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爱豆恋情曝光前 作者:戴浑妞   文案   当红男团成员季星燃自杀了。   作为曾经的粉丝,宁礼心情复杂。当初因为偶像恋爱脱粉回踩,如今却因为他的离世悲痛万分。   回到爱豆恋情曝光前,宁礼决心不再重蹈覆辙,试图阻止这一切,却发现自己曾经了解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   她不知道,要说多少遍“你很好”“你值得”“我们很爱你”,才能将他挽回。   阅文须知/排雷:   1、偶像谈恋爱是事实   2、女主脱粉回踩嘴过偶像,还加过黑粉群(但没做过P图、造谣、网络暴力这类恶毒的事)   3、女主和偶像没有感情线,两人各自有CP   4、女主的CP是爱豆,但后期会转型当演员,转型前不会谈恋爱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娱乐圈 重生   主角:季星燃、宁礼、贺绪 ┃ 配角: ┃ 其它:饭圈、粉丝   一句话简介:我爱豆不谈恋爱就会死   立意:粉丝是药也是毒 ============ 第1章   厚重窗帘遮挡光线,昏暗的房间透出一缕幽光。   手机屏幕翻到微博界面。   热搜榜上,#季星燃红发#这一话题已经持续霸榜六小时。   各大娱乐博主的评论区早已被粉丝控评占领,清一色的夸赞。   宁礼点开,倒序查看,从评论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无语~~某人上热搜的次数比我吃饭还勤!”   “有空买热搜不如回家陪老婆,粉丝还等着给你带孩子呢!”   “天!胖成白面馒头了!当初真是瞎了狗眼喜欢上你。”   以前刷到类似言论,宁礼总会义愤填膺,第一时间加入反黑。现在却心如止水,毫无感觉。   自从一年前偶像开始谈恋爱,她便脱了粉。   和大部分明星恋情曝光的节奏一样,季星燃刚传出绯闻那会儿,包含她在内的粉丝一开始抵死不认,拼命维护,名侦探一般找证据替他辩解,后来公司声明确有其事,分分钟被打脸。   他是国内高人气男子组合Ray的成员,出道五年也不过刚满23岁,从队内人气垫底到如今的顶流明星,哪一样离得开粉丝?一心支持她搞事业的宁礼实在难以接受。   那段时间,队友粉、对家粉,甚至许多路人都在嘲讽,她切断网络,平静了一周,抵触情绪日益膨胀,开始脱粉回踩。后来觉得很没意思,主动屏蔽了与他相关的各种信息。   她难过的不是他谈恋爱,而是他在自己心中完美的形象彻底破灭。与粉丝的信任没了,他反而多了大批黑粉,那些扎心的评论在伤害他,同时也在伤害爱他的粉丝。她没有勇气继续陪他走下去,也说服不了自己这一切与他本人无关。   不是有那种人吗?“他怎么又在热搜上?”“怎能哪儿哪儿都有他?”季星燃对于宁礼就是这样的存在。脱粉以后谈不上恨,可心结始终存在,不忍心对他恶语相向,更没办法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粉下去,所以如今一直保持着“路人”心态。   从杂货箱里薅出食物,坐回桌前,就着牛奶啃一口面包,宁礼视线紧锁手机。消息从手机顶端弹出,点开“黑猪饲养群”扫了一眼,大伙儿聊得正欢。   【md 又被反黑站挂了!】   【这个月我炸了五十三个号哈哈哈哈】   【大家速去某瓣看这篇帖子】   接着有人发了张截图,原来是季星燃和绯闻女友的合影照,图是P的,因为至今没人扒出他素人女友的正面照,但不妨碍嘲讽调侃。   黑粉群是当初脱粉后一时冲动加入的,宁礼偶尔点开看看,冷眼旁观,然后默默退出来,观察一段时间觉得没劲便不再搭理。   这次的确有信息吸引到她。   宁礼盯着那张低像素的照片,企图找出什么,可模糊得人心情焦虑,她渐渐失去耐心,摁灭手机屏幕,映照出一张严肃紧绷的脸。   打开电脑,光线略强一些,房间构造勉强可见。出租屋逼仄狭窄,不过十来平米,窗户也小,唯一的外界光源被窗帘阻断,室内愈发阴暗。床边搭了张简易书桌,一旁外卖盒、快递纸箱堆成小山,天气严寒,脚边吃完的桶装泡面已经凝油,邋遢不成样。   桌上摆放的木质相框多少有些突兀,毕业合照里青春洋溢的人此刻正对着电脑苦干,一张图修修改改始终不能达标。   毕业将近一年,宁礼始终没能找到工作,期间当画手接接业务,帮人填色、绘制海报、制作封面,干得杂,拿的薪酬勉强维生。   QQ对话框弹出,客户发来消息说海报不用改了。她正激动,又收到一句“我找人另做。”   宁礼丧气地垂头,默了两秒,敲动键盘回复:【。。。已经按你要求改好了】   【别了,我这种俗人欣赏不了您的高作。】   讽刺的是她先前觉得作品俗套擅自改图的事。   【那报酬……】消息还没发送,对方已把她拉黑删除。   宁礼一时怔住。   手机叮一声,有短信传送。   【您有新的房租账单,租金:xx元,共计:xx元,请支付至指定账号并备注姓名。如已支付,请忽略本短信。】   不用打开支付宝和微信钱包,心头默算存款,勉强能付。宁礼实在心累,身子腾一下扔到床上,再打不起精神。   一觉起来已经夜幕,拉开窗帘,和白天没什么不同。她慢吞吞拿了袋方便面,到公共厨房烧水来泡。   到了饭点,同寝两名室友也来了厨房张罗吃食,狭小的空间一时拥挤。   宁礼守在热水壶前,透过油渍斑驳的玻璃窗往外望。室友正讨论着明天的用餐,一个建议做意大利烩面,另一个遗憾说自己没买食材。   唠唠叨叨半分钟过去,宁礼的水还没开。   安静片刻,只有锅碗瓢盆的声。身旁忽地传来一声惊叹,好似平地惊雷。   “季星燃自杀了?!”   宁礼还没回神,又听另一人接话:“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官方都放消息了。”   两人咋咋呼呼,刷着手机新闻,又惊又叹,一时议论纷纷。   “他几几年来着?跟我差不多大吧!”   “这么年轻!”   “唉,娱乐圈太心酸了,尤其是偶像行业,压力一定很大。”   “他粉丝挺疯魔的,上次我在网上评了句唱歌难听,被追着骂了好几天,可惜这么优秀的偶像......”   “父母肯定难受死了。”   “何止父母,粉丝已经哭倒一大片了,你看微博热搜……”   动作不知为何迟缓,宁礼拿起手机,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像被冻住,心却狂跳不止。艰难地点开热搜榜,紧跟着#季星燃去世#话题后的一个“爆”字足以说明一切。   官方声明很简洁:   3月5日凌晨,我司旗下艺人季星燃于家中离世,死亡原因正在调查当中,向各位粉丝和关注季星燃的朋友表示深切慰问。   轰隆!仿佛有什么瞬间坍塌。点开之前,宁礼甚至无数次地期盼着这是一则戏弄人的假消息,而此刻却觉得眼前乌黑。   本以为会开心,可她笑不出来,勉强弯了弯嘴唇,却尝到了苦涩的泪。   黑粉群里,众人狂欢。   【终于……】   【活久见!】   【恋爱是自己要谈的,没人逼他,他还好意思自杀?】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可太tm开心了,准备今晚开part庆祝,有人加入线上视频吗?】   【大家低调点,群里嗨就完事了,别去微博闹。毕竟人刚走,这时候嚣张,粉丝肯定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们】   去tm的道德制高点!   她看了直想笑,那是一条人命,鲜活的人命!   从今往后,再没季星燃这个人了!   她愤愤关闭界面,退了群。   水烧开了,沸腾声刺耳,宛如呐喊尖叫。有什么在耳边嘶吼,叫嚣着冲破防线。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季星燃去世的消息瞬间席卷网络,微博、论坛、贴吧,甚至点开一个不知名的网页也能从中了解一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经纪公司、粉丝群体、亲人好友,连普通大众都来不及反应。一颗星就此陨落,除了惋惜,好像更多的是猎奇心理。   是自杀吧?为什么想不开?明明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听说还有粉丝为他跳楼轻生,太冲动了!   几天过去,他依旧是大众议论的焦点,话题度居高不下,网上众说纷纭,许多细节得以披露。比如警方调查后发现无他杀可能性,比如新闻采访得知季星燃生前患有抑郁症,比如好友透露他近来情绪极不稳定,最终经过认定,确定了自杀的事实。   ...   宁礼近来格外恍惚,不敢上网,不敢接触关于季星燃的一切消息,不知在逃避什么。她仿佛回到了他官宣恋情的灰暗时刻,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出门是为了见一位老友,确切来说是曾经的朋友。   宁礼约了夏雨薇在附近的咖啡店见。   人到面前,分外局促。她有些不知所措。   高挑女子身着驼色大衣,她妆化得淡,眼下灰青略显憔悴。   “最近很忙吗?”宁礼笑着套近乎。   “嗯,这两天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我想你应该体会不到。”她望向她的目光比以往更生疏,寒冰一般的刀子向宁礼投来,“他死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两人的过节源于季星燃。她们因共同喜欢的人成为闺蜜,也因为不同的追星理念分道扬镳。夏雨薇和她不同,爱豆恋爱什么的她并不介意,当宁礼脱粉回踩季星燃后,二人自然疏离。   毕业以后,她们再没联系过。   宁礼此行是为道歉而来,听她冷嘲热讽,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没有,雨薇,这件事我也很意外。”她低头,不敢与她直视。   对方却一副苦大仇深样,冷哼说:“是吗?原来你还有点良知。”   她抿紧的唇微微颤动,充足的暖气驱赶不了内心的寒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礼抬眸,眼眶里泪水打转。   没说两句,夏雨薇也红了眼眶,她竭力抑制情绪,抬头望雪白的墙顶,压下眼泪。   “这话不该对我说。”   宁礼:“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夏雨薇:“没想到?!没想到他这么不堪一击还是没想过自己那么大本事?你真以为他是因为谈恋爱、受不了流言蜚语才自杀的?”   宁礼呆怔地抬头。   夏雨薇:“他为什么抑郁?出道以来遭遇过那么多次网络暴力,哪次不是粉丝引起的?爱他的时候觉得他周围全是异己、都是恶人,想当然地操控他、逼他低头,不爱的时候全盘否认当初的感动,把他贬低到尘埃里。”   “你们才是幕后凶手,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颤抖的每一声诘问都扎进她心里,原本安慰的话没说出口,宁礼只能静静听她低语。   她说:“他才23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他只是单纯热爱音乐、热爱舞蹈,想站在舞台上表演有错吗?你不知道他前阵子才刚跟粉丝承诺会发自己的个人专辑,可这一切都被毁了。”   对面的座位已经落空,只剩宁礼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前的咖啡已经冷却,杯壁也是冰的,她端起来尝,涩到心口。   不知坐了多久,宁礼终于起身离开。走出咖啡店,拉开门的瞬间,玻璃门里映照出一张陌生的面孔,两眼无神,面目可憎。   什么时候自己长变了?   当天晚上,宁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许多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深夜点开阔别几天的微博,刷到了季星燃的遗书。   发文账号是一个名为“星燃慢走”的博主,微博认证是季星燃姐姐。   手写笔迹还是那么隽秀,只是内容不再美好。   “当我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意外很轻松。在最后的时刻想跟大家道一声永别。   以前我在意的人和事有很多,家人、队友、粉丝、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感官变迟钝了,连自己的情绪也照顾不好,更别提其他。   我知道这世上善意总比恶意多,只是我生来敏感,感受到的恰恰相反。可能真的不适合在这个行业继续待下去了,听到过很多让我退圈的声音,你们是对的,原谅我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方式结束事业、了结生命。   恳请大家不要责怪爱我的人,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   爸、姐还有深爱我的微光们,希望我23岁的最后一个愿望对你们来说不算苛刻。   以后也请好好生活,不要想我。   季星燃留。”   读完实在艰难,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她的心都要颤抖几下,身体无端发抖,像痉挛一般。那股寒意哪怕盖上被子也无法驱除,她努力蜷缩身躯,缩成很小一团,肢体紧绷着。   她感到恐惧,就像夏雨薇说的那样,他的死不是意外,凶手是千千万万个和她一样的人——手握爱这把刀,狠狠地刺进他的心窝。   她开始翻看脱粉那段时间自己发过的微博,言语恶毒,攻击性十足。   “季星燃,别装死,我买专打投的钱什么时候还?”   “偶像失格说的就是你!别让我再看到你的名字,以后见一次骂一次。”   “年纪轻轻赚得盆满钵满,你以为你凭什么?不会真觉得自己有才华吧?不会吧!不会吧!”   一字一句从眼前掠过,喧嚣像有回声,刺破耳膜。   泪水慢慢模糊视线,宁礼无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世界和我如此可爱》   开挖掘机的精神小伙&失意返乡的都市女青年   李伊筱回到家乡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李朝俊。   烈日当头,他开着摩托飞驰在一条乡村公路上,车上播着一首迪斯科舞曲,动次打次震耳欲聋。   大概是附近的非主流青年。   她兴致缺缺,只一眼便移开视线。   李朝俊初次见李伊筱,她穿着高跟鞋,站在鸡窝前,白净纤细的胳膊伸入竹篾里,生疏地捡鸡蛋。   一看就跟他不是一路人。   “那你怎么看上我的?”李伊筱逗他,“就因为我长得漂亮?”   他不经撩拨,脸烧得像红霞,“你很好,也很可爱。”   她想,现在的小男生可真会!   可谁让她就吃这套呢? 第2章   猛地从梦中醒来,宁礼翻身一看,枕头又湿了大半。   惊慌还未止住,小声啜泣时被室友察觉。   冉冉问她怎么了,她抹了把脸,擦拭眼角的尚未干透的泪痕,哑着嗓子说:“没什么,梦魇了。”   这是她第四十六次从噩梦中醒来,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切,仿佛就发生在她眼前。   如果说前几次质疑过,那么当那场梦不断循环反复像幻灯片似的播放时,当近来的事一项一项对应实现时,疑虑已经不在。   是的,她回到了一年前,一觉醒来,时间推移。她没领毕业证,季星燃也还没去世。   她是普通的女大学生,疯狂迷恋季星燃的小粉丝;他还是那个令人敬仰的偶像爱豆,业务能力出众,没有恋情绯闻缠身。   一切重回正轨,然而却又有什么悄然改变。一番心理挣扎过后,她不再执着于他是否恋爱,只要那颗上进心和对待粉丝的真诚没变,别的已经不再重要。   “叮铃铃叮铃铃~”床边闹钟响起,室友相继醒来,有的在被窝里烦躁翻身,有的抱怨一声好吵,拉上被子盖住耳朵。   点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为2月10日,距离5月15日还有三个月,那个万恶的偶像恋情曝光的日子,灾难的开始。   仰躺在床上,凝视着墙面四周的偶像海报,她想,这一次,她一定要阻止一切的发生。   大四下期没有课业,宁礼一大早起床只为了和闺蜜一同参加季星燃的生日应援。   下床、洗漱,一番折腾终于收拾好。全身镜中,女生留了一头黑色短发,发尾微曲,灵动自然。   她五官秀丽,连衣裙外搭了件棕色短外套,中规中矩的。   校门口碰面,夏语薇忙不迭挥手。她身材高挑,形象气质佳,裹得再严实也格外显眼。想到疏远后的冷眼以待,宁礼这会儿只庆幸没把这位好友弄丢。   “语薇。”她笑着跑到她身旁。   “东西准备好了吧?”夏语薇一来便问。   宁礼拎起蓝色布袋,晃了下:“全在这儿了。”   这是她俩自费制作的应援物——小镜子和一堆小卡——宁礼负责画图设计,夏雨薇联系商家制成成品,等待一会儿发放。   咖啡店门口放置着醒目的易拉宝,店内布局也很温馨,装饰架上放了季星燃的相框、应援手幅、与他肖似的玩偶娃娃,餐桌上的卡通图标细节满满,连扶手上也贴了专属于季星燃的生日号码。   踩着音乐上楼,粉丝们已经聚到一块。   两人发完应援物,参观了室内布置,随后坐下。   面前是一块小小的T台,阶梯很矮,四周围满了鲜花。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粉丝剪辑的庆生视频,台下尖叫此起彼伏。   晚上又迎来一波高潮。   万众瞩目中,策划者推出一个千层蛋糕,蜡烛是阿拉伯数字23。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齐唱生日歌时,大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这次的庆典属于季星燃,也属于现场每一个名粉丝。   蜡烛被吹灭,掌声啪啪地响。欢呼中,宁礼收到了一则短信。   【恭喜您通过了本次面试,请于下周一上午8:30准时来公司报到。——光遇娱乐】   接近季星燃的第一步是进入同一家经纪公司。早在一个月前,宁礼就开始着手准备面试。她的优势很明显,拍照、摄影、修图、剪视频、写文案,甚至是画画,一个个追星小技巧都能熟练掌握。   因为追星的热度,对光遇娱乐这家公司了解甚多,还写过一篇课题论文研究过。如果没有一根筋、高不成低不就,找个糊口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光遇娱乐很少对外发布招聘信息,宁礼从一位原画师朋友那儿得到了内部推荐的名额,做足功课以后终于抓住了机会。   很幸运,本以为会给某个十八线当助理,没想到一来就能接触到超一线男团Ray。   “林宇,哦,就是你的上一任前阵子生了场大病,贺老师念旧,不愿换人,只能临时让人顶上。”周书颖一边介绍一边回头,微胖身形搭配荧光外套,十足显眼。   宁礼紧跟其后,仔细听的同时还得分心绕开地上裸露的线路和其他杂物。摄影棚内人很杂,迎面走来一位皮衣黄发女士,只见周书颖亲热招呼一声“黄姐”,“这是团队的造型师,以后你们会有接触。黄姐,这是新来的助理。”   经她指点,宁礼赶忙跟着点头招呼。   “黄姐好。”   跨进另一个拍摄场地,光线强了很多。   宁礼踩着一双帆布鞋,跟着哒哒的高跟鞋亦步亦趋。   两人一问一答。   周书颖:“Cindy姐说你是00年的?还没毕业?”   宁礼:“今年大四,应届生。”   “念书念得挺早。”她回头扫了她一眼,“追星吗?”   经济公司一般不容许员工以公谋私,趁此接近偶像,有的甚至会做背调。宁礼像面试时一样摇头否认,“我朋友追,对这方面算是有些了解。”   “在艺人身边工作最重要的是学会保密,管住口守住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助理说难也不难,艺人有什么需要就想办法满足,平时机灵点,不添乱就算合格。”   宁礼拿着记事本埋头记下要点,字因为走动而写得歪歪扭扭。   “Cindy姐跟我交代过,除了助理,也会让你接触一些艺人宣传的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周书颖是Ray的宣传经纪之一,这两年组合里的成员们团体和个人发展并行,工作量极大,能胜任下来,工作能力可见一斑。   至于她口中的Cindy姐更是团队的主心骨,业内有金牌经纪人一称。   宁礼对工作安排没什么想法,实习生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能离季星燃越近当然越好。   “谢颖姐指点。”   “谢倒不用。”她洒脱地递来一个黑色活页本,比A4纸小不了多少,“林宇让我交给你的,里面记了他的一些经验。”   宁礼感恩的心刚一膨胀,翻开笔记差点傻眼。   这…未免太过详细了吧。   厚厚的一叠记的全是琐事,足足有几百页。   诸如“小绪不习惯吃早餐,一杯美式咖啡就够。”“小绪对花生过敏,一切相关的食品禁止购买与食用。”“他生气了一定不能顶嘴。切记切记!”“不要在休息的时候打扰他,后果很严重!”   好家伙!真够黏糊!   合上这本“保姆手册”,宁礼打算私下再斟酌斟酌。   随后的时间,周书颖又补充了些细节,她一一记下。   两人站在一旁,正说着话,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   “会不会拍照?概念老掉牙,还一副清高样!”略低沉的嗓音传到耳畔,闻者也感受得到话里的不耐烦,宁礼瞪大眼睛看人坐在了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   贺绪随手将牛仔外套扔桌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他一出场,宁礼的脑子里自动闪现出一些关于他的关键词:神颜、门面、团内人气上位圈,仅次于季星燃。   这些年,他一直被对家和大众诟病不上不下的业务能力,勉强不拖团队后腿,但实力和人气依旧不成正比,前阵子还因为舞台划水和紧接着的手腕骨折事件被网友痛骂。总之他身上的争议并不小,甚至还有坊间传闻,当年他能进公司半年便空降出道是因为他爸是经纪公司实际掌控人,当然一切无从考究。   她只知道季星燃恋情曝光,Ray形在神离,他转型当了演员,拿了大奖,一跃成为组合中发展最好的那一个。   虽说和季星燃一个组合,宁礼对他并不感冒。可屏幕里的人乍然出现在眼前,还是看呆了。   他五官深邃,一张脸不同角度不同气质,兼具了英气与俊秀,长相格外出挑。微卷的栗色短发触及耳廓,额前碎发微挡住眉骨,造型妆发夸张却不落俗套,冷峻不可方物。   原来明星跟普通人的确有壁!宁礼感叹。   周书颖向他介绍宁礼,说是新来的实习生,在林宇修养期间负责他的生活助理。说着又朝宁礼使了个眼色。   宁礼慢半拍地弯腰:“贺老师好,我叫宁礼。”   座位上的人低头专注手机游戏 ,食指上铂金戒指衬出一丝随意,他抬头扫了她一眼,大约连人也没看清,冷淡疏远。   “哦。”表示知道了。   还真......有够高傲!跟传闻中一样。   拍摄结束,走出摄影棚,楼下蹲点的粉丝立即蜂拥而上,尖叫声、快门声此起彼伏,堪比忙碌的菜市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盛大活动。   宁礼扫了一圈,粉丝大约百来人,举手幅的、忙拍摄的,仗着公开行程,一个劲往前面挤。她人不高,只能拼命扒拉,和另一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组成保护屏障。   这场面快赶得上机场送机了。   车就停在路边,十几米的距离,宁礼头发乱了,鞋跟也被踩掉了,上岗第一天就狼狈成这样,而且艺人压根就没搭理过她。   接下来的一周,宁礼慢慢熟悉了工作,是真的辛苦,吃力不讨好,贺绪没找她麻烦,吩咐一样她就做一样。宁礼深切地感受到了在这个行业工作的残酷,像她这样的只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工具人,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可替代性太强。   贺绪唯一一次正眼瞧她还是因为她误把他惯常喝的美式咖啡错买成摩卡。   这期间,宁礼没机会见到季星燃。他在国外有行程,至今未归。人不在,公司里却处处有着关于他的传说。   大家都说他人品好,性格阳光,对身边的同事一视同仁、尊重照顾,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还说他业务能力强,对自己要求奇高。   许多人都对他印象极好,正如隔着屏幕,她感受到的那样。   宁礼下定决心,首先斩断源头,阻止季星燃恋情曝光,那么接下来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三个月时间,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   明星谈恋爱在圈里是常事,只要瞒得住,粉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爱豆也是人,谈恋爱没什么大不了,就放宽心吧。她这样安慰自己,然而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应主办方邀约,贺绪来到了某时装秀现场看秀。活动快结束,宁礼经过后台时,意外收到了一名工作人员递来的纸条。   “麻烦转交给贺老师,就说是我家赖雪交代的。”说着递了个暧昧的眼神,随后若无其事从一旁走过。   还能这样操作?宁礼满脸问号。   赖雪?整个娱乐圈还有谁叫赖雪?   不就是现役第一女团的高人气ACE成员!   如果没记错,那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正是同样来到现场的女爱豆赖雪的助理。   简直细思极恐。   捏着手心里的纸条,宁礼越想越觉得离谱。   不是吧!队内恋爱的不止季星燃一个?真成恋爱男团了?   不是团粉的宁礼都快泪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这么写是为了拉快节奏,宁礼当然不可能一下“原谅”自家爱豆,挣扎的过程后面的章节会体现。 第3章   看着手心皱皱巴巴的纸条,宁礼心情复杂。   万万没想到,爱豆私下偷摸搞小动作,熟练到这种地步!   此时此刻真想大喊一声:不谈恋爱会死啊!   抱着万分同情双方粉丝的心态,宁礼坐上了回程的保姆车。她没大胆到偷看纸条内容,不过纠结良久,还是如实上交。   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见他眉毛轻挑,似乎在问这是什么。   “赖雪助理托我给你的。”   他默了默,斜眼审视,寡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抿抿唇,宁礼壮着胆子开口:“那个,Ray的粉丝群体大多是女性你知道吧,这个、这个节骨眼爆出恋情,对你、对整个团队都是毁灭性的打击。退一万步讲,即使要谈,也要避嫌。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些......”   他轻嗤了声,打断她的大胆发言:“还知道自己管的宽!”   “......”宁礼哑言。   微一侧目,与他目光相撞。   那双眸带着些微不屑,轻飘地不带一丝重量,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视线往下,目光掠过她递来的纸条,只一眼,便兴致缺缺移开了。   他连看也没看,交代说:“私下销毁了。”   原来是场乌龙!   宁礼分外尴尬,又听他补了一句,“以后别什么东西都递到我面前。”   她挠挠头,说知道了。   一阵铃声打破僵局。   贺绪接起电话:“Cindy,嗯,这边刚结束。”   那头女声偏细,了解完行程,商量着问:“怎么样?你的手还ok吗?”   他垂下眼睑,转了转手腕,“还在恢复中,马上上台比较难。”   “明白,身体为重。”   对话简短,宁礼听了个皮毛,直到第二天才清楚全貌。   Ray的官博发布了“因贺绪伤病未愈,团体舞台暂行取消”的说明,请各位粉丝谅解。   官方消息一发,立即引起热议。   负面评论过多,宣传团队更是忙碌,宁礼这个小角色也躲不开。在前辈的指导下,她学会了雇水军、买正面热搜,被迫加班到深夜。   “什么嘛!这些网友有完没完了?”   宁礼再一次抠破脑袋,跟同事抱怨的时候,贺绪恰巧从面前经过。   办公格子间区域挺大,她的工位靠近过道,为数不多的固定办公机会也被贺绪撞到。   他倚在面前的搁板上,伏低身子倾听,脸上似笑非笑:“说些什么?念出来听听。”   宁礼吸了口凉气,默默把手机放置桌下,“没什么。”   “拿来。”他摊开手掌,修长的胳膊快伸到她眼前。   宁礼绝望地交出手机。   面前的人划拨几下,热搜里几条微博入了眼——   【srds,骨折三个月还没好?一开始就在装病吧!】   【上台又这么样?继续划水给Ray蒙羞吗?”】   【惨还是队友惨。做错了什么要给皇太子垫背?!】   【累了,毁灭吧!】   看他脸色渐沉,宁礼违心劝道:“都是黑粉在闹,你别放心上。”   他掀起眼帘,好看的眉眼锐利几分:“近十万人点赞,原来我黑粉这么多。”   她小声嘀咕:“我不是这个意思。”而面前的人已经转身。   贺绪在圈内的口碑挺两极化,喜欢的人多,厌恶的人也不少,说他是皇太子其实不恰当,真材实料的带货能力不是吹的,他跟季星燃两人奠定了这个组合的传奇基调,成为外人翻越不过的两大山脉。   粉丝常说“贺绪引进门,季星燃直接把门焊死”,意思是大多数人了解Ray是从贺绪开始,而独具魅力的季星燃成了留住粉丝的关键,那些能为个人或组合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的人被称作“死忠粉”。   死忠粉越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艺人的商业价值也就越大,黑粉压根不可避免。   宁礼不清楚贺绪的想法,她在他面前说不上话,只能听从吩咐将人护送回家。出发之前,周书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盯紧人,不能出幺蛾子。   真就应了墨菲定律,贺绪中途毫无预兆下了车,目的地竟然还是街边的一家酒吧。   到了门口似乎才察觉到身后的人,他停下来,忽地转身。   “谁让你跟过来的?”   他从帽檐下投来视线,半张脸被遮挡住,气质却半分不减。军绿色棒球服来自某奢侈品牌春季最新款,衣袖上手工刺绣为简单的款式增了一抹亮色,白色休闲鞋也是限量款,更别提手上价值六位数的戒指,除了裤子是穿惯的阿迪达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如果没有鸭舌帽掩护,此刻定是人群中的焦点。   宁礼默默叹了口气,无奈说:“颖姐让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   “不需要。”他一口回绝,回过身又被她挡在门外。   她张开胳膊,为难道:“酒吧人多,被认出来怎么办?这几天风评本来就不好,要是被拍到......”她语气弱了些,换了个商量的口吻,“至少戴个口罩吧。”   贺绪并不领情,绕开她,径直往里走。   宁礼无法,只得求助周书颖,对方问了地址,让她先稳住人,自己随后就到。   无奈之下,宁礼折回到路边,吩咐司机在附近绕几圈,等她电话通知。   声音聚拢,离源头越来越近。宁礼下意识捂住耳朵,进入内场,嘈杂的音乐似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这是一家并不算高档的酒吧,灯光五彩斑斓,摇来摇去,和舞池中央玩儿得正嗨的男男女女如出一辙。DJ站在高处站台,甚至有舞女暖场,场景光怪陆离,让人看迷了眼。   宁礼注意到贺绪选了处卡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举止没到出格那一步。   她想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自己以前追星的时候跟他的粉丝闹过矛盾,当时有人扒出他的黑料,说他是夜店王子,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没想到这个烂摊子到了自己手上,她唯有认命。   宁礼坐在吧台边,寒酸地点了杯果汁,歪着头,时刻观察着贺绪的动态。   服务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包里手机不知响了多少遍,屏幕显示着周书颖这三个字,贺绪没了耐心,摁下电源索性关机。   他的心情差到极点。   几个月前手腕意外骨折,修养没多久很快投入工作,只是不能参与舞蹈练习。作为一名唱跳歌手,却因为伤病无法上台演出,想来的确讽刺。   他不是气恼那些闲言碎语,而是气自己。   玻璃杯中冰块轻碰,他将视线从晃动的手腕移开,仰头灌进嘴里。   酒精麻痹意识,这让他得到短暂的放松。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卡座位置偏,他一个人包了这么大地儿,又是这么一身打扮,难免引人注目。   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肢靠近,蛇一般往他身边凑。   “这位帅哥,我刚跟朋友玩儿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能要个联系方式吗?”她低头打量他的脸庞,好奇长相,但被那顶碍眼的鸭舌帽挡住,始终未能窥见真容。   方才人一坐下她就来了兴致,凭往常经验判断,这人长相一定不会差,指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她越想越期待,补充说:“给个面子吧。”   接着听到一声回复,不过被音响淹没。   “你说什么?”   帽檐掩住上半张脸,阴影投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那之下薄唇轻启,慢悠悠吐出一个字。   “滚。”   这次她听清了。   公然被拒,一时恼羞成怒。   十几米开外的宁礼注意到二人的拉扯,脑门上刻着一个大写的危字!   贺绪要是出了意外,她也别想继续干了!   一口闷掉面前的饮料,宁礼壮着胆大跨步而去。   离近才发现,女人几乎贴到他身上,试图够到他头顶的帽子。   “你干什么?”宁礼扯开嗓门喊,冲到贺绪面前,猛力把他推开。   女人自然被阻隔。   来不及瞧眼色,宁礼开始了表演:“欺负我不够,还来招惹别的女人?”   她踮起脚,揪住他的衣襟,“你的衣服、鞋子,身上哪一样不是我买的?还敢在这儿装富二代!”   “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就死给你看!”   女人大概也被吓到,呆呆站在一旁。意识到他是个吃软饭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甚至好整以暇看起了热闹。   余光瞟到她的反应,宁礼见好就收。   “不想丢人现眼就对了,跟我回家!”说着拉他胳膊往外走。   有惊无险回到保姆车上,她缓了好半晌。   刚才果真心惊胆战,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她一扭头,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   贺绪目光怪异地盯她。   她几乎秒怂,手掌做祈祷状:“对不起,我错了。”   他气笑了:“衣服你买的?我被你包养了?”   “一时情急乱编的,我真错了。”   “我看你下次还敢。”几乎咬牙切齿。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宁礼卑微求饶,她小心觑看他一眼,“那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冲动。   剩下的几个字被他生生瞪回嗓子眼。   噗嗤~前排司机大叔没忍住笑。   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   他从后视镜里望着二人:“抱歉,我很少看小绪这么生气。”   “......”宁礼哭笑不得,瞥了眼贺绪,好像并不介意这番话。   “周师傅。”他无奈叹息。   “行行行,我不说了。”司机师傅玩笑般住口。   令宁礼意外的是,他对身边的人似乎并没想象中苛刻。   没酿成大祸,周书颖后来也对宁礼大加称赞。   宁礼适应能力强,平凡的打工生活中时有“惊喜”,她也见怪不怪。   可这天的惊喜去掉了引号,她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人。   Ray合体出席音乐颁奖典礼这一新闻早在几天前就开始预热,然而临到头却传出季星燃因行程原因被迫缺席。媒体、粉丝、路人纷纷表示惋惜。   宁礼却知道,他一定会排除万难赶到现场。   当她陪同贺绪等人出现在酒店、等待红毯时,后方传来躁动的声。   快门咔咔,此起彼伏。   一回头,连工作人员也在惊叹,小声议论起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男星在保镖和助理等一众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前行。高挑身材异常突出,西装熨帖,领口的领结印着菱形图案,华贵中添了丝活力。   一头黑发引人注目,比起舞台上夸张的造型,此刻少了魅惑,多了纯真。   那双大长腿正往这边走来。   刹那间,宁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仔细审视发现的确是他。   季星燃,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   繁杂人群仿佛止住动作,四周喧嚣像被自动屏蔽了。他迎面而来,离自己几米远,近到不可思议。宁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许多情绪涌上心头,内疚、惋惜、无奈、喜悦,最终只剩庆幸。   他还活着,真好!   宁礼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红彤彤的泪眼,没曾想,一旁的贺绪将她的举止看进眼里。 第4章   很多记忆还很清晰。   宁礼喜欢上季星燃是在高考后的那个漫长暑假,父母刚离异,内心极度焦虑,网上冲浪时一眼看中了他。始于才华,忠于人品,她把他当做人生向导。为了追星每个月省吃俭用,兼职打工就为了一张演唱会门票,熬夜画图、做手工为他应援,她像疯了一样。   大学四年浑浑噩噩,为了追行程,逃了很多课。当别人刻苦学习的时候,她在做数据打榜;别人参加社团社会活动时,她在剪视频做宣传;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她在对着屏幕里的他发呆犯傻。   一切真的值得么?   她也曾质疑,那只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愚蠢的方式。   没了他,她的人生原本可以很精彩。   重来一次,她尝试遗忘,认真准备论文,打起精神找工作。跑校招宣讲会、投简历、参加面试。   可她忘不了他死讯传来的震撼,也忘不了他为舞台、为粉丝付出的点点滴滴,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于是下定决心挽回一切,哪怕机会渺茫也要试着改变。   此时此刻,他就在眼前。   轮到Ray的红毯,底下呼声明显拔高,快门声的速度也更快。在场媒体都在蓄力,拍照角度和姿势五花八门,势必要创造出一张热图。   混在现场工作人员里,望着红毯上意气风发,对着镜头游刃有余摆着造型的季星燃,宁礼欣喜感慨。   他就该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瞩目,而非留下一封遗书,草率了结生命。   接下来的流程没有差错,颁奖典礼顺利举办。不出意外,Ray抱走几项大奖,成了最大赢家。   当晚,宁礼尤其恍惚,眼睛基本就没从季星燃身上挪开过。只是他来的急,典礼中途又匆匆离开,去赶下一个通告了。   后台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目光恋恋不舍,颇感遗憾。   失神落魄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喜欢他?”贺绪偏头看她,口吻令人捉摸不透。   宁礼顿时怔住,吸了吸鼻子,否认说没有。   “第一次见真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打量她几眼,并不作声,散漫地转过头,仔细听似乎轻哼了声。   ...   第二天一早,办公室热闹极了。大伙儿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宁礼老远就听见了声。   同期实习生里一名圆脸女生在人群里冲她招手示意,宁礼离近了才发现李瑞奇也在。   季星燃助理在这儿,那他本人大概率也在公司。   正沾沾自喜,陈果挽住她胳膊,亲热解释:“今天Ray全员到齐,这会儿正在会议室商量团队综艺的事。瑞奇哥从海外给大家带了护肤品,人人有份。”   人群中央,男子头上抹了发胶,大背后说不出哪里奇怪。明明长得挺man,却习惯性翘起小拇指,声音也尖。   李瑞奇:“一点小意思大家别客气,要谢就谢星燃,是他想得周到,出了趟海外也不忘给大伙带礼物。”说着捂嘴笑起来。   宁礼一听偶像的名字,两眼放光,往中间挤了挤,顺利领到一份护手霜,然后宝贝似地捧在手心端详。   嘻嘻,星燃送的。   这牌子国内正品极少,她以前也找海外代购过,现在作为礼物收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视线投向里间的会议室,不知道会议什么时候结束。   外间氛围奇好,会议室里则要要严肃许多。团综策划了那么久,终于被粉丝盼来了。   导演在长桌上方,一边播PPT一边表述方案:“这次的团综主题为\'羁绊\',内容以粉丝为主体。我们事先征集了很多粉丝发来的邮件,从中挑选几名代表人物,成员们将与他们展开交流与互动......”   拍摄计划详尽,各方沟通意见之后,最终定稿。   队长顾勉坐在位置上强调:“新团综下个月开拍,大家的行程如果有冲突尽快让Cindy调整,别出现上次的情况。”   上一次团综拍摄,十次有七次人没来齐,最终成片效果不佳,粉丝很是失望。   作为老大哥,顾勉随时以团队为主。他苦口婆心说:“一次两次可以理解,次数多了粉丝难免会多想,他们不是傻子,看得出我们的状态。虽然辛苦,还是希望大家坚持一下。”   “我没问题。”老幺宋彬源摘下红色头戴耳机,忙举起手。   季星燃笑着致歉:“上次我的责任最大,这次再出问题任凭大家处置。”   宋彬源笑嘻嘻的:“星燃哥,你这么说我可提前订餐厅了。”   “去,你订了就去,正巧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说着搭他的肩,闹了他几下。   会议结束,很快散场。   贺绪和季星燃走在最后,闲聊了两句。   贺绪:“这次出国行程怎么样?”   季星燃:“老样子,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逛别的。浪费了你推荐的景点。”   贺绪淡淡道:“我随口一提,没必要放心上。”   季星燃耸肩:“是吗?”   对话就此止住,谁也没再开口。   贺绪倚在墙边,不经意偏头,透过玻璃门门缝窥到一张熟悉的侧脸。两手从胸前放下,招呼一声便往外走。   拉开门,果然是她。   半小时前,宁礼忐忑地站在门边,想第一时间见到季星燃,可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出来,还不见他的身影,她不禁踱起步来。   门再次拉开,四目相对,她失望的眼神一下被他捕捉到。   贺绪:“站这儿干嘛?”   宁礼眨巴眼:“等你。”   他笑她撒谎不打草稿,敏锐地闻见浓重的香味,不禁蹙眉。   “什么味道?”   做他助理,身上不能喷香水。   宁礼以为哪里出了差错,抬起胳膊嗅了嗅,哦了声,“是星燃......哦,是季老师给大家带的护手霜。”她舍不得用自己的,特意到同事那儿蹭了点,没想到这也能被他发现。   贺绪反应很淡:“他一向很会做人。”   这话在宁礼听来不大合适,让人忍不住猜想二人的关系。   是CP粉眼中的如胶似漆,还是毒唯口中的势不两立?如今看来好像算不上要好。   不过想想也正常,队内队外都是竞争关系,怎么可能像兄弟一样融洽。   走神之际,季星燃从会议室出来,见了陌生的宁礼,身子微躬,极有礼数。   惊诧一闪而过,宁礼反应过来立即笑脸相迎。   “季老师好。”   贺绪见了,表情淡淡。   想到昨晚颁奖典礼上的那一幕,对她这种行为愈发鄙夷。   季星燃离开,他低声警告说:“少抱有幻想,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跟什么?宁礼满脸问号。   回过神琢磨老半天才恍然大悟。   他不会以为她喜欢季星燃吧?是喜欢没错,可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宁礼有口难辩。   贺绪跟季星燃有没有仇她不清楚,但他的确和自己有仇。   大晚上发来信息说第二天早餐要吃某网红面包,宁礼上网一搜才知道有多难买。店里每日限量发售,半小时内一扫而光,好些人拿钱也买不到。   当天凌晨下了小雪,地面结起碎冰。宁礼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起了个大早,从五点排到七点,终究扑了个空。最后别无他法,用两百块“重金”从别的客人那儿买到。   实习工资少得可怜,关键这玩意儿还不报销!   宁礼还没走到公司就已经想哭了。   到了公司大厅恰巧遇到贺绪,忙把买好的面包递到面前,结果他瞥了一眼,云淡风轻说:“我已经用过餐了。”   她气得直跺脚,见贺绪回头又立即扬起微笑。   “对了,你还没吃吧?面包送你了,不用谢。”他笑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宁礼捏紧手上纸袋,敢怒不敢言。   身上寒气未除,她拍拍肩上的水滴,慢吞吞上楼。   电梯口,李瑞奇也在,大红围巾系身上,想不注意都难。   盯着他的背影,宁礼心里有了打算。   “瑞奇哥,早啊!”她笑着上前,热络招呼。   见对方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叫宁礼,是贺绪贺老师的新助理,你前阵子在国外,可能不太清楚。”   李瑞奇点点头:“你好!”   宁礼接着套近乎:“瑞奇哥还没用早餐吧,我多买了一份,你拿去吧。”   对方笑着拒绝:“不用不用。”   宁礼:“别客气,你是前辈,我刚来,还有很多要向你学习的地方,就当提前交学费了。”   他扶了扶镜框,不好意思接过:“那,多谢了。”   叮——   电梯门打开,宁礼后脚跟着进去。   安静不到片刻,找到话茬,拍起了马屁。   “瑞奇哥,听说你在季老师身边当助理有几年了,我是个新人,没入行之前以为娱乐圈处处光鲜亮丽,谁知道连最简单的助理工作也做不好,你经验丰富,又比我聪明,吃的亏肯定比我少。”   李瑞奇被挠到痒处,谦虚摆手:“干我们这行,吃亏是常事,你年纪轻,多吸取经验教训是好事。”   宁礼笑得乖巧:“嗯,我记住了。”   李瑞奇也忍不住多说几句:“总之切记抛开个人想法,一切以艺人的利益为主。”   宁礼点头:“果然还是你经验丰富。”   “哪里哪里。”   “我有件事想请教你。”她灵光一现,旁敲侧击说,“前几天颖姐教我监测舆论,翻了好些网友关于Ray的造谣,有一条最离谱,说什么季老师有女友,你说这种情况需要告知艺人防备点吗?万一无良媒体借此炒作怎么办?”   提到“女友”二字,李瑞奇明显僵住,宁礼眼尖地察觉到,顿感沮丧。   “瑞奇哥?”   “啊?”他回过神,正色道,“现在网上造谣的成本低,这种绯闻根本不可信,没影的事就别去烦艺人了。对了,颖姐怎么叫你做这些?”   他言辞闪烁,她的心沉到谷底。   原本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期待这件事是假的,可现在还没亲眼目睹,一把大锤已经落下。 第5章   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宁礼从贺绪旁边拿走外套和咖啡杯,站到一旁。   LED摄影灯下,化妆师正为他定妆。   不到一分钟时间,正式开机录制。   Ray的团综先导片通过采访呈现,制作组租下酒店休息室,微调布景,便成了录制场地。   十几名工作人员聚在摄影机后,视线纷纷投向监控器里的画面。   贺绪拿起事先准备的卡片,低眉看了几秒,望向镜头,轻笑。   “我的优越感从何而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这位网友的问题提得很不错,我骄傲当然是......因为长得好。”他挑了挑眉,理所应当道,“这不是大家公认的么?”   现场工作人员努力憋笑。   “接下来是第二条,实力这么垃圾,凭什么空降出道?”   他顿了顿,回应说:“凭我是我,你永远也成为不了我。好心提醒一下这位朋友,在不清楚别人的努力和付出时,最好别妄下论断。”   翻到第三张卡片,他念出□□。   “希望我退出娱乐圈?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况且即便不当明星,我也会过得比绝大多数人好。”   贺绪这番话,宁礼初听愕然,甚至忍不住想笑,为他的狂妄鼓掌,可细想后却感到分外无奈。   导演设置的这一环节未免过于残忍,让艺人对着屏幕读恶评,不也是二次伤害吗?洒脱如贺绪,未必没受过网络暴力的伤害,坦然的背后必定经历过大风大浪。   个人镜头录制完毕,贺绪退到一旁沙发上玩起手机。宁礼递过衣服给他披上,又放了杯热水在他手边,做完这些安安静静守在身旁。   轮到季星燃录制,她隔着大半个房间,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拿到的评论要恶毒许多。   “除了跳舞你还会干嘛?唱歌一直拖团队后腿,团粉看了都心累。”   “台上笑脸迎人,台下冷暴力队友和工作人员,磕头谢罪吧!”   “粉丝疯狂人肉素人,出了名的恶毒,请问你作何感想?不需要为此负责吗?”   季星燃坐在镜头前,哪怕说得难听,脸上始终带笑,风轻云淡的模样。   宁礼默默注视着,心被什么攥住,刺痛了下。   脱粉回踩那阵,她也曾骂过他,近乎着魔地对他发泄情绪。那种“我不管你听不听得到,反正我不爽我就要骂你”的心理偏执且病态,网上放肆张扬什么都说得出口。   重来一次,她也有过犹豫,真的能够原谅他吗?真的能接受他上升期谈恋爱吗?   她有过错,她反省,她悔过。   就此退出粉圈不就好了?   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她脱粉过一段时间,也脱敏了。不会疯狂骂他、怨他,就当从不认识他。   远离是非,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直到后来的那则新闻——季星燃死后捐出部分遗产,以粉丝名义成立慈善基金,救助听障儿童。和出道之初跟粉丝约定的那样,他没有忘记用善意影响他人。   他的舞台、他的音乐和为人不曾改变,初心依旧,他好到宁礼不忍心眼睁睁看他生命流逝。   也因为如此,宁礼不得不接近他,竭力阻止灾难发生,为曾经的过错赎罪。   季星燃:“被骂很正常,如果是真正的建设性意见我也会采纳,不过那些无理取闹和人生攻击,自动忽略就好。这些负面评论对我没有太大影响。”   骗子!   为什么不讲出自己的真心话?   她知道,他淡然的背后分明在意得不得了。   不然怎么会在遗书里留下那段话?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也有说不的权利啊!凭什么只委屈你自己,明明错的人不是你。   宁礼以前看这个片段时觉得他乐观大度、信念坚定,可此时的感受却截然相反。   越听越气恼、越听越悲愤,气他无底线地隐忍,气自己不仅被欺骗还以爱的名义对他恶语中伤,她默默攥紧了拳,衣摆被牵动几下,紧绷的状态倏然被消解了。   转过头,贺绪在看她。   “去找个熨斗,我衣服皱了。”   宁礼一怔,视线往下瞥了眼,大衣皱的地方只巴掌大小,而且靠近手边,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捏的?   不过这话她不敢讲。   点点头,应了个“好”,她默默退出房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几天贺绪就是在故意刁难她。琢磨半天,回忆了半天,大概猜出自己哪里招惹到他。   因为讨厌季星燃,所以觉得“喜欢”季星燃的她也变得碍眼了?除此之外,宁礼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然为什么一到自己能接近季星燃的关键时刻,他总会妨碍她?   说白了,这个团里成员间的关系压根就没粉丝想象的融洽。   ...   宁礼赶回录制现场,正值收工点。   晃了一圈,没见贺绪,倒是遇见了季星燃。   这可不就巧了吗?   她沉了口气,趁他坐在角落休息,小心翼翼靠近。绕过四处走动、收拾设备的工作人员,终于来到他面前。   他正低头看手机。   宁礼轻声唤:“季老师。”   与他对视的那一刹,她的内心暗潮涌动。克制住心跳,稳妥说出练习过的那番话。   “我是贺老师的新助理,宁礼。”   他笑了下,“我记得你,上次开会的时候在门外见过对吧?”   宁礼疯狂点头,再次被他的温柔折服。   只见过一面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工作人员也有印象,他也太好了吧!   她被暖到心里冒粉红泡泡。   季星燃问起她有什么事。   宁礼赶忙拿出事先准备的信件,虔诚地递到他面前。   “我朋友是您的粉丝,她拜托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您手上。我知道您忙,先收下,哪天想起来偶尔看一眼也行。拜托了,这对她很重要。”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些为难。   宁礼鞠着躬,抬头看了他一眼,补充说:“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您是她唯一的寄托。”   仅凭那三个字,季星燃便动容了。宁礼“无中生友”,不过是想引起他的共鸣,现在看来十分奏效。   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了下,紧接着拿过那封信,“我知道了。”   上辈子季星燃死后,新闻报道说他在四年前便患上了抑郁症,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出道后不久就病了。几年时间,包括她在内的粉丝毫无察觉,宁礼想象不到他是靠什么一路挺过来的。   她以匿名粉丝的名义给他写信,信里写道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深感绝望,甚至想自杀。   其实是一封求救信。   她想以这种方式唤起他的认同感,让他明白自身的意义和价值,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实现救赎。   这真的可行吗?宁礼心里没底。   向无尽深渊投下一根绳索,哪怕没有回应,也要倾力一试,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够为他做的。   ...   就在宁礼等待回音的这几天,Ray又出了差错。   贺绪和同队的方之州恰巧一起赶到公司,两人边进电梯边聊。   方之州:“Cindy这么急召我们回来做什么?又是粉丝的事儿?”   贺绪打了个响指:“猜中了。”   方之州:“救命啊,能不能消停会儿?”   二人年纪相当,平日又聊得来,关系相对密切。这会儿旁若无人聊起来。   两人的助理都在身旁,沉默着不说话。   宁礼倒意外他俩这么熟络,要知道方之州这人相当低调,舞台上不爱抢风头,综艺节目也极少参加,镜头里的他总是沉默地待在角落、与世无争,但他本人对Ray的奉献并不少。团里许多歌曲都由他操刀制作,几乎首首脍炙人口,传唱度极高。可以说,他才是整个团队的大功臣。   可这么一个沉默拘谨的人在现实中竟然也会和人调侃,宁礼觉得奇妙。   一旁,贺绪正与他解释。   “Ray的官博给一篇炒作我们几个队内不合的帖子点了赞,现在粉丝闹得正欢。”   方之州皱眉:“工作人员的失误?”   贺绪:“谁知道!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   宁礼记得这事儿,当时她也跟着参与了维权,本质上受损的是整个Ray,一损俱损,哪怕她只是季星燃一个人的唯粉也不能放任不管。   唯粉、cp粉、团粉,理智的粉丝们纷纷发声,联合维权,很快闹上热搜。后援会甚至跟工作团队取得了联系,强硬要求要一个说法。最后公司迫于无奈,发了一篇无关痛痒的道歉声明。大意是说由于工作人员操作不当,导致如今的结果,事情发生以后已经立即将人辞退。今后将进一步加强管理,请大家保持监督。   粉丝不买账又能怎样,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这次宁礼作为利益相关者,有机会进入会议室旁听,得知内幕,简直大跌眼镜。   “抱歉,是我不小心手滑。”   发声者是宋彬源,他平时有用团队官博的习惯,经常在各个账户来回切换,这次不小心挑起粉丝和公司之间的对立,纯属意外。   西装打扮的Cindy格外干练,话也强势,“对外我们会宣称工作人员失误,但请大家一定记住教训,别再马虎出错。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个短会,只是想跟各位提个醒,不管是团队还是个人微博账户,官方或者私人账户,务必小心谨慎,官方账号发出去的东西先给宣传经纪审一遍,以免再出意外。”   “这次的事出了会议室就当没发生过,大家应该知道怎么做。”   散会之后,隐约还有细微议论声。宁礼一度陷入沉思,粉丝骂团队、骂公司,想必从来猜不到闯祸的就是他们哥哥本人。   许多事仅靠表象很难理解,她做粉丝时视野局限,不了解事情背后的隐情,情绪很轻易被带动。如果能冷静下来多想一想,会不会变得不同?   望着座位上的季星燃,宁礼忍不住想,他患抑郁症的背后、选择自杀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痛苦挣扎。 第6章   接到明天出差的通知,晚上,宁礼打算回学校拿换洗衣物。这段时间她都住家里,换季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从学校搬离。   地铁上,宁礼百无聊赖登陆了搁置已久的微博账号。   私信已经爆满。   作粉丝那段时间,她会用这个账号发一些插画、漫画,产出与季星燃相关的内容作品,因此积累了一批关注者。不算多,粉丝数一万出头,勉强算个“大粉”或者所谓的“粉头”。   查看私信,内容大体相同。   【大大去哪里了?怎么不更新了?】   【昨天的颁奖典礼看了吗?星燃帅呆了!】   【大大还在吧,没脱粉吧?】   【大大能要一下作品授权吗?不做商用。】   阅览后,宁礼编辑发送了一条微博:大家的私信我都看了,最近因个人私事暂时不会更新了,过段时间再见!么么(*╯3╰)   点击右上角,设为置顶微博。   操作完以后手机突然响起,夏雨薇打来电话。   …   校园里,学生创业的奶茶店生意不错,二人坐在靠窗的角落。   “我都看见了。”夏雨薇火急火燎约她出来,一来便摊牌。   宁礼无辜地吸了口奶茶:“看见什么了?”   夏雨薇放大照片,把手机凑她眼前。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   是音乐颁奖典礼当天工作人放出的照片,配文:贺绪生图。画面中央贺绪占了大半,可在他身后作为背景板的她也被不小心拍下来。   “戴了口罩我照样认识你!一开始我还不信,但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找到实习工作也不告诉我做什么…”夏雨薇念叨。   铁证如山,宁礼不好再隐瞒。   “我也不想的,只是怕跟你说了你会...失控。”   话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开始疯狂捶桌。   “所以你真在贺绪身边实习?”   宁礼点头。   “什么职务?”   “我没工作经验,只能从助理做起。”   “那我可以......”   “不可以。”她果断拒绝。“星燃的签名照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找你了解一点八卦也不行?”   她连连摇头:“大姐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素养吧。”   “那,我就问一点,现实中的星燃怎么样?是不是比屏幕里更帅,更善良?”   宁礼对上她闪亮的眼睛,虔诚点头:“他很好,很好,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站在他身边。”   压根没时间跟好友叙旧,宁礼当天回了寝室,收拾好东西很快离开。   第二天航班定在早上六点,睡眼惺忪地赶往机场,启程到Z市。   整个行程都很繁忙,航班落地赶到酒店,放好行李,紧接着奔赴拍摄现场。   这次录制的综艺算得上国内收视的佼佼者,户外综艺《赴星海》有口皆碑,嘉宾走遍全国,通过体验各地文化习俗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设置不新颖,但MC们承担了整个节目的笑点。   时间紧迫,贺绪在节目组准备的越野车内完成化妆,艺人还可以眯一会儿,宁礼守在一旁却不得不保持清醒。要查看工作群里的通知,留意四周有没有私生跟车,还得随时跟节目组工作人员保持通讯,报备实时位置,以免耽误拍摄。   好在很快抵达山脚。   西名山海拔较高,景区植被旺盛,素有当地森林公园之称。嘉宾从山脚出发,寻找任务线索,赶往目的地——山顶。沿途都有工作人员接应,加上有少量交通工具代步,强度并不很高。   宁礼好歹不用跟着跑,乘车到半山腰等着就行。   看着手上的拍摄安排表,宁礼不禁雀跃。演出嘉宾那一栏,还有一位熟悉的艺人。节目组财大气粗,不仅请了贺绪,还请了同队的季星燃,想到一会儿有机会遇上,只觉喜不自胜。   半山腰地势放缓,上边有个小广场,周围零星散落着几家餐馆和民宿。   不远处传来脚步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宁礼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大部队,第一个抵达的是季星燃,喘着粗气手持摄像,跟拍摄影大哥比他还晚半分钟。   工作人员向他发了张标签为一的贴纸。   其余嘉宾抵达后,开始游戏环节。   通过“听歌识曲”获得线索卡,季星燃表现得格外积极。现在氛围极好,有嘉宾带头唱起土味歌曲《兄弟抱一下》,他也丝毫没有包袱,跟着又唱又跳。镜头扫到右手边的贺绪,手揣兜里,一副这歌配不上我高贵气质的傲娇模样,意外很有喜感。   中途摄像机出现故障,导演一喊休息,宁礼第一时间给自家艺人递上羽绒服,这里不比山下,气温低,地上平坦处还结了层薄冰,踩上去吱吱作声。   季星燃与贺绪并行,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宁礼规规矩矩跟在靠后的位置。   贺绪哈了口气,像是随口评了句:“你今天还真卖力。”   无人注意的角落,宁礼翻了个白眼。   大哥!人家那叫敬业好不好?哪跟你一样,脸比模特还僵硬。   季星燃浑不在意:“都是为了综艺效果。”   贺绪:“我看你适合当固定MC。”   季星燃偏头看他。   贺绪挑眉:“我说真的,录综艺不费劲,既能增加国民度,粉丝看了还开心。”   “那你呢?”季星燃问出了宁礼所想。   贺绪应得坦然:“没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要有我也去。”   依他的个性,大概率说的是真话,不过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宁礼无语。   “瑞奇,包里有糖吗?”   话锋一转,季星燃适时转移话题。   一旁助理无奈摇头,“我马上去买。”   宁礼不假思索站出来,自告奋勇道:“我这里有巧克力,季老师要吗?”   贺绪蔑视的眼神压迫力十足,以至于她递出去的手微微发颤。   “谢谢小宁。”季星燃笑得如沐春风,宁礼有种在看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的错觉。   随后果不其然,贺绪没了好脸色。   宁礼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到简易帐篷里,蓝色遮雨棚搭得简陋,挡不了风,他刚一进去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地上还有荒草,顽强地迎风招展。   宁礼拿出暖手宝,小心翼翼说:“电已经充满了,多拿会儿就暖和了。”   他清冷的目光掠过她的脸,“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的助理。”   垂头看着手上巴掌大小粉不拉几的东西,说了句“真丑”,违心地揣进怀里。   宁礼全程看他脸色,从保温杯里倒杯热水,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贺绪坐下只喝了一口,纸杯搁置一旁。   以为他会再次找茬,可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宁礼得了空闲,目光跳跃,直盯着几米外的季星燃打转。他就在隔壁,无奈周围围了一圈的艺人嘉宾,她并不好靠近。   他一个人待在角落,脸上显出疲态,补妆时眼神放空,也不说话。和方才的活力四射相比,像换了个人。   身旁几位节目组嘉宾聊得开心,他也不主动参与,偶尔的回应也表情淡淡,好似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宁礼看得有些恍惚。   ...   录制在山顶结束,此时天已经黑透。   21:00左右,参演人员离场,纷纷赶回酒店。   还是来时的车,宁礼提前联系好司机,不到一会儿乘车下山。   开到半山腰,贺绪问自己手表扔哪儿了。   “我记得中途还见过。”宁礼一面找一面叨叨,在车里翻了半天也不见踪影。   腕表虽说是品牌赞助的,可价值着实不菲。她一下慌了神,怨自己一犯错就犯了这么大的。   宁礼蒙了:“我马上联系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拨打电话,但无人接听。工作群里发消息,也没见人回应。   心越来越凉。   贺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宁礼试探着说:“那我先回山上找一下,反正现在还不算太晚。”   其实心里也没底,下了车还强颜欢笑说:“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大晚上的,谁愿意跑这么一趟,可“上司”不说话,可不就代表默认了吗?   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宁礼一口气爬了十几米,回过一看,车辆已经不再,顿觉委屈。   她就意思意思,还真走了?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徒步返回山顶,花费了近半小时。到了先前待过的餐馆一问,才知道制作组的人刚刚撤离。   她又按印象找了些地方,手机开着电筒在草堆里搜寻。   没有意外,毫无所获。   最悲催的是找了半天错过最后一辆返城公交,手机还没信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石板路漆黑,容易滑倒,她只能沿宽敞的盘山公路下山,至少路灯还亮,遇事能叫唤几声。   天空像覆上一张巨大的黑幕,黑得深且沉。   四周寂静,荒山野岭周围全是树林,不见半个人影,一丁点动静都能引起她的警觉。   听说附近有猿猴出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倏地,啪嗒一声,声源离得近,她被吓得瑟缩一下,抱紧胳膊僵在原地。好像是树枝压断的清脆声,可她没法分辨,短暂止步,几秒后继续前行。   心跳咚咚,步履加快。   她怕黑,神经衰弱之下更明显,遇上几个坏掉的路灯,心里又怕又委屈。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身上没有现金,手机电量微弱,待会儿真到了山脚该怎么回酒店,宁礼越想越委屈,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一边哭一边唱歌,给自己鼓劲。   身后突然射.来强光。   宁礼转身,眯起眼,挪到路边,方便车辆通行。然而那辆车从身侧经过时,没开走几米远,又倒转回来。   车窗摇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正盯着她看。 第7章   大悲又大喜,宁礼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不断起伏。   没曾想半路竟遇上了季星燃的车,还让他看见了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丢脸到她上车缓了好一阵才想到开口。   “季老师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最先离开吗?”   后排能容纳三人,尽管宽敞,可她不敢靠近,自觉缩在边上。   季星燃吩咐司机调高空调温度,举止虽小,却让她心里暖了不少。   他说:“有件随身物品落在了餐厅。”   “这么巧?”她下意识接道,转念却发觉自己有些多嘴,随后果然听对方问什么意思。   宁礼讪笑,随口扯谎:“哦,我也有东西落下。”   “那找到了吗?”   “嗯。”其实心在滴血。   同样是丢东西,人家自己回去找,她还苦兮兮地一个人爬山,这是造了什么孽!   第一次相处这么久,宁礼略微有些紧张,手规矩地放置在膝盖,轻轻摩挲。   副驾驶位上,李瑞奇无意揭她伤疤。   他问:“贺老师人呢?”   宁礼闻言一窒,“先回酒店了吧,他说等我,我实在不好意思。”   到了现在还在替贺绪维护形象,宁礼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职业素养。   好在他没再追问,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折腾了一天,再没兴致说话,她失神地靠在了车窗,车玻璃上贴了膜,望出去灰蒙蒙的一片。正准备眯眼休息,一道黑影忽地从眼前掠过。   是辆越野车。   其他不清楚,可宁礼隐约记得这里是她先前下车的地方,贺绪就在这儿抛下了她。   季星燃:“看什么?”   宁礼回过神:“没什么。”   季星燃:“你之前......”   对话被一通电话打断。   宁礼向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听起来。   造型老师在问她的位置,宁礼简单阐明自己坐上了顺风车,让他不必担心。挂断之后越琢磨越不对劲,造型师也在贺绪车上。   所以......是贺绪在确认她没出意外?   他的车停在原地,或者说返回原地在等她?贺绪压根就没走。   得出结论,宁礼好气又好笑。   思忖片刻,猛然察觉自己已经把自家偶像晾了有些时刻,于是忙转过头问他刚才要说什么。   季星燃向她递来一张卡片。   “之前你给我的信我看过了,你的那位朋友现在很艰难,亲近的人最好多在身旁陪伴。这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在精神科方面很有研究,有需要可以联系他治疗病情。”   不知想到什么,她迟疑了下,随后笑着接过。   “谢谢。”   “不客气。记得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双手紧捏名片,宁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分量。   ...   第二天,贺绪只字不提手表的事。宁礼想坦白也屡遭打断。直到下了飞机,乘车前往经纪公司的路上,才有机会道出口。   贺绪戴了顶湖蓝色毛线帽,颜色饱和度高,在他冷白皮的衬托下竟毫无违和感。他正眯眼,靠窗休憩,换了个姿势,似乎并没熟睡。   宁礼趁此机会,轻声唤了声贺老师,见他眼皮微抖,继续道:“对不起,你的表我昨天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   他撩起眼帘,淡淡地看她一眼:“哦,忘了跟你说,昨晚回酒店之后我找着了,就在大衣兜里。”   哈?   就这样?   她担心了一晚上,结果东西就在他身边?   不对!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活了二十年,她不是为了任人消遣而存在的。想到昨晚上受的委屈,宁礼攥紧拳头。   恰巧车辆抵达公司楼下,宁礼拉开门,等人下车,然后屁颠屁颠跟上去。心头的气还没消,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她顺势打了个喷嚏。   声音响亮,成功吸引前方那人的注意。   “阿嚏!”宁礼一时停不下来,待他转身,柔弱地扮起可怜。   “不好意思,昨晚上吹了太久山风,人不舒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又胆大地补了句,“这时候要是能有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就好了,最好七分糖,温热,再加点芋圆…”   贺绪好笑地看她,“少得寸进尺!”   “也不知道谁更过分。”宁礼小声嘟囔,无奈人压根不理会,扔下一句便潇洒转身,“我去找Cindy聊聊,一会儿就回。”   上楼来到经纪人办公室,敲门时里边还有其他工作人员。   “你先出去吧。”Cindy让人先行离开,给他腾出空间。   贺绪进门坐下,座椅旋了一圈,眼睛飞快将室内扫了一遍。   灰白主调,很寻常的商务办公室。   正面办公桌停下,他半带嫌弃地啧了声:“你这房间能不能换换装修,看着闷。”   “有吗?”Cindy抿唇微笑:“我觉得还好。”   贺绪耸肩。   “不说这个。”她从电脑旁递给他一张行程表,“这是你下季度的重点工作。除了团综、广告代言、杂志拍摄,还计划参加一档固定综艺。”末了又补充说,“没办法,影视项目你不喜欢,总得多在其他方面增加曝光度。当下能和你匹配的优质资源只有这么多。”   Cindy提起几个综艺资源,“目前有三个节目组发来邀约,我这边挑选了一下,认为《声动我心》最佳。地方卫视的节目,受众也广,正缺一个年轻偶像当导师。”   “我不适合。”纸张撂在桌面,他精致的脸浮现一丝不耐。   “什么意思?”   “勉哥比我更适合这个节目。”   Cindy意外,“人家指定要的是你。”   贺绪点头,“知道,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么?节目要流量,Ray的队长难道不及格?”   Cindy还想劝劝,“你前阵子手受伤,曝光率骤减,最近才慢慢增加了通告,有这种机会我不认为应当错过。”   贺绪:“明白,但顾勉是Ray的主唱,他在节目里能最大程度展现自己,Ray的影响力也能增加。与其把资源浪费在我这个不适合的人身上,不如让利益最大化。”   她思虑半晌,露出一副拿你没法的表情,“那我跟节目组沟通沟通。”   临走,贺绪提醒:“勉哥那边,别跟他提节目组先联系我的事。”   她点头答应,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新来的助理还习惯吗?宁礼可是我看好的经纪人苗子,本来打算亲自带的人都交给你了。”   走至门边,他回过头,“还凑合吧,除了有点缺心眼。”   “我看你们相处得挺融洽,林宇跟了你足足两年年也才刚习惯你的脾气。”   “她适应能力的确很强。”   “那就好,等林宇修完病假记得按时归还。”   “废话。”贺绪无心道,“一个助理而已,当谁稀罕。”   走出办公室,贺绪到工作间寻人。   过道尽头,宁礼拿着手机,跟朋友有说有笑,像是在分享什么,没心没肺的样,跟先前扮可怜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一步步靠近,那头的声音倒逐渐小了。   停在几步外的地方,贺绪冲她扬了扬下巴。   “坐着干嘛,走吧。”   她慢吞吞起身,跟人挥手道别。   他不耐烦地回身,“不是要去买奶茶?”   宁礼反应半秒,脸上笑出了花,“去去去,谢谢老板!”   说她傻都是抬举她,贺绪背过身,忍俊不禁。   ...   很快迎来团综录制。   正式开机,第一位参与录制的粉丝情况特殊。   十岁小男孩身患白血病,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他即将进行骨髓移植,生命有望延续。   制作团队提前给几位成员观看了男孩的视频资料,他热爱街舞,还在电视节目中表演过舞蹈,影像资料中的他活力焕发,然而镜头一转,环境转换成单色调的医院。他的头发已经剃光,穿着病服,笑着露出两瓣门牙,说很喜欢几个哥哥,特别希望有机会现场看他们表演。   为实现他的愿望,成员们和所有工作人员竭尽了全力。   租下小剧院,只为他一人演出。   舞台还在搭建,工作人员在台上忙碌,台下贺绪正等待彩排。   顾勉从幕后出来,上了几步台阶后走到他面前。   “怎么样?手还吃得消吗?”他关心地问。   贺绪让他宽心,“恢复得差不多,练习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那就好。”顾勉扫了眼一旁的宁礼,欲言又止。   看懂眼色的她找个理由背过身,离开之际仍听到几句。   顾勉:“新综艺的事,谢谢你。”   贺绪纳闷:“Cindy跟你说的?”   顾勉:“那天你前脚刚出办公室她就联系到我,而且之前我也听到过制作人那边选人的小道消息,都说固定嘉宾是你,现在这机会落到我头上,很难不多想。”   贺绪:“勉哥,这几年你为Ray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机会,也是Ray的机会。”   顾勉:“总之多谢你推荐我。”   余下的,因为隔得远,宁礼再听不清。   她只是纳闷,一向我行我素的贺绪竟然还会为团着想。   再次见到贺绪,人已经站上舞台。带妆彩排,气质尤其突出,不仅是他,整个团的状态都很不错。   队形就位,音乐响起,机位全聚焦在几人身上。   宁礼站在舞台边,不自觉掏出手机,对准季星燃,近距离观看偶像的舞台,这福利不享白不享。   好tm帅!   台风还是那么棒!   果然是专业古典舞出身!   怎么可以跳得那么舒展,那么赏心悦目!   她开启迷妹模式,又是咔咔拍照,又是录制短视频。倏然,一道身影闯入视野,人员走位时,贺绪来到她的镜头下。   一头银发格外惹眼,上妆和素颜差不大多,只是为精致面孔添了些彩,加上一身嘻哈服饰,又拽又酷。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就该站在镜头前。   这五官、这身段,是大街上路人望而却步的惊艳程度。   距离感一下突出。   宁礼心中感叹,再打量几眼,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不知是不是妆发的原因,他的脸色格外苍白,手在打颤,动作偶尔还慢半拍。   怎么看都不寻常。   正恍惚,他一个眼风恰巧扫过来,精准盯向镜头。偷拍被抓,她慌乱放下手机。 第8章   深夜,大楼内为数不多的房间还亮着灯。   宽敞的练习室,鞋底和地板不停摩擦,噌噌地响。舞步伴随音乐,还有些微喘息。   近门处,镜子占了一整面墙。贺绪不间断地练习,终于精疲力尽。   彩排结束,他转头到了公司,走进练习室闷头跳舞。   凌晨一点,他瘫倒在木地板上,气喘吁吁。   室内没开暖气,他身上只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袖T恤,汗水紧贴后背、湿润了额前的发,体温也慢慢降下来。   运动过量,一时眼睛晕眩,闭上眼,手背搭在眼皮,遮挡住天花板上几束白炽强光。   歇了半分钟,室内隐约传来脚步声,一道阴影将他覆盖。他移开手臂,缓缓睁眼,入目的是方之州的脸。   他正俯身看他:“练这么久,有用吗?”   一瓶苏打水从方之州手中递来。   贺绪接过,单手撑着地板,起身坐在地上。   方之州也跟着坐下。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贺绪问:“你怎么在这儿?”   方之州淡笑:“激动得睡不着。”   贺绪嗤笑:“至于吗?就一普通的演出。”   他说意义不同:“对我们来说很寻常,但对那个小男孩却弥足珍贵,为别人创造价值,这不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你也这么想吧,不然不会大半夜的在这儿练习。”   方之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平常看不出情绪,却会为了某些小事变得热血。   贺绪怔了怔,盯着地板上的影子,沉默着。   身旁的人却蓦然感慨起来:“上次这么兴奋还是出道的首舞台,当时没几个粉丝,可那份悸动始终忘不了。”   “的确很难忘。”这回贺绪有了反应。   “那会儿一个走位就要练习上万遍,赶行程的时候,吃在练习室,睡在练习室,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现在虽然有了人气,站上舞台却没那么纯粹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伤春悲秋了?”   “看你这么勉强自己,突然想到而已。”方之州偏头看他,意味深长道,“手可以治好,心病却很难,我以前在舞台上唱破音,不也挺过来了吗?”   他让他宽心。   贺绪些微一愣,随即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低头表情暗淡下来,“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站上舞台就失控,跟得了心脏病似的。”   方之州拍他的肩:“实在不行再缓缓,总能克服。”   “你也说了明天的演出对小朋友来说有多重要,我不上场,安不了心。”   第二天正式录制,成员们很早便到场,定妆,彩排,一切准备就绪。   上台前,贺绪神色不大对劲,看得出绷得很紧,宁礼察觉后第一时间问:“很紧张吗?”   他瞪了她一眼,眸光比往常冷了几分。   她悻悻地住嘴,实在担心,一会儿又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热水,送到他面前。   “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他仍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无声拒绝。   宁礼再怎么操心也无济于事,只能退到一旁,免得碍眼。   导演拿着个大喇叭扬声器,通知大家准备就位。   剧院里,现场工作人员在后排就坐,冒充观众。家长带着小朋友从后门进入,隐藏摄像头拍下了全程。   远处放映台上投下一束灯光,咔嚓一声,瞬间将舞台点亮。红色幕布拉开,观众席上灯光由暗转亮,视野顿时清晰。   此时此刻,小朋友才明白这不是迪士尼舞台剧,而是Ray的演出舞台,独属于他一人的惊喜。   宁礼偏了偏头,往右后方斜视,小男孩从座位上激动地跳起来,捂着嘴满脸不可置信,一边哭一边拿手指给妈妈看。   是Ray的哥哥们!   是我喜欢的人!   她猜他想说的是这些。   《kids kids》是Ray出道后不久的作品,创作给每一个孩童、每一个保留童心的大人,此时听来很是应景。   舞蹈进行了改编,融合了小男孩最喜欢的街舞元素,Ray和整个幕后团队格外用心。   宁礼的心也跟着柔软。   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她格外关注贺绪的动作,幸运的是,表演有惊无险完成。   然而人一下台,脸色开始发白,宁礼看得很仔细,贺绪弯腰撑着膝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他低着头,很明显在躲镜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住。   按照安排,宁礼和一众“群演”到了离场的时间。   可她急得忘了这茬,身旁伙伴拉她一把,她才回神。   之后的时间,她没机会再见到贺绪,退到场馆外,谁也不知道里边的录制情况。   不会出意外吧?   宁礼坐立不安,徘徊在外面的走廊。   45分钟后,阶段性录制得以完成。宁礼赶到现场时,一伙人正跟台下小男孩聊着天,一旁有工作人员跟拍,想来是在录制花絮。   贺绪没说几句便沉默地转身,遇上宁礼连看也没看一眼,自动忽略。   擦身之际,宁礼轻声地问:“手腕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他像是才见到她,愣了两秒,低声说:“没有。”   低迷的气场简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贺绪。   宁礼:“我刚看你脸色发白,实在撑不住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手上的伤还没好,万一再出意外......”   “我没问题。”他放大音量,声音仿佛结了层寒冰。   “那你......”   “说了不用管我!”   垂下的手腕轻颤,他激动得脖子上也起了青筋。   一通脾气发作,宁礼再不敢言声,唯有目送他离去。   ...   贺绪独自一人回了后台休息室。   猛地推开门,里头几名工作人员被吓得一惊,见到来人,规规矩矩起身问好,默默离开给他腾地。   没人在耳边嚷嚷,脑子清净不少。方才在台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清楚,无非是跳错动作,唱错了词,明明练习过无数次的舞台,上台之后大脑一片空白,硬生生被自己搞砸。   回想起那个画面,简直糟糕透顶!   身体陷入沙发里,他愤慨却又无力。   平静片刻拿出手机,想玩儿把游戏,放松放松,点开界面,手却不停颤抖。   真特么糟心!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框一声将手机摔到一旁。   “咚咚咚!”门在这时响起。   半掩的门后探出一颗脑袋,贺绪见了她,心情又跌落几分。   尤其这人还嬉皮笑脸的,不懂眼色,跟个二货似的。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宁礼走近,将杯子搁到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贺老师,给您买了您最爱的咖啡。”   他冷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礼讪笑着坐到沙发一角:“我就想认个错。”   “刚才是我多事,可我也是关心你。”她偏过头,试探问道,“贺老师,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你说谁有病?”他气得磨牙。   “我是说这里。”她指着心脏的位置,“害怕不丢脸,这是很正常的情绪。”   他的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得吓人,听她继续说下去,渐渐浮现不同寻常的别扭。   宁礼:“很多艺人都会经历舞台恐惧,要么在舞台上有过重大失误、一下失去信心,要么因为本身实力缺乏演出的自信心。总之是过于在意外界的声音,迷失了自我。你一直紧绷着,越想做好越做不好,抛开杂念,放松下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她坦率得有些过分。   或许是没有察觉,或许是多有顾虑,贺绪从没听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起这些。   既然她已经看穿,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一句“说得轻松”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我知道很难。”宁礼打算分享自己的糗事,“大一刚进校,我就被忽悠去参加了一场演讲比赛。因为毫无经验,所以特别慌张,初赛频繁忘词,还被喜欢的男生当成笑柄。不过后来不服气又去试了一次,效果已经没有那么糟糕。”   “知道我怎么克服的吗?我给自己唱了首歌打气,《徜徉》,这是你们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首。你也可以试试,想想自己的信仰,会放松很多。”   听完,他似笑非笑:“信仰那种东西,我没有。”   宁礼:“那就强迫自己完成,这是你的工作,至少保证职业素养吧,挣那么多,怎么也得做出一点让步和牺牲。”   他斜了她一眼:“你可真敢说!”   “跟你学的。”宁礼狭促地眨眼,“怎么样?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他愣了愣神。   合着说了那么大一堆有的没的就为逗他开心?   宁礼:“小朋友明天就动手术,不去陪他再多待一会儿吗?”   贺绪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似乎想从她脸上探究出一点别的什么,可她坦诚至此,澄澈的眸光里没有半点杂质。   沉默着起身,贺绪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第9章   《赴星海》的下期预告出来了。   季星燃和贺绪难得一起上次综艺,可把cp粉和团粉高兴坏了。   他俩自带热度,综艺宣传一出,自然百花齐放。当粉丝们痴痴地欣赏物料、积极控评做数据的时候,一种不和谐的声音突然窜了出来。   争议点在于节目组发的一张宣传海报,画面里贺绪更接近中心C位,季星燃则站在稍远的位置。   选秀出道的组合规矩严,镜头中站中间那位必定是第一名,因为那代表了粉丝作为消费者的权利,常规出道的Ray大有不同,早些年队长是雷打不动的视觉中心,后来队内人气出现断层,季星燃慢慢代替了顾勉的位置。   粉丝心中,季星燃当仁不让。由他担任组合C位成了一种约定俗成。无论是采访站位,还是MV镜头数量,他拥有着绝对优势。   这次的事用季星燃粉丝的话说,自家偶像无端被节目组边缘化,已经严重影响到艺人和粉丝利益。   新一轮的维权拉开帷幕。   #坚决抵制节目组对季星燃的不公平待遇#这一话题被疯狂转载,一些不理智的粉丝开始抵制节目,辱骂不作为的经纪公司。   事件殃及贺绪,两家粉丝因为资源问题积怨已久,平日里表面和谐的面具被一举揭开,大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开始在网上掐架,一时陷入混战。   在季星燃粉丝挖出节目组宣传小编,发现她个人微博经常点赞贺绪相关微博后,事件愈发不可控。女生被指责以公谋私,滥用职权。   粉丝人肉出工作人员的信息,最终逼得人离职,节目组迫于无奈,不得不更换海报,以此平息风波。   风声当然传到了当事人这儿。   尽管没人要求,季星燃依然选择发声。   【海报发布之前我看过,设计没有任何问题,请不要牵扯无关人员!】微博发出以后,反响热烈。   转发评论很快过万。   然而从评论来看,粉丝并不信服。   星燃不睡我不睡:【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季风过境:【宝贝做人不能太善良!】   季星燃什么时候娶我什么时候改名:【又拉宝贝出来挡枪!公司什么时候能做个人?!】   头疼隐约又有发作的迹象,季星燃人在车内,心思却早已经飘远。他闹不清粉丝为什么总把他当做受害人,他们到底怎样才会相信他一点也不委屈。   【为什么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他一气之下又发了条微博。   粉丝显然被这话刺激到,寒心的寒心,失望的失望。   底下的一则长评触目惊心——【星燃你好,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也请你为粉丝着想一次。以前你默默无闻,在组合里常常镶边,没有表现机会,大家心疼你却因为粉丝力量微薄、无能为力,你受过的委屈粉丝们一清二楚。我们一直以你为中心,慢慢等你熬出了头,辛辛苦苦奋斗到今天,现在你跟我说这些不重要?请你明白,这件事一点也不小!有一就有二,我们只是在维护属于你的正当权益。】   季星燃自小练习古典舞,14岁进公司,练习4年差点因为名额限制出不了道,当时外貌不是最拔尖,表现机会很少,差点就进了影视部,后来因为一名练习生跳槽才得到了出道机会。   出道初期人气低迷,粉丝数不多,吃了不少亏。后来厚积薄发,靠着出色的舞台表现力圈粉无数,人气飙升,一度成为Ray的代名词,实现逆袭。   成功的背后离不了粉丝的付出,他当然知道这一切,并且格外珍视。   她们建议他穿什么服装,抱怨他不合适的发型,他会认真倾听、虚心接纳意见,后来渐渐走偏,她们跟队友粉丝撕资源,向公司维权,甚至会要求在他自拍里不小心出镜的女性工作人员出来道歉,哪怕他声明了两人的关系,粉丝依旧不肯罢休。   几乎每天都在争吵当中度过。   他开始减少发微博的次数,疲于应对与粉丝间的关系。   就如此刻一般,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无疾而终,闹得彼此都不愉快。   前往机场的商务车内,季星燃盯着私信区,眉头越皱越紧。   “星燃,别看了。”一旁的助理担忧劝道,“你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   他揉揉眼窝,说没关系,“飞机上眯一会儿就行。”又问起,“节目组那边怎么样?”   “已经跟节目组的人道过歉了,Cindy让你不用操心。”   操心是不可能不操心的,下了飞机还在想这件事,连拍摄也不在状态。   网球馆拍摄某运动品牌的广告视频,导演喊卡已经临近晚上七点。   “辛苦了!辛苦大家!”   季星燃照例鞠躬感谢,准备离场时,在场馆出口的通道处遇见了两名工作人员。   二人说着闲话,没注意到后方来人。   其中一名高个女生问身旁的人,“跟季星燃合影没?”   “怎么不早说,人刚走。不过还是算了吧,按你的性子,指定要拿照片放网上炫耀,到时候惹到粉丝可就糟了。”   “也是。稍不注意就成了勾搭顶流的坏女人。”女生调侃道。   “今天不刚出事吗?看热搜还以为是季星燃耍大牌,非C位不站。”   “他口碑挺好的,粉丝做的又不是他做的。”   “我朋友是节目组的,听说为了这事折腾了好一通,连电视台高层都惊动了。闹成这样,以后谁敢请他录节目?”   “没办法,粉丝脑袋一热把祸闯了,还自以为取得了胜利。”   “所以我更喜欢贺绪的发声,就不能惯着那群人!”   李瑞奇一直在看季星燃脸色,两人越说越离谱,他咳嗽几声,及时打断。   “季老师。”两人慌张转身,自觉闯了大祸,战战兢兢埋下头去。   结果等来一句和颜悦色的“忙了一天辛苦了”。   季星燃属实好脾气。   他能做到,贺绪却却远没有那个耐心。   网上看见粉丝掐架,一早就发了条微博。   【重申一遍:不要为了我去跟别人吵架,我不欺负人,别人也占不了我的便宜。如果喜欢我已经让你不快乐,那么请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   直白简明,态度一贯强硬。   粉丝偏偏吃他这套,自觉熄了火气,慢慢恢复平静。   宁礼赞同他的做法,但一般人没点魄力,真干不出来。这大概是属于贺绪与粉丝之间的默契。   也不知道季星燃那边怎么样?   宁礼待在活动现场,却不自觉担忧起来。   …   “聊聊吧,最近过得怎么样?”   诊所内,顾铭正在办公室问诊。他做精神科医生有几年,三十出头,年轻有为,临床经验丰富,业内已经有了一定声望。   选择他是因为他守口如瓶,极尊重病人隐私。   亮敞的办公室,季星燃坐在靠窗的短沙发上,手边搁着瓷杯,茶叶在水中飘了飘,慢慢沉淀。   茶几上加湿器喷出缕缕水气。   顾铭习惯为患者提供舒适的环境。   季星燃的确放松下来:“老样子,上综艺、拍广告,哪里有通告往哪里跑。”   “没考虑修个小长假?”   “太忙,没时间。”   两人一问一答更像聊天,顾铭也没特意去记,只朋友似地与他交谈。   他人清瘦,扶扶镜框,更显书生气。   “情绪变化呢?有没有感到异常?”   季星燃唔了声,低头,笑得黯然:“悲伤久了会突然想大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大概多久出现的?”   “就最近吧,看过一封信之后。哦,还有今天,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情绪波动很正常,抑郁症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大概吧。”   顾铭:“还有厌食的情况吗?”   季星燃:“偶尔吧,大部分时间能吃得下。”   “那就好,这么高强度地工作,我担心你身体支撑不了。累了就歇歇,勉强自己只会适得其反,如果你不想闹上新闻,最好照顾好自己。”   “我明白。”   “药还按现在的频率吃,不能私自减,你知道这很重要。”   季星燃点头。   接着又谈了一阵,唠唠家常。   顾铭面冷,却十分健谈,半小时后才结束整个治疗。   见他起身,忽然想到什么。   “上回你说的那个患者,她给我打过电话。就是那位患有抑郁症的粉丝。”   季星燃止步,“她情况怎么样?”   顾铭转了转手头的笔,“电话里没细聊,暂时不清楚。”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走到门边停了两秒,迟疑地转过身,“如果她找到你,麻烦好好安慰她。费用方面不用给她压力,我可以帮忙承担。”   “好。” 第10章   Ray的团综很快迎来第二次录制。   这次,成员们需要去一个戏剧世家。   导演组介绍,粉丝是一名女初中生,父母都是传统戏剧家,全家对她给予厚望,期望她继承家业。但孩子追星以后,某天突然提出想放弃戏剧,学习流行音乐,家里人很不支持。   “明白,就是去当家庭调解员对吧?”会议室里,宋彬源总结道。   导演:“是,也不是。”   季星燃思量说:“要先了解豫剧,懂得点皮毛才能跟她父母说上话。”   贺绪呼应:“别是她父母来教我们吧?”   “猜中一半。”导演意味深长地笑,“这次的任务是,你们学一段豫剧表演,女孩父母会学一首Ray的演出曲目。”   几个人面面相觑。   录制当中,流行音乐与传统戏剧免不了碰撞,或许还能擦出意外的火花,另外,利用家长和孩子之间的冲突展现粉丝的生活,构思的确巧妙。   成员们先到粉丝家里拜访了一会儿,女生雀跃不已,由于父母没有提前告知,刚见面差点激动到晕过去。几个人坐下了解情况,对话还算和气,只是女儿固执,诉说起父母不支持她追星,还丢了她珍藏许久的专辑周边的那些事,怨念不止。   偶像就在身边,她态度再强硬也乖乖收敛了脾气,只是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没说两句父母和孩子又起了争执。   这时,导演组递来任务卡,打断了几人的交流。   众人移步戏剧院,展开现场教学。   旧剧院是上世纪修建,已经有些年份,艺术团一般在这里练习,新址用来演出。在这儿,板胡、竹笛、二胡、琵琶、闷子、大提琴......乐器种类繁多,大伙儿习惯在院落中央的小坝开嗓。   陈爸陈妈为几位年轻人简单授了节课。   “豫剧流派多,唱腔铿锵大气,最善于表达人物内心情感,像《花木兰》《朝阳沟》《穆桂英挂帅》这些曲目你们应该有所耳闻......”   宁礼扎在工作人员堆里,跟着听戏,倒也觉得新鲜。注意力被分散,一时半会儿没注意季星燃的异常。直到录制中断,几位成员将人围拢才有所察觉。她心急地拥过去,除了一个衣角,什么也看不到。   隐约听他说了几声“头晕”,隔了一阵,助理上前搀扶着人往外走。   听从导演建议,季星燃准备先回酒店休息。   宁礼拨开人群,终于见到了人,他低着头,自己行走,身体状态似乎还好,然而抬眸的一刹那,呆滞的神情匆匆闪现,宁礼细心捕捉到,顿时心头一紧。   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他不会叫停,更不会耽误录制。   到底怎么了?   和他的病有关吗?   宁礼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知道,抑郁症不完全是心理问题,不一定是因为什么具体的事引发,发作可能毫无预兆。   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季星燃走后,心情格外毛躁。   担忧归担忧,却不好擅自离岗。终于等到导演喊卡,这会儿天已经暗了。   宁礼没心思顾及其他,回酒店后第一时间就往十三层跑。   楼道里装的声控灯,此时安静清幽,环境也暗。就在宁礼靠近1308的过程中,前方突然出现一团黑影。   一名穿着帽衫的女子鬼鬼祟祟站在季星燃门前,左顾右盼,敲响了门。   看打扮不像酒店员工,莫非......是私生饭?   她眨眨眼,躲回角落,靠墙打量。   门内没有动静,女子又敲了两下,一秒后再敲几下。   分明就是在骚扰人!   这年头,私生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   宁礼忍无可忍,愤慨地走出墙角,正欲上前阻止,只听咯吱一声,门骤然打开。   紧接着的一幕更为魔幻——女子从容走进房内,啪~~门被阖上。   宁礼目瞪口呆。   她真进去了?   这是季星燃房间没错吧?   目睹这一切的宁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人傻了,彻底傻了。   忽地想到什么,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那不是私生,那是季星燃的......她倒吸一口凉气,手脚无端颤抖。   还没缓过神,胳膊被人从背后一把拽住,她下意识想尖叫。   “是我。”熟悉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宁礼回头一看,正是贺绪。   “你怎么......”   话没说完,又被急慌慌拉走。   “干嘛?”   贺绪转头,瞪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点声。”说着下意识瞥了眼1308号房门。   进了电梯,他终于把她放开。   宁礼委屈地摸着胳膊,特想哭。   “瘪嘴干嘛?”贺绪没好气道。   “疼不行吗?”宁礼回怼。   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哭是因为经他这么掩饰,她越发肯定刚才撞见的就是季星燃传闻中的女朋友。回想刚才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分明是两人的暗号!   她多悲催呀,亲眼目睹异性进了自家爱豆的房间,待会儿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成熟男女之间的事。   为了偶像清誉,她还不能说。   这种失落跟他说,他能懂吗?他能懂这种痛苦吗?   越想越委屈,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贺绪被吓到,“至于吗?我没使多大力吧。”   “呜呜呜~你别说了。”   “还是你是因为季星燃和刚才那女生?”   “让你别说了!”宁礼不停抹泪。   贺绪倚在电梯壁上,插兜冷哼:“早让你放弃幻想了,真以为在他身边工作就能让人多看你一眼,你也太天真了!”   “我没有!”宁礼噘嘴。   “随你吧。”他莫名想笑,扭头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只有一样要提醒你,今天的事,嘴巴守严了。”   宁礼怔住。   季星燃在谈恋爱,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帮忙保密?   队内他俩是竞争对手,貌合神离,关系不冷不热。原谅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她是贺绪,巴不得季星燃的事被人抖出去。   坐享其成谁不乐意?   她呆呆地问了句为什么,贺绪没回应,半晌她听见一句模糊的嘟囔。   “我可不想Ray被他拖下水。”   所以是为团队打算么?宁礼有被感动到,但该哭还得哭。   晚上她不出意料地失眠了,第二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出门,粉底再厚也遮不住。   为贺绪提前订好早餐,她无精打采下了楼,随后意外在酒店大厅遇见了季星燃。   “早啊。”他主动冲她招呼。   初春季节,他只穿了件薄款针织衫,脖子上系了条格纹围巾。   视线对准他脖颈上的围巾,宁礼甚至会邪恶地想歪。   那女生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昨晚干了什么,要知道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宁礼受了这么大冲击,实在不想强颜欢笑。   她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可话到嘴边,还是不争气地软下来。   宁礼:“季老师你身体好点了吗?”   季星燃:“嗯,没什么问题,老毛病了。”   所以昨天是抑郁症发作了吧,想到这里,她心头的气消了大半,不过仍然很不是滋味。   气馁不是出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问题的关键。   随后两天的录制,宁礼随时随地关注着季星燃,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端倪。至少得先知道女方是谁,才能有所行动。   节目组工作人员?还是在当地有行程的女艺人?   宁礼挨个排查,猜来猜去,一无所获。   返程那天,季星燃下了航班走的VIP通道,随后巧妙躲过了粉丝。宁礼跟贺绪告别后,拦了辆出租紧随其后。   她倒要看看,他神神秘秘要往哪儿走。   计程车跑了二十多公里,最终停在了一条清净的街道旁。   车流量不大,行人也不多。   附近的楼盘是新开发的,老小区的住户几乎全搬迁了,留下几栋公共性质的楼房。   比如眼前这栋四层高的小楼。   门边立着一块银色牌匾——阳光儿童福利院。   几个大字占据视觉中心。   一瞬间,脑子里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不会是有孩子了吧?碍于偶像身份所以放在福利院寄养?不会吧,不会吧,宁礼被自己脑补出的大戏吓出冷汗,手心发润。   如果真这样,她能立马气晕。   沉下心,鼓起勇气朝里打量。视线透过铁门能窥见里边的场景,院里栽着几颗树木,滑梯、沙坑等游乐设施也齐全,和普通幼儿园没有两样。   宁礼站在门外,隐约能听见孩童的阵阵嬉闹声。   墙壁有几处做了镂空设计,她走几步便停下,依稀望得见里边的教室。   隔着玻璃窗,二人的身影影影绰绰,一男一女似在拥抱,男子的侧颜她闭着眼也认识,宁礼无比痛恨自己的好视力。   什么叫眼见为真,这就是了。   一时间,不知该庆幸他没有自己臆想出的孩子,还是悲痛于他和别的女人甜甜蜜蜜。   她彻底死了心,心灰意冷地移开视线,目光一转,却意外瞥见了灌木丛中的摄像头。再仔细瞧,后头还有个人。   脑里一时警铃大作。 第11章   完了!   怎么有狗仔?!   这么早就被拍到了吗?   宁礼如临大敌,不停暗示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装作家长,朝园内挥手,接着佯装拿起手机接听电话,慢慢离开。   没过一会折返回来,绕一圈到那人背后,蹭一下夺走她手里的单反相机。   宁礼:“你哪家媒体的?”   女生约莫二十来岁,妆容服饰都很精致,宁礼一面打量一面删照片,对方觉察以后立刻出手。   “你干嘛?还我!”   双方纠缠之际,宁礼费力翻出同框图,一张季星燃女友的正面照从这之中一闪而过,她压下诧异,果断删除。   “没人告诉你,你已经涉嫌侵犯他人的隐私权和肖像权吗?”她把相机交回她手上。   “关你什么事?”女生冷着脸问,“你什么人?”   “Ray的工作人员。”   对方一听,看她的眼神异样起来,沉默几秒,不动声色弯腰收拾好相机包,准备离开。   狗仔这么好说话?宁礼搞不懂状况。怕她留后手,或是回去胡乱造谣,宁礼上前一步横手阻拦。   “小姐姐。”换了个套近乎的语气,“你看今天这事要不就这么算了?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可以跟我或者我们公司联系,大家万事好商量。”   “你放心,我不是记者,也不是狗仔。”   宁礼:“......”   那你没事拿这么专业的设备,还偷拍人家?   宁礼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猜测道:“你是......私生饭?”   她瞪她一眼:“听说过站姐吗?要不要给你看看我给季星燃做过的应援、打投的记录?”   宁礼惊掉下巴。   所谓站姐,是指那些拿着高级相机的偶像粉丝,也指明星偶像应援站的组织管理者,平常紧跟偶像行程,拍照、修图、应援、售卖周边,是饭圈里必不可少的存在。除了私生,也就她们离偶像最近,因而偶像的一丁点风吹草动,她们能很快察觉,包括谈恋爱。   所以不仅是队友,连站姐也知道季星燃有女朋友了?宁礼头疼得厉害。   女生冷漠仰头:“我能走了吗?”   不能!   在附近找了家快餐店坐下,上午十点,店里除了员工,几乎没有顾客,正好方便谈话。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宁礼直接进入正题。   “那就多了,站姐当中的百分之八.九十吧,哦,还有私生,百分百清楚。”   “那你们…”   “怎么不发网上对吧?”女生轻蔑地笑,“这年头还有几个爱豆不谈恋爱?不是正在谈就是准备谈,有些糊一点的,同时交往好几个的也存在。Ray的队长事业心多强,不也换过三四个女朋友了。”   “……”宁礼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大瓜。   “说实话,老粉都知道星燃多不容易,他谈恋爱我们管不了,忍受不了的也早跑路了。”   宁礼感到心疼:“你们就没有一瞬间想过曝光吗?”   “想,怎么没想过。可大家真的忍心吗?不小心拍到他俩的合照都会立马删除不留隐患的程度,你以为哪个粉丝群体能做到?我承认自己的行径越来越像私生,跑这儿来蹲点拍不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吗?我就想等到他俩分手的那天。”   “结果呢?”   她苦笑了下:“遥遥无期吧,说不定哪天就等到了两个人结婚的喜讯。”   这种矛盾的心理,宁礼深有体会。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她轻声问出口,对方并没回答,直到离开时走到门边又转过身,脸上露出真挚的笑。   她说:“值得,只要是季星燃,永远值得。”   嗒~   玻璃门阖上。   那一声仿佛撞击在宁礼心口,她凝视着入口的方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   福利院活动室内,一见面季星燃就把人揽进怀里。   梁诗恬有些慌张,略微挣扎。   “会被人看到!”   “没人注意,让我抱抱好不好?”他话里有撒娇的味道,她不忍拒绝。   窗外,孩子们正在课间嬉戏打闹,嬉闹声伴随着鸟儿啁啾,生动而美好。   阳光洒进室内,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季星燃眯起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她轻抚他的背,“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早就好了。”   “药呢?今天有按时吃吗?”   “放心,我很乖。”   她的声音很细很柔,跟她说话,他总是下意识放软语调。   离开她的怀抱,季星燃表情懊恼:“前两天是我太冲动,一件小事还让你跑一趟。”   梁诗恬当天接了他的电话就买机票去了H市,她明白他病情发作时的绝望,压根不放心他一个人,到酒店以后像以往那样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陪他说会儿话,等他吃了药、安心入睡以后才匆忙离开。   “是我自己要去的,我还担心你怪我呢。”梁诗恬笑着摇头。   “怪你什么?”   “那边也有粉丝,要是被拍到就糟了。”   “傻不傻?”他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梁,“错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先提出交往的人是季星燃。   两年前,因为拍戏需要,他来到阳光儿童福利院体验生活,也是在这里和她相遇。梁诗恬是福利院的老师,他一开始就觉得她亲切,两人慢慢成了朋友,日久生情,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明星谈恋爱也跟普通人一样,约会、互送礼物、记住对方的喜好,这些他们都经历过,只是碍于身份,见面总是偷偷摸摸,分离的时间总比在一起的时候多。   梁诗恬从不抱怨这些,保密工作甚至做得比他还周到,唯恐影响到他。   季星燃心里内疚,却忍不住依赖她。   “在想什么?”她见他走神。   他提到前两天录制的团综,“我跟你说过我爸吧,他就跟这家的父母一样,不,可以说思想更加顽固,当初说什么都不让我做这一行。”   “那他现在后悔了吗?”   “没有。只是不会再说我给他丢脸了。”   “叔叔是为你好,只是方法不妥当。”   “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梁诗恬:“那小女孩呢?他父母同意她不学戏剧了吗?”   季星燃笑着点头。   “真好!”   ...   不知怎么,宁礼漫无目的又转回了方才那个地方,福利院里已经不见季星燃身影。   院落里,只有一名女老师带着小朋友练操。   十几个孩子高矮不一,看着年纪相差挺大,有的满脸白斑,有的动作明显迟缓,想来或多或少有疾病困扰。   宁礼目不转睛盯着站在最前方教学的人。   她个子中等,身形很瘦,百褶裙优雅大方,一头及肩直发乌黑清秀,脸颊小且尖,五官标致,气质文静,无疑很漂亮。   她戴着无线扩音器,声音被放大,语气依旧温柔。是那种一见就想亲近的女生。   季星燃的女朋友原来长这样!   不是顶级艺人,也不是网红,甚至不是豪门千金,只是一个普通人。   宁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遗憾又惋惜,可转念一想,素人也有素人的好,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过关,不作妖不拖他后腿,接受度也更高。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叹息许久,这才离开。   觉察到门外的动静,梁诗恬朝外望了望,没发现异常,转头继续授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你整天担忧这、担忧那,谈个恋爱也不清净,就不觉得累得慌?”朋友李思思的性子比她活泼比她直,听她说起这事,无语地吸了口沙冰。   甜品店里,两人坐在边角,分享着日常。   梁诗恬平静说:“还好。”   李思思一听更急:“诗恬,你不是被他给PUA了吧?”   “哪有那么夸张?”   “你别不当真,我真得给你提个醒,娱乐圈的人不比一般人单纯。你说我跟你这么要好,你连他的名字也不告诉我,是不是他不许说的?”   她只知道闺蜜有个明星男友,面没见过,名字也不得而知。   梁诗恬反驳说没有,“是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又不是多大的腕儿,说出来我还不一定听过!”李思思默默吐槽,叹口气,继续替她打抱不平,“不说这个,你连两个人的合照也不留,就不担心以后出事?你这样容易遇上渣男,听我的,从今天起开始留意保存电话录音和微信记录,如果他劈腿或者被爆以后不认账,赶紧把这些发网上。”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梁诗恬低眉浅笑,“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思思狂躁抓头:“没救了,你彻底没救了!”   梁诗恬笑容浅淡。   作者有话要说:  季星燃和梁诗恬的故事后续会补充说明,这里就点到为止啦。 第12章   亲眼见证自家房塌,宁礼的心情尤为复杂。   即便那人是季星燃,她可以理解,但依然很难接受。不管女生多漂亮、多优秀,粉丝都觉得配不上自家爱豆,她也深以为然。   宁礼在这件事上分外敏感,尤其当事情还跟自家艺人相关。   贺绪受邀出席某品牌活动现场,大明星也要接地气,来到购物中心大厦内提前搭好的台,跟主持人互动,和观众打招呼,这其中不乏千里迢迢赶赴现场的粉丝朋友。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一上台,现场气氛瞬间高涨。   当天到场的还有其他几位艺人,其中一位叫菲菲的艺人尤其吸引宁礼的目光。她是观众喜爱度挺高的一位女演员,宁礼也看过她的戏,不能说演技很好,只能说会挑角色,很合大众眼缘。   女艺人本来在跟主持人聊天,贺绪一上台眼神就不对劲了。原本披着的西装外套也默默脱了递给一旁工作人员,纱裙暗含玄机,领口很低、后背基本没啥布料,委实性感。趁着与观众互动,站位不知不觉挪到贺绪旁边,就差蹭到人身上。   台下和楼层围成圈的群众还穿着棉袄,宁礼看了都替她冻得慌,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拼事业还是别有用心。   再看站得笔直的贺绪,暗纹西服搭配素色领带,脸上戴了装饰性的金边镜框,精致斯文,气质突出,分分钟能代入一部偶像剧。   可惜宁礼印象中,未来他出演电影居多,角色也比一般偶像剧复杂。   她站在台下冷眼看着,一时想到之前一位女爱豆也向他伸出过“魔爪”。   也是,长这么一张张扬的脸,年纪轻轻,金钱名利样样都有,这样的香饽饽不引人觊觎才怪。   正感慨,二人下台阶时出了点个小意外。女艺人踩着高跟鞋,脚扭了一下,下意识就往旁边靠,贺绪免不了伸出胳膊,由她搭了下。   举止绅士,不算出格。   宁礼觉得这女艺人不是蠢就是傻,完全低估了粉丝的力量。现场还好,闹不起来,等各大站姐放出视频,将镜头慢放、放大一通处理,即便没有猫腻也能臆想出花儿来,一旦粉丝认定她碰瓷,后果简直不敢想。   下台以后贺绪面无表情,跟在后头的宁礼倒看不出端倪。   活动结束,转从地下车库离场。   这边,宁礼刚替贺绪拉开车门,准备上车,那头,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贺绪。”   扭头一看,是方才的女艺人。   她笑得得体,这会儿衣服也披上了。   二人说话,她默默退几步,扭过脸,象征性回避。   女艺人追上前来套近乎,“刚才匆忙,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贺绪的声音听来冷淡。   “之前经纪人跟我说你也要来,我还不敢相信。”   “所以呢?”   她微怔住,羞赧低头,横在裙子前方的手拿包又捏紧了几分。   “就觉得,挺有缘的。”   贺绪淡淡地扫她一眼,哂笑了下,“巧合而已,不用在意。”   冷不防听到这一句,宁礼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后续......当然没后续了,隔不了几秒,贺绪自己坐上了车。   无意间瞥到那名女艺人的黯然的神色,宁礼心生感慨,明星也是普通人,位处一线又如何,爱而不得也是有的,说到底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一上车,贺绪解开西装扣,立马把衣服脱掉扔给宁礼。   “回去洗干净了,别留下味。”   “啊?有味道吗?”她凑近嗅了一口,丝毫没有察觉。   他冷了她一眼,她低头抿嘴。   “知道了。”   是在嫌刚才那人的接触吧?就被人碰了个胳膊而已,至于么?宁礼不敢唠叨,虽然觉得他处理得太随意,可这种态度也是好的。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是贺绪的粉丝,做梦也会笑醒吧。   这么“洁身自好”,圈里太少见了!   ...   挣扎了几天,宁礼没忍住上网搜索,翻遍了那家儿童福利院的所有信息。   公益性单位,职工不多,服务孤残儿童近百余名。   从一个同名公众号上,宁礼翻出了一张活动照,从中得知了女生的名字——梁诗恬。教师背景介绍写得很清楚,几几年生,多久入职,梦想是什么。   宁礼这才知道,她比自己大不了了几岁,跟季星燃年纪正相当。   更多细节只有亲眼见到才能了解,她抽空正式拜访。   第一次进福利院,和先前在外部看到的有些许不同。   地方并不小,疗养和生活教学的区域划分开,单独成栋,白色瓷砖上挂着金色漆字,一个育才一个愈心,估计是楼的名。   小院清幽,走廊一面种着绿植,另一面是小坝。宁礼边走边听工作人员絮叨。   “我们这儿一共收养孤残儿童九十五名,大部分孩子都患有先天性疾病。像聋哑孩子,基本会送附近的专业学校,一些条件不适合的就由院内的几个老师带他们在教室里上上基础课......”中年女子体型微胖,面容很是和善。   转角来到教室外,缓慢经过,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朗读声。   透过窗户,宁礼朝里打量几眼,“其实我捐得不多,也不能为孩子们做什么。”   “不能这么说,滴水之恩也是大善,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哪像我家那姑娘,成天就知道玩儿,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说得亲切,宁礼顺嘴回应说:“等以后工作、出了社会就能明白了。”   “也对。”又走近些,她指了指方向,“前边不远就是办公室,我先带你去作捐赠登记。”   宁礼想提前溜走去找自己要找的人,结果正巧与梁诗恬不期而遇。   她迎面走来,手上抱着两个本子,干净的脸颊,嘴角向上微微弯着。   “沈阿姨。”跟人招呼也温柔有礼,宁礼差点看走神。   “梁老师上完课啦?”   “嗯,待会儿准备带孩子们去活动室玩。”   沈阿姨想到身旁的人,忙介绍说:“诗恬,这是今天来的捐赠者。”   “你好。”   宁礼怔愣一瞬,倏地笑了。   “梁老师,我们之间见过。”   对方稍显困惑,正努力回忆,宁礼往前走两步,到她跟前。   “季星燃你认识吧?”凑近贴近她耳侧,察觉她明显僵了下,宁礼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在交往。”   话仅限两人听到,宁礼见她吓住,退后建议说:“要不要叙叙旧?”   院里一角,两人围在石桌旁,凳子离了一米远。   梁诗恬连看也不敢看她,状态格外紧绷,刚一坐下就戒备起来,手里紧攥着手机。   “我先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再聊。”说着就要起身,宁礼轻易将她拆穿,“跟季星燃联系了也没用,我对你没有恶意。”   宁礼不是季星燃,不会对她有保护欲,因而单刀直入亮出工作证。   “我是光遇娱乐的员工,目前就在Ray身边工作。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里,她坐回原位,抬头看她。   宁礼尤为恳切:“季星燃不能出事,所以你只能躲在镜头之外。如果可以,能不能尽量少跟他见面?”   指望他们分手太不现实,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提醒他们小心提防、减少见面,在关键的这段时间保持距离。既然要藏就藏严实,捂得死死的,不给人可趁之机。   “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可他的职业太特殊,你们俩的事一旦曝光,对他将是致命的打击。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应该多为他考虑。”   大概听到了预料之外的话,梁诗恬微怔:“你想说的,是这些?”   “对,这很重要。”   上辈子是因为媒体拍到两人私下拉扯,这段关系才暴露在公众之下,现在只要抹杀掉这种可能性,后续的意外就不会发生。   梁诗恬:“我明白的。”   “可我真不敢轻易相信你。你真的爱他吗?”   实在太好奇了,上辈子季星燃把她保护得太好,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更别提其他信息,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才能做到百般维护。   “嗯。”梁诗恬重重点头,“他会因为贩卖机里的水太凉,放怀里焐热了再递给我;会记住我的每一个喜好、随口说过的话;会分享生活的很多琐事,出席了什么活动,哪个粉丝又让他感动了,午餐点了最爱的牛排。只要有他在,心里特别踏实,好像做什么都有了坚实的后盾。”   谈起这些,她的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   宁礼心情很复杂,既心痛又欣慰,慢慢劝说自己释怀。在他痛苦挣扎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陪伴,也许并没那么差。   ...   网球馆,击球声刚停,贺绪和方之州二人结束运动,来到长椅旁。   方之州递了瓶水,擦着汗说:“这么久没练,还是胜我一筹,看来技术没丢。”末了添了句,“手恢复得不错。”   贺绪喝了口水,拧紧瓶盖,没说话。   方之州瞧他眼色开口:“前几天听Cindy说......”   “说什么?”   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来,方之州让他先接。   贺绪:“什么事,大忙人?”   Cindy:“上次推迟的EP准备在团综最后一段播放,下周提前开始录音,跟你报备一声。我看前阵子你也参加了合体舞台的表演,手腕应该恢复了吧。”   目光落到右手,裹了层护腕,看来已无恙,贺绪怔愣半晌,应了一声“嗯”。   对方又交代了几句,只说细节之后再谈。   切断电话,他抬头朝方之州看去,“你早就知道了?”   “刚才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事。”担心他还有舞台阴影,方之州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没什么可准备的,医生说我早好了。”他不咸不淡的表情有了笑意,“Ray的确很久没发新歌了。” 第13章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粉丝没有互相扯头花,Ray这边也没出现任何有水花的黑料或绯闻。   至少从宁礼的观察来看,季星燃除了工作很少有私生活,更别提其他异常。   她稍稍安心了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沉浸于自己的工作。   Ray的迷你专辑开始录音环节,大家的专注力几乎全集中在这上面。分词、练歌、编舞默契十足。   录音棚内,贺绪和方之州先后开始录制。   录音棚外,宁礼拎着一个纸袋,左右徘徊,目光不时望向玻璃窗,除了录音指导老师偶尔掠过的身影,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舞台恐惧的话,录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贺绪能好好完成吗?   站了半晌,终于等到门开,贺绪与方之州从里走出来。   宁礼随即迎上前。   “还顺利吗?”凑到贺绪身旁。   “挺好!”他瞥她一眼,大约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顿感无奈。   “想那么多干嘛?我是......”他藏住那几个字,压低嗓音,“不是嗓子有问题。”   她悻悻地笑:“我怕你太紧张。”   他哼了声:“操心好你自己。”   宁礼默默撇嘴,递上自己刚买的咖啡。   “方老师,这是你的摩卡。”   方之州:“谢谢。”   分完还有一杯,宁礼往贺绪手上送。   贺绪:“我喝得了这么多吗?”   “不是你让我买......”   方之州见了,提醒说:“小绪的意思是剩下的那杯是买给你的。”   宁礼张了张嘴,不可置信,“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吧?”   方之州在一旁笑出声,狐狸似的眼睛眯得更细,“我算是见识到了,原来真有人这么跟你讲话。”说着拍了下好友的肩。   她还偷笑!   贺绪斜了她一眼,“笑什么?真以为在夸你?”   宁礼一秒收敛,嘀咕说:“反正不是贬我。”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明白他就这个性,有时傲慢有时也挺会替人着想,接人待物有原则、不世故,某种意义上算得上一个好“上司”。   两人准备下楼休息,临近电梯口,半道却偶遇了任明贤。   “你偶像。”方之州碰碰贺绪,轻声示意。   迎面而来的男子着一身灰西装,年纪不轻身材却没走样,岁月的痕迹为他增添了成熟与稳重,一张脸甚至比年轻时更耐看。他是上世纪家喻户晓的歌手、Ray的大前辈,也是贺绪踏入娱乐圈的初心和起点。   遗憾的是,他们不曾有过接触。   “任老师。”   二人驻足,礼貌问候,对方匆匆招呼,随即离开。   贺绪望着前辈的背影,“任老师怎么在这儿?”   方之州:“听说是要发新歌,也在这里录音。好容易见一面,一会儿有机会多接触接触。”   他点点头,向往道:“不知道一会儿回来他还在不在。”   下午重回录音棚,忙到没空管其他。   尽管已经录了上百次,但两人都是追求极致的个性,精益求精,只求最佳。   嗓子累了就润一润,歇一歇,隔一会儿继续录,几句词反反复复唱了半小时。   录制结束已经是几小时后,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走出录音棚,揉揉眉头,贺绪抬眼,意料之外撞见自家偶像。   任贤明信步走来,笑容和煦。   “你们就是Ray吧?”没曾想他会主动问候。   贺绪、方之州都挺诧异,反应半秒,很快回礼,“前辈好!”   “我叫方之州。”   “我是贺绪。”   宁礼从旁默默关注着。   任贤明:“抱歉上午见面的时候没认出来,我对新鲜事物的适应力比较低,现在网上流行什么根本没有头绪,不过我有听说过你们的组合,歌也听过,比想象中好很多。”   获得如此殊荣,二人连忙道谢。   贺绪:“我去看过您很多场演唱会。”   任贤明:“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听我们那些老掉牙的歌了。”   贺绪:“怎么会?经典永不过时。我家里人也喜欢听您的歌,收藏了您很多唱片。”   任贤明:“现在发行一首歌不像以前,都数字化了。”   方之州:“我们也会发售实体专辑。”   “是吗?那很不容易,改天一定见识见识。”   贺绪:“您太客气了。”   “对了,最近我准备出一张老唱片,是重置版,现在只有样品,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去听听。”任贤明吩咐助理送上唱片,没等交到人手上叫了停。   “我签个字。”   稍等片刻,助理怎么翻找也没找出一支笔。   宁礼眼快地递上,“您请用。”   眼风扫过她的脸,贺绪疑心她的殷勤。   正觉不对劲,对面的人已经递来唱片。   任贤明伸手握住他的,“小宁说你最近情绪不好,年轻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学会调适比什么都重要,未来你的路还长。”   贺绪怔忪一瞬,原本欣慰的表情暗暗垮了下去。   从宁礼的角度看,他侧脸线条紧绷,腮帮微鼓,像咬紧了牙。   显然触及雷区。   心咚咚地跳,宁礼预感不妙,慌忙失措埋下头,拼命躲避他的视线。   为什么偏偏忘了提醒任老师别提起自己?她悔到肠子发青。   方之州大约也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提前告辞,“我在楼下等你。”   无人在场,宁礼还跟鸵鸟似的不敢看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你好大本事,连任贤明也请得动。”   贺绪嗓音压得极低,宁礼根本不敢说那是因为任老师平易近人、体恤晚辈。   他很生气,她感觉得到。   她低埋着头,双手紧紧交握,他冷眼瞧着,不置一词。   还知道紧张?   贺绪:“你跟他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就说你遇到了一点困难。”   她没蠢到和陌生人全盘托出,可在他看来,她的举止已经越界。   贺绪很不爽,怒意直涌。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当自己是谁?!”   宁礼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脑袋蒙住,怔楞着抬头,这才知道后怕。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你以为知道了我的弱点就能为所欲为了?收起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有空多管管自己,别散发自己那点可怜的怜悯心!”   “对不起、对不起......”她红着眼道歉,在他眼里倒成了委屈的那个。   贺绪扶额:“对不起、我错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把这些话放嘴边吗?”   她眨巴眼:“因为我蠢。”   一滴泪水沿眼角滴落,睫毛也湿润了。   “不准哭!”他不耐烦道。   她抿紧嘴,瞪大眼睛强忍泪水,看得他火冒三丈。   实在待不下去,贺绪甩头就走。   ...   惹怒贺绪,宁礼原本担心自己职位不保,但并没收到任何消息,这是唯一庆幸的事。饶是她脸皮厚得像城墙,这回也不敢贸然凑上前,嬉皮笑脸求原谅。   他说得挺对,是自己多管闲事,越了界。好心办坏事,重要的是后两个字。其实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没资格也没能力,宁礼陷入了消极当中。   连续一个礼拜,贺绪没给她好脸色。她心里难受,却不敢说出口。   低气压的环境里,他索性懒得跟她说话。   贺绪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他不骂人,只是忽视你,走哪儿都当你是空气。   杂志拍摄现场,灯光师、造型师、摄影师等一众人员正紧锣密鼓开展工作。贺绪表现成熟,几乎半秒就换了姿势。   拍摄告一段落,他到摄影师旁,盯着显示器上的照片,提着自己的意见与建议。   “再随意点是不是更自然?”   “恩,这张效果最好。”   “......”   宁礼全程跟着,说不上话,更像罚站。   好容易等人歇下来,他一坐下,她立马找机会搭话。   “贺老师要喝水吗?”她递上一瓶苏打水,他并不理睬。   “要不润润嗓?”抓了几颗润喉糖。   他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手机屏幕,隔一会儿,偏头看向她。   “很吵。”眼白翻出大片。   利索的两个字让她成功闭嘴。   宁礼挺绝望,第一次萌生了退却的念头。这份工作好艰难,跟人沟通好难,做到让人满意更难,难到她甚至忘记了季星燃的存在,想要早早放弃,安心回家。   话虽如此,也只是想想。   更衣室换套服装,继续新一轮的拍摄。   贺绪用不上宁礼,她就自己找地儿待着,盯着手里没送出去的水出神。   摄影棚人多眼杂,她刚退到入门处。一道清亮的嗓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隔壁大约也在拍摄,身着古装的女艺人边走边骂身旁的工作人员。   “让你早点叫我,你人哪儿去了?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害我迟到。”她嘴上这样说,脚下却是不紧不慢。   过道上堆了几个塑料箱,她扶着头饰,回头骂人时不小心撞到杂物上,哎哟一声,转过头还不忘训人。   “你是真傻还是智商有问题?说了水杯不拿塑料的,还有,我几点吃保健品你不清楚?还需要我自己想,哦,下回是不是就该我提醒你了?到底谁是谁助理?谁给你开工资?”   那姿态,不是一线胜似一线,后侧的助理低埋着头,眼皮都肿了。宁礼认不了人,也不敢多事,无奈叹息业内百态。   有些人这辈子注定红不了,而有些人注定了地位卑微没话语权。能跟到当红的、善良一点的艺人,太难得了。   想到这儿又想起了贺绪。   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宁礼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福。   耳畔,那名女艺人的责难没有休止。宁礼从旁经过,大气不敢喘一口。   迎面有工作人员抱了大堆器材走来,宁礼与他擦身,往一旁倾斜避让了下,这一避碰到那名女助理,她脚下趔趄,手里杯子晃动,杯里水被荡出,差点洒到女艺人身上。   女艺人一时炸毛,指着她追究起来。   “能不能好好看路?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助理!”   目光一转,扫射到宁礼身上来。   “还有你!眼睛瞎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宁礼自认倒霉。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站这儿不吭声,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她翻了个大白眼,面上极不屑,“在艺人身边工作是吧?哪个倒霉的摊上你这么个人。”   宁礼没辙,再次鞠躬道歉。   对方脸色稍好一些,不过仍忍不住阴阳怪气。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娱乐圈,你谁带的人?这么没规矩!”   这会儿自报家门不是惹人笑话吗?尤其自家艺人还不一定想认领她。宁礼打算装死装到底。   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   “我的。”   回过头,目光里,贺绪正缓步走来,单手插进皮夹克外套兜里,刘海撩起,别提多酷炫了,“她是我助理。”   女艺人也被惊到,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   “贺老师。”之前多跋扈现在就有多温柔,典型的欺软怕硬。   二人不在一个咖位,说话分量自然不同。   贺绪扫了宁礼一眼,没说其他,转过头问:“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啊?”女艺人蒙了。   他的目光陡然凌厉,“不是你在问侯我助理吗?”   对方讪笑,“没有,是个小误会。”   “是吗?”他扭脸看向宁礼。   她不想多事,默默点头。   女艺人一时松了口气。   “那走吧。”他话一出口,宁礼立马紧随其后。   临走,贺绪像是想起什么,轻飘飘给人留下一句,“记得吃药,免得待会儿又得犯病。”   没注意她的脸色,反正宁礼觉得挺解气。 第14章   出了摄影棚,贺绪一路脚步飞快,他个子高,步调快,宁礼三步并作两步,跟得吃力。就在她以为他想甩掉自己的时候,他猛地拉开了停在路边的车辆车门。   平时这事一般是宁礼来做。   见他自己上车、关门,她急冲冲上前,手啪一下扣上车门。   “等等!”   他关门的速度太快,她的手横在缝隙中,眼见就要被碾压,不禁惨叫一声。   贺绪察觉,松了手。   “不要命了?!”   一嗓门把她吼懵。   “夹到了?”语气软了一些。   对上他探来的视线,宁礼摇头,“没有。”   目光移开,上了车又听他说:“对不起。”   宁礼一愣,反倒不自在了,悻悻说:“没关系。”   他就坐在身旁,余光瞥到好似怒气未消,她不敢问刚才是真想把她扔下还是一时气昏了头。   总之现在,他不是在气她吧?宁礼心里没底,只能安稳坐着,不敢乱开口。   好半晌,才试探着问:“贺老师要喝水吗?”   还是一开始她握在手里那瓶。   他看她一眼,没拒绝,伸手接过,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拧开瓶盖仰头喝一口,目光扫到瓶身上没握住的那一处。   胶质的包装纸上除了原有商标,上头还画了幅卡通画。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泪眼汪汪的表情格外夸张,旁边还配了三个字——我错了。   讨好的表情跟某人如出一辙。   “喀喀…”他一时被水呛到。   宁礼赶紧递了包餐巾纸,他拿到手里一看,包装袋上也有类似的图,不过文字换成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打开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角,又把东西扔还给她。   宁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想窥探一二,没觉出什么变化,到底有些失落。   “谁画的?”他突然问了一句。   “……”宁礼默默举手。   他拿着水瓶又端详几秒,“难看。”   话落,嘴角微扬,弧度藏也藏不住。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也是默认的原谅,宁礼终于释怀,欣喜溢于言表。   “贺老师你不生气了?”   他像在故意逗她,“哦?你做什么惹我生气了?”   她难以启齿,卖傻说:“我脑子不灵光,这阵子总惹你恼火。”   贺绪冷哼。   宁礼:“贺老师,刚才你好帅!突然降临,把那女艺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她笑得合不拢嘴。   “就刚才吗?”   “没,一直很帅。”   “少拍马屁。”   “哦,可我说的是真的。”   他偏头看她,脸上笑意更浓。   ...   第三、四次团综录制接连完成,Ray一边赶通告一边加紧练习,为了最终舞台呈现下足了功夫。   一个好的舞台需要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几位成员抽出时间扒舞蹈细节、练习唱腔、拍摄MV,每天折腾到很晚。趁贺绪练完舞,宁礼见练习室里没有别人,第一时间找到他。   “贺老师有空吗?”她扒着门框问。   “什么事?”他正坐地板上休息。   宁礼讪笑着进门,“我刚做了个小调查,能帮我看看吗?”   他闹不清她打的什么主意,反正无关痛痒,随意瞄了几眼。   “我在你的超话里发起了一个投票。”她顺势蹲到他面前,“你知道粉丝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a颜值,b人格魅力,c疼爱粉丝,d舞台表现力,e其他。一共五个选项,截至目前共有三千多名粉丝参与。   一一列举完,她笑着问:“知道哪个选项选的人最多吗?”   他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随口问了句“哪个”。   “d舞台表现力,投票占比25.9%,以微弱优势取胜。”话里信心满满,好似被夸的人是她。   宁礼把手机递给他,晶亮的眼仿佛会说话。   “看看吧!”   他半信半疑点开评论区,粗略浏览。   Sunny0405:【坦白说,LSP我缠他身子O(∩_∩)O】   宝贝的心头肉__:【因为是贺绪,所以喜欢】   追星少女:【承认自己是颜狗,一开始也是被脸吸引,但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他在舞台上独有的魅力,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无论唱歌还是跳舞都特别游刃有余,什么概念都能消化好,尤其那双眼睛,故事感十足。】   谁骂我我骂谁0405:【他的全部我都爱】   白嫖勿扰:【不科学!为什么不能多选?我爱他身上的少年感,爱他坦率直白,爱他灵魂深处最优雅最纯白的花......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很多人喜欢你的表现力,站上舞台,自带光芒。这次新专辑,粉丝们期待了很久,迫不及待想看你的舞台。”   抬眸,贺绪眉宇间透露出不解,“为什么做这么无聊的事?”   宁礼狗腿回答:“为老板解忧是我们做员工的职责。”   “上回还没长教训?”他是指她贸然请来仁贤明的事。   宁礼沮丧点头,嗫嚅道:“我就是想将功补过。”   “网上很多人说风凉话,但我知道你从没有忽视过舞台,更没在舞台上划水。一句诋毁就能轻易抹去一个人的辛苦付出,那太寒心。我想,多听听正面的声音会对你有帮助。”   克服恐惧的根源就是重建自信的堡垒,她希望他找回信心,做回那个舞台上“目中无人”的贺绪。   而贺绪本人似乎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这次意外没有指责她多事。   工作照旧,可她却知道他比以往更加努力,紧张与迫切似乎全化作虚无,沉淀下来,默默增加了练习量。   有时经过练习室,还能注意到里面灯光未熄。   宁礼路过,透过玻璃窗看见他独自一人沉浸在练习中。全身镜里有他舒展的舞姿,地板上有他跃动的背影。   待了一阵,没见他有停下的打算。   宁礼凝视着,拿出包里的纸笔,细细描摹。一张素描很快完成。   贺绪关门时注意到门上的那张黄色便利贴,画里的人是他,旁边“加油”两个小字明显出自谁的手笔,他揭下来,弯了弯唇。   ...   一个平凡的午后,Ray的最新迷你专辑正式发售,音源立即席卷各大网站。   时隔一年出新曲,粉丝们热情高涨,卖力吆喝,空前团结。基于组合的国民度,成绩可想而知并不会差,令人惊喜的是,两天来新专热度不减,各项成绩再次创下历史新高。   宣传照、MV、应援视频,各种物料应接不暇,粉丝直呼“过年”。   万众期待的初舞台正式到来,拿到现场观看名额的粉丝们心情格外雀跃。   舞台上,几人刚完成彩排,另一边粉丝开始入场。   演播厅内,灯光、舞美、LED屏一切就位。   休息室候场的成员们有的在补妆,有的活动手脚调整心态,忙碌的后台,唯有一人清冷地坐在角落。   他的妆已经上完,栗色头发、银白色连体衣,造型冰冷、富有科技感。   贺绪紧挨着墙,身侧是张化妆台,椭圆形的镜中,他垂头盯着手机屏幕,戴着蓝牙耳机,旁若无人。   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很像,但又不尽然。   宁礼想,这会儿,他心里该是紧张多过傲慢。   或许是感到疲倦,他合上眼,头微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没有一丝杂音,静悄悄的,暗淡无光,隐约感觉得到空气中悬浮的颗粒,但摸不着看不见,一片茫然。   他仿佛在行走,又仿佛停了下来,四周没有参照物,想辨认方向也难。   忽然一阵喧哗席卷,像瞬间沸腾的水,在密闭空间里啸叫。这声音冲破耳膜,震得令人难受,他缓缓睁眼,面前没有别人,正是宁礼。   她眼微弯,笑得露出梨涡,眸里的光将人吸漩。   她摘掉他的耳机,语气异常激动,“你听,是粉丝的欢呼声。”   他怔愣一刻,认真去听,声音果然很大,像在叫着应援。   太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竟有一瞬恍然。   宁礼:“他们在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持续很久了,声音大到这儿也能听见。”   “知道了,知道了。”他话里分外无奈,虽然面上像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实则听了她的唠叨心里踏实不少。   起身,走向候机区域。   他脚步轻盈,也觉得期待。   “演出顺利!”   这是贺绪上台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宁礼说完已经没了牵挂。   主持人介绍完毕,Ray正式出场。   演播厅面积不小,台下容纳了几百号观众,尖叫声像能冲破天。   第一首歌是唱跳曲,舞台搭建出一个小型游乐场。   观众离得远,台上看不清晰,但感受到的热情却分外明显。听着台下整齐应援,看着应援棒随着节奏变幻色彩,贺绪心里的紧张感削减不少,三分钟一眨眼过去,他甚至没注意自己是否跳错了动作,自然得像是平时练习那般。   第一场没出纰漏,第二首歌也在欢呼声中顺利完成。   找到状态,舞台上连呼吸也变得畅快,时隔小半年,贺绪终于放下包袱,重新站上属于他的舞台。   音乐渐隐,舞台上彩带飘落的一瞬,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目光里,粉丝化作一颗一颗闪亮的星,为他呐喊,身旁是并肩同行的队友,笑容洋溢,分享着喜悦。   大家挥手告别,约定好下一次再相见。   一切落幕,心却始终澎湃。   舞台结束,回到后台,贺绪一眼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宁礼。”   隔着几名工作人员,他喊了她一声。   她笑得开心,几乎一蹦一跳到他面前。   “我就说会很顺利的。”   “你看到了?”   “嗯,后台有屏幕转播。”   “表现得怎么样?”   “这个。”她笑着竖起大拇指。   “我发现你眼光还行,宁礼。”   宁礼捂嘴偷笑。   贺绪不解:“笑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且叫了两次。”   “那我平时叫你什么?”他一时想不出来。   她模仿他的口吻:“诶!喂!过来一下!衣服拿着!水呢?”她说着低下头,浅笑,“我很开心,原来我不是一无是处。”   这份工作她干得很有成就感,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季星燃、贺绪,还是她自己。   他大约没料到她的反应,怔了怔。   “麻烦让让。”有工作人员推着餐车走来,繁忙的人群自觉避让。   宁礼没注意,差点被撞。   他伸手拉她,由于惯性把人锁在臂弯之下,她一时没缓过神。   姿势微妙,宁礼察觉后自觉退后两步。   松开她的手腕,贺绪感到迟来的尴尬。   “得意忘形!”   他微微侧头,并没看她。 第15章   录制结束,全场工作人员上台合影留恋。   宁礼虽然站在边角,不妨碍她心情高涨,笑得花一样灿烂。   工作群里,很快有人发了照片。   大合照里,艺人自然亮眼,宁礼点开原图放大了看,角落上的她表情很好。   “啊!我闭眼了!”身旁同事懊悔不已。   “我看看。”宁礼脑袋往手机上凑。   “别了,丑死了。”同事手快挪开,边说边往休息室外走,“我得去找摄影师要张别的。”   宁礼低头,宝贝似地又翻出来观摩。   看一阵沾沾自喜说:“幸好当时没眨眼。”   欣赏得太认真,以至于没察觉到身边来了人。   “看什么?”   贺绪把她唬一跳。   “没什么。”宁礼准备悄悄收起来。   不料他突然凑近,俯身凝视屏幕,偏过头,又打量她片刻。   “丑......倒说不上。”话落侧身干咳了下。   方才,他稍稍走神,自己也愣了。   说实话她不扎眼,看久了甚至很顺眼。   皮肤白皙,五官小巧,除了那双小鹿眼,盯久了有时会让人觉得稀罕,怎么开心、愤怒甚至是委屈都能通过一双眼睛传达到极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情绪。   奇怪,他竟然会觉得她很好看!贺绪心里纳罕。   “我就一普通人,比不了您惊人美貌。”宁礼撇嘴,略带嫌弃地看他,“待会儿不是要参加庆功宴吗?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是员工休息室,除了中央的长桌,只有为数不多的椅凳,比艺人那边条件差上许多。   贺绪倒不讲究了,倚着桌沿,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图,放她眼前。   “这是你画的?”   宁礼点头,“果子,哦,就是和我同期的实习生让我帮忙画的,怎么了?”   宣传海报是纯漫画形式,同事工作太忙让她帮的忙。   他收起手机,“周书颖不是也让你画了张图吗?我看你平时画得不错,也帮我画一张。”   “啊?不好吧,我只是拿来练手的。”   “不想画?”他偏头看她。   宁礼心里打鼓,犹豫不到两秒立即反口。   “没有,挺想的。”   他低头笑了下,“那说定了。”   “你还没告诉我要画什么?主题和内容呢?画来做什么用?”   贺绪抬眼,“一会儿微信发你。”   “哦。”   “记一下我微博密码。”   “啊?”   “没听清?”   她略迟疑,“不是,这,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她只是个助理,不是宣传经纪。   贺绪:“我说行就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起来,一下打回原形。   他又交代了一些,比如以后她画的东西用不着其他人审,他用得着就发微博,他忘记了就由她替他发。   宁礼心里感慨良多,一时担心自己肩负重任、容易出错,一时欢喜他肯信任自己,这无疑是对她的极大肯定。   “谢谢贺老师。”她郑重道谢,“你人真好,是我见过最好的艺人。”   “行了行了,我先走了。”他不耐烦她拍马屁,该说的说完,自行离开。   宁礼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收拾东西,雀跃出门,准备离场。   转角处,一人走得疾,不小心与她撞肩。   “不好意思。”那人始终低着头,没等宁礼说话便急忙走远了。   声音好耳熟,哪里不对劲。   宁礼往前几步,灵光乍现,一下回过味。   是她?!   来不及多想,宁礼转身就走,几乎立刻跟上。   就在以为粱诗恬快消失在拐角时,她拧开左侧房门,一转眼闪进季星燃休息室。   和上次多神似!   宁礼记忆深处的噩梦又被唤醒了。   她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演播厅后台!季星燃工作的地方!人多眼杂,往来数不清的工作人员,稍不注意就会被拍到。   宁礼以为上回已经跟她说得够清楚,可她倒好,众目睽睽之下往季星燃身边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愤怒大过失望,宁礼跟到门前,咔哒,没关牢的门从里开了,露出一条缝隙,像在特意气她。   循着光线往里望,她顿时怔了。   休息室一角,季星燃坐在凳上,比粱诗恬矮了半个身,就这样靠在她怀里,紧紧环住她的腰。   脚边,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像是打碎了什么。   粱诗恬抚摸他的头,声音艰涩,“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绝望地抬头,“诗恬,我好痛,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舞台上还好好的。”   她捧起他的脸,轻声说:“星燃,你生病了,吃了药就好。”   “你骗我!”   “真的,你忘了医生说的话了?”   “根本没用,抑郁症不是感冒。”他痛苦地颤抖,“我每个月都有去诊所,药也按时吃了,可怎么也治不好,我还会像今天一样跟个疯子似的发作。我受不了,我快受不了了......”   那是宁礼从未见过的季星燃,褪去舞台上的光芒,只是一个被疾病折磨的普通人。他痛,她也跟着痛。   收回视线,宁礼很轻很缓地换了口气。   他悲伤绝望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多看一眼,窒息感压迫在身上,她的心一阵阵抽疼。   背对门框,她触到门把,慢慢将门缝合拢。   房内房外终究分隔。   宁礼在门口傻站了很久,别无他想,只希望守住门内的一方天地,不被发现,不被打扰,他也能慢慢疗伤。   恰巧赶来的李瑞奇惊呆了,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水溢出一些。   他看看门,再看看她,无声瞪大眼,活像见了鬼。   一瞬间,宁礼明白了什么,抹抹眼角,逃也似地离开了。   ...   睁开眼,视野里是一块纯白天花板,墙上挂了盏白色吊灯。   季星燃木楞地盯了阵,眼珠转转,这才知道是熟悉的环境。   卧室宽敞,除了一张床和收纳柜,没有别的家具。灰色被单、墨蓝墙面,装饰简单。   动动胳膊,发觉沉得厉害。   不想起床。   不是普通人面对早起的懒散,此时此刻,他毫无意志,没有任何动力让他掀开被子,起床迎接新的一天。   他甚至想让时间停留在昨天,留在舞台上尽情享受的时刻,那样粉丝记住的永远是他鲜活的模样。   季星燃脑子里很空,没想过自己今天有没有通告,没想过昨天自己怎样离开,他盯着雪白的墙,每一处或平滑或粗糙的纹理都被他看见。   一刻钟后,无聊的“游戏”被外界打断。   有人敲响了门。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诗恬。   下一刻果然见她推开了门,梁诗恬身上围裙还没来得及摘。   “我做了你最爱的荷包蛋。”她笑容娴静,哪怕就站在那儿也让人觉得安心。   “起来尝尝吧。”她又添了句。   被子下的手蠕动了下,季星燃试着勉强自己,在她的注视下起身、下床。   他的情绪还算正常,只是安静了点。   客厅用餐仿佛没有食欲,刀子切开三明治,小口小口往嘴里送,味同嚼蜡,好半晌才咽下一小半。   “别勉强了。”梁诗恬看得难受,但他执意要吃,像在跟自己怄气。   她想分散他的注意,捡了些话聊。   “瑞奇哥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哪儿也不用去。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来给你做。”   他不声不响咽菜,听一半忘一半,刀叉在盘里划来划去,越来越用力,似要把盘子戳穿,食物已经切得不能再碎,仍然暴躁地使劲,最终泄气地扔开。   哐当两声,刀叉丢在陶瓷桌面。   “星燃。”她担忧地看他。   他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吃,不用理我。”   她伸出手,刚一触碰到他的手腕,被他一下挥开。   “说了不用管我!”   望向她时眼眶微微泛红,季星燃处在崩溃边缘,“你很闲吗?不用工作只知道陪我。昨天又是谁联系你的?哦,我想起来了,除了李瑞奇还能有谁,他让你来你就来?知道现场什么情况吗?那么多粉丝在,你不怕被拍?”   “还是你平时的深明大义都是装的,巴不得让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梁诗恬表情僵下来,知道这些不是他的真心话,神情仍然黯淡。   她习惯性低头,像幼儿园里犯错的小朋友,反驳也毫无底气。   “我没有,你知道的。”   季星燃的心忍不住抽了下,面上冰霜未消,“连话都说不明白,还指望你照顾我?”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别这样。”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稍霁,怔怔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实际再坚持不住,看她这样,一早就心疼了。   凳子咯吱被推开。   她一起身,他立马慌了。   “对不起。”他拉她的手,紧紧握住,眼里满是懊悔与祈求,“对不起,诗恬。” 第16章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季星燃挫败地拉住她的手。   “别走。”   他低着头,惶然失措。   她疼惜他会有这种想法,她从没想过抛下他。   “我在,我一直都在。”梁诗恬绕过餐桌,抱住他。   整个上午,季星燃没再开口,始终保持沉默。主治医生顾铭如期而至,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踏进这座公寓。   季星燃身份特殊,今天这种状况无法避免。   “你先出去吧。”顾铭看了眼梁诗恬。   她放下水杯,缓缓退出,“麻烦你了,顾医生。”   书房简约,木质书架紧靠着墙,架上书籍整齐罗列着。季星燃迎窗坐着,整个人窝在小沙发内,没有开口的欲望。   屋内昏暗,顾铭走到窗边拉动绳子,百叶窗打开,午后阳光倾泻进来。   强光突袭,季星燃抬起胳膊用手挡了下,眼睛不自觉眯成缝。   “就这样聊吧。”顾铭转身,坐他侧边。   他很平静,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顾勉:“这次是因为什么?”   思维像放慢了速度,季星燃顿了几秒说:“没有原因。”   又是一起没有诱因的发作。   对于抑郁症来说,临床上极常见,这也是对患者的残忍之处。   预料不到糟糕的状况何时何地发生,医生控制不了,药物也是。   “我很怕有一天在镜头面前发疯。”他突然开口,眼底一潭死水。   “没那么容易。”顾铭正色说,“除非你不听医嘱,玩命工作。”   他说了很多次,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他全当耳旁风。身体状况不佳,无疑是为病情雪上加霜。   季星燃自说自话:“真发生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能承担后果,粉丝呢?亲人呢?还有你女朋友。”   他终于偏头看向他,“是我对不起他们。”   “星燃,你不需要道歉,爱你的人更不希望听到这些。你要做的是爱护好自己,不要拿工作逃避一切,重担挑久了是人都会承受不住。”尽管只参与了一年的治疗,顾铭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大体称得上朋友,因而有些话才能随意说出口,“我知道你的职业很特殊,但如果经纪公司不了解这些,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好歹是你病人,能不能别咒我?”他笑得苦涩。   “我没开玩笑,你可以多尝试向身边亲近的人寻求帮助,这才是真正有益的。”   三年前,季星燃正式确诊中度抑郁,直到现在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迹象。那时他事业初见起色,可谓众心捧月,那么多的爱意累积始终削减不了他心中的郁结。   “谁也帮不了我,你不也一样吗?”   他的确说过哪怕医生也不敢担保能将他治愈。   “但我们都在尽力。”   “有用吗?吃了药还是这样。”季星燃陷入否定的怪圈。   “药物的有效率可以达到50%以上,但从临床经验来讲,并没那么乐观。高血压、糖尿病、肝炎这之类的慢性病也全靠调养,治疗过程尤其漫长。你的病并没有想象中严重,跟你一样治愈的患者不在少数......”   “所以我该乐观面对,笑对生活的每一天?”他讽刺地接他的话。   顾铭顿了顿,摇头,“你可以不开心,那是你的权利。只是如果困在某种情绪里太久,记得向人求救。”   “至少,有很多人牵挂着你。”他的目光看向门外,“比如外头那位。”   顾铭三十来岁依然是位“孤家寡人”,每回见到梁诗恬都会感慨小姑娘不容易。   “她很担心你,昨晚上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生怕我没时间来。你说人跟你谈恋爱,不求名分,还死心塌地,你一出事,第一时间来陪你,没有半点怨言。”说着玩笑起来,“能遇上这样的人,该格外珍惜才对 。”   他没话说,无声看向门外。   ...   季星燃生病了,连续两天没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   公司对外声明含糊其辞,只说身体不适,粉丝心急如焚,时不时找工作人员麻烦。   宁礼也急,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   距离上次发作似乎没隔多久,他的病严重到了哪种程度,现在有没有大碍,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回忆起前两天目睹的画面,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忍受不住,这天在公司遇到李瑞奇,犹犹豫豫拦下他。   李瑞奇抱着一个纸箱,进电梯时见了她,格外诧异。   “瑞奇哥,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他侧身躲了下。   电梯里除了他俩没别人,宁礼试探地问:“这些,给季老师带的吗?”   箱子里放了些纸质资料,看着挺厚实。   李瑞奇警惕地瞥她一眼,“一些剧本,Cindy让给的。”   她点点头,切入正题,“季老师,他身体还好吗?”   他的表情立即诡异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那天在休息室外撞见时,他就猜到了,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唔......”宁礼支支吾吾,硬着头皮交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有抑郁症,还有女朋友。”   他下意识仰头,看了眼监控摄像。挪几步到她身旁,说话带着气声。   “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宁礼摇头。   李瑞奇表情肃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来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店,找了个安静的位置。   “说吧,你想问什么?”李瑞奇将纸箱放座位上。   宁礼:“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季老师的身体情况。”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没有大问题。”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还想问些什么,察觉服务员朝这边走来,又自觉噤声。   两人简单要了杯饮料。   确定了四周没人,宁礼开口问了。   “季老师生病的事,公司里还有谁知道?”   事已至此,李瑞奇没再隐瞒,“除了我和Cindy,没人知情。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宁礼悻悻的,“我不是有意撞见的。”   李瑞奇:“多说无益,我只希望别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相信你能守好秘密,对吧?”   她郑重点头,“我知道这件事对季老师、对整个团有多重要。”   他似乎松懈了些,宁礼抓紧机会道出困惑。   “其实还是不敢置信,季老师他,平时明明那么开朗,怎么会......”   “那只是在大众眼里。脱下偶像这层外衣,他只是一个内敛、努力,偶尔自闭的普通人。”   作为粉丝,宁礼曾经以为自己看透过他,直至今日,才明白以前从镜头里窥见的他只是冰山一角。她知道他在镜头前擅长活跃气氛,知道他其实私下安静,却不清楚他敏感脆弱的内心,不了解他曾经经历的折磨与挣扎。   李瑞奇一时感慨万千,“那时候我还是团里的助理,星燃很不起眼,一首歌词没几句,单人镜头几秒结束,上电视台录节目总站最边上,还被主持人忽略,但他却是队里公认的最努力的那一个。”   “一开始他人气低,粉丝不多,因为和某个网红的一次虚无缥缈的绯闻被骂得很惨,黑粉甚至人肉搜索他的家人,造谣检察官父亲受贿,辱骂他的至亲。从那以后黑料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时候团队经验不足,应对谣言迟缓,让他受了很多争议。”   宁礼入坑晚,对这些事有所耳闻,此刻听来仍觉得心像被针扎。   不知道那段暗淡的时光,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哼~”李瑞奇嘲讽道,“在这个圈子里,人气低就是原罪,谁都能踩一脚,什么脏水都能往你身上泼,抢镜头、抢资源不过是骂你的托词,没借口怎么彰显正义?”   他顿了顿道:“其实星燃被网暴那段时间就已经有抑郁倾向了,原本以为人气高了就会好很多,没人敢再欺负他、打压他,不给他好脸色,可你看之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粉丝对他指手画脚,无休止地闹腾,一点不称意就威胁公司、威胁朋友、威胁他本人,他生性善良,外界的声音让他沉浸在自我认知的矛盾当中,最终被确诊了中度抑郁。”   一番话让宁礼心情愈加沉重,胸口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好一阵,还没回过神。   仔细想想,她也曾热血沸腾一心只为季星燃。有人评价他唱歌烂,她不由分说骂回去;公司没给他定五星级酒店,她跟随大粉维权,逼到相关工作人员离岗;女性朋友发了张两人的合影照,她听信小道消息劝他和朋友绝交。   一切的一切全因爱他。   可从他的角度,感受到的却截然相反。   她真的错了吗?   回到公司,心情格外低落,整个人丧到极致。   见到贺绪,也有气无力。   “去哪儿了?”   “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对不起,我不该擅自离岗。”   他蹙起眉,“道什么歉?莫名其妙!”   宁礼抬头,“你有什么吩咐?”   他斜她一眼,“上回让你画的画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兴致,“画完了,不过在电脑上,忘了导出来。”   “哦,那明天传我。”   “好。”   贺绪打量她几眼,真不习惯她这样,“脸这么臭,是想加薪还是想离职。”   宁礼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我多大福气才能跟你身边,就是死赖着我也不走。”   贺绪抱胸,斜昵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宁礼冤枉。   “真没有!”她赶紧换了个正常的笑容,“我就是有件事想不明白。”   他抬抬下巴,挑眉示意她继续。   她把他请到就近的接待室沙发上,“你坐。”   贺绪翘起腿,“有事快问。”   “那我就直说了......你会讨厌粉丝吗?”话落又迟疑了,她咬咬嘴唇,“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尴尬。”   “知道还问!”他没好气道,见她泄气,又好心应了几句,“我讨厌粉丝干嘛?你会讨厌喜欢自己、为自己无私付出的人?”   宁礼摇头。   想到季星燃,又犹疑了。他大概会觉得粉丝是个累赘吧,不然怎么会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这个想法持续冲击着她。   不敢想象,她热爱的偶像会有这种想法。   “你不觉得粉丝也有麻烦的时候吗?”宁礼又问。   “我的粉丝不麻烦,他们很可爱。”   “......”那是因为你够坦率够直白,一般小爱豆谁有勇气和粉丝对呛。   “当然,无论哪个群体,都有不理智的人、不理智的声音,我哪管得了这么多。”   天生洒脱,大概说的就是他。   贺绪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决定了他看待事物的方式,而成长环境更为严苛的季星燃就没那么乐观了。   宁礼想要的答案一时无解。 第17章   贺绪走时,周书颖偷偷塞给宁礼一些资料,A4纸张,薄薄几页。   她小声嘱咐说:“找机会给他看看。”   宁礼应下,私下留意看了一眼,封面上两个大字一下攫取视线。   《燃冰》,是她知道的燃冰吗?   一部关于精神病院的电影,后来的贺绪正是凭借这部作品顺利走入影视圈。   原来是这时候种下的缘!拿着手中的剧本,她顿时觉得分量不轻。   上了车,宁礼按交代送到贺绪手上。   他很不耐烦,“不是说了没兴趣吗?”   她大感诧异,“你拒绝了这个演出提案?”   “我有非接不可的理由么?”   宁礼坐正,“这可是木青的戏、木青的本子!”在影坛活跃了近二十年的大导演兼编剧,国内外获奖无数,可以说是电影界的常青树、定海神针,他的戏口碑就没差过。   多少人上赶着出镜!可他倒好!   “为什么拒绝?”拒绝一部能让他一举斩下最佳新人、最佳配角等重量级奖项的作品。   “因为是配角?”她紧接着猜。   贺绪神情淡淡,“我没经验,能演配角已经是抬举了。”   “那为什么...”   “不喜欢。”   她微微一愣,“你不喜欢演戏?”   贺绪默认了。   这......真有些荒唐。   他出道第五年,在毫无表演经验的前提下接了一部电影,出人意料演得极出彩,拿了好几个重量级奖项,狠狠打了唱衰者的脸。   业内赞誉无数,称赞他有难得的表演天赋,正是由于这部电影的契机,贺绪的演绎事业从此一路攀高,他本人成为了同龄演员中的标杆。短短一年,他飓风成长,摆脱了偶像标签。   现在他说他不喜欢表演?那后来的一切怎么发生的?宁礼只觉头大。   “我觉得你挺有演戏天赋。”她尤不死心。   贺绪:“从哪儿看出来的?”   宁礼:“mv里不是表现得很好吗?”   “连句台词都没有。”   “唔…你台词功底不差吧。”她补充说,“尤其是骂人的时候。”   他狠狠剜她一眼,她见机收敛,“我开玩笑的。”   剧本还是留了下来,贺绪没拿,宁礼替他收好了,她总觉得还有转机。   几天后,季星燃重返工作,一切回到正轨。   宁礼的心态却有了不同。   知道了他抑郁的真相,她很难过,很心疼,可比起这些,他对粉丝的态度更令她介怀。   是喜欢?厌倦?还是彻底无感?   粉丝们常引以为傲说爱是双向的,难道这一切只是大家的自我感动吗?   圈内工作的人都知道,以工作为由近距离接触偶像,最终只会让梦想破灭。有距离的追星才是可持续的,宁礼深切地明白了这一点。   这几天,她会有意无意躲着季星燃,再没那么迫切想见到他。   她心里怯得慌,怕自己满腔的爱意不过让他徒增烦恼,怕他有一天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讨厌粉丝这类的话,怕他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无瑕。   因此哪怕是Ray的团体活动,宁礼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电视台录制晚会节目,Ray一共演出两首曲目,均在黄金时段播放。离彩排还有段时间,随行工作人员在休息室简单吃着盒饭。   “贺老师。”大家一激灵,视线全挪到他身上。   贺绪从门外进来,大步流星坐在沙发上,目光扫向对面的宁礼,“有充电器吗?”   宁礼正低头扒饭,闻言呆了呆。   “我找找。”放下盒饭,立马去翻随身的收纳包,找半晌不见踪影,正犯愁,一旁化妆师伸出援手,“用我的吧。”   “谢谢。”   完成任务,宁礼心安理得坐下。   休息室里,氛围一下冷清许多,和先前热热闹闹议论八卦的时候大不相同。贺绪这人虽然待身边人不刻薄,但能忍下他脾气的并不算多。   比起其他几位成员的平易近人,他更冷一些。   好在他没打算长待,拿完东西,瞥一眼宁礼,不过几秒便移开视线。   转身之际,宁礼叫住他。   “贺老师!”   他回过头,人已经到跟前。   他不动声色盯着她瞧,宁礼罕见羞赧,“微博上的图我看过了,谢谢你不嫌我画得丑。”   就在不久前,贺绪发了条微博,内容是两张个人全身照,一张原图,一张手绘。宁礼在原图角落不起眼的位置画了个动画版的,动作、衣着和真人照匹配,增添了一丝趣味。   按饭圈标准,这是一张典型的饭绘图。   经纪团队一般没有类似产出。   因此评论里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有的好奇,有的赞叹,夸奖居多。   他的微博拥有天然的流量,虽说图上没注明画者,但能被上千万人浏览到,对她来说已经很荣幸。   宁礼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她崇拜又感激的表情取悦了他,贺绪唇角微扬,“哦,你说这个,我觉得画得还不错。”   第一次被夸,宁礼喜不自胜。   “你喜欢就好。”她低头笑笑,忽地想起什么,“那个,前几天的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什么事?”   “电影剧本。”   “没兴趣。”   “话不能这么绝对,你看我,我从小就不喜欢香菜,因为从来没有吃过。如果在一次恰当的时机尝过味道,情况可能就会改变。”   她说着,自告奋勇转身拿起桌上饭盒,从里夹了几叶香菜,含进嘴里咀嚼。   贺绪挑眉:“味道怎么样?”   难咽的表情把她出卖,“不太好。”   那不就得了,他的眼神仿佛在无情嘲弄。   “还有事吗?”   宁礼悻悻摇头。   游说又失败了。   …   晚会出了点意外,现场粉丝热情高涨,但依旧掩盖不了组合表现失误。   原因是多方面的,音响设备和话筒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成员们也稍显紧张。最明显的是贺绪在舞台上唱破了音。   直播节目一出纰漏,立即引发热议。   #难听#的热搜蹭蹭往前排跳。   还没来得及关注,演出以后几人又当了一阵暖场嘉宾,半小时后匆忙换上私服,一众人员准备撤离。   电视台外,粉丝应援格外热烈。通道两旁挤满了人,就等着他们退场,能看偶像最后一眼。   安保人员手拉手连成人墙,抵挡外人靠近。站姐扛着“长.枪短炮”对准自家爱豆,咔咔狂拍,现场人群涌动,密密麻麻,隐匿在夜色中。粉丝们举手幅、拿灯牌、喊口号,场面令人眼花缭乱。   灯牌看阵营,两边应援色不同,还有旗帜迎风飘扬。   宁礼耳朵嗡嗡作响,一路跟紧艺人,神经紧绷,不敢懈怠。   没走几步,聒噪声突然清晰起来。   左边粉丝群大喊贺绪,右边粉丝群大喊季星燃。   “脸蛋天才贺绪!”   “实力王者季星燃!”   “天生爱豆!”   “天才主舞!”   双方声嘶力竭,你来我往,中间夹杂的艺人和工作人员像被迫打开左右声道,繁杂吵闹。   休战的间隙,不知谁喊了一声“季星燃粉丝死不要脸”,另一边的人按耐不住,回了句“贺绪粉丝倒打一耙”,场面逐渐失控。   混乱中,宁礼似乎听到了几句脏话。   穿过人群,艺人无奈上了车。   “这是闹的哪一出?”   贺绪一坐下就黑了脸。   宁礼也觉郁闷,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差点忘了这件事!   贺绪和季星燃粉丝曾线下撕逼、大打出手,事情源于贺绪破音的那则热搜,一位季星燃粉丝借此在网上内涵贺绪是“美丽废物”、“队内业务能力倒数”,随即被挂上对方反黑站,该粉丝气愤不过,怂恿自家粉丝加入骂战,双方粉丝积怨已久、一触即发。   Ray演出结束,前来应援的两家粉丝收到消息、迅速反应,开启了唇枪舌战,在自家偶像面前不顾形象、爆粗口。后来还发生了打架斗殴,成功闹上热搜。   自此,双方粉丝结下梁子、誓不两立。 第18章   情况不出所料,Ray离场以后,现场粉丝彻底失控,双方大打出手,幸亏在场安保人员及时制止,没能酿成大祸。   恶劣事件给个人和组合造成不良影响,公司的紧急声明将双方粉丝各打八十大板,承认粉丝过于偏激,将加强正确引导。   谁也没得到好处,谁也不愿妥协。   转折点发生于季星燃粉丝放出的一张现场照片,图中粉丝的脖子被挠出血,伤痕触目。   季星燃和贺绪在大众眼里口碑不一,加上事情起因是贺绪唱破音,路人好感度更高的季星燃成了“受害者”,矛头立即转向贺绪粉丝及其本人。   黑粉和各大营销号添油加醋,#贺绪粉丝##贺绪实力#再次被刷上热搜榜。不明真相的群众有的看热闹有的跟着站队吐槽。   【前排吃瓜】   【强行挽尊最为致命,贺绪实力确实不行,队里其他人比他好多了】   【纯路人,一段时间不见,贺绪的业务能力这么差了?唱成了这幅鬼样子,粉丝还闭眼吹?还是躺平任嘲吧!】   【不说实力,粉丝仗势欺人就过分了】   【就这还买热搜?本路人不想在微博看到他】   宁礼如今立场不同,一边是自己的偶像一边是自家艺人,谁受委屈都不行。   团队立场也尴尬,两家粉丝掐架,谁都不能得罪了。于是只能打太极、降热搜,祈祷争议赶紧过去。   上辈子是怎么解决的?宁礼回忆了一下,发现事情无解,两家粉丝态度偏激,彻底反目,到后来连团队应援也不再参与,彻底和团粉割裂了。   一件小事也能闹成这幅模样,宁礼好像明白季星燃的感受了,连她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累,更别提艺人了。   …   隔天在某杂志社有团体访谈活动,Ray全员到齐。   录制间隙,宁礼有意无意向周书颖问起此事,她沮丧摆手,“我手机都快让两家后援会打爆了!”   被骂的永远是工作人员,饶是经验丰富的周书颖也抵挡不住。   粉丝关系维护原本就是业内难题,宣传经纪通常左右不是人。能怎么办?只有受着。   “纠缠不清好几天了,两家还在闹,让理智的大粉劝架吧,人还不愿趟浑水。”周书颖无奈叹息,“到现在,始作俑者还在跳脚,怎么劝都不听。”   “找到挑事的人了?”宁礼惊奇。   她把手机摆到她面前,“就这位,星燃的极端粉丝。”   微博头像是季星燃自拍,ID名为小号泥鳅。   宁礼扫过一眼,莫名眼熟。   这名字像在哪里听过。   一时想不出来,宁礼上微博点开那人主页,浏览几页下来,发现内容大多与季星燃相关,其中还有上千元的集资氪金截图记录。   看到这儿脑子里忽然窜出什么。   小号泥鳅?   她在黑粉群里见过!当时这人造假了好几份集资截图,P掉粉丝自留的水印,伪装成自己的打钱记录,混在粉丝里以假乱真,不断挑拨离间。   也就是所谓的黑装粉,俗称“披皮黑”。   所以一切的起因全是她的“功劳”?大家都被她一个人摆了一道?   业务能力的确很强!刷着一条条煽动性话语,宁礼不由感叹。   既然找到原因,宁礼对症下药。先是去超话里搜索集资截图的原发图博主,五张图只找到了其中对应的两张,不过已经足够令人信服,留存好证据,随即买了两个粉丝帐号,一个贺绪粉丝的,一个季星燃粉丝的,分别以自家粉丝的名义给双方后援会、反黑站、应援站发送证据,阐明是披皮黑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做完这些,再把资料匿名发给团队工作邮箱,等待收网。   一通操作很快完成,宁礼安心了许多。   事情应该很快能解决,她欣喜地经过化妆间时,脸上的笑却瞬间凝固。   门没关,走廊上也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粉丝闹一阵就没事了,别太在意。”是李瑞奇的声音。   “我知道,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季星燃口吻无奈。   “粉丝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明知是一个团里的队友,却巴不得我们反目成仇,这就是她们期望的?”   这话极其压抑。   传到宁礼耳里,一下戳到她的痛处,没有任何思量,她鬼使神差出了声。   “不是这样的!”她大声反驳,顿时抢夺视线。   在季星燃的注视下,她捏紧拳头往里走,一字一句道:“披皮黑你知道吗?是有黑粉假扮你的粉丝,故意混淆视听,挑起冲突。”   宁礼说着,情绪渐渐控制不住,“是!我承认部分粉丝的确不理智,容易被人带偏,可不是每个人都那样。就算有人不喜欢Ray,可你是其中一员,粉丝知道只有团队好了你才能发展得更好,愿意以团队利益为重。这次闹起来没有其他原因,他们只是单纯喜欢你,想竭尽全力保护你,也许爱你的方式有不妥的地方,但大家已经在努力纠正。”   我知道错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爱你的粉丝?   她在心里无声呐喊。   可惜他听不见,季星燃怔在原地,仿佛在消化她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一旁的李瑞奇表情错愕许多。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恍然一笑,“我,我是刚从网上看到的。这件事不能把责任全赖粉丝身上。”   又一次低头致歉,她慌忙欲走,身后传来人声。   “你说得对。”   宁礼止步,背后是季星燃在说话。   “是我太狭隘了。”他说,“很多事并不像以为的那么简单。抱歉,最近情绪太低落,多少有些被影响。”   她缓缓转身,目光迟疑,“那你,会厌恶粉丝吗?”   他摇头,笑容浅淡,“我讨厌自己也不会讨厌他们。”   听到这里,她的心刺痛了下。   她隐隐清楚,他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有反感粉丝,而是把责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她后悔了,她宁愿他抱怨她们,也不愿他憎恨自己。   这不是他的错!   宁礼心事重重走出休息室,不料与恰巧经过的贺绪撞个正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方才的对话,不过如今也没心思关注这些了。   她点头致意,默默离开。   粉丝争议很快得到解决。季星燃和贺绪两方后援会发表联合声明表示达成和解,并将那名黑粉列入黑名单。公司这边联系微博营销号进行了广泛扩散,买个热搜,达到正面宣传效果。   事情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落下帷幕。   到这一步,宁礼才发现有一个人的感受似乎被忽略了。   …   周五,恰逢休假,宁礼却歇不下来。   艺人没通告,不代表不需要她。   贺绪被私生骚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搬一次家。宁礼找了家搬家公司,仍不放心,一早赶到现场督促。他家里大,东西虽少却很贵重,宁礼盯了一整天,担心东西碎了,还得注意搬家师傅动手动脚。   毕竟是艺人的家,万一不设防被装了什么监听器、摄像头,那得出大事。   贺绪甩甩手,什么也不管。等宁礼收拾好,他才缓缓抵达。   新家的地址离市区更近,高档公寓设施齐全、服务良好,环境相对安全。   贺绪进门的时候,屋里已经基本布置妥当。   “师傅别动,这个角度刚好。”   客厅里,宁礼拿着照片比照,指挥工作人员挂好油画。   见到来人,一脸求夸奖,“贺老师,东西一样不落放好了,摆放位置也和原来的房间丝毫不差。”   他环顾四周,点头说好。   宁礼:“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你点过吗?”   “当然。”   “那就行。”他没说其他。   几名工作人员做着收尾工作,整理杂物准备离场,宁礼闲下来给贺绪倒了杯温水,转身从厨房出来,人已经走到阳台上。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通明。二十三层往下眺望,道路阡陌纵横,车辆化作黑点,繁忙移动。约一百米的地方,一栋高耸的大楼外,LED屏上循环播放着Ray代言的腕表品牌广告,从这里看过去,视野开阔,画面醒目。   宁礼一早便发现了,此刻看看倚在栏杆边的真人,仍然忍不住感叹:“这位置选得真好!”   她笑着把水杯递到他手上,“以后贺老师你每天都能见到自己的广告,就像那部韩剧里的主角一样,不过你肯定不关心这些。”   “粉丝如果知道你住这儿,肯定得买下对面的广告位,天天给你做应援。”她脑洞大开,下一秒被他无情泼冷水,“知道地址的,别整天监视我就不错了。”   也对,只有私生能了解这么多。   城市喧嚣隐匿在风声中,安静下来,稍显不自在,宁礼搓了搓手,主动搭话。   “对了贺老师,你看微博了吗?季老师的黑粉主动道歉了,你们俩的粉丝也已经和解了。”她小心打量他的眼色,“所以网上那些有的没的,根本没必要在意,说到底是黑粉在趁机作乱。”   “你是说批评我实力的那些评价?”贺绪直言。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宁礼为难地低头。   他却满不在意似的,“老生常谈了,每隔一阵就又被炒作一次。”   她开导说:“那说明贺老师你身上没有别的黑点。”   话音刚落,她恨不得狠狠煽自己一巴掌。   “这么说,我该高兴了?”贺绪反问。   宁礼猛摇头,斟酌一阵道:“其实,你声音很有特点,跳得也不差。”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唱跳偶像当了有几年,实力仍处在中上游。宁礼慕强,组合里除了季星燃,谁也喜欢不上,贺绪的舞台偶尔在网上见了也匆匆划过,毕竟不合她的追星胃口。   对面大楼屏幕上转播到季星燃的广告拍摄画面。   贺绪盯着远处,若有所思。   “偶像这行,他比我优秀。无论是业务能力、营业水平还是跟粉丝之间的融洽程度,他做得都比我好。”   她挺诧异,以为他和季星燃水火不容,没想到也有欣赏的时候。   可这话听着莫名难受。   出道之初,他被推到大众面前,收获高人气,但实力并不匹配,位置太高,悬空踏步,每走一步都像踩钢索。后来舞台经验丰富许多,可收获的赞美寥寥无几。   他进步和成长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大众的期待。   出道几年来一直工作,在忙碌演出、拍摄,不分昼夜连轴转的过程中实力难以增进,成长很早停滞了。23岁,半年轻、半成熟,他仍处在迷茫期,在那个门槛上犹豫不决,很难实现突破。   此刻宁礼不再是一名粉丝,也不是他的助理,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倾听者,单纯感到心塞、难过。然而一想到他今后的发展方向,她又有了信心。   “你有没有想过尝试其他领域?比如演戏,也许能做得很出色。”   “我不是科班出生,没有经验,冒然尝试不见得有好结果。”   “你不也不是歌手出身吗?”   他偏头瞪她。   宁礼撇嘴,目光眺向远处,蓦地感叹,“原来贺绪也会自卑!”   原本是句玩笑话,可他竟没有反驳。   意气风发的人眼里忽然失去了光,多可怖。   恍惚间,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浑浑噩噩找不着方向,眼见周围同学保研、出国、考公、进知名企业,而她只能窝在宿舍麻痹自我,蹉跎时光,毕业即失业,连份体面的工作也找不到。   宁礼心里很不是滋味。   酝酿着安慰的话,没说出口,蓦地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搬家师傅收拾完毕,等待验收。   “这颗盆景不知道搁哪儿,就顺手放电视柜旁边了,您看还需要挪位置吗?”一位大叔问了一句。   贺绪回到客厅,回答说不用。   签完字,确认订单,几名工作人员大包小包地离开了。   见他走近盆景,宁礼跟着靠近。   那是一颗黑松树,半人高,长势并不好。   “叶子怎么黄了?”她嘟囔说。   “缺养分吧,改天放外边晒晒太阳。”贺绪拿洒水壶仔细喷了些水,看样子很是爱惜,“刚出道的时候,收了粉丝的一些礼物,觉得有趣就一直养到了现在。”   宁礼家里亲戚有做盆景生意的,依她学到的一点皮毛知识,这棵树并非养分不足。   “该换土壤了。”她提议说,“如果长时间这样,应该是土壤出了问题。就像人一样,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换个方向,会迎来新的转机。”   话里暗示意味浓,贺绪明显一滞。   宁礼坦然说:“剧本的事,还是试试吧,万一很有趣呢?”   成长需要自我突破,也许新的领域会迎来柳暗花明。   第二天,贺绪接到了一项服务。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花艺师傅拿着工具,将黑松盆景中的土壤重新更换,提醒他说隔几天植物就会恢复如常。   当枝叶渐渐覆上苍翠时,贺绪自费请来了表演系老师授课。   教授有口皆碑,为表尊重,他主动到她授课的地点,请教学习。   独立工作室两层设计,木质结构中庸古典。   大多数时候,贺绪占用的是他私下的个人时间。   宁礼当跟班当得称职,几乎每次都跟着。   这天,贺绪交代她可以提前离开,培训完已经很晚,离开教室,温度明显低下来。大门处,雨水淅淅沥沥敲打地面,一阵风吹过,冷得人打颤。   手揣进兜里,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蓝牙耳机,边走边戴,转角却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时止住脚步。   宁礼坐在阶梯上,头歪向墙面,闭着眼打盹,纤长睫毛乖顺搭在下眼睑,看上去比以往还要单纯无害。   这一幕也不知触动了哪根弦,他停驻原地,看了良久。   心里像盛着一汪水,微波荡漾。   那种情绪一时无法分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开始缓慢步入感情戏,他俩前期真的慢热。 第19章   她还在这儿。   睡颜安静,呼吸清浅,墙上壁灯投下昏黄的光,全笼罩在她身上,纯白针织衫也染成了暖调。   贺绪往前挪一步,下意识放轻脚步,担心惊扰到她。   她手中半握着一只白色电容笔,笔尖朝下,似要掉落地上,怀里平板电脑亮着微弱的光,他打量几眼,忍不住拿到手里来看。   漫画分镜只勾勒出线条,没来得及上色,可剧情明朗。这一幕中,身着演出服的偶像站在台上大声告白,台下女生泪洒现场。目光聚焦在一旁对话框,上面是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话——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   下意识抬眸看向她,台阶上的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连空气也静止了。   “咳咳~”贺绪清了清嗓,递出东西物归原主,为掩尴尬,故意问道,“你画的什么?”   “额......”   宁礼慌张地扯了扯嘴角。   她琢磨着,公司也没说过不准兼职吧。   她只是想挣点外快,有朋友介绍就接下了,是替传媒公司画漫画的活儿,对方提供剧本,她来画稿,没什么技术含量。   宁礼据实相告,解释说:“私下闲着就随手画画,没耽误工作时间。”她凑到他面前,可怜地眨巴眼,“你不介意吧?”   见他偏过头,约莫是真嫌弃,她更忐忑了。   “嗯?贺老师。”   良久,听他慢悠悠吐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宁礼放下心,无意识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古怪地看她一眼,不自然地眨眼,倒没说什么。   两人并肩往外走,到门口停下。   外头雨势不小,黑夜里车辆稀疏,偶尔驶过一辆,溅起路面水花。   一对情侣出现在视野中,两人撑着一把伞前行,拥挤却温馨,贺绪正望着,一抹身影突然窜到眼前。   见有人,宁礼几乎下意识挡到他身前,慌忙中脑袋顶到他下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对不起。”她轻声地说。   贺绪低头看她,没生气,反而笑了。   “黑灯瞎火谁能注意到我?再说你挡得了吗?”   “......”宁礼仰头,彻底无话。   话虽如此,可歧视人身高就有点不地道了吧。   她一米六三的个子算不上矮,只是在他面前罢了。   “行了,先想想怎么回去吧。”他正色说。   她站回身侧,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把伞,“我替你打出租。”   “不用,你先走。”   “啊?”   “没听清?”   她摇摇头,“只有一把伞,还是先送你吧。”   贺绪低笑,“这儿能借到,不用担心我。”   “那......我真走了?”   “嗯。”   撑开伞,宁礼走进雨里,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多少还有些担心。   一辆出租车经过,招手即停。   坐进车里,她扒在窗边望,斜后方的目光似乎紧随着她,直到离远了。   他今天好温柔,温柔得有些不寻常,宁礼后知后觉。   …   电影《燃冰》的制片方正抓紧商定演出阵容,贺绪尽管收到剧本邀约,但仅仅是试镜而已。   这部作品当中导演最具话语权,听闻木青为人严苛,对流量明星并不感冒,因而对贺绪来说的确是个巨大的挑战。   近些天来,他一面学习表演技巧、研读剧本,一面按行程接通告,没落下别的工作。   为某宠物综艺节目录制宣传片,拍摄团队租下一家猫咖店,开启录制工作。   贺绪妆容清淡,身上一件条纹毛衣、浅色休闲裤,再搭上一双蓝色毛呢拖鞋,浓浓的居家感。   猫咖面积不小,拍摄区域限定于房间右半边靠窗的位置,暖色墙纸、棕黄沙发、藤编吊灯、朴实的木地板,简单而温馨。   沙发旁小茶几边,仅留下两只英短用于拍摄。   空景已事先拍好,贺绪的任务很简单,抱着猫咪互动一下,对着镜头说几句台词就行。   无奈两只猫一只躺在地毯上蜷成一团,一只四处乱蹦,一动一静,连猫咖主人也奈何不了。   好容易用零食吸引了两个小家伙的注意,东西吃完又翻脸不认人,嗷嗷叫唤。   一旁工作人员面露难色,拍摄导演深感抱歉。   “贺老师你看,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这边马上调整好。”   贺绪没在意,点头多等片刻。   开机录制,他上前抱住其中一只,猫在怀里待了几秒,很快挣扎起来。他向来和动物不亲,不可控因素耽误了不少时间。   宁礼本就着急,录制组工作人员跑到一边跟她说了几句,她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前。   “我来试试吧。”   贺绪偏头,见她张开了胳膊,顺势把手里的猫换到她怀里。   “喵…”   起初猫还不停想溜,她摸了摸它的脊背,温柔地顺顺毛,它狂躁的动作慢慢消停。   宁礼低头,一边抚摸小猫一边开口。   “你刚才姿势不对,抱得它不舒服。像这样…”她轻抬胳膊,往他身边凑近些许,“先抚摸一下,等它舒适安逸了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慢慢用手托起它的前肢,很简单,跟抱婴儿一样。我家养的那只最喜欢人抱它,躺在怀里就赖着不走。”   她讲话轻柔,微低着头,短发别到耳后,不长不短的新发浮在空气里,挡不住干净的侧颜。   她皮肤通透,或许是室内温度的原因,白里泛着粉红,双眼皮褶皱明显,睫毛卷翘,像两把小刷子,说话的时候还眯着眼笑,梨涡若隐若现。   以前没仔细看过,现在近距离观察,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异样。   他看得出神,心脏仿佛漏了一拍。   她看过来,他一下转移视线,暗暗诧异自己异常的举动。   “Cindy姐!”宁礼首先发现她的身影。   贺绪这会儿回过神,追着她的目光望向别处。   镜头之外,经纪人拿着手提包,身着墨绿连衣裙,笑得端庄优雅。   见摄影师没动,现场拍摄中断,Cindy慢慢走近。“有事跟你谈。”她对贺绪说道。   他下意识往身旁看,点点头,两人往外走。   阳台上砌着木板,踩上去哒哒地响。这里视野开阔,也相对清静。   四下无人,Cindy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电影试镜的男演员入选清单,你的竞争对手全在这儿了。”   理解她的意图,贺绪几不可察地蹙眉,“你就为这个特意跑一趟?”   Cindy点头。   那张纸折叠起来,就送在手边。他盯了片刻,摇头拒绝,“不用费心做这些。”   她不解地看他。   贺绪:“你也知道木青导演很严格,演员演技不过关,制片方出来说话也没用。”   能做到这个地步,源于导演本人的实力、资历以及人脉,投资方大概率不会干扰他,包括选角一事。所以要这名单作用不大。   “我以为你会很感兴趣。”Cindy略感意外。   “是感兴趣,但看了只是徒增烦恼。”   她点头,收回手。   “不过作为你的经纪人,有必要提醒你,这次参与试镜的将近十人,其中不乏实力演员,你的压力不会小。”   “明白。”   Cindy见他一脸认真,宽慰地笑,“说真的,没想到你会松口答应试镜。”   她转过身,看向阳台外的景致,“以前的贺绪可比现在固执得多,说一不二,怎么劝都不听,我以为你真的讨厌演戏。”   “谈不上讨厌,只是缺乏接触的勇气。”他坦言道,“我没你想象的狂妄。”   她偏头看他,目光里含着一丝诧异,但这诧异有喜悦的成分。   “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   “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他坦然道,“以前心大,网上骂我的人越多反而越无谓,可麻木并不见得是好事。不会受伤,却也进步不了,甚至会迷失自我的方向。我记得刚出道的时候你说过,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废物。那会儿对你有偏见,后来才知道真理的确如此。”   “我不想以后被人记住的是废物的标签,是时候离开舒适区了。”   Cindy很是触动,良久笑着对他说:“你的决定我当然支持。” 第20章   拍摄结束,宁礼向贺绪告假。   “学校那边有点事处理,只要一天时间。”平时实在抽不开身,也就这两天没那么多通告,她这样想着便试着一提。   贺绪看了她一阵。   差点忘了她还没毕业。   他反应几秒,点头说好。   这么轻巧,反倒令人生疑。宁礼转了转大脑,“贺老师,我最近没闯什么祸吧?”   贺绪摇头。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他柔和的目光渐渐暗下来,像翻了个白眼,“你受虐狂吗?”   宁礼默然。   ……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工作的事暂且抛开,宁礼回到大学校园竟有种久违的感觉。   离开一个多月,心境大不相同。   来到学院教学楼找教授指导毕业论文,在教室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板凳,终于等到下课。   讲台上的教师约五十来岁,留了一头栗色卷发,旗袍配淡妆,更显年轻气质。   “文教授。”   讲台上被学生簇拥着的教授朝她望去,笑着点头。   宁礼随意找个座位等了片刻,阶梯教室里,学生渐渐离去,安静下来两人才有机会谈话。   “你发给我的初稿我认真看了,角度很新奇,让人很受启发。”文教授在她身旁坐下,对着稿子指出她的逻辑漏洞以及该完善的地方,仔细详尽,点拨恰到好处。   宁礼不住点头。   作为本科毕业论文指导教师,文教授毫无保留,倾力相授。她有耐心,深受学生喜爱,宁礼就是其中一名崇拜者。她喜欢课下与教授交流,二人比普通师生更亲密些。   这会儿说完论文,文教授摘下眼镜,关心起她的工作。   “怎么样?实习还习惯吧?”   宁礼:“没有我想象的轻松。”   “刚开始都这样,你这个年纪别怕辛苦,最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她迟疑地笑,“文教授,我喜欢的好像养活不了自己。”   上辈子也一样,放弃找工作专心做自己,不伦不类,结局以惨淡收场。   宁礼知道,现在做艺人助理也只是暂时的,等做完该做的,她会去寻自己的路。   “不着急,慢慢会找到答案。老师曾经带过一个研究生,和你很像,那股劲儿一般人比不上,后来尽管波折也算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你也一样,不要丧失信心,你师兄师姐看过你的画,评价都很不错。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一定要开口。”   宁礼感动地点头,悻悻说:“其实,我没那么好。”   文教授笑出皱纹,“你聪明又热情,最要紧的是,能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持之以恒,这些品质很难得,要好好发扬。”   跟导师谈了一阵,宁礼心事重重走出学院大楼,一路心不在焉。   景观走廊夹在两栋楼中央,上课时间,人并不多。前方两名女生手挽手结伴而行,宁礼离得近了,不经意听谁惊叹一句“怎么又有爱豆爆恋爱了”。   一回神,脚步立即止住。   “谁啊?我认识吗?”   “就那个很有名的男团,人气挺高那位。”   前方两抹背影还在对话。   心咚咚跳个不停,宁礼感到一瞬的窒息,慌忙掏出包里手机,点进热搜确认消息。   还好!不是那个名字,顿时松了口气。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早?   此次绯闻的男主角并非季星燃,而是一名二线男艺人,所在组合不温不火,粉丝数也远比不上他。男艺人恋情曝光一波三折,先有狗仔放出幽会照,后有艺人、公司双重否定恋爱,还扬言要向诽谤者发律师函,随后网红女友亲自下场,万字长文揭开恋□□实,亲密照一张接一张,坐实了所谓“传闻”。   “打脸”行径伤透粉丝的心,艺人口碑陡转直下。   点开相关新闻,评论区一片骂声。   宁礼对这事有印象,当时只是吃瓜群众、看个热闹,谁知嘲笑别家不到两个月,自己也迎来了“塌房”。   彼时没在意,可现在翻看信息,才发现爆料者ID异常熟悉。   “汪星人”?不就是季星燃恋情曝光的首发者?!   从主页信息来看,是家自媒体,可又似乎没那么简单。   ...   此时的季星燃正在经纪人办公室,谈论公事。   Cindy一身白西装,坐在沙发上,游刃有余道:“上次替你接的综艺是我考虑不周,这回不会再看错眼,绝对为你量身定制。”   她将平板电脑递给身旁的季星燃,“这档真人秀集结了众多大牌,上星播放,制作方有意邀你当固定嘉宾。虽然你在屏幕中曝光不少,但几乎没参加过观察类真人秀。这次出演既能积累人脉,也能向观众展现新面貌,我认为是近期的最优选择。”   宣传资料在手中划动,季星燃盯着屏幕没翻几页便停下。   “什么新面貌?”他抬眸问她。   Cindy:“你在大众眼中一向阳光开朗,形象固化久了,很难再有新鲜感。所以近期的策划重心稍有改变,当然你放心,不会朝反方向发展。”   “Cindy姐,你知道我对这些没意见。”他眉心微拢,“但是比起常驻综艺、演偶像剧,我更愿意做一些有价值的尝试。”   她猜到他的后话,先发制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眼下的优质资源不接手里,得错失多少机会。就拿《你才可爱》来说,S+级的IP剧本、顶级制作团队,明摆的大热剧谁看了都眼热。现在制片方指明要你,是因为信任你的话题度和商业价值,这明摆着是双赢的事。”   他神情渐冷,“可你忘了,当演员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唱跳歌手。”   “Ray的活动一样没落,你有充分展现自己的舞台。”   “但就连个人的一支单曲也没办法发行。”他苦笑了下。   她嘴角微僵,圆场说:“现阶段组合还在上升期,这时候发行个人单曲,只会加剧团粉的分裂。更何况去年Ray以小分队发行了专辑,每个人都有单曲,粉丝的反响也很不错,相信等明年时机成熟,你能打磨出更好的作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理由再反驳。   季星燃沉吟几秒,无奈妥协。   Cindy见他神色黯然,出言开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季星燃兴致缺缺,待坐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几步,临到门边又停下,背后的Cindy注视着,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等了几秒却不见他转身。   他的背影带了些遗憾和懊恼,作为经纪人,她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气。正是因为了解才倍感压力。   回想一个小时前,与公司高层间的对话。   领导话里话外无不释放着打压季星燃的信号。   Ray的合约将在几个月后到期,高层的意思是他最有解约的风险,作为光遇娱乐的支柱艺人,要尽可能避免事情发生。翅膀硬了就得想尽办法磨软,不能任由他强大。   “你好好敲打他。”   这是领导原话。   Cindy也冒着胆子解释过,“不说百分百了解,但我对星燃还算有些认知,他很通透,对自己的发展有想法有规划,一味打压虽然短期有效,长久下去会埋下很大隐患。”   “那是以后的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态度强硬,“怎么让他信服是你这个经纪人该做的事。”   Cindy别无选择。   一层又一层妥协,最终落到如此境地,很难评判是谁的责任。   敲门声响起,她收回视线,敛好复杂神色,说了声“请进”。   ...   摄影棚内,贺绪正在一旁休息。全黑西装高端贵气,一头墨发更显端正,突兀的是那张蓝色塑料凳,路边摊随处可见的物样,廉价感十足,他补完妆,一坐就是小片刻,没挪过地,像是全然忘了这回事。   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他埋头盯着手机看得专注,周围工作人员来回打转丝毫影响不了他。   几分钟前,贺绪刷到宁礼发的朋友圈,一时停不下来。   最新的内容是转发的一则微博图文——男偶像恋情曝光——她配了个吃瓜的表情包。   下意识点赞,然后立马撤回。   贺绪鬼使神差点进她的朋友圈个人页面,一条一条浏览起来。她发朋友圈频率不高,但事无巨细,吃到的可口的点心、看到的风景,甚至路边一只野猫、手上的倒刺也能津津乐道。   倒很少见与工作相关的内容。   好不容易翻到一条,竟然是和一名男性工作人员的自拍合照。   新来的代班助理还算有经验,可惜面对大腕底气不足,纠结好一阵才上前靠近。   塑料凳怎么可能舒适?他拿了个坐垫,准备询问一句。   刚到人面前,就听见一声冷哼。   “他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代班助理隐约听到这么一句,识趣地后退一步,贺绪恰巧抬头,看得他绷紧脊背,好似罚站。   助理硬着头皮贴上去,“贺老师,需要坐垫吗?我看您坐得不舒服。”   “不用。”   助理伸出另一只手,“您要的咖啡卖光了,我换了杯牛奶,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他淡淡瞥他一眼,“放边上吧。”   闻言,助理舒了口气。   后面的时间,贺绪肉眼可见的心情舒畅,像是刷到了多有趣的内容。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手机里已经存了好几张宁礼的个人照。   他在干嘛?!   贺绪后知后觉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触到手边的杯子,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起初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尝第二口时不禁皱紧眉头。   “这什么饮料?”   助理窜出来,单纯答道:“薏仁牛奶,我让服务员给您加了点花生,口感更佳。”   作者有话要说:  能问问收藏文章的小天使是从哪里看到的这篇文吗?我得想想办法拯救悲惨的数据o(╥﹏╥)o 第21章   翌日,宁礼没回公司,第一时间赶到贺绪家中。   见面时他衣着整齐,脸上戴着黑色口罩。   宁礼:“贺老师准备出门?”   他沉默摇头。   “在家也戴口罩,不难受吗?”   他又摇了摇头。   过敏而已,不用全副武装吧。宁礼扫过他脸上唯一露出的肌肤,瞧不出端倪。   昨天乍听到他生病的消息,着实吓了一跳。连工作也临时停了,想来病得不轻。后来才知道是皮肤过敏,对艺人这份需要高频率出镜的职业来说,的确不是小事。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好奇道。   贺绪三言两语讲完事件经过,她还是一副惊吓模样。   宁礼:“小白不知道你对花生过敏……他现在怎么样了?”   贺绪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样,你还有闲心关心他?”   “那你现在怎么样?看过医生了吗?”   “正准备去。”   宁礼陪同贺绪到就近的医院挂号。   就诊室里,医生望闻问切,贺绪一摘口罩,宁礼得以目睹“真容”。   就......还好。   脸上皮肤泛红,疹子密集,米粒大小,颜色深红,大部分集中在下半张脸,额头上零星有几颗。   即便如此,一张脸还是俊。   压根没有想象中严重,刚才见他那样还以为是毁容级别,宁礼默默吐槽自己瞎担心。   “食用量少没出大问题,下次可不能再大意。回去多休息,尤其注意饮食。”   医生开了点药,内服外涂,嘱咐他安心休息。   电脑前敲击键盘,打印出单子,医生嘴里絮叨说:“皮肤瘙痒尽量忍着,别去挠它,好得慢,还容易留疤。”   宁礼忍不住插嘴:“请问医生,这种症状多久能消失?”   “快的话三四天,最多一个礼拜。”   她点点头,没想贺绪侧脸瞥她一眼。   宁礼悻悻噤声。   出医院临近正午,宁礼问他需不需要用餐,她好订位置。   贺绪:“算了,先回吧。”   不到两秒,又问:“你会做饭吗?”   她愣了一瞬,紧接着点头:“家常菜还可以。”   他满意地笑。   助理是当牛做马的活儿,宁礼以为艺人没通告,自己也能轻松一些,谁知现在沦落到亲自下厨的地步。   贺绪挑剔,她还得从为数不多的食材上下文章,委实考验厨艺。   他一点也不见外,任她在厨房作为,自己舒舒服服躺沙发上看电影。   “咔”!刀背一下拍上案板上的牛肉,宁礼不情不愿开始了工作。   开放式厨房配有顶级设备,烤箱、陶瓷刀具、餐盘......一件件崭新厨具胜似艺术家的珍藏品,宁礼越用越顺手,菜肴很快出炉。   什锦沙拉、黄油蛤蜊、红烧牛肉,加上一道紫菜蛋花汤,分量刚好。   “挺有卖相。”贺绪走近,点评道。   用餐区靠近墙角,木质长桌配有四张座椅,水晶灯吊在顶上,玻璃瓶里插.着新鲜花束,格调清新。   菜摆放好,宁礼解下围裙,刚到餐桌旁就听他问:“你不给自己准备碗筷?”   额......   “我就不打扰了吧。”她抿嘴讪笑。   贺绪一本正经,“待会儿还有事交给你。”   “......那好吧。”   相对坐下,宁礼盯着对面的人好一阵,才见他慢慢摘下口罩,所以从先前进屋到现在他就一直戴着?形象管理也太认真了吧!   他满脸疹子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贺绪摘了口罩,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独处的环境,面前只有她一人,四周安静得不像话,针落可闻。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瘙得他发痒,无意识抬起胳膊,触到脸颊的一刹那,啪地一下,她的手搭上他的,几乎握住他半个掌心。   触觉冰凉,手心却是微润。他甚至有种错觉,她的拇指捏住了他的动脉。   宁礼一时情急站起身,扣住他的手。视角问题,两人一俯一仰,一瞬僵住。   白炽灯下,微粒浮沉,她的轮廓愈发清晰。   他怔怔地看她,心上被羽毛挠了一下。   痒,还是痒,可这种痒和之前不同,不知该往哪里挠。   “对不起,我怕你把脸挠破。”她急着道歉,“是医生说的,我也是为你的形象和事业考虑,虽然这年头医美发达......”   “吃饭。”他出言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低头不再看她。   这种情形对两人来说都很陌生,助理能在艺人家里用餐,那得感情好到什么地步。可她没时间操心这些,心头还在懊恼,想揣摩他的脸色,却发现情绪难辨。   饭桌上,贺绪没再说话。   下午,宁礼想要告辞,他仿佛又恢复了精力。   “帮我收拾客厅。”   她总觉得他在记仇,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任劳任怨。   一会儿要她送衣服到楼下干洗,一会儿要她帮忙收集电影资料,再隔一阵,又心血来潮想吃甜点,让她打的去买,这不是折磨人么?   “贺老师你说实话是不是很讨厌我?”她终于忍受不住,站到他面前,直言不讳。   “没有。”他答得干脆。   宁礼无奈,“上回你也这么使唤我。”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他漫不经心看着手头的资料,迟迟没有翻页。   “你之前还把我一个人扔山上。”她委屈嘀咕,两手搅在一处。   提起这事,贺绪无端焦躁,上次是因为自尊心和占有欲作祟,不乐意自己身边的人和季星燃扯上关系,至于这次,他只是单纯想见她。   想见她...想她...   贺绪抬眸,凝视着她,手覆上胸口,感觉到怦怦直跳的心。   很奇怪,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强烈的情绪,有些许不安,亦有难以言喻的雀跃。   他总觉得,对她的感情有了不同寻常的变化,贺绪不敢深入去想。   没得到回复,宁礼深感纳闷。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没再打扰她,两个人各做各的,保持着沉默。   她不知道的是,他每隔一阵就会打量她一眼,目光黏在她身上,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恰巧一个转身,宁礼捕捉到他投来的视线。   她问他怎么了。   脸上慌张一闪而过,他胡乱扯个理由,问起她上次替人画的漫画。   “叫什么名字?正好无聊,我搜来看看。”   关掉吸尘器,噪音立刻消失。宁礼直起腰,吞吞吐吐起来,“还,还是算了吧。”   “有什么见不得人?”   “也不是。”她习惯性摸了摸头发,抠着指甲,小动作不断。   最终在他的追问下自暴自弃报了作品名——《我与偶像的365天》。   不出所料,果然招来嘲笑。   这是一个粉丝与偶像相恋的故事,偶然相遇,偶然搬家,偶然发现邻居竟是自己的偶像,所有的巧合都融汇其中,狗血中带着点玛丽苏,骗骗小姑娘还行。   她一边拖地一边愤愤地盯着沙发上看漫画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有那么多好吐槽的吗?好歹是她的劳动成果!   “你笑什么?”   他的视线从漫画上移开,“原来你这些天就画了这种东西。”说着又乐起来。   吸尘器搁置一旁,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茶几边上,叉起腰。   “你有意见?”   “没,只是觉得浪费时间。”他把平板电脑扔一边。   宁礼还想争辩,可到底泄了气,“真那么差吗?”   “没意思。”   “没意思你还看这么起劲?!”   “剧情太俗套。你自己以为呢?”   “就那样吧,作品的受众年龄层本来就小。”   “画面没问题,只是情节经不起推敲,明显编剧不咋样。”他笑着看她,“画这个有劲吗?”   她微微一愣,眼睑下垂,泄露心事。   “与其画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创造自己的故事。“贺绪格外坦诚,“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他和颜悦色起来,比谁都真诚。那么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她有一种难得的被认可感。   宁礼想,他大约不讨厌她。 第22章   季星燃最近心情很差,焦虑、抑郁情绪上涌,每次都要缓上许久。靠着药物调节,没有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工作不顺心,私生的事更添堵。   这天驱车回家,他轻易察觉后方跟车,黑色轿车一路尾随,他开快些,对方发动油门跟上,他放缓速度,对方也慢下来,看样子没有离开的打算。   私生问题屡见不鲜,他已经习以为常。转动方向盘,上高架,紧接着提速,引对方不停绕圈,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将人甩开。   尽管如此,心情不见得好。   身体很倦,心也如此,打开家门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漆黑的环境静悄悄的,他拖着倦怠的身体在玄关处换好鞋,一转头灯便亮了。   客厅中央,身着白色裙装的她缓缓向他走来,手上端着一个慕斯蛋糕。   “欢迎回家。”梁诗恬笑容恬静。   他阴郁的脸一下转晴,烦恼如烟,似乎全吹散了。   季星燃走上前,隔着蛋糕,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腰,“今天是我生日?”   她摇头。   “那是你过生?”他故意问她。   她瘪了下嘴,“是我们的两周年纪念日。”   就在这个日子,他们开始正式交往,一晃已经两年。   像是恍然大悟,他啊了声,笑着道歉,“对不起,最近太忙,我给忘了。”   她没生气,被他推搡着挪到餐桌旁,才将蛋糕放下。离开他的怀抱,一溜烟跑回客厅,拿了什么,折返回来。   她拿出准备的礼物,递到他手上。   “打开看看。”   礼盒内是一对衬衫袖扣和一本淡蓝色相册。袖扣精致,相册自制,格外用心。   翻开第一页,照片里是高中时期的季星燃,证件照端庄,他身着统一蓝白校服,青涩模样。   照片是手工贴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很高兴遇见你。   那时他们初见,虽是同班同学,但他在公司当练习生,到校时间不多,尽管如此,因为出众的外貌和能力,季星燃无疑是全校的风云人物。   与他不同,梁诗恬的圈子要小很多。身边家人、同学、老师、朋友围绕,她过得简单幸福。她很幸运,虽然曾经是名孤儿,但作为福利院为数不多的健康孩子,5岁时被好心人收养,有了疼她的爸妈,生活逐渐殷实。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唯一有印象的是每周定期给她发糖的院长阿姨。可她不知道这段经历在外人看来那么不耻,因为发现她是福利院出身,同学开始排挤她。   遭受霸凌时,是季星燃救了她。   她永远记得他伸出的那只手和那抹能融化所有的笑容。   短暂的接触改变了她的生活,梁诗恬随后转学,报考教师,成为了一名福利院老师。因为他的影响,她也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帮助他人。   那段时间,她一直有默默关注他。看着他人气飙升,看着他站在聚光灯下,看着他在屏幕中愈发自如,游刃有余。   再次见面是几年后,季星燃因为拍戏需要,进剧组前来儿童福利院体验生活。院长介绍季星燃,两人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工作?”   她很意外,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自己。   “落叶归根。我也是从福利院走出去的。”梁诗恬这样答。   一次偶然,撞见他吃药,因为母亲是精神科医生,她认得名字,舍曲林,一种抗抑郁的药物。   发现他的病情,两人走得更近,相处中慢慢成了朋友。   梁诗恬喜欢他,仰望他,却一点不敢有别的奢望。   他生日那天,她送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被院里的小朋友打趣说她喜欢他。   “哦?喜欢我的人可不少,你是哪种喜欢?”他逼问她,“你喜欢我哪一点?”   她鼓起勇气表白说:“全部。”   他凑近了,看着她笑。   之后的某一天,两人正式交往。   多年暗恋开出了花,一切想来仍觉不可思议。   相册一页一页翻完,里面全是季星燃的照片,舞台上、生活中,安静的、活泼的,阳光的、敏感的,是她搜集的她眼里的他。   季星燃每翻几页就看她一眼,一颗心被抚慰,珍视且感动。   他把她拥入怀里,呢喃:“诗恬,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抱了一会儿,他从兜里取出礼物来。   “我设计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把项链戴到她颈上,“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提前被你感动到。”   原来他一直记得,梁诗恬摩挲着钻石项链,笑容里有一丝担忧,“是不是太贵重了?”   “心意而已,别在意其他。”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吻,“两周年快乐。”   “两周年快乐。”她垂眸低笑,一字一句像融化在嘴里,“星燃,我爱你。”   她温柔而羞涩,很少这么表白。   他怔了怔,嘴角失控地咧开,情窦初开一般。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那句我爱你,梁诗恬略感遗憾,不过自己拥有的已经足够了,不能再奢求其他。   ...   贺绪一见宁礼就心乱,他知道这很不正常。   前几天过敏休息了整整一周,夜晚皮肤瘙痒总忍不住上手挠,每到这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她的身影,想到她注视他的眼神,触碰到他的手,心里乱糟糟的。   到底是一时的错觉还是真切的情愫,他来不及细想。   距离《燃冰》角色试镜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当下什么最重要,他分得很清。进修表演,钻研剧本,体验生活,每一样都不能落下。   他专注准备,休息时间也盯着剧本看,上了车对着自己的表演练习视频反复观看,格外用心。   宁礼觉得,他仿佛一下鲜活起来,有了点人情味,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巨星,会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执着于某个目标。   “贺老师,试镜的事你是不是很紧张?” 对上他的视线,她话语分外笃定,“放心,那个角色本来就是你的。”   “谁告诉你的?”合上剧本,贺绪失笑。   她狡黠地笑,“如果我说我能预知未来,你相不相信。”   “真这样,你还在这儿当助理?”   “......”那是另有隐情好吧。   她的话,他就随意听听,没放心上,但焦虑感的确有所减轻。   为了拿下角色,贺绪推掉了大量不必要行程,看完了导演和编剧的所有作品,表演课上进行针对性指导,去精神病院进行沉浸式体验,最终形成了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时间转瞬,很快到试镜的日子。   电影试镜安排在一家星级酒店,除了长期与导演合作的重量级演员,其余角色暂时未定,大概率全由试镜选拔产生。   没人有特殊待遇,包括贺绪。   十二楼接待室被剧组占用,旁边设置了几间休息室,用作候场区域。   无论出席何种场合,贺绪都有自己的休息室,除非团体活动会和成员们共享一间。抵达现场,宁礼了解情况过后多少有点尴尬。   原本提议单独替他开间房,他倒仿佛不在意,径自走向候场区。   休息室里很有几位眼熟的人,男艺人知名度不一,有的是成熟的青年演员,有的是耳熟能详的歌手,还有的时常活跃在综艺界,剩下几个看着面生。   “贺绪。”   一位穿牛仔衣的男子见他热情招呼。   好像是位模特,身后的宁礼眼观鼻鼻观心,关注着二人的对话。   贺绪:“没想到你也在。”   高个男子:“能在这儿遇见你才叫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演戏了?”   “前不久吧,收到提案准备来试试。第一次接触表演,还得跟你这位前辈多讨点经验。”   “头回见你这么谦虚。”对方纳罕。   贺绪似笑非笑。   两人关系应当不错,坐下以后有说有笑。   候场休息室足有百来平米,只简单摆放几张茶几桌椅。这个区域,在场的人都为竞争同一个角色而来,进门一见贺绪个个诧异,有人欢喜有人忧。   从楼下买两瓶苏打水上来,宁礼刚出电梯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两位男士靠窗议论,似乎与贺绪有关。   她放慢脚步听了一嘴。   一个说:“习风这个角色早就定好了吧,连贺绪都来了。”   另一个说:“木导喜欢用新人,流量明星在他那儿反而是缺点。”   “这倒是,压根没见过他的作品,演技能好到哪儿去。”   “他最好被选上,到时候准备好被群嘲吧,还真以为这年头是个明星都能混演员这口饭?”   话里偏见满满,宁礼不耐心继续听,甩头就走。   贺绪有没有演戏天赋还轮不到几个十八线演员评判,一切自有分晓。   回到候选区,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有人说试镜顺序早就定好,表演顺序就是导演心里的期待值排位。   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贺绪却从上午十点一直等了近七个小时,中途午餐也不愿意用,熬到下午五点终于有剧组人员传话。   出道至今,大约没人给过他脸色,更何况把他晾了小半天。   见他起身,宁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贺绪的情绪还算稳定,在没见过他演戏之前,导演如何判断是他的事,他并不介怀。   推开接待室厚重的大门,终于见到剧组人员。   室内封闭,位置宽敞,面前评委席仅有三人,导演处在中位。   木导体型偏瘦,国字脸,两只眼睛格外有神,坐那儿不怒自威。   两边的制片和编剧倒很和善,一个劲冲人笑。   评委席两侧架了摄像机,贺绪坐进打光区域,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墙面。   这次经历比起任何时候都要特殊,他心头仅剩的一点紧张也被消解,只剩兴奋感。   “各位老师好,我叫贺绪,一名唱跳歌手,男团Ray的成员,截至目前表演经验为零。”   他的介绍坦率大方,丝毫不见怯场,轻易博得两位女性评委的好感。   编剧好奇提问:“怎么突然有了演戏的想法?”   贺绪没来得及回答,便被打断。   “开始吧。”木青导演发话,示意他拿起面前的试镜稿本,“你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他垂眸扫了一眼,困惑说:“不是演习风?”   那是电影里的角色,一直以来他揣摩得最多的人物。   “暂时没必要。”导演简明回答,“生瓜蛋子都用这个本子。”   遭人轻视,贺绪忍怒不发,逼自己冷静下来。   咬着牙,把几页剧本翻完。   囫囵看完,他心中糟乱,入戏有些困难。面对镜头,说了不到三句就被叫停。   木青:“回去先把台词念明白,考虑清楚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演戏。”   腾一下起身,椅子被推到一边,贺绪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一时冲动,连招呼也不打,拍拍衣领离开,倒真成了“耍大牌”。   三步并作两步,他火急火燎退出房间。   砰一声阖上门,转身欲走,却望见走廊尽头来回徘徊的一抹背影。   有人比他更在意试镜结果。   宁礼闻声回头,见了他,一脸殷切朝这边走来。   贺绪脚步僵住,心里的无名火仿佛瞬间被浇灭了。   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沉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两秒后毅然背身,推门而入。   再次步入房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大喇喇走向方才的位置,拉开座椅,洒脱坐下,目光紧盯着正欲离场的木青导演。   “抱歉木导,刚才试戏我带了很强的个人情绪,既然被安排成最后一名试镜,想来您对我期望颇高。”他故意加重咬字,软硬兼施,“我知道您不爱用流量演戏,对我也有偏见。但我真诚地期望您一视同仁,拿出面对新人演员时的态度,挖掘最适合的人选。”   木青蹙起两道浓眉,“你想做什么?”   贺绪微躬致意,“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看不到一丝变化,我立马走人,不再纠缠。”   思忖片刻,他最终坐回原位。   贺绪舒了口气,重新看了遍剧本。   这一次和先前有了很大不同,简直是极与极的转变。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挫有度的台词,面对镜头,贺绪展现得格外自如。   最难得的是几乎看不出表演痕迹,这是很多成熟演员也达不到的。   现场鸦雀无声,隔了一阵,工作人员交头接耳起来。其余两位评委早就愣了,纷纷望向导演。   木青面色稍霁,“有什么就说。”   编剧:“木导,他的形象最贴角色,而且看得出来,他演得很好、很用心。”   制片人:“从市场反馈来说,贺绪的出演会给片方带来意外惊喜,导演可以再多多斟酌。”   他沉吟一阵,难得松口,“小陈,把最新定稿的剧本给他。”说着望向前方,“给你二十分钟,试试第二十五幕。”   ...   宁礼以为试镜已经圆满结束,不知怎么,人出来又退了回去,接着一待就是一小时。等到失去耐心,门从里拉开。   “贺老师,你终于出来了。”她蹲到脚麻,上前迎接,还踉跄了下。   贺绪抓稳她的胳膊,轻笑,“冒冒失失的。”   “结果怎么样?”宁礼一紧张,忘记自己的手腕还在他掌心。   “你猜。”他对上她晶亮的眼。   她不由自主弯起嘴角,“那肯定是好消息了。”   他笑着默认了。   两人相视一笑。   宁礼像是这才缓过神,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兴奋地鼓掌。   “我就知道一定能成,说实话开始还为你捏了好大一把汗,现在看来是操心过了头。”   “你很担心我?”   “当然。”她没多想,一口就答。   走廊上只有二人。   贺绪走在她身后,脸上挂着浅笑,听她一路絮叨。   “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回吧。”他在后头提了一句。   宁礼点头说好。   “中餐可以吗?”   “好啊。”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湘菜馆,你应该会喜欢。”   “好。”   “怕被拍到引起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打包。”   “好。”   “要不要试试跟我交往?”   “好。”她垂首,又抬起,转过身问,“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贺绪: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第23章   贺绪从小没缺过什么。   跟随家人移居海外,念最好的贵族学校,按个人喜好参加中学足球俱乐部并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在同学和老师的欢呼声中盛装出席毕业晚会,顺利完成学业。   假期回国,无意间被星探发掘,基于兴趣放弃了众人眼中难得的高等学府入学机会,留下成为了一名练习生,半年后以Ray的名义出道,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波折。   23岁的他已经拥有很多,金钱、名利、粉丝的爱护、家人与朋友无条件的支持,尽管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有时还可能面对各种维度的阴暗面,但他甘之如饴。   他想得到的用不着费大力气,从前如此,如今也是。   也因这样,他能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诱惑。   在他的观念里,恋爱可有可无,并非必修课。人生有很多精彩的际遇,没必要执着在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身上。   然而宁礼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认知。   像第一次接触足球那样,他发现自己抑制不了内心的悸动。   起初毫不在意,慢慢改变认知,不知不觉入了心。   她的很多行为,他都看在眼里,潜移默化开始在意,在意她的情绪以及每一个细节。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朝他走来,表情喜忧参半,情绪的牵动纯粹因他一人,那种被人珍视的感觉他也曾体会过,不过面前是她,好像一切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含义。   不愿从她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他决心再试一次。   结果不出所料。   拿下心仪的角色,他心情雀跃,迫不及待想分享给她听。   她走在跟前,走廊上灯光投下,在地面落下一道影子。他看得出神,耳边传来她的细声絮叨,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想得到的欲望太强烈,那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见她发愣,他脸上笑意更深,“考虑好了吗?”   ...   宁礼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一脸迷茫盯着他瞧。   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压下心中的诧异,她看着他疯狂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贺绪跟着止步,“你问哪一句?”   “就,你说......”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交往?”他为她补充说明,话一点不含糊。   咚咚咚,她心跳如擂鼓,整个人惊呆了。除了讶异,心头慢慢涌出一丝惧怕。   见她怔在那里,脸色泛白,毫无惊喜可言,贺绪热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你什么表情?”一时有些焦躁。   “我,太意外了。”宁礼咽了口唾沫,纠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语调越来越弱,下意识否认。然而眼前的人撇开脸,面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晕,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可你是爱豆。”她急躁起来。   他扭头看她,全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问:“爱豆怎么了?”   “爱豆不能谈恋爱,至少你现在不能。”   他太年轻,无论组合还是个人都在事业上升期,少说还能再红五六年。这个阶段谈恋爱不等于自断手脚么?宁礼理解不了。   贺绪却很淡然,“我的私生活不需要经过别人批准。”   话是这么说,可偶像并不好当,身不由己是常事,没人能例外。   她苦口婆心,“那你的队友呢?谁来负责?”   组合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密切相关。   他一步走到她跟前,唇角微弯,“这么说你答应了?”   靠得太近,甚至能闻见到他身上清爽的淡香,宁礼微仰着头,紧张到失语。   然而只被蛊惑到一秒。   她移开视线,默默摇头。   当天晚上,宁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单调,不断重复着几个画面。贺绪的粉丝对她口诛笔伐,甚至追到公司,边群殴边骂。   “丑.逼!”   “臭婊.子!”   “滚啊大妈!离我儿子远一点!”   “我家哥哥能看上你?!你根本配不上他!”   “哥哥一直没变,都怪你这个妖艳贱货!”   代入感太强,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上了班,宁礼仍心有余悸。   她有意避开,自动和他保持距离。她倒想躲,可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简直是在历劫。   她无法想象,他的态度怎么会陡然转变,看她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频繁,眼神里有意无意透露着一种捉摸不透的情感,让人慎得慌。   某品牌直播间,贺绪出席活动,只需陪主播坐一小会儿,露一下脸。   现场正做准备工作,他把她叫到直播间外,宁礼很想拒绝,无奈再次妥协。   四下无人,他只管盯着她笑。   又来了又来了,她心中警觉。   “干嘛?”连她都没察觉,和他对话的口吻自然而然转变。   她离了有一米远,贺绪眉头微皱。   “过来。”随即换了个温和的语气,“靠近点。”   她艰难挪步,依然不敢靠太近。   一步之遥,她洁白的小脸正对着他。   忍住再近一步的冲动,他把手从背后拿出。   一股温热触碰到右边脸颊,她轻轻啊了声,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他。   他拿了杯茶饮料,纸杯贴她脸上,温度传递过来。   “拿着。”他笑着递她手边。   宁礼微怔,慢半拍推诿。   “贺老师,你弄反了,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   “这个称呼太别扭,以后换一个。”   “哪里别扭了?”她碎碎嘟囔。   贺绪:“就叫我名字。”   “不太好吧?”她砸砸嘴,语气无奈,“贺老师......贺绪,我昨天已经明确说了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我对你没感觉。”她破罐破摔。   “那就多培养,很可能你只是暂时没有察觉。某个瞬间,你一定会为我心动,不是过去,就是现在。”他笑容清浅,略显自大的一番话从他嘴里出来莫名令人有几分信服。   她咧咧嘴,别扭说:“我对好看的事物都会心动。”   贺绪挑眉,“好看你就多看看。”   宁礼郁闷,“再美的事物看久了也会厌烦。”   “可我不会。”   她困惑地瞥他,下一秒见他又凑近了些,清秀的下垂眼凝视着她,惑人心神。   贺绪:“我看你怎么也看不厌。”   自诩厚脸皮的宁礼刷一下红了脸。   背过身,躲开他的视线,脸上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   今天之前,宁礼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说挑逗吧似乎并没越界,可仅仅只是那寸直白的目光,应付下来已经很艰难。   她在一通胡思乱想,他却见好就收,饮料杯塞她手里,摸摸她的头,接着愉悦地离开。   留下她一脸呆样。   直播间准备就绪,贺绪坐在镜头中央和主播对稿。室内宽阔,四周白墙在视觉上延展了空间。宁礼这会儿站得老远,依旧躲不过他的眼。   现场有几名品牌方工作人员,其中一名方脸男子观察了好一阵,见她落单,主动上前搭讪。   没有多想,宁礼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后来拿出手机交换了微信二维码,刚加完好友,下一刻便收到贺绪发来的信息。   【站你旁边的人是谁?】   宁礼抬眸,视线里的他离自己超十米远,正襟危坐,拿着稿子等待录制。目光相接,她立即低了头,在对话框里回复了一句。   【刚认识】   贺绪:【找你做什么?】   宁礼:【没什么,闲聊工作。】   嗡嗡嗡~手机有规律地震动。   贺绪:【他加你微信】   宁礼:【嗯】   贺绪:【你给了?】   贺绪:【第一次见就把微信给陌生人?】   宁礼:【说不定以后还有工作上的联系。】   对话中断,就在宁礼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对方又传来一则信息。   【下不为例】   短短的四个字,她盯了好几秒,条件反射回了一个“哦”。   发送成功,顿时懊悔。   哦什么哦?她凭什么这么听话?他们俩分明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别的关系。   一定是习惯了逆来顺受!   宁礼一边叹息一边敲脑袋。   看到回复的贺绪却难掩笑意,收到录制即将开始的提示,揣好手机,看向镜头。   “欢迎大家来到直播间,今天我们的直播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相信大家已经期待了很久……”   主播念完开场词,正式进入直播录制。 第24章   巧合的是当天新加的好友和自媒体人“汪星人”认识。   宁礼无意间划过朋友圈,发现二人互动频繁,一番打听之下果真没错。   “汪星人”是季星燃恋情的第一爆料人,几天前,宁礼开始费尽心思想挖掘他的信息。她想,既然拿季星燃这位当事人没辙,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   阻止了他,事情也不会这么快在公众面前曝光。   不过这人太神秘,除了爆料娱乐圈八卦绯闻时见得着踪影,其余时间从不以“汪星人”的名义在互联网上留下任何痕迹。宁礼向身边同事打听,结果毫无所获。   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认识和了解是两码事,通过中间人约他见面,他却爱答不理。听闻她是业内工作人员,直接一口回绝。   她很纳闷,都说了自己有消息向他透露,怎么还避之不及?   宁礼想了又想,不得已出此下策——借贺绪的名义约他出来。   对方很感兴趣,立即改了口。   咖啡店见面,终于能够一睹真容。   男子约莫三十来岁、中等体型,西装革履,看来十分精干。和印象中的狗仔不同,他更像普通白领。   “王先生。”宁礼喊出她知道的仅有信息。   来人比想象中年轻,王兴然见了她暗自诧异。   宁礼选的位置旁立着一个巨型书架,与外人隔开距离。   环境相对安静。   王兴然谨慎坐下,直奔主题。   “宁小姐手上有什么要紧资料?”   他戴着边框眼镜,看着斯文,压低声音,倒觉得鬼鬼祟祟。   她立马来了兴趣,拿乔道:“还不知道王先生这边的行情。”   “一张照片这个数。”他比了个三,放松下来,喝口茶继续说,“老实说我不爱跟你们这种艺人身边人接触,除非料足够大。”   “您一般和哪些人做生意?”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我就是好奇,您自己不拍吗?”   他稍加警惕,转移话题,“宁小姐想爆的料跟贺绪有关?”   额......   宁礼硬着头皮点头。   “据我所知,你刚做助理没多久。”   “嗯。”她支吾一声,“不过贺老师对我很信任。”   他似笑非笑,“所以你准备开价多少?”   “你可以听了再考虑。”她让他附耳凑近,“贺绪他......”   王兴然神经紧绷,聚精会神等着她的消息。   宁礼轻笑,连贯抛出一句,“贺绪他有脚臭。”   对方僵住,身子后撤,脸色发黑。   “你耍我?”隐隐听出怒意。   “不敢不敢。”她连忙安抚,接着胡编一通,“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老师沟通,为贺绪做一次正面营销。您声名在外,虽然大多报道负面八卦,可一出料没人不信,如果把这利用在正面宣传上,效果肯定翻倍。比如原本想蹲贺老师女朋友,却不经意拍到他收养流浪猫,这种策划对您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行了行了。”他摆手打断,彻底无语。   “那您的意思是......”   “没兴趣。”他提起包就走人。   宁礼反倒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把自己套进去。   她只是想初步了解情况,不希望事态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   可大概摸了摸情况,关于季星燃的部分仍然一无所获,毕竟不能打草惊蛇。   宁礼心事重重,第二天在公司见到贺绪,心情更复杂。   “贺老师。”   招呼时被他盯一眼,她悻悻换了称呼。   “贺绪。”   他似乎满意了些,笑着问她什么事。   宁礼吞吞吐吐,“汪星人你知道吧?我昨天约了那个狗仔见面。”   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一开始他不愿意见我,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说你感兴趣。”说着小心觑他一眼,懊悔不已,“对不起,我不该狐假虎威,借你的名义干私事。”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存在隐患,实在不该牵扯上他,稍不注意被人利用,指不定会惹出什么。   他的关注点似乎不在这上面,转而问她:“找他干什么?有事要谈?”   她微微怔住,一时哑言。   见她目光微闪,贺绪随口一猜,“跟季星燃有关?”   她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他冷哼一声,“早就察觉你不对劲了。”   他心中隐隐明白,她和季星燃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怪只怪她不懂掩饰情绪。什么事只要与他有关,她的态度便截然不同,压根用不着猜。   “那你怎么没戳穿?”宁礼小心翼翼地问。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一时兴起。起初觉得有趣,作为旁观者看看热闹,谁知一不小心把自己搭了进去。   贺绪此刻并不想谈这些,主动岔开话题。他问:“你跟他谈得怎么样?”   宁礼:“你说那个狗仔?我连他最基本的信息也掌握不了。”   “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他这人挺神秘,不知道有什么强大的背景。”   他看了她几眼,“如果是这个,我可以帮你查。”   “真的?”她顿时欣喜,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   他太果断,她反而迟疑,“你不问问我到底要做什么?”   贺绪眼尾一挑,“等你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她正感动,又听他补了一句,“不过我有个条件。”   …   没等官宣,贺绪出演木青最新电影的消息不胫而走。微博上,各大营销号开始大肆宣传。热搜一出,网友反应激烈。   粉丝首先占领了热评高地。   她们的反应大多分为两种,要么“尚未官宣,静候佳音”,要么骂骂咧咧,“yxh给老子爬,溜尼玛的粉”。   多数路人并不看好,对流量明星出演电影电视剧的抱怨四起。   “失望!这破电影谁爱看谁看!”   “帅哥不要想不开,挺想在偶像剧里看见你的脸,电影就不必了。”   “又是一个不务正业,想恰快钱的偶像小生【狗头保命】”   “导演怎么想的?不是最讨厌流量吗?”   “本来挺期待木导新作,知道这个噩耗我瞬间不好了。”   “求求了,别再荼毒观众的眼睛!我们也是有审美的!”   “踏玛看不下去了!粉丝骂我我也要说,贺绪压根不会演戏,滚回去当你的爱豆吧!”   刷到这些内容,宁礼内心愤愤却也觉无力。没有真正参与其中,很难了解事情全貌,不能说大众错了,只是信息有所偏差。   换做曾是路人的她,想法大略一样。   流量明星连偶像剧也演不好,还能指望什么?   可贺绪不一样,他的天赋和努力不该被埋没,宁礼想。   …   电视台录制综艺节目,贺绪走进待机室坐下,宁礼姗姗来迟,手里提了个便利店口袋。   “一会儿还要录几个小时,吃一点吧。”她见他没用餐,以为他是被热搜闹得心情不好,一边拿出面包牛奶一边安慰,“网上那些话只是无聊时候的消遣而已,你别计较。”   “我知道,毕竟没有作品,很难让人信服。”他轻哂一声,继而笑道,“不过打破偏见,应该蛮有趣。”   棕色皮沙发宽阔舒适,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宁礼坚持,“我站着就好。”   他拿她没法,“我是想告诉你,那个狗仔的背景调查出来了。”   “这么快?”她往前两步,一下凑近了。   贺绪:“他真名叫王兴然,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养的职业狗仔,不过很少自己蹲点挖料,他手上的信息基本全来源于私生粉。”   “私生?”她很诧异。   贺绪点头,“已经脱粉的私生粉没有顾虑,随便一张照片就能获利上万,这群人疯魔起来什么都做得出。”   她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门外的人三三两两进来,听见声音,宁礼回神。   “太漫长了。”   宋彬源一进门就念叨,抱怨着坐到贺绪身旁,“绪哥你的个人单采怎么这么快?”   贺绪笑着瞥他一眼,“是你话太多。”   几人分散坐下,顾勉和方之州也在,贺绪问出了宁礼所想,“星燃呢?”   方之州:“不清楚,可能单访还没结束吧。”   无人注意,宋彬源拿起桌上的肉松面包,刚撕开包装袋就被斜一眼。   贺绪:“没吃饭?”   他的眼神隐隐不对劲,宋彬源纳闷地点头,东西已经被他夺回手里。   “那就饿着。”贺绪口吻冷淡。   宋彬源滞住,“不是吧,一个面包而已。”   “要吃自己买。”   “......”   待机室里,其余两人放下手机,纳罕着不作声。   视线一抬,宋彬源恰巧盯上正往外退的宁礼。   “等等,就你,去帮我买点吃的。”   宁礼一愣,松开门把手,下意识看向贺绪。   他脸色微沉,看向宋彬源,目光带了泠冽寒意,“你自己没长手吗?”慢条斯理的话不是开玩笑,倒像是真生气了。   空气仿佛一瞬凝固,宁礼站在门口,大声回应说:“我去买,马上回来。”接着快步离开。   在几人的惊诧目光中,贺绪几乎在下一秒起身出门。   “我出去一趟。”匆匆留下一句,人立马没影。   顾勉和方之州对视一眼,满是困惑。   宋彬源反应几秒,皱眉嘀咕:“他今天吃错药了?”   不明状况的他挠破脑袋也想不通,抓起面前的牛奶,就着吸管解渴,刚喝一口猛然想起这东西他似乎碰不得?   ...   “淳哥,你说贺绪要出演木导的电影,到底是不是真的?”   电视台演播厅外,小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一名男演员身侧,一时八卦想起便问了。   小助理:“是你上次去试镜的那部电影吧?可惜当时我没跟着一起。”   男演员外形条件不错,只是身高略矮,人过于老成,并不那么精湛的演技注定了热度上限。   木青导演的戏他也去试了,跟贺绪竞争同一个角色,结果可想而知。   男演员冷哼,“去了能怎么样?我可没大明星的热度和人脉,只是没想到连木青也买他的账。”   “淳哥你别气馁,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小助理从旁安慰。   男演员:“不会再有下次了,努力一场又有什么用?下一次肯定还有另一个贺绪。人自带流量,就算演得像坨屎也有粉丝买账。”   小助理谨慎说:“还是小声点吧,Ray今天也在台里录制。”   “我说的是大实话,靠长相媚粉、正经戏没见演,抢人角色倒跑得飞快。一个爱豆而已,他也配当演员?”   助理腾出一只手,猛拍他的肩,二人视线转向前方,男演员一时呆住。   迎面走来的是季星燃,爆红顶流,Ray的人气担当。娱乐圈现象级人物可不那么好见,此时撞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毕竟是贺绪队友,想到方才说出的话,男演员哑言无声,面上却强装镇定。   过道对面,人缓缓走近。   季星燃脸上瞧不出情绪,一开口却将气压降至低点。   “你刚才说谁配不上?”   不远处,从待机室出来没走几步的宁礼恰巧听见,止步在阶梯旁,身后的贺绪跟着微怔了下。   向来好脾气的季星燃也有生气的一刻,起因多少令人意外。   “季、季老师。”助理吓得哆嗦,“别误会!我们…没、没有别的意…思。”   男演员一时愤慨,强撑着回应,“话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只是想纠正你一点,角色不是靠抢而是靠实力争取。”季星燃表情漠然,“眼界这么低,难怪会在这儿说三道四。”   “你!”   他忽地一笑,故作乖巧,“生气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话实说而已。”   “对了,下回八卦小心点,有些人不是你能议论的。”话落,季星燃抬脚就走。几步之内,贺绪走入视线当中。   隔了近十米,二人目光不期而遇,难得有了几分默契。 第25章   “我先去买东西。”   宁礼左右打量,识趣地离开。   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玻璃景观通道狭长、视野广,二楼往下望,两侧植被刚抽新芽。   面朝玻璃外的景致,季星燃先开了口,“还没恭喜你拿下木导的角色。”   贺绪:“你怎么确定不是谣言?”   季星燃:“有听Cindy提过。”   联想到刚才撞见的那一幕,贺绪一时来了兴致,“还是头一次见你为我说话。”说着偏头看他一眼。   季星燃不在意道:“Ray的每个人我都会维护。”   “是!你深明大义。”   “你也不差。”   贺绪:“说实话,我以为你从来不在意这些,黑粉喷得再厉害也没见你回应过。”   季星燃:“我那是自欺欺人,以为不看不听就没有不和谐的声音。倒是你才让我羡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顾虑。”   “你认真的?”   “有必要骗你吗?”   贺绪笑:“你这人就是性格太别扭,说话做事扭扭捏捏,缺乏果决。”   季星燃:“那你就是果断过了头,狂妄自大,容易让人感到疏离,无法靠近。”   视线相对,二人不约而同扬起嘴角。   那些不理解似乎全在这抹笑容里释怀。   外人以为他们水火不容抑或是兄弟情深,其实没那回事。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工作伙伴,朋友情谊不咸不淡。   贺绪主动拍他的肩,“等正式签了合同,再请你和兄弟们一起喝一杯。”   季星燃笑着点头,“等你好消息。”   …   贺绪帮了自己,为实现承诺,宁礼腾出了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   说是木青导演见他表演经验不足,建议他进组前看完清单上的书籍和电影,贺绪嫌无聊就拉着她一起。   宁礼隐约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可碍于先前答应的事,不好拒绝。   周一在家里收拾小半天后才后知后觉——是不是太认真了?   挑衣服、搭配、化妆,前后花了两个小时。   全身镜里,她穿着淡蓝色针织裙,金色项链落在锁骨处,衬得皮肤格外白皙,鞋子和挎包配色相当,妆容轻透,比以往多花了许多心思。   明明只是例行公事,至于这么夸张吗?房间里转来转来,她焦躁到自暴自弃。   坐在床头,冷静下来才慢慢想通。自己平时和小姐妹出门逛街不也这样吗?   是她太敏感了。   嗯,一定是这样。   然而不到半刻钟,憋足的气顿时瘪了下去。   贺绪开车接人,宁礼走到小区楼下,认准路边那辆低调的SUV,习惯性打量四周环境,拿挎包挡脸,鬼鬼祟祟打开车门。   一进副驾驶座,听到明显的一声笑。   她转头剜他一眼,“笑什么?”   贺绪调侃,“你刚刚很像做贼,大明星。”   什么跟什么?宁礼听他继续解释,“一般掩饰得越明显越容易被察觉,路人当然会起疑,艺人如果都像你一样,不得天天闹绯闻。”   “是,我没你经验丰富。”宁礼憋屈,“还不都怪你,我说了自己有脚,可以自己去。”   一开始收到他短信,她百般拒绝。看电影就看电影,去什么汽车影院?况且她不是找不着路,用不着他冒风险来接。   可贺绪说一不二,接着就让她发定位,于是有了现在的境地。   他一错不错地看她,宁礼被盯得极不自在。   “没见你穿过裙子。”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目光一转,直视前方车玻璃,手却捏了捏裙角,“工作会不方便,而且会引起粉丝误会。”   他点点头,挪开视线,就在她以为安静下来的时候,听到一句“很漂亮”。   宁礼微怔。   贺绪接着补充:“今天,很漂亮。”   是对着她说的,话毕,转头启动引擎。   回过神,宁礼下意识低头,有不解,有羞涩。   他突然表白的那一天起,两人之间的氛围忽一下转变,说不上原因,总之哪哪儿都怪,尤其当他轻声细语和她讲话,她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别扭。   这种尴尬持续了一路,她心事重重,没再开口。   结束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影院,天色已经暗下来。   汽车影院位置较偏,远没有市中心繁华,周围建筑稀疏,楼层普遍偏低,连天也分外清澈。天边彩霞泛着蓝紫色,往下不远处伫立着一排高大乔木,夕阳的余晖洒在空旷广场上,为四周景色覆上一层朦胧的纱,宁静美好。   正对电影屏幕,车辆停好位置,宁礼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几张。   露天场地,再没别的车辆,等了一阵,仍是孤零零的。   她不禁起疑,“只有我们两个?”   “不然你还想有谁?”贺绪反问。   她悻悻地笑,“就我们俩,挺奇怪的。”   “有吗?”他毫不自觉,“有别的人,我才觉得不自在。”   那......好吧,宁礼无言以对。   电影开场前,贺绪从后备箱提了好几袋零食,回到驾驶室全丢给她。   “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东西叠起来能塞满整个副驾驶座,她略迟疑,推了好些,“这些就够了,谢谢。”   电影是经典文艺片,两个半小时,宁礼起码错过了一小半剧情。狭小的空间,他就在身侧,她莫名紧张,始终不能集中注意力,眼睛不时瞥向左侧。   露天电影,体验不比电影院差,可偏偏宁礼心浮气躁。   车内灯光微弱,车外更加漆黑,除了屏幕反射出的光线,灯全灭了。他的轮廓还算清晰,一张脸无可挑剔,在灯光的衬托下多了柔和。   小心地觑,不料目光与他不期而遇。   事实上,贺绪同样无法专注。   电影只是噱头,他就想和她单独待一待。   荧幕里的声音在他听来毫无所动,背景音而已。   车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心也躁动,忍不住看她的神情,观察她的细微举动。她私底下的打扮灵动却不幼稚,裙子、项链、耳坠甚至连头上的发卡也漂亮地发光,每一处都合他心意。   可坦率如他,也怕表露太多引得她不适。   今天的她比平时安静很多,他不清楚她的想法,对这样的安排是喜欢还是厌恶,心里越发没底。   这样看着看着,两人的视线倏然在空中交汇。   宁礼比他更无措。   尴尬地笑一下,为缓解气氛,她递出手头的爆米花桶,无聊地问:“你吃吗?”   他摇头,像是找不到话说,“冷吗?”   她一口否认,“热。”   打开车辆天窗,风拂面而过,吹散燥热。   中途宁礼一摸胳膊,他就知道她冷,从后备箱里翻出毛毯给她盖上。   她纳罕他准备得这么充足,又纠结于自己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麻烦事儿多,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开口去问。   和他独处,她似乎越来越拘谨了。   电影播映结束,宁礼问他看法。   贺绪:“演员演得不错,很有张力,只是故事后半段太疲.软,相比开头没了惊喜。”   她附和着点头:“我给7.5分。”   “我给9.8分。”   宁礼疑惑。   他冲她微笑,“因为是和你一起看的。”   “......”   他总是这样,让她平添苦恼,宁礼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你喜欢我什么?”她直白地问。   他似乎愣了愣,回过神立即应了,“你确定要我说出答案?”   她一秒便怂,他的回答不用想也觉得尴尬,于是很快换了问题,“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思忖几秒,转过头望进她眼里,“大概是前不久你等我下表演课的时候,我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还在,当时心里还挺开心。”   是有这回事,宁礼回想了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似是吁了口气,长长地啊了声,“原来是这样,完全是误会一场。”   “我那天忘带钥匙,无家可归,哪儿也去不了,就想着留下来等等......总之你搞错状况了,我不是自愿留下来的,你也用不着感动。”   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实在夸张,他不动声色瞧着,忍不住笑。   “傻不傻?谁跟你说我是因为一时感动喜欢上你的?”她突然问起他就随口答了,其实早已潜移默化地动了心,谁记得那么清楚。   露天广场上路灯一盏一盏打开,四周变得敞亮。他的眼底漫上笑意,里头似有光闪烁。   宁礼看得怔住,傻傻问了句,“那是因为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就不能因为你太好,好到我没忍住诱惑?”   “谁、谁诱惑你了?”她开始犯结巴。   “嗯,与你无关,是我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他郑重其事,扰得她心慌意乱。   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宁礼闪躲着强调,“不管怎么样,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贺绪好整以暇盯着她瞧,“理由呢?除了我是爱豆以外。”   她飞快瞥他一眼,“你、你脾气差,还总瞪人。”   “我有在改了。”   “你还喜欢欺负我。”   “那是以前,逗你玩儿的。”   “我记仇,我不接受。”   她的强硬磨掉他的耐心,贺绪举在脑边的手一下落在方向盘上,触到喇叭。   “嗒——”   宁礼被吓得一个激灵,偷偷瞄他一眼,若无其事装傻。   翌日,宁礼在公司里收到一个大礼包。   贺绪一语不发,将纸箱放置在她办公桌上。   他微低下头,几乎贴在她耳边,“这些是之前你帮我买过的。”   箱子里大多是些零食糕点,她清楚记得自己为此奔波过多少个日夜,大多数时候他用不上也不爱吃,可偏偏还是刁难她。宁礼惊讶地望着,张了张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五点出的门。你不是总说我欺负你吗?总得让你欺负回来。”   他站在身后,她一回头触目可及。   直到人离开,他坦率、诚挚的神色在她脑中依旧挥之不去。   “贺老师刚才给了你什么?”   宁礼埋头苦恼,同事悄然走近。   她打起精神敷衍,“…就一些零食,估计是看我辛苦犒劳一下。”   “这么好!那,我能拿一个吗?”   她迟疑两秒,点头。   当对方从纸箱里取走一袋面包而自己竟然感到肉疼时,宁礼深觉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年,预祝大家新年暴富!!! 第26章   待在贺绪身边太危险,宁礼直觉想逃,可纠结不到一天又自动放弃了。   有什么工作比待在他身边更方便接近季星燃呢?以她的资历哪有资格要求其他岗位?毕竟连这个位置也是碰运气捡来的。   她的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只能维持现状,得过且过。   贺绪丝毫不受影响,鉴于即将进组全身心投入拍摄,近期日程排得更密。   选秀节目当飞行嘉宾,接连在外地录制两天。   拍摄地在海边的一座小城,基地搭建简陋,但却大牌云集。导师全是大腕,可以说家喻户晓。换做往常,宁礼还会激动雀跃,可现在见得多了也不算新鲜了。   拍摄现场,贺绪和导师们在舞台上彩排合作舞台,宁礼守在台下,默默旁观。   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抽不出空管其他。宁礼闲下来就帮忙搬搬设备、递杯水,做着这些小事消磨时光。   圆状舞台上,艺人沟通着演出事宜,商量一阵开始第三轮彩排。贺绪拿小提琴,率先演奏,伴着钢琴声、大提琴声和小号声,扬起抒情曲调。   即便只是彩排,舞台观赏性依旧很强。   他很耀眼,其余艺人也是,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专业度吧。   他们和普通人不同,随时在享受着鲜花与掌声、喜爱与追捧,尤其是贺绪,哪怕只穿了件普通的灰帽衫、没有定妆、没有观众,现场依然有狂热的工作人员,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宁礼身旁,两名女生一边捂嘴一边对着台上的他狂拍,激动的劲儿不用猜也知道身份属性。同是追星人,她一秒就能领悟。   不得不说,贺绪认真的模样和现实里相差很大,私底下虽然盛气凌人、狂妄自大,但也有平易近人的时候,舞台上的他给人感觉距离更远了。   从她的视角望去,台上台下几步之遥,却像隔着天堑。   她大概永远也跨不过那条线吧,不过也没有跨过的必要。   结束短暂的自怨自艾,宁礼被人喊回神。   “你好。”   嘈杂的音响回荡在耳边,她凑近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工作人员让她去后台领盒饭,她连忙点头应好。   临走前望了眼舞台,贺绪似乎还在忙,短时间内应该用不着她,宁礼边往后盯边撩开幕布,准备从通道离开,地面光弱,她刚回头注意力也不集中,下楼梯时意外扭到了脚。   没跌倒,不算很疼。   平常工作火急火燎,小刮小蹭是常事,这次也没太在意,可时间越久疼得越厉害,到后来走路都别扭。   她坐下摸过,脚踝似乎肿了。   工作还没结束,只能忍着,憋着憋着仿佛没有那么难熬。又等了四个钟头,录制正式结束,原计划当天乘车返回B市,可宁礼在后台瞧着,贺绪和一位歌手前辈聊得熟络,对方说着还要和他约饭聚一聚。   余光瞥见后侧方的宁礼,贺绪婉言拒绝了。   谢天谢地不用再等,此时此刻她只想坐下好好歇歇。   贺绪是在上车之后瞧出的端倪,见她不时摸一下,忍不住问:“脚怎么了?”   宁礼敷衍说:“扭了一下。”   他作势下手,把她吓一跳。   “干什么?”   他俯身才碰到,她狰狞着嘶了声,表情明摆着很痛。   “我真没事。”   那不是没事的样子,她先前跟平常没有两样,走路也稳当,连他也没察觉到异样,现在冒犯着撩开裤脚,一看,裸露的皮肤处,脚踝肿得老高。   “什么时候的事?”他抬眼问她。   “前不久。”   他又愁又忧,“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的。”   宁礼闷声。   贺绪叹口气,吩咐司机说:“师傅,麻烦去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   “别!”她一口拒绝,一激动扯住他的袖口,又立马松开,“先回去吧,路上耽搁很可能被拍到,我休息一阵就好。”   在他的凝视下,弱弱改口,“最多......擦点药。”   贺绪无可奈何,叫停司机,将车辆停在路边。   “只需要跌打药吗?”司机正准备开门,下一秒就被打断。   贺绪:“不用了,我去。”   他一个人下了车,等得她干着急。   没过一会儿,见人回来,才终于松口气。   摘下渔夫帽,他拿出便利店里买来的冰块和干毛巾,裹成一团,贴到她的脚踝上。宁礼抬高了腿,坐姿别扭,目光忍不住往他身上逡巡,他动作很轻,也很仔细,偶尔温柔地抬眸,问她疼吗。   他问一次,她摇一次头。   他嘴里念叨着“就不该信你的话”,手上动作却愈发轻缓。   冰冷的触感敷在红肿处,起初有些刺痛,慢慢要好很多,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几分钟后,他又给她抹药,瓶盖刚拧开,她急忙制止。   “我来!我来!”咋咋呼呼的,像才想起他的动作过于亲密了。   她讪笑着接过药膏,“不麻烦了,我来就好。”   隔着毛巾还能说得过去,直接上手可就真越界了,宁礼再迟钝也知道这样做不恰当。   这次,贺绪没说什么。   驱车回b市约三个钟头,连机票也省了。   宁礼上了药就睡着了,再睁眼,天已经黑透,看一下手机,时间来到晚上十点。   她还犯迷糊,揉着眼睛望向车窗外,莫名觉得这地方眼熟,多看几眼更是惊奇。   这不是她家吗?   “贺绪。”她想也没想喊出他的名字。   “嗯。”他回应一声,“到了。”   “不先回你家?”   “都一样,没差。”他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宁礼慢悠悠挪到门边,抬头便见他递来的手。   贺绪一手扶行李箱,一手来牵她。   她愣了愣,笑着摇头,“我没那么虚弱。”   撑着车门一个人下车,两脚落地,趔趄一下,他慌忙扶住。   她还要挣扎,被他摁住。   “怎么?想让我抱着走?”见她一副呆怔样,换了个正经的口吻,“这么晚了,没人注意我们。”   小区寂静,门口保安亭只有一人坐在室内站岗,附近的确不见人影。   撇撇嘴,宁礼无奈妥协。   他搀扶着她前行,临走还跟司机交代说不用等他,她在一旁看着没有多问。   手挽胳膊,不比牵手好多少,宁礼一路无话。   绕过人工水池和一个羽毛球场,很快抵达居民楼。一起走入电梯,贺绪问她在几楼。   “12。”   电梯按钮随即点亮。   没有留意,电梯没往上行方向运作,反而落到低处。   叮的一声,右手边电子屏显示为-1楼。   车库有人坐电梯!   宁礼分外惊诧,条件反射拉了贺绪一把,揪住衣服就往自己身前送。   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他正好背对门口。   两个人面对面挤在墙角,挨得挺紧。他冲她笑笑,身子微躬,俯身凑得更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脖颈上,她既羞又痒,拿手推搡,他却纹丝不动,反而有贴得更紧的倾向。   外人看来,妥妥的一对亲昵交颈的小情侣。   “咳咳~”   狭窄的空间,并不只有他俩。刚进电梯就撞见这一幕,中年女子干咳两声,借故提醒,然而眼见那两人缠得更紧。   她连叹几口气,假意拿起手机接听电话,意有所指。   “喂。你说什么?是啊,现在的小年轻太不懂礼,公众场合拉拉扯扯……简直没眼看。要是我儿子跟着出门,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嗯,好,改天见。”   宁礼错开视线打量一眼,恰巧目睹女子讽刺的笑,心里不自在极了,拉着他衣角的手捏紧了几分。   贺绪却没那意识,低头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说“做戏不如做全套”,头越埋越低,直接搭在她肩上,末了还贴着蹭了蹭,像只巨型宠物。宁礼感觉到,他似乎低笑了下,脑袋微晃,右耳不经意蹭到她的,两人瞬间僵住。   她怀疑他在趁火打劫,并且有证据。   下了电梯,宁礼脸上热度还没消,尤其是耳根,红得像虾,拿手掖掖脸颊,似乎这才好一些。   贺绪难得心虚,乖乖跟随她的脚步,一声不吭。   她一回头就见他杵在身后,那么高个,想忽略都难。她心情复杂,缓了缓才开口赶人。   “谢谢你送我,你可以走了。”   态度的确冷漠,可在她看来自己没发脾气已经很给他面子,谁让他老捉弄她。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让人迷惑。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贺绪开口解释,纯真无害的样子倒很少见。   宁礼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冒火,“你说是就是吧。”   “情难自禁而已,以后你会懂的。”   “我不想懂。”   “那我教你?”   “别跟我开玩笑。”   “我认真的,是你在装傻充愣。”   “......”   宁礼说不过他,想就此撂下,恰好隔壁邻居出门扔垃圾,来到楼道口望见她俩多看了两眼,她又开始纠结了。   他只戴了个帽子,一会儿还要单独回家,路上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   “你在这儿待着,我进屋给你拿个口罩再走。”   贺绪点头。   她回头开门,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劲,房门打开,人已经迈进去,又叹着气转身,一把拉他进门,“还是先进来吧。”站楼道里更扎眼。   一进门,宁礼没空搭理他。   “玄关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拖鞋,我去拿口罩。”说着拖着半瘸的腿一扭一扭走进卧室。   贺绪心头窃喜,换了鞋慢慢走进客厅,环顾打量。   北欧简约风格的三居室,不宽也不窄,足够普通家庭居住。除了沙发上的抱枕和墙上挂钟是亮眼的黄色,其他区域要么蓝、要么白,清新自然。   墙上挂钟下有幅挂历和一张全家福,独独只有宁礼和一名中年男子,看样子像她父亲。   “我爸这两天出差,算你撞上好时候。”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他回头问,“你妈呢?”   她慢慢走近,“跟我爸离婚以后再婚了,她有新的家庭,不方便再把她挂墙上。”   “抱歉,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没你想象的惨,我爸妈对我的爱没有变过。”   她把一次性口罩递到他手里,又递了围巾。   “走的时候挡脸用,没找到我爸的,用这条吧。”   “你的?”   “嫌弃就别用。”   “不嫌弃,喜欢还来不及。”   看他立马裹上脖颈,围着围巾埋头嗅一口,她莫名想起刚才他的脑袋窝在他肩头的那一刻,心里怪怪的。   “时间不早了,你回吧。”她趿着拖鞋到阳台边给猫咪倒猫粮,明显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   贺绪悄然走近,俯身问:“它叫什么名字?”   “星星。”用了季星燃名字中的一个字。   “你喜欢小动物?之前拍摄的时候看你挺开心的。”他还记得她温柔安抚猫咪的模样,看得他心痒痒。   宁礼回头盯他,嫌他多话。   他倒没打算赖着不走,只是想多待一阵。   贺绪:“好歹也是客人,喝杯水再走总行吧。”   说着走到沙发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宁礼像是想起什么,动作忽然敏捷,一下蹓到他身旁。   “水隔夜了,我重新给你烧。”话还未落,端起一盘水杯往厨房走,手上偏转方向,水杯下端的签名格外醒目。   这是季星燃的周边,底下刻制的签名最能暴露属性,贺绪如果看到一定会发现端倪。宁礼刚松一口气,从厨房出来又见他拿着黄色抱枕端详。   那上面画了季星燃的卡通画!   “这是你画的?”他抬眸问道。   宁礼愣愣点头,神经紧绷,“有什么问题?”   “没有,很可爱。”   也对,动画图案能看出点什么?   她给他倒水,余光看见他伸手摸到沙发一角的毛毯,注意力不集中,水倒满后溢到木质茶几上。   这次不是动画那么简单,毛毯上直接印了个真人,季星燃的舞台照占据着大块面积。   “别看!”   啪一声置下玻璃壶,她眼疾手快去抢。   他手臂一扬,身体后倾,由于惯性,她不设防落入他的怀抱。   面对她的“投怀送抱”,他欣然笑纳。   “有什么秘密看不得?”贺绪单手环住她的腰,守礼虚扶着,“还是说,你舍不得我走?”   “谁、谁稀罕。”   那张好看的脸近在咫尺,挑不出任何瑕疵,哪怕见了一万遍仍然极具吸引力,宁礼拼命眨眼,慌乱将人推远,嗖地一下抢过毛毯抱怀里。   “我困了。”   他淡笑着点头,起身,“记得按时擦药,好好休息。”   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往门边退,莫名缱绻。   她抽空瞟一眼,终究没忍心,“路上注意安全,小心狗仔。”   像是特意在等这一句,他扬起嘴角,道了晚安,洒脱转身出了门。   门内,宁礼低头浅笑,不知想到什么,摇摇头,很快克制住笑容。 第27章   受朋友邀约,贺绪前往某影视基地客串出演电影。   他戏份不多,人气却比谁都高。   工作人员、附近的路人、甚至连隔壁剧组的群演也扎堆守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等人结束拍摄,蜂拥而上,拿出准备好的笔侯签。   “别挤,大家注意安全。”李瑞奇费力地喊,尽量在艺人和粉丝间隔出一臂的距离。   不赶行程,季星燃好脾气地一个挨着一个签了名,现场人流太挤,担心影响剧组人员工作,他签了十几份便朝助理使眼色。   李瑞奇立刻会意,“抱歉各位,星燃还有别的行程,要先离开。”   二人往反方向走,人群沸腾声渐远。   小洋房另一端,通行无碍,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见了他纷纷问好,季星燃一一点头回礼,快走到出口却被一人挡住。   男子身材偏瘦,不像是追星的年纪。   “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签名。”助理出言解释,对方不为所动,递出一张名片,“误会了,我有工作找季老师洽谈。”   扫一眼名片,季星燃听他介绍说,“我是艺林文化的李想,之前跟季老师通过电话。”   艺林文化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娱乐公司。明白他为何而来,季星燃让助理稍等片刻。   二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在沙发上谈起正事。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我这次来带了绝对的诚意,毕竟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沟通。”男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沿着桌面推到他面前,“合约条款进行了进一步优化,相信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季星燃垂眼,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手边资料却纹丝不动。   “难为你特意跑一趟。”话语含糊不清,让人猜不准意图。   对面的经纪人算是业内“老油条”,立马笑着应承。   “对待季老师,我们不可能不用心,不怕给您交个底,这份经纪合同是艺林成立以来最费心的,前后修改不下十次,可以说费尽心血。”他笑着继续道,“我知道您在光遇的合约马上到期,这段时间和您接洽的经纪公司肯定不在少数,现在也不废话了,就挑重点条款跟您沟通。”   “你的工作由你全权主导,如果觉得不方便还可以成立个人工作室,公司只指导,不干预。分成会比业内标准行情再让两个点,同时保证资源的最优先权。”   每一项条件足够诱人,最令季星燃在意的是对工作的主动权。   经纪人敏锐察觉,看菜下碟,“艺林没有您这样的现象级艺人,不存在排挤或者打压的现象。您的工作室可以自己运营,接什么通告,往哪个方向发展全凭您的意愿。除了危机公关,公司会参与其中,毕竟在这方面需要把准方向,艺林在这个领域拥有绝对优势。”   对方信誓旦旦,季星燃存疑,“连这些都写进合同里了?”   “第二十六条,您可以仔细看看,我不敢开这些空头支票。”   他抬手触及纸质资料,似乎终于提起了兴趣。   对面的人眼见开怀,话多起来,“说实话,光遇娱乐是不错,大公司有大公司的优势,只是能给的自由和沟通余地要局限很多。我个人和身边的朋友都很喜欢季老师的舞台,可惜单独表现的机会太少,让人惋惜。前阵子听说Ray的队长在准备个人专辑,很替您不值,待了这么久的公司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队内人气垫底都可以发歌,凭什么你不行?”   这人消息灵通,无论是从哪里听来还是自己的猜测,都精准触到了他的霉头。   明里暗里踩队友,无疑踩到季星燃的底线。   “行了。”他皱起眉头,“麻烦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   经纪人市侩地笑,“理解,理解,我不该在您面前提其他人,以您的身份,根本和他没有可比性。”   他张了张口,愠怒从眉宇间流露,“有没有可比性还轮不到你评判。”   对方怔住。   好好的谈话忽然中断。   “连最基本的尊重人都做不到,我还能信任你们什么?”季星燃不耐烦起身,“还有,我的事轮不到你替我寒心。”   反应过来,经纪人既惊又悔,“季老师等等,我刚才一时没分寸,您别放心上……”   挽留已经为时已晚,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然的背影。   ...   一边是组合,一边是个人理想,季星燃在二者之间艰难徘徊。   过不久就该和公司沟通续约意向,在此之前他陷入深深的苦恼。待了近五年的团、朝夕相处的队友,不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几年来他矜矜业业工作,收获荣誉与赞美,也渐渐清楚自己想要的——创造有个人风格的歌,站上更为广阔的舞台。   继续留在光遇,过于局限。   他明白自己的野心和实力,犹豫只是舍不得一起拼搏的伙伴还有爱着Ray这个团体的每一位粉丝朋友。   当初说要相互陪伴到老,现在他中途撒手,又算什么?   季星燃怀着煎熬的心情参加了这次的团体直播,为庆祝Ray专辑销量再破记录,团队策划了一场直播,特意回馈粉丝。   直播开场,大家穿着睡衣进行了舞台表演,主题睡衣个个乖巧可爱。有印小猪佩奇图案的,有夸张到帽子长耳朵的,相较而言就贺绪那身简约一点。   工作人员提前征集了粉丝的心愿,成员们挨着抽任务卡。   “想看贺哥撒娇。”宋彬源捂嘴偷笑,激动地推了身旁的人一把。   起初并不情愿,贺绪勉为其难撒了娇,看得弹幕嗷嗷叫。现场其乐融融,临近尾声才安静下来。   直播最后,大家一起观看了粉丝剪辑的视频,露脸的没露脸的,说着对Ray的寄语,真挚动人。最后黑了屏,只留下一段字幕“Ray和微光们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季星燃看了,心情愈加复杂。   直播结束,几人一起聚了餐。地点是常去的一家火锅店,包厢相对隐蔽,没有外界打扰。   “干杯!庆祝专辑大卖!”顾勉说完,宋彬源接着补充,“也恭喜贺哥正式踏上演员之路。”   “干杯!”啤酒杯举到圆桌中央,一起碰杯,大伙兴致很高。   座位旁的方之州单独跟贺绪喝了一杯,“什么时候进组?”   贺绪:“快了,大半个月吧。”   “到时候有段时间不能见了。”季星燃接话,得了肯定答复,转过头关心起另一名队友,“之州呢?最近在忙什么?”   “写写歌,偶尔跑跑通告。”   “挺好的,能集中精力做自己喜欢的。”他心不在焉,仰头喝了口酒。   “怎么了?心情不好?”方之州察觉出他的异样。   他只是摇头。   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顾勉和方之州去了洗手间,桌上还趴倒一个,贺绪见了忍不住笑。   “今天谁送他?”他望向邻座。   季星燃耸肩,无辜道,“反正不是我。”   二人碰了一杯,静下来闲聊。   季星燃盯着桌上的残局,忽然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不当歌手会做什么?”   “演员。”贺绪不假思索。   他愣了下,转头轻笑,“很适合你。”   贺绪:“你呢?既然问了这话,心里应该已经早有答案。”   季星燃放下酒杯,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说:“还没想清楚,不过应该是继续在舞台上唱跳。”   “我以为你想单飞。”他毫无避讳,见他愣住,并没过多诧异,“最近录节目看你没以前那么积极,自然而然想到了。”   季星燃垂眸,并不作声。   “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没必要苦大仇深的。”贺绪坦言说,“你有足够的实力和人气,即使脱离了Ray也能走很远。”   他闻言笑出了声,“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   “我这叫自我和解,以前拿你当对手,现在不会了。本质上我们俩是同类人,执念太深反而束手束脚。”   “我有什么执念?”   “比如现在你心里所想的,团和个人妄图两头都顾,想和和气气解决问题,实际上两边都得耽误。”他轻声叹道,“有些事,没办法折中。”   他低头沉思,忽地一笑,“你说得对,我做事太犹豫不决......如果换做是你大概不会这么苦恼。”   “也不见得。”   他略感诧异。   贺绪:“没人能做到两全,但依从内心永远是最佳选择,以后后悔了就自己受着。”   季星燃一时怔忪,良久,笑着点头。 第28章   脚伤的原因,宁礼被贺绪强制放了几天假。   窝在家里,她却一点闲不得,四处搜集着季星燃私生饭的信息。   “汪星人”作为季星燃恋情的独家爆料者,将幽会照在网上一放,接下来的瓜像是结了藤,接二连三爆出更多相关细节。他本人和私生饭频繁接触,不难猜出,有关季星燃的爆料一定和私生有关。   大海捞针搜寻,几乎毫无收获。   宁礼想,似乎有更加便捷的途径。   趁假期回了趟公司,宁礼找到周书颖时,她正忙得不可开交,无奈只能换个目标。   “宋姐。”她来到旁边的工位凑近乎,“我记得你前阵子发过警告私生的声明,能发我学习一下吗?”   “装电脑E盘里了,我去接杯水,你自己找吧。”   同事离开,她迅速查找。关于Ray的私生,经纪团队一直有拟黑名单,抹掉个人关键信息,不定期发官博警示。而在这名宣传经纪电脑里,她找到了原始文件,私生饭姓名、个人照片和身份证号还健全。   顺利拷贝,等人回来,宁礼道完谢看了眼手表,顺口问了句:“下班了,还要忙?”   同事哀叹:“还有几个品牌方要接洽,今天一整天全应付贺绪的生日策划了。”   “贺老师生日?”宁礼瞥到桌上的日历,记号笔刚好圈到4月5日,怔忪间又听同事提起,“刚开了场生日直播,累得半死。”   “颖姐也在忙这个?”   “那可不。”   宁礼完美错过了一系列活动,甚至连他的生日也没记住,心底似乎有些遗憾。准备离开时,正巧接到贺绪来电。   “你在哪儿?”他开口便问。   “公司大楼。”宁礼如实回答。   “等着,我马上过来。”撂下一句,贺绪将电话挂断,她尚未反应过来,但也只有乖乖等候。   他开车来,车型跟上次的不大相同,喇叭响了好几声,她才察觉。听从吩咐迅速上车,宁礼边系安全带边问,“我们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他买起关子,下一句问起她的脚伤。   “已经好了。”她略显拘谨,沉默半晌开了口,“今天是你生日?”   “你这是疑问句?”   她摇摇头,迟疑一下说:“对不起,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那就先记着,下一年送双份礼物。”语气里察觉不到失落。   他理解的以后似乎很近,可在她心里却全然相反。   下一年,应该没有这种机会了。那时的他们不再有交集。   与其担忧明天,不如把握现在。安静一刻,她转头笑起来,“生日快乐!”   “你有什么心愿吗?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可以满足你的?”   他眼尾一挑,笑得澄澈自在,“正在实现的路上。”   宁礼起初不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车辆缓缓停下。   江的对岸,人群聚拢,纷纷靠在观景台附近的栏杆上。她们仰着头,牢牢注视着江面上整齐排列的无人机。   夜幕降临,属于粉丝的特殊应援即将登场。   空中无人机在远程操控下有序排开,无人机自带光源,每个光点汇成字句,像星星闪着光,挂在空中耀眼夺目。   “0405”、贺绪生日快乐”、“永远爱你”、“stand by you”等等字样和各色图案一一展现,在群众和周围大厦的见证下完成了庆生仪式。   粉丝仰望天空,激动狂欢。即便在对岸也能听见隐隐的欢呼声。   宁礼趴在车窗上,心也跟着颤动。   意料之外的惊喜还在持续上演,如果说粉丝为偶像进行无人机应援是屡见不鲜的表达爱意的方式,那么偶像为粉丝的应援就是真真切切的爱的回馈。   一波无人机还未完全撤离,另一波无人机紧接着抵达。很明显,这和之前的不同。   字样变成了“谢谢微光”、“love is a gift,It\'s my pleasure”、“Together Forever”,是他想对粉丝说的话。   察觉到了,宁礼飞快转身,他正盯着她笑。   贺绪:“这就是我的心愿——和你分享此刻的心情。”   她诧异着说不出话。   互相告白什么的也太浪漫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对面粉丝的鬼哭狼嚎,站在粉丝的角度,今晚泪洒江畔也值了。   明明不是他的粉丝,她却感动到湿了眼眶,是因为感同身受吧,偶像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牵动粉丝的心,更别提这种直率又暖心的策划。   他似乎一直这样,爱不露怯,直白张扬。   “你怎么想到的?”她还在感叹。   贺绪:“前阵子刚好在网上刷到这个策划,觉得有意思就去预约了表演。出道这几年,我从粉丝那里得到的太多,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就想着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真好!”   “你也觉得她们会很喜欢?”   “那当然。粉丝多在意你呀!连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也能记在心上,珍藏很久,更不用说今天的事了。她们干什么都以你为中心,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你完全可以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她们还会依旧爱你。可你这么做了,对她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足够回味一辈子了。”   “你这么了解?”他玩味地笑。   她并没多想,感慨说:“你没有这么深沉地喜欢过一个人,肯定不懂这种感觉。”   一扭头正对他的视线,灼热却不迫切,曜黑的瞳孔仿佛能伸出旁枝,将人紧紧缠住,而她偏偏还不想挣扎。   宁礼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   翌日又迎来一个匆忙的行程,宁礼跟随贺绪乘飞机赶往外地出差,参与电影剧本研读。   电影《燃冰》的第一次剧本围读在拍摄地进行,导演、编剧、主演等主创团队人员聚坐在一起商议讨论,对剧本进行再次梳理。   贺绪作为主要演员之一初次和大家见了面,众人聚集在办公室内,一整天重复着单调的工作。现场还邀请了摄像、美术、灯光等工作人员,集思广益,商讨具体拍摄方案和相关细节。   第一次接触这类工作,贺绪不觉枯燥,反而从中体会到了很多趣味,不懂的主动问,赞同的也会迎合,随和认真的态度打破了一些人对他的固有印象。   整个沟通十分顺畅,到了晚上大家在餐厅简单聚聚,也算正式见面招呼。   宁礼以为自己该回酒店歇了,没想到蹭饭还有她的份儿,得亏制片方想得周到。   核心主创人员在大包间,其他人员在隔壁,两间并不相通。   宁礼心无杂念,贺绪反而担心起她来。   “今天来的人杂,进去以后别喝酒,结束得早如果想回酒店你就先走,到了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他念叨一通,倒像成了她助理。宁礼想说自己有判断能力,目光掠过过往的剧组人员,话到嘴边却成了软软的一句“知道了”。   主创见面会,众人寒暄一阵,正式用餐。圆桌很大,动了会儿筷,其中几名热络的男士开始移动着轮番敬酒。木青导演喝不了酒,举杯应付几下,任由大伙玩儿。   聚餐后半段,大家三三两两一处闲聊,氛围彻底暖起来。贺绪酒量不错,前来招呼的几乎来者不拒,“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还需要各位的帮助,演戏方面我是新人,请多担待。”   应酬也分场合,他没了往常的架子,真心实意道出自己的想法,博得了在场人的好感。随后和导演搭了几句话,又转向一座之隔的演员陈立川。   “前辈好,久仰大名,难得今天能见到您真人。”   陈立川作为重量级影帝向来是木导的御用演员,二人合作多年,早已是人生挚友。   木青见状,在中间搭起了桥,“小绪还不知道吧,邀请你试戏是立川的想法,他很少在意选角的事,上次破天荒引荐你,我还纳闷了很久。”   陈立川沉稳大气,笑着面向这位熟悉又陌生的艺人,“我家闺女是你的粉丝,孩子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你多优秀多出色,还拉着我看了很多你的影像资料,我觉得合适就和老木提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但贺绪知道他说话的分量,了解了经过,无疑是惊喜的。   “前辈哪里的话,多亏了您的一句话,才让我有了这次机会。”   “光靠我动嘴皮可不行,也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我明白,晚辈一定尽全力。今后还有很多向您请教的地方,希望不算叨扰。”   他说不会,末了拍拍他的肩,幽默感叹,“看来我女儿果然没看错人。”   一墙之隔,另一个包间嘈杂许多。   在场男士居多,喝酒格外洒脱,知道宁礼是贺绪助理,看人下菜,并不强劝。   中途去洗手间的空档,宁礼在过道上遇到一名工作人员,中等身高、留着络腮胡,刚才用餐时给她留了很深印象。   人并不熟,只是礼貌点了个头。   迎面走来的人却停在她面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信封,不由分说往她怀里塞。整个人凑近悄声道,“里边的u盘麻烦转交给贺老师,剩下的辛苦费不成敬意。”   手里信封分量不轻,似乎装了不少。宁礼骇然,正欲退还,抬眼却捕捉到不远处的贺绪。面前的人趁机溜走。   她呆怔地立在原地,见他靠近,掩耳盗铃把手背到背后,慌张的模样像被现场捉赃。   面对业内潜.规则,她还是稚嫩了点。   “慌什么慌?”那道颀长的身影走至她面前,“刚才他给了你什么?”   “没有,你看错了。”她睁眼说瞎话,并不想把这件事捅到他面前,于是转移话题,“你怎么出来了?”   “透透气。”   “还顺利吗?”   “挺好的,比想象中周全。”他倾身向前,紧盯着她讪笑的脸,胳膊横到她背后捉住她的,举到面前。   证据确凿,宁礼无从抵赖,眼见着他把信封拆开,弱弱道:“我没打算收。”   他抬眸看她,“他让你做什么?”   “让我把里面的u盘给你看。”   “还有呢?”   “了解你的喜好?”刚才在包间向她打听了很久,宁礼当然只有含混其词。   他浅笑不语,将信封原物奉还,捏住她手背的手却并没松开,“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可以告诉你。”   宁礼微怔。   贺绪步步紧逼,彻底把她抵到墙边。   “我身高183,体重63kg,小时候定居国外,18岁以后正式成为一名中国公民,喜欢的颜色是红色,喜欢的菜系是法国菜,喜欢的人,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将她紧锁,眼里跳跃着微闪的亮,让人沉溺。她呼吸一窒,很快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抓住追星女孩的心当然只有“投其所好”,不过贺绪这里不知道宁礼的身份,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而已。还有一点是无人机表□□丝的那几句话,作为组合的一员,贺绪只能说“谢谢微光”,也就是谢谢团粉,尽管他本人也有唯粉(唯粉名字没在文里出现是因为想不到合适的),但一般组合没解散,艺人大概率不会提唯粉的名字,而且在他心里唯粉和团粉是没有区别的。 第29章   聚餐结束前,宁礼归还了“赃款”,拿艺人做交易实在缺德,这笔灰色收益她不可能赚。   和同行女生一起回到酒店,宁礼始终心不在焉,脑子里一旦空白,先前的画面就会不断涌现,幻灯片般放映、闪现,尤其是贺绪那张放大的脸。   她躺在酒店床上,翻找出手机相册,将前两天得到了私生照片捋一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每一张照片都那么陌生,即便掌握了身份证号,也毫无作用。她不是警察,更不是侦探,不能触及法律边缘,探出更多信息。   “唉——”   长长的叹息吸引了同寝女生的注意。   出差和人共挤一间酒店房间是常有的事,宁礼已经习惯。   蒋舟舟是剧组里某位演员的助理,见宁礼的第一面就展现了十二分的热情,原因无他——她本人对贺绪极有好感。算不上粉丝,但作为业内人士,偶尔也会仰望星星。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蒋舟舟在凳上擦着湿发。   宁礼不好开口,摇头说没有。   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一天下来,俨然熟络。   蒋舟舟凑到她床边,忍不住八卦,“跟着贺老师应该很幸福吧?爱豆的通告五花八门,跑的行程也丰富,不像演员,一进组就得待好几个月,助理只能陪着扎根,有时候还会去深山老林里取景,日子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各有各的不易吧,贺老师工作强度大,一个月能飞好几十趟。”   “也对,不过还是好羡慕你,能时时待在贺老师身边,还有那么多养眼的帅哥美女可以看。”   “重点在最后一句吧。”宁礼调侃。   蒋舟舟很快接梗,“这都被你发现了!”   两个人哈哈地笑。   聊了会儿天,宁礼收拾衣服准备沐浴,这时房门却响起来。   洗漱台边,蒋舟舟开着水龙头洗脸,没有察觉外边的动静,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偶像此刻就站在门边。   打开门见到来人,宁礼拘谨诧异,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室友,接着问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递来一张卡片。   她靠在门框边,低头复抬起,无声询问他手里拿着什么。   贺绪:“万晴的名片。”   是《燃冰》的编剧,国内极富盛名。   “给我的?”宁礼有些懵,见他点头,迟疑地接过,低头扫了几眼,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微信也推送给你了,记得添加。”   他转身欲走,被她喊住。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她不解地问。   贺绪:“对你创作有帮助,需要的话可以联系她,我已经提前和她打好招呼。”   所以是用他的人脉换来的?宁礼感动又愧疚,毕竟她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两个人对视片刻,一个难以言状,一个默默等候。   “我......”   “我......”   几乎异口同声。   贺绪:“想说什么?”   宁礼看着他,干巴巴挤出一句“谢谢”。   贺绪莞尔,“明天工作结束以后还有半天时间,带你去个地方。”   她没问为什么,一向灵活的脑袋甚至连拒绝的托词也寻不到。   “还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话,但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直到身后室友问了句:“谁啊?”   回过神,宁礼慌忙阖上门。   ...   第二天工作进展顺利,下午和众人告完别,贺绪和宁礼仍在市区逗留。   抵达主题游乐园,宁礼像是得了密集恐惧症,躲在车里不愿下去。   车窗外,人群攒动,门口进出人流大,有的游客还会停留拍照,对宁礼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灾难。若是她一个人,根本不会顾虑,可加上一个贺绪,怎么可能放任他行动。   公众人物来这种地方,尤其和异性一起,必定招来争议。   她头脑清醒,第一时间制止。   “算了吧,人太多,不安全。”   他从座位边掏出两个面具,戴上以后遮住半张脸,信口说:“有这个掩护,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宁礼半信半疑。   还在纠结,贺绪已经拉开车门。   不情不愿取票入场,才发现两人的装扮并不突兀,游乐园原本就以恐怖为主题,现场奇装异服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算罕见。宁礼稍稍心安,一路走来仍然提不起兴致。   右手边约十米远处,大摆锤荡来荡去;前方阶梯下广场,跳楼机上升下降极有规律;更远处过山车上,游客在蜿蜒盘旋的轨道上穿行。各类刺激性项目稳步运行,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周围人来人往,她神经紧绷,不得安宁。哪怕随便一个人举起手机拍照,她都能警惕小半会儿。   “你戴这个。”   贺绪从地摊上拿了发箍,帮她戴好又让她替他挑选。宁礼焦虑得不行,晃一眼,指了指旁边一个纯白兔子造型的发箍,没想到他一口答应。   就在他付款时,她拉了拉他的衣角。   贺绪回头看她,“怎么了?”   “还是回去吧,这儿太危险了,被拍到我就死翘翘了。”她得担起助理的责任,这话听得他并不乐意。   “别慌,不用自己吓自己。”他忍住脾气,温声劝慰。   可这不是慌不慌的问题!   拿宁礼来说,她连季星燃的背影也认得出来,其他粉丝当然同理。   她不想他冒险,这压根就不值!   “我们去鬼屋吧,那儿不错。”她退一步建议,等付完款立即拉着他往前走。   一进去,整个人瞬间松了口气。   “好黑!”身后有人发出颤声。   宁礼笑笑不语,心里得意地拨起算盘,要的就是黑,乌漆麻黑,越黑越好。   “这里好玩。”最主要的是安全。   她回头冲他微笑,迎上他的冷脸,默默噤声。   二人在前方打头阵,通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身后高低音此起彼伏,哀叫连连,宁礼却兴致高涨,完全没有被吓住的意思,平常到仿佛来了一家普通的店铺,走走逛逛,遇到感兴趣的就停下点评。   “道具太假!”   “血好像是番茄酱,你闻到没?”   “这音乐也太阴间了!不过我喜欢。”   贺绪表情淡然,“有趣吗?”   “嗯。”她发自内心地笑。   “你确定?”   她猛点头,转头不忘和路过扮演丧尸的npc挥手说嗨。   一轮结束,宁礼拉着他回到入口。   “还来?”贺绪无奈。   她玩得久,大有拖延时间的嫌疑,这和他计划中的安排出入很大,枯燥循环一个项目,“约会”没了原本的意义,他渐渐失去耐心。   “够了没?还有多久?”   “快了,再来两圈。”宁礼其实也腻,但除了这儿实在想不出哪里隐蔽。   “不如再来十轮?到时游乐园正好关门。”贺绪不满接话。   宁礼止住脚步,回头看,他停在几米远的位置。脚下彩灯泛着绿光,灯光微弱,原本阴恻恻的音效也失去了魄力。   打开手机电筒,照亮他附近的区域。   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情绪明显,他紧抿着唇,两手揣衣兜里,只看她一眼,移开视线,冰冷的侧脸正对着她,显然在置气。   她走近拉他,细声说:“别生气了。”   他瞥她一眼,“那你哄哄我。”   傲娇得坦坦荡荡,这话从他口里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   宁礼:“……”   她扯住他衣袖的手自然垂下。   贺绪伸出手臂,“牵住我的手。”   这不合适吧?   她再三犹豫,迟疑递过去,被他一把拉住。   拇指捏在她的虎口,握进手里,掌心温度出奇的一致。贺绪将手垂下,觉得不顺意,又微微松开,调整姿势,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他才满意地笑了。   宁礼紧张兮兮,想挣扎,无奈他扣得太紧。   这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距离,她拼命提醒自己,他却越握越紧,像是牢牢攥紧了她的心脏,是生是死凭他处置。   苦闷的人变成了宁礼。   她也有过初恋,印象中青涩懵懂的经历已然模糊,可她记得那时的小心翼翼,和他带来的窒息感大不相同。   眼前的人强势、温柔,宽大的手掌和她的合在一起,接触的皮肤温热灼人,热度顺着手腕传导,脸也烧得厉害。   她跟着他一步一步前行,心脏差点蹦出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压根不该这么慌张,不会像此刻这般想入非非。   流连鬼屋,他似乎终于找到趣味。牵着身旁的她,一遍又一遍在里边穿行,乐此不疲,半小时后终于停下。   出了鬼屋,天已经暗了,看眼时间,七点五十分,算不得早。   摘下彼此的面具,彻底松了口气。   大约是察觉出了她的尴尬,贺绪主动为她去附近买水。   持续懵圈的宁礼还未察觉,室外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周围的灯光依旧亮着,其余位置已经暗下。   “现在到关门时间了?”等人回来,她惊奇问道。   他没回答,缓步向她靠近,忽然拿出背后的一大捧蓝玫瑰。   “生日快乐,宁宁!”   她彻底呆了,怔愣许久说不出话。   白衫黑裤,他随意穿着就足够吸引视线。眼眸深邃,鼻梁挺直,优越的身材和长相即便不当艺人,也是极有魅力的存在。背后巨型旋转木马映照常出大片橙黄光线,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暖暖的薄纱。他的笑颜近在眼前,宛如梦幻泡影,当灯光不再璀璨,所有的一切都会随之幻灭。   潜意识地,她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可她知道不能。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她找不着别的话。   “特意查的,没想到我们的生日离这么近。”   “花总得收下吧。”他盯着她笑,手又近了一寸。   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她慢半拍接过捧花,被看不见的触角裹缠住心脏。   玫瑰的馨香扰乱思绪,大脑再次宕机,宁礼生硬道了谢。   惊喜接二连三,他又送上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怕太贵重你不愿意收,就准备了平板电脑。画画用的,很轻便,以后你到外地可以背着走,有了灵感可以随时创作,我想你应该用得着。”见她仍然犹豫,笑道,“以后你再回礼不就行了?”   “可你生日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准备。”   “下次一定有机会。”   他口吻笃定,她再次沉默。   向来话多的她此刻格外安静,贺绪有了更多表达的空间。   “宁宁,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坦白心意,怕你以为我轻浮、随便,所以犹豫到了今天。一开始,你的执着、坦率在我看来傻得彻底,后来才明白直面自己有多珍贵。”他低眉哂笑,抬眸对上她的眼,“很奇怪,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你总能牵动我的情绪,一会儿喜一会儿怒,逐渐变成陌生的自己。起初会感到排斥,慢慢竟然开始享受起来。”   “我喜欢你身上的天然和莽撞,也想守护你珍视的梦想和未来。虽然不清楚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安慰我、鼓励我,可我想至少有在意的成分。既然这样,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无论以哪种身份站在你身边,先抛掉偏见,真正地接纳我。”   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分坚毅,多了份不安,他摸了摸裤缝,少见地紧张。   她抱着花束的臂弯收紧几分,视线下意识躲开,“我不值得你做这些。”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人能让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贺绪补充,“除了你。”   她怔怔地看他。   贺绪:“今天安排的一切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已经把我的心填满。”   她眸里的光微晃,全身都在叫嚣着让她放弃抵抗。   一把无形的锤在她心里一下又一下猛敲,生怕她不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他。   宁礼感到无比挫败。 第30章   好好的约会被一通电话打断,扫兴的不是别人,正是方之州。   “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贺绪面色凝重。   宁礼问怎么了,他回答说:“星燃出了车祸,我得赶紧回去。”   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她吓愣,她赶忙追问细节。连夜回程的路上,贺绪一一交代,“私生饭开车尾随,他在摆脱的时候不小心和人追尾。现在人没有大碍,不过还要留在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听说他伤势较轻,她松了口气,接着又被后半句话扰得皱紧眉头。   记忆中,在季星燃身上完全没发生过这回事,是当初公司瞒得太深,还是另有蹊跷,宁礼不得而知。她脑子里一团乱麻,顾及不上方才贺绪的告白,那份怦然和失措也全然抛在脑后。   航班上,她低头咬着指甲,格外紧张。贺绪瞧着,心里若有所思。   抵达医院夜已经深,门诊部没开,只有急诊和住院大楼通亮,她心急跟在他身旁,迫切想见到那人,甚至忽视了为贺绪做好掩护,所幸是在夜里,头上帽子一遮,无人察觉。   到达病房门口,宁礼却止步不前。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进去,踯躅时倏然听到一声。   “愣着干嘛?”贺绪拧开门把手,偏头看她。   拉开的门缝里,几名成员还有一名陌生的女子围在床边,众人闻声,纷纷转过头。   宁礼微怔,埋头跟随贺绪默默进了门。   季星燃额头贴着纱布,精神状态倒不错。一进门,贺绪问了情况。   他说只是小伤。   “都撞成脑震荡了,还小伤。”宋彬源在一旁吐槽。   除了他,方之州也在,从他们的聊天中可以知道,另一名成员还在外地赶行程,抽不出身。宁礼视线始终朝下,睃一眼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女子,这下终于把人看清。   是季星燃的姐姐,她曾在社交媒体上见过她的照片。   “这次只是轻微脑震荡,下回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季青冉拿眼瞪他。   “姐。”季星燃撒娇似地唤她,“一场意外而已,你别告诉爸。”   季青冉迁就着点头。   一旁,贺绪问起私生的事,“抓到人了吗?”   “还没有,你也知道,就算抓了人,也只是小惩,过段时间又会继续猖狂,甚至变本加厉,法律约束不了她们。”   “通稿呢?有没有发?”   “Cindy压下来了,说最近关于的粉丝的负面新闻太多,最好私下解决,目前已经报了案,就等警.方消息了。”   宁礼见人无碍,默默退出病房时隐约听到这番对话。   合上门,她舒了口气,面上依旧沉郁。   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走,一面心里恨得牙痒痒。私生饭无法无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仗着踩在法律边界线上,可以不负责任,不断触及底线。   扭曲的心理和行为已经切实伤害到艺人,可她们仍然不肯罢休。这是恨不是爱,季星燃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才会遭到这般对待?   宁礼郁闷地在病房附近转悠,走廊清静,除了偶尔经过的值班护士,几乎没有别人。恍然抬头,注意到走廊尽头迎面走来的路人,前一分钟似乎在反方向见过她。   低着头鬼鬼祟祟,有些可疑。   宁礼自然走近,随口招呼说:“你好。”   那人一抬头,一张脸立即和她印象中的某位私生的样貌重叠。那个长长的私生名单里有她的照片。   她打量久了,对方也警惕起来,很快埋头,加紧步伐往另一边走。   “等等!”宁礼随即跟上,几秒后甚至追逐起来。   两分钟后,背影越来越远。   人到转角,脚步声蓦然消失。宁礼停下,累得直喘气,这时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她扭头的表情夹杂着惊悚,李瑞琦被她吓得耸肩。   “瑞奇哥。”   他缓口气问:“你跑什么跑?”   她没回答,转而笑着问他,“你陪季老师来的医院?怎么没在病房里看见你?”   “回去给星燃拿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两天。”李瑞琦不禁感叹,“真不知道最近触了什么霉头,私生粉又开始作妖!”   “又?”她捕捉到关键信息。   “是啊,前几天在外地出差,有人到酒店房门口给星燃送餐,他以为是我订的,还差点吃了。后来我越想越蹊跷,调了监控才发现那压根不是酒店工作人员。”   听他描述,宁礼神情严肃,想了想还是道出实情,“你知道季老师恋爱的事,私生也是知情者吗?”   “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她斟酌道,“既然连酒店房号也摸得清,要了解其他隐私也不是问题。她们有多无孔不入,你应该比我清楚。”   见他面色愈发沉重,宁礼敞明说:“其实刚才我在追的是一名私生。”   李瑞琦眼皮一跳。   宁礼:“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导致季老师车辆追尾的那位,但一定有着某种联系。现在这个时间点还在医院出现,太恐怖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她是私生?”   “黑名单里有她的照片。”   他点点头,拧紧眉,听她沉着建议,“这件事最好尽快跟Cindy说明情况,私生这么猖狂,无论是对季老师的个人安危还是他的个人隐私,尤其是与恋情相关的信息都有很大威胁,我们完全猜不出她或者她们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宁礼的立场尴尬,如果是身为季星燃助理的李瑞琦去说,要更恰当。   目前,她最担忧的还是季星燃的安全。   李瑞琦似乎听进了她的话,点点头说知道了。   返回病房没走几步,宁礼又遇上了贺绪,他站在那儿已经有一阵,沉着脸,心情看来不大好。   她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才自己与李瑞琦的对话。   “跟他聊了什么?”   他问了一句,她才放下心。   “问了下季老师的情况。”宁礼如实回答。   他古怪地盯她,“你很关心他?”   “啊?   “问你话呢?”   “…刚巧碰上随便聊聊而已。”   他似乎并不相信,冷哼一声,别扭转身。   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宁礼摸不着头脑。   …   回到家已经很晚,宁礼这才想起先前接到的那通电话。   闺蜜从家乡回来,直奔她家。   二人已经有一阵没见,一个忙实习,一个考完研四处旅游,现在终于能聚一起聊聊知心话。   夏雨薇没想到她工作到这么晚,一面感叹挣钱不易一面心疼她。   “都十一点了,你这工作未免太辛苦了!”   “这都算早了,遇上艺人录节目,跟着熬到三四点也正常。”   夏雨薇坐在床上,敷着面膜咋舌。   宁礼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涂保湿水乳,望着镜子里的她笑,“所以要珍惜还在学校里的时间,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工作是迟早的事。”夏雨感慨说,“至少你能经常见到星燃嘛!”   提到他,宁礼不禁想起晚上的事,因为公司没对外透露,所以粉丝还不知情吧,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   她正思考,夏雨薇又开始缠着她谈季星燃和她的工作经历。宁礼乐于分享,两个人躺床上足足聊了半小时,直到宁爸爸敲门,推进来一个行李箱。   宁礼不假思索下床收拾,打开箱子又陷入了苦恼。身后的闺蜜眼尖地发现那束扎眼的蓝玫瑰,一下兴奋起来。   “谁送的?这么浪漫?”她意味深长地笑,宁礼干笑着扯谎,“公司发的礼物,算是员工福利吧。”   “是吗?”夏雨薇半信半疑,摸到一旁包装好的礼品盒,外边是一层淡蓝色包装纸,看着精致,“这也是福利?”   宁礼抽了抽嘴角。   “算了,不想说我就暂时不问。”闺蜜善解人意,下一秒激动地怂恿她拆开看看。   虽然早知道是台电脑,可宁礼没想到还是顶配版的,的确是他的手笔。不过一想到自己欠了这么大的人情,她整个人都蔫了。   “你说,有一天一个跟你差距很大的人向你告白,你会怎么办?”宁礼突然有感而发,夏雨薇知道她在说自己,只是完全没往那人是艺人方面想。   “你指的是哪种差距?”   “职业、身份、教育背景,各方面。”   “虽然现在已经不讲究门当户对,可老一辈的话总有他的道理,差异太大的话,总有一方会自卑吧,不过两个人如果有心,多多磨合也不是没有希望。”   宁礼陷入挣扎。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境与季星燃无关,里面的主角变成了她和贺绪。   一个不算宽阔的足球场上,贺绪和其余人追着球奔逐。场地外围,摄像机架在不同方位,正对着他。几十名工作人员聚集在场边,宁礼也在其中。   似乎是在录制一档节目,观众席上坐满了粉丝,呼声极高。站姐在头排,举着相机捕捉着贺绪的一举一动。   他穿了蓝色球服,额上发带青春逼人,恣意张扬。球毫无预兆踢进了,贺绪跳着同队友庆祝,紧接着回到拍摄区。   在现场上百名粉丝的眼皮下,他跑到宁礼面前紧紧拥抱住她。   宁礼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眼神飞快扫到观众席,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现场沸腾,像霎时引燃的炸弹,炸开了锅。粉丝惊诧一阵,不多时开始狂躁怒骂。衣服鞋子,甚至连相机也往场上砸,纷纷叫嚣着要脱粉,要他滚。   宁礼去看贺绪的表情,却发现一张脸模模糊糊,什么也观察不到。   她在这时醒来,一场梦做得精疲力竭。   …   住院三天,季星燃结束了观察期。就在这几天里,民.警查出了涉案私生饭,由于对方未成年,只对其进行了口头教育,再没别的惩罚。   得知结果,季星燃态度淡然,似乎并没放在心上,也可以说早已麻木。   李瑞琦却记得宁礼说过的话。   “最近私生的事不是很频繁吗?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病房里,他一边替他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季星燃不以为然,“她们一向如此。”   李瑞琦:“我已经跟Cindy反馈了,她会在你身边增加保镖。”   然而两人都知道,保镖只针对公众场合,对他的私人生活没有义务负责,终究还是会让人有机可乘。   最关键的是Cindy对季星燃的恋情毫不知情,李瑞琦不敢贸然开口,只能以威胁艺人的人生安全为由提起此事,但始终治标不治本。   “星燃,最近多注意身边的陌生人。我担心,私生已经知道粱小姐的存在了。”   他愣了愣,脸上诧异一闪而过,良久郑重点头。   ...   Ray再次合体是在两天后,季星燃身体康复,额头上的擦伤靠化妆遮盖。   展览中心场馆内,舞台彩排如火如荼展开。   出演的大多是年轻偶像歌手,一群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只是站着也格外亮眼。   宁礼守在后台,目光始终注视着贺绪的方向。他人不热情,却是天生的焦点,总有人围过来攀交,男艺人、女艺人甚至是工作人员也会趁机接近。   而他本人呢?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礼数周到,她差点忘了他也是艺人,即便性格再张扬,面对镜头始终会有所保留。   谁都有虚荣心,他说喜欢她,她不可能没有感觉,那可是贺绪,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掀起热议的偶像。一开始不就明白吗?他们之间差距太大,还是早点断了念想好。不能越陷越深了......这些天,宁礼不断给自己暗示。   正黯然着,他目光一转,望向她。   心里一惊,她慌张转身,不知在躲什么。   暂时没她的事,宁礼索性往出口处走,准备到附近买杯咖啡。   场馆外是个宽阔广场,有大型活动开展,附近必定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粉丝,拿着五花八门的手幅、灯牌、旗帜和各类应援物,占据着各自的摊位,热烈为偶像应援。   视线扫到贺绪粉丝的聚集地,众人正站在应援花墙前拍照打卡。她一下想到了前几天做过的梦,无端冒出罪恶感。   有季星燃的例子在,她愈发肯定自己绝不能拖累他。   加紧步伐离开,宁礼去咖啡店买了几杯咖啡,结账返回。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回来时却见入口堵了一辆救护车。嘀~嘟~嘀~嘟~高声地响。   现场围观群众也不少。   出什么事了?   宁礼来不及多想,亮出工作牌,跟着医护人员往里挤,紧迫的笛声就在耳边,不停回响,她一步步往前,不自觉捏紧手心。   穿过通道,往来工作人员全是清一色的焦急表情,头顶灯光闪烁,像是出了故障,白天可见度高,并不影响,只是扰得人心慌,仿佛预示着什么。   “救护车来了!”有人高呼,发声者的方位似乎在舞台附近。   接应人员忽然在前方出现,边走边向急救人员说明情况,“舞台上的横杆松了,不锈钢材质,东西不重但高度不低。”   “伤者情况怎么样?”   “大腿大量出血,简单做了包扎。”   隐约听到附近有人在喊季老师,宁礼一激灵,彻底懵了,心里一阵急一阵凉。   不会的,不会是他。担忧着朝里走,她恨不得飞奔过去,脚步加快,慌张到踉跄。   快接近事故位置,宁礼急到眼眶通红,泪水直打转。   舞台上,男子躺在一旁,腿部缠了白色绷带,整个人奄奄一息。目睹这一幕,宁礼彻底崩溃了。   “星燃!季星燃!”她跑上台阶,不受控地往前扑,见到伤者的脸,悲声一时哽在喉头。   “宁礼。”   背后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李瑞琦,站在他旁边的是毫发无伤的季星燃。   她擦擦眼角,欣慰地往下跑。   “你们没事?”庆幸是虚惊一场。   季星燃:“出事的时候我们在后台。”   她似笑非哭,紧盯着他瞧。   他略不自在地笑了下。   目光不经意偏转,越过他的肩头,宁礼蓦地望见不远处的贺绪。   他神情复杂凝望着她,眼里的光逐渐黯然。 第31章   越过人群,她怔怔地望他。   宁礼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黯然神伤,像惨遭遗弃,而始作俑者就是她。   心窝被狠狠揪了一下。   见他转身,似乎有什么彻底从自己手中溜走,她一阵后怕。张了张口,却发现失了声,迟来的勇气也被剥夺了。   “不跟过去吗?”季星燃出声提醒。   宁礼似被点醒,点头致礼,接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一路跟到后台,始终沉默无言。   走到僻静处,前面的背影终于转过身。   他一看她,她无端心虚,垂眸盯紧脚尖。   半晌,听见一道沉重的气音,她的心跟着一颤。   “刚才去哪儿了?”他的嗓音沉闷紧绷,没有一丝温度。   她仍然不敢看他,低声说:“去外面买了咖啡。”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她的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方才手忙脚乱,宁礼也不知道随手扔到了哪里,抬头想解释,对上他寒潭似的目光,一时怔住。   贺绪:“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担心你出意外,找了你很久。”   意外而愧疚,她嘴唇翕动,“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状况。   贺绪苦笑:“我以为你也会同样担心我。”   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欣喜不已,可下一瞬见她义无反顾跑向季星燃,他只觉得心中又涩又凉。   从没经历过这般绝望。讽刺的是他居然以为她对自己有好感,原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他的话宛如晴天霹雳,一下将她击溃。   宁礼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完全没了挣扎的意义。   她以为受伤的是季星燃,完全没考虑到他。她的确错得离谱,再怎么狡辩说服不了自己,更说服不了他。   她的沉默令他丧失了最后的希望,他甚至想过,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可没有那么戏剧化。   她只是单纯地更在意别人罢了。   他讥笑两声,冷冷道:“看来我的喜欢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你宁愿单恋他也不愿意接受我。”   “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她只是拿季星燃当作偶像,他们俩也完全没有可比性,可这一切却不能直白告诉他。宁礼迟疑几秒,说不出话。   他的眼里盛了怒意,等了片刻,却听不到想要的回答。   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   和之前发脾气不同,这一次贺绪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自那以后再没拿正眼瞧她,态度冷淡,只当她是普通工作人员,没有别的亲近的对话。   恍惚间,两人好似回到初见,他还是那个光彩夺目的大明星,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助理、没人在意的螺丝钉。   终于如愿以偿,可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畅快?贺绪彻底对她失望,宁礼没有想象中的释怀,反而郁郁寡欢,心里堵得慌。   她明白症结所在,可也只能克制情感,故作坚强。   面对他的质问,她唯有保持沉默。告诉他她不喜欢季星燃,只是他的粉丝而已,然后呢?后面的谎怎么圆?其实她心里清楚,不说只是为了更快地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或许他对她只是一时兴起,而她也只是一时没能经受住诱惑,放任下去只会酿成另一出惨剧。   季星燃不就是例子吗?   何况她的身份更特殊,当红男爱豆和女助理传绯闻,光是听听也会窒息的程度。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贺绪粉丝,哪怕把绯闻女主角生吞活剥也不为过,更别提其他。   宁礼清楚,她在他身边待不长,时机一到,自然会离开,也许到那时,双方就会释怀。   她劝慰自己放宽心,等一切风平浪静,他们之间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时间会冲淡一切。   然而几天下来,宁礼发现并非如自己所想。他对她视而不见,完全当她是陌生人,她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受得厉害。想起他冷漠的眼神,她忽然感到委屈,过会儿又开始抱怨自己矫情、反复无常。   …   临近进剧组的日子,贺绪加紧手头工作,争取把能拍的物料都拍了。他在琢磨剧本的同时还要完成高强度的拍摄任务,像在和自己置气,不管不顾熬夜工作,身体终究吃不消。   进摄影棚前,宁礼就发现他有轻微的咳嗽,可他冰冷的目光一扫向她 ,她关心的话便哽在喉头,心里露怯,不得不退却。   春天拍夏装广告,短袖短裤一穿就是小半天,还得频繁换妆。明星有多辛苦呢?即便生病也不能耽误行程,人力、时间和金钱已经耗费掉,大家都耽搁不了。   相机快门声一停,宁礼立马上前给他披上外套。   “喝点热水吧。”她递上一次性纸杯,他看她一眼,拿手接过,这次没说什么。   他没甩脸色,她鼓起勇气提了句。   “我出去给你拿感冒药,骑手马上就到了。”见他看过来,兀自笑笑,“提前报备,怕你找不到我。”   好像故意照应前几天的对话。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的神情晦涩不明。   宁礼是在路上知道的季星燃遇上了麻烦。这次挑事的不是黑粉,也不是对家,而是所在公司光遇娱乐。   组合官博上的一则通稿让人懵圈。内容是Ray的大部分成员已经确定续约意向,目前公司仍在和季星燃协商谈判。   在续约当口,就差把季星燃无意续约告知众人了,他成了组合的背叛者。消息一出,加上营销号清一色的文案推波助澜,一下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微博上,团粉心情复杂,纷纷闭麦;唯粉破口大骂,谴责公司利用舆论施压;对家粉趁机落尽下石,怨他忘恩负义;吃瓜路人有的中立围观,有的惊讶于公司嘴脸,还有一小部分责怪艺人没有良心,为粉丝鸣不平。   宁礼盯着手机,越看越生气。原来他兢兢业业为组合做过的牺牲和让步在公司和部分队友粉眼中如此卑贱,本该维护他权益的公司到头来还在背后捅他一刀,难道这就是商人本质?!   她身在其中,理智却占据下风,不由心生怨恨,甚至连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事也没想到。   话题很快闹上热搜,飙升速度极快。就在风向向公司倾斜的时刻,宁礼刷到了贺绪发出的一则微博。   【听说我确定了签约意愿,我怎么不知道?】   声明无疑是变相辟谣,公司的话术自然不攻自破。粉丝凝聚力量,再次掌握话语权。   宁礼又喜又忧,回到摄影棚,看见贺绪还坐在一旁。她告诫自己注意言辞,别再惹他生气,小心翼翼靠近,第一句便说:“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这样违背公司意愿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他扭头看她,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她的确松了口气,轻声道了谢。   谁知又犯下低级错误,贺绪反问:“谢我什么?你以什么立场道谢?”   她呆滞一瞬,哑口无言。   贺绪态度凛然,“我的队友用不着你操心。”话落起身,往摄影区去。   宁礼埋头,像是想起什么,向前追了两步。   “先吃点药吧。”她递了盒胶囊,怯懦道。   他手一拂,不耐烦将东西挥开。   啪嗒——药落到地面。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下,隐隐做痛。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弯腰拾起。   …   Cindy在办公室等候多时,新闻发出两小时后,不出所料等到了季星燃。   “你来了。”她站在落地窗前,回过头面上不惊,从容平静。   他微感错愕,不过一瞬恢复神色。关上门,慢慢走近。   “通稿是你让发的?”   “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Cindy苦笑,“上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在准备个人工作室的消息,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他站到她身旁,往下眺望,目光里是窗外的繁华街道。   季星燃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有能力保护在意的事业、在意的人,可现在看来他的力量太小,弱到如蝼蚁般任人拿捏。   但这不该是宿命,他垂在裤边的手慢慢攥拢成拳。   “合同的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Cindy紧接着问。   他偏头看她,“你觉得呢?”   事已至此,恐怕很难体面收场。站在公司的立场,她的做法无可厚非,但作为他的经纪人,很难说于心无愧。   “你做好决定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Cindy笑笑,“就我本人来说,哪怕你不留在光遇,我也没有遗憾。”   她伸手祝愿:“一切顺利。”   他低眉浅笑,回握道:“谢谢。” 第32章   拍摄持续九个小时,一天下来强度不低。时间来到傍晚,贺绪带病上场,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宁礼看着担忧,劝了几次,没得到理睬。   他态度强硬,执意完成拍摄。又坚持了两小时,现场终于完工。   回程的路上,他坐在车内不时咳嗽,病情像是有所加重。宁礼好几次想说话,他却将头偏向另一侧,揣着手,一幅生人勿近的姿态。   随行车辆抵达居住地,贺绪下了车,转头发现后头跟了人。   他冷冷盯她。   宁礼故作镇定:“我送你。”   “不需要。”说着转身继续向前。   身后的人态度坚决,固执地尾随。   贺绪加快脚步,进入电梯,宁礼紧随其后,三两步跑上前。两扇门阖上前,她眼疾手快伸手扒住,他抬起眼皮,察觉到,立即摁下开门按钮。   见她无碍,长长舒了口气,等人进来,心头怒火蹭蹭上窜。   他黑了脸,明显在生气,她嬉皮笑脸讨好,扬起两只手说:“我没伤到。”   “谁问你了?”他咬牙切齿。   她撇撇嘴,不再作声。   随后恭顺地跟到家门口,贺绪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提起手上的白色塑料袋,悻悻说:“看着你吃完药,我就走。”   贺绪转身,输入密码开了门,跨进屋内,甩给她一个背影。门没立马关上,知道是他的妥协,她庆幸着进了门。   他一进屋就躺在了沙发上。   宁礼注视着他的方向,轻车熟路拐到厨房。   烧水的间隙,人已经睡着。   见客厅没有动静,她轻手轻脚靠近,走到沙发旁,将盛着热水的玻璃杯放置到茶几上。   褐色沙发刚够一人身长,他躺在上面,姿态规矩,闭着眼,清浅地呼吸,身上没有遮蔽的东西。   她注意到,拿过一旁短沙发上的毛毯,轻轻给他盖上。   或许是太疲惫了,短短几分钟就陷入昏睡。宁礼见他眼睑下的青影,愧疚又心疼。   被人怨恨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这人还是你喜欢的人。这些天她伤心过,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某一刻后悔过。她还没有好好告白,他就已经在爱她的路上折返,至少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受。   他的感情很珍贵,是她没有勇气给予相应的回复。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可是没有如果。   她蹲下身,守在一旁,呆怔地盯着他看,忍不住伸手。手背抚上他的脸颊,这感觉陌生又令人心悸,他生得好,只靠脸也能收获大把粉丝,可他的能力明显被低估了,她眼中的他,傲慢却不骄矜,疏远却守礼节,淡漠却依旧怀着一颗热忱的心。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实属平常。   指尖触碰到他的鼻梁,宁礼细细描摹他的五官,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微微跳动的眼皮。   就在这时,他缓缓睁眼,目光所及是她近在咫尺的脸,两人一下愣了。她下意识将手撤回,却被他快一步扣住。   她的手滞在半空中。   他捏着她的手腕,漆黑的瞳孔紧锁住她。   被抓了个现行,宁礼慌张地眨眼,心虚又尴尬。   “你、没睡着?”   “你对我图谋不轨的时候我就醒了。”   “......”她无从狡辩,抽开手,躲开他的视线,“那个,水和药都在这儿了,我先走了。”   转过身,手却被人从背后拉住。她听见他问:“你没有话对我说?”   她神色纠结,良久怔愣。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背着身,依然能从他的话里感到沉重的失望和彻骨的凉。   贺绪:“你的心能不能别偏那么厉害?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   她忍不住回头,见他坐在沙发上,手掌掩住上半边脸颊,抽动的嘴唇却难掩失落。   “就这么喜欢他吗?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不管不顾守护他。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是的!”宁礼心急地上前一步,“我对星燃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抬头望向她,“那是哪种喜欢?”   她一时语塞,在他一错不错的目光下,历经挣扎却仍然没办法说出真相。   片刻,他别过脸,似是轻笑了下。   “你走吧。”话彻底没了生气。   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期望些什么。   “你走!”他厉声地喝,咬牙切齿,并不看她。   宁礼愣了愣,泪水涌上来,红着鼻子转身离开。门关上,隐约还能听见玻璃破碎声。她的心似乎也跟着碎了。   …   第二天室外取景,来到公园拍摄写真。贺绪看上去恢复得很好,不过一晚上就找回了状态,好像昨天的一切压根就没发生过。   镜头前,他穿着薄衬衫,坐在草坪上拿着花束微笑,一如纯洁的少年模样,随后起身换个姿态,微风吹拂衣角,他随意的一个动作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摄像师连连说好。视野右移,宁礼呆呆地站在镜头以外的区域,心情低迷,怔忡地盯着几米外的他。   她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昨晚上几乎没合过眼,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起他白天看她时疏远淡漠的眼神,和先前的他判若两人。镜头前笑意盈盈、轻松自在,在她面前却连一个眼色也不愿给,怎么能做到这么收放自如?!   他想看她难受,已经成功做到了。他甚至不用费力,她就落下了伤。这结果顺意也不顺意,只有宁礼知道,她的作茧自缚成全不了自己,也弥补不了他。   正黯然神伤,一旁有人悄无声息靠近了。   熟悉的香水味飘到鼻边,宁礼侧头,诧异了下。   “Cindy姐!”她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站到她身旁,看向积极投入拍摄的艺人,“找贺绪有事商量。”又问她最近工作情况怎么样。   宁礼说挺好,“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慢慢习惯了工作环境。”   “书颖那边呢?平时和她有没有多聊聊?”   “有的。颖姐虽然性子急,但心肠是真的好,每次请教她,她都很乐意帮忙,我还有很多要向她学习的地方。”   Cindy点点头,“难怪小绪也夸你。”   “贺老师?”   “嗯。他提过几句,对你的工作很肯定。不过想想也是,难得他没提过要换人,这已经充分体现他的态度了。”   宁礼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片刻后,抬眸转向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Cindy姐,我想咨询一件小事。”她深吸了口气,“现在公司还有适合我的岗位吗?如果可以,想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争取到。”   只是一瞬间,萌生了换岗的想法。此刻的她想不起季星燃,一心只想远离令自己纠葛的事物。   Cindy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这么问?干得不开心了?”   她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吃力,没办法胜任现在的工作。”   现在的她带了私心,个人感情占据主导,想法和行动都不再客观。与其跟他互相消耗,不如分开冷静,这对她和贺绪都好。   Cindy并不了解内情,确认道:“不再考虑看看?待在一线艺人身边的机会有多难得,你应该知道。”   “我明白。”可她快喘不过气了。宁礼沮丧地偏头,一个身影忽地走进视野。   她滞了滞,眼见着贺绪走到她面前。   他眼里的寒光一闪而过,明显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贺绪移开视线,扭头看向Cindy,“有事找我?”   Cindy看了眼宁礼,谁知对方点点头,自觉退下,转身的速度倒像在躲什么。   她没放在心上,注意力回到贺绪身上。   “聊聊工作,不耽误你时间。”   贺绪漫不经心点头,思绪却早就随宁礼的背影而去。他想不到,她竟然选择离开他。如果说这是她的态度,那他的确是第一次领略到。没有感情就能任意洒脱,想走就走,这太轻松了!换做任何人他都能接受,可那个人是她,他怎么也理解不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留念的吗?他的爱是负担,那她自己呢?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没想过自己会受伤?   贺绪越想,越难以自持,心中窝火,恨得牙痒痒。   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捏成薄片,他尚未察觉,直到对方加大音量。   “有在听我说话吗?”Cindy拧眉看他。   他回过神,才想起两人在树下的座椅上谈话。   “抱歉,刚刚在想别的。”   Cindy叹完气,又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你的想法呢?现在就我们俩,直说就好。”   她在问他关于合同的想法,刷到他发的那则微博后,连高层都不淡定了。原意是打压Ray的其中一个,杀一儆百,没想到人没唬住,还反被套路。   现在哪怕是全员不续约,都不令人惊讶。   贺绪坦言:“光遇对我说来并非首选。”   “也许以前还算是,但现在这一套已经很难适应新的市场规则。这两年公司股东变动,发展方向偏离原有轨道,很多事都变得事与愿违,Ray的策划、每个成员的发展,这些都要被人插.上一脚,你也觉得累吧?”他冷笑道,“哪怕是枚棋子,也需要高明的操盘手,而不是靠官威一味打压自己的摇钱树。”   Cindy面色凝重,却并不否认。   “做好下一步打算了吗?”她问。   “我看过合约,《燃冰》拍完正好到期。”他这样回答。   Cindy笑得苦涩,“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不用难过,Ray始终是你的心血。”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或许你也该为自己找找出路。”   她抿了下唇,并没作声。   …   公司给艺人使绊,这是业内的常用招数。大多数时候,唯有妥协,除非艺人力量足够强大。   在季星燃烦闷摇摆时,粉丝给了他很大力量。   庞大的粉丝群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应援。他们在微博、论坛等地声讨公司罪行:明明是公司商业价值最高的,却被当作赚钱机器,拿低质量周边割粉丝韭菜;明明队内各项数据第一,却换不了一首个人单曲;明知道黑粉猖狂,公司却次次反应迟钝,遇事只会发律师函,不解决任何争端。   观点虽然存在少量的有失偏颇,但大部分的确是事实。   他们换头像、转热评,整齐划一,带着话题闹上热搜,势必要为偶像讨个说法。   应援视频的地广铺开,几乎每个大型商圈都能刷到她们的寄语。   “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你。”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   “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星燃加油!”   “我们一直在。”   关掉视频,手机置在餐桌桌面。一旁是一个水杯,粱诗恬拧开瓶盖递来几颗药粒,季星燃就着水仰头咽下去。   “粉丝费了很多心思,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你。”梁诗恬笑着说。   “我没他们想象的好,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多。”   “不是这样的。”她去牵他的手。   季星燃摇头,“我曾经以为靠自己能解决问题,他们太主观,大多数时候都很偏激。”   “现在呢?”   他怔了怔,失落地笑,“诗恬,偏激的那个人好像是我。明明察觉到问题在哪儿,却总是自欺欺人,不愿面对。粉丝是这样,公司也是。”   “可现在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轻轻抱住他,传达着安慰,“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靠在她肩头,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后颈。 第33章   其实一切都不是好时机。这边跟艺人剪不断理不清,那边离季星燃恋情曝光不到一个月,贺绪即将进组长期拍摄,宁礼很难再有机会接近自家偶像。这时候抽身离开是最佳的选择,可她却一再迟疑。   她怕他失望,又怕他不失望,一颗心像被放在了油锅里,反复煎熬。   犹豫了两天,宁礼终于下定决心。趁休息,躺在自家床上发送了信息。   【Cindy姐,抱歉打扰到你。上次说过的换岗是我脑袋一热做的决定,请原谅我的莽撞,现在的工作我做的很开心,也有信心坚持下去。】   一半真实一半违心,对于前两天的提议,她懊悔不已。发完微信还不算晚,宁礼不由自主点进与贺绪的对话框。   拇指敲击手机键盘,缓缓打出一行字。   【我没想过离开你…】   不行!太矫情!删除重写。   【能做你的助理是我上辈子求来的福分,这么宝贵的岗位我会好好珍惜】   马屁精!再删。   【我跟Cindy说了不会换岗】   你是谁啊?人家凭什么听你说这些?   删删改改好一通操作,十几分钟过去,仍然没能发出去。   “啊~~”哀嚎着在床头打滚,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她腾一下坐起身,点开手机来看,是贺绪发来的信息,不由瞪大了眼。   对话框显示,上次两人联系还是十天前,没想到他会主动找她。她来了精神,定睛一看,原来只是普通的公事。   他发了个航班信息,让她明天不用跟着他,直接去机场接人。   不过有联系总比没有强,她立刻回复:知道了,一定把人安全送到。   …   酒吧内,贺绪与方之州坐在熟悉的位置,低调聊着天。高档地境消费不低,在场的大多是社会人士,两个人戴着帽子虚掩着脸,并不惹眼。   桌上是一瓶威士忌,空了大半,几乎全进了贺绪肚子里。   方之州笑说:“最近什么情况?心情不好?”   他仰头又是一大口,不置可否,“你呢?特意约我出来,不是只喝酒这么简单吧。”   “的确有事想了解。”方之州顿了顿,放下酒杯,“跟光遇续约的事,你怎么想的?”   贺绪轻哂,“你也关心这些?”   方之州点头微笑,“只是想让自己少点罪恶感。”   贺绪反问:“我的答案难道你不清楚?”   以公司目前的状况,出走是必然的。大家心心念念的不过是陪伴已久的粉丝。   “微光们应该会很伤心。”方之州说。   “人生本来就有聚有散,没人能一直绑在一起。”贺绪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既然如此,你又苦恼什么?”   他微怔了下,抬眸问:“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别人,你会怎么做?”   “你有喜欢的人了?”方之州大感惊讶。   “嗯。”   “谁?我认识吗?”   贺绪瞥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   方之州悻悻耸肩。   “感情问题你大概问错人了,我没经验。不过……你怎么知道对方不喜欢你?她亲口说了?”   “那倒没有。”   “那就想办法弄清楚,有些人性格内敛,不见得擅长表达。”   性格内敛?贺绪想到宁礼那样,破天荒笑了。他没解释,顺口道:“所以该怎么办?”   方之州:“一般来说刺激刺激就能见效。”   贺绪长久地盯着酒杯,忖度半晌,手机突然响起。   那头是清脆的女声:“航班信息已经发你了,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想了想,挂断电话后把信息转给了宁礼。   …   一大早赶到机场,到指定航站楼接机。宁礼举了张显眼的红色卡纸,印着醒目的一个英文名字——Selena。   半小时后,人如约而至。   女生穿得清凉,波点短袖衬衫搭配绿色大V领背心,颜色跳脱,更显复古,裙装和高跟鞋款式简约,搭配得很有层次感。   她披着一头栗色长卷发,墨镜一摘,露出好看的眼来,气质出众得不像普通人。宁礼在圈内待了一阵,不得不说她比一些女明星还要漂亮,尤其弯唇的那一抹笑,明媚艳丽,不落俗套。   她呆了呆,人已经走到面前。   “嗨~”她热情挥手。   宁礼看着比自己高出近十厘米的女生,压力倍增。   “Selena吗?你好,我是贺绪派来接你的助理。”   对方抿唇笑笑:“叫我葭兰就好。”   宁礼点头,接过行李箱,“车就在车库里,这边请。”   顺利把人接上车,宁礼同她确认地址,“是到春雨湖风吧?”得了肯定答复,脸上的笑渐渐敛了。   接人之前,宁礼不知道对方的个人信息,猜到了是女生,可真正见了还是忍不住吃惊。   看样子她比贺绪大不了几岁,一回国就直奔他的公寓,关键是贺绪本人还默认了,她不由胡思乱想。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路上不好直问,宁礼没说话,对方却格外健谈。   “你叫宁礼吧?我可以叫你小宁吗?”她冷艳的长相下貌似有颗热情的心。   “您随意。”   “不用客气,你可以跟贺绪一样叫我葭兰姐。”   宁礼恍惚偏头,“他…我是说贺老师称呼你叫姐?”   她点点头,“那小子打小暗恋我,我为了打消他的念头,逼着他喊我姐,一喊就是二十几年。”   不知道该为她夸张的表述称奇,还是该感慨他们之间密切的关系。宁礼想到两人的联系,心里直泛酸。   是她太天真!贺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纠葛,自小到大的优越条件摆在那里,身边的人又个个光鲜亮丽,只是他竟然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长时间,这是她意想不到的。   对方似乎还有话谈,宁礼不过想撂下话题,随口问了她此行的目的,结果成功给自己招来不快。   “我这次回来是特意追求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随心所欲,分开以后才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憧憬着和他告白,宁礼越听越气馁。很多次想打断她阐明贺绪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谈恋爱,可终究没能说出口。好像这样做了,就坐实了自己的自私和卑劣。   车在公寓楼下停下。   宁礼目送她下车远去,心里极不是滋味。   ...   “叮咚~”   听到铃声,贺绪打开门,朝她背后望了几眼。   “看什么?”贺葭兰明知故问。   “她没跟上来?”他分明嘱咐她把人送到门口。   “人家眼没瞎,当然不好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你跟她说了什么?”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她只是又自由发挥了些。   贺绪瞥她一眼,“算了,随便吧。”   他自觉拿上她的行李,一起进了门。   贺绪搬新家以后,贺葭兰是第一次来,四处参观一阵,表示很合心意。   “还是家里好,酒店冷冰冰的,睡一次落枕一次。”   “这次准备待多久?”他在她身后问。   “工作两天就结束,不过为了你的幸福,老姐决定多待几天。趁机休休假也不错。”   她比他长五岁,姐弟俩自小吵吵闹闹,相处起来更像朋友,感情颇深。   “不过替你当了工具人,我有什么好处?”贺葭兰揶揄。   “你想要什么?”   “上次品牌方寄来的包还有吗?”   “干嘛?你又不是买不起。”   “国内限量款和海外版不一样,不好抢。”   “姐夫呢?怎么不让他帮忙?”   “他在创业期,最近特别忙。”贺葭兰顺走他手里的行李箱,笑容明丽,“我这么体贴,当然不能给他添乱。”   贺绪见她故作娇俏,无奈地笑,“东西我直接寄海外,你出差回家就能收到。”   “谢了。”她拖着箱子走到过道,回望,“我住哪间?”   “最里是我的房间,其他你随意挑。”   …   宁礼是在两天后收到的Selena的信息。她说自己人生地不熟,想让她陪着逛街,并且特意声明是贺绪授意。   这两天,宁礼不是没想过亲口问贺绪自己心中的疑虑,可转念一想,她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关心这种问题?不问不代表不焦心,她心事重重,一见他就像丢了魂,思虑不随自己。手脚忙乱是常有的事,但他并不会投来多余的目光,包括这一次,那个叫Selena的人一请求,他就毫不犹豫将她推开,好似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什。   妥协的同时,宁礼的心又被煎了一次。   购物中心高档消费区,宁礼陪贺葭兰流连在各大奢侈品专柜,短短半小时,手上已经拎了好几袋。名义上请人帮忙,贺葭兰倒不娇贵,自己也提了一些。   走进内衣店,贺葭兰兴致高涨。商品玲琅满目,杂志上的、著名模特身上的各种款式,挑得令人眼花缭乱。宁礼打不起精神,对着她跃跃欲试的脸,敷衍点头。   “好看。”   贺葭脸换了套黑色蕾丝款,拿到胸前比划,“这套呢?你觉得贺绪喜不喜欢?”   买给他看的?   她懵了懵,错愕地抬头,盯着这套布料少得可怜的“情.趣内衣”,她陷入长久的呆滞,想哭但哭不出来,心头一阵酸一阵疼,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样?”   恍惚回神,听到对方追问了一句。   宁礼勉强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笑来,视线下意识回避,“还不错。”   贺葭兰笑得意味深长。   实在待不下去,宁礼只逛了几分钟便从店里退了出去。贺葭兰又悠哉挑了一阵才缓缓离去,见到店外一脸苦相的宁礼,心头更添了几分欢喜。   “接下来去哪儿?”宁礼故作镇定。   “我的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不过还需要你帮我参谋参谋。”   “什么事?”   贺葭兰转身,回过头顾盼生辉,“送给贺绪的礼物。”   “……”宁礼以为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   遭受了一天的身心折磨,当晚宁礼依照吩咐送人回家。在没抵达目的地前,她期盼过奇迹,可现实一向残酷。   贺葭兰和贺绪住在同一栋公寓,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宁礼不知道的是,他们竟然住在一起,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走到熟悉的门口,宁礼的心凉了半截,见到门内的人,震惊之余,心彻底凉透。   贺绪穿了一身白色睡袍,额前碎发湿漉漉,还伴着水滴,大约刚沐过浴。   开门见到贺葭兰,目光掠过她身侧的宁礼,脸上惊讶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贺葭兰冲他使了个眼色,话却是对宁礼说。   “别客气,进来吧。”口吻宛如主人。   宁礼低着头,失神落魄踏进房门,手上购物袋全随贺葭兰放到了客厅沙发上。   “今天麻烦小宁了,陪我逛了整整一天,坐坐再走吧。你喜欢喝什么?茶还是咖啡,牛奶这儿也有……”   身后的女人絮叨着表示感谢与歉意,宁礼却愣在那里。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茶几上成双的水杯、沙发上随手放置的一条女性丝巾,一旁没来得及收拾的眼熟的行李箱……每个细节无不强调他们正在同居。   两眼一黑,宁礼只差晕厥过去。   企图寻求最后一丝希望,回过头,视线一下黏在了二人相挽的手臂。   像突然撞破了什么,她不知所措,惊慌不已,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手脚也没了自己的意识,失控地颤抖。她抬起头,落魄与惶恐暴露无遗。   “不打扰了。”匆忙的一声甚至微微发颤。   她再也承担不住,恍惚往外走,低头不知撞到什么,却也无心顾及,逃也似地出了门。 第34章   怎么会这样?   他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宁礼从没见过他与异性这般亲密,可这人是Selena,她意外地不觉惊奇。   但他明明说过喜欢自己,是移情别恋速度太快还是一开始就是玩玩而已?   往楼下跑时脑子里乱作一团。到了楼底,她捂住胸口连连喘息,仿佛刚刚逃离洪水猛兽。回过头望,公寓大楼里的那一处仍旧通亮。   夜里凉,冷风拂面,她似乎清醒了些。脑袋一阵阵地疼,提脚迈两步,浑浑噩噩不知何去何从。   小区绿化面积大,平时需要小心辨别才能弄清的复杂地形,她已经没有心思顾及。漫无目的地走,一时没了方向。   夜色难以入眼,眼前贵气漂亮的喷泉、假山和花坛,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只剩下方才目睹到的片段不停在脑海里闪现。她心里一阵懊悔一阵悲痛,反应过来开始和自己怄气。   她情绪暴露太明显,落荒而逃的样子在那两人看来一定很可笑吧!她竟然在他们面前出丑,一点不懂收敛,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笑柄,指不定遭人鄙夷成什么样。   简直又笨又傻,蠢到了家!   气愤地跺脚,竟然忘了连日降雨的影响,地面还积着水。一踩便将地砖缝隙里的水溅到鞋面,沾到牛仔裤裤脚。往常会抱怨一句晦气,可偏偏此时心情糟透,泄愤似地又往上猛踩了几下,一边踩一边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激动过后是无尽的沮丧,她仰头忍泪,作用不大。吸了吸鼻子,望着无边的黑夜,哽咽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小区楼下长椅一坐就是许久,颓然望向那栋楼,不一会儿收回视线,低埋着头,怔怔地盯着那双沾满泥渍的鞋,想到前不久她扭伤脚踝他还温柔地帮自己冷敷,心头更是委屈。她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手脚渐渐冰冷,心也一点一点变凉。   路灯下,她的身影还在。从上往下望,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坐在长椅上。   窗帘拉开一角,贺绪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心里也有气,见她没有立即离开,说不出是什么感想。心口有些胀疼,又有点酸涩,最终化作不忍与疼惜,凝望良久,恍然大悟似地回过头,“她没带伞!”   背后,贺葭兰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他,表情像在说“所以呢”。   “待会儿下雨会淋到她。”   当姐的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别急,多给点时间,让她再想想。”   贺绪却已经等不了,望进她眼里说:“可我心疼了。”   …   窗外下起细雨,零星的雨滴几乎融化在夜色里。   视线移回室内,贺葭兰看向斜侧方的挂钟,指针指向九点一刻。   忍了十分钟不到就妥协,出息!   她弯了弯唇,无奈地笑。   …   四周寂静,不见行人,只偶尔有雨水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细响。   垂着头,一双鞋进入视野,宁礼以为自己看花眼,出现了幻觉。   怎么可能是他?   贺绪穿戴整齐地站在她面前,一把伞支到她的头顶,表情看不出喜怒。   “不知道避雨吗?”他忽然的一声彻底将她唤醒。等她意识到时,他正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抚去她头上细小的几粒雨珠。   一激灵,宁礼慌忙起身,却被他一把摁下。   昏黄路灯正对他的后背,逆着光,他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面部轮廓深邃迷人。   他的突然降临像触到了她的某个情绪开关。   “你来干什么?”她仰头,冷冷地盯他。   他没说话,自顾自脱下外套,往她身上披,但她并不领情,挣扎着一把挥开。   刚才痛定思痛,她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他。从一开始就在捉弄她的感情,她也不愿继续纠缠在这场游戏当中。   贺绪凝眉看她,神情复杂,“那你呢?坐这儿就是为了吹冷风?”   “你管不着!”   他几乎可察地叹了口气,心里似是达成了某种妥协,蹲下身仍像刚才一样给她披上外套。   一手拿伞,一手顾她,她还要挣扎,贺绪不由拧眉。   “理我干嘛?你女朋友同意吗?”宁礼负气道。   他看她一眼,视线与她齐平,“她姓贺,全名叫贺葭兰。”   她怔了怔,听他阐明二人的关系。   贺绪:“她是我姐,亲的。”话落,终于在她安分时为她披上了外套。   宁礼惊讶不已,回过味喃喃:“你骗我?”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他坦然承认,继续引导,“演这出戏故意惹你生气?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上当,她的信息虽然我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但上网一查就知道,你那么机灵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   “宁宁,告诉我是为什么。”   他的催问令人发懵,她脑里一片空白,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慌张的人反而是她?   头顶雨滴敲打着伞面,声音细小,却在她心头掷地有声。凝视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其实答案早就明了。   话到嘴边,几乎呼之欲出。宁礼却瞻前顾后,下意识退缩。   贺绪先一步替她说出答案,“你是喜欢我的。”   笃定的语气、坚定道眼神、自信的微笑,这些本就是他与生俱来,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   宁礼垂眸,不敢轻易开口。   贺绪笑了下,“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进退两难,唯有埋头,神经紧绷,手一下下抠着座椅。   有这样的反应已经令人喜出望外,他没再逼她,展颜笑了。   “行了,我送你回家。”贺绪起身,伸出右手。   她迷茫地看他。   他的手又挪近了些,掌心向上,灯光下骨节分明,她颤动的睫毛眨了又眨,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递上前,同他的握在一起。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连她身上的寒意也驱散了。   回到家,宁礼忐忑的心始终不能平复,洗漱完在床上滚来滚去,难以自持。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梦虽古怪复杂,但结局圆满。   她回味了下,品咂出了一丝甜腻。他说过的话、牵她的手,想来仍觉动心。   宁礼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藏住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与此同时,贺绪也在床上侧了个身,睁着眼不能入睡。挣扎一阵,忍不住摸到床头的手机给刚分开的人发信息。   贺绪:【睡了吗?】   那边很快回复。   宁礼:【还没】   他对着屏幕笑,想了很久却不知道再聊什么,一下词穷了。   这头的宁礼也有同样的苦脑,手指头紧张又迫切,斟酌着话题。正犹豫不定,对话框闪了一下。   【明天我姐就离开,要不要一起送机?】   宁礼回了一个嗯。   【就这么定了】随后发来航班信息。   她想了想,说了晚安。   发完信息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于是接着大胆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和朋友同事之间亲密聊天也会这样,可对着他是头一回,宁礼焦虑起来。   眼睛不停往枕边瞟,隔了几秒,忍不住摸出手机查看。贺绪那边发了同款表情包,只是内容变成了亲吻。   她一兴奋,手机没拿稳,差点砸脸上。   贺绪:【明天见】   宁礼又复读一遍:【嗯,明天见。】   这一晚,连梦也香甜。   第二天按约定时间,宁礼乘车来到机场,恰好在航站楼外与两人会面。   路边,贺葭兰拉着行李箱和车上的贺绪告别,宁礼走近拘谨招呼。和先前的心态不同,知道她是贺绪的姐姐,她多少有些紧张。   “宁宁来了。”贺葭兰格外热切,说完故意瞥了老弟一眼。   “葭兰姐。”宁礼笑得端庄,望了眼驾驶座上的贺绪,一时挪不开视线。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就已经让人忍不住慌张,眼神长久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自在起来。   “你别进来了,省得惹麻烦,宁宁送我就好。”贺葭兰拉了拉宁礼的胳膊,朝贺绪挥手。   他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临走忍不住向宁礼交代。   “我在附近兜圈,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宁礼乖乖应好。   后方排队等候的车辆摁起喇叭,他驱车驶离,一切还是繁忙运作的模样。   贺葭兰亲热地拉着宁礼进了候机楼,等待期间坐在凳上和她聊了许久,说的大部分是贺绪的一些旧事,比如从小万人迷的他总喜欢惹女孩哭,比如他很有成算和主见,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做主选学校,比如初中时为了她的渣男友和对方大打出手……   “他这人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但心很软。惹他生气了,主动撒撒娇,保准原谅你。”贺葭兰分享着更多细节,“不过他最讨厌欺骗,只要坦诚相待,没有过不去的坎。”   宁礼却因为这一句话愣了许久。   送完机,回到贺绪车里,她仍然心事重重的样。   “怎么了?”   他正驾驶车辆,她踌躇一阵,下定决心坦白一切。其实昨晚上就该说了,他虽然不追问、不计较,可在季星燃的事上她还欠他一个交代。   “之前你问过我跟季星燃之间的关系,现在你还想了解吗?”   他脸上的笑敛了敛,握紧方向盘,直视着前方,似乎在紧张地等待她的下文。   宁礼吸了口气,“其实,我是他的粉丝,进入光遇也是为了他。”   贺绪不为所动,仿佛并不介意。握在方向盘上的食指轻轻一敲,半晌问道:“就为了接近他?”   宁礼苦笑,“是,也不是。他有抑郁症,还有自杀倾向,我怕他做出冲动的事,所以才想到这个糟糕的办法。”   闻言,他拧紧眉头。比起前一句,这段话给他的冲击更大。   季星燃有抑郁症?他头一次听说这回事。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是一次意外恰巧目睹到他去看病,后来又接触了他的主治医生。”不提重回过去的事,她道出提前想好的自洽的说辞,“我来光遇工作,是想鼓励他继续活下去,我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离谱……”   “可以理解。”他打断道。   回想相处的细节,宁礼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她先前对待季星燃的貌似特殊的举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宁礼深感愧疚。   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个,“怎么不早跟我解释?”   那时她还有别的顾虑,和此刻“得过且过、及时行乐”的心理完全不同。宁礼支支吾吾,“我、我怕你生气。”   贺绪:“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   宁礼:“就这样?”   “不然呢?继续吃他的醋吗?”   意料中的事还是发生了,宁礼小心翼翼:“都是过去的事,你别生气了。”   贺绪冷哼,专注驾驶。   “我错了,我真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   他忍俊不禁,“罚你干嘛?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 第35章   季星燃以粉丝名义进行公益捐赠的新闻最初是营销号发掘出来的,活动甚至已经持续开展了好几年,他的捐款也一年比一年多,这些粉丝并不知情。   在与经纪公司闹矛盾的当口出了这种消息,无疑为他本人和粉丝打上了一支强心剂。   季星燃无意为之,他所做的只是自己以为正确的事。粉丝汹涌的爱意他无以为报,常常感动、愧疚,自然而然地想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的举止落在粉丝眼里,成了切实的“美强惨”,大家感动之余对他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与此同时,季星燃腾出休息时间,跑遍全城,在所有粉丝宣传了应援物料的地方,地铁站内、购物中心大楼外、繁华江边……和粉丝的心意一一打卡留念。他准备制作一段小视频发到微博,感谢粉丝的支持与信任。   “那当然好,她们看了视频一定很开心。”梁诗恬在电话那头传递着喜悦。   车里,季星燃连着蓝牙耳机跟她通话,“我怕自己做得不够,让她们伤心。”   “星燃,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很好了。”   他望着前方道路,欣慰地笑。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应该比你先到家。”她又问他想吃的菜。   “怎么样都好,不过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陪你,就让我来下一次厨。”他说着扫了眼右侧,副驾驶座上一大捧玫瑰花颜色娇艳,等待着它的主人。   结束通话,很快又接到一通陌生的来电。刚才就嘟嘟嘟地响,连着打了好几通,他都没理睬,这会儿终于有时间接听。   摁下耳边蓝牙按钮。   “喂?”   “季星燃你快给我分手!”突然一个暴躁的声音窜进耳里,突兀又莫名其妙。   他下意识蹙眉,“你是谁?”   对方声音尖细,明显是名女性,能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这种情况下能是谁,他大概已经猜到。   那头的声音更加失控,不寻常地嘶吼着,“我是被你欺骗的众多粉丝之一,不想在网上曝光就立马跟你女朋友分手!别逼我说第三遍!”   他默了两秒,沉着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抬手正欲挂断,那头私生饭发出阴测测的冷笑。   “梁诗恬,23岁,福利院老师,东大毕业,家住……”   车辆急刹,季星燃瞳孔微颤,心里一下慌乱。   她有条不紊报出信息,声音却比轮胎与地面摩擦声更为刺耳。她得意地笑,“怎么?没听够吗?还想了解什么我这里都有。”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星燃,我是在帮你,现在跟她分手你还有救,等这些信息挂到网上传播开,你们俩都完了。”她鼻音重,气息轻,声音逐渐变态,“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每次航班、每次行程、每次回家我都有跟着,你走过的路、说过话我也都一直记在心里,可你呢?为什么对我的关心视而不见?我追车是为了更了解你,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她言辞恳切,似乎真在为他考虑。   可他却冷汗直流,猛地回头,一辆车从旁驶过,墨色的玻璃内仿佛有一张脸正紧盯着他,不过一闪又不见踪影。   心惊胆战,更多的是升腾的怒意。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他大吼出声。   “凭什么让我离开?该滚的是你那个女朋友,如果再让我在你周围看见她,别怪我把她扒得底朝天,到时候被骂的不止是你,要死大家一起死!”她恶语威胁,很快将电话掐断。   脸色阴沉地可怕,季星燃怔忪几秒,低埋下头,余光瞥到一旁的红玫瑰,心里生出强烈的悲愤感,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方向盘。   …   门外出现响声时,梁诗恬正在厨房整理食材。   “怎么这么晚?”她笑着转身,玄关处的人没做声,慢吞吞走来。   放下手中的生菜,她擦了擦手,迎上前,“肉解冻好了,意面正泡着,就等你大展身手了。”   见他无精打采,面色沉重,她脸上的笑滞了滞。   “怎么了?”   “没事。”他抬头看她一眼,沉默着绕过她,自顾自往厨房走去。   梁诗恬跟上前,关切地问:“刚才在电话里不还好好的吗?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我说了没事。”他背过身,放好菜板。   “可是…”   “诗恬,我心里很乱,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他盯着墙上雪白的瓷砖,无奈地说。   身后终于清静下来。   她一向很乖,尊重他的情绪,默默回到客厅,只是视线总忍不住关注他,怕他出什么意外。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时的他背着她加大了安眠药剂量,一度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心里害怕,也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一时情绪低落,很快能恢复过来。然而这份阴霾持续地过于漫长,就餐时他仍一语不发,一根意大利面嚼了许久也不见吞咽。   “又吃不下吗?”她轻声询问,见他无意识地摇头,安慰道,“下厨的人都这样,油烟闻久了,对自己做的食物也没了胃口。你尝尝甜点吧,我从家里做好带来的。”   餐盘已经推到他面前,但他依旧无动于衷。   “不用,我怕腻。”   “没关系,我特意少放了糖。”她插起一块抹茶蛋糕递到他嘴边。   “要我说几遍,我真吃不了。”心底的事还没理清,他不耐烦起来,手一挥将叉子拍到桌面。   哐当——   安静的环境里,响声有些突兀。   见不得她失落,季星燃主动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   梁诗恬勉强笑了下,“有什么苦恼可以跟我讲,跟粉丝有关,还是公司的事?你别藏心里,这样不好。”   她越体贴,他越心烦,语气不由加重, “你是垃圾桶吗?什么好的坏的都能往你这儿倒?”   她愣在那里,笑着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你心情不好的话我们改天再聊。”   “没有改天了。”他忽地起身,用纸巾胡乱擦拭嘴角,“最近不要见面了。”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态度太过反常,梁诗恬怔忡几秒,问:“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最近新闻太多,我怕被人拍到。”   不是一句伤人的话,可他漠然的态度无端让她多想。垂下头,安静几秒,她仰头换了个平常的微笑。   “我知道了。”   她再一次无条件妥协,和以往一样。他的心却像被针扎,隐隐刺痛。   季星燃:“理解不了也可以不理解,没必要强颜欢笑。”   梁诗恬:“没有勉强,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你的事业。”   她越是这样,他越感到无能为力,心中的挫败感进一步加深。   “可我怎么觉得违心的人是我自己。”他看向她,眼里没了神采,“诗恬,我好像后悔了。”   他颓丧的话直戳她的心窝,她彻底愣住,僵硬地坐在原处,竭力控制即将奔溃的表情。   可他的话还在耳边,一下又一下给她重击。   “你可能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担惊受怕。面对我的镜头、关注我的目光有太多太多,几乎没有不需要防备的地方。去电影院、商场、餐厅......走到哪里都躲躲藏藏,见不得光。已经这么努力了,可我知道终究避免不了曝光,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了怎么办?粉丝会有什么反应?她们会不会因此讨厌我?很多时候想到这些,我整晚睡不着。”他拿手捂住半边脸颊,掩饰悲痛,“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他说他后悔了,这比任何话语都来得令人绝望。一直以来,她以为他们达成共识,早已经密不可分。她从来没想过妨碍他的生活、他的工作,战战兢兢,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   这段关系太脆弱,阻力太大,她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突然终结,除了担心外部的压力,她最在意的是他的态度。和普通人谈恋爱的他太艰难,公司、组合、粉丝,他要为他们担起责任,而她始终是横在面前的绊脚石。如果他半路退缩、意志消沉呢?她是否还有勇气向前?   现在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他终于说出了这番话。梁诗恬好想遗忘,可她心里承受不了。她也感到难过心酸,茫茫前路似乎就此中断了。   “对不起。”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艰难,如果早点察觉……”   抬头凝望他的双眼,她顿了几秒,艰难道:“我不会来打扰你。”   季星燃不敢看她,他怕某一刻忍不住挽留她,雕塑一样僵在那里,桌下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梁诗恬起身,又道了次歉,抓起包往外走。路过玄关,意外瞥见鞋柜上的那束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今晚,她似乎彻底失去了属于她的玫瑰花。 第36章   自从知道了宁礼的偶像是季星燃,贺绪心里的不痛快一点一点膨胀。   一会儿纠结为什么喜欢的偶像不是他,一会儿问出“如果我和季星燃同时遇到危险,你会救谁”这种送命题,宁礼左右为难,实在头大。   尤其当他知道了她的追星专用微博之后,她更心虚,整天被他缠着为他画自画像。   宁礼是个勤奋的追星人,为季星燃创作的图已经有几百来张,贺绪要求一视同仁,在她的撒娇央求下勉强改口,不再要求数量,只说慢慢补回来。   休息日就迫不及待把人叫到家里。   出门前,宁礼精心打扮了一番,黑色的圆领纱裙,袖子镂空设计,简约又带了丝俏皮。似乎从上次见面以后,就尤为注意这些了。   不是第一次去他家,可这一次却比任何时候都紧张,期待中带着忐忑,雀跃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捏了捏自己的苹果肌,抑制住傻笑,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独自激动地转圈的场景早已经被室内的他看入眼里。   贺绪对着门口处监控画面,忍俊不禁。   理理衣襟,打开门,见她又傻又呆的模样,心差点被融化。   “进来吧。”   宁礼进门,多了些小心翼翼。贺绪把人领到书房,墙边的桌上,厚厚的一叠资料仍是摊开的样子。   “你在看书?”宁礼问道。   他走到原木桌边,拿起来给她看,“《燃冰》的剧本,一会儿等你画好来帮我对对词。”   她点点头,自己找了个软凳坐下。   室内空间足,她背后是一长排书架,离他几米远,这个距离创作刚刚好。   “你忙你的,我就在这儿画。”宁礼取出平板电脑,做着准备工作。贺绪默默看了她几眼,淡笑着收回视线,专注在手头的事上。   午后,阳光正好。   窗帘半掩,大片的光洒入室内,铺到桌面,和阴影处有了明暗对照,些微的尘粒在空中浮动,安静得无人打扰,除了纸张翻阅的细微声响和她笔下划动的声音。   宁礼捕捉到了微妙的光影以及被风拂动的不时飘扬的纱帘一角,在平板上细心勾勒。场景搭好,视线移到了人身上。   他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领口解下一颗扣子,露出好看的脖颈。白皙的手拿着剧本,翻动一页,指节跟着动一下,认真的神态太过动人,配上一张无可挑剔的精致侧脸,她盯着盯着开始走神。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忽地抬头,冲她微笑,她羞涩地避开了。   宁礼收回思绪,认真画完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了。画稿交代贺绪手上,向来挑剔的他点头称好,自以为完成任务的她收拾东西时被他叫住。   “好了,开始吧。”   “什么?”她突然紧张。   “对戏。”他理所当然,盯着她玩味地笑,“你以为呢?”   “……”宁礼闹了个脸红,慢吞吞坐到他身边,拿起另一份剧本。   贺绪指定场景,让她念台词。他应对流畅,表情随着台词而变,透过这些,宁礼已经能看见电影真正上映的画面,效果一定很好。   到了后面他甚至不需要翻开剧本,台词脱口而出。宁礼随意指到一页,没告诉哪一段落的前提下,他依旧能够准确地接戏,可见私下下的功夫。   “你都背下来了?”她诧异地问。   贺绪点头。   “那你还让我考你。”她小声嘟囔。   “怕你紧张,陪你打发一下时间。”他坦然道。   “我、为什么紧张?”   “从进门到现在,你一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含笑地盯着她。   像被说中心事,她呼吸一窒,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有什么不敢的?”她倏地挪动座椅,白皙的脸颊凑到他面前,甜甜地笑了下。   视线在空中相接,仿佛被那股灼热烫到,他偏过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宁礼也跟着红了脸,莫名觉得室内温度有些高。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问:“现在还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宁礼摇头。   贺绪:“我有。”   驱车近两小时,他带她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海边。   夕阳悬在海平面,缓缓落下,一条海平线一个圆圆的圈,简单的线条像是孩童的随笔画。余晖把天边云彩也晕染成橙红色,衬出纯粹的色彩美。   海滩空无一人,宁礼一下车便激动地奔去,海浪漫上来,她连忙后退,哇哇地叫,没来得及撤开,打湿了鞋。   不见沮丧,反而盈盈地笑。   她转过身冲他挥手,贺绪的心无比熨帖。   “你怎么发现这儿的?”难得的好风景,附近还没人打扰。   他笑着说:“兜风的时候看见了,之后心烦了就会到这儿来走走看看。”   她脱了鞋袜,踩在滩上一步一个脚印,他跟在身后,每走一步,鞋子无意识地覆上她留下的印记,说不出的欢喜。   大约是嫌他走得慢,她回过头,走到他身旁,他揣进衣兜里的手自觉取出来,任由她来牵。   ...   几天过去,季星燃依旧无动于衷。和梁诗恬争执之后,他没有任何行动,工作像往常一样忙碌,本以为没有时间烦恼,可她的容颜、伤心的神情总会突然在眼前闪现,扰人心绪,触动他的心房。   相处以来,他们很少吵架,绝大多数时候,她总会迁就他。明明年纪相当,可她却始终扮演着成熟的那个角色,而他更像顽皮又不讲理的孩童,哪里痛了哪里伤了不好好待着,喜欢到她面前求安慰,找存在感。   有时候,他甚至会为她感到累。他的存在没有为她带来一点快乐,反而成了累赘。   他闹不清自己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折腾来折腾去只觉身心疲惫。她也一样吧!到现在已经忍受不了他这个疯子了吧?   到最后,她会离开他。   只是冒出这样的想法,他的心就隐隐作痛,脑袋也疼得厉害。   “水在这儿。”商务车内,李瑞琦递了瓶矿泉水。   季星燃接过,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吞咽下去,那股焦躁感才慢慢缓解。   “还好吗?马上就到你家了。”李瑞琦瞧他脸色苍白,见活动结束得早,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季星燃摇头,“不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   他固执地下了车,随后打车到了诊所。顾铭医生的办公室有客人在,他等了小半会儿才见到他。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穿着白大褂的顾医生在门口恰巧遇着他。   季星燃从座椅上起身,“工作结束顺道就来了,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含义,顾铭忙邀他进办公室。   两人走到沙发边,顾铭为他倒了杯热水才坐下。   季星燃接过杯子,问:“能不能换一种安眠药?”   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表情恹恹,满脸疲态。一天睡个三四小时是常态,其余时间则不受控地心慌。   “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心率也不正常。”他低着头,眼睛盯着虚空的地面。   “持续多久了?”   “五天,不长。”   顾铭又问他最近上.床和入睡的时间。   “没有行程大概11点上床,睡着大概是4点?或者5点?记不太清了。”他淡淡地撇了撇嘴角。   “安眠药呢?吃了多少?”   “前两天是两片,最近又加了一片,效果不好。”   顾铭拿住笔杆的手顿了顿,从笔记中抬头看他,“药物服用频率高,耐受性也会跟着降低。”放下纸笔,忍受不住似地叹气,“这类药副作用强,你一个劲儿吃,是准备一直躺床上?”   顾铭难得发火,可沙发上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低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他这样,不由心软,顾铭建议他温和治疗,注意饮食和锻炼,又介绍了中医诊所,让他好好调养。   “焦虑的原因呢?找到了吗?”见他没有反应,他兀自猜测,“工作上不顺心,还是感情问题?”   他像是被点醒,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铭笑了下,“不应该啊,你惹诗恬生气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一改沉默,慢吞吞吐出一句,“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顾铭愣了愣,“你认真的?”   季星燃:“我没说过这话,是你误解了。”   不喜欢还跟人交往?顾铭皱紧眉头,以为自己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百思不得其解,为这段荒唐的对白感到惊讶。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从头到尾只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   可转念一想,这事压根没有可信度。   他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关心和爱护的情谊并不假,眼神里不经意流出出的爱意更不可能凭空捏造,顾勉陷入思维错乱。   “星燃,你不是这种人。”他确信着说,对面的人讥笑了下。   “我是哪种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顾铭以为现在的他,情绪和理智都有些失常。   厌倦了这样的对话,季星燃不想久留。   桌面上手机铃声响起,他示意他接听,“就这样吧,我不打扰了。”   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却听到身后短促的对话。   “医院?哪一家?好,我知道了。”   顾铭很快挂断,焦急地喊住他。   “诗恬出事了,现在在医院急诊室。”   他似是惊了下,握住门把的手滞在空中,怔忡两秒,红着眼,转身疾步走到他面前。   “哪里?在哪家医院?”他音量陡增,惊慌失措的模样属实罕见。   顾铭一愣,他又逼近了些,脖颈上甚至急出青筋,仿佛下一瞬就将失控。   “说话!”   “......第一人民医院,听说是交通事故......”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往门外。   未知的恐惧将他席卷,季星燃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没走几步,跑动起来,直奔向走廊尽头,呼吸声成倍地放大,仿佛快要缺氧。就在刚才,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的关于梁诗恬的画面,甚至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发现自己承受不了。他宁愿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   慌张到了诊所大门外,拦下出租车,包里的电话再次响起。他关上车门,报了地址,这才拿起接听。   “诗恬没事,她没出任何意外。”那边传来突兀的一句话。   “你说什么?”季星燃不由皱眉。   “抱歉,刚才骗了你,不过我想跟你刚刚撒的谎可以抵消了。”顾铭意有所指,笑着说,“星燃,你的确不喜欢她,你爱她。”   微怔了下,季星燃攥紧手机,心钝钝地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搞事~ 第37章   或许是因为吹了大晚上的海风,第二天的工作,宁礼应付起来有些不在状态。   贺绪在棚内绿幕前拍摄公益短片,结束以后碰到她的手,发觉体温不太寻常。   “怎么这么凉?”还想摸摸额头,被她阻断。   “有人在!”   她瞥了瞥周围,现场工作人员不在少数,虽然忙碌做着收尾工作,但他俩位置太过惹眼,万一被有心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这儿没事了,先去给你买药。”他说着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宁礼拒绝无果,只好接过,“我自己来。”   她穿得单薄,里面只一件长款体恤衫,下了楼才敢套上他的黑色夹克,原本想着立马离开,无人察觉,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从摄影棚门口到上车的距离不过十几米,现场不见粉丝,隔天竟然还有照片流出。   几名站姐在远处拍下了贺绪的下班照,而这些照片中不巧有宁礼入镜。   他俩一前一后上车,在外没有接触,但眼尖的粉丝还是发现了端倪——女助理身上穿的是偶像的私服。   细心的粉丝扒出了偶像不久前的照片,确定了是同款,准确地说是同一件,因为单凭衣服是男款以及高昂的价格,就不是助理可以驾驭的。   起初这事只在粉丝圈内小范围讨论,大多数人想冷处理,不愿把事情闹大,无奈有人过不了心里这关,气冲冲地跑到贺绪个人微博下质问。   发酵几小时后,成功引起营销号的注意,在网上传着传着就有人盖棺定论说贺绪和女助理谈恋爱了。   公司第一时间监测到舆情,询问了当事人。   得知消息的宁礼像是遭到当头棒喝,又惊又怕,她只能以当天感冒为由,讲清事情来龙去脉,另一边央求贺绪帮着圆谎。   眼见事情闹大,公司迅速发布了澄清声明。   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谁知短暂的风平浪静后迎来更大的风暴,粉丝消停一阵后开始向公司维权,后援会甚至发布联合声明,建议更换该名助理。虽然明面上指责助理不专业,为艺人招来非议,私下却在超话和粉丝群里传播宁礼个人信息,骂她水性杨花,恶意揣测是她故意穿了自家偶像的衣服,以此引人视线。   宁礼也在网上看到了这种言论,委屈说不上,深深的愧疚才是真的。   “对不起。”首先道歉的却是贺绪,“是我没注意细节,还有我的粉丝们,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他们没错,你也没有。”宁礼坚决摇头,“错的是我,意志不坚定,没有做好本职工作。”   “你后悔了?”   “没有。我很害怕。”   怕成为他的累赘,影响他的发展,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真有那一天,她决不会原谅自己。   “让我想想,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他让她给他信心,可她却等不了了。宁礼想,无论如何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焦虑一整天后,她主动找到Cindy。   办公室里,她忐忑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的确是我不专业,贺老师只是好心帮我,是我没考虑到后果。换岗甚至是离职,都是我该承受的,这是唯一能弥补过错的方法。”   “即便你不来,我也会主动找你。”Cindy正色说,“贺绪出道以来没闹过绯闻,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他的个人形象……”   后面隐去的话已经清晰明了。   宁礼苦涩地点头,“我知道。”   “既然这样……”Cindy话到嘴边,突然被门外的人打断。   嘭——   有人推门而入,闯了进来。   贺绪面色不快,蹙起眉头,目光紧锁着办公桌前的宁礼。   “你来这儿干嘛?我说了我会解决。”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难掩愠怒。   她怔怔地看了他几眼,为难地撇开视线。   Cindy意外二人的反应,正欲开口,一名助理慌乱跑进门。   “Cindy姐,不好了!”目睹到诡异的一幕,话又吞了回去。   Cindy:“什么事,你说。”   助理咽了口唾沫,道出一则惊人的消息。   “季老师和女性约会,被狗仔拍到了,现在网上的话题已经爆了。”   话落,房内三人震惊失色,纷纷诧异地望向他。   ...   季星燃挣扎许久,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百般犹豫,和梁诗恬断联一周后,心情复杂地跑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他不清楚自己的目的,见了面要说些什么,道歉还是求和,诉苦或是嘲笑,他心慌意乱却又迫不及待,到了熟悉的福利院,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到。   放学时间段,伸缩门内走出一名白裙女生,门外男子身形挺拔,见了人赶忙迎上前,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口袋,二人站在门口说笑了会儿,接着转身往路边的车辆走去。   男子绅士有礼,替她打开了车门。   季星燃无数次想冲下车把人揍一顿,怒火中烧,可理智仍在。渐渐地,心中生出一股悲凉感,那股寒意直将人淹没,想到自己眼巴巴地赶来,就为看她一眼,她却忙着跟人暧昧不清,简直可笑至极!   就这样吧,默默断了联系也挺好,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他终于没了弱点!可心好痛,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他艰难地呼吸,慌忙摸到收纳箱里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灌了几大口,似乎这才好些。   正要上车的梁诗恬注意到马路对面的车辆,止住了动作,见到眼熟的车牌以及那抹低着头的模糊身影,她心里一惊,俯身和驾驶座上的人招呼一声,关上车门,紧张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穿过马路,看清了车窗内的人,可他只留下一个狠戾的眼神,启动车辆很快驶离。   她愣在原地,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立即拦了辆出租车。   副驾驶座上,手机不停地响,季星燃扫了一眼,不再关注,踩下油门,疯狂提速,最终在住所车库停下。拉上手刹,不见下一步动作,他把头埋进方向盘,自虐似地狠狠磕了几下。   空寂的环境里,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布,他也身处其中。闭上眼,身上的痛觉消失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内心深处两团不同的意志在打架,一个愤怒暴躁一个卑微胆小,将他的思绪扰成乱麻。   窒息感再次涌现,无形中有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不停地深呼吸,喘息声数万倍地扩大,在这之中一道不寻常的声音划过,像掷进湖中的石子,哒哒两声,猛地将人惊醒。   他缓缓睁眼,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敲他的车窗。转过头看,是刚才还对着别人言笑晏晏的人。   疲惫地揉揉眼,季星燃打开车门,面部表情下了车。   “星燃,你没事吧?”梁诗恬声音急迫。   他没有回应,径直往电梯口走,对她视而不见。她却并没放弃,跟在他身后不停解释。   “刚刚你误会了,我跟陈先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前几天我妈逼着我相亲,见面以后我就跟他说清楚了,我有男朋友,为了表示歉意,这才约了闺蜜和他见面,想撮合他们。”   她一口气说完,前方的他终于在转角处停下脚步。   是啊,她甚至没在家人面前承认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知道是出于谨慎的考量,但他莫名感到悲哀。他为她做过什么?又给了她什么?是让她一次次躲躲藏藏,还是在他心情抑郁时对她尽情倾诉、宣泄情绪?连他是她男友都得机密似地捂得严严实实,他对她来说是个彻彻底底的灾难吧!   见他有了反应,梁诗恬绕到他面前,诚恳又忐忑道:“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开心?”他终于开口回应,不过话语和表情都隐隐藏着讥笑。   她郑重点头,看向他的眼里满怀不安,“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心口蓦地一疼,想把人抱进怀里,微抬起的手又颤抖地垂下。   她还在说话,言辞恳切,小心翼翼,“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也知道你压力很大,这些都是可以努力改变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一个月见一次,或者半年见一次,尽量少接触,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够了,别说了!”受够了她的卑微,他咬紧牙,强忍住怒意。她没有半点错,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该乞求原谅的人是他。   “是我的错,是我失误了。”他紧盯着她,“这段关系一开始就不该存在,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连累了你。”   她怔愣住,惊慌而失落。   “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他冷冷嗤笑,“我从来就没爱过你。我有病,我有病啊,待在你身边舒服一点,没那么痛苦,仅此而已。因为你乖巧、听话,我才舍不得离开。”   “现在,是时候结束了。”他用仅剩的气力说完这段话。   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已经崩溃了,心像被刀割,疼得说不出话,可她不敢相信,含着泪,倔强地望进他眼里,奢望从那里找到除了冷漠之外的情感,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的目光没有温度,冷酷如冰霜。   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梁诗恬无声地啜泣。   “可是我爱你。”她颤抖着去拉他的手,那么真切又那么卑微,“星燃,我爱你。”   握住他的手分明没有几分力,可要挣开却那么难,费力抽出右手,他并不看她。   “抱歉,我不需要。”他声线紧绷,掠过她身侧,毅然往前走,擦肩而过,甚至听见了她低沉的哭泣,嗡声沉闷,将哭声忍到了极致。   他加紧脚步,走进电梯,彻底泄了气,一手撑住扶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另一只手掩面,似在抽泣。   车库暗处,一道身影放下单反相机,走进立柱旁阴影处,拨打了一通电话。“喂,王老师,我有素材想跟你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写哭了,哈哈哈奇葩 第38章   “情况怎么样?找到发帖人了吗?”   “始发是在微博,出自一个名叫汪星人的自媒体。”   过道中,高跟鞋噔噔地响,频率随说话人语速,渐渐加快。   Cindy接过助理递来的平板,边走边看:“星燃呢?联系到他了吗?”   “电话打不通,瑞奇哥的也是。季老师在外地有行程,今天下午才结束。”   “继续打,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接近办公区,视野逐渐开阔,Cindy转身推开房门,“通知大家会议室集合,越快越好。”   五分钟后,工作团队到齐,手脚麻利打开投影仪。   屏幕里播放的是与此次事件相关的热搜话题。#季星燃恋情曝光#不出意外引爆,#季星燃与圈外女友深夜幽会#、#汪星人爆料#、#偶像失格#、#脱粉#等相关话题占据热搜榜前列,热度空前。点进爆料人的那则微博,不到一小时,转发和点赞量已经超过百万。   “照片拍摄的地方像是某个车库,女方看不清脸,男方则正相反,拍得格外清楚。两个人有拉扯的动作,算不上亲昵。目前已经找到了爆料人的联系方式,但对方不肯接听电话。”   会议室内,七八名工作人员坐在桌前,听取汇报。   Cindy站得笔直,凝视着正前方的投影,良久才开口问道:“女方是谁,你们认识吗?或者说有没有听过风声?”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艺人谈恋爱不是强制性禁止的事,报备与否全凭自觉,在此之前,没人听过与季星燃相关的绯闻,即便有也只当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他一向自律,无须过多操心,突然爆出这样的新闻,多少令人有些诧异。   底下一名员工小心翼翼道:“单凭一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是星燃的朋友,或者说私生饭?”   另一人紧接着接话,“但是这个叫汪星人的说了,他手上还有料。”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几部手机同一时间嗡嗡震动。   Cindy垂眸,拿起面前的手机,点进了顶端新闻。   会议室现场,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新放出的照片,场景似乎是在室内,近景照里二人亲密相拥,同样的,刻意避开了女方的正面,但男方的脸暴露无遗。   恋情几乎坐实,底下员工纷纷看向Cindy。   危机处理迫在眉睫,Cindy放下手机,两手支在桌上。   “第一张照片的拍摄地在星燃家地下车库,莎莎赶紧通过小区物业监控找找线索,尽快联系女方,先试探口风,注意沟通的语气,别太强硬。”   “舒雅盯着舆论,雇点水军缓解粉丝焦虑,除了媒体的视频,其他爆料帖子能联系删掉的都删掉,出现造谣联系法务部马上处理。”   “青青接洽品牌方,先稳住广告代言。小刘拟两份文案,一个承认、一个否认,简洁明了,不要透露过多信息。还有张张,负责安抚粉丝情绪,后援会和大粉先控制住风声,一切等联系上星燃再给正式回应。”   “所有人每半小时回复一下工作进展。”她撩开衣袖看了眼手表,“三点原地集合,汇总情况。”   火急火燎安排妥当,在众人散场时,Cindy接到了一通电话,扫了眼来电显示,她走到窗边接听。   “林总。”   “季星燃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头火气很大,“谈恋爱就算了,还被媒体抓到,你怎么做的事,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   “抱歉,是我的失职,现在已经在尽可能挽救了。”   “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认为还有挽救的必要?”   Cindy心中一跳,“您的意思是?”   “他不是不愿意留在光遇吗?这次的事你不用管,让他明白没有靠山的滋味,长长记性也好。”   冷处理大概率会让事情更糟,这样做跟毁掉他没有区别,Cindy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但也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林总,现在就放弃季星燃的确很容易,但他身上背负的代言价值不菲,这次的舆论如果处理不当,付给品牌方的违约金将超出你的想象,这笔费用公司承担的远远超过他个人。”   电话那头,良久无话。   庆幸的是,高层最终还是妥协了。   挂断电话,Cindy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一边走出会议室一边拨打着季星燃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第十几次拨打电话,结果一样。   “怎么样?还是没人接?”宁礼焦急地盯着贺绪,他仍是摇头,“刚才问了工作人员,他现在可能在回来的飞机上,你别着急,我已经给他微信留了言。”   怎么可能不急?   刚听到这个消息,宁礼大惊失色。   不对!怎么可能呢?!不该是现在的!   季星燃恋情曝光的时间比预想的整整提前了半个月,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老天要给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热搜里所有的微博都似曾相识,浏览时宁礼有种被凌迟的错觉,密密麻麻的文字像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往她心上扎。   【哇!原来天神也会谈恋爱!(褒义)】   【听说站姐早就知道了,辛辛苦苦帮偶像隐瞒就为了吃狗粮?】   【就这粉丝还洗?别傻了,你家哥哥比你聪明多了,谈着恋爱,拿粉丝的钱养嫂子,tmd贱死了!】   【在团期间谈恋爱,连累队友nmsl】   【你辛苦应援的时候,他正和嫂子doi,心疼粉丝一秒钟。】   【脱粉了!别来教育我,爱豆上升期谈恋爱在我这儿就该.死,趁早封杀吧,别再祸害人了!】   【免费送周边,这些年的青春就当喂狗了!】   【不就是贩卖性.幻想的偶像吗?唱跳也就那样,搞不懂怎么有这么多粉丝。】   【曹尼玛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不谈恋爱会死么?!】   【粉丝这时候怎么不嚣张了?骂人比谁都积极比谁都脏,现在活该被反噬。】   ……   超话里全乱了套了,有黑头像的粉头,有抵死挣扎的散粉,有视频直播烧专辑周边的,一些人宣布脱粉,一些人让他们滚远点,还有一些真情实感写“小作文”挽留大家的,被骂成洗脑包、脂粉、公司内鬼,原本的和谐氛围不再,大家互扯头花,彻底撕裂了。   爱恨只在一念之间,粉圈持续动荡。   “别看了。”贺绪扣下宁礼的手机,心疼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办公间里,电话接连不断地响,大家在岗位上忙碌穿行,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我好害怕。”她颤抖地说。   他默默牵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安慰,“别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   另一边,机场陷入骚乱。   前去接机的粉丝比往常激动许多,几百人聚拢,几乎将季星燃和助理围得水泄不通。媒体赶得飞快,在众人的推搡下挤进中心圈,举着麦,扯着嗓子追问。   “请问你怎么看网上的爆料?圈外女友是真实存在的吗?对于脱粉的粉丝有什么看法?会感到愧疚吗?”   李瑞琦挡在前面,不停重复着一句:“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   喧哗声一阵接一阵,有人高喊“宝贝,我们相信你”,也有的气愤地骂人,手机、相机,闪光灯刺眼,无数的镜头对准他。被包围在中央的当事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微低着头,自顾自地走,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在保镖护送下,所幸没出意外。只是里一层外一层的粉丝群众有的情绪失控,听不见偶像回应,开始愤愤地飙脏话,看不过去的粉丝立刻回怼。两种不同的声音交杂,骂战一触即发。   “季星燃我cnm!”   “你还有心吗?”   “对得起团粉吗?”   “别骂了!”   “他没错!”   “给我闭嘴!”   耳边出现回音,震得人脑袋疼。李瑞琦走到路边,后脚上了车,耳根一下清静了。车辆行驶起来,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经纪人回话,蓦然听见一声轻嗤,附在耳边的手滞了滞。   身旁的人倚在车窗边,帽檐下,嘴角勾着一丝笑。   李瑞琦微微一怔,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   “星燃。”   “我没事。”他淡笑着抬头,眸光一闪,掩不住的悲怆。   听到消息,季星燃第一反应是庆幸的,至少她的信息没泄露,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自己?   夜幕中,窗外掠过或明或暗的景致。他偏过头,倒映在车玻璃上的面庞,扯出一抹憎恶的笑。   活该!他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   深夜,光遇娱乐的办公楼层仍灯火通明。   众人加班加点处理舆论危机,困倦而繁忙。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大家停下手头的工作,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他。   仍坚守在办公室里的宁礼觉察到,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站起了身。接着听他说道:“我想跟你聊聊。”   季星燃的目光指向格子间内的Cindy。 第39章   会议室里,投影和电脑还没关,幕布上放映着今天的热搜头条。   桌上几杯速溶咖啡没来得及收,摆放杂乱。   一进门,季星燃扫了几眼,没说什么。   “我办公室更乱,在这儿将就一下。”Cindy正对屏幕坐下,季星燃随后坐到右侧方。   “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手肘支在桌上,做聆听姿态。   他默了两秒,启唇说:“我们交往有两年了。她是个普通的女孩,跟娱乐圈沾不上边,这次的事她也完全不知情。抱歉给你和大家添了麻烦。”   对于一个刚被曝光恋情的偶像爱豆来说,他过于冷静,淡然的话甚至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错觉。   Cindy倒不意外他的反常,“只有这些?”   季星燃摇头,“恋爱声明请不要提及女方,也麻烦别去打扰她。还有……”   她静静地听着,他继续道:“广告赔偿方面如果有了结果,或者公司想提前解约,麻烦提前通知我,我都可以接受。”   他似乎没给自己留退路,不到一天的时间竟然规划好遗留事项。   Cindy哭笑不得,“你是谈恋爱,不是杀.人放火,粉丝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出路。你粉丝基数大,死忠粉多,路人缘也好,只要好好应对,口碑不是问题,依然有重回巅峰的希望。当然,我并不是在唱衰你,只是眼下的问题的确很棘手。”   他垂着头,不为所动,提不起半点兴趣。   “现在要紧的是给粉丝一个交代,”她提出解决方案,“承认恋情是必然,最妥当的是在几个月后宣布分手,真分也好,假分也罢,总之先把难关度过去,你觉得呢?”   见他沉默,以为他还有别的想法。Cindy宽慰道:“梁小姐那边你更不用担心,她很有分寸。”   提起她,他终于有了反应。   “你找过她?”季星燃转头看她。   “很抱歉,我没有别的选择。”她无奈说,“我担心她情绪不稳定,做出冒险的事,以防万一才联系到她,不过幸好她人很好沟通。”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们俩没有任何关系。”   他微怔了下,继而牵了牵嘴角,“是么?”   “可粉丝和路人不会这么想。现在向公众否认,只会给你安上一个无情渣男的人设,与其这样不如大方承认。”   “你做决定就好。”他太累了,只想回屋躺下,平静地度过这个夜晚。其他的就任它去吧,无论有多少骂声,是他合该承受的。   谈话时间短暂,十几分钟后,季星燃出了会议室。门外扎堆的工作人员闻声仓皇回到座位,只剩贺绪和宁礼两人。   他孤寂的身影就站在门外,视线投来,憔悴灰败的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光彩。值此变故,他的心里一定备受煎熬,那么会隐藏情绪的一个人竟然也有绷不住的一刻,宁礼看了只觉心疼。   季星燃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强撑着冲贺绪笑了笑。   “替我跟兄弟们说声对不起。”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恍惚间,宁礼捕捉到了他疏漏的表情,白炽灯下,他的眼角似乎泛着泪光。   ...   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房里空旷得可怕,他呆坐一会儿,来到浴室。   淋完浴,到客厅开了瓶红酒。瞥了眼沙发上的手机,毫无动静。   一整晚他都没睡着,安眠药毫无作用,只能靠酒精麻痹神经,到了后半夜,已经熬红了眼,可手仍然抱着手机,死死盯着,不知在期待什么。   直到天亮,那通电话还是没来。   ...   翌日一早,粉丝终于等来的公司的正式声明,官博发布不到五分钟,微博陷入瘫痪。   地铁里、机场内、马路边......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生怕错过吃瓜时刻。   #光遇声明#、#季星燃承认恋情#两大热搜接连爆,话题度居高不下。   公司声明十分简洁。   【我司旗下艺人季星燃正与某女性处于抱有好感的相处状态,其余造谣不是事实,请尊重艺人隐私,否则我司将采取严厉的法律措施。】   相关讨论里有拼命维护艺人的,也有骂街回踩的,有疯狂跳脚的黑粉,也有争论为什么偶像不能谈恋爱的路人。   没人不爱看“神明”跌下神坛,尤其像他这样的顶流。   有了把柄,所有冰冷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以前奉为珍宝的强劲实力、优良人品,成了唾弃的对象。“早就知道”、“以前就觉得”、“怪不得”......以这样的字眼开头的评论多了起来。   官方通稿一出,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有说他俩其实是炮.友的,有编季星燃出道前就跟女性暧昧不清的,有的爆料自己亲眼目睹两人深夜去过宾馆,每一条都直戳粉丝的肺管子。稍微有点可信度的是某位站姐脱粉回踩,发出的最后一则公告。里面详细阐明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并透露说她见过季星燃的女友出入他所在的公寓。   还来同居这套?改天是不是准备悄悄惊艳大家,连孩子都抱出来了?   这则微博将原本濒临崩溃的粉丝逼进了绝路,彻底将粉丝激怒。   网上相关的讨论无休无止,而季星燃本人迟迟没有露面。   很多粉丝在等他的声明,公司的话她们不相信,她们只信任他。然而一天过去了,始终不见他的身影,微博也持续沉寂,没有一点声音。   她们要的很简单,只要他说是,她们就能忍痛接受,即便需要花点时间抚平“伤口”,但她们依然爱他。可他竟然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二十几个小时,对处于煎熬状态的她们来说太漫长,好些人等不下去,中途放弃了,剩下的也渐渐不再抱有希望。   极少一部分人态度极端,他不出现,她们就去找他。   几十名粉丝自发地聚在光遇娱乐楼下,在风口干坐着,就为了等他的一句话。工作人员也发愁,没办法,他们也联系不上他。   事实上,从那天晚上开始,季星燃便不再接听电话,一下销声匿迹,直到当天晚上八点,他的微博迎来了时隔半个月的更新。   ...   季星燃只是再也受不住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怎么骂他都可以,但网络的风向,准确来说是粉丝的风向,偏到了辱骂梁诗恬身上。   【贱不贱呐!这次被爆也是你故意被拍的吧。】   【秀你.妈的恩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季星燃的女人!】   【季星燃到底图你什么?年纪大还是长得丑?!】   【贱.货滚吧!你压根配得上我家哥哥!】   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骂她贱种、骚.货、老女人、整容怪、心机.婊,让她赶紧去.死,恶语相向,只因为她是他女朋友。   面对谩骂,他慢慢无感,但对她的讽刺和恶毒的话,他却一个字都看不了。这一幕让他仿佛重回出道之初,父亲被污蔑辱骂的那些日子,当时的他无能为力,绝望到极点,一如现在,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可这一次他躲不了,壳被人硬生生敲碎了,他像沙滩上被迫暴露在阳光下的生物,奄奄一息,时间一久就会死去。   季星燃光着脚,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盯着一条条刺眼的微博,狂躁地抱紧头,痛苦□□。半晌,倏地仰头大笑,愤怒且凄凉。   几乎没有犹豫,在手机上敲下了那一行字。   【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微博一发,无疑是火上浇油,立即引发粉圈震荡,场面一度失控,好些还在观望的人开始脱粉,骂声更加猛烈,粉丝心都碎了。最明显的是超话一下掉了几十万粉。   办公室内,Cindy面色沉重地放下平板,看到热搜,立刻拨打了电话,然而对方已经关机。她揉了揉太阳穴,沉沉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   助理忧心忡忡走进门,“Cindy姐,有两家品牌方提出了解约,书颖姐正在电话对接,情况似乎不太好。还有……先前接的一些活动,主办方也在打听这次的事,委婉传达了撤回邀请的意愿。”   她立在窗边,盯着楼下举着横幅、沉默声讨的粉丝,“去把书颖叫进来。”   人很快到了,Cindy沉着吩咐:“马上把星燃的个人微博锁住,顺便拟条微博,我说你记。”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各位广大网友你好,这里是光遇娱乐。很遗憾要向大家传达一个坏消息,我司艺人季星燃长期饱受抑郁症的折磨,精神状态逐渐恶化,一时错乱进行了不理智的发声,在此向各位关心艺人的人士表示由衷的歉意。我司高度重视艺人身心健康,后续将持续关注艺人的病情,进行必要的医治,请大家不必担心。”   话到中途,埋头书写的周书颖已然愣住,笔尖顿在了“抑郁症”三个字。   她诧异地抬头,“Cindy姐,这是真的?”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戳他的伤口。”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止住混乱的局面,她继续道,”说我不尊重人也好,不择手段虐粉也好,总归能及时止损、达到目的。”   她的预料分毫不差。消息一出,立马有大量质疑病情真实性以及谴责季星燃卖惨的言论,这当中也有明理的吃瓜群众,不过他们不是核心受众,最关键的是粉丝们的态度。   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不可能能够轻易割舍。大部分粉丝心痛欲绝,泪洒微博,尤其对通稿里的“长期”二字耿耿于怀,愧疚自责。这波操作对忠实粉丝来说的确是狠狠虐了一波粉,并成功转移了大众的视线。   公关顺利,Cindy收到了季星燃发来的短信,他说要去外地散心,希望不要再去打扰他。尽管担忧他的身体,她依旧妥协了。   对他来说,的确需要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   不仅是她,关心他的亲人、朋友,他都一一发了信息,平和的心态看不出异样。   几天后,事件热度减退,相关的讨论不再激烈,渐渐淡出视线。新的热门接踵而至,重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新旧话题交替频繁,如此往复,构成了平凡日常中的一环。   一切风平浪静,可冥冥之中,宁礼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助理李瑞琪本打算到季星燃家里打理一番,给金鱼喂食、盆栽浇水,这是他常做的事。到了门口却发现更换了密码,自从他搬来还没有这样的事。为保险起见,李瑞琪查看了物业监控,惊讶地发现,从进门起的四天里,季星燃压根没踏出一步,更不可能出去旅游。   报告给Cindy时,方之州也在现场。二人立即驱车来到公寓楼下,正巧和贺绪、宁礼撞了个正着。   “你们怎么在这儿?”方之州惊奇地问。   “这么多天没联系,我担心星燃出意外。”贺绪看了眼身旁的人。   是宁礼央求他带她来的,这几天她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一闭眼脑子里总会闪现上辈子的场景,没想到那些可怖的画面此刻竟然就在眼前。   ...   几人抵达时,房门已经被暴力撬开。   “星燃!星燃!”里面不停有人在喊。   寻到声源,快步跑进浴室,眼前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那个叫季星燃的人正躺在血.泊中央。 第40章   这是季星燃待在家里的第五天,除了水和少量的干粮,他几乎没有进食。   床太大,沙发太凉,无论躺在哪里都没办法入睡,索性维持原状,靠着沙发蜷缩在地上,姿势许久不变。   茶几旁,几个红酒瓶横躺在地上,是他“庆功”的见证。那天发完微博,心里异常爽快。他第一次违背公司、违背粉丝的意愿作出了反抗,他们骂得越厉害,他越得意,像一个被家长管束严重的孩子,做了出格的事以后开始疯狂窃喜。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内疚与自责,他好像做错了,伤了粉丝的心,制造出更大的麻烦。可他明明没错,他只是在守护自己想守护的,是他们太残忍、太冷血了。纠结在两种复杂的情绪里,他头痛欲裂,暴躁狂跳。   糟糕的心情将他彻底裹挟,他精神恹恹,向心头的怪物缴械投降。泥淖太深,他陷入其中,渐渐放弃挣扎。大概是病情发作了,他薄弱的意识这样告诉他,可他什么也不想做,思考觉得费力,吃药也省了。   就这样颓然地困在原地,只剩躯壳。   窗外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夕照又一次沿着地板往外退去,他动了动手指,咯吱作响。身上异味已经很重,他不得不起身,勉强打理自己。   光着脚走进浴室,褪下衣物,打开热水,蒸汽渐渐弥漫。   他全身发僵,靠着水温有了一丝缓解,只是一抬胳膊,仍觉得沉重不堪。狭小的空间里,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抬头检查,排风扇发出细微的声响,正正常运转。   缓了一阵,他闭上眼,仰起头,任水淋湿整个身体。头上、脸颊有水冲刷,他不停用手去抹,但水流源源不断,穿过肌肤,砸到地面,噼里里地响,仿佛有人在耳边吟唱。某一瞬,他听见了刺耳的呐喊,仔细分辨,跟近来刷到的微博留言以及那天出机场时粉丝的声音重叠起来。   “骗子!赶紧退团!”   “别做梦了!你的才华压根一文不值!”   “搞清楚,你是贩卖梦想的爱豆,不是艺术家。”   “付出的青春你拿什么赔我?”   “造你.妈的人设,活该被狙!”   “以死谢罪吧!”   “你怎么还不去死?”   去死——去死——这两个字不停在耳边盘旋,他脆弱的防线不堪一击,轻易破碎了。   对啊,为什么继续活着?   一瞬间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的确什么也不是,学不会怎么当一个敬业的爱豆。实力被夸大,人品也被吹捧,一切都是营造出的水中月,石子一投,就会立即破灭。他学不会当一个孝顺的儿子,不懂妥协和退让,把父亲气到住院,对家人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他更学不会当一个称职的男友,欺骗她、连累她,以爱的名义挟持她,一举一动都在辜负她的真心。   他是所有人的负担,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他的存在毫无意义,只会给人带来伤痛,粉丝、诗恬还有亲人朋友,他们不该平白遭受折磨,该死的是人是他。他这样的人渣、败类,早就该从世上消失了。   心里巨大的郁结无法疏解,像背负了千斤重石,他抑制不住地流泪,脆弱地仿佛变了一个人。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拖着疲倦的身躯,他从屋外拿了柄利刃,再一次走入浴室,也走到了黑暗的尽头。   ...   浴缸的水被染红,漫出来,流到瓷白的地面。   一脚踏入浴室,啪嗒陷入水中,积水几乎漫过脚踝,湿淋淋的。小心翼翼往里望,一个身躯斜靠在浴缸边,背着身,看不清脸,只有一只手伸入水中,鲜血将颜色越染越浓。   他的身体被翻转过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腕上覆满了一道又一道的刀痕,或深或浅,无序错乱,触目惊心。   他在自虐,企图残忍地将自己杀害。   宁礼被眼前的一幕刺伤,捂住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在一瞬间奔涌而出,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被扎了数万刀,捅出无数的窟窿。   有人上前关了水龙头,有人对着急救热线不停呼救,有人递来了干燥的毛巾,动作慌乱,声音急促,宁礼怔怔地看着角落里的季星燃,内里早已肝肠寸断。   不敢乱动伤者,他们守在浴室,神情哀痛。   等待急救的过程太过冗长,他们甚至不敢加重呼吸,好像稍微出点声就能惊动到地上的人。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救护车终于抵达,医护人员迅速处理伤口。宁礼急得眼眶通红,不敢靠近,反而退了出来。转过身,一个温暖的胸怀将她包裹住,熟悉的味道让她彻底放下防备,贺绪轻抚她的发漩,低声安抚说:“别哭。”   这个动作被方之州看入眼中,贺绪望着他的方向淡然颔首。   方之州惊了下,和脑里的信息融贯,顿时通透。不过当下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很快,众人辗转来到医院,眼睁睁地目送着担架上的人被推进急诊室。几小时的等待煎熬难耐,这期间季星燃的家人赶到现场,一男一女,女性之前见过,是他姐姐,年长许多的男性绷着一张脸,表情肃然,眉宇间透出焦灼与心痛。   宁礼听见有人朝他喊了声“伯父”。   急诊室内,医生推门而出,众人拥上前,焦急地询问结果。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切到动脉。刀再深一点,情况会很难说。”医生喘口气,又问哪位是家属,“麻烦跟我来一趟。”   季星燃在病房安顿好,夜已经深了。   一苏醒,家人便抱着他痛哭,情感克制的父亲守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似在抹泪。宁礼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再承受不住。她受不了他毫无生气的模样,她怕自己多呆一秒会失控。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重来一次,她什么都没能阻止。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甚至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他自残,他想死,他丧失了生的意志,终究踏出这一步。这一次她离他很近,清楚地见证了整个过程,可又有什么用?她甚至对他所经历的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   宁礼失魂落魄离开,被强制送上了贺绪的车。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走,确定季星燃无碍,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她沉默不语,整个人木木的。十几分钟的车程格外漫长,车辆最终停在小区楼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   贺绪安静地守在一旁,没有打扰。   等她回过神,已经是半小时后。   “到了?”她神情恍惚,解下安全带,扶住车门的手滞了滞,似是想起什么,扭过头迟疑道,“我已经跟Cindy递了辞职信,她也同意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的事,过段时间再说。”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至少等处理好眼前的事才有余力探讨其他。   宁礼看着他,默了默。片刻,推开了车门。   他盯着她的身影,眸里尽是怜惜,随着她下车的那一刻,拿起抽屉里的东西,打开车门,撑开来,绕过车头,大步走到她面前。   她错愕地眨眼,一时愣住。   他把墨色的伞支到她头顶,挡住头顶路灯的光亮,“我换了车,还打了伞,这里也没人。所以……”   她微仰着头,见他淡笑着张开手臂:“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抽噎着扑进他的怀里。 第41章   季星燃已经有一阵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人间蒸发似的,彻底销声匿迹了。   短短两周,大众似乎已经淡忘了他的存在,粉圈沉寂,各大应援站也相继发出了停更公告。   然而他的事迹仍会被人拿出来高谈论阔,有人惋惜他的实力与人气,有人嘲讽他拿了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有人耿耿于怀、喋喋不休劝他赶紧滚出娱乐圈治病……他的存在成了许多人的心结,一提起这个名字,莫名让人心情沉重。   在医院静养了几天,季星燃依旧不肯开口,表情木讷,不搭理人,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什么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他整日躺在病床上,目光无神,□□活着,可灵魂仿佛已经死去。   身上的伤反倒是其次,心理的伤痛成了重中之重。家人朋友焦头烂额,请来心理医生。他丧到极致,无法配合就诊,医生也束手无策。   一个自称是他精神科医生的人也来过,连顾铭也很难和他沟通。   手上的伤已无大碍,医生建议换个环境,让他放松放松。姐姐把人接回家里,不辞辛劳照顾着,他在这座四合院里从小长到大,因为父亲反对他从事演艺行业,他成年搬走以后几乎没再回来过。   阔别已久的家有了新变化,院里栽了棵槐树,原本的木桌被移走,换成了大理石的,室内也重新装修过,只是在他眼里全都一个样——没有色彩的黑白色。   他的生活很单调,整日坐在窗边望着天空,什么话也不说,像孤寂的老者。   偶尔有人来看望他,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情绪,怕自己异样的眼神、不经意的哪句话伤到他的自尊。可他们不知道,他毫无知觉,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情绪几乎没有波动,持续维持在低谷。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好了。   …   宁礼没有别的办法,她纠结了很久,来到阳光福利院,找到梁诗恬。   门口干站了半小时,终于在门卫的通知下,等到了她。   午间,阳光被乌云笼罩。五月的天,没个准信,像捉摸不定的心情。   “是你?”来人见了她有些诧异。   宁礼站在树荫下,望向她,“方便聊聊吗?”   …   附近找了家饮品店坐下,服务员上了两杯茶饮,缓缓退下。二人沉默片刻,宁礼先开了口。   “最近看过新闻吧?”   她的反应没有异样,“如果是因为星燃,你不用在我这儿费时间。我们已经分手了。”   “原因呢?”   “抱歉,这是我的私事。”   宁礼隐隐觉得,眼前的她跟第一次见面时不大相同,忧思郁结,气色不佳,好像生病的人是她。   酝酿几秒,宁礼才说:“他病得很严重,你不想去看看?”   她似是愣了愣,两手握紧杯壁,低头笑了下,“见了我,他会伤得更重。”或者说她以为,他不想再见她。   宁礼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递到她面前。   “这是你买的?”照片里是一颗袖扣。   梁诗恬闻言点头。   “这些天,星燃一直把它攥在手里,谁也碰不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很需要你。”   她在赌,他爱惨了她,而她也一样。尽管季星燃出事以来迟迟不见她的踪影,可宁礼还记得刚认识时她谈起他幸福的模样,他们之间感情不浅。   “他企图自杀,又被救回来了。”她在话末扔出了这颗炸弹。   她惊惶失色,眼里露出绝望。   宁礼:“准确地说,他在惩罚自己,一刀刀割破手腕,把手臂伸进浴缸,让自己痛不欲生,好像这样就能洗清他的罪孽……”   “别说了!求你!”她激动地起身,“我要见他。”   …   梁诗恬来到四合院时,格外忐忑,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她顷刻崩溃,难过得喘不上气。   他坐在院中,盯着一棵槐树发呆,季青冉蹲下身,用湿毛巾给他擦手,他攥紧的拳头一松,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掉落。   那枚袖扣滚到了她脚边。   凝望着他瘦削的脸颊,梁诗恬眼里泛起泪花,勉强弯唇,却发现笑不出来。   他瘦了很多,颧骨突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最刺眼的是手腕上缠裹的白色绷带,她想象不出底下的伤痕,却体会到了切身的痛。   “星燃,我来了。”   她声音很轻,喃喃低语,更像说给自己听。   院里的人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似是惊慌,又像心疼,短暂的惊诧后又恢复平静,转过头,不再看她。   梁诗恬缓步上前,冲季姐姐鞠躬,“青冉姐,我是来接星燃回家的。”   ...   车辆后座,季星燃异常平静,身旁的梁诗恬不经意触碰到他,他仍会应激似地颤抖,但并没推开她。   望着后视镜里的两人,季青冉笑容苦涩。   “星燃出事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什么话都不肯说,厌恶所有人的接触。最近才好一些,至少能让我跟爸靠近了。”   看着初次见面的梁诗恬,季青冉心情复杂,弟弟病情发作大概率是因为她,但自己没有立场指责,至少从星燃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抵触她,甚至是喜欢的。   他们努力这么久才让他刚放下防备,可她一来,他很快接纳了。这也是他们愿意把他托付给她的原因。有些事,他们的确无能为力。   ...   梁诗恬所说的“家”是她自己租的一个小屋。   两室一厅,几十平米,空间不大,环境却很温馨。房屋采光好,明亮整洁,阳台上还种了许多花草。   这里远离闹市区,相对清幽,适合现在的他。   三人抵达后,季青冉又交代了些事,随后自行离开了。   只剩二人,季星燃站在略显狭窄的客厅,眼睛往四处望。觉察到他的好奇,梁诗恬收拾好行李,回过身笑着解释:“我最近才搬进来,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近,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   不回他的公寓是不想唤起他不好的回忆,触及他敏感的内心。那个地方已经有很多人知晓,对他来说也不安全了。隐隐的,梁诗恬知道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她怕触景伤情,一想到他在那里做了伤害自己的事,她心痛如绞。   对这个解释,季星燃没有想法,他也不可能有想法。   自踏进这里以来,他没说过一句话,始终沉默着。   几天来,她一直在家里陪他,几乎寸步不离。两个人的性格像是互换了一样,她成了话多的那一个,每做一件事都要询问他的意见,不断确认他的感受。   而他,从没给过她反馈。   他没有食欲,几近暴瘦,脸颊凹陷,裤腿变得宽阔许多。一天时间对他来说格外漫长,他什么也不做,整日窝在不及他人高的沙发上,像自闭的孩童,木讷地盯着投影,看演唱会视频,看团体演出舞台,看粉丝的应援视频。除了这些,别的似乎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大多数时候,梁诗恬会陪在他身旁,跟着他看,默默地关注他的神情。   他的病情不见好转,有人陪着,却也不会再做过激的事。   这边安心治疗,另一头,网上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两人看不见的隐蔽处,私生饭穷追不舍,察觉到他们仍有联系,怒发冲冠,彻底失去了理智。偏激地放出了梁诗恬的人肉搜索信息,包括她的身份证信息、家庭背景、工作场所,网上顿时一片哗然。   时隔不久,季星燃的恋情被再次搬到大众面前,任人消遣。   女方沦为泄愤的对象,从孤儿院出身到大学念的哪个专业,被翻了个底朝天。隐私暴露,她身边的人也颇受困扰,工作被迫暂停,电话被打爆,父母的联络不敢随意接听,甚至出门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的。   事情愈演愈烈,私生饭开始带头造谣她私生活混乱,暗地里从事色.情工作。她身上的头衔多了起来,从出来卖的到娼.妇,从小婊.子到淫.女,什么难听的都有。   但她不为所动,除了家人朋友,不再担心其他。   宁礼却坐不住,点开微博和激愤的网友对线,越骂越止不住怒火。   【空口造谣都有信,这世界对女性的恶意太重了!】   【嘴脸恶臭!人肉完了还造谣,你们没有妈吗?】   【某些脏话连篇的粉丝,真认为贬低女方能挽回季星燃么?】   【够了,别再对他进行二次伤害了。】   与此同时,季星燃的黑粉也活跃起来,拿女方说事,把他骂到一无是处。   【人以类聚,别小看你家哥哥的约.炮能力!】   【那不叫约.炮,叫“嫖.娼”】   【哈哈哈为楼上点赞,这下季星燃这个丑逼真成法制咖了!】   【速度赶去举报,这种人还是关进牢里好。】   【所以抑郁症也是装的吧,卖惨卖到这种程度,谁看了不说一句牛逼。】   明知这群人越理睬越猖狂,宁礼仍然一条一条浏览完,挨个往回骂,最终心力交瘁,泪水止不住地流。   【你们到底要他怎样?是不是真的只有他死了才肯罢休?】   她精疲力尽在评论里留下这样一段话,一边哭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颤。   光是她看到的已经这么不堪入目,那星燃本人呢?他见过多少冷嘲热讽的诅咒?受到过多少更直白更肮脏的恶毒攻击?   她好累,也好难过。想到过去的自己,直犯恶心。   可眼下没有伤心的时间,她强迫自己振作,拨通了梁诗恬的电话,在得知季星燃并不知情之后,心情喜忧参半。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梁诗恬声音平静,“我很好。”   “需不需要走法律程序?我可以帮忙。”   “谢谢你,不过没时间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挂断前,最后嘱咐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星燃,他会赶我走的。”   一旦知道,他会再次自责,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像上次一样,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放下手机,梁诗恬低头,望了眼枕在她腿上休憩的季星燃,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她轻抚他的头发,目光眷恋地笑。 第42章   在梁诗恬的悉心照顾下,季星燃不再抵触心理治疗。   到熟悉的诊所做检查,定期复查肝肾功能、血脂、血糖、心电图、血浓度等指标,顾铭给他开了新的药物,催眠、经颅磁治疗全做了一遍,效果不好不坏,至少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临走前,顾铭特意把梁诗恬叫到一旁,首要的就是关心她的近况。最近网上关于她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流言蜚语的攻击性实在太强。   “这事星燃知道吗?”   二人在走廊上聊天,顾铭不禁朝门里望,那人正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前。   梁诗恬摇头说没有,“现阶段稳住他的情绪比什么都重要。”   “对你这么残忍,改天星燃知道真相,指不定得怎么怪罪我。”   “这不是你的错,顾医生。”   “算了。”顾铭扶额叹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联系,能帮到的我一定义不容辞。毕竟星燃出事,是我没及时通知到你。虽然这是他对我提出的唯一请求,但如果当时心硬一点,现在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梁诗恬陈恳道谢,又认真听了他接下来的建议。   “你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该怎么样还是跟往常一样,就当他患了一个普通的感冒。比起道歉,传达爱意才是最好的治愈人心的方法。多带他四处走走,感受平常的生活,激发他对热爱的事物的兴趣,帮他慢慢找回意志。”   他顿了顿,望着她语重心长道:“也要留意你自己的心理状态,长时间陪伴在他身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实在承受不了记得及时跟我联系。”   梁诗恬点了点头。   出了诊所,并没直接回家。她带着季星燃在附近的公园随处逛了逛,两个人都戴了帽子和口罩,临近晌午,所幸人并不多。   这里空气清新,阳光正好。暖融的光线透过树梢,洒在身上,舒适而惬意。繁茂的树木投下阴影,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草坪阴凉处。追逐玩闹的孩童,搭着帐篷休憩的一家三口,坐在凳上沐浴阳光的黄昏恋人,平常的景象多了丝平静与和谐。   二人沿着蜿蜒的石板路漫步,梁诗恬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细碎念叨。   “改天我们也出来野餐好不好?我在网上订了帐篷还有野餐垫,根据你的喜好买的,你一定会喜欢。到时候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就像今天,阳光很暖,稍微有点风,吹在身上舒服得刚好,偶尔还能闻见泥土的芬芳......”   鸟儿啁啾、儿童嬉闹、朋友闲聊......这些在他听来并不美好,眼前的景物也一样。仿佛隔着一层帷幔,周围生动的一切都成了僵硬的木偶。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连他也是不存在的。   唯一可能存在是身旁的她。   不由自主地握紧她的手,他不同寻常的力道让她感知到,梁诗恬沉默下来。   “你不喜欢?”   季星燃呆滞地点头。   她无所谓地笑了下,“那我们回家。”   回到小区,在楼下电梯口等候时,梁诗恬忽然想起件事,嘱咐他说:“我去隔壁领个快递,很快就回来。”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领着他到了快递收发室。   小区内部有专门的驿站。   工作人员在仓库翻找,她也往里望了几眼,一分钟不到的空档,领完快递,转过身,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好,请问有看见跟我一起来的人去哪儿了吗?刚刚还在这里。”她逮着一名工作人员问,对方含含糊糊回复说,“好像出去往右边走了。”   梁诗恬心急如焚,赶紧追了出去。   出了小区大门,右转是两条宽阔的街道,她茫然失措,挨着商铺一家家搜寻,四处打转,始终不见他的踪迹。   他没带手机,身无分文,能到哪儿去?   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被拍到怎么办?   轻生.......又怎么办?   一旦冒出这种念头,内心的恐惧无法遏制,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马路上车辆飞驰,她紧张到忘记看红绿灯,穿过斑马线,在一阵尖锐的喇叭声中走到人行道对面。她的眼前一片茫然,耳边似是传来救护车长长的鸣笛声,转过身看,什么都没有。   一瞬腿软,她的神经绷到极限,身体不再受控,她疲惫地蹲到地上,捂住了脸。   半分钟后,振作起身,沿着街边继续找,在附近几乎转了一大圈,依然毫无头绪。   她面容灰败,思绪芜杂,想尽了所有糟糕的结果,焦灼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慢慢往回走,路过转角边的广场,不经意抬头,却蓦然发现他的身影。   商家在广场上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主持人抽完幸运观众,新一轮的表演登场。几名孩子正一板一眼跳着街舞,舞台下聚集了年女老少不少人,捧场欢呼,格外热情。   季星燃站在最外围,视线黏在了台上,一动不动注视着。   梁诗恬愣了两秒,很快疾步走过去。   “星燃。”   他缓缓偏头,微诧了下。   梁诗恬:“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哭腔,他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   ...   回到家以后,梁诗恬心情低落,像在和谁怄气。   季星燃觉察到,眼巴巴地盯着她瞧。知道惹她生气,他怯生生的,却依旧一言不发。   梁诗恬表面并无异样,给他开投影,收拾房间,到厨房熬粥,只是晚餐时不再多话,跟他一样,沉默起来。客厅里很安静,桌上只有勺子和碗触碰的声响,两人相对坐着,很快用完餐。   收拾餐具到厨房清洗,梁诗恬打开水龙头,一道影子从背后覆了上来。她转身去看,他正站在门边,欲言又止。   她几乎不可闻地叹气,勉力笑了下。   “我没生气,只是需要自己冷静一下。”说完便回过身继续忙碌。   他固执地待了阵,片刻后黯然转身。   大约半小时后,季星燃见她从厨房出来,紧接着回房间收拾东西,进了浴室。   麻木地放好衣物,梁诗恬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仿佛耗尽了力气,她失重般撑在洗漱台上,埋头无声啜泣。   网上的人身攻击、父母的担忧焦虑、外人的白眼,这些她都能消化,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事关于他,她心里的那道防线总会不攻自破。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经历多少次他的突然消失,她担惊受怕,每晚要起来好几次,确认他的状态,才能安稳去睡。   她不敢面对他手腕上的伤口,怕唤醒内心的噩梦;不敢去看网上的流言,因为骂她的人里十有八九都在借机讽刺他、污蔑他、辱骂他;不敢在他面前表现伤怀的情绪,怕他愧疚、心疼,误以为他是一个累赘......就像此刻,即便再崩溃也只能偷偷地哭,她难以自已,捂住嘴,拼命抽噎,挡不住声音,便颤抖着打开水龙头,拧到最大,用哗哗的水声掩饰。   浴缸里的水已经蓄满,她抹了抹泪,赴.死一般坐到了地砖上,歪着身子,极慢地将右手伸入水里。水温是热的,也不知道和当时的他感受到的是否相同,头靠在浴缸边,微微上仰,灯光刺眼得可怕。闭上眼,一圈一圈的光晕打在眼皮上,灼热晕眩,仿佛下一秒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样做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幸福还是痛苦?   她恍然睁眼,泪腺像是受了刺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再承受不住,捂住心脏,一阵一阵地大哭。   门外,季星燃伫立良久,僵硬的身躯慢慢开始颤动。   很多记忆涌上心头,他心里酸涩,无法自控。   一开始,他只是贪恋她的温柔,像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一块浮木,将生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有时候他拼命向她倾倒负面情绪,当她是情感的宣泄口、坏心情的垃圾桶。她对他越好,他越内疚,因为他无法付出同等的感情,或者说他根本不喜欢她,也从没说过爱她。但后来他失策了,她在他生活里的痕迹越来越多,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一点一点加重。他信任她,依赖她,在她面前失去了自控的理智,甚至病态地想把她一直绑在身边,永远不能离开他。可她受伤,他比谁都痛。   而现在,因为他,她在哭,哭的很伤心,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水声里混杂着她的抽泣声,他听得清晰,心里抽痛。   半晌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   出了浴室,梁诗恬见客厅没有人影,来到了卧室。   他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像在抗拒着什么。   走进门,她掀开被子,从背后贴上去,伸了伸手,却不敢贸然触碰。她不敢抱他,甚至觉得自己小小的力道会把他捏碎。   “星燃。”她声音艰涩,哽咽地说,“转过来好不好?我想看你。”   他的脊背轻颤了下,良久沉默,就在她绝望之际,他终于有了动作,翻转过来,小心翼翼探出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她的下眼睑,抹掉残留的泪珠。   她愈发抑制不住,泪更凶猛。   他又挪近了些,额头抵住她的,颤抖着开了口。   “对不起,诗恬。”   眼泪默默流淌,他最终屈服。   “不是你的错,”她不停摇头,不断重复,“星燃,这不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后是新的转折,应该没几章就结局了。 第43章   季星燃的病情有了些起色,他愿意沟通,不再像先前那样郁郁寡欢。治疗也更加积极配合,吃药、复查、心理治疗……每一项都没落下。   只是眼底总有化不掉的浓愁,心头的郁结不见消散。   他时常发呆,坐在沙发上、站在阳台边,甚至是吃饭的时候也会忽然走神。起初,梁诗恬以为是药物的副作用,导致他精力不集中,但他每次都像在认真思考,跟她对话也异常清晰,不见异常。   问他原因,也只说没事,没问出个所以然。   这天,他穿好衣服,跟她交代,“我约了人谈事,要下午才能回来。”   她愣了愣,应了一声“好”。   “你跟我一起。”   “方便吗?”   他点点头,“我想你陪我。”   梁诗恬没想到要见的是他的经纪人,Cindy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干打扮,推开咖啡店大门,径直朝里走来。   角落里,除了季星燃,还有一人在。   Cindy微微诧异,随即冲她颔首致礼,笑着坐到了对面。   “怎么不直接来公司?”她把包放在一旁。   季星燃说这里更方便,距离光遇不远,最重要的是没有外人打扰。   Cindy扫了他身旁的梁诗恬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现在还在治疗,不过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她面色沉重起来,“之前擅自透露你的病情,我得跟你道歉,我无意伤害你。”   季星燃表示理解,“我知道你是顾全大局。”更何况说与不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Cindy:“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他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话语掷地有声,“我想退圈。”   不仅是她,梁诗恬也诧异了一番,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偏头看他,他只默默在桌下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似在安抚。   Cindy感到荒唐,“你认真的?确定了?”   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季星燃郑重点头,“我想了很久,Ray即便要散也应该保留最后的体面,而那些被我伤害的粉丝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Cindy皱紧眉头。   “我知道,不仅是想弥补我犯下错,更重要的是我厌倦了以前的生活,再待下去我的病会更严重。”   Cindy仍想再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眼下的困境也许让人感到难过,但这不是放弃的理由。度过漫长的练习生生活,艰难出道成为大众偶像,这当中你付出的心血大家看在眼里,难道你愿意让努力付之东流?舍得你最爱的舞台?”   他沉默了下,垂眸,神情失落地看向桌面上的手腕,“Cindy,我的手应该很难再跳舞了。”   她一时错愕,不再作声。   …   经历过偶像被全网黑,宁礼痛定思痛,决心做些什么。   她开始在网上搜罗证据,那些恶心的话、恶意散布的谣言、随意P的遗像和色情图,虽然每看一次就会心痛一次,但一想到这些黑粉肆无忌惮、逍遥法外,她恨得牙痒痒,有时到了崩溃的地步。因此坚定地存好档,甚至潜入黑粉内部搜集证据,公司不做事,她就自己来,势要把季星燃痛苦的源头消除。   这项工作难也不难,每天她眼里全是糟粕,恶毒的诅咒让人怀疑人生,但因为个人经历,熟悉几个影响力大的黑粉以及他们的互联网活跃地,她把那些涉嫌违法的帖子和对话全保存了下来,过程还算顺利。   一周时间存了上千份PDF。   小小的u盘装满了他们的罪行,宁礼时常感到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做这些,至少能为他减轻一些痛苦。懊悔已经于事无补,只能说季星燃恋情曝光以后,更多黑粉开始跳脚,能够一网打尽也不错。   从电脑上取下u盘,宁礼短暂地松了口气,书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是贺绪打来的,他传达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宁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季星燃竟然会有退圈的想法。难道说人活过来,意志却已经死了?这结果着实令人心痛,她无法接受。   “能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儿吗?”她对着电话那头的贺绪说。   …   一路上,季星燃心事重重。   回到家,换鞋进门,梁诗恬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为什么要撒谎?”   他转过身,眉宇间锁着沉郁。   梁诗恬:“星燃,退圈不是小事,医生说了你的手可以痊愈,为什么要用这种借口骗经纪人?”   沉默着,他忽地弯起嘴角,笑容悲凉。   他说:“诗恬,我好差劲。”   她的心蓦地一疼。   “我根本没有那么优秀,大家说的是对的,偶像就是来贩卖人设、贩卖梦想的,可我不是镜头前的那副模样,也没有多崇高的理想值得粉丝追随。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全是泡沫。”   在以偶像身份成长的过程中,他丢了很多东西:自我判断力、单纯的价值观,甚至是爱与被爱的能力。出道以来他就不停被有意无意灌输一种观念:他只是件商品。他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一个工具,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就会被迅速抛弃。   现在,他已经厌倦了那种被指指点点还要强颜欢笑的生活。   “不是这样的。”梁诗恬急忙上前,握紧他的手,“星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很多真心爱你的人,只是抱怨的话总比表达爱意的刺眼,所以你才会选择性忽略,产生错觉。”   他仍苦涩摇头,“ 你不明白,我现在一想到还要继续面对镜头,做我不喜欢的表情,说不喜欢的话,违心地笑,就觉得恶心反胃,我再也没办法站上舞台了。”   他的勇气、信心和意气风发,全被磨光了。   现在的他跟一个废人没有差别。   梁诗恬惊慌、无助,却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紧紧将他抱住。   哀痛中,门铃响起。   “我去看看。”她平复心绪,转过身来到门边,透过猫眼看清来人,迟疑一瞬,紧接着开了门。   宁礼急冲冲进门,直奔客厅中央的季星燃去。   “为什么要隐退?”她直愣愣地问,话里的痛心和愤怒令人摸不着头脑。   看着这个突然的造访者,季星燃失神片刻,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是你?”   “没错,是我。”她毅然决然,直面他道,“也许你对我一无所知,但我却对你很熟悉。你从小学习舞蹈,14岁进了光遇娱乐,练习足足4年才得到出道机会。你兢兢业业,对Ray这个团付出很多,虽然一开始不被关注,但后来厚积薄发,凭借舞台圈粉无数。对Ray你问心无愧,对粉丝也极其宠爱包容,你说过自己最大的梦想是和成员一起闯入世界,创造属于你们的奇迹。那么渴望舞台的你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歌手这个身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这么狠心,抛下朋友,抛下粉丝……”   话落,房内落针可闻。   没人知道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季星燃怔住,良久弯下脊背,沉重道:“对不起,可是我真的累了。”   “你是解脱了,可梁诗恬呢?”她情绪激动,一股脑倾泻而出,“你知道黑粉有多疯狂传你的料吗?你知道你身边这个人被造谣成什么样了吗?她被人肉搜索、被不堪地辱骂的时候,甚至还在担心你的感受。”   恍惚抬头,他诧异不已,望向玄关处的她,神情悲痛。   “诗恬,这是真的?”   她无声应对,目光闪躲。   他只觉得整个人被撕裂了,怒火一触即发,心头积攒的苦痛有了宣泄的出口,他痛苦地抱着头,焦躁地打转,身子触碰到什么,就砸什么。   砰地一声——   餐桌桌布被暴力扯下,水杯水壶砸到地面,噼里啪啦地响,电视柜上花瓶被掀翻在地,植物根茎躺倒在撒开的土壤中。他猩红了眼,狂躁的模样把宁礼吓得后退一步,稍远些的梁诗恬毫不犹豫,上前捉住了他的双手,一把抱住他,制止他的失控。   “星燃,不要!不要,星燃。”   她一声声地安抚,他似乎安分了些,高举的手垂下,渐渐止住动作,颓然埋在她的肩头,呜咽着自责,“我真该死!诗恬,我真该死!”   宁礼彻底懵了,她的自作聪明似乎伤害到了他,她原本不是这样打算的,她只是想帮我找回信心……可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正当她伤痛不已时,听到了梁诗恬的声音。   “麻烦帮我拿一下电视柜里的药,白色那瓶。”   “哦哦,好。”她胡乱抹了抹额前碎发,清醒下来按她吩咐拿了药,又倒了杯水。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宁礼眼睁睁看着她喂他吃了药,随即起身。   梁诗恬看向宁礼,目光平静,“刚才的话,你想说的都说完吧。”   “可是……”   “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他。”   说着便挪了位置,站到客厅外。   宁礼尤为忐忑,看了眼梁诗恬,收到她鼓励的信号,小心翼翼靠近沙发,坐在了他身旁。   季星燃低埋着头,喘息微重,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凝神屏气,试探着开口。   “跟你分享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女生,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之下长大,可刚进大学就遇到了家庭变故,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每天痛不欲生。”   宁礼摩挲着膝盖,直视前方,液晶屏幕映照出她浅浅的笑容,“忽然某一天,她在一档综艺节目里看见了一个爱豆,虽然站在边上,镜头也不多,但他笑得可灿烂了。她很惊讶,以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了解之后才发现只是因为吃到了最爱的苹果。看着他的笑容,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不再是事。女生从中获得了力量,又看了他的舞台,正式成为了一名粉丝。”   他垂在裤边的手微微一颤。   她鼓起勇气看向他说:“那个女生就是我。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我做了一个人关于你的梦,梦里你患了抑郁症,自杀以后还留了遗言,我不敢相信,所以来到公司见你,想告诉你这世界很美好,你值得拥有全世界的爱,可还没做到就已经成这样了。我想,无论换成哪个粉丝,都会义无反顾地跟我做着同样的事。”   “你不是一无是处。你是粉丝心头的宝藏,是仰望的星星,是世间万物所以美好的开始,请你不要只看不好的,也看看我们好不好?”   “我们喜欢你治愈的笑,喜欢你虔诚对待舞台的心,喜欢你永远把粉丝记挂在心上。可是我们离你好远,不知道你生病了,不知道你也会对粉丝盲目的举动感到心寒,我们当中有很多是初恋追星,你也是第一次当偶像,经验可以慢慢积累,但请不要放弃彼此。”她越说,泪意越汹涌,到了后面哽咽不成声,“就算跌跌撞撞,以后的路还一起走,好吗?”   她含着泪凝视着他,他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低埋的头偏转过来,婆娑的泪眼,视线早已模糊。 第44章   宁礼来过以后,季星燃又恢复了沉默,把自己关在房里,呆呆地坐着,从天明到日落。   直到收到Cindy寄来的一本相册。   那是粉丝策划完成的,请公司务必交到他的手中。梁诗恬递到他面前,大略扫了一眼,里面的字和画密密麻麻,满是真心。   “你看吧,记得待会儿出来吃饭。”   她不再打扰,留他一人在房里枯坐。   相册比普通书籍厚重很多,窗外日光透过纱幔洒入,铺满了大半张床。他的手落在明亮处,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是个女生的自拍照,只露了下半张脸,笑容明媚。旁边写下了喜欢上他的心路历程。   第二页是一封长长的书信,折叠起来,夹在了相册中。第三页是一幅插画。   几乎每一页上都写着鼓励的话。   “季星燃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   “如果实在辛苦,没必要坚持哦,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永远爱你。”   “你想做的我们都会支持!”   “难过了可以哭,支撑不住可以求救,这是很正常的。有欢笑也有痛苦的挣扎,这是我们人类独有的权利,要好好利用哦。”   “我也患过很严重的病,那段昏暗的日子是星燃你陪我度过的,你的笑容、你的舞台特别有感染力,也帮我了很多。现在我已经走出了阴霾,全是你的功劳,所以要相信自己的力量,你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最近在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对我和家人来说尤其关键,希望再见面,我们都会有一个好结果。”   “很抱歉没能好好说爱你,那些伤人的话只是个别少数,以后我不会再保持沉默。”   所有善意的、鼓励的话汇集,季星燃一页一页浏览,竟觉得手上千斤重。过往的画面一页页幻灯片播放似的闪现,她们在舞台下大声喊着他的名,录制节目时乖巧地同他互动,生日时为他做着声势浩大的应援,沉甸甸的爱将他砸得晕了头,仿佛置身梦中。   认真翻完,已经是两小时后。窗外,夕阳缓缓落下,他在床边又静坐了会儿,某一刻,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纱帘,任由余晖笼罩全身。房内透亮,他的眼前也明亮起来。   季星燃拨通了一则电话。   “Cindy,退圈的通稿麻烦帮忙删掉,我改主意了。”   那头的人笑了下,“根本就没写,哪里需要删。”   他点点头,久违地笑,“谢谢。”   …   宁礼将自己掌握的黑粉和私生的信息交给了贺绪。目前指望公司帮忙其实有些困难,贺绪收到后自作主张,为季星燃介绍了一名私人律师,帮助他处理后续的事。   季星燃一改萎靡,重新振作起来。先是在Cindy的协助下公开了道歉信,打开心扉,袒露心声,宽慰粉丝和关心自己的各界人士。随后发布了一份长长的律师函,以侮辱罪、诽谤罪等罪名提告了近十余名黑粉及私生。   起初还有人不服控诉,随着案件正式立案,抵死挣扎的人不见踪影,相关微博不见动态,有的甚至掩耳盗铃,注销了账号,一场看不见硝烟的网络暴力就此终结。   事情告一段落,宁礼终于有时间到公司收拾余留物品,离职手续已经提前办好,拿着东西就可以走。   虽然跟大家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同事们都很热心,见了她纷纷友善告别。   亲近的实习生问起她以后的打算,她笑着说准备进修学业。   “真好,不像我,什么追求都没有。”   “细心就是你的长处,至于我嘛,因为实力支撑不了梦想,所以才想去强化学习,充实人生。”   说完就正式和人告别了。   出了大门,心里空落落的,大概是因为没见着贺绪的缘故。   宁礼抱着纸箱,正望着天伤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门卫室外,两名中年男女强闯着要进门,像是一对夫妻。   男子性情暴躁,嚷嚷着没天理,“去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倒要问问凭什么这么对我家闺女?再阻止别怪我动粗!”   保安大叔满脸焦灼,“先生,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出,麻烦不要为难我们。”   男子使劲推搡,“狗屁东西!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我家孩子追星付出这么多,你们这些吸血鬼还反过来告她?简直没王法!”   一旁的女子要温顺许多,一边劝一边抹泪,“老公别说了,是孩子做错了事,我们是来求和不是来吵架的。”   听到这里,宁礼明白了些什么。走出来,试探着问了句:“你们是周星语的家属?”   二人愣了愣。   “你是什么人?”男子粗着嗓门问。   “你女儿的事我了解一些内幕,但我只跟她聊。”宁礼淡然地指向安静的女子。   选择她是因为看上去还算明事理,宁礼不想跟其余人浪费口舌。   来到附近的咖啡店,对方焦急而局促。   中年女子约四十岁左右,没有化妆,打扮朴素,一坐下便急着询问消息。   “星语的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律师告诉我们可以协调和解,但季老师这边一直没有消息。”她口中的星语正是那个害人不浅的私生粉,季星燃遭过的罪大部分因她而起。   宁礼:“据我的了解,原告方没有和解的意愿。”   她紧握的手受惊似地松了松,低下头,仓皇起来,“怎么会这样?”   宁礼不禁多言,“阿姨,您知道您女儿犯的什么罪吗?就算获得了当事人的谅解,她以后很可能再犯,甚至变本加厉伤害别人。”   对方默了默,话里饱含沧桑与无奈。   “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明年就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她后半辈子可怎么过?!你不知道,她爸从小就宠她,什么都惯着她,她喜欢追星,花了家里大半的积蓄,我们也没怪过她。”   “那不叫追星!”宁礼厉声打断,“她靠跟踪、偷拍和威胁来达到自己的私欲,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艺人的感受。”   “可案子开庭可能会赔上她的一生,你让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忍心?”   “那季星燃呢?你考虑过受害者的感受吗?”   “他是明星,有花不完的钱,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女子艰难地抬头,“我知道星语犯了错,可她还是个孩子……”   这话彻底将宁礼激怒,她不再留情面,义正言辞反驳。   “阿姨,她十七周岁,已经可以负刑事责任。造成今天的局面,您的教育也有很大原因。忽视她的心理健康,没教她网络犯罪也叫犯罪,这是其一。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没道理因为是明星就能接受无端的指责和谩骂,您无法共情,想当然觉得这是小事,这是其二。您肆意包庇,溺爱孩子,叫她是非不分,这是其三。您知道犯错就改,您的孩子却未必相信,如果我是您,一定借这个机会让她长长教训,教会她这个道理。”   她心里的怒火随之宣泄,却始终难平。凭什么艺人就要白白受到伤害?凭什么因为你年纪小就轻饶你?犯罪就是犯罪,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没人有特殊权利,更不能用道德绑架来减轻罪行。   面前的人伤心落泪,宁礼冷漠起身。   “阿姨,在不知道别人受到的伤害时,还请您不要随意评价,您无法感同身受,至少应该学会尊重。对不起,今天我的话就说到这里。”   宁礼再无法忍受,快步逃离。到了门外彻底泄气,不禁蹲下身子哭泣。她一面生气一面心疼季星燃跟梁诗恬,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想到过去的种种以及那个不理智的自己,心头悔恨更重了些。   “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她恍然抬头,沾湿的眼睫呆楞地扑闪。   “你怎么在这儿?”   贺绪浅笑地蹲下身,“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其实是回公司路过时,在车内望见了她,因而立即停下,生怕错过。   她哭包的模样实在少见,他忍俊不禁,替她擦泪。   “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   他哄小孩一样的口吻让她破涕而笑,宁礼摇头说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贺绪把她引到路边,拉开副驾驶车门,什么也不说,指节轻敲车门,好整以暇等人出来。   方之州看了看一旁的宁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着摇头,心中惊奇原来自己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你在附近转转,我很快回来。”   贺绪冲人说了句,将宁礼送进车,自己绕到驾驶座,启动车辆,转到了附近一处僻静的角落。   引擎停歇,顿时安静。   宁礼捏紧安全带,酝酿许久,吐出一个“我”字。于此同时,他也开了口。   贺绪:“我明天就进组。”   她微微一怔,为这意料之中的结果沮丧了会儿,“嗯,恭喜你,要好好加油。”   “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他偏向她问。   对上他的视线,她故作轻松,“我在准备考研,接下来大概有一年会很忙。”   “所以呢?”他目光一凝,执着地望进她眼里,“让我从今以后别再来打扰你?”   她胸口蓦地一疼,安静片刻,缓缓地说:“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事做,你也是。”   现阶段的他们并不合适,他顶着爱豆的头衔,她无所事事,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很难携手走下去。   她艰难抉择,只能想到折中的办法。   初听她的表白,他激动雀跃,心里炸开了花,可余下的话却如当头一盆凉水。   沉默良久,他似笑非笑道:“记住你说的话。”   …   方之州原地等了一阵,正撩衣袖看表,车辆驶到路边。   “人走了?”他上车就问。   “嗯。”贺绪点头,下意识望了眼后视镜。   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建筑物徐徐后退,景象再寻常不过,往后的日子大约也是如此。 第45章   再次收到贺绪的消息是在半年后。   这期间宁礼参加论文答辩、顺利毕业,和同学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屋,每天在图书馆和出租屋之间徘徊,刻苦准备考试,心无杂念。偶尔会关注贺绪和季星燃的消息,知道他们一个沉下心拍摄,曝光量和通稿量骤减,等待厚积薄发的一天;一个造谣诽谤案胜诉,黑粉进行了公开道歉,舆论渐渐好转,季星燃本人没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专心养病,生活大约很平静。   Ray合约到期,即将解散。组合精心策划了告别仪式,召集粉丝,演出最后一场舞台。难得的是季星燃也会久违地现身,时隔七个月,再次站上舞台。   见面会门票一票难求,黄牛炒出高价,让人望而却步。宁礼在前几周收到了贺绪发来的电子门票。   她迫切想去,可糟糕的是演出时间和笔试撞在了一起。考试校区偏远,结束以后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宁礼有些发愁。   就在媒体公布Ray全员出席见面会这一新闻后,千里之外的季星燃开始收拾行李。   几个月前,他来到国外治疗,异域风光开阔胸襟,少去被人打扰的苦恼,他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   月光下,他穿着一件薄T恤,站在窗前凝神思索着什么。   房门被轻声敲响,转过头,他缱绻地笑。   “还没休息?”梁诗恬站到他身旁,轻声地问。   他手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有点紧张。”   “别担心,大家都在等你。”   “嗯。诗恬,你真好,我好爱你。”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她略显羞赧。   他短促地笑:“因为这是事实。”   季星燃大约想象不到,有生之年他还能轻易道出这几个字。   回国之旅异常顺利,来到熟悉的公司大楼,他逢人便招呼,仿佛只是去度了个假,一切不曾改变。   练习室里,音乐骤停。   几名队员不约而同转身,由衷地笑。   “欢迎归队。”   “欢迎归队。”   “……”   一声接一声,季星燃触动地笑。   演出当天,宁礼结束笔试立即打了辆出租,遇上出行高峰,拼命赶往现场还是晚了一步。   入场处已经关闭。   场馆外连着一条僻静的街,守在路边的有许许多多没买到票的粉丝。音乐振聋发聩,异常清晰,大家自发跟唱,仿佛身临其境。   宁礼跟着蹦起来,挥手幅,大声唱,活生生一个狂热粉丝,严寒的冬日竟觉得燥热无比。   这疯狂的一幕或许令人匪夷所思,只有她们知道,这是无悔的青春,是沸腾的热血,是骨子里注定的印记。她们心中遗憾、惋惜、不舍,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   无数的热气球从场内往空中升腾,宁礼仰头望着,有了新的愿望。   无论是季星燃还是贺绪,她只希望他们万事顺遂,有个全新的开始。   一切顺利,没过多久,季星燃新开了个人工作室,并由前任经纪人主持工作,宣布重新起步。贺绪签了影视公司,彻底迈入演员行业。   他挑剧本极有保障,第二次出演影视作品,选了一个悬疑电视剧,仍然从配角做起,不骄不躁,很有魄力。另一方面,主动保持演员的神秘感,品牌代言优中选优,综艺几乎没再接演,在镜头前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每次现身,话题度却并不低。   宁礼这边仍处于半封闭学习状态,笔试成绩刚出,开始马不停蹄准备复试。   规律而枯燥的生活在半个月后惊起波澜——《燃冰》提前上映,主创团队即将来到宁礼所在的大学展开宣传。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又惊又喜,甚至比踏入考场的那一刻还要紧张。数月不见,恍若隔世,她焦躁不安,同时又满怀期待。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工作顺利吗?会不会很辛苦?   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太多太多想要了解,她平静的心顿时活跃起来。可临近见面的日子,她又忐忑起来,这么久没联系,他对她的心意有没有变?甚至说,他还记得她吗?她害怕真正见面,对方只当她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像初见那般,连个眼风也吝啬扫过来。   毕竟,那是贺绪。   尽管担忧,宁礼还是花了高价买到了活动现场的一个席位。位置靠后,有些偏,不过视野还算开阔。   演播厅内座无虚席,容纳了几百人而已。一切就绪,暖场音乐还未关闭,入口处早早传来喧嚣。   大门左手边,宁礼就这样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人在簇拥下走上红毯。地方不大,比他出席的大部分场合都要狭窄,可他气质突出,一身西装笔直熨帖,同剧组众人一同走来,尤其亮眼,俨然是全场焦点。   许久不见,他身上多了分清冷。大概是为了角色需要,比起以前,头发浅薄很多,五官依旧那么优越,透出精致的随意感。   现场欢呼,掌声四起,他从容不迫经过观众席与舞台间的过道,倏忽一转眼,目光聚焦观众席,从左往右来回地扫。   看得慢且细致。   宁礼像藏匿在暗处的羔羊,既害怕又期待,迟疑地举手,一下被他精准捕捉到。   四目相对,她的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开始狂跳。   然而他的眼神晦涩不明,不过短暂的两秒,很快移开。宁礼隐隐有些失落,不过很快,重逢的喜悦占据上风,她静静地期待着他的表现。   一段开场白后,各位嘉宾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演员贺绪。”   他一开口,底下反应热烈,他朝台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众人乖乖应下,恢复平静。   偶像魄力大抵如此,宁礼欣慰的同时,情绪一跌再跌。活动全程,他没再看过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之他像在刻意避开她,宁礼只觉心塞。   生气也很正常,像他那样骄傲的人也许早忘了以前。宁礼却不知在跟谁置气,活动结束迟迟不肯离开,奢望着能跟他说上一句。   跟随众多粉丝路人,在演播厅门口吹了许久冷风,宁礼瑟瑟发抖,止不住地颤,煎熬之际,包里的手机叮铃响了两声。   她慢悠悠摸出来看,一下来了精神。   是贺绪发来的短信——“南门外路口尽头小巷见。”   宁礼暗暗窃喜,捂住嘴,笑从眼睛里冒出来。她很快出了校门,鬼鬼祟祟到了目的地,一眼见到了已经换上棉服、穿着帽衫的他,和先前舞台上的人截然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她小碎步跑上前,被他剜了一眼,她嘻嘻地笑,被他抓出衣兜里的手,牵进掌心暖了暖。   “哪儿有安静的地方?”他低声问。   她没有细想,愣生生道:“我宿舍就在这附近。”   他似乎也惊了下,倏尔笑起来,扑出一团白朦朦的雾气。   他笑得开怀,比少年还畅快,宁礼一时被他的笑颜蛊惑,慢半拍反应过来,忙不迭否认,“我没别的意思。”   他仍是笑,“带路吧。”   出租屋就在几百米处,步行很快就到。同租的舍友刚好外出,宁礼这才敢提议。   小区建设已经有些年头,整体还算干净,房屋很低,看上去不超八层,电梯自然是没有的。   爬上六楼,宁礼一路把人引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一边回头羞赧地说:“地方虽然破了点,房租可不低。”   贺绪盯着门边蜕了层皮的墙面和门边张贴的小广告,不置可否。   进门才发现,房间逼仄,客厅也小小的,一张夏季凉沙发没来得及撤,层层叠叠堆满了书。饮水机、鞋架、低矮的餐桌,放下这些,客厅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宁礼看着满屋的杂物,尴尬地笑,“屋里乱,我收拾收拾,顺便给你找张椅子。”   转过身,正欲往房间里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不用”。   高大的身影覆上来,从背后将她拢入怀中。体型差异的原因,她整个人被他包裹住,挣扎不得。   宁礼一惊,脸颊微烫,困在他怀里,轻声地问:“怎么了?”   他低头,埋进她的颈窝,嘴里呐呐地说:“我没想过你这么辛苦,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嘟囔的语调似在撒娇,她心里一软,握住他横在锁骨前的手臂,宽慰道:“其实还好,没你辛苦,我看过剧照,你拍摄的时候还差点溺水了。”   “你还瘦了。”他继续说。   “你也是。”她笑着回应。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像是想起什么,贺绪抱住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忍住不来打扰你,刚才也是,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直接冲下舞台把你拉走。”   “别让我等太久,好吗?”他轻声呢喃,她几近落泪,转过身握住他的手,情难自禁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淡淡的,却带着浓浓的甜味。   他微微一愣,继而笑着搂住她的腰,两人贴得更近更紧。他缓缓低头,两瓣唇同她的贴在一起,感受柔软细腻,紧张交换着呼吸。轻轻地碾磨、吸允,暖暖的鼻息交缠,空气变得氤氲,整颗心悸动不已。   这种事做起来好像格外专注,来不及分神,对方就是最好的吸引力。专心致志允着、啮咬着,她没有经验,嘬了嘬他的下唇,恍惚听到一声稍沉的喘息,然后被他捧起脸颊,攻城略地。   “唔~”她很轻地呜咽,静谧的房里隐约传来钥匙碰撞声,全然没有在意。   直到哐当一声巨响,似是物体砸落声。   二人慌忙止住,迷离的目光朝声源看去。   室友正站在门口鞋架旁,呆滞地瞪大眼睛,灵魂出窍一般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一幕。   地上是她无意识掉落的保温杯,圆柱状的杯子仍在地上滚来滚去。   “玲娅……”宁礼无比尴尬,“你怎么回来了?”   “贺…贺绪?”室友无法置信,激动到颤抖的手微微举起,指尖从男子扫到宁礼,“你…你们…”   贺绪牵起身旁人的手,大方展示,“你好,我是宁礼的男朋友。”   室友惊到面色狰狞。   宁礼微诧,偏过头对上他真挚的眼神,笑着点头。   …   随后的日子波澜不惊,一个月后又是一个月,年过完了,研究生复试也结束了。贺绪始终在等那通电话。他甚至去她报考的院校官网搜了录取名单,不负希望找到了她的名字。然而当事人始终没有现身。   新剧刚杀青,贺绪连夜赶回住所,夜已经静下来。   两大箱行李没来得及收拾,暂时摆在客厅,他坐到沙发上疲惫地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天仍黑漆漆的。摁亮手机屏幕一看,十点二十五分,仅仅只过去一个小时。   脑袋昏沉,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倒了杯水,沙发边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他瞥了一眼,没接。很快,铃声再起,不厌其烦。   厌倦了私生的把戏,贺绪丢下手机,端着水杯,起身来到阳台透气。   夜里灯影繁华,高楼对面,大屏幕上正播着无关紧要的广告。   不知什么时候切换画面,变成了动画视频。手绘画面翻得很慢,风格似乎有些眼熟。直到画中人物缓缓出现,他抬起杯子的手顿时滞在空中,剩下半杯水再无法吞咽。   画的是他,舞台上拿麦唱歌,练习室里勤加苦练,红毯上展露风华,试镜时执著果敢,剧组里认真打磨,每一幕都印象深刻;画里还有她,只是篇幅很短,只在最后几幕出现,笨拙工作、埋头苦读、坐在电影院观看他参与出演的作品。   落款处标注了一个“宁”字,他埋头低笑,喜不自胜。   先前太过专注,直到视频放到尾声,贺绪才注意到频繁响起的门铃声。   转身快步走到玄关,监控视频里是那张熟悉的脸。   他心潮澎湃,打开门,她直蹦到他怀里。   “怎么现在才来?”贺绪拥住她,话里有些委屈。   “我得事先做些准备嘛。”宁礼抱着他撒娇,又赶忙拉着他往阳台边走,“你看见了吗?我买的广告位。”   正巧,视频播放的最后一遍刚到尾声,她满脸丧气,懊恼说:“这么快?”   贺绪失笑,“反正我已经看过了。”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害我错过了最佳时机。”   “什么时机?”   “告白啊。”她坦率地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晶亮的眸里倒映出他的面容,笑意将人融化。   宁礼:“为了这个投放位置,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忍笑说:“那我只好把自己送给你了。”   贺绪牵起她的手,来捧他的脸,“我很贵,而且易碎,记得妥善保管。”   她狠狠点头。   目光相汇,道不尽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世界和我如此可爱》   开挖掘机的精神小伙&失意返乡的都市女青年   李伊筱回到家乡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李朝俊。   烈日当头,他开着摩托飞驰在一条乡村公路上,车上播着一首迪斯科舞曲,动次打次震耳欲聋。   大概是附近的非主流青年。   她兴致缺缺,只一眼便移开视线。   李朝俊初次见李伊筱,她穿着高跟鞋,站在鸡窝前,白净纤细的胳膊伸入竹篾里,生疏地捡鸡蛋。   一看就跟他不是一路人。   “那你怎么看上我的?”李伊筱逗他,“就因为我长得漂亮?”   他不经撩拨,脸烧得像红霞,“你很好,也很可爱。”   她想,现在的小男生可真会。   可谁让她就吃这套呢? 第46章 番外   交往以后,贺绪和宁礼并不能经常见面。一个一进组就得待好几个月,一个边忙学业边创作漫画作品,日子充实而忙碌。   隔着距离,贺绪常给她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零食、玩偶、包包、化妆品,只要他想得到的,统统买给她。他拍戏太无聊,每天都和她通视频聊天,谈谈剧情,说说身边发生的事,宁礼也一样,上了什么课,遇到了什么有趣的同学,最近有什么新的创作灵感,事无巨细。   一次,贺绪在聊天时抱怨剧组生活枯燥,提议让她把家里的猫送过来。   “要它做什么?”看着视频中的他,宁礼不禁困惑。   贺绪委屈巴巴,“陪我玩儿呗,你又不在。”   宁礼自然舍不得,怕他照顾不好拒绝了,为此他生了好几天气,抱怨她不重视他。   宁礼费了些力气才把人哄好。   心中愧疚,加上的确思念难耐,她收到漫画收入后,第一时间打包行囊,买了机票,奔赴剧组。   相较贺绪,她要自由许多,除了到校学习课程,其余时间来去并不受限。突如其来的惊喜把贺绪砸晕了头,他没想到她会来,低调迎接并低调庆祝了一番。   来过之后,好像就此上瘾,宁礼也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疯狂的一天,每周坐飞机来回几趟,一下航班又开始想他,好像一天不见面,心里就空荡荡的,没有闲心去做其他。担心给他压力,她提前跟他商量好了见面频率,一周一次即可,实在忙碌,也得保证至少一个月见一面。   贺绪欣然接受。   两个人事业心强,在繁忙的间隙里甜甜蜜蜜谈起恋爱。   印象中,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源于贺绪的工作。   转型以来,贺绪接了有几部戏,每部口碑都还不错,一年多的时间,他个人拿下了许多重量级奖项,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肯定。口碑靠作品慢慢积累,他身上的“偶像”“流量”等标签似乎正在潜移默化中淡化。提起贺绪,更多的是和作品关联。   令粉丝放心的是他演戏以来一直没有吻戏,据知情人透露,他本人挑戏很有讲究,但对亲热戏并非刻意避开。这话很快得到验证,比起公众,宁礼先一步知道了这个糟糕的消息。   下一部电影里,贺绪和女演员有一场床.戏,他跟她提前报备时,她犹如遭到晴空霹雳,心里不知被暴击了多少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礼安慰自己他是为了工作为了艺术,她不能这么小气,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终于说服自己,跟贺绪交流时能做到“装作不介意”。   这态度落在贺绪那儿却成了凉薄、冷淡,他倒心中不爽起来,觉得她不在意自己。   宁礼格外委屈,抱着平板胡乱涂鸦的手顿了顿,转过身就开始控诉,“你不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工作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一想到你要跟别的女人亲热,还要放到大荧幕上,我心里就难受得要死。”   “我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贺绪看着她道。   “你诚心气我是吧!”她气愤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跨.坐到他身上,直视他的眼睛,“怎么可能不在意,难道你看了我跟别的男的打情骂俏,你会开心?”   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她悻悻地住嘴,“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贺绪冷哼,收到讨好,面色稍霁,“角色只是角色,不是真实发生的。”   “可你会带入感情。”   “暂时的,镜头一撤就会消失。”想让她吃醋,但真实现了又心疼,他抬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目光柔软许多,“会拍得很隐晦,这点我特意跟导演求证过。这场戏在情理之中,另外几名演员也有类似的戏份。”   “那不一样,你是我的。”她斩钉截铁,他低笑起来,“再说一遍。”   “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气汹汹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没舍得用力,自然而然化作了一个亲昵的吻。   他被压制着,任她胡乱,笑着享受她的主动。   直到她气喘吁吁,他呼吸微乱。   …   两人没对外公开关系,未免麻烦,宁礼连家人朋友也不曾向他们提及。秘密恋爱在几个月后出现端倪。   闺蜜来家里做客,当天睡在一张床上,宁礼不过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见夏雨薇眼神古怪地盯着她瞧,亮出证据确凿的手机对话,一副坦白从宽的表情。   “你跟贺绪还有联系?还这么亲密?”夏雨薇无意间看到对方发来的照片,不禁大惊失色,一时没缓过来。   微信对话框里的照片冲击性十足,那是一张贺绪的自拍,姿势像躺在床上拍的,穿着宽松白T,干干净净,一脸胶原蛋白。   宁礼傻傻地盯了两秒,飞快去抢手机,不料被她闪躲开。   “雨薇,他的确是在跟我谈工作。”宁礼狡辩。   “得了吧,你辞职多久了?再说有这么聊工作的吗?”夏雨薇猛地将屏幕凑到她面前,正在这时,手机又嗡嗡震动,接连响了几声。   二人先后看到消息,夏雨薇惊掉下巴,彻底哑言。   贺绪:【刚洗完澡,你呢?在干嘛?】   贺绪:【想你了。】   贺绪:【你怎么都不说想我?】   对着闺蜜,宁礼呵呵讪笑,趁机夺回手机。   至于夏雨薇,嘴巴大张,惊讶到说不出话,良久才失魂似地感慨:“不过,贺绪这么奶的吗?”   宁礼:“……”   …   这只是公布恋情前的一个小插曲,事实上,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步调一致。   交往半年后,贺绪正式官宣了恋情。   微博顿时炸开了锅,前男团Ray成员、现知名演员,在不足25岁的年纪主动承认自己正在谈恋爱,粉丝、路人还有吃瓜群众都快疯了。   贺绪近两年尽管低调,极少在公众面前露脸,但比起在团时人气更盛,知名度更高,是圈内当之无愧的顶流。   有人质疑真实性,有人称赞他的魄力,有人担忧他自毁前程,有的甚至拿当初的前队友季星燃做对比,捧一踩一,或是同时抨击。   但很显然,这次的风波比上一次短暂、简单。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现在的贺绪不再依赖粉丝,代言全是高奢,影视作品更多是靠观众。   除少部分人外,大多数人选择了祝福。   宁礼彻底松了口气,依偎在他怀里,“现在你明白当时我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了吧?”   贺绪:“那是因为你没我爱得深。”   “谁说的?”她支起身子,佯装生气。   他目光流转,眼底漫上笑意,“除非,证明给我看。”   她攀上他的肩,心甘情愿上了钩。   一个吻印在唇上,“够了吗?”   他无声摇头。   她笑着又啾一口,“这样呢?”   他仍摇头。   “现在呢?”   “有点感觉。”   “我觉得够了。”   “再专注一点。”   “我累了。”   “那换我来?”   两人笑着闹着,乐此不疲。 第47章 番外   离开不过几个月,回来以后,林宇发现变了天。Ray全员不续约,组合面临解散,自己的艺人也有转型当演员的打算。   他一向知足常乐,在得知贺绪找好下个东家时还捎带把他一起打包送到新公司,不禁感激涕零。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后来的林宇无比悔恨自己问了这个蠢问题。当时贺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兀自笑弯了眼,“你是我和宁宁的有缘人。”   谁是宁宁?他很快知道了答案,原来是当初接手他工作的女助理,如今的贺绪女友。   实话说,林宇没想到贺绪会这么早谈恋爱,更没想到他会陷得这么深。除了工作人员,以前从没见他在人面前提起过女人,现在倒好,一天要在他耳边念叨好几遍。谈起宁礼,总有说不完的话。   贺绪:“我跟她特别有缘。”   林宇满怀期待,以为有什么惊人之处。   结果他来了一句:“我爸妈姓贺,她爸妈都姓宁。”   “......”他差点翻白眼。   贺绪对宁礼格外大方,虽然他从不吝啬,但在宁礼身上体现得最明显。就林宇知道的或是帮他准备的礼物,每一样价格都不低。当然,宁礼也不缺钱,常为贺绪制造惊喜。反正就属他最可怜,穷就算了,还享受不了甜甜的恋爱,时不时还要被无情“摧.残”。   宁礼发布了新作,林宇被抓壮丁赶去增加人气,每天按时看完按时评论,定期还要写观后感,不能随便敷衍。贺绪本人更夸张,手上好几个账号,轮番上阵,他热衷打赏,额度惊人,每回评论区里总有读者起哄。   “有人要包.养太太!”   后来贺绪主动官宣恋情,林宇其实是不赞同的,一大批女友粉摆在那儿,这时候曝光对他来说影响不小。然而预料中的大规模脱粉和路人的指指点点没有发生,贺绪自身的口碑保住了他和宁礼,虽然粉圈难免意难平,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古怪的是,在那之后三天两头有传闻说贺绪已经恢复单身。大多数时候是空穴来风,只有林宇知道,有一次他俩真闹得挺厉害。   那几天贺绪一直黑脸,甚至罕见地摘掉了情侣戒指,因而落到细心的媒体眼里,成了感情破裂的铁证。粉丝狂喜,林宇什么也不敢问,胆战心惊地工作,担忧被他抓到错处。   这天,贺绪结束行程,在粉丝的热情欢呼中走出机场上了一辆商务车。后排座椅上,鬼鬼祟祟藏了个人,衣角露在外面,在车门拉开时被他抓了个正着。   斜了眼一旁的助理,他转过头,一语不发上了车。   车辆行驶中,宁礼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帽,贺绪明知是她,仍高高挂起,面上情绪不显。   林宇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后视镜里令人窒息的一幕——宁礼小心翼翼移到贺绪身边,刚挪近一点点,就见贺绪板着脸问,“谁让她上来的?”   林宇心里一惊,飞快转移视线,沉默装死。紧接着听到二人的对话。   贺绪:“戒指呢?”   宁礼:“你先摘的。”   贺绪:“我是坏了拿去修,你呢?”   良久无声,林宇忍不住好奇,又冲后视镜瞥了几眼,这一看,正巧撞上宁礼扑簌簌掉眼泪。   宁礼委屈巴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谁说不许你喝酒了?”贺绪无奈着为她擦泪,轻柔得不像话,“你一整晚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一会儿又说:“没妨碍你正常社交,只是这种情况至少要提前跟我联系,有朋友在身边又怎么样?如果她也喝醉了,谁理你?”   贺绪语气软下来,林宇正纳闷他陡然转变的态度,下一秒就见自家艺人凑近去吻她面颊上的泪,捧着她的脸,满是怜爱。   很少近距离观看两人相处模式的林宇心里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让你们和好,怎么变成了秀恩爱?!   林宇只觉心累。   两人和好如初,吵完架甚至比先前还要腻歪。   第二天就有媒体放出照片。   深夜,贺绪送女方回家,上坡路上,女生似是脚软,他很快蹲下,她跃上他的背,趴到他身上。   贺绪轻巧地将她背起,一路上就没让她的脚沾地,直到到了家门口,才把人放下来。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抱了近二十分钟才分开,随后女方上楼,贺绪却并未立即离开,按狗仔在新闻稿上的描述说,“他立在路灯下,盯着楼里的某一处窗,一看就是许久,缠绵的样子仿佛下次不能再见。”   照片虽糊,胜在意境唯美,二人的分手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网友调侃狗仔写的是言情小说,拍的是偶像剧。这事也成了往后的一宗趣谈。提起贺绪,总有人想起新闻里的那一幕,众人至今仍在好奇,他那时到底在楼下站了多久,让狗仔都惦念得不能忘怀。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此结束了,感谢陪伴。   完结感言的小作文发weibo里了(@戴浑妞),最后想再矫情几句。感觉每开一本新书就是一次孤独的前行,不过有读者陪伴会多点人间气。比起收藏,其实我更喜欢有血有肉的评论,好的坏的都是围绕这本书展开的讨论,让人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有缘下本书再见吧!爱你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