顾不上他,急忙又折回去。   ……   外面风雪交加。   白兰殿里熏着暖香。   宁南乔跪在上佛台前,闭着双眼嘴唇微动,无声默念。   紫玉一路从朝凰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小姐!小姐!!”   宁南乔急忙起身,屏着呼吸紧张地问:“怎样?皇后娘娘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还是女孩?”   紫玉激动的讲不出话,一直拼命喘气。   宁南乔急得脸发红:“你快说啊!”   紫玉歇了口气喊道:“娘娘生了个小公主!!”   宁南乔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太好了,公主好,公主好。”   紫玉急忙摇头,欢喜地叫道:“不是,娘娘生了两个孩子,双生子,一对龙凤胎!!小姐!太好了,我就说皇后娘娘一定会诞下皇子的!”   宁南乔呆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她:“你说皇后生了双生子?龙凤胎,有皇子?”   紫玉激动的用力点头:“是啊是啊!龙凤胎,陛下可开心了,朝凰宫里里外外包括侍卫都大赏了!!”   宁南乔表情僵住,挤出一丝笑,下巴不自然地抖动:“皇后娘娘自然是命好的,想什么来什么,我就说,她一定会生下皇子的。”   宁南乔讲道:“紫玉,你先出去外面,我换身衣裳,一起去向皇后娘娘道喜。”   紫玉急忙点头,满脸堆笑地出去,去跟其她的姐妹分享好消息。   宁南乔去关上门,她走到佛台前,忽然脸狰狞,愤怒地甩手扫翻了香炉!她气愤难平,嫉妒的两眼通红!   宁瑜竟生了个皇子,这孩子必定是大盛朝未来的皇子!她生来是宁国公府的独女,又是皇后,现在生了皇子!她怎么就这么命好!她凭什么就这么命好!   凭什么凭什么!!   宁瑜醒来的时候,看到好几张脸,她先看到闻淑,她张嘴唤了一句:“娘……”   闻淑到现在胸口还胀着,是欢喜的,她活了一辈子都没这么欢喜过,比成亲的时候还要欢喜,她急忙坐到床边:“瑜儿,你生了一对龙凤胎。”   宁瑜听了这句话,懵了片刻,然后瞬间变脸,眼神像钢刀一样刺向坐在床尾的殷钰,殷钰平白挨了眼刀,心里很莫名其妙,不过他刚有儿女有,心情非常的愉悦,自发的不与她计较。   “怎么会是龙凤胎,你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塞到我这里说是我生的?”宁瑜质问殷钰。   殷钰睁着眼睛,下巴都要脱了,闻淑哭笑不得:“傻女儿,这是什么话呀,娘一直守在你床头,亲眼看到你生下一对双生子的。”   宁瑜跟着懵了一下,然后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她猛吸气,激动的直咳嗽。   殷钰不懂她是怎么了,他急忙唤人倒茶,亲自接过端给宁瑜,喂她喝了蜜茶,他笑着讲道:“你也没想到吧,竟然是双生子,唐行良也惊到了。”   说到这里,殷钰抿嘴一笑,忍俊不禁:“几位尚书都激动坏了。”   宁瑜听得七零八落,她还是懵的,她不敢信,她生了两个孩子?上一世她明明只生了一个皇子!   难道历史已经被改变了?   宁瑜坐在床上,靠在闻淑肩上,手不由地攥紧。   宁瑜生子之后,闻淑一直在朝凰宫照顾着,这天,她喜滋滋地从外进来,身后带跟着两个人抬了一个大筐进来。   “瑜儿,你爹来信了,他简直高兴坏了。”闻淑笑着抖了下手中的信,然后又拿了封信给她,“这是你爹写给你的。”   宁瑜脸上没有欢喜,接了信便放到一旁,并不上心。   闻淑看在眼中,她急忙唤上抬筐过来,笑着说:“你看,你爹快马让人送一了一筐西北的冬枣过来,个个都是滚圆硕大,这全是你爹一颗一颗亲自挑的,瑜儿你看看。”   宁瑜看过去一眼,笑了一下,点头讲:“那收下吧,如意,先让人搬出去。”   闻淑坐下来,她心里特别难受,劝宁瑜道:“瑜儿,你爹就是那个性子,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不疼你,你就原谅你爹吧,你们父女两个这样,娘看着心里不好受。”   宁瑜笑一笑,拉着闻淑的手说道:“娘,我没有不原谅,我只是按父亲的意愿当个君而已。”   闻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芥蒂不肯原谅,闻淑也没法子,哄着宁瑜讲道:“那你给你爹回一封信吧。”   宁瑜敛了下手臂,笑着讲:“会回的。”   闻淑去小厨房看汤好了没,宁瑜唤了如意来,她把信递过去讲:“把这信拿去烧了,把冬枣分发给宫里的人,说是本宫赏赐的。”   “娘娘……”   “快去办吧。”   如意先让人抬了冬枣,与管事太监吴争,先一人一碗冬枣分发出去,多了的再添发,闻淑回来的时候,一筐冬枣已经见底了。   闻淑急忙跑过来,如意赶紧行礼,闻淑来了火发怒:“你这是干什么?”   如意咬着下嘴唇,小声讲:“夫人,这是娘娘吩咐的。”   闻淑呆了呆,便要进屋找宁瑜理论,走了几步又无力地垂了双肩折回来,她盯着筐里的冬枣,心生疼的,这一颗颗滚圆的枣子,全是宁镇远一颗一颗挑出来的。   闻淑红了眶,却也无能为力,只讲道:“按娘娘说的吧,只是,给娘娘留一点,她爱吃这个。”   西北贫瘠,长不了好东西,只有冬枣长得还好,宁瑜长在西北,最是爱吃这个。   闻淑回到房中,呆坐了片刻,她想到宁镇远还在西北翘首期盼宁瑜的回信,心里便酸涩发疼,她不怪女儿,她只怪宁镇远,可是怪他,也心疼他。   闻淑擦掉眼泪,她提笔,给宁镇远回了信,骗他说宁瑜收到冬枣很开心,问他身体好不好,让他注意天冷加衣。   她写了许多,编了一个特别温美的梦,写完自己一面笑,一面泪流满面,末了,她咬牙,学着宁瑜的笔迹,给宁镇远回了一封家信,宁瑜的字不好大好看,不难学,而且宁镇远也不大认得女儿的字迹。   宁瑜生了一对龙凤胎,安定了天下民心,举国欢腾,殷钰每晚翻着古书,折腾着要给孩子起个举世无双的名字,还偏不要翰林院的文人们插手,翰林院从老中青三代文人都是心底默认皇帝陛下文采一般,明里暗里提点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很高傲的通通看不上。   年后,俩孩子快满月的时候,殷钰拎了本翻破的书进了朝凰殿,宁瑜坐在椅子上逗孩子,殷钰急忙走过去。   小皇子向来是不哭不闹,很安静,小公主则是很闹腾,尤其见到殷钰总是咿呀叫,今天更是哈吚一声,竟笑了!   殷钰一颗老父亲的心激动的翻江倒海!恨不得发道圣旨通报全国他女儿对他笑了!!   宁瑜摸摸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忍不住也笑,殷钰微微晃着摇床,赶紧说道:“朕想好名字了。”   宁瑜哦了一声,表现的很冷淡,她早就没有热呼劲了,他成天在她耳边念叨这个那个名字,她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殷钰态度冷淡心里不高兴了,拽住她的手臂:“朕给孩子起到好名字,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宁瑜翻了个白眼:“哦,是一个叫殷大一个叫殷二?”   “那是你的水平,什么殷胜利,殷大捷,殷统一,你好意思说朕。”殷钰鄙夷她,给他女儿起名叫殷统一,他还没死呢,殷钰晃了晃摇床,眉毛一扬,得意地道:“儿子叫殷宁,女儿叫殷宁凰,怎么样?”   宁瑜露出惊讶的表情,以她有限的文采,也觉着他起的名字比胜利大捷统一要好听,她点头露出笑容:“那就叫这个了。”   明天就是孩子满月宴。   从宁瑜生的孩子,殷钰便彻底把上书阁挪到朝凰殿,宁瑜会给他分类奏章,挑重要的给他批阅,殷钰也开始与她商讨朝中大事。六部尚书也都知道,但因为皇后没有外戚,他们还算放心,加上皇帝纵着,他们便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殷钰一个人在上书阁,林卫趁机求见。   “皇上,这是荣文帝私下要送到朝凰宫的,从西北发来的,颇为隐密。”林卫把一对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放到桌上。   殷钰看到这一对东西,心里便烦,两只木盒一个雕着龙,一个雕着凤凰,都是踏着祥云,颇为吉庆,他打开来,是一对龙凤羊脂白玉,每个都有婴儿小拳头大,色如截脂,便是在大盛宫也极少有这样成色极品的羊脂白玉。   “成心恶心朕。”   殷钰面无表情,勾手盖上盒子,心里倒没太憋闷,他如今跟宁瑜有了骨肉,心里便有了底气,不过——   他讲道:“这对东西朕先收了,吩咐下去,不要告诉皇后。”   今日是小皇子小公主的满月宴,盛京有头脸的权贵们都应邀到宫里参加公主皇子的满月宴,宁瑜收礼收到手软,什么古玩字画,玉石玛瑙多得眼花缭乱。   已经是晚上了,瑞福宫正热闹着,丝竹声不绝于耳,舞姬们正在环水莲台上翩翩起舞。   大家欢喜一堂,宁南乔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她原本坐在宁瑜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没人在意她,她算什么?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而已。   宁南乔走出瑞福宫,一面走一面讥笑,今天的满月宴宁瑜是主角,宁瑜生了皇子,未来必定要封太子的,春风得意,殷钰宠她宠到骨子里。   宁风灵追出来,他左右看一眼,见无人从手面拽住她,“南乔,你喝多了。”   “不用你管!”   宁南乔甩开他的手,她是喝多了,脚步发飘跄了一步,宁风灵急忙抱住她:“你喝醉了。”   宁南乔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忽然就哭了,一把抱住他!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风灵今日入宫的早,殷钰特许,安排了祥福宫给他暂时歇脚用,宁风灵带宁南乔进了祥福宫,便把宫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南乔,你渴吗?”   宁风灵扶宁南乔坐下问,宁南乔不说话直勾勾地瞧着他,粉面珠唇,脸上一团嫣然的娇红,宁风灵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她这样看着,脸便红了,浑身燥热。   “我去给你倒水。”   不等他走,宁南乔勾住他的脖颈便吻他的嘴唇!这个世上,也只有他是真心待她的了,她心里憋得太痛苦了,急迫的需要宣泄!   宁风灵推了她一把,两手不受控制的又紧紧抱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用力按去。   ……   瑞福宫。   歌舞还在继续。   宋真珠一个人坐在下首,脸上瞧不出表情,只是眼里压不住露出一分落寂来,她的侍女夏竹悄悄过来,在她耳内低语几句。   宋真珠极力镇定,才抓稳手上的酒杯,她一言不发,先瞧了皇帝皇后,两人在说笑,都没有在意她,她急忙趁机往外走。   出了瑞福宫,风雪扑了一面,宋真珠呼了一身寒气,陡然清楚过来,也停下了脚步,夏竹急忙道:“小姐,还不赶紧去?”   宋真珠站园子中,倏地一笑,满面苦涩,“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夏竹红了眼睛:“小姐,姑爷太过分了。”   “他是过分,而且无知,蠢笨如猪!”宋真珠狠狠地骂,然后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道:“走罢,去看看。”   ……   宁南乔枕在宁风灵的怀中,乌黑的长发被汗水湿透,披在肩上,宁风灵抱着她,心满意足,直感觉此刻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南乔,我一定要娶你。”宁风灵郑重地承诺。   宁南乔抱着他健壮的手臂,摇摇头,低声道:“风灵哥哥,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是南乔的错,不该意乱情迷,犯下这等大错。”   宁风灵坐起来,搂着她道:“两情相悦也是错吗?”   宁南乔眼睛一眨,泪珠子便掉落,她搂住他,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宁南乔的脸一下白了,他急忙起身抢着穿衣服!   宁风灵手忙脚乱地扯衣裳,门被推开!宋真珠走进来,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光着身子跟另一个同样裸着的女人在床上,她的丈夫正丑态百出的在穿衣裳,脸色慌张!   宋真珠直想大叫,上前一巴掌搧死这贱人,她恶心的显些吐了!夏竹跟进屋,心思灵敏的赶紧先把门牢牢关上,免得被人瞧见了!   “你怎么会来?”   宁风灵脸通红,裤子老是系不上,急得满头是汗。   宋真珠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将军还是快些把衣服穿上吧,这赤身露体的,让人恶心。”   宁风灵穿上衣服,宁南乔放了帐子躲在床上,不敢露面,她吓得心直跳!   “真珠。”   “……”   屋里一股子那种味道,宋真珠快要窒息了,也不多与他废话,“将军酒醒了么,酒醒了便与我一同回去,向皇上皇后辞行回去罢。”   “真珠!”   宁风灵急得拽住宋真珠,宋真珠便感觉手上像沾了屎一样,她急忙甩开,退了一大步,怒叫:“别碰我!”   宁风灵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碰她,哀求道:“真珠,我与南乔是真心相爱的,你是知道的,求你别告到皇上那里。”   “不想我告到皇上那里,便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宋真珠毫不留情面,他真教她恶心!   宁风灵被她一骂,臊的脸通红,她是怎么了?宁风灵想不通,成亲至今,他们相敬如宾,虽然未同房,但是她很通情达理,从来也不说什么,今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宁风灵转身撩开帐子,宁南乔缩在床上满脸是泪,瑟瑟发抖,宁风灵瞧着她这柔弱的样子,只恨不得立刻便到宁瑜面前自首,求他们成全!   “南乔,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的,我现在就去向皇上求娶你!”   宁风灵咬紧牙,便像发誓一般!   宋真珠走在前面,走出祥福宫,她回头交待夏竹:“你留下来,把宫里的人支开,换上我们国公府随行来的人,然后把宁南乔送出去,不要让人发觉。”   宁风灵站在后头讲:“不用了,我现在就去皇上面前求皇上同意娶南乔进门。”   “你闭嘴吧你!”   宋真珠忍无可忍,呸了一声骂:“皇上是何等聪明的人!你这一脸□□相鬼都知道你干了什么,在大盛私通行秽乱之事,你想死别拖累我!在你求娶之前先向皇上请求,放书和离!”   宁风灵又恼又窘,胀着一张大红脸,半天才道:“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宋真珠冷笑:“没你做的事恶心!”   宁风灵火了:“你不就是怨我成亲后没与你同床,挟私报复么?”   宋真珠心头却畅快,又是一声冷笑:“你错了,我现在特别感激你,不然我现在早就吐得走不动路了!”   宋真珠不理会他,越过他便走。   宁风灵本来就优柔寡断,到底没敢当众请求娶宁南乔,他想着今日确实不合时宜,不如回去后再慢慢打算,反正他是一定要娶南乔的!   夏竹打发了祥福宫的太监侍女,便安排人把宁南乔送了出去,宁南乔裹着雪白的狐皮风,一路加紧回了自己的白兰殿。   紫檀送来了手炉,宁南乔捧着,坐在床上心扑腾狂跳,心里七下八下,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又期待。   今日的事,她确实是喝酒糊涂了,可是事情已经做了,她便盼着宁风灵能对她负起责任,她一直在等消息,如果宁风灵向皇上求娶她,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白玉殿的。   ……   殿里的烛火短了一大截,宁南乔一颗心慢慢地冷透了,脸上的表情凉薄又讥诮。   外面传来说话声,紫玉快步走进屋,笑着讲道:“小姐,你还没睡啊。”   紫玉今日也是瑞福宫帮忙,宁南乔心里其实猜到了,但还是不死心,问道:“紫玉,皇上跟皇后娘娘呢,瑞福宫发生什么事了吗?”   紫玉拿剪子剪烛心,笑着说道:“皇上跟娘娘到朝凰殿歇息了,皇上今天特别高兴,瑞福宫的奴才们个个都赏了,连奴婢也得了一锭银子,哈哈。”   他果然没说,宁南乔眼睛憋着生疼,宁风灵就是个无能的窝囊废,她竟然还对他报有期待!   ……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都二月了。   宁瑜与殷钰照例在上书阁,一个分奏章,一个批奏章,遇到大事两人便喝着茶一起商量,如今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平安进来行了一礼,咧着嘴笑:“陛下,娘娘,用午膳罢。”   小皇子与小公主都是养在朝凰宫的,乳母已经喂了奶,此刻两人吐着泡泡,正躺在摇床里咿呀叫。   殷钰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再摸摸儿子的,真是心满意足,他讲:“瑜儿,又胖了。”   宁瑜脸色一僵,急忙扶了把腰:“我胖了吗?”   殷钰愣了一下,哈哈笑:“朕说孩子,谁说你,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臭美。”   宁瑜恼了:“你不臭美,你不天天往衣服上熏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个月得做十五套衣服么?”   两人正吵着,宁南乔来了,宫里人少,宁瑜现在大都喊宁南乔一起过来用膳。   宁瑜不习惯奢侈,吃穿用度一向简素,饭桌上照例是四菜一汤,今天的汤是鱼汤,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宁瑜盛一碗汤给宁南乔。   宁南乔脸色有些憔悴,宁瑜听紫玉说她这几天胃口不好,问道:“南乔,你是不是病了?”   宁南乔喝了口鱼汤便觉着腥的受不了,捂着嘴便要吐出来!   宁瑜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紫玉,叫太医瞧过了吗?   宁南乔急忙摆手,挤出一丝笑:“没事,只是胃里受凉,从小的毛病。”   殷钰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味道鲜美,完全没问题,他把鱼汤给宁瑜,笑着随口道:“这样闻不得腥,倒像是有了。”   宁瑜瞪他一眼,没脑子的什么话都敢说,宁南乔还未出阁,这不是羞辱人么!   宁南乔手按着胸口,对宁瑜说道:“皇后娘娘,我想出宫,到雪璃宫住段时间,正好我母亲娘家来了人,我也想跟她们聚一聚。”   宁瑜当场便允了,“那行,要有不舒服,立刻让唐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宁南乔当天便出了宫,搬到了皇家别苑雪璃宫,紫玉未随同,她只带了紫檀一起过去。   晚上,宁南乔便穿了密不透风的黑色大氅,戴着帏帽,坐着马车离开雪璃宫,在盛京一家不起眼的医馆前停下来。   宁南乔进了医馆,大夫与她搭脉。   宁南乔隔着黑色帽纱问:“大夫,如何?”   大夫笑道:“恭喜小娘子,小娘子是有了。”   宁南乔呼吸一窒,讲不出话来,末了,让紫檀给了大夫二两银子,紫檀跟在她身后出了医馆,吓得脸色发白。   “再去下一家医馆。”   宁南乔坐在车里吩咐,连看了三家医馆,大夫搭脉都是一样的结论,她有身子了!   宁南乔坐在马车里,一张脸苍白,紫檀不敢问,宁南乔却突然看她,讲道:“这件事不要透露出去,你是打小便在我身边的人,我死,你也得死,我荣耀,你便荣耀。”   紫檀急忙点头,她在心里猜,怕不是皇上的,一想到宁南乔可能会生下皇子,升为皇贵妃,她也跟着荣辉,紫檀心里的惊吓便漂白成了惊喜。   回到雪璃宫,宁南乔把自己关在房中。   这事,瞒不住,她既然有了,那便要用这个孩子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这件事必定得告诉宁风灵,逼他一逼。    第63章   天色不早了。   宁瑜坐在铜镜紧锁着眉头,她有心事,连殷钰走进来站到她身后她都没发觉,抬头瞧见镜中多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哈哈!”   殷钰大笑,搬了绣凳坐到她身后,环着她的腰问:“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宁瑜瞪他一眼:“皇上武功又精进了?走路都没声了,明天我们比划一下呗?”   殷钰下巴压在她肩上,笑眯眯:“比比呗,朕要是输了就任瑜儿你为所欲为。”   宁瑜白他一眼,托着一楼头发漫不经心地梳着:“娘今日进宫,跟我吐苦水,说我哥跟宋真珠已经分房睡了,谁也不理谁。”   “那肯定是你哥的不是,宋真珠这个女孩朕有些印象,挺果敢的一个女孩,性子有点像你。”殷钰一向瞧不上废物,毫不偏私。   “……婚是你赐的,是你说不能让沛国公府生怨,现在弄能这样。”   殷钰笑,一点都不愧疚,不以为意:“如果实在不合,那便和离吧,宋真珠出身高贵,和离了也不是嫁不得好人家的。”   宁瑜扭过头,她眯起眼睛:“皇上是说真的?那这一圈折腾是干什么?”   殷钰只笑,宁瑜知道他又有不可说的心思了,她翻个白眼:“要是好聚好散也还好,你再给宋真珠赐一门好亲事,沛国公府也不会怎么怨。”   殷钰便点头,“宁风灵毕竟不是亲哥哥,朕觉着他也不适继承宁国公府。”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宁瑜吃了一惊,眼珠子快速一转心里忽然警觉,他莫非是想断她的后援,是防着她!   也是,她现在g生了皇子,可有可无了!宁瑜心思转个不停,她最近并没有在西北扩张势力,她知道适可而止,他这是什么意思。   殷钰摸她的脸,“满脸的心思,你累不累啊,行了,朕不瞒你了,朕可以另外封赏你哥,但是宁国公府朕想要宁凰继承,让宁凰随你姓,将来承袭宁国公爵位,生下的孩子也继续姓宁,毕竟我们的孩子才有宁家血脉。”   宁瑜整个呆住了,他没料到他会有这样‘超越’的想法,殷钰亲亲她的脸颊,笑着讲:“你爹先不提,你娘肯定赞同朕的想法。”   宁瑜不吱声了,捏着梳子一面梳头发一面深思,倒不是不可以,“这样会寒了我哥的心罢。”   殷钰扯动嘴角一笑:“朕可以给他侯爵,凭他的才能这一生都够不上这荣耀,还有什么不满的。”   宁瑜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先跟我爹商量一下,殷钰,我想让我爹回来一趟,他也想看看殷宁宁凰。”   殷钰笑着点头,他答应了,他坐近了给她梳头发,慢悠悠地说:“荣国的四皇子,病逝了。”   宁瑜脸上一惊,他的消息总是比她来得快,荣四皇子越王容明辉在荣国颇有些权势,手中还有些兵力,才四十,便病逝了。   殷钰提及这等大事,眼神习惯性变得幽沉:“巧的很,在这之前,容文和越王走得很近,荣太后要斩草除根,容文拼力保全了越王的后代,越王更是把手中的势力都交给了容文。”   提及容文,宁瑜便聪明的不插话。   殷钰一叹,摸着玉梳子淡淡地说:“这个容文,朕先前倒是小瞧了他。”   宁瑜目光移向他:“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钰笑里有杀伐之意:“容文是巫医的后代,下的一手精妙的盅毒,恐怕再不久荣九皇子荣明扬也要‘病逝’了。”   “这样不好吗?”宁瑜敛下眼睛也笑。   殷钰摇头,“不好,朕希望荣国乱,绝不希望荣国出一个可以收拾破碎山河的霸主。”   宁风灵当职回来已经是傍晚,天全黑透了,他也没进家门,坐着马车弯弯绕绕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然后上了二楼雅间。   “……你来了。”宁南乔正在等他,瞧见他眼圈便红了,宁风灵上前紧紧抱住她,“南乔。”他想她想得快病了,整晚睡不着。   “风灵哥哥,我有身孕了。”   宁风灵急忙松开手,他的表情先是惊喜,然后变成惊慌!心头陡然像压了座山一样。   “那,我明天便进宫求见皇上娶你进门!我还要跟宋真珠和离!”宁风灵咬紧牙,下了狠心,他与宋真珠实在是志不相投,没半分情谊。   宁南乔拉他坐下摇头:“不好,风灵哥哥,我们现在算是私通,你求到皇上面前我们便再没有退路了,我看这样,还是你先跟宋真珠和离,皇上轻易不同意,我们便得想法子了。”   “得逼着皇上同意,还不能我们理亏,我看只能让宋真珠跟人私通。”   宁风灵吓了一跳,他急忙摆手,“这,这不行啊,宋真珠不是那样的人。”   宁南乔眼神柔柔:“女子的名节重要,只要当众捉到她与男人赤身露体,便再也说不清了。”   宁风灵张了张嘴,呆了呆才懂她的意思:“你这是要,陷害她?”   宁风灵急忙摇头,他做不来这种事,心里很是反感:“宋真珠也是爽快的人,我们直接到皇上面前讲清楚不用这么麻烦。”   “风灵哥哥,你糊涂。”宁南乔叹气,“你现在将实情告诉皇上,皇上追问下来你怎么讲?告诉皇上我们在大盛宫里私通?这是死罪啊,皇上最是铁面无私,万一皇上要打掉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不会吧?”   “你觉着皇上做不出来?你要拿我们的孩子去冒险吗?”宁南乔质问他,宁风灵立刻便不说话了,皇上素来心硬如铁,肯定做的出来!   宁风灵还是不怀愿,他被逼得焦躁,“那也不能害人啊。”   宁南乔拉着他的手:“风灵哥哥以为我是那恶毒的人吗?我早打听好了,宋真珠跟越国公府的世子越晋阳有情谊,两人是表兄妹,越晋阳鳏居八年未娶,便是在等宋真珠,我们这一计正好推波助澜成全了这一对有情人。”   宁风灵听了深信不疑,他也希望宋真珠能过的好。   宁瑜是独女,殷钰厚待宁国公府,特意准闻淑长留在朝凰宫照顾两个小外孙,毕竟是血亲,旁人是比不了的。   三月初二早上,闻淑正在房中逗哄小外孙们,李嬷嬷匆匆进屋来,她脸色极其慌乱,闻淑将孩子交给乳母,喊李嬷嬷到偏殿说话。   “怎么了?”   “夫人!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   宁国公府出事了。   宁风灵昨晚拉越国公府世子越晋阳进府喝酒,结果越晋阳喝醉了,宁风灵便留他在府里歇着。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越晋阳便歇在了少夫人宋真珠的床上,两人赤身露体的抱在了一处,可巧的是!一早,宁风灵来了许多朋友,宁风灵领人进了屋,这一下便全让人瞧见了!   闻淑匆匆赶回了宁国公府,宁平早就在等她,闻淑一面往里走一面问:“真珠可还好?”   “少夫人醒来就一言不发,也瞧不出好不好,我瞧着那样子像是要杀人一般。”宁平讲,“夫人,我看这事不一般啊,怕是少爷糊涂犯的错!”   “大门关上谁都不准出去,这事任何人不得声张出去,免得坏了真珠名声!!”   闻淑去了倚眉园,夏竹站在门口守着眼睛都哭肿了,宋家来的嬷嬷们也都一脸气愤,闻涉走进屋里,宁风灵急忙迎上来:“娘,你可回来了。”   闻淑抄手就是一巴掌,宁风灵被打得半边脸发麻,差一点摔了,闻淑咬牙怒骂:“你个蠢货!”   宁风灵的朋友都是人精,碰上了这种事深知惹了麻烦全都找借口走了,越晋阳倒是还在。   闻淑不理会他们,先进屋看了宋真珠——   宋真珠坐在床边,一头青丝散落,秀致的一张脸煞白,闻淑坐下来,宋真珠的眼一下就红了,“母亲,我没有。”她压着泪说。   闻淑心如明镜,她搂着宋真珠,很心疼,“孩子,母亲知道。”   宋真珠一下哭了!   她原是坚韧的一个人,被丈夫不喜,被人闲话她都一笑而过,此刻却崩溃哭成了一个孩子。赤身露体的与一个陌生男子肌肤相亲,被一大群男人瞧见自己的不堪模样,她受了这样大的羞辱!   “好孩子,别哭,天塌不下来。”   闻淑轻声安慰她,宁风灵走进屋来,他垂着头不敢看宋真珠的眼睛:“真珠,既然都这样了,我便成人之美成全了你跟晋阳,我们和离吧,你可以和晋阳再成亲。”   “你闭嘴!”闻淑怒喝一声!   “夏竹。”   宋真珠擦了眼泪喊,夏竹冲了过来,宋真珠挺直腰,谁也不能折了她的骄傲:“你回沛国公府回话,让母亲安排人来接我。”   宋真珠又对嬷嬷讲:“刘妈妈,给我清点嫁妆,我们回家。”   闻淑走过来握着宋真珠的手,她没有阻拦,只讲:“孩子,天塌不来,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你不当一回事,那便没有事给压倒你,好好的。”   宋真珠点头,忍着泪道:“夫人,真珠永远记着您的好。”   宋真珠与越晋阳私通的事,忽然传得满盛京都是!连青楼南馆都知道了这桩丑事,沛国公夫人接到宋真珠的传信,立刻明白了女儿的决定,她与沛国公领着三个儿子,立刻便赶到了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乱的很,嬷嬷正在开库房拈单子清点嫁妆,倒也好清点,除了节气日常赏人,宋真珠的嫁妆基本未动。   宁风灵站在一旁,也没有人理会他,便是闻淑也是不同他讲话,沛国公夫妇对闻淑依旧客客气气,先不提闻淑人品贵重,便凭她是皇后母亲,沛国公府也断不敢指责她。   宋真珠的三个哥哥,个个生得高壮,三人全是武将,先是宋真珠的三哥冲过去把宁风灵按在地上,然后是宋真珠二哥大哥去拉架,结果也拳打脚踢用上了,最后几个扭打作一团。   宁风灵被打得满脸污血,心虚又恼怒,底气不足地叫:“是你宋真珠做错事,你们打我,我不与你们计较。”   “王八蛋!凭你也配姓宁!”宋三哥又要冲过去,被宋二哥拦腰抱住,宋真珠站在一旁,冷着脸喊道:“哥哥们不必与他这种人动手,脏了手脚。”   宋三哥气不过:“真珠你别拦着,三哥非替你打死这烂人,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孬种!”   “三哥不必动怒,是非曲直,我们到皇上面前理论清楚便是。”   宁风灵吃了一惊,急得叫:“你还要闹到陛下跟前?我们和离便了事了!”   宋真珠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竖着眉狠狠地道:“和离便了事?你做梦!怎么着,我是受害者却还要我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天下没有这个理!你这贱人,是不是还期盼着我想不开自尽一了白了!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就算把我宋真珠下药弄到青楼让人羞辱,我也不不会去寻死,我偏要堂堂正正地活着!”   宋真珠说着,委屈涌上心头,痛哭叫道:“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活得比从前好,我绝不让你这贱人称心如意!”   沛国夫人早已经心痛到滴血,瞧见女儿落泪,自己也抑不住哭了,上前搂着女儿,母女两个一起哭。   “贱人!”   “孬种!”   “孬种!!”   宋家三兄弟一个接一个骂,宋大哥呸一声叫道:“你以为我妹妹是塞到你家的!你以为我宋家稀得把妹妹嫁给你!你算个屁!原看你也是从军的人,想着也是一身正气,有血性的,结果是个脓包孬种!你不满意婚事,你有种跪到皇上面前求旨,自己没种却想些下作法子害我妹妹,猪狗不如的烂东西,你这种人我们宋家还瞧不上呢!妹妹,不要与他多废话,以后瞧见喜欢的,该嫁就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我看哪个人敢嘲你一句!”   沛国公府的人点清了嫁妆,也不避讳,几十辆车,便把人接走了,把嫁妆给拉了回去,沛国公行前与闻淑说了,自会向皇上请旨准许两家和离,但是宁家想休妻,沛国公府万万不答应!   晚上,不少人都睡不安稳,先不说宁国公府,大盛京的殷钰,便是沛国公府也是愁云惨淡。   沛国公府与宋家几个宗亲正在书房商量要如何行事,沛国公的弟弟宋显辉叹气,问道:“大哥明早当真要向皇上请旨让真珠和离?”   宋大哥心里还憋着气,插口道:“自然是要和离的,不然还能让真珠再回宁国公府?”   宋显辉讲道:“老大不要意气用事,二叔自然知道真珠委屈,一家人,谁能不心疼,但是宋家一大家,做事不能不思量清楚,大哥,宁国公府那可是皇后娘家,千恩万宠,荣耀无限,远不是我们能得罪的,皇上对皇后所出的皇子有多看重,您也清楚,未来是太子,这几乎是默认的,我们真要得罪宁家么?”   沛国公不说话,斑白的发微微凌乱,越发显得苍老,宋三哥急了:“皇上最是大公无私,再偏私宁国公府也不能不讲理吧?”   沛国公的三弟宋恩辉也是叹气,心里忐忑,讲道:“大哥,要慎重啊,要是真请旨查,那等于是跟宁国公府作对,搧皇上皇后的脸,要知道婚是皇上赐的,宁家未来的贵重已经是定了的,我们得罪不起啊。”   沛国公闭了闭眼睛,声音亦是无力:“三弟的意思是?”   宋恩辉也觉着难以启齿,却不得不忍痛说道:“既然不能查,那我们便只能吃下这苦果,默认了这污名,而且,为了宋家的清誉,我觉着。”   宋恩辉艰难地道:“让真珠自尽吧,既保全了宋家的满门清誉,也向皇后示好,让她对我们宋家有所亏欠,这事便过了——”   “放屁!”   宋三哥当场怒了!宋二哥也站了起来,“三叔说的是人话吗!?你让我妹妹自尽!?”   宋恩辉急得拍腿:“这不是在商量么,你们急什么?”   宋大哥沉着脸:“不必商量,若要我们全家踩着真珠的命苟活,不说将来天打雷劈,便是活着都是恶心,爹,皇后娘娘也是西北军出来的,娘娘不是一般女子,我不信向她要不回一个公道,若是要不回,那这样的国,这样的君,又有什么值得我们报效的。”   “不许胡说!”   沛国公斥责长子,“娘娘自然非一般女子,但是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可乱说。”   沉吟良久,沛国公长长吸一口气,又徐徐地吐出来,他讲道:“明日,我便面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宋二叔知道大哥的心意了,叹一气,讲道:“大哥意已决,那当弟弟的便不再说什么了,自当支持,都是一家人,旁的也不用多说了。”   宋三叔闭了闭眼睛,也点头:“罢了,听大哥的,是我小人了,嫂子大哥,你们别往心里去。”   宋真珠的事传得满城风云。   殷钰从内阁回来的时候,宁瑜正一个人在文砚斋发呆,殷钰叹一口气,坐下来,瞧着她问:“怎么办?”   “皇上不是已经有决定了,还来问我。”宁瑜气不顺,也没有好脸色,宁风灵太不争气了!   “毕竟是你娘家人,朕总要跟你商量,瞧你这脸臭的,有意见?有意见便提。”殷钰提了下袖子,摆出认真的表情。   宁瑜白他一眼:“我没意见,该怎么样便怎么样,这事闹成这样如果不细查,糊弄过去,对沛国公一般老臣不好交待,国还没统一不必要为这种小事失了民心,为人君者,当上行下效。”   殷钰笑,私摸地松了口气,他便怕她偏私,他自然不会为徇情枉法,像他说的,国还没统一便失了民心,是亡国之像,但是他也不想看她委屈不开心。   宁瑜讲道:“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既然不争气,那便秉公办理吧,既然无能,便不要占着位置。”   殷钰搂着她的腰,忍不住亲她,“瑜儿,你怎么这么好呢?”   宁瑜瞄他一眼,突然一叹,握着他的手腕讲道:“皇上记得我的好便行了,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亲自养着孩子们,我相信你会教好他们的。”   “胡说什么呢,才二十出头的人,便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殷钰不高兴了,她这么伤春悲秋的,好像得了大病似的,弄得他心里特别的竟然有一些恐慌。   第二日上朝,沛国公异常憔悴,却没在堂上提女儿的事,文武百官都知道,但事关皇后娘家,又没有查清,所以大家伙不好说什么,私下不少人劝沛国公要谨慎。   下了朝,沛国公私下求见殷钰,殷钰在上书阁见他,宁瑜也在,沛国公瞧见皇后在,心里便忐忑,猜想皇帝怕是要偏私说情,一颗心瞬间便凉了。   “沛国公请起,坐。”   宁瑜极为温柔地说,沛国公不敢直视她,更不敢起身,便跪在地上,却还是挺着腰背,说了请求:“陛下,皇后娘娘,老臣斗胆,为女儿请求,与宁将军和离,求陛下成全,求娘娘成全。”   “事,朕与皇后昨日便听说了,一直在等你来回话,沛国公不要跪着了,起来吧,陶然,给沛国公搬个椅子。”   沛国公坐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定了定心,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他垂头握紧手说道:“陛下,娘娘,老臣不敢说宁将军的不是,只求要一个真相。”   殷钰捡了下袖子,温和地说:“朕准了,朕让大理寺查,必定还事情一个真相。”   “陛下!”   沛国公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宁瑜温柔地说道:“沛国公,国有国法,陛下与我,都不会为了私情罔顾国法,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是清楚的,你且安心,不必顾忌。”   沛国公一下就哽咽了,抖着双肩,心里感动的不由自持,不由的老泪纵横,他跪在地上磕头:“陛下,娘娘——”   “老臣叩谢!”   因为事关皇后娘家,宁国公府,大理寺极为慎重,怕了得力的人去查,原是件简单的事,并不难查,不过两天,事情便基本查清了。   是宁风灵让人给宋真珠的茶水里下了迷药,又在酒中下药,灌醉迷晕了越晋阳,打发了倚眉院的一众下人,将越晋阳搬到宋真珠房中,脱了两人的衣服。   宁风灵进了大理寺便什么都召了,也承认,是他自己买通人将流言传到街上,目的只是为了能与宋真珠和离。   三堂会审,事实铁证如山,绝无错漏。   宁风灵被压到朝堂上,因为是皇后娘家人,所以殷钰御审的时候宁瑜也在坐在堂上,便坐在殷钰身侧。   宁风灵跪在堂上,忽然便悔了,不敢看宁瑜,觉着自己不是东西,给宁家抹黑了。   “证据确凿,皇后你觉着呢。”   殷钰看宁瑜,宁瑜脸色平静,说道:“我没有意见,皇上既然让我来听审,那我说一句,皇上可听?”   殷钰点头,宁瑜说道:“德不正,行不配,便将宁风灵剔除宁家族谱,夺职贬为庶人,流放东南黑沙河。”   “皇后娘娘!”   宁风灵瞪着眼睛抬头,满眼血红,脸上全是不敢信。   沛国公心头凛然,他原只想要一个公道,没料到皇后会罚的这样狠,等于毁了宁风灵的前程啊!   “娘娘,老臣只求女儿和离,还请娘娘从轻发落宁将军。”沛国公上前说话,并非可怜宁风灵,只是怕不可收拾,真得罪了皇后。   殷钰说道:“流放便免了,其他的,便按皇后的意思来。”   宁瑜便点头:“那听皇上的。”   “皇后娘娘!”   宁风灵往前爬几步,立刻被侍卫压制住,宁风灵嘶声喊道:“娘娘,我什么罪都认!我什么罚都受,只求别将要剔除宁家族谱!娘娘!”   宁风灵拼命磕头,这才知道怕,直把头都磕破了。   宁瑜坐在殿上,毫不心软,只让人将宁风灵拖了出去。   “你说什么?”   宁南乔在雪璃宫,一张脸登时煞白,激动的掀手打翻了燕窝粥,她叫:“你没打听错吗?怎么可能呢?”   紫檀讲道:“奴婢没听错,娘娘在朝堂亲口说的,将宁将军剔除宁家族谱,夺了所有官职贬为庶人。”   “怎么可能!”   宁南乔傻眼了,她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紫檀小声道:“奴婢去宁国公府打听了,宁将军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快!”   宁南乔反应过来,惊叫道:“要是宁风灵来找我,就说我不在,我现在不能见他,他会连累我的!”   紫檀急忙应声,出门吩咐去了。   宁南乔手按着桌角,又恨又怒,眼泪在眼里晃动,咬牙讲道:“瑜姐姐,你好狠的心呐!一次一次不给我活路!”    第64章   宁镇远回到了盛京,便被宁风灵的事震的脑子空荡荡,他先入宫面见殷钰,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家中。   “风灵现在在哪里?”   进了门,宁镇远顾不上换衣服,急忙追着闻淑便问,闻淑拉他回自己的院里谈,“住在外面,一直没精打采的,一直想见你。”   “那事真是他做的?”宁镇远心里还存着怀疑,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这样的品性啊!风灵老实,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闻淑叹气:“他亲口承认了。”   宁镇远心里一团乱:“皇后罚得也太重了,贬职也就罢了,怎么还剔除宁家族谱。”   他还向着宁风灵!闻淑恼了:“我真怀疑宁风灵是你亲生的,怎么?平日里瑜儿有一点做的不好你便大声训斥,风灵犯了这么大的罪你倒心疼了,不提你宁家的忠烈名声了,呵!”   “你不懂。”   宁镇远心里发苦,他没法与她细说:“明天你接风灵回来,皇后也要回门,我们再商量商量。”   女儿现在是皇后,又生了皇子,根基正一步一步稳固,闻淑不想被宁风灵拖了女儿的后腿,心里满:“商量什么?铁证如山,难道你还要宁瑜为了这等人背上骂名,徇私枉法么?   “你知道什么?总之你把风灵接来,我自会跟皇后谈,旁的你就别问了。”   第二日,闻淑还是派人将宁风灵接了回来,宁风灵这几日颓废憔悴得像变了个人,他见到闻淑便红了眼眶,眼神畏缩带着讨好的笑。   宁瑜晌午的时候回门,她是悄悄回来的,并没有仪仗,由林卫带司卫局的高手随行保护,进了门,她跟闻淑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宁镇远的书房找他,宁镇远一见到女儿,激动上迈步上前——   宁瑜脸色很冷漠:“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么?”   宁镇远点头,他从墙中暗阁里取出盒子,小心开锁,取出那个铜管,这里收的是理宗皇帝密诏。   “打开。”   宁镇远打开来,宁瑜拿过那道圣旨查看,她让宁镇远点蜡烛,宁镇远提防她,站着没有动,只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现在皇上江山稳固,我也生下了皇子,大盛基业稳固,这道圣旨已经没有用了。”宁瑜点了蜡烛,便要将密诏烧毁——   “不行!”宁镇远急忙夺了,宁瑜冷冷地瞧他,宁镇远急忙说道:“瑜儿,不可啊!这道圣旨是风灵身为先帝亲子的证明,也是为了将来大盛发生不测时稳固江山,绝不能毁!”   “你糊涂!”   宁瑜一甩袖子冷厉至极喝了他一句,“你留着这圣旨便是悬在我跟娘的头上的一把刀!从前也就罢了,现在皇上好好的,我也生了皇子,哪里轮到宁风灵来稳固江山,简直荒谬!”   真是榆林脑袋,宁瑜又烦又恶心,懒得跟他分辨:“皇上多疑,你想送死别连累我与母亲,还有,收起你那愚忠的心,宁风灵的事已经定了,你别跑到皇上面前求情引得皇上怀疑,圣旨给我。”   女儿如今强大了,翅膀硬了,宁镇远老了,人一老便会力不从心,他再没有从前的魄力,收起圣旨哀求:“瑜儿,这事我们再商量,这圣旨绝不能毁了。”   宁瑜便要过来夺,宁镇远却是一身功夫,宁瑜几次近身拿不到,便不再白费功夫,站在桌前道:“宁镇远,这圣旨我一定要毁,你最好乖乖交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宁瑜一甩袖子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她唤了林卫,冷漠地交待:“派人守着宁国公府,本宫离开前不许国公爷离开宁国公府。”   林卫是风过风浪,立刻点头,便安排人守大门去了。   宁镇远赶紧收了圣旨,匆忙的将盒子放回暗阁中,他匆匆地追着宁瑜,企图再次说动她。   房门关上,在书架的后面伸出一道影子,一个人从书架后面走出来,正是宁风灵。   宁风灵眼神呆懵,他站了片刻原地转了一个圈,急忙扑过去有模学样打开了那道暗阁,宁镇远走得急,那圣旨没有收到铜管里,便那样放在暗阁中。   宁风灵两只手发抖,他拿起圣旨展开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只感觉受不住要晕过去,他心里胀的,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欢喜!!   他是皇子!   他竟然是先帝的亲子!!   他跟殷钰是亲兄弟!!   宁风灵拼命喘气,满脸虚汗,他快站不住了,他极力镇定,他急忙将圣旨卷好塞到怀里,然后推开窗户一角,宁镇远才回来书房没有安排人进院伺候,宁风灵趁机,急忙偷偷的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中宁风灵在屋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他不时按住藏在胸口的圣旨,脸上的汗直往下滴,他不能在这里呆着!   林卫的人只拦宁镇远,旁人不拦,宁风灵从院子里,走出大门的时候,心跳得都要飞出来。   ……   宁南乔坐在床上,这几天她人瘦了一圈,她吃不下饭心里烦闷,她手扶着肚子,眼透着丝狠意,宁风灵已经被赶出宁国公府了,皇上金口玉言宁风灵这辈子是完了,那她也没必要生下这个孩子了,还是趁早打掉的好。   “南乔。”   窗口忽然有男人压低声音说话,宁南乔吓了一跳,张嘴便喊:“来人,有——”   宁风灵急忙翻窗户进来,朝她摆手:“别喊,是我。”   宁南乔吃了一惊,冲他发火:“你跑来干什么?”   外面天都黑了,宁风灵上前抓着她的手,他已经是六神无主了,他急忙从怀里掏出圣旨给她:“南乔你看。”   宁南乔看了那圣旨,先是傻了,震惊的讲不出话来,她不敢信,胸脯海浪一样起伏,喘息不止:“你竟然是先帝的亲子!”   “是啊,南乔,我,我怎么办啊?我要不要跟皇上相认?”宁风灵现在心里没有半点主意。   “不成!”宁南乔立刻喝止他,她极力镇定,换了柔和的语气,“你傻啊,皇上要知道你的身份更会除你杀你,你忘了皇上的兄弟都是怎么死的?”   “你是皇子。”   宁南乔拿着那道遗诏,仔仔细细地看,目不转睛地看,她心狂跳!兴奋又紧张,如果没有殷钰,那宁风灵便是皇帝,那她,便皇后!!   宁南乔兴奋的咬嘴唇,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便像宁瑜一般,不,宁南乔爱她,她会比宁瑜更得宠!!   “风灵哥哥,你快把事情说给我听。”宁南乔急不可待地催促。   宁风灵嘴唇发干,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宁南乔听了以后连连地冷笑,“你还偏疼宁瑜,她却根本不把你当哥哥,从来没为你考虑过,她已经生了皇子,你对她来说是威胁了,风灵哥哥。”   宁南乔心中紧张:“皇上跟皇后现在一条心,我怕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会出卖你,把这事捅到皇上面前,那你就死定了。”   “瑜儿不会那么做的。”宁风灵还是下意识相信宁瑜,宁南乔气得拧眉:“你还为她说话,只怕她现在已经策划着要杀你了。”   宁南乔说着站起身,神色凝重:“风灵哥哥,先别想这么多,你留在这里,我让人领你去歇息,明天再商量,这圣旨我给你收着保险。”   宁风灵心都乱了完全没有主意,一切全听宁南乔安排。   短短几天,人生翻天覆地,宁风灵躺在高床软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熬到子时,他方有一丝睡意,忽然间两个人从窗外滚进来,两人都穿着黑衣,拿着刀,劈头便朝宁风灵砍来!   宁风灵灵活地躲过,大喊救命!   那两人来杀他,身手却很菜脚,没砍到他却挨了宁风灵好几脚,宁南乔领人冲了进来,围着将这两人擒住捆了。   “你们都下去。”   宁南乔吩咐,紫檀打发人出去,自己也关了门守在外面,那两人面罩已经被摘了,都是三十多岁的粗汉子,面孔陌生的很。   “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风灵哥哥?”   那两人不说话,宁南乔捡起地上的刀指着其中一个,发狠道:“你不说,我便杀了你,说了我饶你们一命!”   那人看她一眼讲:“是皇后娘娘派我们来杀人灭口的,娘娘发现圣旨丢了,便猜到是宁风灵偷拿走了,派我们来灭口。”   宁风灵脸唰地煞白,他两条腿发软站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按住桌子。   “你胡说!”他嘶叫!   宁南乔提刀上前,又狠又快的两刀杀了这两人,其中一个还没死透,瞪着眼睛手指着宁南乔,从嘴里挤话:“你,你为什么——”   宁南乔又砍了他一刀,那人当场便断了气。   宁风灵陷入了疯魔,他不敢信:“瑜儿她要杀我?她变了,她竟然要杀我?”   宁南乔丢了刀过来,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风灵哥哥,我早就说过,你们不是亲兄妹她哪会真心对你,闻夫人也是,你出了事她们哪有一个为你求情?风灵哥哥,你摸摸,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你最亲的人。”   “你说的对。”   宁风灵握紧拳头,不是亲生的,始终是隔着一层的!   “风灵哥哥,你不能留在这里,皇后肯定还会派人来杀你。”   “那怎么办?”   宁风灵咬紧牙,拳头攥紧,宁瑜好狠的心!!   宁南乔目光快速转动,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现在心思转得快,她讲:“宁镇远留着这道圣旨那就是对皇上不忠!是谋反的罪,皇后绝不敢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风灵哥哥——”   宁南乔抬起头,眼里闪着雪寒的光:“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杀了皇上,你取而代之!”   宁风灵被她吓得没有了声音,半晌才结结巴巴:“杀,杀杀皇上?南乔,这,这怎么可以啊?”   宁南乔红着眼眶:“风灵,你糊涂啊!皇后要杀你,皇上知道真相也不会留你,你左右都是死,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你想想我们的孩子!”   宁南乔抓着他的手按在肚子上,眼泪流出来:“你死了,皇上一定会杀我们的孩子,他不可能留下皇室血脉威胁到他的帝位的,我们没有选择!”   “可是,可是,我,我怎么杀皇上啊?”   宁风灵感觉现在已经完全被架在火上了,宁南乔目光深沉:“皇后今天不回宫,你只要进宫见到皇上,杀人还不是简单的事?只要一刀便能要他的命!!”   “还有,小皇子小公主的命,也不能留!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的即位!”   “……!!”   宁风灵快晕过去了,他都哭了,崩溃地叫:“这,这怎么行啊?”   宁南乔冲他跺脚:“难道你想看我跟我们的孩子惨死吗?你本来就是皇子!是先帝最爱的皇子!是殷钰夺了你的皇位!”   宁风灵走了,宁南乔怕他无用退缩,派了个侍卫跟着他,一路敲打,多提提孩子,好定他的心。宁南乔则动身去了宁国公府求见宁瑜,拖着她,顺便打探消息,随时应变。   宁南乔到了宁国公府,府里却一片安宁,宁瑜拉着她话家常,脸上挂着笑,丝毫看不出异常,宁南乔推测她还不知道宁风灵偷了那道遗诏。   朝凰宫。   文砚斋。   殷钰卷上书,端起茶呡了一口,陶然上前来:“陛下,该安置了,不早了。”   “皇后今晚不回来是吧?”殷钰问   陶然忍着笑点头:“陛下,娘娘早就让人传过话了,奴才已经跟您通报三回了。”   殷钰叹了声气,他知道啊,他就是,她突然不在身边,他还挺想她的,颇有点牵肠挂肚,他吩咐:“明早派人去催,不催她都不知道大人孩子离不了她。”   陶然继续忍着笑,点头说是。   门外有侍卫来报,陶然出去,一会儿匆匆进来,上前道:“陛下,宁风灵要见您。”   殷钰放下书,锁紧眉毛:“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宣吧,左右朕也一个人,无聊的很。”   陶然领着宁风灵走进文砚斋,宁风灵呼吸发抖,衣服已经被汗湿了一层,他一抬头瞧见殷钰,本能地扑腾跪在地上,急忙磕头:“陛下!”   “起来吧,这么晚了,什么事?”   他毕竟是宁镇远的养子,宁瑜对这个兄长也还有情谊,殷钰也露出几分和颜悦色,宁风灵爬起来,他脸白得像涂了墙灰,样子实在狼狈。   殷钰惊讶地打量他:“你怎么了,让人抢了?”   宁风灵看陶然,他拉回一丝理智,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宁风灵被逼到极致竟冷静下来:“陛下,我有要事要跟你谈,很机要的事,事关大盛的。”   殷钰让陶然退下,宁风灵上前一步,他猛地吸——   突然拔掉束发的玉簪便扑过去狠狠地朝殷钰的脖颈上扎去——   ……   宁瑜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正准备安置,林卫突然在外面喊:“娘娘!臣有急事要奏!”   内宅林卫向来是不进的,只让如意通报,这般不顾,显然是出大事了,宁瑜披上衣裳,立刻唤他进来。   林卫扑腾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娘娘!皇上,皇上出事了!!”   殷钰出事了!   宁风灵竟然跑到朝凰宫里,去刺杀皇帝!!   宁瑜火速赶回宫里,太医们一都围堵在寝殿中,个个如临大敌,瞧见她,唐行良松了口气,急忙行礼:“娘娘。”   “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   唐行良扭头看一眼,垂下眼眸道:“皇上,皇上他,怕是不行了——”   宁瑜怔忡,她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使力拨开太医,坐到床前,殷钰躺在床上,脸苍白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愣着干什么?”   “等死啊?赶紧给皇上治!”   宁瑜发怒,唐太医瞧她一眼,赶紧跪下,也不敢抬头,讲道:“娘娘,陛下,陛下是不成了,您,您要有准备。”   “……”   宁瑜闭了闭眼睛,紧紧握着殷钰的手,她哑着嗓子讲道:“不到最后一刻,本宫从来不放弃,唐行良,不要再跟本宫讲这些丧气的话,治!”   “噗——”   殷钰躺在床上,身子抖动,嘴里喷出古怪的声音,宁瑜呆了呆,他却睁开了眼睛,憋着笑瞧她。   唐行良在后头,老头朝天翻个白眼,露出无语的表情,终于不用再演了,老折腾了,一大帮人陪着皇帝陛下玩。   “……”   宁瑜明白过来,甩开殷钰的手发怒:“你还是死了吧!”   可恶,这种事也能拿来戏弄,有病啊!!   殷钰灵活地坐起来,一点看不出有伤,他挥手,“你们退下吧。”唐行良等人赶紧的,麻利的全急急地走了,真是,老折腾了。   等到没人了,殷钰一把抱住宁瑜,脸埋在她颈间撒娇:“你回来了。”   “滚!”   宁瑜还火大,捶他一拳,使劲挣开,“我还以为你真的被刺杀了,你无不无聊,这种事也能拿来玩吗?”   “谁说不是真的。”   殷钰收了笑容,松开双臂,抬高脖颈,眼又寒又亮,“全是真的,只是朕命大,没死而已。”   宁瑜看到他脖颈上缠着白布,上面泛着血丝,她变了脸,“真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要看看。”   他歪心思特别多,宁瑜不肯信,殷钰由着她解开白布,他的脖颈上有一个血孔,是宁风灵的簪子扎的,只是他从小被人追杀惯了,旁的不说,唯独逃生反应堪称一流,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他是疯了么!?”   宁瑜咬牙骂,她是万万没想到,宁风灵会刺杀殷钰,殷钰冷冷地道:“他是疯了,朕没见过这样的蠢货,跑到朕跟前刺杀,还真差点让他成功了,朕太失败了。”   殷钰说完,忽然变了柔弱的表情,扑到宁瑜怀里,继续撒娇:“瑜儿,朕差点见不着你了。”   “……皇上私下见外人,不都有天内司的高手藏着保护吗?”宁瑜面无表情。   “……”殷钰身子僵了一下,抱紧她继续蹭:“反正朕就是受伤了,疼死了,朕真的差一点就挂了。”   宁瑜懒得搭理他,她深呼吸,问道:“皇上,我想见一见宁风灵,我想不通,他是疯了么?”   “他被捆了以事一直不张嘴,朕便在等你,朕也很好奇,他有多大的恨来刺杀朕。”   宁瑜来的匆忙,风尘仆仆,她抽了空,回殿里更衣,如意给她退衣裳,宁瑜低声说道:“如意,悄悄派人到府里给国公爷送话,让他看看东西丢了没,若丢了被发现,不认,传这一句话,一个字不许落。   如意急忙派了得力的人去办了。   宁风灵被提到朝凰宫大殿,双手被反绑,脚上捆着铁链,宁瑜高坐在凤榻上,闭了闭眼睛。   她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殷钰在,她不能开口。   “说,为什么要杀朕。”   “……我,我喝多了。”宁风灵慌乱地道。   “胡扯,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哪来的喝醉!”林卫在一旁当面拆穿了他!宁风灵跪在地上,磕头道:“我,皇上罢了我的职,我怨恨皇上,才犯了糊涂!”   “怨恨朕,为什么还要杀朕的两个孩子?”   宁瑜听了这句话,吃惊的眼一睁,她手扶着炕桌,指关节泛白,“你要杀皇子与公主!?”   宁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他讲不出话来,宁瑜走上前,她紧盯着宁风灵,声音都哑了,“为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兄妹,为什么?”宁瑜咆哮!   “我为什么你心知肚明!”宁风灵冲她叫,眼泪夺眶而出,他也吼出来:“你们宁家有哪一个拿我当亲人?母亲偏心你,从不为我考量,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你们一个一个的不准!而你,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先帝的亲子!”   “你住口!”   宁瑜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身体都是气得发烫!   殷钰的眼神一瞬间起了变化,他目光一转,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宁瑜发觉自己失态,心底升起一缕寒意,她坐下来,闭了闭眼睛说道:“宁风灵,我看你是疯了!满口胡言。”   “我没有胡说,父亲有先帝遗诏!你也知道看过,我在书房偷听到你跟父亲的谈话了——”   “原来,先帝留有遗诏。”   殷钰声音,平淡中透着森森的威仪,宁风灵最是怕他,急忙缩了头,殷钰问道:“遗诏在哪里?”   “被我烧了。”   宁风灵终于捡回了一点理智,殷钰将龙玉放到桌上,淡淡地道:“不说是么,那好,陶然,去把宁南乔捉过来,朕先一根一根拨了你心爱女人的指甲,再一根一根跺了她的指头,什么时候说,朕什么时候让人停手。”   宁瑜也不吭声,心里一团混乱,殷钰疑心最重,这一下全完了,到了,他还是疑心上了宁家。   林卫带人,从雪璃宫把宁南乔带进了宫里,宁南乔一路吓得心狂跳,但是胆子倒还有,一路面上还算镇定。   “皇上,还是审宁风灵便好,我与他说,定让他如实交待。”宁瑜说道,她不能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受刑。   “此事事关宁国公府,皇后就不要插手了,若是见不得刑,就回屋歇着吧。”殷钰冷淡地说道。   宁南乔跪在地上磕头,一双泪眼,茫然无辜,“陛下,娘娘,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风灵先看宁南乔,他身子抖个不停,他又看宁瑜,眼中有愧疚,怨恨,最后看向殷钰,凄清地笑了一下,自问道:“皇上不会让我活了,是不是?”   殷钰不会留他性命了,宁风灵心里很清楚。   陶然走进殿中,不敢多看,小心地说道:“陛下,宁国公有急事求见陛下。”   宁瑜一口气提不上来,宁镇远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要为宁风灵求情,简直是蠢!愚不可及!!   殷钰笑了,对殷钰说道:“这事是越来越有意思,朕猜猜,宁国公这么急来,莫不是来给养子求情的?”   他让陶然请宁镇远进来,宁镇远看到宁风灵狼狈的样子心焦如焚,他不顾宁瑜朝他使眼色,急忙跪在地上,“陛下,不孝子无知,求陛下饶他一命吧。”   “宁国公真是偏心,对皇后铁面无私,稍不满意就是一个巴掌,结果一个养子犯了弑君的罪,宁国公倒不大公无私了,反倒替罪人求情,朕猜猜,因为这个不孝子是先帝的亲子是不是?”   宁镇远身子一僵,心一下全乱了,他急忙垂下头,皇上知道了!   再欺瞒只会适得其反,宁瑜长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事到如今,宁国公便实话与皇上说了吧。”   宁镇远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终于一五一十地将先帝遗诏的事,全都交待了出来。   “……原来,九皇兄说的,父皇还留了一手,是这个意思,宁国公对先帝,真是赤胆忠心。”   殷钰说着,笑了一下,宁镇远嘴唇发干,想要解释,却拙口无言,殷钰说道:“把人先拖下去,林卫,让初三审宁风灵,把朕要的东西审出来。”   “是!”   林卫把宁风灵与宁南乔全都拖走,宁镇远焦急地扭头,殷钰对宁瑜说道:“瑜儿,你去看看孩子,朕与你父亲有话要私谈。”   宁瑜也放弃了,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对结局,她早已经看淡了许多。   屋里只剩下殷钰与宁镇远,宁镇远头压在冰冷的地上,“陛下,臣知道陛下要怪罪,但是臣——”   “你抬头看朕。”   殷钰说道,宁镇远抬起头,殷钰指着脖颈上的伤,说道:“如果朕躲不及,朕已经死了宁风灵不仅要杀朕,还要杀朕的两个孩子。”   宁镇远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呆了呆,急忙磕头,肩膀发抖。   殷钰按着颈上的伤说道:“宁风灵在书房偷听到你与宁瑜的话,知道了自己身份,他偷了遗诏,入宫行刺朕想取而代之。”   “宁国公,你知道为什么历代皇帝都要斩草除根么?这个龙椅,诱惑太大,而人的贪欲从来禁不起考验,宁风灵从前是何等憨厚的人,可是为了龙椅,他敢弑君。”   “陛下,臣!臣有罪!!”   殷钰托了托手,叹气说道:“起来罢,你与朕如今都是一家人了,朕生气不是因为宁风灵要刺杀朕,而是为他要伤害朕的孩子,朕知道你忠心为国,并没有私心。”   宁镇远不敢起来,殷钰拿着龙玉摸了又摸,说道:“朕答应你,不杀他,只囚禁他,宁国公,这是朕的底线了。”   “谢陛下!!臣谢陛下!!”   宁镇远结实地松了口气,若是宁风灵死了,他如何对得起先帝!   “娘娘,宁国公走了。”   如意进屋低声说,宁瑜摇晃着摇床,宁凰咬着小肉手咯咯笑,宁瑜嗯了一声,他还算有脑子,没有来求见她。   殷钰走进屋来,宁瑜回过头,“回来了。”她心里坦荡,样子很平和。   殷钰坐下来,瞧着女儿他沉默不语,宁瑜淡淡地道:“皇上要是有什么疑问,便直接问吧,要是觉着不必问,那就别问了。”   他们都深深地了解对方,再像从前似的表面装恩爱,心里各自盘着算计防备对方,虚假地过着也实在是没意思。   “你什么时候知道宁风灵的身份的?”殷钰问她。   “就在你在西北,中了七日痉的时候,那时候父亲以为你活不了,才将事情告诉我,要我帮忙稳住大盛。”   殷钰晃着摇床,心不在焉地盯着女儿,这个答案,太完美,反而显得假。   “朕知道你们父女都是忠心为国,没有二心,只是朕有些心寒,觉着自己可怜罢了。”殷钰低声说道。   他的表情,他的话,跟从前哄兰贵妃的时候一样,边眼神都是,终究是隔了心,宁瑜在心里苦笑,帝王的爱,真是脆弱的像是老弱残兵,不堪一击。    第65章   “你说什么?”   宁瑜手里的玉梳掉落在地上,她震惊地回头,如意红了眼眶:“娘娘,少爷,没了。”   宁风灵自尽了!   他口中藏有剧毒,他进宫行刺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宁瑜坐在妆前台,她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闭上眼睛,掉了一滴泪,她压住情绪:“他死之前,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如意摇头:“少爷关在天内司,是皇上亲下的令,没人敢去瞧他。”   宁瑜松了口气,没有必好,否则殷钰必定会怀疑是她在灭口,宁瑜捡起梳子,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忽然一阵苍凉,她竟然变得这么凉薄了,她怔了怔:“等皇上发了话,你再派人到宁国公府传话,让父亲母亲好有准备。”   宁风灵自尽,殷钰也是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初月来报给他,殷钰不关心一个宁风灵的死活,只问:“遗诏拿到了吗?”   “初三使了不少手段,宁风灵疼到极处时,只说了一个宁字,便没有再多的话,一早便死了。”   宁字?殷钰目光一转,在心里琢磨,会是哪个宁姓的人?人已经死了,遗诏倒也算不上十万火急,只是不找到,总是不安,殷钰淡淡吩咐:“继续查。”   “还有。”   殷钰抬起头,清亮的双眸中透出森森的寒意,“待宁国公夫妇瞧过遗体将人密封在棺中,停放半个月,免得再诈个尸,稀奇地逃了。”   初月心中了然,点头领命。   宁风灵弑君畏罪自尽,这事被殷钰压下来,没有传到前朝,否则御史必定要参奏宁镇远一本。宁南乔向宁瑜请求出宫,悄悄为宁风灵到外面祈福,宫里必定是不许的,宁瑜允了她。   宁南乔出了宫直奔了雪璃宫——   她将人都打发出去,关上了门她这才开始害怕,浑身脱力一下瘫软在地上!幸好宁风灵没有供出他,幸好他死了!   宁南乔抓着胸口,抓疼了才能镇定下来,她急忙擦了眼泪,不行,宁风灵死了,这个孩子她不能留!她要赶紧打掉这个孩子!   还有遗诏!   宁南乔想起这要命的东西,她赶紧从床下藏着的盒子里翻出遗诏,她要烧了!她点了蜡烛,把遗诏凑到烛火跟前又停下手。   宁风灵喜欢她人人皆知,皇上未必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烧了她反而不安全,不如藏到宁国公府!让皇上疑心宁家!   宁风灵的棺木半个月后才由宫里移到宫外,殷钰给了他体面,允他的棺椁安在宁国公府。   宁瑜也回了一趟宁国公府,宁风灵是弑君谋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风光大葬,宁国公府也没挂白幡对外报丧,所谓丧事,也就是找个稍好的地方把人安葬了。   晚上,宁瑜与宁镇远闻淑聚在书房里,毕竟是自己养大的,闻淑心里也难过,眼睛都哭肿了。   宁镇远还在痛苦愧疚:“我对不起先帝,没能教好风灵。”   “行了!”   宁瑜不耐烦地截住他的话,“这些个话烂在肚子里也就算了,老是拿出提,是嫌自己命长,还是眼瞎觉着皇上仁慈不会计较?”   “我就是有此一说,瑜儿,你说,是不是皇上下的手?”宁镇远压低声问,他一直心存疑虑,宁瑜火了,怦地放下茶杯,“父亲真是糊涂了!到如今还在这事上纠缠,是不是皇上杀的你都要谨记不是皇上做的!一个弑君夺位的罪人,死了便死了,父亲这么悲痛,是明摆着告诉皇上你不忠君吗?”   宁镇远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狠心的话,他呆了呆,心忽然发寒,“他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了?”   “父亲是在责备我?”   宁瑜眼里没有一点愧疚,声音冰冷,“父亲应该到宁风灵的坟头质问他,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他怎么下得了狠手杀我的孩子!我对他的亲情早在他举刀要杀我孩子的时候便断了!”   “就是!”   闻淑伤心归伤心,心里跟明镜似的,她逮着宁镇远数落:“你糊涂,我们把他养大教他,他自己犯罪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好好的你怪瑜儿,你怪的着吗?他这弑君,皇上倒疑心我们宁家了,瑜儿日后的日子只怕又要难了,这时候你还说,闭嘴吧你!”   宁镇远也是心里难受,被堵的没话说了,宁瑜实在厌烦他:“父亲,好好带你的兵,爱你的国,打你的仗,没有那个脑子就不要掺合这些事,自古帝王没有哪一个能容忍旁人觊觎自己的江山的,你应该幸亏,你还会带兵,否则你以为皇上还会留你?只怕我们宁家人坟头的草都有八丈高了。”   “瑜儿,别说他了,你爹就是这个样子。”   闻淑拉着宁瑜的手,此刻只心疼她,忧心道:“这一来皇上肯定要疑心,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宁瑜长长吐了口气,摇头宽慰她:“人活一世要愁的太多,是愁不完的,娘,不想了,这一世尽心尽力,生当无悔,死当无憾便够了。”   亥时将至,快子时了。   殷钰站在案旧后,手按着纸,桌上的地图画了一半,这些宁瑜做的比他好,她能画出西北大半的山貌地地形图。   殷钰放下笔,他心乱糟糟几天了,忽然间便宁静了,他是被人杀怕了,疑心病重。   陶然站在一旁随时伺候,上前道:“陛下,快子时了,还是早些安置吧。”   殷钰点头:“派人到宁国公府传话给皇后,让她无事早些回来罢。”顿了顿,他垂下眼,“就说,朕与孩子,都想她了。”   陶然不知道怎么的,鼻子忽然发酸,他赶紧应声,立刻出门便让人去办了。   宁瑜是第二日回来的,回来时正好晌午,她方才换了衣服,殷钰便下朝回了朝凰殿。   “你们都下去。”   他将如意陶然打发出去,上前从背后搂住宁瑜的腰,宁瑜愣了一下,声音也软了,“怎么了?”   殷钰紧了紧手,闭上眼睛:“我想你了,瑜儿,我们又生分了吗?”   宁瑜也闭上眼睛:“生不生分,要看皇上怎么想?”   她与他的声音,一样得疲惫心酸。   殷钰抱紧她,也不是想解释,就是想说一说,“我从出生,太后便不喜欢我,四岁时父皇将我送到西北,虽然太后不疼我,但我还是很想家,很想她,先生夸我的字好,我把写的好的字跟文章都收起来,过年的时候,西南的桔树结了果,太后喜欢吃蜜桔,我每年都缠着六哥带我去集市买一整筐的蜜桔回来,我一个一个的挑,挑最好的装到筐里,六哥过年可以回京,我把自己写的字跟文章还有蜜桔交给他,托他带给母后。”   殷钰垂下眼睛:“六哥每回回来,都特别高兴的告诉我,母后很想我,很挂念我,夸我的字好,文章好,他还给我带了许多东西,说是母后赏我的,我信了。”   “我觉着是我做的好,母后才喜欢我的,我要做的更好,她就会更喜欢我,我拼命的习字读书练武,七岁的时候,我上战场,第一次杀人,自己也被打的不轻,浑身是伤,那时候刚好是年关,京城的使臣来了,我太疼了,我特别想母后,想家,我偷藏在使臣的队里跟六哥回了盛京。”   “六哥发现了我,非要送我回西南,我又哭一闹,六哥只能随着我,他一路都哄着我,对我有求必应,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心疼我,我偷偷到了母后宫里,亲眼看到朝凰宫的下人将我送来的蜜桔抬出去要丢掉,那上面,还摆着我送给母后的家信,拆都没有拆。”   “当时我跑去质问母后,三年未见,她看我的眼神,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陌生又不耐烦,我带着那筐金桔还有我的信要出宫,无论如何都不肯留下来,父皇来哄我,我也不听,当时就觉着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很丢人,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大盛宫不是我的家。”   “六哥年都没过,提前陪我回西南,在路上他才跟我说实话,原来,母后想我,夸我,都是假的,是他怕我难过哄我的,母后也从未赏过我任何东西,那些都是他自己买来给我的,我送的蜜桔,母后从来没吃过,我写的信,她从未看过。”   “……她不要,我便自己吃,我跟自己赌气一样,不吃饭,天天啃桔子,六哥陪着我吃了一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人给母后写过家书,再也没有送过桔子。”   殷钰收紧手,把脸埋在宁瑜的肩上,“瑜儿,朕不是生来就心狠,宁风灵的事,朕不想猜忌你,可是习惯改不了,朕想了几天才平静下来,你原谅朕好不好?”   “……我没有怪你。”   “你有,你很失望。”   他自己冷静了几天,也觉着自己猜忌的举动很不堪。   宁瑜叹气,按着他的手回过头:“你想多了,宁风灵想杀殷宁宁凰,他不死,我也绝不会留他活命。”   殷钰撒开手,目光阴晴不定,忽然问:“你不失望,是因为宁风灵想杀孩子们,要是宁风灵不杀孩子只刺杀我,你是不是就要对朕失望,觉着朕没风度心眼小疑心病重?”   “……”   宁瑜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胡搅蛮缠么,这是哪跟哪啊,殷钰目光往左一撇,拧开头,表情异常的别扭,“刚才朕跟你说的话全是编的,逗你玩的。”   太丢人了,不能想,越想越觉着刚才的自己矫情的掉牙,殷钰恼死了!   宁瑜扑哧笑,殷钰抿紧嘴唇,突然捞起她的腰夹在腋下,自己也气笑了,边走边道:“笑什么笑,就你放肆,敢嘲讽朕,看朕怎么收拾你!”   他这完全是恼羞成怒!   两人正在床上闹腾挠痒痒打架,那些隔阂,猜忌,防备突然都消散了去。   “陛下。”   陶然在门外喊,殷钰搂着宁瑜,停了笑:“什么事?”   陶然跪在地上:“宁安宫来人报,太后,驾崩了。”   殷钰茫然了片刻,然后眼神沉静:“朕知道了,朕与皇后即刻便去。”   宁瑜理了下衣裳,太后病了,为何病,为何死,她心中有数。   太后驾崩了,先帝理宗有遗言,死后不与任何嫔妃同陵,包括太后,太后陵墓只与嫔妃一起,葬在后陵。   宁南乔真到太后安葬后一个月才回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   宁瑜拉着她坐下,宁南乔瘦了一大圈,宁瑜以为她在心伤宁风灵的死,交待她:“在皇上面前千万别露出这副悲伤的样子,若是让皇上知道你思念宁风灵,那可不得了。”   殷钰是什么人,小心眼,心眼比针尖还小。   宁南乔急忙摇头:“我没有。”   太后过世,殷钰悲痛,‘哭晕’了几场,茶饭不思,在灵堂前数度‘昏厥’,熬到太后安葬,他便‘病了’。   “来,喝药了。”宁瑜端了乌黑的汤药,到上书阁递给殷钰,殷钰脖子一拧,“朕是装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什么药。”   “装也要装的像一点。”   “……皇后爱朕么?”   殷钰眼珠一转,笑眯眯问她,宁瑜面无表情:“良药口苦,我就是爱皇上,也不会替皇上喝药的。”   殷钰把她捞到怀里,狠狠地亲了一气:“没良心,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说完他打了个喷嚏!宁瑜急忙一翻身灵敏地躲过,殷钰无语地瞅她,“真心露出来了吧。”   “这是尚衣局新送的衣裳——”   瞧见皇帝脸色有妖魔化的前奏,宁瑜识时地闭嘴,她走上前摸殷钰的脸颊,“皇上脸有点烫,不会是真染了风寒吧。”   “应该是想你想的。”   殷钰盯着她的胸瞧,这件襦裙做得真是妙,低胸,半露,大胆又诱人,殷钰一翻身便把人按到榻上,嘴唇寻到她颈间磨蹭。   从她生了孩子,到现在四个多月了,他一直留心让她好好将养身体,忍着不同房,现在也差不多了。   两人从榻上,闹腾到地毯上,又折腾到床上,汗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去了华清池,又胡折腾一回。   第二天一早,殷钰醒来发现自己鼻子不通气,不幸的真‘悲痛’过度,病了,偏生宁瑜除了身子懒一点,依旧活蹦乱跳,还狠狠地嘲笑了他一回。   殷钰是一个勤勉的皇帝,顶着乌青的眼,憔悴的天颜,依旧勤勤恳恳地上朝去,一上午,打了无数喷嚏。   今天,南国使臣来了。   南国正在跟荣国打仗,南国被打得奄奄一息,派使劲是来找盛国求救的,送来金银珠宝无数,还有两个南国公主,一个白兰一样纤弱清丽,一个丰腴艳丽妩媚风情,都是绝色的大美人。   “为表南国结盟之诚心,我国君主特意将心爱的兰心公主,玫瑰公主献给皇帝陛下。”使臣在殿上说道。   南国使臣一句话,殷钰连打了三个喷嚏!   站在殿下的文武百官更是心急如焚!南国的女人啊,还不知道身上带了啥毒,可不能要啊!那可是真真的毒妇啊!!   “这些个礼物朕便收了,至于两位公主,朕年纪不小了,两位公主花样年华,朕不好耽误。”殷钰无精打采,庆幸自己病了,非常有说服力。   韩尚书等人听得宽心又激动,心道陛下不愧是圣明天子,对着美色毫不动心!   南国使臣往地上一跪,当即红了眼:“两位公主在南国,早耳闻陛下的龙姿天威,对皇帝陛下早已倾心下许,并发誓非陛下不嫁,陛下若不收纳她们,听怕她们要心碎而死,我南国女人最是重情,求陛下救救两位公主。”   这是缠上她了,南国的女人他哪敢要,他还想多活几年。殷钰朝陶然使眼色,陶然立刻了然,借着上茶的功夫,吩咐人,赶紧去朝凰宫找皇后娘娘来救火。   殷钰有一挑没一挑地跟南国使臣闲扯,没扯多一会儿,宁瑜便来了,殷钰瞧见她,眼前立刻一亮。   她穿了件正红色交襟长摆礼服,领口微微松敞,露出一堆精致的锁骨,长发半盘半束,结了根粗辫子,发间坠着一手大的双凤吐珠的金冠,这一身简洁,却是英气中难掩华贵。   自信,大气,骨子里的帝后之尊,是无论穿什么都掩不住的,殷钰分心,在心里把自己的女人狠狠地夸了一回。   “两位公主真是美丽动人。”   宁瑜瞧着南国的两位公主微微笑,殷钰见她离南国公主太近,怕南国公主藏什么盅毒伤了她,心里不放心,招手道:“皇后,过来一点。”   “多谢皇后殿下赞誉。”   大盛皇后宁瑜是威名远播,南国使臣立刻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两位公主在南国便听到盛国皇帝陛下的威名,心里倾慕许久,又听皇后娘娘是仁慈和善的人,对后宫嫔妃一向优待宽厚,心中亦是向往。”   “不妥。”   宁瑜直接拒绝,南国使臣脸色一正,立刻行礼说道:“娘娘容不下两位公主么?公主们对陛下爱慕至深,若是不能陪伴陛下,怕是会心碎痛心而死。”   宁瑜笑一笑:“所以本宫说不妥,陛下从来勤勉,成天操劳国事,根本无心分顾后宫,两位公主又是如此脆弱,不得陛下陪伴便会心碎痛心而死,这不是逼着陛下在江山与美人之间选择么?使臣,你说要陛下如何选。”   南国使臣心慌慌,额头冒汗,陪着笑讲道:“自然是江山为重,两位公主虽然爱慕陛下,但也不是需要日日相伴的。”   “使臣说着好话,本宫却是不敢替皇上同意,万一公主真的因为皇上无法分心陪伴抑郁心碎再有个万一,那岂不是害了两位公主,皇上还落下个骂名,说以本宫说,不妥,两位公主盛国不能收。”   南国使臣无话可说,讷讷地陪着笑脸。   宁瑜端着架子,矜贵的还了一个笑,她今日敢拒,是因为盛国是强国,国与国之间只看利益从来不讲什么人情,盛国不会收祸害。   殷钰坐在龙椅上,忍着笑,让人送南国使臣与两位公主先到驿馆歇息,待人走了,殷钰歪着头瞧向宁瑜,“难得,皇后把朕夸的都不好意思,啊,这两位公主,瞧着倒是真的貌美。”   六部尚书齐齐在肚子里翻白眼,文武百官有些眼力见的都在心里吐槽:陛下哎,可悠着点呗,别再作了。   “……陛下在南国使臣与公主离开盛京之前,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别回头让人弄一个花前月下撞到怀里不得不娶。”   宁瑜说罢,狠瞪了殷钰一眼,是真恼了,一甩袖子,夹着一股隐忍高端的怒火,大步离开,殷钰扑哧喷笑,韩尚书最是喜爱皇后,当下第一个笑出声来,满朝文武也都大大小小地笑作了一团,和气一堂。   张克已上前笑道:“陛下,娘娘说的却是很有道理,怕南国使臣不会就此罢休,还是防着点比较好,陛下确实不易出宫。”   殷钰笑着点头,百官们也都安了心。   南国使臣还没走,殷钰便病了,高烧不退,把文武百官吓得,生怕皇上再被南国下了盅毒什么的,南国使臣团立刻被兵围在了驿馆。   晚上,宁瑜在床前守着,如意来说小公主哭得不停,宁瑜便要宁南乔帮忙照看着殷钰,她急忙去看女儿。   小宁凰先在嚎,一瞧见她,戛然止了哭声,握着小拳头,睁着黑漆漆的一双眼睛咿呀地叫。   “小坏蛋,是想母后了么?”   宁瑜笑着抱起女儿,她抱了女儿,殷宁便又不乐意了,哇地哭了,宁瑜哭笑不得,她这也抱不过来啊。   抱了抱儿子,宁瑜便让乳母抱着,她哄公主,她对如意说道:“明天接国公夫人进宫瞧瞧孩子。”   如意哎了一声,凑上前逗小公主,笑道:“夫人怕是早就想小皇子与小公主了。”   宁瑜笑,闻淑只有她一个孩子,孩子是她的命,又休学不是闻淑的命,哪有不疼的道理啊。   宁瑜哄了小公主睡了,折回寝殿,她没让人跟着,一个人走进殿里,她愣住了,宁南乔握着殷钰的手按在脸上,瞧见她,宁南乔白了脸,急忙跪在地上磕头,袖中却甩出一样东西来。   宁瑜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走上前,捡起那枚护身符,她记得,这是当初宁南乔被盛兰茵鞭打高热重伤时,殷钰送给她的。   几年了,护身符已经陈旧,还有磨损,显然宁南乔时常抚摸。   “南乔……”   宁瑜忽然明白过来,她张了张嘴,瞧一眼殷钰,喊宁南乔到文砚斋说话,宁南乔扑腾跪在地上,哭着讲道:“瑜姐姐,我,我——”   “你不是喜欢我哥的么?”   “我,我是喜欢风灵哥哥,可是我从来只当他是兄长,是他误会了,我不忍心伤害她,对不起瑜姐姐。”   宁南乔磕头,宁瑜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摸手腕:“你喜欢陛下,你应该早与我讲啊。”   宁南乔哭着讲:“我这样的残花败柳,怎么敢说自己喜欢皇上?我不配,从我被盛兰茵当成你掳走失了清白,我便再也不配喜欢人了。”   宁南乔磕了一个头流泪道:“可是瑜姐姐,我真的喜欢皇上,我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喜欢他了!”   “……”   宁瑜心里很乱,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宁南乔爬上前拉着她的手:“瑜姐姐,我求求你了,别赶我走,把我留下来当一个奴婢伺候您也好,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想这样远远的看着皇上就够了,求你了瑜姐姐。”   “你先起来。”   宁瑜扶她起来,宁南乔不肯起,忽然拨了头上的钗便往颈间刺,宁瑜急忙抢手扣住她的腕子,宁南乔的脖颈被钗划伤了,流血不止,她绝望地道:“瑜姐姐,求你了,求你了,我只要伺候在您身边,看到皇上便心满意足了。”   殷钰这次病来得凶猛,吃了四天药高烧才退下去,人都憔悴了一圈。   病好了,殷钰的胃口陡然便上来了,晌午,宁瑜让人做了一桌清淡补向的汤菜,殷钰风卷狂云,吃了三碗饭。   乳母把孩子抱过来,殷钰急忙接过女儿,“父皇抱抱,小丫头,还认得父皇吗?”之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他一直不敢让人抱近,这都四天了,他心里真是想的很。   宁凰咿呀一句,咯咯大笑,两只小拳头握着晃了晃,殷钰蹭了下女儿的小脸蛋。   如意让人把摇床搬过来,殷钰推着小床,目不转睛地瞧着一对儿女,宁瑜在一旁瞧着他——   “什么事,说吧。”   殷钰忽然讲,宁瑜愣了一下,如意几人退下,宁瑜提了口气:“皇上,南乔年纪也不小了,她经历坎坷,也不好婚配,我想,不如你将她纳进宫,就封个美人怎么样?”   殷钰抬头,直勾勾地瞧着她,宁瑜不知道怎么,就很心虚,她把头别开,殷钰开了口,“你好大度。”   因着宁瑜这句话,两人怄了气,晚上一人一床被子,一个睡床头,一个睡床尾。   半夜,殷钰在床上睁着双眼睛,越想心火越旺,他实在是气不过,隔着被子蹬了宁瑜一脚。   “……嗯?怎么了?”   宁瑜支着手臂起身,迷糊地问。她还真睡着了!殷钰腾地坐起来,又拿腿蹬她,怎么蹬都不解气!宁瑜被家暴了,人一下变得清醒,皱着眉毛问:“干什么?魔怔了?”   “我干什么?”   “你可恶!”   殷钰指着她气得怒叫,抄起枕头摔了出去!宁瑜挪过来,忽然趴在他的腿上,“殷钰……”   “你闭嘴,别跟我来这一套!”殷钰拉着脸,语气却明显温和了许多。   “你听我说,我可能活不了几年了。”现在是永宁四年,还有两年,她便要被打入冷宫了。   宁瑜说着,鼻子发酸,她总存着一丝希望,却又抑制不住悲观,“我要是死了,你肯定是要再娶的,我与南乔好歹是从小的情谊,她会替我照顾好孩子们,总好过旁人。”   “胡说八道,你健壮的跟头牛似的。”殷钰拨过她的长发,皱着眉毛训斥她,忽然又变了脸,“你是不是想好了,打算丢下朕跟孩子跟容文私奔去?”   宁瑜无语了,悄私地翻个白眼,直起身讲:“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没完了是么?”   “不能,没完,这一辈子都没完?谁让你眼瞎!”殷钰恨恨地瞪她,是真气得烧心,“朕不比容文那废物强千万倍!”   “你口中的废物,又灭了一个皇子,收了皇子手中的权。”宁瑜凉凉地补上一刀,殷钰按着她的腰就往她屁股上揍,“你气死我了你!”   宁瑜抱紧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无奈地道:“多久的事了,你还揪着不放,谁没年少轻狂过。”   殷钰摸她的头发,一点都宽慰不起来,“不爱就不爱,瑜儿,不要敷衍朕,朕这辈子听过的谎话已经太多了。”   宁瑜睁开眼睛,顿了顿讲:“我不讨厌你了。”   这算是进步了,殷钰心酸啊,又很没出息高兴了,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心软,“好了,朕允你了,把宁南乔纳进宫,就封美人,到此为止啊,你可别得寸进尺再要朕给她个孩子,朕跟你翻脸。”   “知道了。”   殷钰这口气自是顺了,搂着人挪到对面,滚到宁瑜的被子里两人一个金丝软枕,宁瑜被挤的难受,扭头问:“你的枕头呢?”   “丢地上了。”   “那去捡起来啊。”   “不捡,懒得动,明天让陶然来捡,睡觉。”   “……”   宁南乔被封了美人,赐意欢殿,离朝凰宫颇为远,宫里也还有几位嫔妃,都相处的颇为融洽。   晚上,初月在上书阁,听殷钰吩咐。   “悄悄查一查宁南乔。”   “是。”   殷钰摸着龙玉,眼神深沉肃杀。   宁风灵死前,说了一个宁字,遗诏在姓宁的手中,不会是宁瑜,也不会是宁镇远,宁镇远是个纯臣,一心为国,宁风灵已死,宁镇远绝不可能再私藏遗诏。   那便只有一个宁南乔了。   他一直想不通,宁风灵这个人还算憨厚老实,怎么就会蠢到一个人跑到大盛宫里刺杀他,谋反也没有这么蠢的,必定是什么刺激到他,逼得他不得不现在反。   是什么呢?    第66章   “陛下,乔美人求见。”   “……喊进来。”   殷钰放下书,陶然领着宁南乔进屋,守南乔穿了件白色宫装,手里捧着人盒子,进了上书阁便跪在地上。   “臣妾特来向陛下请罪!”   “说清楚。”   宁南乔捧着盒子,不敢看殷钰,小声说道:“陛下,请看这个。”   陶然捧了盒子打开,检查了下,交给殷钰,殷钰瞧见盒中明黄色的绸布心中便有数了,他拿起来——   果然是先帝给宁镇远的遗诏。   宁风灵是先帝亲子,母亲为歌伎身份卑贱,故生下来送给宁镇远养育,若大盛皇嗣绝脉,可扶正为帝。   “怎么在你手上?”   “陛下。”   宁南乔头抵着地面,浑身颤抖,她紧张嗓音干哑,“那日宁风灵来找臣妾,将此物交给臣妾,臣妾没料到他会弑君,便想第二日送来给皇上,不想他那晚便要刺杀皇上,后来,臣妾怕皇上不相信臣妾,一直不敢交还给陛下,求陛下恕罪!”   宁南乔重重地磕头。   殷钰一笑:“知道你胆子小,好了,朕不怪你,起来吧。”   宁南乔两条腿发软,强撑着起身,她没料到殷钰竟会不生气,殷钰笑着讲道:“好了,你回去吧。   “叫初月来见我。”   宁南乔走后,殷钰叫来陶然。   初月从天内司赶过来领命,殷钰正在烧遗诏,淡淡吩咐道:“安排人,好好的盯着宁南乔,这个人,不老实,不简单。”   “是。”   第二日,殷钰一直在内阁议事,傍晚才回来,宁瑜正等他用晚膳,殷钰坐在桌前,忍不住抱怨:“人家出门在外,妻子都焦心送个饭,你倒好,连口汤都不送。”   “那你饿着了么?”   “朕怎么可能饿着自己。”   宁瑜面无表情,“那不就结了,我也很忙的,御史台一堆的事,这贪官是抓不尽杀不完。”   “昨天,宁南乔来找我,把先帝的遗诏给了我。”   “……”   真的是南乔。   宁瑜打发了殿里的人,坐到床边,心突突地跳,她一直怀疑,只是不愿意相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她之前便想不通。   宁风灵老实,他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该这么蠢立马就进宫刺杀殷钰取而代之,他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一直就在想,是谁教宁风灵,激得他不得铤而走险不顾一切!   “……”   南乔,南乔!   宁瑜想到宁风灵不仅要杀殷钰,还要杀殷宁宁凰,她整个后背发寒,她唤来如意,让她把心月唤来。   “娘娘。”   “心月,你帮我查一查南乔。”   心月领了宁瑜的金羽令,出宫查探,半个月后,她回到宫中复命。   “娘娘,奴婢悄悄查了雪璃宫的人,车夫,宁国公府派过去伺候乔美人的宫女,乔美人应该人过身孕。”   “……!!”   心月一一详细地说了,宁南乔给了雪璃宫的几个车夫宫女很大的一笔银两,让他们回老家了,好在他们原就住在盛京。   心月拿出宫中的他就算,这几人就有问必答,车夫说,宁南乔在二月出宫,曾经深夜坐马车去了几家医馆。   服侍宁南乔的宫女也有印象,那段时间,宁南乔吃什么吐什么,一直不舒服却不肯叫大夫来看。   宁风灵死后,有一天夜里,车夫还送宁南乔去了盛京的一家医馆,三日后,车夫才再去接宁南乔。   心月去了那家医馆,威逼之下,那大夫什么都说了,他对宁南乔印象深刻,又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自然记得深刻,宁南乔深夜找他,是为了流掉腹中胎儿——   “……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宁瑜低低地说,心情沉重,是南乔么?她若问,南乔必定不会承认,是真是假,宁风灵已死,倒真无法定罪,也不好打草惊蛇。   宁瑜吐气,对心月说道:“在宁南乔的身边插上得力的人,她身边的那个紫檀,查她的家人,捏在手里,让紫檀为我所用。”   “是。”   永宁五年,国泰民安。   永宁六年,风调雨顺。   殷宁与宁凰已经三岁了,灵透的一双小粉团子,活泼可爱,还聪明伶俐,会奶声奶气地背诗,缠着父皇母后拿着小木剑甩着玩。   整个后宫就这一双小宝贝,没有人不疼的,因为孩子实在可爱,宫里又有两个妃子动了心,向宁瑜自请,离宫嫁人了。   这般岁月静好,宁瑜却心事越来越重,晚上失眠多梦,人是怎么补都瘦得可怜。   永安六年,就是这一年,她被废,宁家被诛。   夜半的时候,殷钰被抽泣声吵醒了,他贴着宁瑜的背问:“怎么了?”   宁瑜没有吱声,殷钰才发觉她在做梦,他愁得叹气,她又在梦里哭了,她这是怎么了?问也不说,藏一肚子心事。   殷钰叫醒她,宁瑜脸上挂着泪,茫然地看他,殷钰摸她的脸,温柔地瞧着她:“做噩梦了?瑜儿,你跟朕说说好不好,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别让朕担心好不好?”   “……”宁瑜猛地推开他,淡化了许多的恨又被勾了起来,她恨恨地想,西北大军尽数在她掌控中,他要是敢动宁家,敢杀她,她就造他的反!砍了他,扶儿子上位,当太后!!   “朕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你了,为了你高兴,朕身边连身边的宫女都换了。”殷钰轻轻叹气,也不恼,被她磨的,他这一年脾气不要太好。   永安六年。   荣太后病重。   大荣宫的平静下,风潮暗涌。   荣后张明若守在病榻前,眼睛哭得红肿,“姑姑。”   容文走进殿中,他之冠帝报,眉目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文弱,只余下冷厉,他讲道:“皇后,去歇一歇吧。”   容文将人都打发出去。   荣太后躺在榻上,呼哧喘着气,胸肺间像塞满了痰,呼拉呼拉的,容文冷漠地看向她:“你就要死了,朕想着,也该来见你最后一面。”   荣太后病得不能动弹,一双被病痛熬的混浊的眼睛,依然还能辨别出一丝恨意。   “你恨朕。”   “是了。”   容文站在床前,淡淡地道:“你的儿子,容拂就是朕毒杀的,你自然是恨的。”   荣太后嘴里呜呜的,却是连话都讲不了,容文面无表情地,“你陷害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是你,害了我母亲,毁了她的容貌,又是你,假仁假意,一面求情,一面又送美人在荣武帝耳边吹风,让他将我母亲送给乌王,你儿子把朕当狗一样使唤,表面仁义唤我一声十七弟,却与容照交易,把我弟弟当个玩意送给容照!”   “我母亲死的时候,我立过誓,定要你们母子血债血还!要你们张家,断子绝孙!”荣太后激动得浑身抽搐,容文冷冷地看着,“你放心,张家每一个人都会陪着你去,一个都不会少。”   荣太后,殡天了。   容文在太后的丧期,将张相与长子围困在大荣后,斩杀,大荣京封城,禁军卫血洗张相府。   张相有十个儿子,五个在外为大将,当即便拉了旗子反了!容文却是像疯了一样,完全无所谓,将张相一家上至九十老父,下至刚一岁的孙女,连同张皇后,后宫张氏嫔妃,张家九族,全数杀尽,一个不留!   荣国战火连天,六百里加急的密报频频送到大盛宫,听说张耀武快打到荣京了,张家是武将出身。   快打到荣京了,这么快。   宁瑜将密报烧毁,心里抑结疏散不开,她一直盼着,这一世能改变结局,这一刻却又希望结局像上一世一样,容文能平反叛乱,平安无事。   殷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宁瑜警觉,面上不动色,朝他笑了一下,殷钰看到茶洗中灰烬,心中有数,却只能在心中一叹,装作一无所知,“张耀武快打到荣京了。”   “是么,皇上怎么看。”宁瑜坐榻上。   殷钰倒提着扇子坐到炕桌另一边,歪着身子道:“张家对荣氏皇子赶尽杀绝,倒激得他们抱团了,容文未必就会输,目光情况不明,只能等信报了。”   永安六年,九月,张耀辉率领三十万大军直打到荣京,容文镇守荣京,同年,荣国滋扰大盛西北,宁镇远带兵御敌,夺了荣国东南河州望州,边造等十城。   十二月,张耀辉突然暴毙,张家军大乱,十二月中,张耀辉亲弟张耀扬跟着暴毙,十二月底,张家军被困杀盛京,举旗投降。   永安七年一月到五月,容文清剿判贼余孽,杀了数万人,一统荣国。   六月,容文派使臣入盛。   “你说什么?”   宁瑜怀里抱着女儿,睁着眼睛抬头,殷钰将容文的密信给她看,“容文私信与朕,用十五城换你。”   “……”   宁瑜接过信,她看了两遍沉默不语,两指捏紧帛书,大荣帝王帝印,容文亲笔所书。   殷钰瞧着她笑:“他对你,倒是情深,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他这挖苦中却不知道有几分是试探,宁瑜卷上帛书给他,也不瞧他,她很生气,脸也冷了,却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她问:“怎么,皇上想换?”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换么?”   “你是一国之君,换不换全凭你,皇上不必挖苦我。”   殷钰露出笑,“好好的,你跟朕生什么气?这倒奇了,他待你这样情深,你应该感动才是。”   宁瑜眼神冷冽,扭头瞧了他片刻,抱起女儿走了。   殷钰捏着容文的帛书,先是一脸冷沉,慢慢的,心情又变得焦躁苦涩,他就是想刻薄她,他就是生气,他嫉妒容文敢这样无所顾忌的爱她,他恨自己做不到。   殷钰喊了几位重臣连夜商议此事,到半夜才回来,宁瑜从床上坐起来,殷钰看到她眼睛清亮没有一丝睡意,知道她没有睡,心情越发地恶劣。   “怎么,睡不着,想容文呢?”   “我在等你。”   殷钰脱了外衫坐到床上,呵了一声,“奇了,等朕给你答案,这么想到荣国去见容文?”   宁瑜抿紧嘴唇,直直地盯着他,她突然发怒,抄起枕头毫不客气地砸到他怀里,“对!我就是想见容文!满意了吗?烦死了!”   宁瑜重重地躺到床上,扯了被子睡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现在日夜煎熬,害怕宁家会出事,他还要跟个怨妇似的叨叨她年少轻狂那点破烂事!   殷钰把她扯起来,按到自己腿上坐着,宁瑜火了,“你烦死了!有完没完!”   殷钰把她按到怀里直接封了她的嘴唇,这个女人是他的!她是他的皇后,他孩子的母后,没有人能抢走她!   他抱着宁瑜,吻着她,心才安定下来。   宁瑜下狠手掐他,捶他,“发什么病!”   “没什么病,就是吃醋了。”   殷钰搂着她的腰,下巴压在她的肩上,鼻息间尽是她的发香,“瑜儿,将来与你合葬的,只会是朕,你别动歪心思,朕绝不会放手的。”   “……我什么心思都没动,是你在发疯。”宁瑜皱起眉头,还是抬手搂住他的腰,“所以皇上不换城?”   “那倒不是,城还是要换的。”   宁瑜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她猛地推开他,脸铁青,“那你还在这跟我演什么情深?”   “你急什么?”   殷钰靠在床上,拉着她的双手笑,斜她一眼,“城朕要换,人么,自然是不能给,朕已经修书给容文,先给城,朕肯定他也不是真心,不过是离间我们夫妻感情,这人心眼很坏。”   结果,事情出忽所有人意料,容文就是真心的,他明文宣旨,宁瑜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愿意用十五城为聘娶宁瑜为后,只要殷钰昭告天下,他便同意先退兵迁城,让盛军入城。   殷钰在朝上接到荣国使臣的契约书,在堂上差点就失态撕了容文的契约书!在他这显摆什么!丢再十五城,国都不稳了,让宁瑜为后做什么?当亡国奴么?   殷钰在堂上硬生生的压了脾气,张克已等人已经瞧出来了,都是心惊胆战,怕皇帝再恼了冲下去打荣国使臣,那便贻笑大天下了。   张克已等人的意见很统一,不能换!   换了,便上大盛国永生的耻辱!   “可是这是十五城啊。”   晚上,殷钰坐在床头看书,宁瑜散着长发,还是念念不忘她的十五城,殷钰拿书敲她脑袋,“你想跟容文团聚就直说。”   “……哎,其实可以试一下。”   宁瑜抓着他的手臂,眼睛闪闪发亮,十五城实在是太诱人了,“皇上,你肯定不能出面的,不如这样,我来办,我偷你的玉玺盖印骗容文,等我们占了十五城,我假装出宫,你再装作才知情,去接我,然后再意思一下罚我,这事就过去了,白占十五城。”   “……”   他们真是一对黑心肝的夫妻,心有灵犀。   殷钰面上震惊,心里笑歪了嘴,他便这么想的,他装作为难,宁瑜头搭在他肩上晃他手臂,为了十五城,她甚至都跟他撒娇了。   殷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为难’地道:“好罢,朕不答应,你肯定也会缠着朕没完没了的,就试一试一吧。”   七月,容文下令异地迁城,将望甘十五城,划给大盛,宁镇远马不停蹄,派人日夜不停地布兵防守。   九月,容文派人带了国书,来迎接宁瑜入荣国。   殷钰听了荣国使臣的话,眼睛瞪的老大,一脸震惊迷糊,“使臣这话好生荒谬,朕怎么可能用自己的皇后换城?朕从未盖过什么印,写过什么换城文书,简直荒谬!!”   张克已等人也都是装作糊涂不知。   荣国使臣吃了一惊,在荣国,朝臣也都有顾忌怕盛国会小人反悔,没想到真就反悔了,使臣道:“盛帝陛下,十五城啊,可不敢如此戏弄我大荣国!”   “不是朕戏弄你们,是你们在戏弄朕!”   殷钰将国书扔到荣国使臣脚边,青着一张脸极冷地道:“朕以妻换城,你们文帝简直是在羞辱朕!”   “可是这契约书,分明是大盛国国玺!天下人皆可做证!”荣国使戏激动地大叫,脖子都粗了一倍!气得浑身颤抖不止!   “皇上。”   宁瑜从殿外走来,行礼道:“国书是宁瑜写的,宁瑜盖的印,请皇上责罚!”   “皇后!”   “陛下,宁瑜甘愿为国献身,用自己换十五城,为国添力,只是皇上一直不肯答应,宁瑜才不得不瞒着陛下与容国签契约。”   “你糊涂!”   殷钰站起来,愤怒地叫!   荣国使臣高声道:“既然盛帝无意以人换城,那便请签也国书,将这十五城还回来!”   殷钰沉着脸道:“荒谬,朕的名声都让荣文帝败没了,你们荣国好手段,这一出,想要毫发无伤,让朕尽失天下民心!   城,自然是没有还的。   这一举,荣国上下,怒气冲天,怨气冲天,有怨容文昏庸,有怨大盛奸滑无耻骗荣国城池!   九月,容文便点兵,要夺回甘望十五城!   十月初,荣军大败盛军,谁都没有料到,宁镇远会战败,丢了韩,交两座城!!   宁瑜听到西北传来的战报,她呆了呆,简直不敢信,“父亲败了?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大军,怎么可能会败!!   蓝剑锁紧眉头:“消息是这么传的,而且,还有传闻。”   “什么传闻?”   宁瑜心一提,不会是,宁镇远谋反的传闻吧!终于要来了么!?   蓝剑脸色沉重,也是焦急难过:“有人传大将军通敌判国,说大将军故意丢失城池,说大将军在战前,与荣国来往密切。”   “荒谬!”   宁瑜拍桌子,心直跳,怒道:“我是皇后,又生了皇子,父亲是疯了才会谋反,这帮人简直造谣生事!!”   “蓝剑也知道大将军不会,娘娘,就怕皇上会信!娘娘,您得想想办法啊!”蓝剑红着眼眶叫道。   殷钰一连五天都宿在上书阁,每晚都跟张克已等人议事,议到深更半夜,朝上已经有人参宁镇远通敌谋反了,殷钰倒是没有说什么。   “皇上。”   第六天,宁瑜带着蓝剑去了上书阁,张克已等人刚走,宁瑜接过汤放到殷钰面前,殷钰推到一旁,“还没睡。”   “皇上,我们谈一谈。”   “……朕很累了。”   “皇上打算一直这样下去,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宁瑜质问,殷钰脸板了起来,“那就谈吧。”   “皇上是真相信我爹通敌谋反?”   “……”   宁瑜冷笑,她都气乐了,“荒谬,我已经是大盛皇后,我爹是疯了才去谋反,反谁?反自家人么?”   “朕并没有信。”   “……”   他明明就要,他一向疑心重,只认江山不认人,宁瑜在心里自嘲,她真是蠢,竟还以为他变了,也罢,她讲道:“皇上,我想出宫一趟,瞧瞧我母亲。”   “让你母亲进宫便是。”   “我出去几天便回来,孩子皇上要多留些心。”宁瑜说道。   殷钰唤了初月站到自己身侧,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直直地瞧着宁瑜,“你是出去几天,还是回西北调军?瑜儿,你的那些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朕不知道。”   “原来皇上真得疑心宁家至此。”宁瑜忽然笑,她觉着荒谬,她竟然又信了他的深情,她真是蠢!   殷钰缓缓说道:“外面不太平,皇后还是在宫里比较好,蓝剑,送你家主子回去。”   十一月。   殷钰圣旨召宁镇远回京。   “真的,到了这一天。”   宁瑜站在窗前,她的脸寒白,外面,下雪了。   “皇上不信我爹。”   宁瑜站在上书阁的桌前,盯着殷钰问,脸色苍凉。   殷钰自顾看着奏章,不看她,露出烦躁的表情,“这些话,你说了很多遍了,朕听得都烦了。”   宁瑜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是,他都听烦了,她竟还在说。   是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宁镇远是无辜的,他只是想宁镇远不无辜,要宁镇远有罪而已,她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十二月的时候,宁镇远被下了狱,不知从哪滚出一堆他通敌判国的证据,闻淑敲了三天的登闻鼓,殷钰避而不见。   宁瑜被软禁在朝凰宫,她站在窗前,手按着桌角,指关节泛白,她不能再等了!   杀殷钰很难,他已经搬回了朝阳宫,似乎也是防她,初月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她见他一面都很难。   还是先离京,她手握西北大军,她不信殷钰不顾忌!   “陛下。”   上书阁,初月站在殷钰身边,脸色苍白,“皇后娘娘,已经离京了。”   “……”   殷钰嗯了一声,初月吓得半死,他却没有动怒,蘸了朱批,神色如常,“朕猜到她会离京。”   她是谁,那可是他的女人,自然非同一般,宁瑜在盛京这么多年,混出京动自然是轻而易举。   何况,他原本就是要她出盛京,他便要趁这次机会摸摸她的底,瞧瞧她在西北到底有多少军马。   皇后离京了!   李君乐与张克已心焦如焚,韩尚书照样是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为宁瑜说情,为宁国公诉冤。   下了朝,李君乐与张克已追着殷钰进了上书阁,李君乐年轻,沉不住气,进屋便直接地问:“陛下,皇后娘娘离京了?”   “嗯。”   “那她肯定是要去西北了,我就说要跟皇后娘娘说实在,这下麻烦了!”   张克已脸色也很凝重,行礼说道:“皇上,这怕是麻烦了,要是娘娘反抗,那可怎么办?”   殷钰老神在在的,气定神游,丝毫不慌,说道:“无防,有荣国在,她就算手握全部西北大军也绝不会反。”   “陛下!”   李君乐急了,皇上这是怎么了,往常杀伐果决的一个人!他道:“您可是要杀她父母,诛她全家的,女人恨起来,可一点不比男人弱,武则天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   张克已也焦心:“娘娘毕竟不知道您的计划,皇上,就怕万一。”   殷钰摩挲着下巴,眉目一转,嗯了一声:“要是有万一,你们就好好辅佐她们母子便是。”   “皇上!”   “皇上!!”   李君乐与张克已双双哭笑不得,急忙跪地求皇帝陛下收回这荒谬的话。   大雪纷飞。   碎雪纷飞,地上四散凌乱的脚印,宁瑜紧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几个黑衣蒙面人团团围着她。   一辆马车从树林里驶出来,一只纤白无骨的手撩起车帘,车里传来一道柔弱的声音,“将她绑了,你们辛苦了,我便将她送给你们好生快活一番。”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垂眼道:“多谢娘娘,只是——”   声音冷了:“我赏你们,是命令,我曾经受过的罪,她也得受一番,看她以后还如何在我面前高贵!”   黑衣人道:“如此,多谢娘娘,只是哥儿几个办起事来不大雅观,请娘娘允我们到远处快活。”   车里又一道女音传来:“娘娘,他们说的有道理,万一被皇后瞧见我们,再夜长梦多便麻烦了。”   声音道:“便听你的,你们慢慢快活,本宫到前方驿站等你们。”   宁瑜睫毛抖动,等马车走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黑衣人摘下面巾,急忙道:“皇后娘娘,方才属下言语冒犯,请殿下恕罪。”   宁瑜垂下眼睛,声音苍冷无情:“无防。”   真的是她。   竟真的是她……   长门宫,西北角。   大门紧闭,落了一把铜锁。   宁瑜从布满灰尘的硬板床上起身,她此刻,应该双腿被打断,瘫在床上,她拉开门,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   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墙,上一世,囚了她两年。   宁瑜坐在廊柱上,垂下眼,眼泪似要落,又忍了回去。   上一世,她与殷钰决裂,他说给她自由放她离宫,而后宣告天下废后,而后她又被捉回了宫,关在了这里,身体毁了,心也枯了。   宁瑜在冷宫守了八日,终于,在一日天黑后,有人敲响了斑驳的大门,宁瑜坐在门后面,用嘶哑的嗓音问:“是谁。”   “瑜姐姐,是我。”   “……”   宁瑜闭了闭眼睛,“嗯,南乔。”   宁南乔穿着大氅,捧着手炉站在外面,娇柔莹白的一张脸,美丽无比,她嘴角含笑,声音却悲痛,讲道:“瑜姐姐,我是偷偷来看你的,皇上已经废了你的皇后之位,是他将你囚在这里的。”   “……”   “瑜姐姐你别难过,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一直哭,我怎么哄都哄不好,她们一定是想念你了。”   宁南乔擦了下眼睛,哽咽道:“好在皇上准我照顾,我一定会照顾好小皇子与小公主的。”   “开门。”   宁瑜低声说,宁南乔在外面听了怔了一下,道:“瑜姐姐,皇上下了死令——”   门吱呀地开了,宁南乔一抬头,与宁瑜四目相对,她睁大眼睛,急忙去看宁瑜的腿,她不是断了双腿了吗?为什么还站得这么直!   待看到宁南乔身后站着四个侍卫,竟是那日她买通劫杀宁瑜的,宁南乔白着脸,她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瑜姐姐。”   “……”   宁瑜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她问。   宁南乔挤出一个笑,极力镇定:“瑜姐姐说什么?”   “还要再装么?都这样了。”   宁南乔忽然从袖中抽出刀,宁瑜身旁的侍卫便要动手,宁瑜快了一步,一脚踹开宁南乔的刀,咔嚓一声,似乎是骨裂的声音,宁南乔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她的手!她的手!!   “将她拖进来!”   宁瑜脸色苍白,垂下头先进了院里,侍卫将宁南乔拖进屋,紫檀招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听皇后娘娘的话,快些进来,是不想活命了么?”   侍卫关上门,廊下摆了张椅子,宁瑜坐下,她有些不舒服,肚子胀胀的,她忍着,合着双手倚在椅子扶手上说道:“说吧。”   “说什么?”   宁南乔眼睛通红,跪在地上笑,眼泪却流出来,她回头瞧紫檀,眼神狠戾,“是你出卖我!”   紫檀安静地立在一旁,并不搭话。   宁瑜道:“宁风灵死的时候,我便是想不通,便是谋反,也会深思熟虑百般计谋,他怎么会蠢到孤身一人去宫里刺杀皇上。”   “后来我派人去查了,问了紫檀才明白,原来是你怀孕了。”   “所以,从那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宁南乔坐在地上,呵呵笑,“那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了,连我派去的侍卫都是你的人,为什么不早拆穿我?皇后娘娘何必还要这么麻烦亲自到这孤僻的冷宫住一住。”   宁瑜不看她,垂着眼轻声说:“我只是,想要求证一件事,原来,真的是你。”   原来,上一世将她囚在冷宫里的不是殷钰,是宁南乔。   “你恨我。”   “是啊,我恨你。”   宁南乔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也不必再忍了,她甩着袖子呵呵笑,“不过是从不同的肚子里生出来,从小你什么都比我好,你出身高贵,皇子还在争太子之位,你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了。”   “你什么都不用争,天下女人最极致的荣耀,老天送到你跟前,连皇上都要讨好你。”宁南乔勾了下头发,不停地笑,笑着笑着眼睛便流出来,“他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会喜欢你,可是你根本不在乎他,即便那样,他都要爱你!他都要爱你!!”   宁南乔冲宁瑜嘶喊,她一下哭了,“我最珍爱的人,你弃如敝履,你弃如敝履,他却将你视作珍宝,我不能忍!我每回看到他宠你爱你,我都恨不得冲过去抓烂你的脸,掏出你的心丢到他脸上!”   “就为这个?”   “呵呵!”   宁南乔大笑,瞧见宁瑜露出痛心的表情,她只觉着痛快,还可笑,“你这种痛心的表情,真教我恶心,皇后娘娘多仁慈啊,对我多好,呸!你何曾真心待过我!你杀了我爹,我不过想找个依靠,可是你生生拆散了我跟宁风灵!你跟你娘一样虚伪!你待我不过就像待一只小猫小狗一样,瞧着开心,便扔块肉,心里烦,便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你毒杀了平德侯,你以为大理寺查不出来,是我压下了,是我哄宁文远认了罪,就为了救你。”   宁瑜站起身,眼中只余一缕冷漠,“你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没有谁应该对谁好,因为人生下来便是谁也不欠谁,你觉着不幸,不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而是你太贪心。”   “就像你已经入宫,成了殷钰的女人,可是你不满足,你还想杀了我,取代我抚养我的孩子,让他们认贼作父,将来成为皇后,成太后。”   “是啊,杀了你,我就是孩子的姨妈,他们最亲近的人!”宁瑜一甩袖子哈哈大笑,她这一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痛快过,谁也不用怕,谁的气也不用受!   “打断她的双腿。”   宁瑜站在檐下声音极淡地说道,宁南乔喘着气,忽然尖叫:“你杀了我!”   宁瑜摇头:“我不杀你,你可以选择自尽,但是现在我相信了,你这样的人,绝不会去自尽。”   宁瑜挥了下手,毫不犹豫,两名侍卫上前,硬是打断了宁南乔的双腿,宁南乔凄厉地尖叫,疼得昏死了过去!   她没有时间再耗在这里了,宁瑜让侍卫传话到朝凰宫如意,善后宁南乔的事,她则再次悄然离宫!   二月。   西北。   宁瑜正在看沙盘,蓝剑撩帐进来,“小姐,荣中派使者来了,说,容文想见您。”   “不见。”   宁瑜头也不抬,现在两边边境摩擦不断,大小战争不断,见什么?   蓝剑便要出去回话,宁瑜又改了主意,“他想见,就让他过来吧。”   三日后,容文随使臣来到西北大营,三年未见了,两人似乎都没有变,又似乎都变了许多。   “瑜儿。”   容文拉着宁瑜的手,开心地红了眼,“你能到西北,真是太好了。”   宁瑜一眼便发现他变了,变得贵气而又凌厉,虽然还是温柔,但是眼神已经不复曾经的清透。   “你怎么亲自到边关了?”   宁瑜收回手问,她也没有自己意想中的热情,容文笑容敛了几分,说道:“听说宁家出事,我便来了。”   “我爹被陷害,你出力不少,你不是特意到求见他的么。”宁瑜淡淡地道,宁镇远这样的身份,见敌国的皇帝,然后失了城,怎么不让人怀疑,容文使的一手好离间!   “阿瑜,你生我气了?”   “没有,你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宁瑜没生气,只是冷漠,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没错,也提醒了她,她们是敌对。   容文再次拉她的手,心情激动,“阿瑜,你回来便好了,你有西北大军,你跟我联手,殷钰绝对不是对手,一定能救出你爹。”   “联手?”   宁瑜目光一转,“怎么联手?”   容文笑:“自然是我们联盟,你跟我回荣国,我立刻立你为后。”   宁瑜也笑了,好滑稽,她们联合,她带西北大军叛国归顺荣国?她的西北大军分占三十城,他不费一兵一卒便要收回三十城?   “阿瑜。”   “原来你此番来,是为了跟我谈生意的。”   容文的表情变了几变,宁瑜是他最亲的人,他是真的爱好,可是他已经是皇帝,有了城府,控制不住谋算,他在坦诚与伪装之前变换的很狼狈,末了苦笑,“阿瑜,我变了是么?”   “你变了,你已经是个皇帝了,容文,你回去吧,宁瑜是盛国人,此生不会变,你跟我已经是两条道上的人,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他要杀你爹!”   “你还在忠诚他!”   容文不忿地叫住来,他又心疼,“阿瑜,我答应你的,江山为聘,他给不了你安定,我能,只要我们联手。”   “宁瑜忠诚的是盛人,不是皇帝,容文,你已经是皇帝了,你应该懂什么叫爱国,懂得什么叫军人的气节。”   “阿瑜。”   容文脸色苍白,“你当初说过,要我江山为聘。”现在她又跟他说她永远不会背叛大盛,那她当年说的话算什么?   宁瑜侧过身,手按着肚子,“容文,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改变的结局,你走吧。”   容文也瞧见她的肚子,他是大夫,自然懂得。   她说的对,有些事,其实早已写好了结局,只是他从前不懂,从她们相遇,相爱,就注定了悲剧,注定了他一生爱而不得。   “那块玉,你还带着吗?”   容文轻声问,宁瑜垂着头,一动不动,“早就丢了。”   也是,殷钰怎么会允许她带着他送的玉,殷钰是那样一个刻薄喜怒无常的人,容文笑了一声,苦涩至极,“我走了,你不要太操劳,留心身子。”   大盛宫。   院里的梅花都开了,可惜了,空开满园,寒香幽泌,偏偏无人欣赏,黄昏了,殷钰站在廊下。   陶然怀里抱着一件毛色纯黑的狐毛大氅,忍不住道:“陛下,还是披上氅衣吧。”二月天这么冷。   初月快步走过来。   殷钰转身进屋,进了上书阁,他坐在圈椅上,问:“西北有消息了?”   初月行礼:“陛下,容文去了西北大营,与娘娘见了面。”   殷钰沉默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初月头压得极低,他便知道殷钰要生气,半晌,殷钰嗯了一声:“听到说什么了吗?”   “西北都是娘娘的人,没法打听得太细,只听说,娘娘与容文吵架了,容文只呆了片刻便走了。”   殷钰的表情缓和了,初月加紧又道:“有一件,娘娘应该是——”   “说,什么事还在朕面前吞吞吐吐的?”   “臣不敢,陛下,娘娘应该是怀有身孕了。”   殷钰手里的笔掉落在桌上,他睁着眼睛,呆了呆猛地起身,“此事当真?”   初月急忙跪地行礼:“臣不敢欺瞒,应该是,西北的人来报,瞧着孕相,娘娘起码怀有三到四个月的身孕了。”   “……!”   殷钰握紧拳头,他失策了,失策了,殷钰捶桌子,“是朕草率了。”   糟了,宁镇远昨日已经被‘斩首’了,闻淑也‘撞死’在西门楼,她消息灵通,消息肯定已经往西北传了。   殷钰抚额,他立刻写了密信,拧开龙玉按了帝印,将给初月道:“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后手中,一刻不能耽搁!”   “是!”   西北大营。   殷钰长腿迈进后院,陶然迎过来,一脸忧心忡忡,“皇上,娘娘的脸色,很难看啊,您,您——”   自求多福吧。   殷钰一笑,那肯定得难看,说不得还得暴打他一顿,所以他才让她先见到人呐。   殷钰掀起帘子进屋,桌边的宁镇远急忙行礼,“皇上。”   “大将军,先去歇着吧,以后可有得忙了。”   “是。”   宁镇远担忧地瞧一眼女儿,女儿的火暴脾气他可是知道的,这陛下,怕不得挨一顿打吧,唉,管不了管不了了。   宁镇远在心里摇头,先走了。   宁瑜坐在椅子上,寒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殷钰,她手摆在桌上,指关节节节泛白。   她穿得是一件常服,一件宽松的男装,小肚微微隆起根本遮不住,殷钰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   “瑜儿。”   他上前,宁瑜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过来,殷钰灵活地躲开,宁瑜寒着脸也不吭声,又抓起茶壶狠狠朝他砸过来,殷钰一把握住摆到一旁,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宁瑜狠狠地捶他,恨得嗓音都哑了:“滚!我要休了你!”   殷钰扑哧笑,宁瑜用力挣开他甩手就是一巴掌,殷钰也不生气,握着她的手再次搂紧她:“手疼了么?”   “滚!”   “好了,别生气了,当心动了胎气。”   殷钰手掌摸到宁瑜肚子上,宁瑜一肚子滔天怒火,按掉他的手叫:“什么胎气,你以为我会生么?明天我就把孩子打了!”   “胡说八道。”   殷钰在宁瑜手上捏了一把,宁瑜扭头狠狠地看他,殷钰看她眼圈都红了,想到她这几个月心上受的苦,心里又愧疚,温柔地说:“是朕错了,别气了,朕这不是来跟你赔礼了么?”   “不敢当。”   宁瑜冷笑,半点情面不给,“皇上跟我爹真是天生一对,你不该娶我,你该娶我爹啊,!两合谋演戏瞒着自己妻子,为了江山,为了大盛,好伟大啊是不是!”   殷钰垂眸,难得羞愧。   宁瑜讲着讲着,嗓子都哽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你不就是想摸我的底,看看我在西北有多少军马么,现在摸清了么?啊?”   “是我不好,我不好,乖,别生气了,别气了别气了。”殷钰抬手摸她的脸颊。   “滚,看到你就烦,就你这样,还想我喜欢你,做梦吧你!”宁瑜推开他,殷钰又粘上去。   外面还下着大雪。   屋里不时传来细微的声音。   殷钰抱着人,挖空了心思,真恨不得把心掏出给心上人,直哄到半夜,哄没哄好他不知道,宁瑜困了,睡着了。   ……   娘娘,我家娘娘拖奴婢给您带句话,小殿下,殁了,我家娘娘让我带黄纸给您,您给小殿下烧点纸钱送他一程吧。   残风掠过她冰冷的面容,她似乎沉睡了良久,又在漫漫漆黑中感受到一缕光。   她听惊叫声,听到门被激烈推开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涌进来。   瑜儿。   瑜儿!   她这次终于能睁开眼,也终于看清了。   他抱着她,嘶喊,太医!唐行良!!   一滴泪落在她冰冷的脸上。   他哭了。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你个傻子。   朕终于找到你了。   他紧紧抱着她。   朕找了你两年。   ……   瑜儿。   “瑜儿。”   殷钰轻轻推宁瑜,她做噩梦了,宁瑜睁开眼睛,满脸是汗,她扭过头看他,突然哭了,殷钰轻轻摸她的脸,心都要碎了,“对不起,真的。”   “……”   宁瑜闭了闭眼睛,挪过去紧紧抱住他,“殷钰……”   殷钰搂紧她,手掌轻轻顺着她的肩头:“嗯,我在这里,我没有旁的心思,我怕你杀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长久一点,因为你一直不喜欢我。”   她不爱他,没有爱让他没有安全感,其实这样也挺好,她不爱他,但是他陪在了她身边,这样一日一日的相伴,他觉着也很好,他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他想摸清她的底,他想有活在她身边的能力。   “瑜儿,我们就这样好不好,一起养着孩子,守着江山,你制衡我,我牵制你,谁也不怕谁会犯错。”   宁瑜吸了下鼻子,哧了一声,“你舍得分半壁江山给我?”   殷钰笑,轻轻摸她乌润的头发,“朕不是贪恋万里江山,朕只是想看国泰民安,有你替我分担,朕舍得。”   宁瑜把头埋到怀里,半晌才道:“那好吧,我们就这样吧。”   人生一世,短短几十载,何必顾忌太多,赌一把便是。   殷钰一翻身,支着手臂盯着她,眼睛明亮夺人,她第一次给他承诺,他心里欢喜,忍不住低头吻她的嘴唇。   清早,殷钰陪宁瑜用早膳,精细地给她布菜,待她吃得差不多,他才道:“养几日随朕回去吧,回去废了你。”   宁瑜差点被汤呛了,恼怒地瞪他——   殷钰笑:“做戏要做全套,你爹都被‘斩’了,你娘也撞墙了重伤了,你就‘软禁’在朝凰宫,天天伺候朕吧。”   宁瑜蔑他一眼,殷钰扑哧笑,夹了颗豆腐丸子塞到她嘴里,笑道:“好好好,朕不吹牛了,朕伺候你。”   放下筷子,殷钰道:“朕派了沛国公来,你爹隐在幕后,只等荣国开战了,这一次朕一定要打断荣国的脊梁骨,让它再也站不起来。”   永宁八年,宁瑜被废后,幽禁在朝凰宫,同年六月,再次生下一对双生子。   永宁八年九月,荣国穷国中精锐,六十万大军压境与大盛在西北开战。   永宁九年一月,荣军惨败,损失东南渭河西大片土地。   永宁九年四月,荣军支撑不住,派使臣割地求降,再割十二城与大盛。   永宁九年六月,宁瑜再次被立为后。   大荣宫。   还是金碧辉煌,却无形间透着一股残败的气息。   金荣宫的院中,种了一株柳树,是容文亲手种的,已经长得很粗了。   容文坐在树下的石头了,捡了一片柳叶,他捏在手中,抿着嘴唇,慢悠悠地,吹出一曲调子。   “皇上是在为自己吹丧曲么?”   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冷漠地问,眼底一片对他的憎恶。   容文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女子有着一张极为肖似宁瑜的脸庞,有七分相似,所以被他娶了,立为皇后。   顾鸾呵了一声:“自然是了,皇上恨荣国,荣国毁了,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又怎么会费心吹丧曲。”   容文垂下头,脸色落寂。   顾鸾呵了一声:“皇上现在这副表情真教人恶心,当初朝臣劝您不要打大盛,要存实力,韬光养晦,你为了救一个女人,敌国的皇后,生生葬送了我荣国六十万大军!六十万大军!”   顾鸾说着,拉出一丝泣音,眼泪飞出,“结果,那个女人利用了你,宁镇远没有死,她毫发无伤,依旧是大盛尊贵的皇后,六十大军!!”   容文闭上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他终于懂了宁瑜的心思,她要他为帝,江山为聘,原就是骗他的一个谎言。   可是他恨不起来,他是顾文的时候,他们认真的爱过,没有利用,没有算计,纯粹的爱过。   他恨不起来,他只是,很累,很累了。   六月天,宁瑜又得了风寒,咳了几天都不见好,殷钰天天黑着张脸,见到太医便没有好脸色。   “一群废物!”   宁瑜是皇后,虽然是又生了双生子,但是无数养生灵药养着,又那么多人伺候,怎么会身体一下变得脆弱了?可不是太医太废物!   唐行良是太医院院判!首当其冲地被殷钰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唐行良擦了下额头的汗,大着胆子讲道:“陛下,娘娘去年生了一对小皇子,月子里操劳没有养好,这身体自然就会变得差一些。”   “陛下。”   初五现在也在太医院领着一份职,心直口快地讲道:“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极为亏损身体的事,尤其是娘娘还一连两次生得都是双生子,这亏得是娘娘平常练功身体康健,陛下,您别怪初五讲实话,娘娘起码五年内,不宜再有孩子了,才能补回来。”   这实话唐行良是万万不敢说的,皇上就皇后娘娘一个女人,皇家得开枝散叶啊。   “那不生就是,你们想办法,别跟朕说分房睡,以后清心寡欲就行。”殷钰拉着脸,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他们现下可恩爱着呢。   初五讲道:“只要陛下拿定主意就行,药有的是,但是药三分毒,不过臣最近研究出一种东西,比药还好,专门给男人用的,套上就成,简单省事。”   殷钰兴趣浓厚,点头道:“回头你单独跟朕说,不要外传。”否则朝上那帮老头子又要呼天抢地的大喊皇上不行啊,娘娘得生啊,越多越好!那是,不是他们的妻子他们当然不心疼。   打发了太医,殷钰绕了几道廊回到殿中,宁瑜刚喝了药,正在漱口,殷钰坐下来,抬手摸她的额头。   “不烧了。”   “嗯。”   宁瑜趴在他和肩上,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子,殷钰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怎么,好受些了?”她生病难受的时候可是烦他烦得要死,非得将好时,脾气才特别可爱,特别温顺。   宁瑜又抱住他的腰,“殷钰……”   这撒娇的小嗓音,殷钰浑身酥麻,然后虎躯一震,推开她眯起了眼睛:“说吧,又想干什么坏事?”   她这撒娇的手段是日渐精深,炉火纯青。   “殷宁跟宁凰都五岁了。”   “嗯。”   “老是娇养在宫里哪能成才,得送出去历练一番,不如,送她们到西北见见世面吧。”宁瑜拽皇帝的袖子,轻轻扯了扯。   “……你是亲娘么?”殷钰再次眯了眼睛。   “你不用担心。”   宁瑜一甩头发,笑眯眯:“我亲自陪她们去,保护她们,训练她们!”   殷钰脸陡然拉下来:“怎么,就朕是抱养的是吧,把朕一个人丢在宫里?做你的春秋大梦!”   “殷钰,殷钰!”   宁瑜抱紧他,殷钰轻轻拍她的背,悠悠一叹:“喊破嗓子也没用,你说的对,他们确实需要历练了,不过五岁还太早,你亲自教他们练武,先把根基打好,再过两年让你爹带着他们到西北学一学。”   宁瑜目光一转,轻轻点头,也好,五岁确实太小。   殷钰翻个白眼,一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一气急吻,吻得她气喘吁吁,自己也乱了呼吸,才咬她脸颊:“真送走了,看谁舍不得,半夜哭鼻子朕可不哄你。”   永宁十二年,盛国再战荣国,荣国败,割城十。   永宁十四年,荣国再败,割城十三。   永宁十八年,荣国灭国,文帝被生擒,压送回盛京。   宁瑜已经三十六岁了。   “母后!”   “母后!!”   殷宁拉着宁凰的手快步走进殿内,两人都已经十四岁了,殷宁偏似父亲,相貌清贵,宁凰则像宁瑜多一些,却偏多了父亲的几分清冷。   宁瑜急忙起身,两人扑上前一边一个抱住母亲,满口撒娇,宁瑜一边一个摸摸他们的头,眼圈便红了。   殷宁与宁凰年前去的西北,这都大半年了才回来,宁瑜心里想念的紧。   这些年,宁瑜再不舍得,也狠下心将他们送去了西北,她便是怕孩子们太依赖自己,再养废了。   两个孩子五岁便被逼离开父母,早些年还有些怨恨,这几年大了,倒是越来越懂事,与宁瑜越发亲厚了。   “哥,母亲一点没变,还是漂亮。”宁凰瞧着宁瑜笑嘻嘻,捶了哥哥一拳头,殷宁回她一拳头,“那是,要不然父皇也不会天天粘着母后。”   “说朕什么坏话呢,在西北几年,胆子是越发肥了。”殷钰提着把肩子迈步进屋,两个孩子又扑过去抱父亲,一边一个撒娇,“父皇父皇。”   “撒娇也没用。”   殷钰举着扇子一人脑袋上给了一下。   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了顿饭,挤了一桌子,热闹的很,四个孩子都在活泼的年纪,在饭桌上吵吵闹闹,吃了饭,孩子们便自顾出门比武玩去了。   “唉,瞧着真好。”   殷钰说,咳了一声,宁瑜盛了碗汤给他,“晚上不准熬夜了,早点睡,还以为自己二十出头啊,这次风寒都半个月了还没好,太医的话都不听。”   他这些年真是太辛苦了,两国交战,时刻都不得松懈。   殷钰笑,坐到她身旁,忍不住搂住宁瑜的腰,再辛苦,有她陪着,哄着,便也没有那么苦了。   “瑜儿,容文已经被送到盛京了。”   “嗯。”   宁瑜忍不住叹握,靠在他肩上,“我与他十年没见了,只怕他恨死我了。”   殷钰也叹气:“瑜儿,他不能活,他本身就危险,荣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下他后患无穷。”   宁瑜闭上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永宁十八年,十一月。   容文被压送回盛京,幽禁在京外雪璃宫,重兵看守。   最近几天,盛京大雪不断,天一直灰扑扑的。   院子里的红梅都开了,容文坐在廊下,呆呆地看着梅花,偶尔,眼神会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会露出一丝开怀的笑。   院子外在大门,终日的紧锁,被人重重把守,今日竟然开了,容文坐在门边,恍惚着看过去——   他看到一个人,穿着一团雪白,乌黑的发,雪白的脸,嫣红的嘴唇,恰如当年随城西街院落中,梅下嬉雪的女孩。   容文的眼睛疼了,很疼,很疼。   他歪着头,对着女孩抿嘴一笑。   宁瑜站在院门口,不知道怎么的,也红了眼,同样歪着头,对他一笑。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廊下,容文坐在椅子上,伸出的手枯瘦,他温柔地瞧着宁瑜,“阿瑜你没变,还是很好看,我却老了很多。”   他又干又瘦,满面风霜,像个小老头了,他似安心了,讲道:“看来,他真的待你很好很好。”   宁瑜坐在他的面前,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庞,无关怀情爱,“恨我吗?”她问,一滴泪便落下来。   容文歪着头,轻轻摇了摇:“你我之间,只是立场不同,无关仇恨,当年不懂,也怨过你,后来便懂了。”   容文一笑,疲惫而又温柔:“你没有骗我,你爱的是顾文,容文不是顾文,当年在随城,他便死在了你的心里。”   “阿瑜。”   容文贴身上前,头搭在宁瑜肩上,他像是累极了,轻轻地说:“答应我,善待荣国的百姓,容文对不起他们,但愿他们离了我这个昏庸的皇帝,不必再流离失所。”   “……我答应你,一定荣国子民,一视同仁。”   宁瑜压着泪,轻声说,容文嗯了一声,心宽了下来,他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他摸着,摸到她的手,将一根小小的铜管扣在她手中,他闭上眼睛,轻轻道:“我答应你的,江山为聘。”   宁瑜瞬间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她一下哽咽,抱着他哭得孩子,“顾文,顾文!”   顾文抬手轻轻摸她的头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随城时相依为命,“好好照顾自己。”   宁瑜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她急忙推开他,从怀里取出那块羊脂白玉给他看,她骗他说丢了,其实她一直都好好的收着。   她带着讨好的表情看他,好像这块玉是她良心,是她的护身符,有这块玉,她就不亏欠他了一样。   顾文接过去,一下哭了,他将玉塞到她上,用力将她按在怀里,死死地抱紧她,“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   宁瑜终于忍不住哭着说出来。   顾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即便你给我指了路,选择走的人终究是我自己。”   阿瑜,这次,我还看着你走。   顾文站在廊下,看着宁瑜离开,宁瑜红着眼睛,一步一回头,她站在门口,顾文举起手,笑着朝她挥了挥。   ……   宁瑜回到了宫里。   她走了一段落,雪落在氅衣上,染了一层。   殷钰站在殿门口,他在等她。   “回来了。”   “……”   宁瑜站在他面前,仰起头,也只讲话,眼眶红着。   殷钰也没有问,前将她按到肩上,他什么都懂。   “他老了很多。”   宁瑜脸压着他的肩上,轻轻地说,哭了。   “我对不起他。”   “……路始终是自己走的。”殷钰轻声说,跟着又咳了几声。   两人进屋去,宁瑜心里难过极了,什么都不想做,一直枕在殷钰腿上,殷钰便也推了所有的事,一直陪着她。   林卫匆忙地进屋,行礼道:“陛下,娘娘,雪璃城的人来报,容文服毒自尽了。”   宁瑜闭紧眼睛,眼泪涌出来。   殷钰挥手让林卫离开。   宁瑜手里的奏章掉落在地,她按着胸口,也不知道哪里疼,就是难过,难过的快要喘不气来。   “瑜儿。”   殷钰将她搂到怀里,宁瑜枕在他的腿上,身体蜷缩起来,脸色惨白,殷钰急忙挥手让林卫离开。   他死了,他死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篇写完了,都快抑郁了,写的不够深刻,有点散了,对不住大家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请在章下留言,地瓜发红包补偿一下哈。 下一本,双开《我的天才小学姐女友》还有仙侠文《司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