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的小通房》 作者:李诗情   文案   花溆重生了,回到进东宫的前一个月。   那日桃花灼灼,太子偶遇脂粉香浓,艳骨绝生的表小姐花溆。   纵然太子阴翳乖戾,暴虐无道,但众人都说,从浣花楼出来的玉生香花溆,往后有大造化了。   然后只有她知道,就在当夜,红烛摇曳芙蓉帐暖,春宵过后的太子,将她掐死在床。   摸着自己温热细腻的脖颈,花溆发誓离那个阴翳乖戾的太子要多远有多远。   可不知怎么的,对方将她箍在怀中,虔诚的细吻她指尖,深沉的眸光克制又温柔。   1.乖戾太子+风流娇软小美人   2.求而不得+追妻火葬场   3.小甜甜小宠宠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花溆 ┃ 配角:存稿文《清穿之媚诱康熙》 ┃ 其它:清穿之媚宠入骨   一句话简介:阴翳太子入骨宠   立意:不管身处何方,都要一心向阳 ========== 第1章   春日桃花灼灼。   入目间尽是轻红飞花。   大红灯笼映照着桃花春水,潋滟生光。   一处深深的庭院中,凉月溶溶,唯独从庭中那半掩的房门中望去,就见红烛摇曳芙蓉帐暖。   精致的芙蓉面上,细细的柳叶眉难耐的蹙在一起,双眸似睁非睁,那眼角的微红带出脸颊上大片的红痕,更衬的那小脸跟桃瓣儿似得。   鸦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后,散乱在千岁绿的苏绣锦被上。   随着身后人的动作,晃晃悠悠的颤。   花溆眉眼散乱,紧紧的咬着下唇,齿痕未消,便又重新咬了上去,就为了掩住不时溢出的微响。   恍惚间,只记得一双眸色通红,却冷如冰霜的眼眸。   狭长的,眼尾带点漠然的上翘。   她从未想过,有人这般能折腾,从天色微暗到冷风中宵,对方的动作,才算是慢柔起来。   春宵过后,她有些昏昏沉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方才死死箍着她腰的人,这会儿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袍,端正的坐在床榻边,垂眸望着她。   直到此时,她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偏那双眼眸中寒气逼人,漠然阴翳,就这么打量过来,叫人恨不得冻在原地。   花溆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让她选择逃避性的往被窝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春水桃花似的眸子。   对方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指甲也修的光洁圆润,透着微微的粉,却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有力。   花溆的心,砰砰砰的跳。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将她桎梏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她今儿是初夜,身上还有些疼,特别累,特别委屈,想要好好休息一下,那只手,却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的贴在她脖颈上,能感受到那微烫的温度,和慢慢收紧的力度。   苍青色的衣摆搭在她脸上,微微的凉,那上头的金线滑动间有些刺人。   花溆眼角滑过一抹泪,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对方神情冰冷,俊美如玉的脸颊不带丝毫情绪,宛若神祗,瞧见她,眼中空无一物,就算挣扎,怕也是白费力气。   春宵帐暖,命丧当场。   花溆坐在亭中,明晃晃的春日晒的她头晕,捏紧手中杯子,她轻声道:“奉茶。”   大丫鬟春绿和几个打小就好的凑在一起翻花绳,笑嘻嘻的接话道:“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呢,还想叫我给你端水喝,没得脏了我的手。”   表小姐三字是抬举她,她是家生子,心里门清,这可不是什么好货。   旁人不知道,但她妈妈是大夫人跟前伺候的,这事儿经了她家手。   春绿视线在亭中人身上划过,不禁狠狠地剜了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跟桃瓣儿似的,白白嫩嫩泛着点粉,那双水盈盈雾蒙蒙的桃花眼,和那微微翘起的唇珠,都透出几分狐媚子像。   偏她跟个正经人似的,上面穿着对襟的白绫短袄,下面配了豆绿色的素面裙。   白净细弱的修长脖颈上,带着赤金的璎珞项圈,富贵宁静。   腰背挺直,眉眼舒阔。   更衬的那衣裳跟春水绿叶似的捧着娇嫩的小脸。   “呸。”她暗啐了一口,烟视媚行的玩意儿。   有些话她也不敢说,只含含混混的暗骂。   春绿爹娘有本事,爹是老爷跟前儿的小厮,娘是大夫人跟前的掌事嬷嬷,自然敢摆小姐脾气。   跟她一道玩儿的红儿,却有些不敢,只好生好气的劝:“到底是表小姐,落魄了也比我们强。”   说着她起身,春绿不去她得去,动作轻柔的伺候着喝了水,她这才低声道:“奴婢知道您听见了,只求您宽宽心,她年岁小,不知事,您让让她。”   这话说出来,又觉得打嘴的紧,都是二八年月,谁比谁小。   音儿一落,就见面前人望了过来,那软软糯糯的眼神,像是钩子一样,她登时就红了脸。   “好红儿,还是你疼我。”   这声音也好听,软媚娇甜,吴侬软语,透着一股子江南烟雨的劲儿。   红儿纵然听惯了,也险些酥了骨头,闻言连忙道:“都是应当的。”   一旁的春绿听见,冷冷哼了一声。   等到众人离去,只剩下她在跟前伺候,春绿才冷笑着开口:“千万个男人愿意疼你,我却是不愿的。”   在花溆面无表情之下,她心里一怵,却还是板着脸道:“你说是不是呀,玉生香小宝贝?”   这一句话,把花溆的面皮子摘下来,扔到脚底下踩。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花溆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着发红的手心,冷漠的看着捂着脸,满是不敢置信的春绿,见她想要尖叫,便轻声细语的开口。   “好姑娘,你猜大夫人听见玉生香三字,是你死,还是我死?”   那娇媚入骨的长相,软莺娇啼的声音,说出口的话,也是极软和的。   偏那双以往媚眼如丝的桃花眼,这会儿却跟冰渣子似的冻人。   春绿知道,这事儿闹出来,不讨好的是她,就连她娘也得吃挂落。   坏了大夫人的事儿,她管你是谁的女儿,总是少不了一顿排头吃。   但要她就这么咽下,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被一个青楼女子打了,她这会儿又羞又悔,肺都要炸了。   然而对上花溆的眼神,她想要出口的话,怯弱在原地,半句也不敢吭声。   红儿赶紧出来拉人,一边讨饶道:“姑娘饶了她这遭吧,往后再不敢了。”   说着暗暗掐了掐春绿,这做奴婢的,跟主子硬刚,在哪里也说不过去。   春绿垂头不说话,神色间略有些迟疑尴尬,觉得丢了脸面,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花溆神色又软和回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春绿却膝盖一软,心里有些纳罕。   她敢这么放肆,又何尝不是面前这位纵容的,原先的时候,也没见她敢吱个声,也没这么冷厉迫人的时候。   “奴婢错了。”能说出这话,就是她最大的退让。   花溆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照着往常,她定然是不会这么做的,然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许多事,倒是想明白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退让,就能得到好结果。   她死了。   她又活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她不知道具体重生事宜,心中却清楚明白的知道,新生命来之不易,不容她半分放肆。   ——那日桃花灼灼。   她视线变的悠远起来,陷入回忆。   暮春残桃,落英缤纷,那桃林中,隐隐约约的带上几分浅碧。   她在廊下作画。   作为浣花楼的头牌预备役,她这姿容自不必说,都是花妈妈认真挑选出来的。   可这琴棋书画等风雅之物,她也是必须得学的,说来也是好笑,这些东西她学的极快,上手也容易极了。   花妈妈便高兴的夸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当时也是看景色极好,适合入画,她这才摆了纸张墨宝,想要给自己室内中庭添上一幅画。   她那屋子简陋极了,除却必需品,其余的一概都无,若有客来,大夫人便说,她身上带着孝,不方便见人。   这室内陈设,便无人得知。   旁人不给,她便自己添。   心知自己不是什么表小姐,她一点都没有矫情,只好生的自个儿呆着,受几句奚落,那也比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好。   可她在画画,旁人把她当了画。   那日桃花树下,来侯府议事的太子殿下途经后花园,一眼便瞧见了树下立着的姑娘。   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粉桃儿似的脸颊染上轻红,樱唇轻启,和枝头鲜花争相辉映。   脂粉香浓,艳骨绝生。   太子淡淡的扫了一眼,眸色便深沉了起来,他什么话还没有说,侯爷便觑着他的神色,连声道:“这是家里头的表小姐,是清客。”   见太子垂眸不动神色,一袭玄色的直裰,笔直挺括,整个人像是利剑一样透着锋芒。   侯爷弓腰,带着讨好谄媚,赶紧又补充道:“您若喜欢,便纳了。”   原就是预备着送同僚的玩意儿,能够被太子收下,那算是物尽其用了。   侯爷面不改色,纵然太子乖戾暴躁,太子府不知抬出多少尸体,又与他何干,只要和太子联系紧密些,便尽够了。   太子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明明是清隽的长相,和着那紧绷的唇线,在他身上却显出几分阴翳凉薄,他冷声道:“不必了。”   这姑娘打眼瞧着,无一处不精致,那昳丽浓艳的脸颊,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手中执笔,一脸清辉。   俗物养出来装模作样的俗人。   都是男人,这样的美人放在跟前,谁能拒绝,纵然太子并无什么好话,侯爷仍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高高兴兴道:“这姑娘粗笨,送您做洗脚的丫头,也是极好的。”   太子视线在花溆那白玉脸庞上转了一圈,便面无表情的别开脸。   会钻营的狗东西,不是自己女儿不心疼,表小姐也拿出来当物件卖。   他一甩袖子就走,心思分毫不露,威势尽显。   侯爷一躬身,那甩起的广袖,便正正打在他脸上,一抽一抽的疼,让他表情登时有些不好看。   然而在太子跟前,他还是仔细收敛些。   这位主儿不好相与,动辄打骂也是常有的,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就别往跟前凑。   送走太子以后,侯爷急急来到大夫人屋里,跟她说了,叫她好生的去筹备着。   大夫人瞧着他这神色,心中登时明了,笑着道:“她跟前伺候的春绿,是付嬷嬷的女儿,素来是个机灵妥帖的,你放心便是。”   这养着个表小姐,吃穿用度都需要银子,自然要养亲一点,又不是结仇。   侯爷点点头,背着手就走了,这浣花楼不光有玉生香,还有春桃花红。   大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神色僵了僵,却还是缓和了面色,来到这偏远小院。   “好姑娘,瞧你气色好,我就放心了。”大夫人一脸慈爱,牵着花溆的手,殷殷嘱托:“我这里有一桩好事儿告诉你。”   “那太子爷是清贵摄人的主儿,往后的天家,跟了他享不尽荣华富贵,享不尽权势巅峰,你好生收拾了,下午便去。”   觑着花溆那张精致的小脸,大夫人言笑晏晏,语气温柔。   “咱也是好这一场,说到底,把你当闺女疼的,你此去,莫忘了根儿。”   她可以是浣花楼玉生香,也可以是侯府表小姐花溆,就看她如何选择了。   “是,您的话,我都听下了。”她乖巧应下,心里想的也是,给了太子,也省的糟蹋了。   浣花楼出来的姑娘,对什么都没有奢求。   多少姐妹辗转众人间,又能如何,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如今允了太子倒好些,他的女人,就是烂了臭了,旁人也染指不得。   花溆眸光清浅软和,看着大夫人那飞入鬓角的长眉,轻笑着道:“您放心便是,我什么都知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养了她这月余竟派上用场了。   她这话一说,大夫人便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叫人捧上衣裳来。   去伺候贵人,那衣裳首饰都上了档,白玉簪子绿罗裙,一通收拾下来,鲜嫩的像朝露下的桃花。   “你是带春绿还是红儿?”大夫人笑的慈蔼,眉目柔和。   “红儿。”花溆回。   听她这话音,大夫人心里明白,便直接道:“春绿这丫头素来伶俐,你还是带着吧。”   花溆坐上粉红小轿,和侯府渐行渐远。   大夫人说话,端的有意思的紧,问了她要谁,便是给个枣,偏又把她不要的春绿捎上打她的脸。   后来——后来她坐在床上等了一日,等到晚间的时候,春宵帐暖,命丧当场。   这样的结局,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心悸非常。   收回散漫的视线,她看向嘟着嘴立在墙根下的春绿,眸色深了深。   如今离那日还有一月有余,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还不小。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子,不若主动出击,才能好些。   她将目光转向府中的几个公子哥,夫人这头是大房,统共有两个孩子,大的今年三十出头,生的寻常,却有一颗博爱的心,想要给天下女子一个安稳的家。   故而院子里头,妻妾众多,林林总总光有名分的,就有十来个。   而二公子年岁不大,生的也俊秀,但是目光纯澈稚然,最为听话不过,说不好听点的,夫人咳嗽一声,他就有些害怕,这样的性子,是护不住身边人的。   其余三房,还不如这一房。   花溆正在发呆,就见门外的红儿匆匆赶过来,轻声道:“姑娘,小将军来了。”她神色间,有些犹豫不定。   这是为救春绿卖好。   花溆一瞧,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抿了抿嘴,缓和了神色,笑着问:“这小将军,是何许人也?”京中贵人,她们这浣花楼都是有花名册的,但她偏要红儿来说。   红儿先上前将门窗都关了,又□□绿在门口守着,这才徐徐道来。   这小将军是夫人的娘家侄儿,今年刚及冠,前些年,庆芳一战成名,年少的他,不过是将军帐中一小厮,可临危受命,硬生生的赢了一场必输的仗。   打从那之后,又赢了几场,这小将军的名号,便板上钉钉了。   “小将军巳时一刻从临水亭走。”红儿低声道。   花溆垂眸瞥一眼自己的衣裳,这才随意挑眉:“那倒是巧了。”   她此时坐的地方,就是临水亭,现下已巳时。   慢条斯理的摘下耳珰,她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起身立在抄手游廊下,做出赏花的姿态。   打从羊肠小道的尽头,走出来一个少年。   身量修长,皎皎若玉树,朗朗似修竹,神色间又透着些许的坚毅。   最重要的是,眉目清正,和狗太子阴翳眉眼相去甚远,应当不会将人掐死当场。   她想活着,不想含笑赴死。   花溆和他对上视线,看见他沉着的眸色中,那克制不住的惊艳,便客客气气的颔首致意,搭着红儿的手,渐渐远去了。   待走远了,红儿才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搭话?”这借着身份,说上几句话,才能培养出几分面子情。   花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美人自然是天上云,夜间月,要亲手摘来才有意思,送上门的,总是少了几分珍贵。   老夫人寿辰是后日,她估摸着小将军是来贺寿的,过几日才会走,故而还有偶遇的功夫。   再个在寿辰上,正巧将她推出来见见人,让众人都知道,这府里头添了位表小姐。   早先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一遭,只不过刚被春绿奚落过,气的心口疼,懒怠看见这一家子人,便称病不去了。   她这样的身份,不去旁人还觉得俭省些,故而不曾有人真诚心实意来唤。   但这一次,花溆想着,小将军还在府里头,旁的不说,叫他看见她,才是紧要的事。   “您瞧瞧这衣裳。”红儿手里捧着大红地织金撒花石榴裙裙,眸色艳羡,一脸认真道:“这颜色喜庆,若是老夫人瞧着好,便比什么都强。”   得了老夫人青眼,往后日子也好过些。   花溆瞧了,点点头。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的功夫,人一起身,就带出几分春寒料峭来。   纵然桃花始开,但早晚还是冷的人想钻被窝。   “姑娘,起身了。”   花溆听见红儿的声音,一抬眸,就见她撩开床帐,一边道:“您醒了。”   “唔。”随意的应了一声,她便起身洗漱,等拾掇好以后,天色才剥开了些,露出亮堂的意思。   她住的偏远,等到大夫人院子前的时候,丫鬟们正忙着伺候梳洗,见她来了忙行礼问安,将她往屋里让。   “给大夫人请安。”花溆规规矩矩的行礼。   “起。”大夫人正在上妆,闻言漫不经心的撩了撩眼皮,随口叫了起。   她如今年逾四十,整日里养尊处优,又保养的好,描画着精致妆容,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   两人之间,并无多余的话说,花溆只在一旁伺候着,不时的给丫鬟搭把手。   等几位姑娘过来了,她脸上的笑意仍旧淡淡的,起身带着她们去给老祖宗磕头。   因着是喜事,拾掇的喜庆,头上插戴,面上妆容,都带着艳色。   几位小姐觑着花溆,都有些好奇,突然冒出来的表小姐,不必跟她们一道进学,整日里无所事事闲吃闲睡的,可把人羡慕坏了。   “你眼上涂什么东西了?”一个小姐凑过来,小小声的问。   “并无。”花溆回。   有人问了就都凑过来瞧,也无怪乎问她是不是涂东西了,着实这眼睫毛又长又翘,浓黑整齐鸦羽一般,衬得那眸光如春水桃花,潋滟华光。   闺中少女,尚天真无邪,围着她转了个圈,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花溆笑了笑,努力的朝她们释放善意,和丫鬟小子们不同,若跟小姐们闹了事,这府里可不会有人帮她。   老夫人住在正中间的明华堂,三进的院子,宽阔舒朗,集侯府珍物于一室,富贵极了。   三步一个丫鬟,十步一个婆子,清等着伺候。   “媳妇儿带几个姑娘,来给老夫人贺寿。”大夫人言笑晏晏,挑着晶簾走了进去,身后跟着几位打扮妥帖的姑娘。   老夫人一瞧姑娘儿们收拾的干净利索,长的也乖巧好看,心里就高兴,一叠声道:“贺寿倒不必了,瞧着就欢喜。”   说着几位姑娘便一一上前去,献上自己的贺礼和祝福词。   花溆排在最后。   她不重要,老夫人神色就有些淡淡的,这样身份的女子,她着实有些懒得搭理。   “前些日子就在想着,对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倒不知用什么来体现了。”   “不曾想侯府仁善,老夫人跟佛爷一样的人物,竟真叫我碰上一出喜宗。”   她声音软甜乖巧,不疾不徐,偶尔停顿一下,倒真让老夫人起了兴致。   “说吧,是什么,快别卖关子了。”她道。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倒有些意外。   “小将军来请安了。”外头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禀报。 第2章   帘子被撩开。   露出门后面一张芝兰玉树的俊秀脸颊来,他眉眼柔和,踏着金光,款步而来。   “给老夫人贺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他声音淡淡的,有点低,不紧不慢的咬字。   “好好好,快起。”一见了他,老夫人脸上慈蔼的笑容都真诚几分。   方才还和缓的气氛,在他到来的时候,变得有几分凝滞和暗潮涌动。   花溆双眸微阖,乖巧的侍立在一旁,感受到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她也没动作,比她身边的几姐妹还要乖巧些。   然而她容色出众,今儿做了艳色的打扮,更是清艳逼人。   明明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偏她生的好看,立在那,皎月盛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多看几眼。   等老夫人收拾停当后,这才施施然往前头去,一路上彩灯凤盏,绸花雕梁,富贵极了。   因是大寿,安国侯府又想着借这事儿热闹热闹,故而大办,来往宾客盈门,直接将门前的主干道都堵了。   来来往往的人多极了,花溆认真的辨认着,将脑中的花名册,和真实的人对上,这样好让她梳理京中关系。   台上戏子气势如雷的唱着《夜奔》选段,现下已唱到了“遥瞻残月,暗度重关……”   花溆稳稳当当的坐着,手里剥着瓜子,递给一旁的豆丁八小姐吃。   眼角余光瞥见小将军离席,她仍旧稳稳的坐着,红儿都有些急,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后肩,示意人走了。   花溆没动,她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着皙白的手指。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二小姐起身,低声道:“同我去更衣。”   “好。”花溆起身,和二小姐一道,往外走去,她在心里数着数,还不等到十,就听二小姐道:“你先自去,我帕子丢了,得寻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实不光花溆需要直接谋划前程,这二小姐,也是需要的。她作为庶女,在精明的大夫人手下讨生活,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能高嫁,谁愿意低嫁。   光风霁月性子沉稳的小将军,不光花溆看中了,她也看中了。   借着对方离席的时间点,就想寻摸过去,说几句话,探探心意。   花溆慢悠悠的走在花道上,一路上分花拂柳,闲闲而走。   在浣花楼的时候,片刻时间,都要掰成两半用。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需要的时间实在太多了。   晒着暖洋洋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想奋斗了。摸着自己温热的脖颈,她不想再死一次,还是得奋斗。   转过一道弯,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皎皎玉树,朗朗修竹。   花溆含笑见礼,脚步却未停,直接略过眉眼清正的小将军,直直的走了。   她原先想过,丢个锦帕荷包,留点音信儿,好你来我往的,要不了几次,估摸着就熟了。   但天上月就是天上月,可以挥洒清辉,可以水中映月,但不能触手可及。   她身份已经低成那样了,若再不警醒些,怕是就算和小将军相识,也无甚作用。   学了一肚子理论知识,但到用的时候,花溆还是仔细琢磨,根据个人性格而调整。   小将军从千军万马里头趟出来的人物,许多计谋必然是见多了。   “姑娘。”听的红儿这声唤,花溆猛然惊醒,她如今是安定侯府表小姐花溆,纵然落魄了,也是贵族千金,不是浣花楼玉生香。   她立在原地,抿嘴笑了笑,这才转身看向方才小将军的地方,想着若是对方走了,就清清嗓子吸引一下。   谁知正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沉着冷静,纹风不经。   光是这双眼睛,就能看出不好欺。   花溆冲他莞尔一笑,这才转身就走,好歹叫他知道她心中有意才是。   ……   这一笑。   灿然生辉。   段云凌立在原地,眸色认真,看着那袅袅婷婷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她的意思。   听了一出戏,又换的时候,花溆接到小将军递过来的信儿,说是同她商议,她不禁眯了眯眼,心中思量。   两人约在抄手走廊的杏花树下。   雪白的杏花挤挤挨挨,风吹过,便簌簌的往下落。   落在少年将军的头上、肩上,打个转的功夫,又掉下去了。   “打从闺中起,便仰慕小将军人品贵重,若您有意,便去寻侯爷。”   她道。   他话不多,闻言只是探究的看着她,遂点头应下。   段云凌薄唇微抿,这话品着有些不对,他不知其中蹊跷,心中一动,还未说话,就听到一阵哈哈大笑声响起。   “好小子,可被我捉住了。”张扬的声音响起,一身红衣的少年,就这么闯了过来,他挤眉弄眼道:“哟,表小姐啊。”   来贺寿的少年郎们,今儿都被表小姐三字给灌了耳,到处都在说,安定侯府表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堪比神仙姐姐。   花溆红着小脸,却大大方方的立在那,冲着众人见礼。   那红衣少年围着他转了一圈,起哄道:“你小子行啊,整日里说什么不近女色,敢情儿是只近美色啊。”   他生性活泼,说话又快,旁人一句话没说,他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段云凌捏着他后脖颈,直接将他往后一推,众人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边哄笑道:“别坏事别坏事,老树开花呢。”   花溆听了,一双水润润的眸子,便睇向他,见他没有反驳,心里就有谱了。   她福了福身,这才转身走了。   ……   他们身后的凉亭中,少年面色苍白,唇色浅淡,一身玄色直裰笔直挺括,静静地坐着。   表小姐。   他嗤笑一声,也就那么回事。   就连勾引男人,也带着端庄和不解风情。   然而心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个词。   “艳骨绝生。”   少年轻咳了咳,面色又白了几分,早春时节,他手中仍揣着紫金暖寿香炉,玲珑一只,上头裹着杏黄云龙纹暖袋。   “殿下。”身后的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被挥挥手给止住了。   “无妨。”   那一袭娇柔的婀娜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亭中人眼神虚无,似是没看。   ……   花溆走远了,渐渐地听不见人声,这才缓下脚步,一旁的红儿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姑娘,您这下有依靠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小将军没有屋里人,就连通房妾室都没有,老夫人又和蔼,往后有好日子过了。”   她激动的一拍手,高高兴兴道:“您二人说定了,等到小将军请了官媒上门,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说着她又有些纠结,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只是……”   剩下的话,她有些不敢说。   毕竟说出口,太过扫兴。   段家也是侯门公府,比刘家的门第强上不少,就是刘家嫡女来配,也算是高攀了,更别提表小姐。   就怕正妻不成,到后头来,只是个妾。   花溆笑着捏了捏红儿的脸,柔声道:“你呀。”心地善良,什么都愿意为别人想着。   却不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敢奢求做小将军正妻,能得个明媒正娶的贵妾,已是难得。   看见她清凌凌的眼神,什么都懂,红儿突然就红了眼圈,她抿了抿嘴,只说些祝福的话:“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她一脸天真道:“您这样的容色德行,必然是做正妻的。”   花溆不置可否。   正说笑着,就见段云凌的小厮喘着气跑过来,手里捧着玉佩,眉飞色舞道:“公子被绊住了,特意遣小的来。”   方才走远了,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小将军未出口的话,都被堵回来了,若不给个准信儿,心里不安宁。   花溆看着他手中玉佩,许是常戴的,透着几分温润的光泽。 第3章   “公子遣小的来说一声。”小厮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学着小将军那清朗悦耳的声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偏他年岁小,声音还未转过来,学的不像,听着便惹人发笑。   花溆抿嘴莞尔一笑,示意红儿打赏,就听小厮道:“小的这就去回,说是姑娘亦欢喜。”   “去吧。”红儿将荷包塞进他手里,笑道:“买糖甜甜嘴儿。”   花溆摩挲着手中玉佩,触手生温,是类人的温度。   羽睫低垂,轻轻颤动。   回到自己院子以后,隐隐还能听到从主院传来的丝竹靡靡之音,和浣花楼的婉转暧昧不同。   春绿期期艾艾的凑上来,她抿着嘴,眸光闪烁,带着点快意和惋惜,觑着她的神色,半晌才低声道:“从前院来的消息,说是……”   “有人向侯爷讨要你了。”正妻之位,明媒正娶,打今儿起就结两姓之好。   “便是那史大人。”   说起这位,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能耐到这份上,也不容易。   名唤史清芳,年逾古稀,最为专一不过,打从年少到如今,喜欢的都是二八少女,前妻刚生了个胖娃娃,自此一战成名。   若侯爷真允了,花溆就是第十六房。   “……”   听到这么个名号,她不禁要摇头失笑,她笃定道:“侯爷不会允的。”   春绿撇了撇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姑娘聪慧,什么都瞒不过。”   她如今是待价而沽的珍宝,哪里会随意就舍了人。   “你且去忙。”   花溆懒得搭理她,叫红儿拿出丝线打络子,将玉佩编织出漂亮的络子挂在腰间,也算是明示——本人有主。   今儿有史清芳大人,明儿就有史珍香大人,这事儿不能拖,再加上太子像是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会下坠要她小命。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花溆眸色幽深,就听外头道:“大夫人传您过去。”   这个时间点,她和红儿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就算小将军提了,也没有这么快的。   春绿却高兴起来,冷笑道:“定然是侯爷应了。”   红儿推着她往里屋走,刚跨过门槛,就听花溆慢悠悠道:“若是侯爷应下,我头一个把你开脸。”   春绿唬了一跳,这才脸色苍白的反应过来,是了,她是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若是主子有意,随时能献上去。   她霍然起身,眼巴巴的瞅着花溆,可怜兮兮的开口:“您可千万给拒了。”   花溆不置可否,带着红儿、春绿到了正院。   打眼一瞧,就是小将军唇角微勾,坐在杏花树下,显得惬意极了。   花溆走近,先是给大夫人和侯爷行礼,这才又向小将军屈膝,这才乖巧的坐在绣凳上。   “云凌将事儿都说了。”大夫人手中捧着粉釉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她侧眸望过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是我娘家侄儿。”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见侯爷也跟着点头,这样的贵重身份,万万不可能娶这么一个女人。   “作为贵妾,你可愿?”侯爷问。   就算是贵妾的身份,对于她来说,也不是辱没了。   他无意府中姑娘,若是这般结亲,倒也不错,攀了个名头借势,倒也不错。   花溆没说话,先是看向小将军,想看看他是怎么说的,若对方只想纳妾,这贵妾岂不是难为人了。   毕竟正妻未进门,就弄出个什么贵妾来,着实有些打脸。   谁知道小将军皱着眉头,一脸不虞道:“什么贵妾,我要娶她为妻。”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大夫人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花溆肚子上扫,难不成两人早勾连上不成。   这世间也有痴情男儿,只是天长日久的情谊,和这初识情谊,哪里能相提并论,怎的就娶她为妻。   若是被她兄弟知道,岂不是要埋怨她。   “不可。”大夫人冷声道。   她身上的气定神闲,在这一刻消失无踪,紧紧的皱起眉头。   “花溆,她不配。”   看着大夫人的模样,小将军不置可否,见花溆白了脸,便认真道:“她若是嫁我,那便是将军夫人,地位随着我走,谁敢小觑她,什么配不配的,不过世人之言,不足为惧。”   若事事都听世人的,那或者还有什么趣味。   一如当初将军帐中临危受命,哪里有什么稳妥法子。   正说着,就见外头静了静,众人跟着看过去,就见一道挺拔的人影走了进来。   对方面色苍白,就连那唇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淡的接近透明。   一身苍色的直裰,笔直挺括,上头绣着暗色的云纹。   “臣等给殿下请安。”   他一走进来,众人赶紧起身行礼,花溆跪在一旁,看着少年精致的鹿皮靴子打从眼前过,缓缓的坐在方才侯爷的位置上。   少年身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养尊处优和气势,众人匍匐在他脚下,对他来说,是最习以为常的事。   “起。”他道。   那声音也冷厉极了,像是千年寒冰般,便他用奇异的音调说出口,带着几分阴翳难测。   花溆立在大夫人身后,垂眸敛袖,不发一言。   小将军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也低下头。   “云凌。”太子轻咳一声,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看向侯爷,这才短促的笑了下:“好玩吗?”   段云凌束手而立,看着那少年踏着青石板,一步一步的踱过来,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那冰凉的扇骨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将他精致的下颌,划出一道血迹。   “好玩。”段云凌清朗稳重的声音响起。   太子若是听得不字,又会发脾气,故而不管说什么,不字定然不能说的。   段云凌有一双饱满的菱唇,和太子有三分相似,只他喜欢微翘着唇,而太子总是唇线紧绷。   “确实好玩。”   他似是起了兴,那锋利的扇骨动了动,段云凌的下颌便沁出血珠来。   皱了皱眉,太子又不高兴了,他用段云凌的衣裳擦净扇骨,视线在众人眼中划了一圈,这才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他面色苍白,又极爱穿苍色,像簇新的水墨画,黑白分明,一笔一划认真画就。   看着他的身影离去,大夫人憋着的一股气,登时卸下。   “罢了,你要娶,是断然不成的。”   就算得罪了太子爷,这京中有名有姓的贵女,还会嫁给他。   说来也是一桩冤孽,原不与他相干,只出在他哥哥身上。   两人也算是结了死仇。   花溆看着这一幕,撩了撩眼皮,却没说话。   若能做妻,无人愿做妾。   “想想你那死去的爹娘,如此可对得起他们?”大夫人板着脸,疾言厉色。   段云凌呼吸急促了些,下颌处的血珠从突出的喉结划过,带出几分痒意。   父母是他的逆鳞。   “都听姑母的。”段云凌道。   贵妾堪比平妻,到时候他多宠着些,也就罢了,再者她这样的身份,着实不适合出门交际。   段云凌抬起眼眸,眸中一片坦荡:“是我违约在先,倒是想问问姑娘,意下如何。”   这结果已经比设想中好了许多,花溆并没有什么意见,只低声道:“全凭大夫人做主。”   这是应下的意思。   小将军面色也跟着和缓些许,他侧眸笑了笑,低声道:“过几日我去寻了官媒上门,到时候娶了妻,便迎你过门。”   花溆没接话。   他也不恼,和侯爷、大夫人告辞后,又冲她作揖,这才离去。   而他走后,大夫人面色和善,笑着道:“我素来拿你当亲闺女待,如今你进了将军府,倒也是个好姻缘。”   大人就是能这样,自个儿用五指山将她的希翼击个粉碎,却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来。   花溆笑着应下:“大夫人自是极疼我的。”   两人说了几句,大夫人便忙去了,花溆刚出正院的门,就见二小姐坐在凉亭中,面色不善的望着她。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第4章   春日暖风拂面,二小姐穿着织金缎的撒花裙子,明艳艳的立在那。   “二小姐。”花溆轻笑着请安。   却见对方冷笑一声,高高的抬起下巴,带着世家贵女的骄傲和不屑,慢声道:“当不得。”   她是知她心意的,却偏偏做了那截胡的人,她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被这么一个人给摘了桃子。   “您急什么。”花溆含笑上前,用锦帕擦了擦她腮边汗珠,这才低声道:“谁告诉您的消息?”   二小姐斜睨着她,有些懒得搭理,大好姻缘断送,她又得谋划了。   “我是当不得妻的。”花溆道。   她眉眼婉转温柔,带着少女明媚的心事,就这么笑着望过来。   二小姐从中看出来许多,唯独没有阴霾。   “当不得妻?”二小姐心中一动,那点子怒火和来的时候一样,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是了,一个落魄的穷小姐,如今落到她府邸里来,家里头也没个父母亲人给她主事,哪里就能当小将军的妻。   二小姐怒火消失,神情变得和缓起来。   她用锦帕抿了抿腮边汗珠,突然眉目一凝,却又忍不住怅然一笑,方才在花溆跟前的气势登时一泄。   也就是凭着一股子怒意寻过来,真的要闹起来,她反而有些虚。   看着表小姐那精致的眉眼,她叹了口气:“若你能帮我……”她闭了闭眼,轻声道:“往后你多得宠,我都不会管。”   她要的是跳出刘家,而不是对小将军情谊深重。   以花溆的容色家世,就算当不得妻,那也是贵妾,一般人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她能。   “我会对你好的。”二小姐承诺。   “敏姐儿。”花溆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信你。”   倒也不是信她,只不过是,刘敏性子温和直率,平日里能忍的都忍了,人也懂礼数章法,这样的人,作为主母,在她手下讨生活,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难熬。   刘敏看着她那清凌凌的眼神,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红儿有些忧虑,她抿了抿嘴,等回了小院之后,这才低声道:“若是二小姐跟着一道嫁过去,您的作用,就被削弱了。”   刘家这样的人,无利不起早。   花溆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且还有的忙。”   说到底,二小姐的婚事,由不得她们二人做主,除非二小姐也能去求得小将军亲自开口。   春绿见她回来,先是听说没有允给史大人,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但听说小将军求为贵妾,不由得一脸艳羡,嘟囔着什么她要是有这样的容色……   “姑娘,您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春绿凑过来,眼巴巴的问。   花溆正在绣香囊,闻言侧眸望过来,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   “就是,将我送给主家呀?”她不耐烦的催。   花溆:……   何苦理她,没道理这般伤自己。   见她抿嘴不语,那颤动的羽睫鸦羽般浓密,阳光落在上头,投下斑驳的影。   春绿对上她的眼神,心中一悸,那些胡搅蛮缠的话,登时不敢出口,赶紧闭上眼睛。   过了几日,又下了一场春雨。   那些开的正艳的话,登时被吹落如雨,簌簌的落下来,仆妇们正忙这清扫。   花溆见落英缤纷,突然有些馋桃花饼了。   这东西稀罕,以花瓣为馅,吃的新鲜别致,在浣花楼的时候,也吃不上几回,偏她记忆深处,有这么个东西,时时惦念着要吃。   “桃花?”红儿有些懵。   春绿自己翻花绳练技术,闻言嗤笑道:“郊区有桃园,这时候开的正好,那里的桃花饼也是一绝,可惜您去不了。”   花溆听她狂言狂语的,也有些烦了。   刚开始的时候想着,跟着她落魄,心里有怨气,嘟囔几句出气,也就罢了,不曾想,竟没完没了,打量谁是好欺负的不成。   她眸光闪了闪,便没有说话,只是跟红儿说要套车,现下就去桃园玩。   “您去做什么?怕是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春绿细细的眉毛一挑,那股子精明像就出来了,然而她生的精明,人却刻薄。   花溆侧眸望过来,她温柔一笑,朝着院中的两个仆妇点点头,温言道:“将她的嘴堵了,绑在柴房里醒醒神。”   免得认不清谁是主子。   红儿唬了一跳,赶紧来劝:“姑娘菩萨似得人,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   听她这么说话,花溆眉眼微抬,目光如箭的望过来,审视的扫视着红儿,这几个丫鬟不真心,她是知道的,毕竟不是打小伺候的,是大夫人塞过来看管她的,说到底也是露水情缘,等到时候她转了地方,这几个丫鬟,就也不存在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用着极其不顺手。   日子过的还没在浣花楼的时候舒心,若是太子劫躲不过,她这不过月余功夫,就会身死。   几个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动手。   只强笑着上前来劝,说叫她消消气,计较着不值当。   花溆看了一眼周遭的奴仆,没有多费口舌,说到底,这奴大欺主,如今是形势比人强,她那点表小姐的面子情,不如春绿爹娘的面子大。   直接叫人套车走,周遭的仆妇和春绿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红儿心里发慌,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花溆,低声为自己辩解。   “姑娘莫恼,她也就嘴碎,心里还是善良的。”   花溆没理她,只跟车夫说:“往人市去。”   红儿一听,心里就更慌了。   等到了人市之后,她直接进了内里,叫人牙子带人过来挑,最后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壮年仆妇,和三四个娇娇气气的小丫鬟。   “您别瞧这都是丫鬟,实则里头有个小姐。”人牙子压低声音,低声道:“跟您说一声,也是瞧着您面善,是个好主子,这小姐是大家之后,可惜得罪了人……”   剩下的话,不用说,花溆就明白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看向自己新挑出来的人,花出去百两银子,心底满足。   为首的姑娘,白净娇气,纵然落魄了,手脸也拾掇的干净整齐,见她望过来就规规矩矩的请安,那气度身段,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如同破碎的星空一般,带着世事洞察过后的无能为力。   花溆瞧见她,就觉得面善。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一群人,她微微一笑,面色柔和,只是抬眼间,瞧见了一张苍白的脸颊,和苍色的直裰,登时软了腿。   她小脸也白了白,想到他连小将军这样的人物,都敢拿着手中那紫金扇,给旁人脸上添一道伤。   太子阴翳暴虐之名,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花溆放下车帘,正襟危坐,不再往外看,谁知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红儿。”   有人叫,自然得停。   小将军眉眼柔和的走过来,浅声道:“你主子可在?”   说话间,一双玉□□致的手,搭在了帘子上,缓缓的撩开了帘子,露出后面桃瓣儿似得娇媚脸颊。   “段公子。”她轻声唤。   小将军笑的光风霁月,将手中捧着的书册奉上,这才低声道:“你拿去看。”   他立在那,如皎皎玉树朗朗修竹,神色间无一丝阴霾,像极了天上月。   花溆捧着书,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见太子注意到这边,赶紧放下了绣着方胜纹的车帘。   小将军又在马车前立了立,这才让开一步。   花溆想着他脸上的血痕,不禁皱了皱眉,又想到两人不远处的太子,她总觉得有蹊跷。   这两人那日水火不融,但这日隔的这般近,她都能瞧见太子,两人之间,却对对方并无反应,跟瞧不见似得。   正想着,就听红儿道:“您今儿买了这几个人,回去怎么跟大夫人交代?” 第5章   这是一个好问题。   等到花溆一回去,就被大夫人传召了。   室内姑娘齐聚,以二小姐打头,正坐着劈绣线,三小姐给她打下手,其余几位,手里也都捧着绣绷子,认真的绣着。   只有八小姐年岁小,又最是憨态可掬,这会儿手里拿着糕点在吃。   一派其乐融融。   花溆瞧了一眼,便规矩的垂眸行礼问安:“给大夫人请安,几位姐妹安好。”   她一进来,那出众的容色,瞬间将室内都衬得亮堂起来。   二小姐抬眸,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手下仍稳稳的劈绣线。   大夫人当没听到,只闲闲的撇着粉釉茶盏中的茶沫子,过了一会儿,才像是醒过神来一般,低声道:“你来了。”   花溆点点头,侍立在一旁。   “这下人们,若有伺候的不尽心,尽管来回我。”大夫人将手中茶盏放下,脸上那点子慈祥没了,敛下神色,那当家大娘子的威风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剩下的话,不必说,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声不响的就去买了丫鬟婆子,这是在打谁的脸。   花溆翘了翘唇角,她若是禀报,定然是不允她去买,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甚至都不必她说出来。   “是,大夫人宅心仁厚,对待家里头的主子下人,都是极好的。”她回了一句。   还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就抬起一张白净莹润的小脸,言语浅慢:“此下倒是叫大夫人担忧,知道您将我当闺女养,只往后还有几十年日子,哪里能操心完。”   今儿不让她买下人,等到了段府,谁还能辖制住她。还不如现在结个善缘,往后要用的时间还长着呢。   大夫人明白这道理,眼神一利,上前来,含笑捏着她的脸颊,微微用力,这才柔声道:“你素来是个聪慧的。”   她手里攥着花溆的户籍和卖身契,不愁她不听话办事。   花溆回去的时候,没忍住松口气,这也不过是打量着,自己还有用,这在手里捏一时,不能捏一世,再加上进段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夫人应当不会太过为难。   只她这里不过罚了一个月月例,不痛不痒的,春绿的日子就不好过。   花溆刚跨入垂花门,就见春绿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一脸哀求道:“求主子看在伺候这许久的份上,开开恩吧。”   她这被撵出去,往后的前程嫁娶,便尽数都毁了。   以原本的家世身份,配落魄秀才也是成的,如此一来,便是寻常小厮,也得掂量着。   花溆垂眸看她,春绿哭的涕泗横流,可怜极了。   一旁的红儿也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望着她,想要求饶,却说不出话来。   “当初欺我势短年幼,便要想着今日果。”她冲着新买的丫鬟抬了抬下颌,冷声道:“赶出去。”   春绿这才委顿在地,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小院。   她是看不起花溆的,觉得她一个青楼女子,纵然一朝得势,那也不如她这良家女子,就是一贱人。   瞧着就觉得恶心,哪里会用心伺候。   却不曾想过,所有一切,都断送在这看不上的人手里。   她再抬眸,花溆却早已进屋,只剩下几个刚从外头买来,尚未打理过的落魄丫鬟,就这样,将以前最为体面的她,扔了出去。   春绿的事情好处理,接下来又叫几个丫鬟婆子自己烧水洗漱。   都收拾齐整,换上侯府的制式衣裳,才来跟前见礼。   “以前的一切,暂且不提,往后的主仆情分,都是自个儿挣来的,若做的好,自然有赏,若没有主仆情分,自然也不会留。”她随意的训了一句,今日春绿的事,也算是下马威,又想着给几个丫鬟起名。   “你们是自己起,还是我来?”   几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这才低声道:“恳请姑娘赐名。”   最后定了锦屏、银屏两个大丫鬟,再有石榴、春桃两个小丫头,这才算完事。   花溆双眸微阖,斜倚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一树桃花发呆。   锦屏跪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伺候的倒还尽心。   她想要吃的桃花饼,终究是吃不上。   当小院里头的人,都换上自己的,不管做什么,着实都便利许多,再没有以前那种,想要喝口水,都被人践踏一通的事。   她这才缓了口气,又在屋里闷了几日,这才往外走去。   “去桃园。”她道。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她套上车痛痛快快的出门去了。   桃花开的正好。   荼蘼霏霏,香风轻送。   花溆走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絮絮的交谈声,没忍住勾唇笑了笑,她这一笑,周围不管男女老少,登时都看直了眼。   叫人买好桃花饼之后,她这才寻了一处凉亭标下,这才施施然的坐下。   锦屏赶紧伺候放了软垫,又去买了茶水过来,这才安稳。   甜蜜的滋味在口腔中迸发,和记忆中的味道,可以说毫不相干,有些失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一点点将桃花饼给吃完了。   “呃。”急切短促的闷哼声响起,花溆敏锐的望向身后的假山群,层层叠叠的奇石阻挡了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但那闷哼,她听着很熟悉。   “走。”她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要走,这种是非之地,她不愿意再留。   晚了。   不等她起身,就见面前窜出几个面色冷厉的带刀侍卫,见了她,毫不犹豫的拔刀围了上来,逼着她一人往假山后头去。   越往里头走,侍卫就越密集。   花溆不想走了,但几把雪亮的刀把又往前递了递,那锋利的寒光此事能将她的肌肤刺破。   转过一处,在假山群的最深处,是一个蜷缩起来的身影,苍衣玉带,这会儿凌乱的不成样子。   等她被逼着上前来,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心底不禁一沉。   今日未看黄历便出门,不曾想碰见这么个煞星。   面色苍白,眼尾猩红。   玉冠散在一旁,那黑鸦鸦的长发便铺陈在肩头,将散乱衣衫下的肩头遮住。   无端的透出几分昳丽惑人来,但花溆瞧着,就觉得是个食人魔,恐怖的紧。   瞧见他,就觉得窒息脖子疼,呼吸都变得发疼。   花溆抿嘴,扭头就要走,为首的侍卫,却横了横刀,那刀刃分明没有挨着她,她细白的脖颈上,却有一道血迹。   真疼。   她面无表情的问:“作甚?”   侍卫被她清凌凌的目光盯着,好像有些不自在,但仍旧强硬道:“去,解毒。”   “我不……”会字尚未出口,她便直接被侍卫用宫绦束了手,再用刀柄推了一把,花溆便直挺挺倒在地上人的身侧。   他身周铺着大张雪白的狐裘,更衬得他肌肤苍白如玉,这会儿脸颊酡红,双眸微眯,透出几分猫儿似得的媚意。   要命了。   花溆不想死,前世的时候,就是被他折腾一通,又掐死了。   她很慌,没忍住发抖,对方感受到女儿气息之后,猩红的眸子微睁,直接凑了过来,起身覆在她身上。   熟悉的重量。   说起前世,也不过几日前,他也是这般。   周围侍卫听见动静以后,便散开了些,却还是将他们牢牢围在中间。   花溆疯狂挣扎,但双手被束,她跟个毛毛虫一样的蛄蛹,却毫无用处,对方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握住那纤细的腰肢,轻轻一带,她奋力挣出去的那点距离,便白费了。   欲哭无泪,她紧张的舔了舔唇瓣,看着对方无意识的双眸,决定先下口为强。   撷住那原本浅淡如今嫣红的双唇,生涩的亲吻着,她有理论知识无数,真正亲上绵软的唇,这还是第一次。   对方感受到以后,毫无章法的啃了上来,粗鲁又暴躁,跟渴水的鱼一般。   “撕拉……”   裂帛声响起。   花溆闭了闭眼,初春的天,仍有些寒气逼人,她冷笑一声,拾起方才挣开的宫绦,动作利索的将对方双手束上。   解春毒的法子多得是,并不一定非得肌肤之亲。   手酸。   这狗东西真难伺候,等到对方解放出来,她已经淋漓大汗,赶紧整理衣衫。   将宫绦解下,她还未系好,就见太子睁开猩红的双眸。   他面色苍白,唇瓣嫣红微肿。   明明是俯视众生的眼神,偏偏带出几分烟火气。   花溆在他阴翳淡漠的眼神中,没忍住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上一次,他将她扼死当场。   这一次,她不敢想。 第6章   风送来林中桃花的暖香,却吹不开这凝滞气氛。   太子狭长的眼尾微翘,双眸猩红,偏那张脸阴翳苍白,就连方才尚嫣红的唇瓣,也跟着色淡起来。   花溆心中更显忐忑不安,她拧着细细的眉尖,皙白的手指搅在一起,偏偏又在他目光下脊背挺直的强撑着,一点都不敢松懈。   春日暖和,这假山群深处,却带着阵阵阴凉。   太子眉眼淡漠,缓缓的伸出手。   无端的,和前日的模样重叠。   那手骨节修长,好看优雅,在花溆眼中,却跟催命符似得,她努力的克制打颤的牙关,想要保留最后的体面。   前儿的时候,便是这双莹润如玉雕般的修长手指,掐在她脖颈上,缓缓收力,让她命丧当场。   她细细的喘着气,用呼吸来缓和自己的紧张。   花溆太害怕了,害怕那双手最后又落在脖颈上。   太子只瞟她一眼,掂起她身后散落的玉带,整理好后抬脚便走了。   他穿着苍色直裰,经过此事以后,锦衣凌乱,玉带微松,偏那身姿伟岸,长身玉立,不紧不慢的脚步,似是踩在她心尖。   明明有些狼狈的样子,他却仍旧从容不迫。   “杀了。”淡淡的两个字响起。   清冷阴翳又冰凉,寒潭溪流般好听,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呃。”闷哼声响起,接着是□□倒地的声音。   花溆抬眸去看,就见地上倒着两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颈间破了个大洞,正往外淌血不止。   人还痉挛似的的挣扎,一双虎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那眼神正正的对着她,不甘又狠厉。   人群散去,这假山群深处,瞬间寂静起来。   花溆腿软的站不住,登时微顿在地,她勉强撑着身子,却怎么也立不起来。   再次离死亡一步之遥,她后背的衣衫,尽数都湿透了。   猩红的血液还在眼前,没一会儿便转暗。   等到锦屏过来接她的时候,闻到血液味道的时候,登时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检查,见她衣衫虽散乱,到底齐整,这才松了口气。   “您无事吧?”锦屏凑近了些,谨慎问道。   见她无事,又想到旁的上头。   主子现下跟小将军已经有了默契,若是跟外男牵扯上,失了清白之身,岂不是少了一桩大好姻缘。   “都不许说出去。”她道。   说着直接穿上披风,将身上盖的牢牢的,接着又叫锦屏给她收拾仪容,差不多齐整了,这才坐上马车,赶紧回侯府。   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她不禁松了口气,但是踏入院子的时候,不禁脸色微变。   二小姐带着一众姐妹,正在她院子里吃茶聊天,笑闹的声音响起。   花溆面上瞧着齐整,但上衣被撕裂了,还沾着血点子,只要解掉披风,立马就能瞧见。   “方才在外头玩,不小心跌了一跤,这衣裳有些脏,容我先去换。”她笑眯眯的告罪。   然而二小姐目光清冷,嬉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做什么这般客气,些许脏污不打紧。”   她这话一出,几个仆妇便走动几步,登时将她回去的路,给堵了。   花溆心中一动,登时明白过来,这是来者不善。   “即是一家子姐妹,又是在自己家里玩,这稍微失陪一下,应当无碍。”花溆笑眯眯的又往前走了两步,离二小姐近了些,这才笑着问:“你当真要如此?”   “你确定,没了我,他会选你?”   将她这个贵妾打下来,对方就更加不会要她。   二小姐神色间略有些犹豫,她身后的三小姐就散漫出声:“行了,闹什么。”她这才算看明白,为个男人,将一家子姐妹都揪过来,没得恶心。   她是嫡出小姐,话一出口,几个仆妇又动了,将位置让出来。   花溆松了一口,这一茬,算是过去。   正说话间,就见门外急匆匆的来了一个白衣少年,他约莫是走的急,脑门上还带着汗珠子,见花溆好端端的立在院中,登时又恢复君子端方、不疾不徐的模样。   “知你无事,我便放心。”小将军道。   花溆侧眸望向一旁的二小姐,合着还是连环计,不光是要堵着她在姐妹面前出丑,还有小将军在后头,只怕前头的都不大重要。   就是要小将军瞧见她从外头回来,却衣衫散乱。   今儿的事,真用了心的去查,定然是能查出来的。   “是,我无事。”她拢了拢衣袖,笑的乖巧又温柔。   段云凌冲着身后的小厮招招手,示意将送来的虚样子放下,这才看了她一眼,有些依依不舍的告辞。   花溆正要送,却见二小姐提前一步,和她一道走了过来。   三人在一起站定。   阳光正好的撒在身上,让三人不由自主的都眯起眼睛。   “二小姐有事?”   段云凌笑的客气,但眼神中您碍事的意味,非常浓厚。   二小姐刘敏细细的吸了口气,垂眸敛下眸光,好像这样就有万般勇气,隔了半晌才低声道:“同表小姐一般,我对您也仰……”   “表妹!”她说的话,被段云凌的低喝打断。   “闭嘴。”他神色冷淡。   花溆有些意外,在他眼里,小将军不太会拒绝人,她甚至偷偷的盖上一个不好的印章——花花公子。   “您总要娶妻的。”刘敏被他看的绷不住,却还是憋了一口气,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段云凌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干卿何事?”   这般的冷言冷语,和对花溆的温言软语,让刘敏脑子里那根弦断了,她压低声音,口不择言:“她今儿跟男人拉拉扯扯,消失了快半个时辰有余,你当她是什么好的。”   只听说她出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段云凌一听这话音,不禁皱了皱眉,看向刘敏的眼神,倒真的冰冷起来,冷声道:“你倒亲眼瞧见了?”   说着又道:“莫欺表小姐性子温软。”   刘敏一口气梗在心口,气的脖颈间挂着的璎珞项圈一阵阵的晃动,她胸脯起伏之下,终究是没有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清清白白的贵女,竟比不得花溆不清不楚,容貌就那般重要不成。   她一哭,剩下的几个姑娘登时对花溆怒目而视。   “走。”刘敏哭着带几人走了,留下来做什么,若是被小将军抖出来,往后还做不做人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花溆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看着他,半晌才垂眸,羽睫颤动之下,低声道:“敏姐儿说的不错,咱俩……断了吧,终究是我配不上你。”   谁知道面前的男人,神色温和,红着脸牵住她的手,约莫觉得这行为有些逾矩,眼神闪烁,这才低声道:“我不许你再说这话。”   “是你先说,你仰慕于我,这话也能轻而易举收回不成。”   “当初既应了你,便没想着会断。”   他都认定她了,她却说要走,把他当什么了。   花溆抿着樱唇,突然有些迷茫,她呆呆的望着他,低声道:“有了拉扯,便不干净了。”   二小姐敢说出来,不就是笃定,男人知道这事之后,断然不会再要她,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这样的发展,不光刘敏没想到,就是她也没有想到。   “还是断了吧。”花溆惨然一笑,这会儿情浓不介意,往后情淡也会介意,况且跟太子有牵扯,她不确定太子态度。   这都是烂摊子。   段云凌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这才低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完他直接回神跟小厮道:“叫段升、段卫两人过来,以后留给表小姐差遣。”   春风不燥,吹拂在人脸上,也是极温柔舒适的。   花溆有些呆愣的看着他,半晌才眨眨眼,努力的克制住泪意,浅声道:“小将军人品贵重。”   先前她说这话,不过是恭维,如今倒真情实意,觉得他人品不错。   “那你好生……”   段云凌话还未说完,就见不远处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低声凑到他耳边道:“太……请……毒……”   那小厮声音压的极低,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一点,听的不大清楚。   段云凌面色大变,应一声之后,才看过来,低声道:“不要想太多,往后出门,带着侍卫便是。”   说着他便匆匆离去,那挺拔的身姿,在春日暖融融的照耀下,特别的伟岸,顶天立地的安全感。   她勾唇笑了笑,想到太子,面色又阴沉下来。   这一遭,希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人再也不要再见。   “表小姐,大夫人传唤,叫您快些过去。”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来传话,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花溆耽误这许久,还未换衣裳,闻言赶紧回去换,收拾妥当之后,才往大夫人的院子去。 第7章   主院三进的院子,一路柳烟粉桃,装扮精致。   到底是侯府,好大的气派。   刘家祖上也挺煊赫过,只如今盛极必衰,走了下坡路,好在家里头的爷们尚支撑着侯府脸面,只小辈有些不大好。   大夫人也是贵女出身,一举一动,都颇有风范。   今儿穿着盘金彩绣的比甲,下头穿着曳地百褶凤尾裙,看着辉煌气派,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持毛笔,正在写着什么。   见她来了,微微侧头,九凤衔珠的流苏垂在额前,更衬得那额头饱满,眼神晶亮。她淡淡道:“坐。”   花溆从善如流的坐下,规规矩矩的垂眸敛神。   作为侯门大妇,大夫人忙的紧,就这么一回功夫,手里就经了不少事。   花溆在一旁听着,倒也认真,不同人有不同的处理方式,而大夫人柔中带刚,轻易不会说什么,但想要欺瞒她,或者做了错事,她便顺手罚了。   赏罚分明。   等这一通事忙完,已过盏茶功夫。   大夫人见她坐这许久的冷板凳,面色依旧没变,不禁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二小姐跟她比,不管是德言容功,着实比不过。   “今儿发生的事,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她不疾不徐的问。   花溆知道她会问罪,毕竟和府里头的二小姐比,她着实不算什么。   她细细的按事实描述一遍,只隐去了和太子的那一段。   大夫人听完,沉默片刻,抬起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你如今打着侯府贵女的名号,代表着侯府千金的名声,不管做什么,都要仔细些,莫要行差就错了。”   姐妹为一男争风吃醋闹起来,到底不好听。   她说这些的时候,尚温和可亲,话风一转,又变得凌厉起来。   “若真做了什么,我定不饶你。”   说着便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看着大夫人绷紧的面皮子,她在心中一笑,跟她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左右二小姐这样行事稚嫩又狠毒,倒叫人瞧着不像。   她缓缓的退到门口,还未出去,就见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许是没看见她,开口就喊:“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门子处来了几个地痞无赖,说是侯府欠钱不还,在门口摔摔打打的。”   花溆一听,扭头就走。   这样污糟事,她更不能掺和。   大夫人脸色一僵,揉了揉脸颊,直接带着人出去。   而花溆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直接回了自己小院。   这一次的事,闹的有些大,说出来也着实让人震惊,处理完之后,大夫人直接就称病躺下了,连府里的事都懒得管。   二小姐这姑娘,瞧着胆子不大,实则将所有胆大事,都给做完了。   这地痞流氓,就是因她而来。   每个月头油花粉之类并不算在月例银子中,着公中采买分发,并不算个人银子,而每月额外有五两的月例银子,供小姐们使。   这在自己家里头,吃喝穿玩都不要钱,只管遣下人去办就是。   就这样,她还在外头借了一百多两银子,逾期未还,人家便雇了人闹上门来。   现下银钱俱都还了,只二小姐被拘在祠堂里跪着,其余的小姐也跟着遭殃,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都被捉去询问,看主子有没有在不知道的时候,犯下错事。   花溆瞧着府里头闹哄哄的,只关起门来过日子。   等过了三五日,二小姐饿的快没气了,这才放出来,初春的天,纵然没那么冷了,夜晚也足够严寒。   在祠堂跪了几日,刘敏生了一场病,人瞧着蔫哒哒的,之前的精气神,也跟被抽走一样。   再碰上花溆的时候,那眼中淡淡的,再没有往常的灵动跋扈。   “二姐姐安。”她含笑行礼。   接着错身而过,两人再无交集,当小将军出来的时候,二小姐的眼神,不再亮晶晶的放光,而是呆呆的看一眼,便擦肩离去。   花溆抿了抿嘴,没管她,只温柔的看向一旁的小将军,微微红着脸,将手中的折扇递出。   “眼瞧着就要到夏日,这折扇便是少不了的,我想着做一把给你,瞧瞧可还行?”   花溆心里有些忐忑,桃花映水的眸子眨了眨,便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生的白,穿着杏色的烟落纱裙,那薄薄的衣衫,遮不住那玲珑曲线。   “好!好极了!”段云凌抚掌朗笑,当即打开扇子,看着扇面上的图案,笑容又真切几分。   他纵然生的儒雅,到底是武将,相对比婉约的花鸟草虫,更喜欢疏阔的景象。   而花溆画的这幅画,就是长河落日之下,一人一马一枪,飞驰而来。   看得人心澎湃。   “谢谢你,我很喜欢。”段云凌小心翼翼的合上折扇,眼底是压不住的笑意。   他这算是捡到宝了。   花溆见他喜欢,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道:“你若有缺旁的,我再给你做。”   她原是客气一句,不曾想段小将军打蛇顺棍上,直接说觉得腰间空空如也,需要她做的荷包来润色。   “好。”花溆应下。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几句话,小将军就道,让她在家里再玩半年,就会迎她入门。   到底是贵妾罢了,不是娶妻,半年已经算是隆重准备,打算走大礼。   说起这个,花溆小脸通红,轻轻的嗯了一声,绞了绞手指,不想再面对小将军灼灼目光,便转身走了。   段云凌望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唇角勾出柔和的笑意。   是夜,万籁寂静。   花溆正要睡下,就听外面传来声响,她披着衣裳起身,问了一句是谁,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太子跟前的几个侍卫,英武不凡,手中的刀,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花溆:……   “所为何事。”她止住锦屏想要大喊的声音,低声问。   那带头的侍卫嘴里也有些苦涩,这都叫什么事,夜闯闺房,他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传出去,都是要命的事。   “我家爷有请。”   看出她的犹豫,侍卫将手中的刀,拔、出来一截。   无声的威胁。   花溆抿着樱唇,直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带路。”   谁知道带头侍卫低声说一句得罪了,便直接将她抗在肩头,朝着外头疾驰而去。   等她被颠的晕乎乎的,那侍卫这才停下脚步,花溆扫视一眼,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在京城并不显眼。   院内黑黢黢、静悄悄,安静极了。   花溆被推入一个屋子,那些侍卫,便跟隐身了一样,瞬间消失无踪。   一灯如豆,只照的室内星点光亮。   床上坐着一个男人。   对方苍色衣衫半褪,露出雪□□壮的胸膛,流畅的胸肌曲线很好看。   花溆目光从那精致的锁骨上一扫而过,便垂眸敛神,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外挪。   她一动,对方那阴翳的眼神,便跟了过来,只是在昏暗夜色中,微黄的烛火映衬的他星眸晶灿,但显出几分柔弱精致来。   花溆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惊着了,她抿了抿嘴,就赶紧去拉门,但那门纹丝不动,显然被侍卫从外面给锁上了。   “咳。”低低的闷咳声响起。   听在花溆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耳欲聋。   她白着小脸,手紧紧的攥着帕子,看着对方苍白俊隽的脸庞,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过来。”太子哑声道。   花溆不肯,她梗着脖子立在那,一动不动,整个人僵成了石头。直到太子再也耐不住,踉跄着起身,扶着床沿,从下往上勾着眼神看她:“过来。”   烛光微篾,摇摇晃晃。   她的心怦怦跳,那双猩红的狭长双眸,蕴藏着无数暗黑阴翳,如墨般浓稠侵染。   玉带坠地。   上好的玉料在瞬间分崩离析,华美的香珠串子也跟着坠落。   触手滚烫,花溆想要收回手,却被牢牢的握着细细的皓腕。   她抬眸去看,就见太子纵然双眸猩红,那微翘的眼尾也透出无限的冷漠淡然。   做最激情的事,摆最淡漠的表情。   只是咬出嫣红痕迹的唇瓣和滚动的喉结,再就是顺着精致下颌往下流的汗水,昭示着主人并没有那么平静。   花溆双颊绯红滚烫,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等到太子抒发出来,神情又恢复阴翳,他整理衣衫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子,落在手背上,转瞬就变凉了。   她哭了。 第8章   暖香浮动,夜色阑干。   花溆没忍住,小小声的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   她哑着嗓开口:“这世间女子众多,缘何……”非得她不成。   太子羽睫微颤,在白皙俊隽的脸颊上投出斑驳的影。   他眸色冷硬的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指节狠狠的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去看他眼睛。   那双眸锐利幽深,阴翳狠厉,他用大拇指狠狠的揉着她樱粉的唇瓣,看着那唇瓣染上嫣红的色泽,他这才放下,慢条斯理的整着衣衫。   花溆猜不透他。   心生无限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与小将军已有……”   她话音未落,对上那双淡漠眸色,她登时说不出来了。   ‘你想他死。’   花溆想,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太子眼神中透露的是这个信息。   春夜寒凉,不知从何时起,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绵绵雨丝从天坠落,落在她发上脸上,刺骨的凉。   锦衫湿透,雨水在脸上淌着。   她面无表情的走在街道上,谢绝侍卫再把她抗在肩头,冒雨回了侯府。   等进了内室,她赶紧叫人泡一杯姜茶来,这个时候灶房也下钥了,想要折腾着煮杯姜汤都难。   又用炉子里的热水兑了擦身,这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都大亮,日头都升起来,还未见主子起身,锦屏觉得不对,便赶紧撩开床帐看,就见主子烧的小脸通红,樱唇干裂。   “快去请大夫。”   她交代一声之后,就赶紧找府里头养着的大夫,只扑了个空,说是等会儿要去给二小姐请平安脉。   银屏急的跟什么似得,没法子,只得往外走,去府外头请人去。   只刚走到大门口,就瞧见小将军跟前的小厮,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赶紧道:“姑娘病了,烧的人事不知,你快叫你主子去请个大夫来。”   那小厮是先前送玉佩的川儿,闻言也是唬了一跳:“这般严重?”   说着就急急忙忙的回府搬救兵去了。   银屏见此,这才放下些许的心,回院子伺候,见锦屏问,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两人又是擦身又是换衣,好一番折腾,花溆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您觉得怎么样?”锦屏连忙奉茶来喝,花溆喝了一口,又烧迷瞪了,头一歪,便直接睡过去。   锦屏急的满脑门汗,随意的瞥一眼后头的沙漏,见过去半个多时辰,但段府还未有大夫过来,她不禁心中一凛:“跟川儿可说清楚了?”   银屏点头,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办好的。   然而人就是没来,都不敢再等,想着再请个大夫来,不管如何,不能这么干等。   好一番忙活,这药汁子才算是熬出来。   花溆年幼,底子又好,这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昏昏沉沉的睡两日,门头种着的海棠花开的妍丽,病也就大好了。   只身子还有些虚,嗓子哑哑的不太舒服。   锦屏觑着她神色,半晌才犹豫着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那日你起高热……”锦屏将那日小将军府说要请大夫,最后没请的事,说了出来。   毕竟两人正浓情蜜意,尚且不能好生的待她,说出来,心中有数才是。   花溆神色微怔,那长翘的羽睫垂下,透出几分脆弱无辜来。   觑着她神色不对,锦屏赶紧道:“小将军日理万机的人物,若是忙忘了,也未可知。”   见主子手里绣着花,一刻不停,葱段似的白皙手指,稳稳的捏着细如牛毛的绣花针。   锦屏的心,突然间也定下来了。   “倒是咱运气好,刚去了医馆,恰巧就碰上了一个闲置的御医,听说家里头姑娘病的人事不省,也没推脱,直接就跟着出诊来了。”   想起这个,她就觉得庆幸,脸上的笑容,也带出几分。   花溆瞧了她一眼,这世间无巧不成书,哪里就用的上巧字。   “姑娘,大夫人来送些梯己,说是你病这一场受苦了,便好生养养。”   大夫人跟前的小丫头,口齿伶俐,几句话的功夫,就交代清楚了。   花溆叫锦屏抓一把大钱赏她,见她笑的高兴,手里仍不停的绣着帕子。   病一场罢了,日子还得照过。   大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也算是填那日叫不来大夫的罪过。   她知道自己日子难过,但生病之后才知道,原来日子比想象中的更难过。   在浣花楼的时候,她是花妈妈的金鸡,自然捧着宠着,紧张她身体,比她自己都紧张。   这出来之后,住在侯府里头,一菜一汤一米一饭一草一纸,用的都是旁人的,她想要用的尽心,要看主家愿不愿意给。   就比如这次生病,对方一个疏忽,她当时就毫无办法。   若不是手里有闲钱,买了几个丫头,一心想着她,这会子,说不得尸骨都凉了。   好不容易活一回,再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不甘心。   又隔日的功夫,小将军上门赔罪。   “实在是忙的走不开。”段云凌神色愧疚,看向她的眼神,闪烁不定。   花溆一瞧,就知道这里头有故事,冲锦屏使了个眼色,这才垂眸低声道:“爷们在外头忙,一时顾不得内宅,也是常有的,原不该计较。”   她说出的话,懂事又乖巧,段云凌眸中的愧疚之色,便愈加浓厚了。   “只我在病中,难免脆弱了些,总是念着你,能来瞧一眼,若是就这么去了,好在你看着去的,倒也罢了。”   花溆用锦帕沾了沾眼角,楚楚可怜。   段云凌瞧着那锦帕上的麒麟云纹,知道是绣给他的,只是姑娘家脸皮薄,他刚犯了事,不好拿出来给他,这才故意叫他瞧见。   这一番情谊,让他不禁抿着嘴,再也绷不住笑意来。   “别哭。”段云凌眉眼柔和,宠溺的看着她,先是哄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往后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老夫人病了,他在跟前伺候,川儿回去禀报,根本就没来得及跟他说,便被堵在外头,故而才耽搁了。   后来他知道,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他派了人来侯府问,说是请过大夫了,还是个致仕的御医。   这样的高手,治高热完全不成问题。   后来事忙又侍疾,耽搁的不曾来看她。   花溆见好就收,轻轻的嗯了一声,直接将帕子摔在他身上,背过身不高兴道:“白给你做了。”   “如何就白做了?”段云凌捏着帕子又来到她跟前,笑着问。   “我念着你,你不念着我,可不是白做了。”花溆背身,低低道。   小姑娘声音且娇且媚,这般软语温声,虽说是问罪,听着倒像在撒娇,叫人骨头都酥了。   “冤枉呀,我这一下值,便赶紧来看你。”   段云凌觑着她神色,软了身段哄她。   “嗯。”   花溆低低的应了一声,没再追究,便将这一茬揭过去了。   看着银屏上茶上点心的忙活着,就听段云凌道:“你嫁衣要赶紧绣了。”见花溆有些不解,他直接道:“家里头老夫人的身子不大好,醒一日睡一日的,估摸着咱俩摆酒的日子还要赶,你且紧着时间来。”   说起嫁衣来,花溆不免又红了脸。   她生的娇媚可人,那眼神跟钩子似得,只往人心里钻,这会儿眸色羞赧,含了潋滟水光,登时让小将军也跟着红了脸。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锦屏手里还捧着一双靴子,有些呆呆的问:“怎的了?”   花溆捂着滚烫的脸颊,失笑摇头:“下回再送吧。”   小将军这人,端的有意思的紧,明明身份人品都是极贵重的人,踏实稳重,极为牢靠。   偏偏人又赤诚和羞赧,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是真真的把你当个人来看,这种被尊重的感觉特别舒坦。   这有人尊重,必然有人不尊重。   熟悉的夜色,熟悉的小院。   花溆强压着心中酸涩,一步一挪的往院中去,原以为又要看到他白皙结实的臂膀,不曾想,他竟端坐窗前,苍白阴翳的脸颊,隐在暗处,只能看到削薄的淡色唇瓣。   他打量的目光很明显。   视线放肆的在她身上巡弋,不放过一点。   “病好了?”他低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花溆点点头,声如蚊呐:“好了。”   两人间又无话,呆坐了片刻,花溆便觉得如坐针毡,他视线锐利,侵略性极强,光是面对面坐着,她就觉得有些呼吸急促。   短促的呼吸,有点像喘。   察觉到这一点以后,花溆绷紧了呼吸,努力的放绵长些。   “呵。”他随手掷过来一个荷包。   玉色的葫芦型荷包砸在她大腿上,有点疼。   “拿着。”他惜字如金。   许是在兜里揣久了,触手生温。带着清淡的柚子香,一入手,便能清晰的感受到,约莫是金银锞子,鼓鼓胀胀的一小袋。   “过来。”他撩开衣摆。   花溆捏紧了手里的荷包,很想有骨气的摔在他脸上,对上那精致的下颌,和削薄的唇瓣,到底红着脸,慢慢的蹭上前。   “殿、殿,唔……”   她刚想要说话,就见对方眸色登时猩红起来,方才的冷静淡漠,瞬间被暴虐阴翳取代。   花溆哑了声。   不够温绻缠绵的亲吻,倒像是发疯的掠夺。   她眼底沁出泪意,手里紧紧的攥着荷包,半晌才狠狠的推开他,一字一顿道:“青楼行规,口唇不可碰。”   她双唇微颤,被他亲的略微红肿,带着水润润的光泽,瞧着更是媚意恒生。   他伸手捂着她眉眼,遮住那灿若星子的眼眸,复又重重的吻了上来,一句‘你不是’,含糊在唇舌间。   花溆怔然,却仍旧不愿。   “臣妻亦不可。”   太子动作停了,方才激烈的亲吻,让他淡唇变得艳艳,他目光阴翳,伸手用力捏住她下颌:“你不是。”   一手伸出,箍着她细韧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   烛光摇曳,满室暗香。 第9章   夜色渐欲迷人眼。   花溆捏着手中的葫芦荷包,看向斜倚在软榻上,阖眸养神的太子。   他生的清隽摄人,这般不言不语,脸上带着餍足的惬意,和小将军比起来,多了几分凌厉霸道。   那眼尾,就算是闭着,也微微翘起。   茶色的瞳仁,阴翳淡漠,淡的映不出人影来。   说起来也是好事,她在他手里,三进三出了,竟还活着,说不得这一次果然和前世不同。   这么想着,心底没忍住一松。   等回了院子,对上锦屏担忧的目光,她唇瓣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不管怎么洗,都是她没理。   箩筐中的喜帕,红艳艳的烫眼,她看一眼,便忍不住别开脸。   终究做不了贞洁烈女,一头碰死,便一了百了。   她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的打开荷包,一眼便怔住了,是她想象中的金银锞子,一个个混实的金珠子挤挤挨挨满荷包。   倒也做了件好事,她如今确实缺钱。   花溆将荷包递给锦屏,对方便扑通一声跪下了:“主子,您若是嫁入小将军家里头,要什么没什么……”   何苦为了一袋子金锞,糟践自己。   纵然锦屏话未出口,花溆也知道,她要说的定然是这个。   “若能做主……”谁愿意呢。   她面色淡淡,将荷包往她怀里一塞,这才认真道:“收着吧,辛苦得来的。”   看着锦屏眉头微皱,对她担忧极了,她不禁摇头失笑,先前心里头那点子郁卒,便尽数消散了。   “给我揉揉。”她道。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截欺霜赛雪般的精致手腕来,锦屏便抿着嘴,拿着花油来抹。   “这蔷薇油快用完了,赶明还得再买一瓶。”这玩意儿贵,但也少不了。   花溆打着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果然睡着了。   锦屏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微微肿起,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站在原地,神色犹疑了许久,仍旧忍不住伸出手,偷偷的掀起她领间衣衫。   刚一动作,就见对方翻了个身,她唬了一跳,心脏砰砰的跳个没完。   紧紧的捏着手中帕子,锦屏吹灭蜡烛,窝在脚踏上,也跟着睡了。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花溆起身的功夫,就听锦屏笑着道:“二小姐的婚事约莫定了,今儿在前头相看呢,八字都列出来了。”   “这么快?”她随口道。   确实快,大夫人怕二小姐这样的人物砸在手里,便紧赶慢赶的挑人。   她是庶女不假,但也是侯府千金,如今家里头虽落魄些许,但这威望还在,嫁给新贵,不成问题。   “许的哪一家?”花溆问。   锦屏看着她,眼里却有些沁了泪,等花溆细看的时候,又笑眯眯的跟没事人一样。   “许的城东定北侯家贾蔷小公子。”   如果说段云凌以小将军之名闻名京城,那么贾蔷便是以容色著名。   他生的俊秀非常,凡是见过的,无一不夸,风流婉转,简直长在了人心坎里。   “唔。”锦屏说着,又道:“倒是和时家有一段恩怨。”   见花溆没有抬头,她便没有接着说下去。   这时家拦了贾家的路,被寻了错处,一口气的打到泥地里去了,男的发配岭南,女的落草为奴。   花溆听了一耳朵,闻言道:“我知道了,人好就成。”   她是不介意二小姐跟她一道嫁入段府,她做她的大妇,她做她的贵妾。   但显然二小姐将她当做心腹大患,恨不能直接弄死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诡计多端的。   再加上没有相处,也无甚感情。   这若是处一段时日,加上去你屋里,不去我屋里,你生孩子我没生孩子之类的话,两人还不得打起来。   为此丢了命,更是没必要了。   如今嫁给贾蔷,又是个人人夸的,比一个府里头出来的,为一个男人打架的强。   用清水洗了脸,抹了脂膏,摸起来便滑腻腻的舒服。   这一日,想的事多了,锦屏有些不舒坦,便叫银屏来伺候,到底没磨好,花溆也不习惯,但没说什么。   等到晌午的时候,因着一盘子豆芽菜,又闹起来。   素日里是锦屏去大厨房提菜,今儿换成了银屏,众人欺她脸生,又是小院里头出来的,故而说话格外不客气。   下人相处,倒比主人家还看脸面些。   “不过一碟子清炒豆芽来,便要半两银子,就是金豆芽银豆芽,主子们要,也没有收钱的道理。”   银屏气的跟什么似得。   锦屏正在床上躺着养神,她心情不好,脚软无力,故而想要养一养,免得在主子跟前出错,闻言披上衣裳,赶紧来前。   “菘菜豆腐?”   锦屏翻开食盒,就这么一碟子,甚至还没了热气。   她气的捂住胸口,恨恨道:“欺人太甚。”   正说着,就听外头的门子道:“小将军来了。”   话音一落,段云凌便踏入了院子,见锦屏披着衣裳立在那,小脸苍白,便问了句:“怎的了?”   锦屏背过身,狠狠的眨了眨眼,将眼中泪意眨去,脸上挂出笑来:“也无事。”   谁知道段云凌却不是好糊弄的,见桌上的漆器是盘金缠枝莲的,便知道是主子用的。   上前一看,只有一碟子菘菜豆腐,并一小碗发黄的米饭,登时也剑眉倒竖。   “行了,我知道了。”说着他冲川儿招招手,示意他先去买点心来,再叫酒楼送一桌饭菜来。   花溆这才撩帘子出来,看着小将军疏朗的眉眼,笑道:“吃什么不是吃,左右吃不了几口。”   “那也不能将就了。”小将军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羞赧。   边上的锦屏手指动了动,却低低的垂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花溆抠了抠手指,看着小将军道:“您怎么又来了?”   他来的极勤,隔三差五便要来看看。   “给你撑腰。”段云凌骄矜道。   花溆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你别多想,那起子下人,最会欺负人,别说你是侯府表小姐,就是正经府里头的小姐,她们也要歪缠三分,这才想着给你撑腰。”   他急急的解释,有些手足无措。   抓耳挠腮的涨红了脸。   素日里那光风霁月、翩翩君子的模样,登时消散一空。   越是这样,越是叫人觉得难能可贵。   等酒楼送来饭菜,段云凌才有些依依不舍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张嘴说,若是不成,就先忍忍,再有月余过了门,也就痛快了。”   “家中略有薄产,任你造。”   看着他拍着胸膛在她面前展示自己,花溆笑的温婉。   段云凌心中一动,大手试了好几次,想要伸出来牵牵她的手,想要跟她亲密一点,却总是自己又退了回去。   再等等。   肉总归烂在锅里,煮熟的鸭子,怎么也飞不了。   他劝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孟浪了。   看着他依依不舍离开的身影,花溆忍不住抿嘴轻笑,他是个好男人,想必未来的生活,就算对她没有情谊,也会有一份责任心在,不至于情散了,就将人抛在脑后。   这份愉悦的心情,持续了两天。   往后有依靠,焉能叫人不痛快。   然而看到侍卫那张熟悉的俊脸,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抗拒道:“世间女子千千万,缘何又来寻我。”   “尊贵的太子殿下,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吗?”   侍卫高达双唇蠕动,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谁让头一个沾的是你。”   太子中了春毒这件事,必须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不愿意。”她冷着脸反抗。   高达歪了歪头,伸出手掌,直接将她扛在肩上,疾驰而去。   能为太子分忧,是她的荣幸。   等到了小院,仍旧是灯火稀薄,只太子榻前一灯如豆,昭示着此处有人。   太子穿着苍色的衣衫,脸色苍白表情淡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得整个人愈加的阴翳。   “过来。”他道。   花溆脚步钉在原地,她认真道:“再有月余,我就要入小将军府里,再做这事,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她是真的不愿意。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小将军一片拳拳真心,无论如何,她也要回馈一二。   太子抬眸看她,那微微上翘的眼尾,这会儿又猩红一片,望过来的眼神阴翳暴戾,好像在片刻间,就会暴起伤人。   她害怕。   花溆知道,他能一脸平静的将刚度过春宵的人掐死。   自然也知道,他若是恼羞成怒,她怕是要死无全尸命丧当场。   但是她要争取一下,万一呢。   太子声音克制而冷淡:“过来。”   花溆拔掉头上的金钗,抵在脖颈间,抖抖索索开口:“宁愿死,也不。”   若太子非得以她解毒,必然不会叫她死,若可以不是她,有小将军这条线在,也不会随意的杀了她。   说到底,立在不败之地的那个人,是她。   “滚。”太子冷喝。   看着双眸明亮灼热,如一团花火般,在夜空中灼灼生辉。   这一灯如豆,竟不及她眸色半分。   看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迫不及待如有狗撵。   真丑。   太子眼神冷漠。   在高达惊慌的眼神中,闷哼一声,唇角便溢出血线来。   ……   太子这厢的事,她一概不知,等逃出小院之后,才惶惶然的发现,她一个人,没有太子印信,是回不去侯府的。   毕竟宵禁时间已到,想要在外间行走,需得有官令才是。   然而她没有。   走在黑夜的大街上,她有瞬间茫然,天大地大,竟无她容身之所。   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处处要路引,就算落户,也得有认识的人才成,不是说空口白牙,这户就能落下了。   再加上她一个女人,没有正当身份,走在街上小路上,等于告诉别人,快要劫掠我。   最稳妥的法子,竟然是入了谁的后院,以最快的速度生下孩子,不管是被厌弃,亦或者接着有宠,后半辈子的生活,这算是有靠了。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双手,将她的身份,从贱籍拉出良籍。   她走在长街上,夜色漆黑弥漫。   还未走出来一里地,就又被高达给扛了回去。   花溆一口气梗在心口,险些出不来,看着榻上那散发着阴翳气息的太子,她方才的以死抗争,就像是个笑话。   太子神色不耐,狠狠的扣住她下颌,冰冷的表情,淡泊的唇色却火热的紧。   她忍得辛苦,不肯露出星点神色动静来。   太子亲了一回,又觉得不过瘾,却还是忍耐着,只牵着她的手,覆上那要命玩意儿。   看着她眼中薄雾升腾,太子一只手伸出,梦在她眉眼上。   “小花椒,乖点。”   这话一出,花溆的手,登时停顿些许,她是花溆不是花椒。   “太子竟不识字。”她冷笑。   太子不置可否,声音冷淡:“把衣裳脱了。”   花溆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撅过来,口齿都变得不清了:“什、什么?”   对上太子阴翳的眼神,她不肯,别过身不去看他。   “出不来。”太子强忍着喉间痒意,低声道。   他声音总是平淡的,没有什么语调,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如今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暗哑之余,隐隐的透出几分委屈。   花溆顿了顿,她的身子,他是看过的。   不过是前世。   “我还要成婚的。”她道。   光用手的话,她骗骗自己,尚且骗的过去,若是这衣裳脱了,往后可就穿不起来了。   太子咽下喉中腥甜,骨节修长的指节挑动绳结,直接将她衣带解开。   长衫滑落,露出圆润雪白的肩头来。   “唔。”   花溆:……   她低头不敢去看太子的脸色,却在心里给他盖上这辈子不中用的戳。   合着前些日子能折腾,不过是没瞧见身子罢了。   如今不过露个肩头,小衣都还没解,他就不成了。   净过手后,花溆垂眸,乖巧的问:“可以走了么?”   “滚。”太子气短。   往常的时候,他总是一脸餍足的斜倚在软榻上,不像今儿,背过身,懒得看她。   以后都别叫我才好。   瞧了他此等丑事,不会杀人灭口吧。   花溆心里想着事,却又松了口气,太子阴翳暴戾,她一直在线上行走。   这男人在床上的时候,向来好说话,人也容忍几分,看来太子也是如此。   夜路难走,但眼下太晚了,伺候完太子,又洗漱过,也算是一夜没合过眼。   被侍卫送回小院的时候,已是天要蒙蒙亮。   花溆想,又从他手里逃过一回,等到她进小将军府就好了,总不能进府里捉人。   就算太子不要脸,哪里能真的染指臣妻,就算是臣妾也不成。   想着前些日子看到的,太子和小将军之间,她觉得,并不会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水火不容。   花溆熬了一夜,疲惫的恨不得倒头就睡,睡足了再起身。   唇角的笑意尚未勾起,她就看到了不想看见的一幕。   谁知道就见锦屏跪在门口,而一个皎皎如玉树、朗朗如修竹的身影,挺拔的立在那,只看着那背影,看不清人的神色。   花溆的脸,瞬间就白了。   赶紧推着高达,示意他赶紧走,若是被那人转过身来看见了,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好像此事,在此刻,已经说不清了。 第10章   晨光熹微,桃花春水流。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小将军约莫刚来,身上穿着簇新的暗红色直裰,更衬得他肤白,通身气派又俊秀。   “我……”花溆抿嘴,想要解释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段云凌却眼前一亮,急急的走过来,不高兴道:“早上起这么早?”   “你这丫头,也太忠心了,只说你不在,连屋子都不肯让人进。”   就算跪着拦,也倔到底。   花溆先是叫锦屏起身,这才携着小将军一道往门内去,一边道:“您今儿挺早。”   段云凌摸了摸鼻子,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歉意:“怕是要委屈你了。”   这话一出,她心里登时一突,难不成她进不了府,或者不能当贵妾了。   就听小将军接着说道:“家里头老夫人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就想着尽快办酒,好冲喜。”   “原想着大摆一场,慢慢走礼,该给的排场一点都不能少,如今按这个法子来,怕是要匆忙了。”   时下各色物件,都需要临时置办,这时间紧,就难免有点局促。   听他这样说,花溆没忍住,拧着帕子娇嗔的剜了他一眼,鼓着脸颊道:“说话大喘气,吓死人了。”   说着自己又忍不住笑,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只要以后……现在无妨。”   段云凌听见了,摆了摆手中的扇子,自个儿羞赧起来。   他薄唇微抿,视线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扫过,瞬间跟烫到了一样别开脸。   当知道日子提前,他就迫不及待在天色微曦时过来,想要第一时间看见她,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一双桃花春水似的眼眸,含着脉脉情谊,光是瞧着,就让人心里发烫。   头一次尝到忐忑滋味,段云凌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鼓起很大勇气,伸出手想要握住她柔荑,大掌却在碰到她指尖的时候,快速抽离。   没出息。   他在心里暗骂。   不着急。   有洞房花烛夜。   这样劝着自己,他心里反而更着急了,想要和她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我先回了。”段云凌足足坐了一盏茶功夫,跟她身边有仙气似的,吸够了,这才提出要告辞。   花溆心下不忍,也觉得他非常有安全感,最起码不会像太子那个禽兽一样,满脑子都是些糟污事。   “那你走吧。”她起身送客。   段云凌一步三回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硬汉,头一次尝到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蚀骨滋味。   “我明儿还来。”走到门槛处,到底耐不住,回眸交代一声。   花溆噗嗤笑出来,冲他挥挥手,示意赶紧走,这般黏黏糊糊的,下人们看了都笑话。   这一关过的轻松,她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上锦屏担忧的眼神,她哑着嗓道:“偷来的,总归还要还。”   小将军纯粹热烈的感情,就是她偷来的。   “姑娘跟那处断了,往后好日子便数不清了。”锦屏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后颈,那里有一个梅花胎记。   花溆正在绣盖头,闻言道:“那是谁,那是太子爷。”   天家上人,叫你死,你也得笑着死。   锦屏小心翼翼的觑着她,半晌才缓缓问:“那若是被小将军发现了呢?”   就像今儿这事,小将军以为她起得早,故而出院子了。   所以不曾追究,次数多了,总有露馅那一天。   “小将军说,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   锦屏一时没听明白,侧眸望过来,转瞬才瞪圆了眼睛:“那岂不是只有二十天了。”   只要进了段府,太子想找人,也找不到了。   “是。”花溆想着,也松了口气。   但夜长梦多,她真恨不得直接跟小将军说,一顶小轿将她抬进去就算了。   可惜不行,她丢的起这个人,小将军和侯府不能。   “您这绣工绝了,颜色配得好,花样也灵动,真好看。”   每个女子都有凤冠霞帔的梦,她也是。   花溆一脸柔和的抚摸着鸳鸯纹,笑眯眯道:“关于这鸳鸯,你定然是想不到吧。”   作为爱情长久象征的鸳鸯,你今儿看到的那只同伴,可能不是昨儿那只。   夜夜换新郎,说的就是这玩意儿。   锦屏果然没听过,挠着脸颊道:“还有这事。”   三观震碎的她,手里的桃花糕都不香了。   花溆看着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见她高兴起来,气氛登时一松,小院里又变得和乐起来。   银屏手里端着茶碗,有些愁的看着,见锦屏望过来,这才低声道:“前些日子小将军送来的二两松露茶喝完了。”   剩下的都是陈年茶沫子,哪里能入口。   “白水就成,喝惯了自有一股香甜。”花溆咬断线头,含含糊糊的说着。   “姑娘好性。”银屏夸一句,颤巍巍的端着杯子出来,到底有些不太和乐,小脸鼓鼓的。   花溆想了想,扬声道:“妆奁下层有个葫芦型的荷包,里头装了金锞,拿去换成银子大钱使,该买什么,你俩尽管买去。”   那一袋子金锞,约莫小一斤重,就算是大手大脚,只要不沾大件,也够一辈子嚼用了。   小将军到底没为钱财着急过,不曾想到,她如今看着富丽堂皇吃穿不愁,实则手里没拿多少银子,干什么都不方便。   倒是太子歪打正着,解了她的渴。   想到狗太子,她不禁撇了撇嘴,贵为太子竟然只逮着她一只小绵羊薅,也是奇怪。   “大夫人来了。”锦屏在外头道。   花溆听见就赶紧起身,大夫人已经搭着丫头的手,走了进来。   “在绣盖头?”她笑眯眯一脸和蔼的坐在上手。   “是。”花溆垂眸回。   作为侯府大夫人,她穿的富贵着花锦,头上带着点翠错金九凤衔珠头面,步步辉煌。   大夫人拿起来看看,眼含赞叹:“你这绣工可真好。”她夸完,便开始说明来意。   跟今儿小将军说的一样,只不过段府讲究体面,又专门使人来侯府说一声。   故而大夫人也跟着跑一趟,顺便将嫁妆单子给她。   花溆伸手接过,她快速的浏览着,心中意外,若只是花架子就也罢了,不曾想,竟然是实打实妥帖好用的物件。   “这……”对上大夫人慈蔼的眼神,她蹙起细细的眉尖,浅声道:“您菩萨一样的心肠。”   正说着,就听大夫人道:“别夸我,别有用心罢了,只盼着往后若是侯府出事,你能念着侯府些许。”   侯爷想的是家财散尽往上爬,她想的却是结个善缘。   这侯府的气数,眼瞧着就尽了。   等以后落难时,能拉一把,留个姓名在,便尽够了。   花溆起身,郑重的弯腰:“大夫人一番情谊,花溆没齿难忘。”   不管初始为着什么,侯府将她从泥潭里挖出来,让她免受青楼之苦。   纵然用这身子做出事来,又有何妨。   “不必了,你只好好的,便成。”大夫人瞧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不禁上手捏了捏:“我当初也有个女儿,若不是……想必如今也这么大了。”   说着她眼里沁出些许泪意,眨了眨,又成了那个端方的大夫人。   “夫人。”花溆刚开口,大夫人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   有些话,不能说。   说的人搜肠刮肚,听的人身心俱疲。   看着大夫人离去的身影,花溆眸色幽深,看来每个人都有故事。   她翻着嫁妆单子,在最后一页的时候,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花溆不争气的红了眼圈。   卖身契。   大夫人手里捏着她的身份文书,却将卖身契给她,只要一撕两半,从此世间无人知玉生香。   这一手阳谋,终究还是买了花溆的心。   她哆嗦着手,将卖身契烧了,看着那白纸黑字红手印,最后都化成了灰,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以后,就是安定侯府表小姐花溆。   锦屏不明所以,随口问:“烧什么呢,仔细些。”   花溆随口回:“不碍事。”   连着好几日,她都高兴的哼着歌,原先的时候,她是不肯出声的,生怕显得不庄重。   就连看见太子那张阴翳苍白的脸颊,她也笑眯眯的,再无往日的苦大仇深。   太子一双幽深的眼眸,审视着她。   “伺候孤,这么高兴?”他冷嘲。   花溆当没听见,只把这事当成工作,俗话说得好,只要她不觉得难堪,那么难堪的一定是对方。   果然太子脸颊渐渐涨红,那苍白阴翳就添了几分昳丽艳色,夺目的紧。   花溆瞅见心中一跳,不曾想到,他那暴戾恣睢的面孔,竟还有这般美景。   “脱衣。”太子冷声道。   花溆:……   她就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好看。   “脱。”他冷声道。   见花溆不动,双眸渐渐染上猩红,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动作利落的一劈。   衣衫应声而落。 第11章   大红的蜀锦小衣,上头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案,顶头用细细的金链子挂在脖颈间,而腰间用绢纱盈盈一束。   她在仓惶之下,条件反射的背过身去。   露出纤细修长的天鹅颈,雪白细嫩,连着圆润皙白的肩头,有着惊人弧线的腰肢被绢纱轻束。   那玉背处的肩胛骨,像是展翅待飞的蝶。   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易折来。   “唔。”   太子双眸愈加猩红起来,喉间隐隐有血涌动,他这身子,倒也残破的不成样子。   背后的人果然手段高超,他如今解毒和不解,都要伤自己。   不过八百和一千的区别。   花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纤白的玉手无力的捏着残破的衣衫,那整齐的剑痕,就像是划在她的心上。   她索性不遮了。   “知道在太子爷心里头,我算不得什么正经人,但也没有折辱至此的道理。”她抿着唇,眼神颓败。   太子喉结滚动,猩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抬眸望着她的时候,那片刻的冷静,又被暴戾所取代。   “过来。”他道。   过来、脱衣。   这是她听过最多的话,花溆垂眸不语。   却见他伸出那青筋毕露的大掌,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手,轻描淡写的要了她的命。   太子伸出手,从她小衣的兜里,拿出备用的锦帕,一点点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清泪。   “乖。”他声音暗哑,说的克制又忍耐。   花溆看着他薄唇微抿,脸色苍白双唇嫣红,一瞧就知道不是个健康的。   只要她好好活着,说不得太子死的比她还早。   到时候,她定然诚心诚意给他上柱香,祝他早登极乐。   “跪着。”太子道。   花溆不肯,他就压着她跪。   两人这样折腾,又闹到了小半夜,花溆双唇被他亲的微微肿起,那手也酸的不成样子。   走在回侯府的路上,花溆看向一旁的高达,眼神诡异:“你说,往后太子会不会看上你的妻妾,到时候宠幸完了,还得你接着回家。”   高达的脸,瞬间青黑起来。   一般男人真忍不了这事。   “你如今护送别人的妻妾,不觉得良心难受吗?”   花溆斜眸望过来,在太子跟前,她不敢放肆,在侍卫跟前,她心中的恶意,反而汹涌而起。   “君为臣纲。”高达开口。   他是个沉稳的性子,一般护送她的时候,都不怎么爱说话,这会儿开口了,也不过短短四个字。   “可真是好臣子。”花溆冷嘲,她将手帕摔在他脚边,冷笑道:“但愿你所娶,皆为无盐无德女。”   高达抿着嘴不说话,看着花溆的眼神,他垂下眼眸。   见她身上穿着单薄的春衣,默默的将自己披风解下,伸手递给她。   “穿着吧,冷。”他道。   花溆一肚子的怨毒,登时堵在了喉头,她眼神意味不明的在高达身上扫视,接过披风穿上。   初春的夜晚,着实寒冷的紧。   她冻的都快哆嗦起来,等回到小院之后,赶紧喝了姜汤,面对锦屏泪滢滢的目光,花溆歪了歪头,笑道:“你主子我还活着,已是万幸了。”   等小将军再来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愿意见了。   欺瞒一个人品贵重的男人,花溆觉得良心难安,说到底理亏的是她,愧疚的人,也是她。   “小将军来了。”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就听到银屏高高兴兴的禀报声。   花溆刚决定不见,这人就来了,她有些犹豫的往外走,正对上小将军灿若星辰的双眸。   “觉觉。”他唤。   花溆脸色一变,这是将她当成谁了。   见她如此,小将军赶紧解释:“最近一直觉得,叫你姑娘太生分了,便想着给你起个小名,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不错。”   花溆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面色缓和下来。   “觉觉,你看这个。”他颇为宝贝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花溆抬眸来看,就见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头有一只小鸟,不过比拇指肚大点,瞧着栩栩如生,跟真鸟似得。   段云凌笑的柔和,偷偷的点了点开关,那小鸟就跟啄食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咦。”花溆好奇的捧在手里,仔细的打量过,是金制的小鸟没错。   “这般精巧?”她抿着唇,脸上的阴霾散去,双眸亮晶晶的。   段云凌看着她高兴,心中也愉悦,见她捧着颇为稀罕,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道:“你喜欢就收下吧,随手得来的玩意儿。”   是他辛苦淘换来的,他表弟生性活泼,爱这些奇巧玩意儿,好不容易得来了,稀罕的跟什么似得,这才到处显摆,被他看中后,硬是讹了他一匹宝马。   说是宝马配红衣,才是这世间最潇洒的事。   花溆捏着金制小鸟笼,想了想,直接挂在璎珞项圈上,侧着脸,笑吟吟的望过来:“好看吗?”   她生的娇媚,小脸白里透粉,跟桃花瓣似得,这会儿映着朝霞望过来,简直能望到人的心里头。   段云凌的心,砰砰砰的跳着。   他捏着自己的手,强忍了半天,憋的眼睛都红了,才结结巴巴道:“我能牵牵你的手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孟浪,段云凌这会儿脸也红了,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玩意儿,往桌子上一放,霍然起身,扭头就走。   ……   “小将军咋了,怎么跑的跟狗撵似得。”银屏莫名其妙的看着。   花溆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将军也太可爱了。   那架势,是真的跟狗撵的一样。   摸了摸项圈上的小鸟笼,她垂眸笑的温柔。   “二小姐来了。”门口的小丫头脆生生的禀报。   花溆有些意外,两人先前闹翻了,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怎么见了。   谁知道二小姐直接跨了进来,看见桌子上那一堆小物件,怔然片刻,又一脸漠然的收回眼神。   刘敏眼神在她身上转悠,看着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正温柔似水的望着她,不禁收回视线,又直直的盯着桌上。   “你知道吗?”她哑着嗓开口。   花溆一听,便将桌上的杯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憋着泪意,想哭的那种声音。   “小将军和我们一道长大,他估摸着都忘了,当初在族学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我。”   她打小就喜欢他,跟在他后头转悠。   “他生的好看,人又机灵调皮,和旁的小孩一样,都喜欢爬树掏鸟窝,下河捞鱼,不肯端端正正的坐着,乖巧的背书。”   “习武的时候,倒是不怕苦不怕累,整日里一丝不苟的完成武师傅的课业。”   “当然,这一群学生里头,也就他最聪明,胆大有主见。”   刘敏说着,语气中反而透出一股怅惘。   “后来战场上刀枪无眼,他父母都折在上头,他小小的一个人,便举着他家的大旗冲了上去。”   “旁人都说他少年英才,我却怜他家中只有老祖母,少年坎坷。”   刘敏絮絮叨叨的说完,那死寂的眼神,带出些许晶亮:“你往后对他好一点,再不叫他,吃这人间的苦。”   花溆微怔,小将军这些履历,她也知道。   只从未怜惜过,和旁人一样,觉得他少年英才,人也温柔持重,是个好夫家的选择。   她沉默。   刘敏看了看,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最后还是擦干净,叹了口气说道:“往后我就是别人的妻子,再不能为他考虑啦。”   她是有些遗憾的,这些日子以来,努力的将小将军从她脑海中撇开,最后却不得其法。   只有深深的埋入心底,要不然,对她夫君不公平。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相忘于江湖。   刘敏擦掉眼泪,等再立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个高贵矜持的贵女,她起身往外走,回头看向花溆,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   今儿来跟表小姐扯一通,也不过是跟过去做一个告别。   围着小将军转的敏儿,从今天起,就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花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摸了摸小鸟笼,低声道:“可我自私自利,无法为旁人献出自我。”   想了想,将昨儿才纳好的靴子包起来,递给银屏,叫她送到将军府去。   缎面的短靴,绣着竹纹,不知他喜不喜欢。   等弄完这一遭之后,她又开始绣自己的盖头,就算是办小酒,她也想将所有的仪式,都进行一遍。   像这种绣盖头、绣嫁衣的活计,她半分没叫锦屏沾手,都是自个儿来的。   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在里头。   花溆唇角微翘,盖头看着小,但四角齐全,都要细细的绣上花型,在加上顶花,最是费工夫。   等盖头绣好,还有遮脸的华胜要制,只有半月的功夫,得紧着些来。   这嫁衣更是重中之重,如今裁好了,也等着她绣,只这一个人着实赶不出来,如今锦屏再替她弄。   “夜已经深了,您睡吧。”锦屏端着灯盏过来,小声劝。   花溆笑了笑,这盖头时间紧,着实睡不得。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到翻院墙的声音响起,她抬眸往外头一看,就对上一双上挑的狭长凤眸。 第12章   花溆心里一慌,手中的绣绷子坠地。   苍白面色,苍色直裰。   堂堂太子。   她面皮子紧绷,戒备的看着他:“您来做什么?”她想让他赶紧走,这小院虽然没什么人来,但伺候的下人也不少。   如此明目张胆,她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   花溆急的后背冷汗淋漓,被春日冷风一吹,如坠冰窖般的凉。   “唔。”他闷哼出声。   花溆凝神一看,就见他和往日相比,在暖融融烛火下的面孔,也带出几分将死的青白,衬着他阴翳可怖的表情,让她心口发怵。   她阴着脸,侧眸看向一旁的高达:“我这没御医。”   若是有病,赶紧寻御医去,来她这里,治不了命。   高达不吭声,只默默的搀扶着太子往里走,待坐定,又伺候着喝茶。   好一番忙活下来,他才低声道:“太子遇刺,在你这养养身子。”   花溆巴不得他死,哪里愿意他在这里养。   看出她眼中的拒绝之意,但高达权当自己没看见,姑娘这条线,旁人都不知道,又是在安定侯府内,最是稳妥不过。   花溆一转身,就看见太子手中执着她的绣绷子,登时急了:“你别碰!”   那玉雕似的修长骨节,漫不经心的捏着红绸,衬得更不似真人。   被她突然冷喝声惊了一下,他动作顿在原地,转而抬眸看向她。   “那是盖头,您别碰。”花溆软了声,眼神中带出几分祈求。   封郁看着她,这个姑娘,不管他如何威逼,也从未露出祈求眼神,如今为着手中的红绸,倒是有趣。   他慢条斯理的拆掉绣绷子,将红绸往怀里一塞,以拳捂唇闷咳一声,这才低声道:“好生的奉着孤,不然……”   太子话说一半。   但花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闻言低眉顺眼,乖巧应下:“是。”   看着她这样,太子垂眸不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高达上前说,太子爷该睡了。   花溆和锦屏伺候着他睡下,她一时间有些懵,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闺房中,睡的是狗太子,她是万万不肯跟他一道睡。   谁知道高达冲她招了招手,低声道:“过来。”   花溆冷冷的斜睨他一眼,有其主就有其仆,她听见过来俩字,就觉得不高兴。   看着小姑娘生气,一双桃花眼带着煞气,高达摸着鼻子,有些无措,半晌才低声道:“有事跟你说,劳烦移步。”   她这才慢吞吞的走过来,低声道:“怎的了?”   高达看着她,沉默半晌才徐徐道来。   说的也不是旁的,就是太子殿下的人生履历。   作为太子,按道理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当是受尽恩宠,顺风顺水的长大。   然而封郁不是,他是美强惨的显著代表。   他出生的时候,恰逢郑贵妃入宫得宠,对方虽是贵妃,却得帝王十成宠爱,就算面对皇后,也是高高的抬起下颌,骄傲的不成样子。   后来皇后和郑贵妃前后怀孕产子,皇后生下封郁,当夜血崩没了。   而郑贵妃生下龙凤胎,一儿一女,龙心大悦。   只皇帝朝堂不稳,迫不得已先立嫡子稳定臣民之心。   封郁这个太子,当的并不安稳。   当今生有九个皇子,个个都是人中英才,文武兼备,和那糊涂的老子并不相同。   旁的皇子山珍海味美味珍馐,他却要为吃饱肚子而去偷太监的饭食。   小小的孩童,不过颠颠会走路,就得为一口吃的发愁。   皇帝和郑贵妃不喜欢他,他在宫里的日子,用艰难不能形容。   长大了,皇子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明枪暗箭,刺杀下毒,他碰到的险情数不胜数。   随着他年岁渐长,皇帝瞧着他的眼神,便愈加不善起来。   前些日子的春毒尚未解决,如今又遇上刺杀,肩头被劈透。   不得已,这才来她这里养伤。   “总而言之,他是小可怜。”花溆冷笑着开口,看向高达,就像是看一个傻子:“你跟我说可怜?”   她好好的在庭中赏花,遇上这么个孽障,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她不可怜。   “我与小将军定在下月初六,也不知还能不能给你请帖,请你去喝口喜酒。”这么说着,她眼中沁出了泪。   美人灯下泣露,如珠似宝。   段云凌喜欢来寻她,甚至他不来,他的两个侍卫,明天白日上值,瞬间就能看到这主仆俩在她小院里,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你跟我说这个?”花溆生的白,唇瓣泛着樱粉,清澈的泪水划过去后,就像是朝露下的桃花,娇艳逼人。   高达双唇蠕动,老实人低下头,闷闷的不知如何反驳。   “殿下……”   “不必多言。”   她冷厉的眼神冰碴子一样,毫无温度。   高达摸了摸鼻子,抱剑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花溆这才吸了口气,想着自己没有绣完的盖头,不禁又泪盈于睫,抹了一把眼泪,她这才往锦屏的屋子去。   两人挤在一处睡下,相顾无言。   “那个男人,就是他?”半晌锦屏才问。   花溆低低的应了一声。   锦屏便不说话了,这人瞧着身份不一般,比小将军还有威势些,只是周身冷厉,眼神阴翳,一瞧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要说疼人,还是小将军这样知冷知热的好。”   锦屏说了一句,便听主子说要睡,她就知道,这是对方不想说,故而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夜里的时候,花溆有些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直到凌晨过了才睡着,担心第二日一大早小将军来,撞上也太难看。   固然什么都没做,到底好说不好听。   这样辗转难眠,第二日起来,眼下也挂了青黑,封郁瞧见,瞥了一眼,便接着吃自己的水晶虾饺。   林林总总十来样早点,显然看不出可怜模样,比她强多了。   “殿下安好。”她行了个礼,眼巴巴看着他,见他用膳的时候,眉眼柔和,神情放松,面上的阴翳感也去了不少,隐约间倒有几分少年感。   不识人间愁滋味。   等他放下手中玉箸,那种轻松的氛围,又销声匿迹。   “说吧。”封郁低沉的声音响起。   花溆微怔,这才发现他声音低沉沙哑,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磁性,竟然悦耳动听。   高达犹豫的看了一眼花溆,这才低声道:“这次的线索,高升已经带来了。”   “呈上。”   两人竟办起公来。   花溆在边上听了一会儿,发现太子能够在逆境中磕磕绊绊长这么大,并不是对手弱,而是他多智近妖。   呈上来的线索繁杂而散乱,他却能敏锐的抓住重点理清楚。   顺着他的思路,仔细的想了又想,认真思考过才发现,对方轻描淡写的回答,就是最优解。   花溆奉上茶水,见他面色缓和,便低声道:“可否将盖头……”   她软语温声,娇媚可人。   封郁狭长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盖头,冷漠的抖了抖那皱巴巴的布料,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又收了回去。   “接着讲。”   高达:……   他一时都有些噎住,殿下身边没有近身的女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美人在侧,对方想要什么,他不给什么。   光给刀子不给糖,有恃无恐。   他担心殿下有一天会后悔,毕竟殿下从未和女人有如此亲近的时候。   花溆气红了眼,身子微抖,那脖颈间的璎珞项圈便跟着晃动。   她身段极好,鼓胀胀的胸脯下,是细细的腰肢,这般身姿微颤,像极了娇花欲催。   封郁视线顿了顿,便若无其事的别开脸,随手从怀里掏出红绸,扔在她身上。   看着她慌乱的接住,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禁收回视线。   方才那微红的耳根也白了回去。   甚至在心里想,到底是个见识浅薄的,不过盖头罢了,也稀罕成这样。   若进了东宫,那盖头必然用金线绣,再缀满宝石珍珠。   这么想着,心里就存了事儿,等到花溆主仆去侧间吃饭,他便低声跟高达吩咐。   “叫府里头绣娘绣个红盖头出来,要用金线,再缀满宝石珍珠。”   他微微抬起下颌,总得叫她见识一番。 第13章   “是。”高达躬身应下。   太子眉头微蹙,肩头的伤口,在牵动之下有些疼,他面上不动声色,瞧着愈加青白,但这样的芳菲天,白玉脸颊上隐隐有细汗沁出,显出并不是那么平静。   正思索间,就听见竜竜窣窣的声音响起。   他抬眸去看,就见小姑娘上面穿着白绫袄,下头穿着粉底撒桃花的裙子,整个人跟春日枝头的花骨朵一样。   那双春水桃花似得双眸,漫不经心的拢了过来,目光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转瞬又看向旁的地方去。   封郁垂眸,手指捻动。   她生的白皙柔嫩,那肌肤光洁而有弹性,摸上去的时候,手感极好。   “过来。”他眸色幽深。   听见他的声音,花溆登时唬了一跳,小姑娘那柔和的眉眼,登时变得戒备起来。   “作甚?”看着他瞬间阴翳下来的眼神,她有些大逆不道的想,祝太子早登极乐。   封郁慢条斯理的解自己衣衫,看着她眸光带出水意,小脸也羞红了,不禁满意起来,垂眸低声道:“给孤上药。”   他瞧着瘦,脱衣才知肌肉结实,线条流畅,那肩膀宽阔,锁骨分明。   花溆低眉顺眼的上前,随意的解开绷带,只一眼,就忍不住怔在原地。   他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却不曾想,肩上这么大一个洞,血肉筋膜都能瞧见,把绷带一拆,就有血流出来。   花溆抿着樱唇,仔细的给他上药。   四指宽的伤口极为可怕,金疮药一倒上去就被血给冲掉了。   她抬眸去看他,就见他羽睫微眨,肩头肌肉颤动,细汗密布,偏偏太子神色淡漠,跟没事人一样。   花溆用帕子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痕,又用绷带给他缠好,这才立在一旁。   就算养伤,太子也无法真正安定下来,高达跟蜜蜂一样来回转,传递着信息。   两人忙的跟狗撵一样,花溆倒闲下来,只是多了两个大男人,这吃食上头,难免有些废,不过两日,她就有些扛不住,这实在太费钱。   她小金库大缩水。   等闲下来的时候,和锦屏凑在一起,就听锦屏问:“小将军这两日没来。”   主要先前不说一日来三次,每日都要来,不拘什么时候,左右一回不曾缺过。   但太子在的这两日,对方从未露面。   花溆听完,心中也是一紧,她盖头都绣好了,这对象不能跑。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派人去问问,直接叫银屏去,她办事妥帖。   银屏很快回来,立在廊下回:“小将军在京郊大营考校新兵,两日后回来。”   “唔。”锦屏也松了口气,忙公务就好。   花溆听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在春日暖阳下,和边上的桃花相映红。   太子立在一旁看着,她那秀致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长翘睫毛。   那抿着的樱唇,嫣红莹润,着实好看的紧。   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他视线下滑,落在她细细的腰肢上,小姑娘今儿衣裳搭的好,那巴掌宽的束腰将她腰肢约的不盈一握,折起来的时候,定然柔软极了。   封郁不动声色的别开脸。   从内心升腾而起的燥意让他面色微变,侧眸看向一旁的小姑娘,低声道:“过来。”   花溆快听不懂过来两个字什么意思。   但瞧见他狭长眼尾变的猩红,她瞬间明白,这又是想了。   抿了抿嘴,她有些抗拒的看向他,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这才低声问:“世间女子这般多,为什么非得是我?”   她不服气。   清醒时候的太子,还可以讲道理,但是毒发的太子,毫无理智可言。   封郁伸出大掌,直接箍上自己肖想已久的细韧腰肢,卷着她往内室走。   暖阳融融,细碎的阳光从菱形窗格中透出,映在他苍白如冷玉的脸颊上。   花溆被他箍着腰肢按在床上亲,这人愈发会折腾人,原先都没这花样,只会说过来,只会拉着她的手覆上滚烫。   “唔。”她挣扎。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心口悸动,从尾椎骨窜出来的酥麻滋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闹了一身汗,小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等他出来,她便直接一把推开他,跟被蜜蜂蛰了一样,火急火燎的去洗漱。   今天的感觉特别陌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捧着烧红的脸颊,狠狠的一通揉搓,她将自己埋在水下,等到不能呼吸的时候,这才猛然出水,对上锦屏担忧的眼神,她侧眸,含笑道:“无事。”   等收拾妥当,正在用细棉布擦头发,就听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花溆心中一紧,那心跳的也跟敲门声似得。   “觉觉,开门。”疏朗的声音响起,她不禁面色大变。   花溆火急火燎的随便用细棉布包头,风风火火的冲到内室,直接将高达和太子往小侧间里头一推,啪嗒落锁,这才舒了口气,又将头发挽了个小揪揪,这才叫锦屏去开门。   她端着笑容,带着被沐浴晕红的脸颊,就这么俏生生的立在他跟前。   段云凌瞧的眼前一亮,含笑问:“怎的这会儿洗漱?”   还未到晌午,这个点不大对。   锦屏和银屏垂眸不语。   花溆也瞬间失声,这个怎么解释,罪魁祸首还在小侧间锁着。   “就……”   “白日暖和,你洗完头发,仔细擦干,晒一下也极好。”小将军眼神温柔,言语宠溺。   说的花溆鼻尖一酸,这么一个人品贵重的人,她突然就觉得不配。   “咱俩,散了吧。”她道。   虽说将军府已经开始备喜事用的东西,但请帖还未出来,这临时撤了,这只能说出了问题,并不会丢人到哪里去。   小将军脸上愉悦的笑意凝固,他拧着剑眉,一脸认真的问:“为甚?”   就算行刑,也得有个缘故。   花溆抿了抿嘴,没忍住眼里沁了泪:“是我对不住你。”   美人泣露,楚楚可怜。   小将军眼神中蒙上一层阴翳的色泽:“如何对不住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通过这段时日的接触,他也算是有了解,前些日子还一心要嫁给他,这才两三日过去,怎的就变心了。   “你别问了。”花溆喉头梗住,眼瞧着有康庄大道,却中道崩殂,如何叫人不难受。   入了将军府,怎么也要比这太子强。   小将军执拗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眉目冷厉:“说,到底为什么?”   见她垂眸不语,羽睫颤动,只可怜巴巴的掉眼泪。   “谁给你的胆子。”他语气暴虐,隐约间和太子重合。   花溆瑟缩一下,到底没说话。   “说了在一起,就是一辈子,短短不足月余,你竟说了两次散开。”小将军抿嘴,伸手一拉,直接将她揽在怀里,一脸认真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总要说出来,才能解决不是。”   “两个人相处,总有许多矛盾阻碍,你需要做的是解决它,而不是逃避。”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将军覆在她肩头,絮絮的说着话。   花溆听着,薄唇紧抿,若没有太子,小将军真是一个很好的夫家,能够给她想要的一切。   就算到时候感情淡了,这么明事理的一个人,想必也不会叫她日子难过。   “散了吧。”花溆道。   他家里头也不容易,只有他和老祖母,这样的人家,看似辉煌煊赫,实则岌岌可危。   上位者想要做什么,实在太容易了。   到时候人没了,连个能出头伸冤的都没有。   “你放……”段云凌视线对上一双狭长猩红的眼眸,那眼尾微微上翘,带着薄凉阴翳。 第14章   “心。”此字梗在喉头。   段云凌憋的牙根都有些红,怀里的娇躯,散发幽幽的女儿香,在他想象中还要好闻。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都在想,若能将觉觉拥在怀中,必然是一种销魂蚀骨的温柔味道。   女子闺房出现外男。   他都还没进去过。   段云凌大掌紧紧箍着她细韧的腰肢,侧眸望过来,低声道:“臣请殿下安。”   花溆呼吸一滞,跟着要往后看,却被小将军死死的按在怀里,鼻翼间尽是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味。   隔着半开菱花窗格,太子眼神玩味,看着两人相拥在一起,他饶有兴致的抬了抬下颌:“就她?”   小将军面皮紧绷,顶着太子眼神,郑重道:“就她,求殿下成全。”   两人抱在一起,那小女人前无未有的信任依赖,玉白的指尖攥着他衣袖一角,微微用力,捏的指尖都泛白。   一片寂静。   段云凌呼吸紧绷,侧眸望向太子,眼神中含有希翼。   风穿过抄手走廊吹在人脸上,带着三月桃花的香味,温柔婘婘,暗香浮动。   花溆屏息凝神,她担心此举会激怒太子,但又有隐隐的期盼,若太子瞧见二人,说不得就许了。   她说要散,是因为太子横亘两人中间,若是他走了,那这危机便自动解除,有小将军这样的人,谁还要其他人。   心中忐忑,入耳尽是他激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快一慢的心跳声,交相辉映。   对于结果,两人同样的期待不安,担心听到不好的声音。   君和女人之间,他没办法选。   漫长的像是三秋有余,才听到太子的声音响起。   “可。”   花溆头一次觉得,封郁的声音极为好听,悦耳极了。   她高兴的抬眸看向段云凌,就见对方也喜笑颜开,两人视线对上,这才发现还紧紧的搂在一处,跟烫到似得,赶紧分开。   等两人羞答答的分开,看向内室的时候,半开窗户后的那张苍白脸颊,已消失不见。   “你……”段云凌抿嘴,想问她到底和太子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眼神一动,最终还是咽下,想要再次将她搂在怀里,却勉强克制。   “觉觉,下月初六……”段云凌一想,心中就觉得紧张,太子现下应了,他却怕他反悔。   怀中的姑娘,柔软而娇小,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还有十日,快了。”她道。   花溆扳着指头算,心中忐忑不安,也怕中间会出什么变数。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出几分不确定。   “我和太子……”她方才还说要跟他散了,被太子一激,又混忘了,这会儿想起来,便又想着重新说。   但话未出口,就被小将军捂住了唇。   他眸光清澈,眼神湛湛,笑容和这春日暖风一般温柔。   “打从今儿起,便没什么太子,只有我段云凌,也不许说什么散了吧。”他侧眸望过来,低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直以来,都想握住她的手,然而他一直不敢。   借着今天的事,他的手,伸了又伸,却仍旧没敢,只得收回手,老老实实道:“是我的错,没有向大家郑重的介绍你,致使殿下态度轻薄……”   他将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   花溆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动牵住他的手,感受着心中暖意,认真道:“您有这样的心,便比什么都强。”   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感想,在此刻都消散一空。   说完之后,花溆牵着他的手先坐下,又叫锦屏往内室去把才制的鹿皮小靴子拿出来,温声道:“身无长艺,也就做点女红了,你瞧瞧可还合脚。”   厚厚的千层底,纳的结实。   这玩意儿费手极了,小将军捧着靴子,一张俊脸又红了:“你亲手做的,我如何舍得穿。”   “做来就是要穿的,若是白放着,反而失了我一片心意。”花溆娇嗔的斜睨他一眼,曼声道。   段云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还是舍不得。   “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他挠着脸颊,有些害羞,却还是一句一句认真表白:“这会儿还得回去当值。”   花溆点点头,拧着手中的锦帕,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段云凌的耳根,倏地红了,跟火烧眉毛一样蹦起来,窜出去就跑。   ……   这人素来端庄持重,怎的遇上这事,又是害羞又是脸红,亏她之前以为,笑的这般暖人,想必有许多红颜知己。   谁知是个黄花大闺男。   她唇角抿起一抹浅笑,仔细绣着自己的盖头,今儿才扎几针,这就算是收尾结束,该绣她的嫁衣了。   女子的嫁衣,按道理来说,应当早两年开始备着,然而她这样的情形,当初也没想着能够嫁人,后来进了侯府,也没想着时间这么仓促,这么赶。   花溆领着几个丫头,加班加点的绣嫁衣。   肩膀上有大洞的太子离去,她反而放松些许,不必整日惦念着室内有外男,被人瞧见不好。   再加上对方已然同意,想必不会出尔反尔。   她殷殷切切的绣着嫁衣,就听外头的小丫头道:“大夫人传您呢。”   应了一声后,放下手中的绣绷子,对着铜镜理了理妆容,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锦屏跟着她一道,主仆二人惬意的走在羊肠小道上,表情悠闲自在。   等到了大夫人的屋里,就见春绿眼神躲闪,红儿我不敢看她,两人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怎的了?”花溆规矩的行完礼,这才温声问,她心情好,说起话来也格外轻声细语。   大夫人也温柔以对,浅笑着道:“下个月就是你的好日子,可都准备齐全了?”   若是生在寻常家庭,这父母家人都会准备,哪里轮得到新嫁娘厚着脸皮做这个,但时下特殊,好歹她自个儿能忙活过来。   “嫁衣的前后绣过了,就差衣袖。”她脊背挺直,姿态端庄,听大夫人开口,心里已经有数。   等大夫人说出,身边伺候的丫头不够,将春绿和红儿添上,花溆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成。”她道。   带上两个小丫头,不算什么,春绿和红儿她也熟,性子拿捏的稳。   “你是个懂事的。”大夫人拍了拍手,她身边的大丫鬟便从内室端出来一个黑漆描金的小箱子。   花溆接过箱子,在大夫人的示意下,打开过目。   两张卖身契。   一张房契。   一个铺子。   一张地契。   这添箱并不丰厚,跟侯府的家大业大比起来,就像是随手拔了根汗毛。   花溆却抬起眼眸,认真的打量大夫人。   她身上穿着彩秀辉煌的织金裙子,头上戴着的也是金银宝石,璀璨富贵。   然而神色疲倦,眼下青黑。   “你懂事又乖巧。”大夫人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肚子,掩下神色,认真道:“跟旁人一概不同,进了将军府,往后若是侯府出事了,赖好拉扯一把。”   前头爷们的交情,归爷们。   亲戚的交情归亲戚,她就怕到时候犯事犯的大了,连个能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夫人叹了口气,将箱子合上放在小姑娘怀里,认真道:“你收着吧,进了府,这点薄产……”   再多的不是没有,可一大家子嚼用,样样都要钱,她得往长久计。   花溆点头,将黑漆描金的小箱子放在锦屏怀里,转身对着大夫人恭敬行礼。   “您这一番心意,花溆铭记于心。”   她说的郑重,大夫人只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自己转向内室去了。   花溆顿了顿,轻声告退,这才起身离开。   等回去以后,她才道:“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的样子,瞧着太过疲惫了些。   看向跟着过来的春绿,显然是示意她来说。   “昨儿夜里有小厮瞧见一条四米长的蟒蛇,又粗又大,一时惊着了,众人担心这蛇伤人,便想着找出来。”   结果尚未找到蛇,反而找到偷情男女,说出口有些不堪,大夫人当即就吃了挂落。   老爷新纳的美妾,跟大公子缠在一起,两人正在兴头上,被众人捉住。   惊动的有些大,老爷生气,当即就骂了大夫人一顿。   就连大奶奶脸上也不好看,回去就病倒了。   花溆想着今儿大夫人的动作,心中明了,怕是老爷骂她肚子里出来的什么玩意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别说小辈,就连侯爷也不是有才有志之人,偌大的侯府,没个支撑,也怨不得大夫人出此下策。   “成了,我知道了。”花溆应了一声,正对上春绿焦急的眼神,就见她跺跺脚,一脸视死如归的冲了出来,小声道:“还有一事。”   见花溆不感兴趣,她又补充一句:“关于您的。” 第15章   “何事?”花溆随口问。   春绿捧着手中的茶盏,奉上来后,这才低声道:“您的身份,被透出去了。”   这话在小院中,堪称石破天惊。   原先知道的人不过,堪堪不过几个主子,加经手的奴才知道罢了,如今被人透出去,她往后该如何行事。   说到底,她打从浣花楼出来,确实不光彩。   世人心中有座成见的大山,什么都不会去想,只管往你头上扣帽子。   花溆脸色大变,看向春绿的眼神冷厉迫人,轻声道:“你既然来说,便是知道谁透出去的。”   就见春绿弓着腰,恭谨回答:“这就不知道了。”   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花溆面皮子紧绷,还不等她做出反应来,就听外头传来推搡熙攘的声音。   “二小姐!”   “二小姐!”   小丫头冲着想拦,偏偏不敢碰主子,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花溆理了理衣裳,一抬眸,就见往日死气沉沉的二小姐,这会儿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来,看着她,怒气冲冲道:“原以为你是表小姐,只不过家里头落魄了,进将军府做贵妾,谁也说不得你半句。”   “然而这算是什么?你这样低贱的身份,如何配得上小将军?”   她原本死心了,打算就这么嫁人,可如今看来,花溆连做贵妾的身份都没有。   刘敏心里迸发出极强烈的信心来,她含着泪笑了笑:“只要小将军愿意,他喜欢,我便什么都不说了。”   花溆薄唇微抿,从锦屏手里端过茶盏,往二小姐处递了递,示意她喝水。   “你是个木头不成?跟你说话,就不曾反驳一句半句?”   刘敏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不定,她眼里头后悔、震惊、希翼并存,相互交错,一时间让她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气场。   “反驳什么?”花溆反问。   刘敏被她噎了一下,心中愈加气恼:“你知道自己不配,就离小将军远一些。”   “你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竟然肖想小将军。”   她越说越生气,这些时日的心如死灰,这些时日的艰难度日,她着实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若真是貌美表小姐也就罢了,竟然是被花楼姑娘给抢了身份,焉能让她不难受。   花溆也觉得自己不配,泥地里头的人,就已经配一滩烂泥,而小将军人品贵重,值得一个好好的贵女也和他琴瑟和鸣。   但轮不到二小姐在这指手画脚。   “不知敏姐儿说这番话,是以什么立场?”花溆懒洋洋的弹了弹指甲,从眼眸深处迸发出戾气来。   素来有人说她是木头美人,跟漂亮精致的人偶似得,不沾一点人气烟火气。   可这会儿那眼神幽深,似是迸溅着火星子一般,烧到人心里去。   “是以段云凌之妻,还是以段云凌之母。”她冷笑一声:“换句话说,您算哪个牌位上的人,您又是哪根葱?”   这么一番话砸下来,二小姐到底是个深闺小姐,一下子就受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也不能你去糟践他。”刘敏是真的伤心,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最后只娶一个伎,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花溆眉目冰凉,冷笑道:“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冲过来为男人出头,可曾想过,传到婆家怎么说?”   她缓和了神色,将热茶又往刘敏眼前推了推,诱哄道:“说到底,你心悦小将军,但如今和他也无干系,还是好好想想,未来几十年,应该怎么办。”   连骂带哄,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终于将刘敏给哄住了。   二小姐坐着喝茶,伤心劲还未过去,抽了抽鼻子,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花溆,半晌才道:“只当你是个草包美人……”   剩下的话,她不肯说。   花溆却有话问她,纵然她的身份透出去,但一般人还真不敢说什么,消息那么远的传到待嫁小姐的耳朵中,又是和她利益相关,看来这中间也有不少故事。   说起这个,刘敏的眼神就躲闪起来,她唇瓣蠕动,眼神闪烁,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花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去查查,这话是谁透出去的。”她道,若是被抓住了,别怪她心狠手辣。   往常总想着,在侯府里头待不了多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才发现,这样的策略,行不通。   侯府就这么大,雁过留声,想查这个,还是很容易的。   一旁的春绿紧紧的攥着帕子,没说话。   锦屏看了她一眼,转而道:“到时候查出来,您待如何?”   花溆随口道:“抓到再说。”左右不让她好过的人,她也是不会让别人好过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看着她的表情,春绿面色僵了僵,低下头掩饰般的开始擦桌子。   打从这天起,只要她出门,就能听到一些话语。   “小将军什么样的人,只要听说了这个,定然会抛弃她,看她到时候还怎么得意。”   “咦~别看了,仔细脏了眼睛,等小将军不要她,看大夫人会不会把她赶出去。”   “就是,整天狐媚狐媚的,没个正行。”   “谁像她一样,那腰束的细细的,走起路来扭啊扭的,就她生了个圆圆的屁股,旁人都没长一样。”   “你别说,还真好看。”   “是啊,想长她那样,被人骂也愿意。”   “别看了,到时候被小将军退婚了,那就是与大夫人无用,到时候咱去摸摸看,到底有什么区别。”   ……   絮絮的说话声,说什么的都有。   “咳。”花溆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来到众人跟前,笑眯眯的问:“都在说什么呐?”   几个围着玩的小丫头吓的脸都白了,采了一堆的花在玩,把花一扔,撒丫子就跑。   看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花溆方才端着的笑容,瞬间放了下来。   她撒出去一把金瓜子,才查出来个苗头,所有的线索指向,都有意思极了。   到了正院,大夫人正在听管事的回话。   见她来,便含笑叫管事们先出去,这才温声道:“怎的了?”   花溆温柔的坐下,轻声将发生的事,一一都给说了,半晌才轻笑着道:“这事儿查出来了,只是有些不好说,得叫您过目。”   大夫人掌管侯府,每日净手的事很多,听个话头,她就知道话音了。   “春绿,跪下!”   大夫人面色冷厉的看着她,见她小脸发白,这才皱着眉问:“你爹娘求的恩典,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春绿不愿意认,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所言者众多,如何就是我说的了?”   花溆慢条斯理的给大夫人捏着肩,没说话,而大夫人显然也有些不愿意搭理,喝了口茶,运运气,这才冷笑着道:“我且不处理你,只这卖身契,要给你家姑娘,端看她如何处置了。”   这样以来,岂不是生杀夺于,都在对方手里握着。   春绿脸色煞白,她这一次回来,又是到小院里头伺候,确实心有不甘,想要闹腾出来点事来。   最根本的解决法子,就是将花溆给拉下来,没了这个主子,她自然能到其他主子跟前伺候。   就算是去大公子、二公子屋里头伺候,这胜过伺候这么一个人。   正说着,就听外头丫鬟传:“段公子来请安。”   大夫人含笑看了花溆一眼,打趣道:“这哪里是来请安呀。”   这分明是来看人。   花溆手下的力道顿了顿,抿着薄唇,羞赧开口:“您别打趣我了。”   春绿看着她们跟没事人似得,不由得呆住,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她的设想中,应该是姑娘的身份暴露,小将军震怒非常,当时就把贵妾给撤了,而她也能借着这事,好生的换一个好主子。   花溆若能自戕,就是很好的结局。   春绿万万不能接受,竟这么不痛不痒的,对方着实没受到什么伤害。   听到小将军来,她心里千转百回,觉得希望又来了,毕竟这样的事,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好好的美娇娘,变成这样的玩意儿,叫谁谁受得了。   小将军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定然也是无法忍受的,到时候不要她了,她没用了,大夫人自然不会罚她。   春绿眼神希翼的看着门口。   小将军长身玉立,一袭暗红的纱袍,拢着袖子,款步而来,他生的高大,又是武将,纵然瞧着儒雅,但也顶天立地跟标杆一样。   他生的俊美如玉,翩翩君子。   平日里待人极和气,眼神清正平和,叫人心生好感。   春绿想,这样好的人品,定然是看不上花溆的,毕竟她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又是那地方来的。   “凌儿,快进来坐。”大夫人一脸慈爱的招呼着。   段云凌长腿一迈,大踏步来到她跟前,笑着请安:“请姑母安。”说着坐在一旁,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在侍立在一旁的花溆身上。   众人登时都屏息凝神,等着最后的审判。   对于花溆这样身份的人,不管小将军是留是退是降,都在情理之中。   春绿却一心盼着,她这人被弃了才是最好。 第16章   “快坐。”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娘家小辈出息,她这脸上也有光彩。   说着便叫丫头上茶上点心,一边道:“近来瞧着瘦了,可是政务繁忙。”   段云凌点头,当今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单拎出来都是人才,但凑到一起,这明争暗斗,便是少不了的。   “也仔细些身体,别熬坏了。”大夫人殷殷切切的说了一句,便也住嘴不吭声,原先的时候,花溆的身份没有传出去,他不介意倒也好说。   如今这情况,她也有些拿不准,就将这事儿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   春绿听罢,喜形于色。   这算是好事,她就不信小将军听完,还会稀罕这等残花败柳。   花溆紧张,她揉了揉帕子,樱唇紧紧的绷成一条线。   “如此倒要央求姑母一件事。”段云凌神色冷淡,侧眸看向一旁扑通跪下的春绿。   众人都不明所以,但也为花溆感到惋惜,眼看这好日子来了,不曾想,到底是福薄命不好,竟然抓不住。   段云凌眸中神光湛湛,面色坦然:“将这丫头的卖身契与了我。”   他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才将手中的官窑茶盏给放下,侧眸望过来,声音冷厉:“再有几日,觉觉就是我的人,如此折辱她,便是折辱我。”   这话一出,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才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花溆,这会儿便用可怜百倍的眼神看着她。   春绿忍不住,登时微顿在地,她求饶道:“是奴婢一时想岔了,求小将军宽宥。”   她哭着膝行到花溆跟前,可怜巴巴的哭诉:“求主子了,看在伺候这许久的份上,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涕泗横流,那张白白的小脸妆容尽毁,看着可怜极了。   花溆一脸冷漠的望着她:“我上次不饶你,怎的会觉得这次饶你?”   在她这没有了希望,春绿茫然四顾,大家的眼神都冷漠极了,她赶紧又去求大夫人:“夫人,您瞧在爹娘……”   她话还未说完,大夫人眉眼一利,春绿登时不敢说话了。   春绿妈一看架势不对,也跟着跪下,她是跟前伺候的老人了,面子自然和小姑娘不同,大夫人望过来,眼神冷厉,就听春绿妈道:“这小东西忘歪了,是奴婢的错,只求几位主子看在老奴的脸上,许我将她拉出去配小厮,往后再不敢出现在贵人跟前碍眼。”   “我给过你恩典。”大夫人骄矜的抬了抬下颌。   她生的端艳,这般斜睨着看人,愈加的气势淋漓。   春绿妈登时面皮子一跳,知道这事没回转的余地,先前的时候,春绿被撵出去,靠的就是她先前的面子情,自请回到姑娘跟前伺候。   她想的好,到时候姑娘到将军府,独木难支的,难免要提拔一两个心腹。   春绿生的好看,做通房丫头都是极好的,到时候也算是个登天的好事。   不曾想坏事坏在春绿身上,小姑娘意难平,直接将姑娘的身份给揭出来,这一茬过去后,不光要治春绿,怕是她也讨不来好。   看着大夫人的眼神,就知道后续不对。   春绿妈心里忐忑,却不见大夫人发作,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下去吧。”大夫人挥手。   她侧眸看向一旁的段云凌和花溆,笑着道:“既然你喜欢她,那便好好的待,我能将她从浣花楼接过来,也是因着浣花楼里头的姑娘,只教琴棋书画,不教其他,当姑娘养大的。”   若真是不干不净的混人,她头一个不会同意。   到时候污了府上姑娘的名声,反而更加不好。   段云凌点点头,侧眸看向一旁的花溆,笑着道:“我知道。”   几人又闲话几句,就听大夫人随口道:“他们一家子办事不妥,就这么点事,就闹的沸沸扬扬,赵牙婆要往湘西去一趟,让她带着一道吧。”   提脚往深山里头一卖,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几人寒暄过,这才分开了,段云凌看着她净白的小脸,低声安抚道:“你别怕,还有几日,就要进将军府了,到时候我给你撑腰,便更加名正言顺,我段云凌的女人,谁敢欺负一下,我便找他拼命。”   花溆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娇嗔的斜睨他一眼,用团扇遮住小脸,漫步往前走。   等两人回到小院,两人独处,段云凌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这小院里头,跟有蜜蜂蛰他一般,每一会儿脸就红起来。   “我先回去,你且备着,若是缺什么,尽管叫锦屏去寻川儿。”   他说完就跑了。   花溆看着他略显急促的背影,不由得轻笑出声。   等人走了,她又接着绣嫁衣,春绿被卖到湘西,那地方真真深山老林,进去了再没有出来的可能。   若是命好碰到好主家还好些,命不好,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嫁衣难绣,如今时间不够,只能用些讨巧的法子,往端庄大气上靠。   她和几个丫头熬夜绣,时间也赶的紧。   “还有三日。”花溆扳着指头数,心中期盼极了,对于她来说,好像从侯府出去后,就能面对新的人生。   她很感激大夫人和侯爷,毕竟若不是他们,在及笄的时候,她定然卖身的。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对她来说,都是恩人。   花溆又想起来大夫人送来的那黑漆描金的匣子,不禁叹了口气,她是有些微的印象,当初她被卖到浣花楼,是被家里头人卖的。   具体情形,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些,甚至有时候分不清是梦一场,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甚少去想从前,被家里头卖了,便是断了根,并无什么可说的。   只如今要进将军府,她难免彷徨。   虚虚的叹口气,花溆用剪刀修了修蜡烛棉线,看着又旺了些,这才接着绣自己的嫁衣。   一灯如豆。   灯下美人螓首微弯,神情宁静。   太子立在门口,长身玉立,狭长的眉眼携裹着风暴,却又强行压抑着。   一袭苍色的直裰,在暗夜中如利剑竖立。   花溆有一种被孤狼盯上的感觉,她猛然回眸,就对上那眼尾微翘的狭长双眸。   那双眼眸,素来是癫狂的、玩味的,甚至带着些许的狂放不羁。   偏偏他表情淡漠克制,将那眸中疯意圈禁。   花溆从眸光中喷出火来,侧眸看着他,半晌才冷笑道:“你先前许了小将军。”   太子神色尚算平静,她觉得还能讲讲理。   “孤后悔了。”他扯了扯唇角,一脸阴沉。   花溆一口气梗在喉头,进不来出不去,刚想要说话,却见对方又超前几步,直接用大掌箍着她细细的腰肢,双臂用力一抬,便将她提起抱着,看似斯文瘦弱,力气却大的紧,单臂就能将她抱起来。   还不等她说话,太子便直接将她放在腿上,双腿一伸,将她的腿夹在两腿间。   那大掌再往腰上一箍,两人之间,便毫无缝隙。   太子手指滚烫,皙白修长的指节捏在她下巴上,视线幽深的从她娇艳粉嫩的唇瓣上滑过。   花溆被他看的心慌,那眼神太过有侵略性,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觉得,那唇早在她唇瓣上巡弋。   “你不能这样。”她义正言辞的拒绝。   太子低低一笑,将头侧过来,叼住她脖颈间的软肉,一点点的磨,从唇齿间溢出清浅含糊的询问:“不能这样么?”   见她表情隐忍,在爆发的前一刻,又松开了颈间软肉,转而撷住她的唇。   “还是不能这样?”温柔缠绵的亲吻,明明是最气密的姿态,却由不太相干的两个人做。   一边亲着,他大掌又慢条斯理的解着她衣扣,哑着嗓问:“还是不能这样?”   在她红了眼圈的情况下,太子褪那碍事的素锦纱衣,视线在那小衣的细链子上转了一圈,便握住她细细的皓腕。   将她双手合在一起,用兜衣一圈一圈的缠,再用链子绑缚打结。   “还是不能这样?”他神情骄矜,动作温柔缠绵。   见花溆哭了,便用唇一点点拭去清泪。   “乖,别哭。”他神情带着奇异的温柔,耐心的抚慰她。   却在最后图穷匕见。   他向来能折腾,却没什么耐性,今儿跟往常不同,细致的像是伺候情人。   花溆低低的啜泣声压抑在喉间,偶尔溢出一声半声。   黑鸦鸦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太子便轻柔的用指尖拂到一边。   花溆终究没忍住,声音轻轻细细的哭了出来,她知道自己打从浣花楼出来,不怎么受人尊重,故而每日里都是端着贵女风范,被人骂木偶,也不曾分辨,仔细行动,生怕泄了身份。   她固然身份低微轻贱,却也小心的收拾着自尊,努力的想要活出人样来。   但在太子面前,她所有的伪装坚持,都土崩瓦解,在他面前,她好似从来都不是自己,从尾椎骨升起的奇怪酥麻,让她忍不住低低啜泣。 第17章   太子瞧见她哭,动作温柔却又坚定,将她那泪珠,弄出更多来。   看着她眼泪滚滚而下,流过染上嫣红色泽的脸颊,太子便用指尖绞着她唇舌,浅声道:“乖,别哭。”   说的是别哭的话,做的却是弄哭人的事。   花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封郁大掌一抹,便湿了满手。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这眼泪,双臂撑在她身前,哑着嗓道:“你的眼泪,是甜的。”   封郁流过许多血,但从未流过泪。   “嗝。”花溆哭着哭着,被他弄懵了,怔怔的呆了一下,哭着骂道:“旁人心里难受死了,你反倒觉得好玩。”   她恶向胆边生,桃花眼中生出潋滟波光,檀唇大张,雪白的贝齿咬在他肩头,死死的咬住,甚至还磨了磨后槽牙。   封郁被她咬的嘶了一声,修长的指节捏着她下巴,刚要用力,见她眼神中带出些微的惶恐惊惧来,太子的大掌便又转了方向,盖在她眼睛上。   当视线被遮挡,口唇间的血腥味便愈加清晰。   花溆心里发狠的咬下去,直到血意弥漫,仍旧不愿意松口,她前世的时候,就是被他大掌掐死,熟悉的大掌离她的脖颈,就只有一点点距离,好像转瞬间,就会重新掐上她脖颈。   再次致她于死地。   她流着泪,一双春水桃花的眼眸春情弥漫,偏偏又如璀璨星光,晶灿滚烫的让太子大掌重新又覆上她眼眸。   封郁漫不经心的想,他幼时养过一只猫,可惜被人瞧见了,后来——他们发了疯的弄那猫,又是剥皮又是热水烫,什么样的损招都用上了。   那猫没有力气,便哼哼唧唧弱兮兮的叫,被欺负的狠了,便死命的咬着那胳膊。   像极了此时的花溆。   绝望又无力,偏不肯认命,用自己不怎么锋利的牙齿、爪子来攻击。   封郁感觉到疼。   他转过脸,直接捏住她下颌,迫使她张开嘴,这才抽身离开。   毫不在意肩头流血的牙印,他直接披上中衣,双臂伸开示意她过来穿。   花溆别开脸,当没看到。   方才还弄的她哭,这会儿又叫他伺候着洗漱穿衣,美得他。   封郁呼吸一滞,见她方才哭的鼻头红红,妩媚娇甜,狭长的眉眼压了压,到底没说什么,只唤高达进来伺候。   “滚!”花溆气急,一顶软枕扔在高达身上,她这会儿尚且衣衫散乱,哪里能叫旁的男人进来。   “滚出去。”她气的又想掉眼泪。   封郁回眸看了一眼她圆润白皙的肩头,薄唇紧抿,抓着衣裳自己出去了。   等他走了,花溆擦了擦眼泪,接着绣自己的嫁衣,左右她守宫砂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三天,仅仅三天罢了。   等最后一针别下,她用牙齿咬断绣线,登时高兴起来,展开仔细看了看,觉得无一处不精致,好看极了。   “您这真是巧思,用绢纱做成花瓣,来代替一针一针的绣,瞧着漂亮,又极剩时间。”   “再佐以金丝银线,络子珠宝,瞧着彩秀辉煌好看的紧。”   锦屏夸了又夸,不禁啧啧称奇。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想着若是来不及,到时候便直接买成衣,虽然寒酸了点,好在及时。   “快试试。”银屏也在一旁催。   花溆瞧着手中的嫁衣,心中温柔弥漫,便从善如流的起身,由着锦屏银屏伺候着一道将嫁衣换上。   “夭桃秾李,艳骨绝生。”锦屏呆呆的夸了一句,眼神中迸发出巨大的欣赏来,她笑了笑,一叠声的夸赞起来。   花溆生的白,穿上绯红的嫁衣之后,更衬得她活色生香,漂亮极了。   揽镜自照,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就等着入将军府了,想想人品贵重的小将军,光风霁月郎朗修竹,焉能不叫人心生愉悦。   正说着,就听外头道:“小将军来了。”   花溆瞬间慌的跟什么似得,她身上还穿着嫁衣呢,哪里能和小将军相见,她便直接说了不见,谁知道小将军没听到,等不及便直接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这……”锦屏慌的赶紧把花溆往屏风后头推。   “总得守点规矩,不说这婚礼前不见面了,这穿着嫁衣的时候,总是不能看的。”   小将军只觉得眼前一片大红色一闪,接着便看不到什么了。   他抿了抿嘴,很想偷偷的看一眼,但想着女子脸皮薄,确实有些不大好。   再加上婚礼前,是有这样的规矩在。   故而立在晶簾外头,认真道:“我来给你送两千两银子,到时候你当成嫁妆带过去,这钱过了明路,就是你自己的。”   这也是近来刚琢磨出来的,对于他来说,从来没有受过钱财的难处,是不大理解这个的。   也是川儿提醒的,说是姑娘手里没钱,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给她送钱,原定的是川儿来送,只他想来瞧瞧,便亲自来送。   这些话他一句没提,只默默的将事做下。   花溆这会儿穿着嫁衣,不方便见他,段云凌无奈,将小匣子放下,便依依不舍的走了。   若他能料到以后,打从这日起,他便再也见不到花溆,段云凌想,就算是什么礼法都不顾,他也得把花溆直接弄进府邸去。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   段云凌利索的转身离去,满心欢喜即将到来的婚礼,纵然是贵妾,那也不过是糊弄老人的,他真正要办的是婚礼。   一切都按着大婚的路子走。   原先的时候,他觉得什么贵妾正妻,都无碍。   可和花溆相处多之后,他便想给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三日的时间,短暂像是一场梦。   三更刚过,段云凌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满是欢欣的起身洗漱,周遭的奴才也跟着笑:“小将军大喜。”   “胡说,打从今儿起,要叫将军,什么小将军,不能这么说了。”   “是极是极,娶了亲,那就是将军了。”   这小字,往后再不能提。   “老爷大喜。”川儿利落的作揖,段云凌看的高兴,便直接抓了一把银瓜子赏他:“猴精猴精的。”   话是这么说,他却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18章   小将军府灯火通明。   前儿就将府内打扮的喜气洋洋,各色红绸挂上,不需要明言,只打眼一瞧,就知道小将军府有喜事。   段云凌喜形于色,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素来端庄持重的他,今儿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瞧见人就笑的和乐。   “爷,这婚礼婚礼黄昏才开始呢,您现在就高兴成这样。”川儿笑着打趣。   段云凌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慈爱道:“等你有心爱的姑娘就知道了。”   别说他高兴成这样,甚至觉得时间太慢,想要冲进侯府去把她抱回家。   乌纱帽、园领衫、東带的公服是新制的,应对婚事这样的喜事,川儿将大红绸花挂在他胸前,打量了一番之后,这才笑着道:“俊俏新郎官,姑娘瞧了,定然喜欢的紧。”   一旁的板儿道:“您还少了样东西。”   见众人望过来,便笑眯眯道:“花主子瞧了最喜欢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都忘了过来,说什么花主子瞧了最喜欢的东西,他们怎的不知。   板儿笑眯眯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乐呵呵道:“特意备了这许多花,看看您喜欢簪哪支?”   将军戴花,想必瞧着好玩。   段云凌有些不喜欢,时下流行男子簪花,但他着实下不去手,但想着觉觉喜欢,他还是从那琳琅满目的花朵中挑了海棠花,莫名觉得觉觉会喜欢。   揽镜自照,他有些不自在。   “涂的粉是不是太厚了?”他抿着嘴,笑的羞涩。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门外突然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红衣少年乐呵呵的围了过来,仔细的打量这他,赞不绝口:“你平日里太装相了,现下就好看,你心上人定然喜欢。”   他就是爱玩爱闹的活泼性子,又仗着是段云凌表弟,便更是有恃无恐。   甚至还上手摸了一把,笑眯眯道:“这小脸又滑又白,比小娘子还好摸呢。”   他带头一笑,众人登时笑成一团,都要来摸。   “别闹别闹。”段云凌努力的收住脸上的笑,低声道:“弄花了妆,又得上。”   见表弟伸出手还要胡闹,他捏着他腮边软肉,笑着威胁:“允之,今儿你闹我,总有你成婚那一回。”他表情中暗含威胁。   柳臣桉却并不怕,笑嘻嘻的躲开他的手。   这么一闹,将军府的气氛登时高涨起来,正笑闹着,老夫人拄着拐杖出来了,她看着这仪式,感觉有些不大对:“不是说纳贵妾么?怎的瞧着像娶妻。”   段云凌赶紧上前来搀扶她,乐呵呵道:“将军府许久不曾有喜事了,热闹热闹,瞧着排场就大了。”   何止是许久没有喜事,简直是白事不断。   老夫人一听,这才又笑起来,摸着头上的紫纱抹额道:“瞧瞧我这身衣裳如何?”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命妇服,头上带着九凤冠,很是隆重贵气的打扮,给了十成十的面子。   段云凌赶紧奉茶上来,笑着问:“婚礼到黄昏才开始,您好生歇着,剩下的事交给小辈就成。”   将军府人丁稀薄,有些忙活不开,因此早早找了裕亲王也做证婚人,作为当今幼弟,他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平日里最是和蔼可亲,又兼着宗令,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原本就要寻他。   老夫人含笑摇了摇头,笑着道:“到底是你的喜事,还是得长辈支应着才成。”   说着又摸了摸小将军的俊脸,这个孩子命苦,年少就没了爹娘,自己支应门庭,好在如今长大了,她这把老骨头,也算是放心了。   “既然把人娶进门,就好生的过日子,你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后院人无数,咱这将门世家,讲究的是一心一意,不愧于天地。”   她说的大气磅礴,最后又小心眼的加了一句:“人后你跪搓衣板赔罪都成,人前的面子可不能失了。”   老夫人说这话,众人登时又是一顿好笑。   “老祖宗您放心,允之这就去准备金搓衣板,咱将军府的面子不能失。”   柳臣桉向来是未语先笑,这下子一闹,更是惹得众人喜笑颜开。   这个时候,晨光微曦,这烛火才算是撤下去,看着小将军打扮的喜庆,老夫人激动的泪花都出来了,她用锦帕抹了抹泪,这才替段云凌正了正衣冠绸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来给他系上。   “这是你爹先前用的,他和你娘和和美美一辈子,如今你也系上,去给你爹娘上坟。”   老夫人这话一出,段云凌沉默片刻,这才肃了神色,认真的作揖行礼。   在老夫人的目送下,他这才翻身上马,往陵园去了。   这个地方,他鲜少会来,每一次过来,都会想起当初在将士堆里拔出冷硬父亲的触感,死人的触感并不好,特别他爹又忧心战事,更是怒目圆睁目露不甘。   说一句死不瞑目也不为过,然而战场上刀枪无眼,为国为民,倒是不枉此生。   段云凌跪在地上,坦坦荡荡的给爹娘敬了一碗酒,低声道:“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   这些年,他都不肯来,如今跪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心中五味陈杂。   “你们瞧瞧儿子这一身装扮,好看吗?”他这么说着,侧着脸笑的温柔:“儿子马上要娶亲了,到时候跟花溆生个孩子,再带过来跟你们看看。”   “我很喜欢她,就像爹爹喜欢娘。”   段云凌抿唇,那个端庄持重的少年将军,在父母坟前,到底露出几分少年姿态。   他敬过酒,祭过祖,已经是小上午了,等出了陵园,这个埋骨段家儿郎的地方,他回眸看了一眼,为国为民,在座都是衣冠冢。   有朝一日,他也会躺在这里。   等回了段府,被热闹的气氛一熏染,他又变得高兴起来。   “马上就要去侯府了,感觉怎么样?”柳臣桉一袭红衣灵动,凑过来笑眯眯的问。   段云凌骑在高头大马上,回眸望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小表弟,怜悯道:“你没有心爱的姑娘,你不会懂。”   柳臣桉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第19章   人间四月,春风暖阳飞花。   花溆同段云凌一般,早早的天未亮就被叫起来洗漱。   女人比男人要更繁杂些,大妆婚服,样样都要精益求精,她心怀愉悦,认真又虔诚。   做新娘这一日,大抵都是羞涩又恐惧的,会心生惶恐,担忧往后日子不好过,又心怀欣喜,觉得往后有好日子过。   各种心思纷扰,花溆最高兴的是,往后就要告别太子的死亡阴影,可以预想一下在将军府的快活。   他人品贵重,知道尊重人,又知冷知热考虑周全。   花溆唇角挂着柔和羞涩的笑意,由着全福太太给她开脸。   开脸,梳妆,挽发。   每一个步骤都虔诚而有仪式感,全福太太也是做惯了的,嘴里说不完的吉祥话,听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你这小脸真又白又嫩,好看着呢。”全福太太不住口的夸,她经手的新娘子不少,但这般钟灵琉秀挑不出毛病来的着实不多。   “等会儿姑爷挑了盖头,定然喜欢的紧。”全福太太笑的促狭,见她脸颊上升起一抹飞红,笑的愈加大声。   锦屏也在一旁凑趣:“莫说姑爷了,就是奴婢瞧了,也想搂到怀里多疼几日呢。”   众人登时哄笑开了。   花溆红着脸,娇嗔的斜睨她一眼,打趣道:“好姑娘,且等你出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今儿是好日子,大家都不怕,锦屏凑上来嘻嘻笑道:“我出嫁还早着呢,倒是您这近在眼前,瞧着倒不错。”   越是这么说,众人越笑,银屏捧了点心来给她吃,一边道:“礼节还早,您先吃用些点心,莫饿着了。”   她生的精致,绾发上妆穿上凤冠霞帔,更是耀耀生辉,灼灼其华,如同春水桃花被好生的别进玉瓶。   “大夫人来了。”小丫头机灵的禀报。   瞧见门口立着的人,众人赶紧起身,上前请安行礼。   大夫人今儿穿的也喜庆,暗红色的褙子绣着艳丽的海棠花,头上戴着金灿灿的点翠错金头面,上面缀着的珍珠宝石不计其数。   “免礼免礼,今儿是你们主子的大日子,仔细着伺候便是。”   她笑眯眯的打量着花溆,半晌才感慨道:“当初把你接进府,还是羞涩一团,如今几个月过去,人也成熟了,长大了,到时候进了将军府,同云凌和和美美的,把日子给过好了,比旁的什么都强。”   “夫妻敬爱,琴瑟和鸣,府里头老夫人是个和善大气的,只要你不出格,她就不会说什么,平日里多孝敬些,也算全了我一片心意。”   “小将军这人重情,又懂分寸懂礼,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跟他说。”   “他虽是我侄儿,我瞧着长大的,但有话赶话,这人着实不错。”   大夫人牵着花溆的手,絮絮的说着,她这兄嫂都没了,就剩这一个独子。   “进门多生俩孩子,把将军府的门庭支应起来。”   说这一番话,诚恳又在点上,边上的全福太太口中称是:“姑娘的福气在后头呢。”   众人这般说着,一派和乐融融,花溆被闹的小脸通红,跟上了胭脂一般。   全福太太刚用簪子抿了些胭脂膏,用水在小碟中化开,这一转眼,就瞧见花溆透白小脸上的红痕。   她比划一下,着实无处下手。   “姑娘气色好,这胭脂倒有些多余了。”她笑了笑,将胭脂复又放下,不住感慨。   花溆正要谦虚几句,一抬眸就见二小姐眸色奇怪,略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她。   对于二小姐的观感,她还是有些复杂的,当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是妻,她是贵妾,也认真的考虑过。   后来事情闹成这样,二小姐许了旁人,再也跟小将军没关系。   而她自己也死心,再没有惦记过,前些日子知道她的身份,过来闹了一场,后来又沉寂无声。   但今儿这眼神,她瞧着总觉得心惊肉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溆慢悠悠的抿着胭脂纸,说起这胭脂纸,制作起来也麻烦的紧,说是纸,其实是蚕丝片,上面浸透了胭脂。   她以为自己是错觉,再抬眸望过去的时候,却见二小姐眉眼微垂,瞧着跟没事人一般。   “你好生的备着,我去前头招待宾客了。”大夫人含笑说了一声,留下几个姑娘陪着,这才起身离去。   花溆起身送她出去,回眸揽镜自照,摸着自己的小脸,想象着美好生活,没忍住笑了。   全福太太觑着她的神色,低声道:“给你父母上柱香吧。”   说起这个,花溆才恍然想起,她这个身份,是父母早逝,家里头叔伯也不在了,故而才来投奔远房表亲。   “好。”她应了一声,便去给牌位上香。   屏退众人之后,她一个人立在牌位前,凝视了半晌,却无话可说。   她一直没有想着有问祖寻根这回事,不过是因为被卖的时候,她年岁也不小了,旁人以为她不记事,其实她记得。   只不过年代久远,她如今也记不清到底是真的被卖了,还是庄周梦蝶。   谁卖的也不记不清楚,只有印象她尚满心信赖,完全没有想到,吃完仙豆糕,她这一辈子,便搭进了浣花楼。   看着牌位前的描金白烛,她侧了侧身,云肩上缀着的珍珠便晃了晃。   这是小将军送过来给她做脸的。   “往后余生,我不用自个儿过了。”她笑的腼腆,等入了府,趁和小将军柔情蜜意的时候,赶紧生两个孩子傍身,往后他若是厌了,她就好好的经营铺子,好好的待自己。   这么一想,未来的日子,纵然平淡些,但也美的冒泡。   “吱呀。”窗子被打开,露出一张明艳的小脸来。   花溆蹙着细细的眉尖,看着她憋红了脸,从窗户外头翻进来,笑着问:“怎的不走正门?”   来人卡在窗户沿上,有心想跳进来,却又不敢,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试探的伸了伸,并不理会她的话。   她身份贵重,那绣花鞋尖攒了一簇细碎宝石,散发着夺目的光泽。   “说吧,何事。”花溆的眸色也冷淡起来,知道来者不善。   来人歪了歪头,唇角勾出愉悦的笑容,似是她冷淡的表情给她无限的信心,她瞬间从窗棂上蹦下来,凑到她跟前,看着她精致华丽的妆容,和身上的凤冠霞帔,语气柔和怪异:“你说,今儿你我身份互换,结果会如何。”   “你疯了。”花溆面无表情道。   她和小将军,不仅仅是长辈之命媒妁之言,甚至还有两情相悦的意思在,换了人,小将军这里就不好交代。   来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脸兴奋的看着牌位,她一个孤女,拿什么跟她争。   到时候拜过天地,生米煮成熟饭,以将军府和侯府的关系,这肉烂了,也只能闷在自己锅里。   来人唇角勾出一个奇异恶劣的弧度,离花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20章   花溆手握牌位,一脸戒备的望着她。   而一旁的刘敏唇角勾笑,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猫戏耍老鼠的态度,她笑了笑,低声道:“没用的。”   她慢条斯理的上前,在花溆想要反抗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欺身上前,看着她半掀开的盖头,那是蜀锦,上头金丝银线织就的凤鸾,更缀有无数宝石珍珠,看着华美绚烂。   这么一个小户孤女,竟用这么好的东西,没得埋没了福分。   原先她无所谓,觉得不过一个看在侯府面子上的孤女罢了,如今瞧来,她真真被小将军捧在手心里。   那个光风霁月餐风饮露的谪仙,能够宠着她花溆,自然也能宠着她刘敏。   谁不想被心上人好生的捧在手心里。   刘敏心中大恨,抬手就要去揭,能嫁给小将军的人,只有她,再不会是旁人。   以前的时候,她以为她能把这些感情给压下,如今才知道,她不光压不下,甚至当深刻的压抑之后,她反而愈加食髓知味,难以忘怀。   花溆在她畅想人生的时候,努力的拖着酸软的身体,将祭台上的白烛扫落。   “啪嗒。”   灯台落地的声音响起,外头候着的段升、段卫二人赶紧冲了进来,看见刘敏在这,不禁面色一变,冷声道:“不知二小姐意欲何为。”   刘敏脸色一白,这下了蒙汗药,她打算将花溆的衣裳剥了,再自个儿穿上。   左右这婚服宽大又不利索,头上带着的凤冠也极高,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混淆两人的身型。   她偏瘦弱些,但花溆偏窈窕丰腴些。   只这些打算,在这一刻,被尽数都给泯灭。   她看向段升、段卫二人,强笑了笑,低声道:“就是来瞧瞧溆姐儿。”   刘敏说完,趁二人不注意,扬手一撒,将手中那些白色粉面全都撒了出去,可惜激动之下,手一偏,便没撒在二人身上。   她是主子,段升、段卫面色难看,却没有说什么,只赶紧给花溆喂水,又叫锦屏、银屏进来伺候。   花溆这会儿喝了水,又缓了一会儿,那股子手脚无力的感觉已经褪了些许,却还是有些酸软无力。   她强撑着起身,让自己看着没有丝毫异样,稳稳当当的坐在床榻上。   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在众人眼中,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侯府收留之后,又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   小将军虽然也双亲不在,且不为太子所喜,但他出身将门,只要这大庆朝廷有战争,他就永远不会倒。   对于一个地位低下的孤女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好的选择。   噼里啪啦。   伴随着开门红的鞭炮声,她的嫁妆一抬一抬的往外走,这都是小将军送过来的聘礼,大夫人一样没收,原样当成嫁妆,又给抬了回去。   花溆看到这里,忍不住抿嘴轻笑,纵然身体还略有不适,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当最后一抬嫁妆出门的时候,大夫人这才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摸着她莹白的小脸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等会儿上了喜轿,又有仪式等着,怕是没工夫了。”   花溆含羞点点头,轻声道:“劳烦大夫人记挂了。”   两人之间对话和谐,大夫人愿意给她做脸,她也愿意表示大夫人性子仁善,对她极好。   两人一来一往的,众人见机都一叠声的夸,听大夫人说起仪式来,不禁都笑起来,只笑吟吟的回忆从前。   “那时候我成婚,这细想来也有十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那时候日子好过,不过这繁文缛节也多,光是坐财都叫人受不住,好在夫君体贴,不时的来陪我,喂水喂点心的,要不然,也不知怎么扛得住。”   坐财指的是新嫁娘过去后第一天,要坐在床榻软垫上不动,坐的越稳当,这财源就越广聚。   但这一整天功夫,无聊且不说了,便是这怎么坐都是不舒坦的。   身体不舒服,再加上新到夫婿家,人生地不熟,吃喝习惯都不相同。   说起这个来,大家就有话说,开始追忆起从前来了,花溆就乖巧的听大家说话。   对于她来说,听过许多故事,唯独妻妾的故事,花妈妈严防死守。   若是听多了看多了,心里头生了妄念,反倒不好。   正说笑间,又听喜乐响起。   “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儿童凑在一起,调皮的喊话。   一个人出声,便是一群儿童一拥而上,叽叽喳喳的说着。   侯府外头,为首的男人穿着公服東带,头戴乌纱帽,鬓别海棠花,身前挂着大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新郎官来了!”   伴随着鞭炮声声,和新郎的逐渐靠近,气氛登时火热起来。   柳臣桉带着伴郎团,都穿着公服,凑了过来发红包撒铜钱,一时间将气氛挑动起来。   “姑姑,姑父。”段云凌下马,来到侯爷、侯夫人面前请礼问安。   身后有人小声嘀咕,“这哪里是纳贵妾,分明是娶平妻。”   一般纳妾,哪里还有跟对方家长见礼的步骤,也没有亲迎这一说。   段云凌听见了,笑吟吟的扫视她一眼,眸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大夫人也听见了,却还是笑着说一些吉祥话。   她视线扫向一旁的大红灯笼,不禁略微有些不舍,明明没养花溆几日,临到出嫁前,这心里酸涩的厉害。   那脸颊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就出不来了。“瞧在姑姑的份上,千万对这姑娘好些。”   她这般一来,众人便又不住口的夸,说是侯夫人仁善。   寒暄几句,就见大公子背着新娘出来。   “接亲咯~”   喜娘欢天喜地的声音响起,身后是欢庆的喜乐。   花溆趴在大公子背上,难得也有些伤感,嫁作他人妇,来到新环境,内心总是忐忑不安的。   她没有娘家,要独自一人面对生孩子等事物,心里着实没底。   正思索着,她落入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带着鞭炮硫磺的味道,隐约间还有草木淡淡的清香。   靠在他胸口,能清晰的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那声音杂乱无章,急促有力。   花溆听着听着,心中便淡然起来,乖巧的靠在他胸口,由着他抱上花轿。   “轿起~”   喜乐声又响了起来,唢呐的声音尤为夺人心神。   八人抬的大花轿吱吱呀呀,花溆随着节奏摇摇晃晃,盖头上的珠宝在暗淡的花轿内,微微摇晃,贴在脸上些许的凉。   她仔细的听了听,外头唱的是百鸟朝凤。   当初在浣花楼的时候,她就在想,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听一回百鸟朝凤,如今听到了,心中果然满足非常。   “有惊马!小心些!” 第21章   闹市之中,惊马飞嘶。   花溆坐在轿中,只能听见行人纷扰惊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间花轿摇晃起来,她蹙着细细的眉尖,握住一旁的窗棂,就听细碎的叫喊声响起。   隔着花轿盖头,她心里有些慌。   “小心花轿!”有人高喊一声,紧接着就是小将军淳厚悦耳的声音响起:“觉觉,你无事吧?”   花溆轻轻点了点头,猛然间想起他在外头,而她在花轿中,定然是看不到的,赶紧出声,重重的嗯了一声。   听见她回应的声音,小将军安抚道:“无事,不过惊马而已。”   他将血淋淋的大掌往身后藏了藏,不过是一匹惊马,去叫他受了伤,毕竟骏马飞驰之时,被他用肉掌强行拉停,哪里是容易的事。   段云凌担心惊马扰了觉觉,这才冒险为之。   他的话语低沉浑厚,语速缓慢,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花溆的心慌。   “乖,马上就好。”他的声音,打从窗口传来。   “嗯。”花溆乖乖的坐着,隔着盖头,隔着花轿,依然能感受到小将军的存在,她想着等会儿就要拜堂成亲,脸颊便滚烫滚烫的,克制不住的羞赧气息。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说着侯府表小姐飞上枝头做凤凰,端的是一飞冲天。   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嫁给小将军,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说是贵妾,但所有流程礼仪,都是按着嫡妻走的。   “小将军不着调,家里的祖母也不管管,这往后还怎么娶妻?”   “以小将军的身份人品,只要说娶,大把人愿意嫁。”   “你想想人家小将军的称号怎么来的。”   ……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那些絮絮的话语,飘入耳中,花溆抿了抿嘴,只这样就觉得她祖坟烧高香了,若是知道她是浣花楼出来的,岂不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今儿确实有很多浣花楼的姐妹临街而望,这个嫁的最好的姑娘,十里红妆,入目皆是耀眼的红。   谁若能做到这份上,简直是青楼界的楷模。   花溆也在想,往后定然好好的过日子,乖巧安分。   然而当她视线内出现一双红绣鞋的时候,她不仅面色一变,那绣鞋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   那裙摆的花样是她亲手画的,自然也熟悉至极。   “你做什么。”她压着嗓问。   来人轻笑一声,娇媚婉转,带着得意与无尽快乐,也压低声音道:“自然是替代你啊。”   她肖想了许久的事,终于来了登天梯,她焉有不高兴的份。   想想今天拜堂成亲的人是她,她就觉得兴奋非常。   “休想。”花溆面色一变,张口欲喊,却被身后伸过来的锦帕蒙住了嘴,她努力想要挣扎,意识却渐渐的陷入模糊。   ……   “噼里啪啦。”   在鞭炮声阵阵中,一声‘起轿’,花轿吱吱呀呀的又再次行进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小将军总觉得心惊肉跳,他不时回头来看,却见花轿依旧,那轿帏上头用金线绣着“囍”字、繁复华丽,而喜庆吉祥的金鱼闹荷花、百子图等等,让他眉眼不禁柔和了些。   一路吹吹打打。   当看到将军府的时候,花轿这才停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三射轿门,上前一步,牵住新娘的手,就要往里走,却见新娘双手缩在广袖中,甚至连牵着红绸的柔荑也隐在广袖中。   一旁的柳臣桉瞧见了,不禁大笑出声:“新娘子害羞了,你牵着红绸就成,等会儿入了洞房……”   小将军一听,这还得了,万一觉觉觉得他是个饥色的人,那多不好。   他心中一急,就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莫、莫胡、胡说!”   柳臣桉不禁笑的开怀,这个老成持重的兄弟,也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司仪的唱礼声在小将军听来,就是仙乐一般,他双眸中迸发出璀璨的光泽来。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禁也跟着朗笑出声,他父亲成婚的时候,跟他一样,也是个没出息的,就知道挠着后脑勺傻乐。   面对新娘子的时候,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雷厉风行。   他夫妻二人生活美满,老夫人是心满意足的,若不是后来两人埋骨沙场,这往后的日子不一定如何和美呢。   往事已矣,还是要往以后看。   她有些不明白的是,这小子明明这般喜欢,为何只是个贵妾,连妻的身份都没给。   这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想干涉太多。   她转头看向自家孙子,见他一脸凝重,心中不满,手中握着的拐杖蠢蠢欲动。   “做什么?”老夫人心生不满,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做出这种形态,没得惹人难受。   段云凌强笑了笑,心中有一股没顶的恐惧,总觉得有什么将要离他远去。   他再也忍耐不住,在川儿的搀扶下,往主院去了。   那里有他的觉觉。   想到这里,他脚步不禁急促几分,想要看他的觉觉,想要摸他的觉觉,想要抱抱他的觉觉。   想想亲亲他捧在手心里的觉觉。   越到此刻,他就越是庆幸,那日雪白的杏花挤挤挨挨,落在觉觉的头上肩上,衬得她跟九天玄女下凡似得,光是多看两眼,就觉得目眩。   更加庆幸的是,纵然他觉得不对,却还是在她说仰慕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他的觉觉。   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觉得心中十分甜蜜。   段云凌努力忽略心中的不祥感,这大喜日子,他有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不应该。   但——迎亲路上那惊马,在他脑海中不停的放大。   这么一想,段云凌不禁加快脚步往内室去,他的觉觉穿着嫁衣,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   明明是一副最令人心安的画面,看在他眼里,阴沉沉的像是阴间恶鬼。   段云凌抿了抿嘴,临到头上,他反而不怕了,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在穿着嫁衣的新娘面前站定,垂眸看向那双执着喜帕的手。   只露出两根尾指。   然而这一看,却让他目眦欲裂。   觉觉的手,精致俊秀,宛若白玉雕成,骨节修长白皙,还透着淡淡的粉,他素来瞧着眼馋,偷偷的望了不知道多少眼。   他一直惦记着,能够亲亲这双手,能够将这双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   他甚至偷偷的比划过,他的手掌比较大,应当能将觉觉的手包裹,不露分毫。   段云凌想给花溆遮风挡雨,叫她不受人世间侵扰。   “啪。”金丝银线织就的盖头,上头缀满了珍珠,这会儿被人粗暴的揭下扔在地上。   端坐在喜床上的女人,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段云凌脸色发青,这不是他的觉觉! 第22章   花溆缓缓的睁开双眸。   身下是柔软服帖的玉色锦被,上头绣着淡烟山水图,抬眸去看,就看拔步床上挂着玉色的锦幔,缀着细细的珍珠。   她有些懵,这个时候,一个圆脸的小丫头凑了上来,恭谨道:“您醒了,喝些茶水吧。”   说着便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花溆不动声色的接过,目光缓缓巡弋着室内的装扮,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这世间好物,她也见了不少,可像是这室内陈设这般珍贵的,着实不多见。   “你家主子呢。”她低垂着眉眼问。   小丫头不回话,只乖巧的侍立在一旁,就见面前躺着的女人硬撑着起身,她赶紧上前搀扶,低声道:“主子一会儿就来。”   话音刚落的功夫,就听门吱呀一声响了。   打从门口进来一个身穿苍色直裰的少年,肤色苍白,眼尾狭长上翘,带着神祗般的傲慢与淡漠。   只眼尾那淡淡的猩红,透露出几分不平静。   花溆瞧见他,便从眸子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她撑着上臂起身,脸上是妍丽的新娘妆,端庄又大气。   这会儿眉眼带煞,清艳逼人。   “为何?”她几欲落泪,却生生止住了,今儿是她和小将军大喜的日子,但如今她被换掉,还不知道小将军发现没有。   太子袖手而立,默默的看着素来木偶似得美人神情癫狂,捻了捻手指,半晌才垂眸,默默咽下喉间腥甜。   他这毒,如今已深入肺腑。   看着面前少女那冒着汹汹火焰的双眸,太子眉眼微垂,白玉一般的侧脸,背着光,透出一种不真实的透明感,好像随时能随风而去。   漂亮精致的冰雕。   他唇色浅淡,一双阴翳的眸子在花溆脸蛋上转了一圈,低低的闷笑:“乖。”他伸出冰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来回滑动。   花溆呼吸一滞,有些抑制不住的屏住呼吸,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那带着冰凉意味的唇瓣,缓缓的覆了上来,带来火热的吐息。   封郁用舌尖吻掉她腮边泪痕,侧了侧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想他死。”   口中说着,他那在初春中依旧冰凉的指节,缓缓的从脸颊刮到脖颈间。   在花溆惊悸的眼神中,他手指缓缓收紧,却在能感受到力道的时候,一点点送来,慢条斯理地下移,解开嫁衣上的珍珠扣。   那玉润般的珍珠,和他指尖颜色混为一体。   太子双眸阴翳,脸色苍白淡漠,唯独眼尾一抹猩红依旧。   他在她面前,鲜少说话。   花溆摸不准他的心思,双手紧紧的握住他有力的手腕,眼含哀求,若是这嫁衣解了,她和小将军,便再无可能了。   太子动作温柔而坚定,带着她双手阻力,一点点的剥开她衣衫。   等雪白的圆润肩头露出,他抿了抿嘴,手下的动作却仍旧不疾不徐。   明明他难耐极了,苍白的脸颊浮上嫣红色泽,和花溆桃瓣儿般的脸颊相映生辉。   许是忍的狠了,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汇聚成一滴。   花溆用力的推搡,不愿意再妥协,她现下应当和段云凌在将军府拜堂,而不是躺在太子身下。   “你走开。”她在极度惊悸之下,浑身反而失了力气,明明用尽全力,对太子来说也不痛不痒。   他甚至能轻而易举单掌辖制住她双腕。   “守宫砂。”他语气沙哑,大拇指在她胳膊中间的守宫砂来回摩挲,眸色幽深。   花溆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语带哀求:“别。”先前的时候,纵然他巡弋全身,到底没要了守宫砂,看他现下这语气,着实叫她不寒而栗。   手也用了,口也用了。   不能更多了。   太子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侧眸望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在她唇瓣上轻啜。   “那你乖一点。”   “过来。”   他翻身下去,解除她的禁锢,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花溆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的问:“那,这次完了,以后……”   在对方那你还想要以后的眼神中,她白了脸又忍不住红了眼圈,抽抽搭搭的想哭,却又不敢在他面前哭。   上一次她哭了,被他多弄了一回。   他说瞧见她哭,就想让她哭更多点。   花溆扭着细白的手指,无力的拢了拢衣衫,在太子淡漠的眼神中,红着脸伸出柔荑。   ……   早上还艳阳高照,这会儿闷闷的打起春雷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带着几分欲说还休。   待太子眼尾的猩红褪去,花溆这才退下,她侧眸望过来,低声道:“您珍重。”   再没有比任何时刻,都盼着太子好,只要他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太子低声道:“送回去吧。”   门口的高达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您这不能再耽搁了。”   太子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春情过后的餍足,原先苍白的脸颊染上绯红,带出几分昳丽魅诡。   回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挥挥手没有说话,高达便不敢吱声,又叩了叩头,如丧考妣的起身,对着花溆行礼,请她往外走。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等她艰难起身之后,就见院子里跪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花溆吸了口气,心中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脱这牢笼,然而跨出房门,心中不禁一惊。   天黑了。   黑透了。   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结婚结婚,黄昏之时拜堂成亲,晚宴过后便是洞房。   如今已天色大暗,小将军那边,要么礼成,要么闹的天翻地覆。   不管那一种,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花溆抿了抿嘴,回眸看向室内的太子,低声道:“求太子赐马。”   她归心似箭,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将军府,看看她美好的姻缘,如今待如何。   轰隆隆。   春雷阵阵。   那像是要把暗夜劈开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闷雷,让她小脸苍白。   她穿着凌乱不堪的大红嫁衣,跪在春雨中,眼含祈求,身旁是求着太子不放她走的下人。   噼里啪啦。   雨滴急急坠落,落在她头上肩上,她眼泪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掉,那日杏花,也是这般往下落,却落在她心口一片甜美。   “殿下,求求您了。”   花溆看着天色,又看着泼天雨幕,颇有些无计可施。   她看着太子慢慢的拢好衣衫,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刚到屋檐下的时候,小丫头便赶紧给他撑伞。   太子接过伞,走到她跟前,将伞往她那头倾斜些许,这才低声问:“这般着急?”   他拧着眉头,略微有些不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能让兔子似的人,拼尽全身力气,瑟瑟发抖,也要在他面前求个恩泽。   花溆身上的嫁衣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凉的难受,她却强忍着打哆嗦的欲望,赶紧点了点头。   她心里着急,给不给,但是给个准话。 第23章   太子收起伞,用冰凉的伞骨挑起她下颌,淡色的唇瓣微抿,吐出来的话语气人至极。   “不给。”他勾唇笑的恶劣:“你去做什么。”   封郁面色苍白,眼神阴翳,侧着眼眸看你的时候,带着无尽恶意。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又问:“旁人洞房花烛。”   这几个字,让花溆面色一白,她强撑着起身就往雨地里冲。   她的小将军,在和她的洞房花烛夜,没有她。   那是一个人品贵重的君子,不像太子病娇又暴虐无情。   太子看着她火红的嫁衣被雨水侵染成暗色,如同飞蛾扑火般往外飘,明明用尽全力,却仍旧不得其法。   雨幕连连,将天地连成一片苍茫的暗沉。   封郁抬了抬下颌,冲着高达示意,淡漠的眸色中,升起一抹兴味。高达开始有点懵,转瞬又明白过来,举着伞冲进雨地里给花溆挡雨。   “滚。”花溆哑着嗓低喝。   高达听命于太子,为虎作伥。   她刚被捂了蒙汗药,原就有些头重脚轻,加上气急攻心,瞬间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还未倒地,就落入一个带着柚子香的怀抱,清清淡淡的香,带着些许苦味。   锦衣上的金线,刮在她脸上,刺刺的疼。   双眸微阖,她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努力的定了定神,牙齿咬着两腮的肉,才算是勉强回过神来。   她不能倒下,若是倒了,过了今日,明儿便有一万个借口,也说不清楚。   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明明不过是三进的小院,却让她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担心小将军不要她了,担心小将军喝醉了酒没发现,和旁人行了周公之礼,那就真的无转圜余地。   她的小将军。   花溆的段云凌。   吸了吸鼻子,她努力压下泪意。   素来娇艳如桃瓣儿的脸颊,现下和太子重合,变得眉目清淡冰凉起来。   嫁衣湿透,贴在身上似是有千斤重。   封郁立在原地,看着她努力前行,瓷白的脸颊衬着耀眼的眉目,像是暗夜中的星子一般璀璨。   他捻了捻手指,眉目微动。   高达立在花溆身旁,有些手足无措,有心想劝她别倔了,好好的呆在别院做个外室,比什么都强。   毕竟没有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妾和旁的男人有染,这是奇耻大辱,更是会销毁女人存在。   “您拿着伞。”他低低道。   花溆眉目冷凝,完全不想搭理他。   过了二院的垂花门,她心里才松了口气,等出了这院子,出了这牢笼,她要做什么就方便。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激烈的捶门声在深夜中响起,像是鼓点一般密集,可以看出来人的急躁。   高达脸色一变,这个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   “高达!高达!”来人声音中带着焦躁的哭腔:“段云凌求见太子!”   高达面色大变,小将军素来都是老成持重,说话不疾不徐的,何曾见他这般着急。   他眉眼往花溆身上扫,看来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重要的多。   但也不一定是这女人的事,他回眸看向二门处的太子,没有说话。   就见对方一动不动的站着,确实没有接话的意思,高达也跟着沉寂下来。   花溆见他们反应,登时心里一个咯噔,她侧眸望过来,语带希翼道:“小将军敲门呢。”   太子眉眼微垂,神情淡漠的望着她。   见他如此,花溆的心一个劲往下沉,她攒着拳头,刚想要大声喊,瞬间被高达捂住了嘴。   少年人容颜清俊,红着脸捂她的嘴,却没有丝毫犹豫。   花溆觉得今天的眼泪流的有些多,此刻又有些泪盈于睫。   她的小将军,就在门外。   “呜呜呜。”她用尽全力挣扎,对高达来说,却不疼不痒,她索性拼尽了全力去咬他,直到口舌中尝出血腥味来。   高达仍旧没有松口。   敲门声停止,黑暗的夜色,只剩下雨声。   花溆疯狂挣扎,听着门外渐渐陷入寂静,接着是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由得心生绝望,在勇气爆发的时候,高达竟辖制不住她,让她跑出去两步。   可就在下一秒,她重新落入一个柚子香的怀抱。   清淡的苦香味。   “殿下!殿下!段云凌求见!”   门外的敲门声复又响了起来,花溆眸中登时生出希望,她双眸晶亮,紧紧的盯着太子。   “求求您了。”她瑟瑟发抖的扬起一张雪白的小脸,素来娇媚的桃花眼,这会儿见他不说话,又盛满了绝望,封郁略品了品,好似和破碎的星光对上了。   封郁冰凉的手指捏着她下颌,被迫她抬起下巴,这才用指尖刮了刮她脸上的雨水、泪水,笑吟吟道:“有缘无分。”   他人就在门口,却仍旧和她擦肩而过。   隔着一道木门罢了,却终究不得相见成欢。   花溆心中鼓了一口气,她得自救,侧眸望过来,低声道:“若此刻我出门去寻,三刻钟内寻不到,我便认命,如何?”   她心中忐忑,不确定太子是否会和她玩。   对于对方的印象,不过是道听途说,和鲜少开口的那些旖旎,都是此刻说不出口的。   却见封郁松开冰凉的指尖,用锦帕擦着手指,一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神情傲慢又淡漠。   花溆如蒙大赦,疯一样的往外冲。   只要她能出去,只要她能寻上小将军,不管如何总要有个了解,方才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   她听过他笑的声音,听过他故作骄矜的声音,听过他憋笑的声音,听过他害羞的声音。   唯独不想听的,就是方才那声音。   她的小将军。   “吱呀。”   门刚打开,她就和一双失魂落魄的眼眸对上,对方神情微怔,显然是没有想到。   花溆白了脸。 第24章   公服東带。   小将军。   花溆手紧紧的抓着门,才能让自己稳稳的站立。   她唇瓣蠕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她看向段云凌震惊的眼神,心中一悸,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段云凌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半晌才咬着后槽牙放下手。   他喘了两口粗气,这才转身看向她身后的太子,低声道:“臣段云凌,给殿下请安。”   他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手中执着的青竹伞落在地上。   雨水顺势而下,将他浇了个透彻。   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一大早起来就梳妆描眉,鬓边还别了一朵海棠花。   段云凌一直担心花溆瞧见,却不曾想,她瞧见的却是他狼狈的样子。   两个人,一样的狼狈。   雨水落在脸上,将妆容融的斑驳不堪。   花溆从袖袋中掏出已经湿透的喜帕,一点点的擦拭掉他脸上脏污,看着那俊秀的白皙脸颊复又展现,她这才低笑着道:“小将军今儿……”   脸上的笑,到底哽住了。   她哆嗦着咬了咬唇瓣,眼泪便流了下来,早先已哭过,这会儿鼻头都红红的,着实可怜。   段云凌立在她身前,看向她身后垂花门下的太子。   他脊背挺直,如同利剑般锋利无匹。   “臣段云凌携内子花溆,给太子殿下请安。”他缓缓下跪,左膝挨在青石板上的时候,他不禁咬了咬牙。   这一路,他心慌意乱,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当揭开盖头看到是刘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要僵住了,不等商议,他便满城的寻找他的觉觉。   东城没有,西城没有。   南城不见,北城不见。   他寻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心一点点的往下沉,最后不得已,想要借用一下太子的力量,谁能想到,最后竟在太子小院。   又或许,他会往这里来,是因为心中有预感。   雨幕低垂,嘈嘈切切。   太子立在垂花门下,神情薄凉,手中的青竹伞微微倾斜,便有雨丝飘了进来,他眉眼清淡,淡色的薄唇微抿,半晌才徐徐道:“夜深了,该歇息了。”   他身上苍色的直裰,被雨滴侵染出星点。   说完转身就走。   段云凌心里绷着的一口气,登时就散了。   行军打仗都不在乎的男人,这会儿喘了口粗气,才勉力立了起来。   看向一旁的花溆,他握了握她的手,浅声道:“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她心口一松。   两人手牵手走在春夜的雨中,惊雷停了,雨势转小,段云凌唇瓣蠕动,半晌才道:“冷不冷?”   花溆等他审判,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关心的话,登时就红了眼圈。   “别哭,我舍不得。”段云凌手足无措,想要给她擦眼泪,却没有一块干净的帕子,只得把袖子处柔软的里衣拉出来一截,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   花溆含着泪笑:“今儿你能来,太好了。”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将事情都说出来,毕竟瞒着他不好,说出来他若是介意,自此一拍两散,也没什么要紧。   “我今天是……”她刚一开口,小将军就条件反射的捂住她的唇。   那柔软的触感印在掌心,登时叫段云凌红了脸,他闷咳了一声,这才低声道:“别说。”   他压低了嗓,眸光中满是信任:“我知道,是二小姐做的,然后你被太子救了。”   段云凌说完一遍之后,又自顾自的重复一次。   他让人心疼。   花溆攥紧了他的手,想要辩驳,却被他捂住唇,轻轻的嘘了一声:“乖,就是这样的。”   这件事,总得有个了断,再没有比二小姐背锅更好的了。   等两人除了小巷子,立马有马车来接。   花溆身上火红的嫁衣湿透,贴在身上,露出玲珑曲线来,这会儿安静下来,段云凌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很是羞赧,他别开脸,哑着嗓道:“你赶紧换换。”   说完他就跳出马车,留她一人。   不等花溆问,段云凌便直接道:“我是大男人,冻一下不打紧,你是女儿家,最是娇弱不过。”   两人之间的静默,维持到回了将军府。   看见主院里头立着的侯爷、大夫人、二小姐等人,她抿了抿嘴,先是接过锦屏递过来的热汤,赶紧喝了一碗暖暖胃,这又灌了一碗姜汤,才舒坦些许。   今儿着实有些受罪。   段云凌先是告罪,这才坐下来,看了一眼花溆之后,又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这才看向一旁的刘敏,冷笑着问:“不知道二小姐此举,好玩吗?”   到底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么阴翳着眉眼,压迫力十足。   刘敏见过的小将军,素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何曾见过这般冷漠模样。   “我。”她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她身后立着的是她姨娘,对方在这会儿挥着手帕,抽抽搭搭的哭,一句话也说不上。   “什么表小姐,不过是个贱籍,也值当三司会审?”   她知道这回讨不来好,索性直接撕开脸皮。   甚至这话一出,就连捧着热茶啜饮的花溆都不当回事。   她往后的身份,为着小将军的面子着想,只能是表小姐,再没有旁的半分可能。   大夫人蹙起细细的眉尖,这个二姑娘,原先瞧着也不错,遇上情爱的事,竟越发左性了。   她姨娘一听,登时唬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侯爷皱了皱眉,他喜欢鲜亮的新人,这姨娘他现下都快忘了长什么样,自然也没什么情分。   段云凌看着这一幕,也跟着皱起眉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谁教你说这些话的?身边的丫头合该打发了,没得带坏了你。”   他话里有话,直接将话头引到她身上。   然而对于二小姐来说,这话简直跟猝了毒的刀子一样,直直的戳进她心里。   刘敏着急,却知道这矛头只能对向花溆,故而一叠声道:“她做的,旁人就说不得?”   不等花溆和段云凌说什么,大夫人就蹙着眉尖道:“胡闹!”她冷斥一声,眉眼间满是不耐。   说着一旁的侯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行了,这姑娘算是养歪了,其心可诛,直接送到清泉庵替老夫人祈福。”   他困了,没有心情断案,直接一锤定音。   好好的姑娘坐上花轿,转脸就成了她,这要是说无辜,他把自己脑袋割下来当蹴鞠踢。   刘敏白了脸,她站起来,神情中带着不甘:“和小将军拜堂的人,明明是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礼成,如今却让她青灯古佛过一生。   侯爷踮着脚尖拍了拍小将军的肩,略带歉意道:“扰了你大好喜事,回头咱爷俩喝一杯。”   大夫人也牵着花溆冰凉的手,低声道:“这俗话说的好,祸兮福所倚,今儿把晦气都给过了,往后啊,定然是和和美美,再好不过的事了。”   花溆抿着唇笑,淡色的唇瓣略显苍白柔弱,她低声道:“承您吉言了。”   叙几句闲话,侯爷、大夫人带着姨娘、二小姐一道往外走,毕竟这洞房花烛夜,差点变成惊魂夜,也挺累人的。   等人都走了,室内只剩下两人。   小将军光是想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就觉得火气都往脸上涌,他脸烧的通红,眼瞧着都快要冒烟一样。   花溆看了担忧,生怕他方才淋了雨,回来衣裳都没换,这夜风一吹,若是起高热,怕是不好。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想要摸摸他额头。   就听小将军结结巴巴道:“这、这就、就、解、解、解衣裳吗?” 第25章   花溆白腻的柔荑怔在那,一动不动。   她苍白的小脸慢慢爬上红晕,也跟着结结巴巴,羞赧道:“您说什么呢?”   段云凌也示意到自己想岔了,七尺男儿登时扭捏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饿不饿?”   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眉眼顾盼生辉,这嫣然一笑,莞尔动人。   “觉觉。”他缓和了神色,坐在她身旁,一边拿着细棉布,仔仔细细的给她擦拭着头发,一边低声道:“你知道为何叫你觉觉么?”   花溆配合的露出不解神情。   “头一次见你名字,打眼一扫,还当是花椒呢。”他抿唇轻笑,神色轻松愉悦,早先的阴霾消失不见。   听到这个解释,花溆吸了口气,娇嗔的斜睨他一眼。   就听段云凌又憨憨一笑,讨好的看着她:“以前不敢说,现在……花椒,椒椒,觉觉,睡椒椒,睡觉觉。”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彻。   花溆也跟着红了脸,目光如水的望着他。   那白玉脸颊升起红晕,方才的苍白不见,又变得跟初见似得,春水映桃花,那桃瓣儿似又白又粉嫩的脸颊,着实妩媚。   段云凌克制的滚了滚喉结,大掌试探的伸了过去,在碰到她冰凉指尖的时候,倏地又收回。   他害羞。   花溆葱白的指尖动了动,到底还是抿着唇,红着脸,一点点的往这凑过来。   小手牵着大手。   当双手挨在一起,段云凌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红着俊脸,就连脖颈也带出几分红意,手下却仍旧一点一点的解着她衣裳。   他神情专注认真,直直的盯着。   花溆被他看得羞赧极了,雪白的玉手抓着床单,紧张的眼尾都沁出几丝泪意。   瞧着她这般活色生香,乖巧的躺在他身下,段云凌克制的滚了滚喉结,认真的问:“我可以亲你吗?”   花溆被他问的彻底红了脸。   索性闭了眼,伸手抓着他领口,往下一拽,那绵软的唇瓣,就直接印了上来。   段云凌屏住呼吸,半晌才无师自通的揽住她的腰肢。   灼热的呼吸在鼻翼间交缠。   能闻到她身上幽幽淡淡的玫瑰香,好闻的直入心扉,段云凌有些沉迷的凑在她脖颈间嗅了嗅,用鼻翼拱了拱脖颈间皙白的软肉。   “你好香。”他嘟囔着夸了一句。   又搂着她亲了亲,段云凌便笨拙的覆了上来。   花溆闭上双眸,不敢看他,呼吸愈加急促起来。   半晌没有动静。   她心中忐忑,偷偷的睁开眼睛,就见段云凌双眸含笑的望着她,见她睁开眼睛,便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这才慢慢的重心下移。   花溆心中紧张,能够感受到小将军的大掌,正缓缓的摩挲着她左臂上的守宫砂。   嫣红的色泽,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是好看极了。   段云凌双眸亮晶晶的,伸手拉下了床帐。   少年人一腔热血,尽数汇聚,动作难免急切又粗暴,等大掌箍上她腰肢,他才觉出不对来。   “怎的这般烫人?”   方才意乱神迷,尚未发现,如今这温度越发高涨,他这才硬生生的克制住了。   花溆闭了闭眼,自己感受一下,反手摸上自己额头,这才低声道:“许是发热了。”   段云凌摸了一下,登时唬了一跳,这不光发热,甚至温度还不低。   他抿了抿嘴,将她往被窝里一裹,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捂着发发汗。”温声解释一下,这才朗声冲着外头道:“段郜!段郜!快去请大夫来。”   说着就赶紧起身,自己胡乱披了衣裳,又来给她穿外衣。   仔细的收拾齐整,又快手快脚动作麻利的将室内收拾一下,检查一下,觉得妥当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大夫来查过,果然是说受寒起热,叫好生的吃了药养着。   喝了药,捂在被子里发汗。   室内寂静。   两人相顾无言。   花溆:“小将军……”   段云凌:“觉觉……”   两人同时开口,不禁相视一笑,方才那尴尬的气息,登时去了。   她抿着嘴,笑的温柔。   “我有些困。”她闭着眼睛,掀开自己被子的一角,低声问:“您睡吗?”   美人眸光如秋水,一脸羞涩的邀请他。   段云凌动作前所未有的快,他飞快的解掉衣衫,规规矩矩的躺在床沿,一动也不敢动。   他和花溆之间,再躺一个人不成问题。   “你这床挺大啊。”   花溆望着黑黑的帐顶,突然出声。   段云凌吓的一个机灵,动了一下,险些掉下床,呆呆的回:“是,特意打的。”   就担心她睡不下,委屈她了。   花溆听了心里暖暖的,生病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登时都消退了一样。   “往这边来一下。”她到底也有些羞赧,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哦。”段云凌应了一声,试探着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挨着她,隔着薄薄的寝衣,似是能感受到女儿家那滑腻的肌肤。   他登时跟烫到了一样,结结巴巴道:“不、不合适吧。”   说着就往外又蹭了蹭,却见花溆滚了滚,直接滚到他怀里,闭着眼睛,故作凶狠道:“快睡。”   她声音又娇又软,这样故作凶狠,倒像只装腔作势的小奶猫,只抓的心里痒痒的。   段云凌四肢僵硬的搂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虚虚的圈着她,没一会儿,便觉得胳膊酸酸涨涨,僵硬到不成。   但他不想动,想要永永远远的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那淡淡惑人的玫瑰香。   “觉觉。”段云凌发出喟叹声,他心满意足道:“能够抱你在怀,竟想了这无数日子。”   好在他终于如愿以偿,往后还有无数日子能够抱她入怀。   花溆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光美好的就像是偷来的一样。   她喝了药,有些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身上烧的滚烫。   段云凌搂着她,仍旧不敢动,生怕将她吵醒了,却又忍不住撅着嘴偷偷去亲她。   他的觉觉。   睡觉的时候,又可爱又乖,叫人忍不住亲了再亲,亲了再亲。   他亲来亲去的,就有些忘我。   当对上那春水桃花般的眸子,不禁呼吸一滞,瞬间耳根红透。   “睡,你睡。”他讪讪道。   花溆感受到安心的气息,迷迷糊糊的又闭上眼睛睡去。   段云凌又想偷偷的亲她,却又不敢,想要挠挠后背,怀里却抱着心上人,一动也不敢动。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他在雨里奔波半晌,找他的觉觉,好在皇天不负,他终究是寻到了,纵然没有洞房,可能够搂她入怀,便是天大的幸事,再无他求。   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段云凌闭上眼睛,笑的温柔又幸福。   希望她快些退烧,这般病着,他瞧着就心疼的紧。   “砰砰砰!”   “砰砰砰碰!”   激烈的敲门声响起,段云凌倏地一惊,条件反射的去捂她耳朵,却见花溆已经被惊醒,正迷茫着看着他。   “谁。”他低声冷喝。   就听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而这声音,让段云凌的心,无止境的往下沉。   “禀小将军,高达求见。”   听见高达的声音,花溆身子一僵,有他在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不幸的,她害怕的将身子往段云凌怀里缩。   “吱呀。”门被推开。   映着无边溶溶月色,两人瞧见,高达身侧,有一道苍色的身影。   段云凌和花溆不由自主的白了脸。 第26章   两人披着夹袄起身,眉目凝重。   花溆心里砰砰跳,她瞧见太子就觉得害怕极了,非常担忧他是来阻碍她的。   她一直不愿提及前世,那种被掐死的灭顶窒息感,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怖惊惧非常。   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她连反抗,都显得那么无力。   这一世,她坏事做尽,假惺惺的要和小将军断了,可是她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花溆藏在被中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小将军是她所有的希翼。   听到脚步声之后,她才蓦然回神,赶紧系着夹袄扣子。   段云凌菱唇紧紧的抿着,看向太子那苍白的面色,低声道:“臣请殿下安。”   封郁挥挥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视线又移到花溆红艳艳的脸颊上,这才敛下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嗯了一声,示意段云凌起身。   室内一片寂静。   花溆觉得就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怎么的,面对太子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特别是和小将军立在一起的时候。   她乖巧的侍立在一旁,就听太子道:“奉茶。”   这室内,也就她了。   花溆起身倒茶,走到太子身边的时候,觉得胸腹间一阵翻涌,她努力遏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却在太子伸出那骨节修长的大手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吐出来。   “哇。”   她对着太子吐了。   那些秽物沾染在他苍色的衣袍上,到处都是。   花溆白了脸。   段云凌也跟着怔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众人神情惶惶的跪下,封郁眉眼低垂,慢条斯理的解掉扣子,在众人忐忑不安中,伸手掐住花溆下颌,迫使她抬头之后,隐忍的抿了抿菱唇,这才甩手。   太子舔舔唇瓣,咽下喉中腥甜,看了花溆一眼之后,才和小将军一道去了书房。   深夜寂静,只闻鸟虫的鸣叫声。   花溆心烦意乱,偏喝了药,又有些昏昏沉沉,靠在床撑上打盹。   希望太子此次到来,不过是和小将军有要事相商,并没有其他意思。   “呀。”她惊叫出声。   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握住,激的瞬间清醒过来。   刚一抬眸,就对上一双眼尾上翘的阴翳眸子,花溆有些害怕,她倏地泪盈于睫,侧眸看向一旁立着的小将军。   “乖。”他低声哄道,当着太子面,不好说太多,想了想,还是温柔道:“过些时日,我再去接你回来。”   花溆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她这样算什么,到底也是明媒正娶的贵妾,怎的能随意送人。   “都是……”他还未说出来,就见太子淡漠的眼神望了过来,段云凌便将‘假的’二字又给吞回去了。   封郁握着她纤细易折的手腕,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出了主院,走出了将军府。   花溆那颗心,钝钝的疼,她知道妾室和妻终究不同,妾通买卖,可以随意送人的玩意儿,但是她以为明媒正娶的贵妾,到底不同,是摆了酒,拜了天地的。   方才还温言软语哄着她的小将军,转脸就将她送到了别人怀里。   他俊脸微红的模样,仍在眼前,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眸,她眨眨眼睛,淋雨的时候都不觉得难受,只想着,若是能回到她的小将军身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会儿不过冷风一吹,她就觉得浑身跟针扎似得疼。   她赢了,她也输了。   她找到她的小将军了,她的小将军将她送给了旁人。   花溆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难过的不能呼吸。   打从重新醒来,她就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却不曾想,最后的结局仍是这样,那她前头的挣扎徘徊算什么。   是她昧着良心,贪图小将军的温柔。   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   梦醒的太快,让她无所适从。   花溆不敢哭成声,偏偏又喘不过气,像只搁浅的鱼一样,想要大口呼吸也办不到,憋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唔。”她闷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往下倒。   落入一个带着柚子苦香的怀抱。   她自嘲的笑了笑,那个温暖的像梦一样的怀抱,她这辈子,大概再也无缘了。   花溆闭上眼睛,却仍旧有泪珠滑落。   ……   封郁薄唇微抿,探手将她身子捞在怀里,那腰肢纤细柔韧,不盈一握。   他索性双臂用力,只能将人打横抱起。   对于他来说,身量修长的花溆也有些玲珑袖珍,抱着丝毫不费力。   身后的高达欲言又止,半晌终究忍不住,呆呆道:“殿下,不若让微臣来吧。”   殿下身子有恙,哪里能做重活。   封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直直的往马车处走去。   等他上了马车坐好,身后将军府的人,才算是炸了。   “夭寿啦,新娶的贵妾被殿下抢走了。”   “太子想要女人,天下那么多给他选,为什么非要我们家的?”   “这是欺负将军府无人?”   “欺人太甚!”   “多妻之恨,不共戴天!”   “小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人给你抢回来。”   “小将军!”   “我的乖孙啊,这这这……都是冤孽啊。”   府内众说纷纭,就连老夫人也穿好衣裳起身,来安慰小将军,段云凌不敢跟旁人说,跟自家祖母,倒是将事情都给说了。   “您不必担忧,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见老夫人面露不解,他细细的将他和太子的谋划说了。   “殿下时下艰难,群狼环伺。”他指了指天,这才又说到:“上头如今瞧着他,越发严苛了,许多事都鸡蛋里头挑骨头。”   “再者,殿下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能用上不大好这个词,那身体是真的差。   “殿下便想着不破不立,与我做一场戏,说是偶然遇见花溆,一眼便瞧上了,故而来府里抢了去。”   后面的发展,就比较简单了。   太子这路走到尽头,索性不破不立,直接叫他去上奏疏弹劾,尽量撸掉他太子之位,这才能退出风云,好生的修养。   段云凌说的头头是道。   然老夫人却觉得不大乐观,她皱着眉头,犹豫道:“可你和太子之间……”   这四九城里头的贵族圈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和小将军不合,两人之间冤孽颇深。   “他是君。”段云凌沉默,说了一句,这朝堂不稳,终究是苦了百姓。   很多话,他一直不能对人言,但父亲曾说过,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天平盛世,他用生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他不能拖后腿。   这一次也不过做戏罢了,为着天下百姓,他父亲连命都搭进去了。   总要有些人,在紧要时刻站出来,力挽狂澜。   老夫人神色忧虑,她看向正直的小将军,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就算是真的被抢了,这做臣子的,也只有双手奉上的份。   面上无光算什么,能够抵了和太子的恩怨,也是好事一桩。   她那个儿子,一心只想着臣民天下,唯独这一桩事,做错了。   ……   马车骨碌碌前行。   夜色寂静,偶有鸡鸣犬吠之声,再就是鸟虫鸣叫。   花溆努力的缩着身子,她抿着嘴,可怜巴巴的将自己贴在侧壁上,一动不敢动。   身边是太子身上那淡淡的柚子味,带着微微的苦香。现在闻的多了,反倒忽略那微苦,只能尝出些许甜香味来。   他身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苍色直裰,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花溆想原地去世。   方才她被太子打横抱着,完全不敢动弹,这会儿浑身都僵硬,偏偏依旧不敢动。   偷偷的动了动脚趾,也算是活动一下身体。   可怜巴巴的又缩了缩,方才的伤心劲过去,这会儿又忙着关注自己未来的生存问题,这着实是个大问题,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说到底,她一直都养在浣花楼里头,为着将姑娘们养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一般不许她们做一些明争暗斗的事,对这些事,都规定的特别严苛。   斗争自然是有的,然而都是私底下悄悄的,谁也不敢闹出来,让花妈妈知道。   再加上她是花妈妈重点培养的好苗子,时常得花妈妈关照,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她。   养成这么个性子,如何面对天地君亲师里头的君。   她身无长物,就连反击,也显得以卵击石。   好像能够拿出来的,也不过是这条贱命罢了,可她死过一次,就不想死了。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走上了熟悉的路。   这条路,她统共没走过几次,也不想再走了。   那小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直直的对上太子淡漠阴翳的双眸。   她没动。   她真的腿软。   涨红了脸颊,也没能挪动分毫。   太子长身玉立,苍色的直裰和夜色融为一体。   高达向前走了一步,打算要帮忙,却见太子神色冷淡,却仍旧伸出双臂,再次打横将她抱起。   他的怀抱,明明宽阔有力,她却觉得有些害怕,将自己蜷缩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花溆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揪着他袖子,生怕他失力将自己摔下来。   那骨节因为太过用力,淡淡的粉意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等进了内室,她看到那淡烟山水的锦被,小脸还是没有克制住,倏地变白了。   兜兜转转竟又回来。   先前躺在这锦被上的时候,她心心念念想的是,马上就能回到小将军身边,她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然而她又被小将军亲手给送了回来。   花溆惨然一笑,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到底是什么。   这个没了,还可以换下一个。   这一个可以很喜欢,下一个是不是又能视若珍宝。   说到底,是她能力太弱,说到底,是她有些自己立不起来,说到底,是她想着依靠男人来解决困局。   不怪旁人。   话是这么说,却难免泪盈于睫。   她着实有些难受。   心口梗着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搅着疼。   手足无措的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的人,都当没看见她似得,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您里面请。”高达的声音响起。   花溆偷偷抬眸去觑,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挎着药箱,被高达引着往里面走。   就在这时,太子赤着上身走了出来。   他肩头的伤,结着厚厚的痂。巴掌大一块,瞧着唬人的紧。   花溆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乖乖的坐着,有这么多人在,总不至于做点什么。   看着太子端坐在那,那老大夫便直接上前去,显然是平日里就认识。   三寸长的金针闪着寒光,花溆瞧着心里就是一跳,但封郁头上、肩上、胸腹部,各处都扎满金针,还有跟纳鞋底的针那么粗的金针,足足别了——她数了数,足足别了八根。   细如牛毛的更别提,密密麻麻,她看着就觉得疼。   老大夫别完针,这才接着说道:“殿下这毒,已深入肺腑,万不可劳心劳力动怒之类,尽可能的修身养性,万事不管。”   封郁垂眸不语,老大夫知道无用,却仍旧要说,殷殷叮嘱。   “至于春毒……”老大夫又号了号脉,这才低声道:“您不能再拖了。”   从脉象来看,基本没有真正的解过,都是蜻蜓点水。   太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没有旁的法子么?”见老大夫摇头,他侧眸看向一旁的花溆,对方今儿劳累了一天,又起了热,这会儿便手拄着头,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必须第一个?”他问。   当初高达随意拉的姑娘,看着面团似得人,实则倔的厉害。   老大夫点头:“老夫行医五十载,打从会说话就在背药经,如今已年近古稀,过手的症状数不胜数,这种春毒固然奇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必须是她。”   老大夫叹了口气:“殿下宅心仁厚,不忍姑娘遭灾,但您这毒入肺腑,眼瞧着就是灭魂之症。”   灭魂灭魂,魂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   封郁抿了抿颜色浅淡的唇瓣,那白玉一样毫无血色的脸颊,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薄感。   “孤知道了。”他垂眸低首,神色淡漠。   明明浑身别满金针,封郁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大夫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毒……亦有其怪异之处,若二人亲吻,亦会传染。”   说着老大夫目光单纯:“您亲了吗?”   封郁:……   亲了。   还不止亲了一次。   那滋味太过甜美蚀骨,他每每都忍不住亲了又亲。   他面无表情的瞥了老大夫一眼,用眼神威胁他不许再说。   然而老大夫不禁不怕,反而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头一次见您和姑娘亲热呢,可是喜欢?”   封郁垂下眼眸,语气冷淡又不屑:“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谁稀罕。”   他话的冰凉,耳根却悄悄红了。   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常,他经的事多,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克制。   花溆打盹警醒,就听到这么一句薄凉的话。   “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谁稀罕。”   不过一个。   玩意儿罢了。   谁稀罕。   花溆那朦胧的睡意,登时清醒过来,她知道太子说的对,但就是无法接受,她身份是比较差,说好听点,叫养着的小姐,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瘦马。   从浣花楼的妓子到瘦马,身份进一步变化,却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个玩意儿。   她知道她身份卑贱,又和太子有染,不干净了。   但容不得始作俑者来说。   她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嫁给小将军,也许会生两个女儿,也许会生两个儿子,也许会生一儿一女承欢膝下。   也许往后余生,她没有孩子,可以养一只猫,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抱着它,在花树下面晒太阳。   又或许她不得小将军欢心,被冷置在后院,为着一茶一饭而忧心。   但决不是,在这听太子说,她是个玩意儿。   花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向心态平和得过且过的她,头一次想要暴起抄椅子往太子头上砸,将那些金针尽数都砸进去,疼死他。   就听老大夫冷笑道:“您还靠你口里的玩意儿,靠老夫这个玩意儿解毒呢。”   “殿下说话前,且三思才是。”   “老夫倚老卖老,少不得要说您几句,这人心啊,最经不得伤。”   “   他仗着年迈,又是看着封郁长大,说起话来,特别不客气。   “您别后悔。”   他留下一句,又刷刷刷的写了方子,气汹汹的扭头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气煞老夫气煞老夫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眸光晶亮的花溆,低声道:“你明儿来给老夫打下手。”   瞧瞧资质如何,也省的被人用过就扔,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花溆眼前一亮,赶紧点头。   她在浣花楼里头,学的都是些风月功夫,琴棋书画看似精致,实则一点吃饭的本事都没有。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就曾思考过,为何她的人生,生来就这般凄惨。   她最大的武器是美貌,她最大的障碍,也是美貌。   因为打小就生的玉雪一团,所以花妈妈很是看重她,花了重金培养,就为了有朝一日卖个好价钱。   现下养大了,快要及笄了,便赶紧寻摸着要找个恩客□□。   这些寻常闺秀提一嘴就觉得脏的词,却是她的日常。   花溆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也想堂堂正正的在这人间世行走。   后来被大夫人瞧见买去,倒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再往后,说是嫁出去,不过是娶是纳是送人,就无人管了。   小将军那里她回不去了,而太子这里,怕是也留她不得。   太子这个人,与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觉得很危险,特别对方已经做出在春宵过后掐死她的事,她就觉得,这辈子,若他再次得到她,会不会像前世一样,直接将她掐死当床。   那死法,太痛苦了。   她有些无力承担。   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她神情又平静下来,毕竟对于她来说,事情再说,也比在浣花楼的时候好。   但往后这活法,要变一变了。   花溆敛神,垂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那笑容敛尽一切情绪,绽放出一种令人神迷目眩的光华来。   封郁侧眸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等到他头上金针拆了,已是一个时辰过后,方才打盹的小姑娘,这会儿也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在快要磕到扶手的时候,封郁伸出手掌,替她挡了一下。   手被磕的清疼。   他蜷缩一下修长的手指,见她毫无所觉,这才抿了抿嘴,直接双臂用力,将她一把抱起,见她迷迷蒙蒙的哼唧一声,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子便直接伸手盖在她脸上。   当视线变得黑暗,她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   到底在病着,不如往常精神。   封郁将她放在床上,掀起那淡烟山水的锦被盖在她身上,也跟着躺在她身侧,紧跟着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上无一处不疼。   他很难睡着,却必须睡下,要不然精神会撑不住。   头疼欲裂,身上各处都在彰显叫嚣着自己的存在,让他光是躺下,就白了脸。   他不能再立在人前,和他那个好父皇以及九个兄弟对抗。   封郁在心中默念,徐徐图之,事缓则圆。   然而闻着她身上那悠悠的玫瑰香,封郁以为自己睡不着,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却闭上眼眸沉沉睡去。   等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他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   太久太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   在他记事之后,这样好生睡觉的日子就少,开始的时候,春夏倒还好些,被子单薄也无妨,蜷成一团缩起来,倒也能安稳睡下。   倒是秋冬难熬,那被子看着厚实,实则里头都是芦花,盖在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热量,他不管怎么暖,都暖不热。   一夜一夜的捱。   他身体在那个时候,就虚耗的眼中,后来长大了,那些好兄弟们,明枪暗箭,明伤暗毒轮番的来,他这身体,更是败坏腐朽。   现下各种问题都凑在一起,他能安睡一刻钟,就是好眠。   封郁到底没忍住,满足的喟叹出声,满是餍足。   一转头,就瞧见花溆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敢动。   对方四肢僵硬,若不是彼此交缠的四肢尚温热着,他怕是要以为,就在昨夜,她没气了。   花溆全当自己没气了。   太可怕了。   一大早醒来,面对他的睡颜,那是一种暴击。   太子殿下素来神情阴翳,脸色苍白,看着有一种摄人的阴郁感,再加上天然的地位压制,让人不敢抬头去看。   当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才发觉——他也不过是个未曾及冠的少年。   约莫是睡的香,白玉一般的脸颊染上红晕,素来阴翳猩红的双眸,这会儿紧紧闭着,只能看到那鸦羽一样的羽睫,微微颤动。   他五官极精致,修眉星目,挺鼻菱唇,就连那下颌骨的弧线,也优美干净。   睡觉的时候,敛去一身暴戾阴翳,只剩下如神祗般精致。   微微翘起的菱唇,开了一条缝。   呼出一股灼热的气息。   那气息就喷在她脸颊上,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明明暧昧至极的气氛,她却只觉得惊悚非常。   花溆老早就醒了,当发现自己呈比字形缠在对方身上,她当即就要离开,却不曾想,只不过动一动的功夫,太子就有要睁开眼睛的趋势。   吓得她硬生生半个时辰没动。   这会儿两人对上视线,看着他迷蒙如幼鹿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赶紧收回手脚,弱弱的缩在被窝里,不敢说话。   昨日过的,就像是梦一场。   她吃着小米粥,突然对以后有些愁,她现在到底算什么,算小将军被抢走的贵妾,还是算太子搁置的玩意儿。   高达立在一旁伺候,他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细心的紧。   不管是水晶虾饺,还是蟹黄包,就连清粥也给她盛的好好的。   这幅情景,看在她眼里,太像是要喂肥待宰的羔羊。   小羊羔自然要养的肥肥的,才好下手去宰。   她慢慢的吃着,能活一日就活一日,多少人在太子手下都走不过去,她若也走不过去,想必不算什么。   封郁浑身疼,这毒越到后期越霸道。   但他除了唇色浅淡,面色淡漠,旁的没有一点反应。   手中捧着清粥,一勺一勺慢慢的喝着。   他浑身难受,这粥喝下去,也跟咽刀子一般。   花溆却不知,只当他喝着碧玉粳米熬的粥,却仍旧这般平常,果然是皇家气派,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问问,这往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太子若这么好相与,哪里有这尸骨累累。   索性闭上嘴,慢慢的试探罢了。   封郁看了她一眼,倒没计较,只慢条斯理的用雪帕擦拭唇角,这才起身离去。   他刚走出门外,就听见外头砰砰砰的声音。   敲门声。   花溆一听,登时心里一动。   她竖着两只小耳朵,认真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原以为是属下求见,这么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刷的推开门,看向大门处闹成一团的众人。   “小将军?”她纵然昨儿伤心的紧,这会儿瞧见小将军,脸颊上也忍不住迸发出热烈的笑容来。   “小将军!”她大喊了一声。   踉跄着就往外冲。   段云凌瞧见她面色苍白,显然是病未痊愈,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但还是惦记着要演戏,只当看不见,直接跟太子对线。   “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什么样的女人寻不到,为何非得抢一个妾。”   段云凌痛心疾首道。   “不过一个妾罢了,孤瞧她貌美想要,你便要双手奉上。”   封郁淡淡道。   纵然知道他是演戏,段云凌却仍旧被气的肝疼,特别是看着觉觉泪滢滢的双眸,他觉得心疼。   “这天子脚下,臣不信没有王法了。”段云凌狠狠的攥拳,不甘心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君不仁不慈,莫怪做臣子的不顺从。”   “臣倒要去问问皇上,这是一番什么道理。”   说着他直接打马离开。   段云凌觉得,他再看一会儿觉觉的泪眼,怕是有些撑不住,会直接不管不顾的撕毁契约,直接带着觉觉离开。   他身上穿着公服東带,一如那日接亲的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威武又神气。   俊秀的脸颊笼罩在春日阳光下,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花溆看着他打马离去的身影,眼眸中蕴含着的泪珠,到底是没有了。   她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漠然的想,君臣相争,自然是臣子逃不得好。   大门紧闭,外头的情形,她再也看不到。   她没有小将军。   花溆没有段云凌。   这就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倒让人觉得惆怅不已。   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段云凌少年才俊,对上太子却毫无胜算,君臣之别,便是鸿沟。   封郁大踏步出了小院,他还有许多事要忙,等会儿段云凌要联合众臣投诉他,接下来就是一系列事情要办。   他如今是靶子,谁都要上前砍一刀。   是时候退居幕后,看着几个兄弟鹬蚌相争。   光是善后问题,都够他忙活的了,这储君之位,难免有结党站位,如今这一出,还得他去联络足够多的人来运作。   光靠小将军这个少年臣子,是办不成这些大事。   废黜储君,其中牵扯甚广,他还得确认,若是他假装倒下了,还能不能护住手里的人。   这些都是要考虑,马上要办的事情,容不得丝毫拖延。   他走了,这小院便安静起来。   花溆坐在廊下,望着庭中的海棠花发呆,这才想起来大夫说,让她今儿去帮忙,她便收拾利索,直接往前院去。   到的时候,老大夫正在炮制草药,见她来了,随口问:“识字吗?”   花溆点头:“识字。”   “把这个背了。”老大夫随手扔过来一个小箱子,花溆小心接过,打开一看,就忍不住有些窒息。   满满一箱子书,约莫有五六本,厚厚的跟砖头一样。   她翻了翻,很多专业名词,看得她一脸晕。   “背吧。”老大夫轻飘飘道:“这都是启蒙书。”   花溆:……   她乖巧的坐在一旁,开始背药经,这些东西,但凡能吃透,往后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若是太子没杀她,直接厌弃了,她流落在外,就算手里有个下九流的营生,也比沦落到皮肉生意强,光是想到这个,她瞧着面前的一匣子书,就觉得珍贵的紧,目光都透露出几分慈爱。   看着她神色认真的背书,老大夫心中满意。   也算是他老头子学艺不精,不能解天下毒,能够递给她一点营生,也算是补偿一二。   花溆沉浸在背书中,就连午膳的时候,口中也念念有词。   来来回回的背了一整天,她到晚间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发直,封郁回来,对上她的眼神,没忍住皱起剑眉。   这小院里头,人员简单,应当不至于欺辱的她神智都丢了。   “摆膳。”他净了净手,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这才抬头看向花溆,就见小女人双目无神,口中念着什么。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封郁板着脸,冷声道:“伺候人,都不会?”   他知道她和小将军有情,但也不至于念成这样。   封郁薄唇紧抿,心中不虞,这面色便更加不好了。   花溆呼吸停滞,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难受,小将军素来待她尊重又温柔,鲜少有这样时刻。   她垂眸敛袖,迈着小碎步上前,抄起筷子替他布菜。   这个东西,她是学过的。   应当说,伺候人的功夫,她都学过。   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   花溆脸颊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举一动都优雅好看,就连给他布菜,也不需要他过多解释,能在他眼神飘过来的瞬间,猜中他心思。   越是这样贴心,他反而有些不得劲起来,先前花溆伺候的时候,都带着三分不情愿在里头,那眼眸熠熠生辉,好看的紧。   而这般敛神,像是一个漂亮精致的木偶,没有个人情绪在里头。   封郁心中不虞,眼神复又变得阴翳起来。   花溆瞧了害怕,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太子直接攥住手腕,堵住了唇。   缠绵的轻吻,你追我躲。   她不想让他亲。   脑海中接受到这个信息,太子侧眸,勾唇露出一抹怪异的轻笑来,他低笑了笑,他叼着她下唇,用牙齿来回轻磨,看着她露出忍痛的难耐气息,不禁心情愉悦。   “你缺的洞房花烛,孤给你补回来。”   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却叫花溆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想问什么意思,但两人心知肚明,到底会发生什么。   小将军亲自将他送给太子,后来又虚张声势来闹,这背后代表的意味,她不愿意去想,她心目中的小将军是个人品贵重的英雄,只会救她于水火。   “是。”她应了一声。   封郁这才松开她被磨的嫣红的唇瓣,低低的笑了一声,转身叫下人备水。   这小院不过三进,里面的设施却很齐全。   花溆看着那热气蒸腾的浴池,不禁羞红了脸。   太子那个禽兽,这会儿衣衫尽褪,惬意的靠坐在浴池边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见她羞赧,立在原地不肯动。   太子眉眼微敛,低声道:“过来。”   过来。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只要说出来,就是她要被弄的时刻。   花溆条件反射的捏住自己领口,抿着嘴,不肯下水。   封郁立起身,精壮的胸膛登时显现在他面前,她赶紧别开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啦,每个人都有红包哦。   另外隔壁存稿文《清穿之媚诱康熙》,喜欢的小可爱收藏一下哦。感谢在2021-02-0421:10:13~2021-02-0623: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湘北最酷流川枫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上悠亚10瓶;花生糖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一池玫瑰。   那干玫瑰花瓣被热水一泡,跟才摘下来一般新鲜。   花溆葱白指尖搅在一起,用了十成十的力,却仍旧不能叫自己往前半分。   他肩宽腰细,那宽阔的肩膀和骤然收细的腰身,瞧着有力极了,小腹处青筋毕露,平坦紧实。   下头的,都隐在玫瑰花瓣里。   她眼中沁出泪珠来,有些手足无措,前世的记忆,尚在脑海中蒸腾奔涌。   那掐着她腰肢的力度,如今想来,仍旧觉得心悸。   花溆抿了抿嘴,还未说话,就见封郁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伸手拽住她广袖,用力一拉,娇软的美人,就惊呼一声入了怀。   他素来是没有耐性的。   见她磨磨蹭蹭,索性直接将人拉下来,手下用力,那薄薄的春衫便落花似得,撒了一地。   “唔。”   她整个人又娇又软,清媚撩人,这般怯弱着红了眼眶,瞧着更是让人忍不住狠狠的去欺负。   太子瞧着,慢条斯理的剥掉她身上兜衣,那海棠色的兜衣入了水,上头那细细的金链子,便带着沉底。   花溆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怯,她屏息凝神,到底憋不住眸中水意。   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愈加惹人。   封郁终究伸出大掌,箍住她细细的腰肢,将她死死的按在自己怀里,撷住那温软的唇瓣。   又软又绵,被浓郁的玫瑰香包裹。   她香甜的像是玫瑰花糕,叫人恨不得将她彻底吞吃入腹,不留星点。   花溆两只手不安分的推着他,封郁不胜其扰,索性直接大掌禁锢住那雪白的手腕。   她被亲的腿软。   无力的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眼里含着泪,却虚张声势的凶他:“您不该如此。”她说起话来,又软又绵,带着颤抖的娇媚小尾音,叫封郁彻底的失了神智。   他忍了这许久,她却一再撩拨他。   封郁抱着她起身,缓缓放在软榻上。   看着她害怕的缩成一团,他难得耐心,只小心笨拙的给她温柔,想要让她舒服些。   花溆黑鸦鸦的发丝洒落在枕头上,衬的那脸颊愈加又粉又白。   这会儿眉尖微蹙,跟只青涩的桃儿似得。   封郁啃了一口,却尝出几分甜意。   看着她脸颊红透,羞赧的闭上眼睛,他这才轻轻一笑,放下了床帐。   夜色弥漫,万物寂静,只有风送着桃花的香味。   待雨歇云收,花溆嗓音已微微暗哑下来,她想要起身,却觉得酸软无力。   她低低的抽泣一声,拉过淡烟山水锦被盖在身子上,泪眼迷蒙的望着太子,低声道:“您……”   只这一句,便泣不成声。   他一如既往的禽兽。   她这会儿浑身疼的厉害,想喝口水也不敢说,只小小的抽泣一下,到底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这才低低的道:“想喝水。”   花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抿着粉嘟嘟的唇瓣。   封郁一脸餍足,心情好了许多,瞥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直接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咕咚咕咚的喝完,那锦被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他瞥了一眼,心头愈加轻松。   “睡吧。”他将人揽在怀里,浑身的疼痛在这一刻好似减缓许多,只留下通身的舒坦。   那清浅的玫瑰香,加上她令人安心的绵长呼吸,封郁眉眼间的阴翳褪去些许,微微弯了弯唇角,也跟着闭上眼睛睡去。   等他睡着后,方才呼吸清浅的花溆,登时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这无边月色,头一次觉得心头欢喜。   她没有死。   在侍寝过后,竟好生的活着了。   花溆勾着唇,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然而身边躺着太子,她不敢。   其实在侯府的那些日子,她不知道有多羡慕几个小姐,有一家子人宠着护着,不叫见星点风浪,都是娇养着长大的。   每日里最担忧的,也不过是想要戴什么样的花,穿什么样的衣,再就是姐妹间拌嘴,要请大夫人、老夫人来评理。   可又想到了二小姐,她不禁叹了口气,就算对方做了错事,日子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跟她们这些草根一样的人,截然不同。   花溆胡思乱想着,噙着泪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醒来就对上一双阴翳的双眸,那目光深沉,如同鹰隼般锐利,离她极近,呼吸喷在脸颊上,带来微微的痒意。   花溆鼓足勇气,努力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却见封郁立马拉下脸,大掌糊上她的脸颊,随意的揉了揉,这才起身。   他生气了。   花溆不知道为什么,言行便愈加小心,用早膳的时候,跟小可怜似得,只坐在椅子上一点边边角。   封郁慢条斯理的用膳,并不搭理她。   她便一口一口喝着清粥,其余的菜品,那是一点都不敢夹。   封郁瞧了她一眼,心中心中又重新升腾起不虞,他胳膊一捞,便箍住她细韧的腰肢,直接将人捞在腿上。   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花溆觉得,跟坐在钉板上没什么区别。   不自在的动了动屁股,封郁登时在那丰腴上拍了一记,低声道:“乖,别闹。”   花溆没闹,却再也不敢动。   封郁像是哄孩子似得,一点点的喂着她吃食,从清爽小菜到甜甜的点心,他耐心十足,没有丝毫不耐烦。   花溆在他的注目下用膳,颇有些食不下咽的味道在。   “我自己来。”她弱里弱气的开口。   就听封郁胸腔震动,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嗤,他微微皱起眉头,大有你若是不乖,孤把你头打歪的意思在。   花溆怂了,她一口一口的吃着,檀唇轻启,乖巧的不像话。   在这种情况下,封郁终究是满意了。   用完膳后,他甚至还温柔的给她擦拭着唇角。   花溆给了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她试探着问:“今儿晚上您回来不?”   这是不想伺候了。   昨儿闹的太过,她这会儿还觉得浑身疼,只想好好的躺着休憩,不想侍寝。   封郁薄唇紧抿眼神阴翳,充满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冰凉的指尖捏上她下颌骨,神情冰冷。   “……”花溆被他捏的疼,眼泪又掉了下来。   封郁看着这娇气的小东西,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碰一下要哭,操一下要哭,那眼泪珠子也太多了。   她是水做的不成。   “不许哭。”他恶狠狠的凶她。   花溆果然不敢哭了,她憋着眼泪,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才闷闷的打了个嗝。   这下一来,她倒是真的伤心了,太丢人了。   见她娇成这样,封郁彻底失去耐心,直接道:“想哭不如去床上。”   花溆:“嗝。”   她一动也不敢动,在床上哭,显然不是个好建议。   又耽搁这一会儿,他便有些晚了,等打开小院的时候,就见外面停了一排的御林军,为首的是柳臣桉。   他笑眯眯道:“万岁爷传召,还请小将军跟着走一趟。”   花溆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些不明所以。   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冷笑着道:“姑娘好大的威势,引得主子倾心于你,直接从将军府抢来,如今要被捉去审判了。”   外头的人,都说太子不好,可在小丫头看来,主子是一等一的好人。   她这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等花溆开口,锦屏就跟着冷笑:“慢不论事实如何,这主子也是你能嚼舌根,当着面编排的。”   锦屏扬起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那小丫头捂着脸,满是不敢置信。   花溆挥挥手,示意银屏把她拉下去,一边道:“行了,以后别在我跟前伺候。”   小丫头在小院里头,不说是独一份,那也是不得了的存在,一群大老粗里头一个金贵的小姑娘,可不都是让着宠着。   她被娇惯的久了,哪里受得住这个。   当即就掉着眼泪道:“谁稀罕伺候你,就是请我,我也不来了。”   小丫头捂着脸跑出去,花溆皱了皱眉,锦屏就赶紧道:“她是太子的洗脚婢,名唤春歌,今年不过十三,平常见了人也唯唯诺诺的,这会儿在咱这找补呢。”   花溆明白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见侍膳的人,都是高达带头,显然太子殿下不喜女人在身侧伺候,这独有的人,便成了香饽饽。   这一出过后,花溆叫锦屏给她身上按按,这就收拢好衣衫,直接往前院去了。   她还得去背书,脑袋瓜子嗡嗡的那种背。   等花溆到了的时候,老大夫又戴着老花镜,正在炮制中药,她请安过后,这才立在一旁,低声问:“这是谁吃的?”   老大夫从眼睛上头看了她一眼,随口回:“殿下啊。”   说着他用手里的拐杖敲地,又指了指小匣子,示意她赶紧去背书。   花溆腼腆的笑了笑,便赶紧背,这药经一时半会儿的背不了多少。   等她通读一遍,老大夫就开始教她辨认手头有的药材。   这比背书还难。   要记药性药名特征,从未接触过的人,猛然间记的多了,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之感。   花溆定了定心,认真的学着。   老大夫不厌其烦的给她解释,她便认真的记。   “可都记下了?”老大夫随口问。   花溆点头:“记下了。”   她确实记下了,甚至能背出来,但是对于老大夫来说,这听着有些惊世骇俗了。   他带过的徒弟也不少,能够立马回答他记下了,也就这么一个。   寻常记个四五成,都算是能力出众了。   他板着脸,双手背在后头,一脸严肃的问她:“可当真记下了?”   花溆被他问的有些忐忑,但记下就是记下了,故而认真点头。   “那老夫考考你。”老大夫将自己方才教的点,尽数都问了一番,结果花溆一字未差,尽数都答上来了。   老大夫沉默半晌,才低声问:“以前学过?”   花溆摇头,她之前不曾碰过医书,在浣花楼那样的环境,这医书也不可能出现。   老大夫捋着胡子,心里既惊又喜,惊的是这姑娘聪慧,喜的是这姑娘落到他手里了。   “好好好。”他连连赞叹一番,又板起脸来训她:“纵然你学会了,也得谦虚些,多学些才是。”   话是这么说,他眼眸中却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花溆也跟着柔和了神色,轻声道:“是,我知道了。”   这么说着,她接下来的学习,也却是刻苦许多,这是她唯一一个,能够挣脱靠男人过活的机会。   一天背书记东西下来,她反倒觉得充实。   等到下午的时候,就见锦屏一脸凝重,低声道:“那小丫头,投井了。”   短短的三个字,叫花溆倏地一惊:“投井了?”她为了活着,多难,她竟毫不犹豫的投井而死。   锦屏点头,她们这刚过来,就把小丫头给弄死了,纵然下人们面上不说,这心里定然是有想法的。   况且,在对方根基比她们深的情况下,弄死小丫头就相当于跟剩下的下人结仇,她们没那么傻。   小丫头之死,直接将她们置于被动之地。   “晚间等殿下回来了,要怎么交代?”锦屏忧心忡忡。   花溆勾唇,露出一个清浅笑意,温柔道:“不妨事。”   她就是有一点不明白,她的存在,对于小院中的谁有妨碍,才这般踩着人命来陷害她。   夕阳洒在她脸上,透出一种温柔的光泽。   锦屏看直了眼,突然有些明白。   “是,奴婢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梳妆换衣,花溆对镜理妆,如今落到太子手里,她必然是要拿出自己的武器——美貌来武装自己。   他贵为太子殿下,若不是好色,又怎会来寻她这么个人。   一个是天上的云,她就是那地上的烂泥,任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她从未想过,能够见着太子这样的人物。   花溆涂上嫣红的唇脂,在镜中望着锦屏问:“好看么?”   锦屏抬眸去看,就见花溆脸颊白皙,唇色娇艳,着实好看的紧,是她生平仅见。   “姣若海棠。”她夸赞。   花溆抿嘴轻笑,又仔细的理了理妆容,这才施施然的往外走。   提着裙角刚踩过门槛,就见封郁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她乖巧上前行礼伺候,甚至还欺身上前,替他解披风系带。   封郁立着,由她施为。   “行了。”他握住她的手,感觉那暖暖的温度,不由得心中满足,视线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巡弋,低声问:“高兴?”   她在他面前,素来是苦大仇深的。   像这般浅笑盈盈,温柔以待,着实是头一回。   封郁僵硬的神色,登时愈加僵硬了。   他见过的温暖太少了。   花溆抿了抿嘴,神情依旧温暖,她笑靥如花,替他理了理领口,这才乖巧的立在一旁。   “不必如此。”封郁侧眸淡淡的瞟了一眼她,冠玉脸颊在昏黄的夜色下,有几分柔和。   两人又静默起来,各自做自己的事。   花溆接着背自己的药经,而封郁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听管事说今天小院中发生的事。   “春歌就这么没了。”管事神情阴郁,带着些惋惜。   这小姑娘性子好,整天爱笑爱闹的,院子里头的人,都喜欢她。   可就因为顶撞姑娘,就这么没了,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服气。   “主子,姑娘此举……”管事刚想说话,封郁一个淡漠的眼神就瞟了过来,想着他素日里来的行径,要说出口的话,登时又吞了回去。   花溆立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翻着药经,闻言眼巴巴的望过来,楚楚可怜道:“她骂我不知足的玩意儿,我不过打她一巴掌,她就投井去了,那我岂不是要投缳自尽,才算是你来我往。”   她那双春水桃花似得眸子,水盈盈的望过来,含着祈求,带着希翼。   封郁看一眼便垂眸,手指敲了敲桌子,管事的登时不敢说什么。   “成,孤知道了。”他应了一声,等管事走了,这才侧眸看向花溆,她眉目盈盈,毫无怨怼之色。   封郁脚步停了停,侧眸望过来,低声道:“跟上。”   花溆不明所以,却仍旧乖巧跟上。   “召集下人。”他道。   这一句,让花溆有些忐忑,不知道封郁意欲何为。   院子里头伺候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个,这么规规矩矩的立着,瞧着还挺壮观。   封郁就带着她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吃点心,半晌才抬头问了一句:“知错了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花溆差点应下,就听下头齐刷刷的说知道了。   “明天早上,孤要知道原因。”   在他自诩篱笆结实的小院,尚能闹出幺蛾子,这样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敏感。   花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踏踏实实的吃自己的食物。   这背书最是耗脑子,她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许是见她吃的香甜,封郁便直接道:“摆膳。”   高达俯首应了一声,便赶紧下去准备。临走前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花溆,这姑娘的适应能力,着实强悍。   就算是成年男人,说不定也扛不住,不曾想她一个女人,能够快速的调转心情。   高达这么想着,就听主子道:“你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应下,想着等会儿多上点甜食,这热热的甜甜的东西,吃完心情都跟着好起来,再没有什么比香饮子更好了。   这香饮子用奶和茶做出来,里头添上葡萄干、花生碎、龟苓膏,再淋点玫瑰卤,女人都爱吃。   等人都走了,室内就只剩下两人。   花溆对太子威势,和下人之间的风气,进一步了解。   她头一次感觉到,太子此人,和传言中可能不大一样,然而还未等她小心翼翼的求证出结果,就听一声惨叫。   “啊。”那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   花溆心头唬了一跳,赶紧出来看,就见封郁手中执剑,而血液喷洒了他一身。   那脸颊上也侵染上些许的雪珠,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这。”她白了脸。   小姑娘就连杀鸡杀鱼都不曾见过,头一次见杀人,那人血液喷涌,伤口泛白,能看到下头的骨头茬子,对她来说,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   “呕。”   晚风吹着血腥味飘了过来,她没忍住低呕了一声。   对上太子猩红的眼眸,她方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登时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骨子里就是坏掉的,要不然也不会杀人后面不改色。   花溆扶着门框,腿软的不像话。   但是她倔强的挺直脊背,一点都不肯认输,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日子,往后还多着呢,她必须适应。   “嗬嗬……”   那人喉间也被划拉一个大洞,这会儿浻浻的往外冒血,那人口中发出嗬嗬声,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透了。   花溆冷汗直冒,却仍旧强迫自己盯着看。   不过死人罢了。   她不也被太子杀死过。   自己都死过,没什么可怕的。   她在心里劝慰自己,却始终不得其法。   花溆对上封郁的眼神,她以为自己哭了,谁知道眨巴眨巴眼睛,她的眼眶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约莫她也薄情,故而对人死在面前,也无动于衷。   “殿下。”她喉间干涩,却仍旧低声问:“为何杀他?”   封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抖了抖,那里被刺客划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疼的厉害。   这会儿正往下滴血,他能感觉到暖流。   面对花溆的问话,他面无表情的望过来,冷声道:“想杀便杀了,哪有什么为何。”   听到这回话,花溆樱唇绷成一条线,外人传言,太子封郁暴戾乖张,性情阴翳,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嗯。”她温柔的应一声,低低道:“这世间人,您想杀便杀了。”   包括她在内,她是知道的。   花溆笑容有些奇异,封郁多看了她一眼,却仍旧什么都没有说,只侧眸望过来,低声道:“怎的?”   ……   两人隔着新鲜的尸体,相顾无言。   片刻功夫,高升便赶紧过来收拾残局,不过片刻功夫,这尸体便被拖走,地上的血迹也用水冲了一边,用细土盖了踩实,这痕迹便消失了。   看着整齐的小院,花溆干巴巴开口:“弄完了,就吃饭吧。”   她这么说,封郁反而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他安慰她。   花溆心中不是滋味,一天之内,听着一个死人,见着一个死人,今天可真不是好日子。   “这人,犯了什么事?”她问。   封郁仍旧侧身对着她,闻言摇头,转身就走了。   花溆闻着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赶紧道:“去洗洗。”   看着他转身就往前院去,一点都不听话。身上那么多血,还要去议事。   但她知道,封郁听话才怪。   前院忙的热火朝天,一是刺客的事,再就是春歌的事,都凑在一起,那下人都快忙坏了。   封郁到的时候,大家都赶紧放下手中忙碌的事物,过来行礼。   “查出点什么了?”他问。   一旁的高达神色凝重,低声道:“春歌是太子妃埋的钉子。”   当初埋的时候,大家都不在意,觉得一个洗脚婢罢了,不妨碍什么事。   然而在后宅妇人的手里,这就成了一柄杀人的刀。   花溆在小院毫无根基,也没有娘家人撑腰,太子妃这一手段,简直杀人不见血。   一举得罪小院里头所有人,姑娘往后的日子,怕是没有那么顺利了。   封郁眉眼不动,只面上又苍白几分。   “她何苦。”羽睫低垂,他随口说了一句,便挥挥手,示意这事儿不用管。   太子妃不喜他,作为郑贵妃的侄女,她更想嫁的人是二皇子封稷。   二皇子封稷,光风霁月,素来很得众人称赞,说他礼贤下士,风度翩翩,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游刃有余,让众人赞不绝口。   而太子封郁,相对来说,大家都要隐晦的摇摇头,再添上一句‘威势颇深’。   这其中的区别,千差万别。   就连太子妃,也亲口说:“你就是个窝囊废,连自己老婆都养不起,还要本宫拿嫁妆补贴。”   太子手底下产业无数,如何养不起一个太子妃。   不过是给她玉石,她要珍珠,你给珍珠,她非说珠宝好。   左右你不管做什么,都不大和她心意的。   说到底,封稷才是她心上人,故而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   封郁心中想了这许多,面上愈加冷凝,他不由得想到花溆身上去,对方也是,一心惦念的也不过是小将军。   时时刻刻都想着回到他身边。   然而当真的和他做了,她又迅速转变思想,现在和他和颜悦色起来,就冲她这份心意,他往后也愿意多给两份优容。   “太子妃……”高达说了一句,便闭上嘴。   封郁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来包扎,胳膊上的伤口,着实有些疼。   等他们忙完,准备好的膳食已差不多凉了。   花溆等的望眼欲穿,方才吃的点心,这会儿已经消化完了。   “饿了。”她眼巴巴的瞧着。   先前她极力反抗,封郁只想欺负的她使劲哭,这会儿她软乎乎的撒娇,他反而僵在原地,结结巴巴道:“吃。”   说着回神看向高达,催促道:“快去做。”   ……   花溆水润润的眸子锁着他,说出来的话,愈加软起来:“您饿不饿?”   她故意压低了嗓,又放柔了声,侧眸望过来,尾音还微微勾起。   封郁指尖捻动,喉头滚动一下,心里慰贴,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高傲至极。   “饿呀。”花溆自说自话,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封郁僵硬的像是石头,反手捏住她精致的下颌,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冷漠道:“想亲直说,做什么拐弯抹角。”   花溆:……   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唇瓣上的濡湿,让她有些懵,想了想,反客为主的亲了回去,将封郁那句话又还给他。   “想亲热,直说便是。”她侧眸望过来,艳若海棠:“做什么拐弯抹角。”   封郁被她亲了一口,心都软了,耳根微微红了,面上却仍旧冷厉阴翳。   “作死的玩意儿。”他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花溆被他说的白了脸,那温柔的笑意差点立不住,强笑了笑,她捂着胸口,弱里弱气的开始撒娇:“我一挨骂,就心口疼。”   见他露出不信的意思在,她又道:“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她捂着胸口轻轻哼咛出声,波光潋滟的眸子还随着他。   封郁被她弄的难受,往常她害怕,只顾着瑟缩,他随意摆弄她,她也不知道反抗。   如今说这个,又说那个。   骂一句就敢捂着胸口喊疼。   偏偏她生的瘦弱清减,说是胎儿有弱症,瞧着也像。   封郁抿着唇,现下身上没那么疼了,但他觉得自己脑仁疼。   他一肚子的骂要骂,偏偏她贝齿咬着朱唇,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软的跟在床上似得。   “放肆!”他低喝一声。   花溆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又大胆些许,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好生的收敛,并不接着过分。   两人一时间静默起来,好在高达及时提着食盒过来摆膳。   “您尝尝这个。”高达将香饮子递给她。   花溆喝了一口,双眸就忍不住亮了,她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笑着问:“这香饮子做的这般好吃。”   听得她的夸赞,高达也高兴起来,乐呵呵道:“专门为您做的,您若是喜欢,往后再做。”   封郁瞧了你来我往的两人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吃起来。   ……   高达被主子的眼神看的惊悚,他逃也似的走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些纳罕,怎么今天主子看他不顺眼,也不知从何说起。   方才的时候,花溆还敢卖弄风情去挑逗他,等到晚间众人退下,开始洗漱的时候,她又怂了。   封郁这会儿手里捧着书,正读着,暖黄的烛光撒在他苍白的脸上,带出几分宁静的温柔。   好像那些阴翳暴戾,在他捧着书的时候,都销声匿迹。   那精致的下颌曲线分明,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瞧着就知道他看书看的认真。   花溆知道他长的好看,只不过被阴翳的神情给蒙昧。   但好看没用,前世的时候,他就是伸着那玉雕一般的手,毫不犹豫的掐在她脖颈间。   不自在的摸了摸细嫩的脖颈,她想,她都能翻天了,想必不会再掐死她了。   花溆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也抱着药经来背。   早一日学会,早一日好,她已经不是开蒙的儿童,有那个时间去一点点学习。   “看懂了?”他嘲笑。   花溆被他吵的回神,正正的对上他戏弄的眼神。   她晃了晃身子,登时亲在他脸上。   封郁不悦的皱起眉头:“孤的脸,也是你能亲的?”   说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能不能亲,也亲过不少回了。   她恶从胆边升,猛然起身,踮着脚尖在他脸颊上叭叭叭亲了好一通。   封郁板着脸骂她:“放肆!”心里却受用的紧,以至于那骂声软绵无力,毫无震慑力。   以前的时候,花溆总是想,太子暴戾无道,她若是随着他,必然没有好日子过。   现下觉得,不过别扭了些,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那么前世的时候,为什么会在春宵过后,直接将她掐死呢,当时她应当也像这一世般,毫无威胁力。   现在他甚至略有优容,这是她有些想不明白的事。   想到这个,难免想到小将军身上去,前两天的眼泪,就像是梦一场,现下细细想来,就像是蒙了一层雾,特别的朦胧。   小将军。   她的小将军。   她光风霁月的小将军。   会对她笑的温柔的小将军。   打从今儿起,便再也没有了。   花溆这般想着,面上的笑容就耷拉下来,再也挂不上了。   瞧着她心情起伏变换,太子不悦的皱眉,这姑娘越发的大胆了,不过骂她一句,就敢给孤甩脸子看。   谁给她的胆子。   他单掌攥着她细细的腕子,用力一拖,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来,这才垂眸看向她。   花溆被他冰凉的手指捏着下颌,强迫她抬头,那指尖太凉了,明明是春日,却跟铁柱子一般。   想着今儿背的药经,她突然灵机一动:“您是不是阳虚啊,手这般的凉。”   封郁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么会气人。   “虚不虚的试试就知道了。”他道。   说罢这句话,他便松开了手,看着她白皙细腻的下颌上,有红红的手指印,心中不禁一怔,真是娇惯的紧,明明没用力,还留下印子。   “过来。”他道。   说着牵着她的手,一道往浴池去。   浴池里头洒满了玫瑰花,香汤已经备好,就等着美人入浴。   但美人不愿意进去,她结结巴巴道:“不若就给我一个浴桶,小小的一个,从里头舀点水出来,我就满足了。”   封郁不耐烦的直接撕掉她身上衣衫,箍着她的腰,单臂用力,直接将她夹起来,这才慢悠悠的入水。   单薄的兜衣湿了水,紧紧的贴在身上。   曲线毕露。   封郁食髓知味,知道这男女欢情的好处之后,便愈加的惦念着,纵然面上不显,手下却有些粗鲁的拽着她腰间细链。   越是性急,那细细的挂钩便更加难以解开。   他心中不耐烦,想要直接扯断,到底是累丝的金链子,又不是细绳,手都勒红了,那金链却好好的。   封郁皱眉,扯着兜衣狠狠一撕,那妍丽的海棠花,便一分为二。   花溆无所适从的赶紧沉下身子,让玫瑰花瓣挡住自己的躯体,这才抿着嘴,满脸抗拒的看着他。   昨儿胡闹那么久,她这会儿若再胡闹,真担心伤着了。   “疼。”她细声细气的撒娇。   少年人尝了春情滋味,听她带着小哭腔的疼字,便愈加有些忍耐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抽20个红包。 第28章   封郁立在原地,眸色幽沉。   他衣衫整齐,长身玉立,原本苍白阴翳的神色,在烛火的暖光下,变得柔和起来。   薄唇紧紧的抿着,绷成一条线。   克制的望着她。   封郁想要和她温存,但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撒娇,心中又有不忍。   小姑娘眼尾微红,微微的嘟起嘴,又娇又软。   封郁喉头滚动,眼神幽深克制,侧眸望过来,低声道:“那便用手吧。”   看着她眼神软软,殷切的凑过来,主动上前来给他解衣衫。   明明羞赧的脸颊红透,偏偏却双眸水润润的,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男子制式衣衫,花溆早已经练习了无数次,她闭着眼睛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开。   但是在封郁面前,她不能这般熟练。   哆嗦着手,她羞红着脸,一点点的剥着。   封郁原先不觉得有什么,然而花溆眸色水润,脸颊晕红,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手上到处撩火。   明明什么也没做,偏偏叫他觉得,就算轻轻的呼吸,也是一种勾引。   封郁皱着眉,面无表情的用修长的指节捏住她下巴,语气幽幽:“挺熟练啊?”他扯着唇角冷嘲:“给他解了多少次。”   听他这话,花溆将他的衣裳扔在他怀里,冷笑道:“偷来的东西,您还挑三拣四的。”   她说变脸就变脸,直接转身,缓缓走入浴池。   封郁何曾被人顶撞过,看着她这般冷言冷语,登时受不住,厉声道:“孤的东西。”   什么偷不偷的,他不信她这一套。   花溆掐着手心,才没有直接将这狗男人直接拉下手,她想把他按在水下,好生的伺候他一番。   她抿着薄唇,不高兴极了。   这般耍小性子,让封郁有些无所适从,这小女人不是下属,不能按着奖惩制度来,但要其他的法子,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花溆故意的,纤手在水里乱撩,将水给撩的到处都是。   特别往他身上拍,看着他刚刚抹干净脸,又给他撩满脸水。   “哈哈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抹掉俊脸上的水渍,花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着她这般,封郁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一股无名火冲了出来,他直接伸手摁住她,将她搂到自己怀里。   然而在水里,不比在岸上,她微微一挣动,就跟滑溜溜的美人鱼一样划走了。   花溆直接起身,纤白的小脚踩在鹅卵石上,由着锦屏给她擦拭穿衣。   等到封郁出水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涂香膏了。   看着她一点点的涂抹着,从胳膊到腿,一点都不能少。   他就立在边上看,甚至还自己上手摸了一下,登时皱起眉头:“怎的黏糊糊的。”   花溆推了推他:“您忙去。”   说完接着和自己的一身皮子奋斗。   “你肌肤细腻,不必。”封郁道,说着就捏住她足尖,看着她那光洁玉润的脚趾,不由得好奇的摩挲了一下。   花溆脚背细嫩白皙,被他捏着,痒呼呼的。   “放手。”她挣了挣,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反而惹得他眸色幽深,少年人直接双臂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她手心才剜了一团香脂,这会儿猛然被抱起来,不由得呆了呆,她举着手,惊呼一声,赶紧抱住他脖颈。   “别闹。”她道。   封郁不吭声,直接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都下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寂静一片。   花溆手心出汗,瑟缩了一下,偷偷将香脂抹在他胳膊上。   “您、您要做什么?”她结结巴巴道。   方才说好了,饶了她这一遭,但不能完全放手。   “你说呢。”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示意她自己知道。   花溆抿了抿嘴,指甲抠了抠他胳膊,认真思考,半晌才呆呆道:“哈?”   封郁大掌盖在她脸上,懒得看她装疯卖傻,直接牵住她小手,按在关键位置上。   “懂?”   她想不懂。   但必须懂。   和真刀实枪比起来,用手便不值一提。   花溆想跟他约法三章,又想着,她贵为太子,想必是一言九鼎。   但又想着先前的时候,他跟小将军承诺过,不会在碰她。   结果呢,别说碰了,他直接将盘子给端走了。   这样的情况,说他一言九鼎,着实有些亏心了。   花溆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羞红着小脸,闭着眼睛给他弄。   两人都有些难受。   封郁捏着她下颌,狠狠的亲她,口中还含糊的念:“明儿有你好看。”   他表情欢愉脸颊酡红,花溆心生恶念,若是再想要她的命,她就是拼着死,也要给他折了。   ……   以前的时候,她觉得心中屈辱,一般情况下,都不敢说什么,更别提抬头看他。   她抿着嘴,面上嬉笑怒骂,心中却紧紧的绷着,认真的评测她每一个动作,他是什么反应,等到下一次的时候,她又该如何。   都说女人是一本书,你要认真的翻阅。   而男人就是一个写好的话本,你随意的翻翻,就能写出标准答案。   花溆手腕有点酸,她可怜巴巴道:“还不成么?”   想了想,她直接拉下寝衣,露出圆润的肩头。   “唔。”太子瞬间投降。   等他出来,花溆觉得累,今天背一天的书,已经是非常的疲累,又得集中精神来应付他,简直让人累的想倒头就睡。   她随意的洗洗手,钻进被窝就睡了。   封郁还衣衫敞开,沉浸在餍足的余味中,尚未回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室清冷,刚才娇媚的姑娘,这会儿闭上眼睛,睡的乖巧。   封郁拢好衣衫,立在床头看了片刻,这才掀开被子,将人往自己怀里团吧团吧,闻着那悠悠的玫瑰香,这才满足的闭上眼睛。   他先前未曾尝过女人滋味,以为这都是些不好的东西,万万不曾想过,竟叫人食髓知味。   每次等他睡去,花溆才闭上眼睛。   她害怕。   怕满足他之后,会在她不知不觉间,被他扼喉而亡。   等他睡着了,这才能放心下来。   夜色深沉,室内寂静。   只能听闻鸟虫鸣叫之声,唧唧啾啾。   隐有岁月静好的安详之态,花溆在心里扳着指头算,等太子春毒解了,若她能说的他让她离去,好像也不错。   东宫她进不去。   以她原先的身份,她进不去,以她现在的身份,她更加进不去。   被抢来的小将军的贵妾。   这身份,光是说一说,就觉得尴尬的紧。   花溆闭上眼睛,苟且偷生也是生,她就是想活着罢了。   又在脑海中默背了一遍药经,她这才闭上眼睛安睡,她突然觉得时间紧迫,若太子春毒解了,就没她啥事了。   但是让她有些不明白的是,老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在太子的院里头,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说起来不过是叫她去背药经,学医罢了,但实际上是指使太子女人做事。   这其中的讨教大了去。   老爷子这条线,她要试着抓一抓,毕竟对于她来说,任何一点希望都不能放过。   花溆微微勾起唇角,闭上眼睛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她醒来的时候,太子早已经无影无踪,她摸了摸身边的锦被,早已冰凉。   花溆伸了个懒腰,刚弄出一点动静,锦屏和银屏就赶紧过来伺候。   两人伺候的细致妥帖,给她穿衣洗漱,仔细上妆。   花溆看着镜中娇艳的脸颊,垂眸略笑了笑,又用了一碗清粥,这才转身往前院走去。   刚走过垂花门,就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眸。   来人穿着袄裙,上身是白锦绣银云纹的短袄,下面穿着火红绣鸾凤的石榴裙,头上戴着金灿灿的点翠头面。   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婆子,一边走一边笑,柔声道:“许久没过来,还是往常的样子,太子妃遣我来瞧瞧,太子处可有什么缺的。”   她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带着贵女的雅致和傲慢。   两人迎面撞上,那女人便笑了笑,指着她问:“这位是?许久不曾来,竟添了人。”   花溆不信她不知道。   但是来了人,她心里反而确定起来,先前春歌的死,应当是东宫下的手。   她有些不明白,怎的这般着急。   想着前儿的时候,他那略显生涩的动作,当时她又羞又怕,没有发现问题,后来细想想,才发现他当时不仅仅是着急,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意思在。   当朝太子,竟没有女人经验。   说起来叫人不敢置信。   这会儿看着女子巧笑嫣然的模样,花溆笑了笑,这楼里的女子,都会看人,她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姑娘看着是主子气派,实则是下人。   “我是小将军家的,不知您是哪位?”花溆笑吟吟道。   她就不信,太子强抢别人的女人,这东宫的人,能真的一无所知。   来人呼吸一滞,她没想到,会这么直白的揭出来。   在她的想象中,瞧见东宫的人,这姑娘应当是自行惭愧至极,一脸羞愤欲死才对。   谁知道这姑娘笑吟吟的自报家门,反倒让她尴尬起来。   “怎的,有事?”花溆问。   她为了方便背书和认草药,穿的很是简单,甚至已经系好襻膊,露出一截白嫩的细瘦腕子来。   来人视线在她那细的好像一折就断的腕子上扫视一眼,半晌才低声道:“您住在这,若有什么缺的,便尽管遣高达去寻太子妃,一准给您办妥当了。”   花溆听着她宣誓主权的声音,侧眸笑了笑,柔声道:“成。”   来人登时一噎,缓了缓气息,这才接着说道:“今儿来,也是想看看姑娘。”   她这话一出,花溆便伸了伸手,示意锦屏给她解掉襻膊,这才转身又往院子里头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723:55:29~2021-02-1016: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楚姑娘啊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湘北最酷流川枫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恭喜发财6个;湘北最酷流川枫3个;恭喜发财、50130586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岁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哦?”她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   比方才还要气人,像是方才这人问的一样,她也问了一句:“不知这位是?”   来人气成河豚,偏偏第一回 合就败了,她暗自运了运气,这才重新挂起笑容,回:“奴婢名唤春英,是太子妃跟前的大宫女,这次一是来瞧瞧太子爷缺什么,二是来瞧瞧姑娘。”   花溆听罢,便笑着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茶盏,侧眸笑道:“劳烦姑娘走这一趟。”   春英面色也有些不大好,她怎么敢,怎么敢叫她站着回话。   她作为太子妃跟前的人,又是郑贵妃娘家出来的,不管在宫里还是在外头,那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何曾这般立着说话,怎么也要给她一份殊荣,让她好生的坐着回话,再上茶上点心的。   花溆知道,作为太子妃跟前的人,她应该敬着一点,但也知道,她和太子妃之间,是王不见王,不管是什么地位,还是心机手段,对于太子妃来说,她都是一个,能够随手捏死的蚂蚁。   宫中人的心,都脏。   包括狗太子。   她在心里暗骂,面上却笑盈盈的,看着春英几句话说着,面色重新又变换回无懈可击。   花溆这才慢悠悠道:“春英姑娘,你可认识春歌。”见她面色有异,她接着说道:“这姑娘性子有些左,不过拌几句嘴,悄没声息的就投井自尽,不知道还当是被人谋杀了,栽赃嫁祸呢。”   说着她做出一个好怕怕的表情,楚楚可怜道:“我是外人,不知道里头的讨教,不如姑娘跟我说说。”   太子妃是个什么态度,她必须尽快探出。   见春英面色变换,充满了不敢置信,花溆登时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春歌的事,和春英脱不了干系。   “这人死的可真惨,连半句话都留不下。”花溆慢悠悠的点了一句,这才亲亲热热的执起春英的手,拉着她一道坐下,叫锦屏上茶上点心。   “姑娘是个尊贵人,哪里能站着。”   她这一番唱念做打,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人,这会儿已经面色大变,甚至有些惊惧的看着她。   花溆不动声色,将手腕上那个漂亮的金镯子退了下来,直接推了推,笑道:“姑娘走这一趟辛苦了,这个赏你。”   她明晃晃的赏人,春英面色一变。   她原想着拿捏她,不曾想反被拿捏,她脸色铁青的匆匆而去。   花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拧了拧眉尖,食指有序的点了点桌子,她若有所思。   这一次万万不能被压下去,要不然往后这身份,就真的只能被摁成通房或者外室,这对她来说,是最坏的结果。   现下就算口头上得罪了太子妃,但她的身份不被锤死,对以后就是有利的。   锦屏却担忧的不成,她小心翼翼的觑着她,低声道:“太子妃的情形,您知道吗?”她问。   花溆侧眸望过来,挑眉示意她来说。   “太子妃出自郑贵妃的娘家,是她内侄女,也是最宠爱的姑娘,素来嚣张跋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显而易见,这个沙子就是她。   锦屏心生担忧,她扭了扭帕子,皱着眉头问:“还未进府就得罪了太子妃,往后可怎么办。”   她这么说,花溆也明白,伸出皙白的手指,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无事。”   以她的身份,进不去东宫,所以太子妃的威慑力,对她来说并不大。   除非她心心念念想进的,就是东宫。   若说宫外势力,若太子无能到旁人能突破防线,那么她就算没有得罪太子妃,那么照样活不下来。   花溆慢悠悠的吃着点心,糖渍牡丹花为馅儿,这水晶糯米为皮,不说味道怎样,这品相是一等一的好。   又甜又糯,好吃极了。   看着她这般稳善的态度,锦屏的心,也跟着镇定起来。   然而当有人来的时候,她就发现,方才还稳重的主子,手中那粉色花馅透明饼皮的牡丹花糕,就这般掉落在地。   “小将军来了。”门卫声音响起。   花溆手一抖,那牡丹花糕便掉落在地。   她倏地立直身子,转瞬却又坐下来,重新捻了一块糕点,稳稳当当的送进口中。   偶尔会怀念小将军,但她知道,她们二人在她勾引太子的时候,便再无可能。   当初段云凌将她送给封郁,她俩便也再无可能。   花溆又端起茶盏,猛灌了一盏茶。   她的情绪,这才平稳下来。   曾经。   那是她所有的希翼。   花溆在嘴里品了品这味儿,突然就笑了。   然而当小将军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发现,她笑不出来了。   “您来了。”她侧眸望过来,笑意清浅。   看着她这样,段云凌也跟着笑起来,软声道:“在太子这,你过的怎么样。”   花溆看了他一眼,侧眸道:“谁叫你来的。”   这话她其实不想问,她觉得不用问,定然是太子叫他来的,但心里仍旧忍不住想要问问。   “殿下。”他回。   直至此刻,他心情都挺好的。   花溆到底有些恨他,笑靥如花:“你跟我过来。”   这么说着,她笑眯眯的往内室走。   这幅行径看的小将军心口直跳。   “你……”他脸上那光风霁月的笑容,到底压下了。   满脸压抑的望过来,低声问:“什么意思?”   花溆瞧着他这个表情,缓缓的笑开了,她一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笑的花枝乱颤。   在她这个表现下,小将军终于回过味来。   “你和殿下。”他声音干涩。   花溆慢条斯理的抚了抚鬓边碎发,方才那报复心理终究消散,变的酸涩起来。   微微红了眼眶,她问:“你为何,将我送给他。”   短短一句话,花溆说的泣不成声。   声音梗在喉头,却怎么也出不来,最后勉强的说了出来。   小将军怔在原地:“我没送。”   他的心上人,他怎么会送。   “你仔细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溆道。   小将军喉音干涩,却还是一字一句,将事情给还原了,当说到只是演戏的时候,花溆没忍住闭了闭眼。   “孤男寡女,你信演戏?”   “你对着我的时候,不曾动过丝毫妄念?”   她挺直胸膛,鼓胀的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气急了。   小将军登时怔在原地,他脸颊都红透了,但他终究什么都没做。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没有丝毫妄念。”   对上小将军闪躲的眼神,她忍不住笑着哭了:“那又怎么那般相信太子。”   段云凌隐忍的握紧拳头,他狠狠的一拳锤在门上,红着眼眶冲了出去。   花溆看着他的背影,光风霁月的小将军,又怎么玩得过阴险狡诈太子爷。   她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一石二鸟之计,不动声色,着实教人叹服。   等到晚间的时候,太子回来,就见花溆坐在窗下,郁郁寡欢。   “怎的了?”他问。   花溆看了他一眼,不曾说话,只懒洋洋的趴在那,一动不动。   太子难得有三分耐心,哄道:“乖,明儿带你出去玩。”   花溆漫不经心的瞟他一眼,轻声问:“太子殿下,又有什么算计。”   他的性子,她不说十分拿捏,也知道三分,这般带她出去玩,要说是大发善心,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自己的臣子尚要算计,更别提是她了。   花溆蹙着细细的眉尖,认真思索,难不成又要拿她去算计小将军,这也是说不好的事。   她觉得有很大可能,这么一想,她便满是紧张的看着他,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朱砂痣,触之即伤,触之即痛。   努力将他忘在脑后,却不得其法。   她看向一旁的太子,迎来对方阴恻恻的一瞥,他心里也不高兴,今儿让小将军来,也是想让两人彻底断了,免得这姑娘身在曹营心在汉,到底不好。   下颌骨被用力捏住。   疼。   花溆春水桃花般的双眸,映出些许水意。   她就是有这个毛病,稍微疼一点,眼泪就出来了。   太子捏着她下巴,面沉似水的警告:“记清楚你的位置。”   两人之间的气氛,登时箭弩拔张起来。   锦屏唬了一跳,银屏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求太子殿下怜惜姑娘年岁小,言语强了几句罢了。”   她越是求饶,太子的眸色越是阴沉。   因为花溆那眸色,便愈加倔强。   几人一时僵持住了,花溆不肯认输,她冷笑道:“想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竟也不知你情我愿是怎么写的。”   她这么一说,太子反而轻轻抚着她脸颊,笑了。   “孤想要的东西,必得。”   他不讲究你情我愿,他不知道强扭的瓜甜不甜,他就想把瓜扭下来,搂自己的怀里。   只有自己拥有,才知道情愿不情愿。   太子阴恻恻的笑了,那阴翳的眉眼带出几分奇异。   花溆垂眸,丝毫不怕,她勾唇笑了笑,猛然挣脱他的桎梏,冷笑:“必得?”她说着又想哭,眼泪还未出来,就被他堵了唇。   霸道而具有侵略性的亲吻,让她险些喘不上来气。   “别。”被堵了唇,就连求饶也是软软的。   这带着颤抖的尾音,让封郁心中愤懑登时消散一空,他动作也跟着温柔起来。   “不许哭。”他话语却冷硬。   花溆被他一凶,反而激起来反骨,她猛然一推,鼓着红艳艳的唇,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哭还一边抽出他袖子里衣,用那软布擦拭眼泪。   “……”封郁。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竟一点面子都不顾。 第30章   他所见的,都是那些端庄贵女,莫说哭着用他的袖子擦眼泪,便是在他跟前,露出一点不优雅来。   然而花溆哭的梨花带雨,好看极了。   就算将他衣袖里衣泅湿,他心中竟然没有生出不悦。   动作轻柔的擦拭掉她腮边泪珠,封郁神色阴翳偏执:“跟了孤,化成灰也是孤的。”   花溆懒得搭理他。   她哭了一下,觉得没意思,随便哭哭眼眶就干巴巴的哭不出来,这也太惨了。   “唔。”她又用他袖子擦了一下,可怜兮兮开口:“饿了。”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软。   封郁看着自己濡湿的衣袖,垂眸不语。   是什么让这女人觉得,自己会惯着她。   “饿着。”他道。   花溆却不理他,直接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吩咐:“锦屏,牡丹卷。”   锦屏脆生生的应下,转身就去拿东西。   不光有牡丹卷,还有一碟子红豆糕,并一壶香饮子,这是高达制的,早给她准备好了。   花溆吃的心满意足。   封郁瞧着她吃的香甜,也跟着拈起一块,那牡丹花糕又香又甜,在他吃过来,有些腻,可瞧着她吃的好,他又觉得,这口中的点心滋味,好似真的不错。   他又吃了一块。   人生中的第二块。   因着她尝试新事物,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在他再次伸手的时候,花溆直接拿起剩余的两块点心,直接吞到嘴里,小小的嘴巴撑了两块大大的点心,弄的跟仓鼠一样。   可可爱爱。   封郁原本想生气,瞧着她这样子,却生不起来。   他眸色幽深,索性压着她,狠狠的亲了一口,尝到她口中牡丹卷香甜的滋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甜。”他道。   花溆红了脸,却佯装恼怒,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就回了内室。   等她捧着书背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封郁竟然没有跟着走进来。   捧着脸呆片刻,她又捧着热乎乎的香饮子喝了两口,这才看向窗外,有太子在的时候,小院中灯火通明,下人们忙活的脚不沾地。   各处机构,都快速运转起来。   花溆看着他们井井有条,明明只是一处小院子,却跟一个小型机关一样运作。   她复又捧着书来读,手中有书,旁的便尽数给忘了。   等她洗漱过后,稳稳当当的躺在床上,也不见太子过来,她捏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每一次睡觉,太子都要紧紧的搂着她,好像她是个布娃娃。   今儿他不在,她心中就生出几分未来难测。   花溆闭着眼睛,想今天的春英,想着小将军,忠君爱国四个字,是她的信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用国家安定这样的理由,骗的小将军直接将她送过来,还当他会好好的招待她。   这借口着实有些妙。   根据小将军的只言片语,花溆就已经猜到,定然是跟他说,什么太子之位不稳,储君不稳,陛下昏庸无道,这天下将乱。   唯有太子之位稳住,才能更好的图谋以后。   就算太子不好,但也比其他几个兄弟好很多。   君臣君臣,他用君臣哄着他。   她恨小将军痴,恨小将军傻,却也知道,他一片赤诚之心,是他们负了他。   这般想着想着,到底睡着了。   夜深。   万物寂静。   女子清浅的呼吸,若隐若现。   封郁立在榻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身上的疼痛也好似缓了许多。   打从出生起,他就是不受期待的孩子。   皇后血崩,生下的皇子被包了薄薄的襁褓,放置在产床上半个时辰。   具宫女说,当时他被抱起来的时候,浑身青紫。   打从那时起,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大好,再加上当今不喜,郑贵妃厌恶,他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跌跌撞撞长这么大,什么苦都吃过。   宫里头的宫女太监,约莫都是吃不下发霉馒头的,但是他能。   掉在地上也能吃,那点子尘土和饥饿比起来,不算什么。   可他的床榻上,从未出现过旁人。   东宫妻妾莺莺燕燕,都被太子妃把持着,她喜欢封稷,却又不让别的女人近他身。   独断又专横善妒,和她的姑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封郁勾起唇角,修长的指节解开扣子,直接躺在她身侧,闻着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一夜好眠。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气色都好了很多。   花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在,不由得滞了滞,呆呆问:“您不去上朝?”   封郁随意道:“往后不必去了。”   见她檀唇微张,呆呆傻傻可爱极了,封郁这才慢条斯理道:“由于强抢臣妾,孤的太子位,被废了。”   “并罗列罪名一百二十项。”   这么说着,他不禁浅笑出声。   花溆看着他笑,不禁怔在原地,在她的印象中,他素来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表情淡漠阴翳,但今儿笑开了,却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热忱。   “您不是太子了?”她谨慎问。   见对方点头,花溆便欺身上前,捏着他腮边软肉,放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用力的拉扯着,看着他腮边变得红彤彤。   苍白的脸颊染上几分红晕,登时可乐起来,美滋滋道:“以前你我地位有天壤之别,如今你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皱着眉头,不高兴道:“这话怎么说的?”   她鼓着脸颊,满是不高兴。   封郁今儿心情好,也不计较她放肆,挑着眉尖捏回去,低声开口:“喜欢?”   花溆点头,她早就想捏了,越是俊美如神祗,神情淡漠的男人,就越是叫人想要打破他这份平静。   两人你捏着我,我捏着你。   没一会儿,她就眼泪汪汪的求饶:“您手劲大,疼。”   封郁一听,手中的力道,赶紧松了松。   “行了,说了带你出去玩。”他瞥了她红彤彤的脸颊一眼,有些心虚。   往常的时候,他是觉得,越是欺负她,心里越是高兴,但今儿,真的只是玩闹罢了。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牵着她的手,施施然往外走去。   花溆脸颊一僵,有些抗拒,方才那惬意的笑容,登时消散。   “您且怜惜些,我还要脸呢。”她道。   若是出去了,旁人都知道她是个红颜祸水,勾的太子爷被废,简直是千古奇闻。   “私人地方。”他回。   他没这么逮着一只羊薅毛。   花溆这才放心下来,转而又兴致勃勃的回去梳妆换衣,穿着新制的春衫,在他面前来回转圈:“好看吗?”   封郁喉结滚动,轻声回:“好看。”   说着他眸色幽深,侧眸望过来,浅声道:“走吧。”   说着牵住她皙白的柔荑,施施然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高达,去把兜帽拿来。”   花溆:……   “您给上了兜帽,我这梳妆的意义何在?”她问。   封郁瞧了她一眼,这人的长相,有多么招蜂引蝶,她是完全不知道。   他懒得多说,直接牵着她上了马车。   花溆上了马车,才把兜帽放下,登时有些蔫蔫的,出门梳妆带兜帽,无异于锦衣夜行。   看她兴致不太高,封郁敷衍的捏了捏她的脸,拉开马车小几上的抽屉,低声道:“吃吧。”   花溆看着精致的牡丹花糕,怔了片刻,还是决定原谅他。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她想着,就吃一口。   然后想着,再吃一口。   然后一口又一口,一碟子精致的牡丹花糕就进了肚,有了甜食,她心情瞬间好上许多。   乖巧的拈起一块点心,做出要喂他的姿势。   封郁有些意外,毕竟她上次,可是一口气吃了两块,也不会给他留。   心中升起一丝温暖,她还是很善良的。   他张嘴去噙,却见花溆眉目间有愉悦笑意,直接将那最后一个桂花糕,送进自己口中。   她动作快速优雅,特别快速的送入自己口中。   盘子一干二净,连点心渣都没留。   封郁抿着薄唇,抬眸看她。   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还是那阴翳淡漠的模样,她偏偏看出几分委屈来。   看他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唔,下次给您留。”她敷衍开口。   说着又忍不住撩开车帘,看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下巴枕在手上,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些人气,给予她很大的勇气。   “好看?”他问。   花溆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短暂的回眸,都让她觉得浪费时间。   封郁被她气的心口疼。   “放肆。”他低声喝骂,却见花溆不疼不痒,毫无反应。   “殿下恕罪。”她连谢罪,也说的漫不经心。   这姑娘是笃定他什么都不会做,故而才这般的拿乔。   看着她星光熠熠的双眸,封郁又觉得,好似被她怼几句,也无妨。   花溆看着往桃园的路,忍不住挑了挑眉。   “桃花还开着呢?”她问。   封郁点头,侧眸笑道:“对。”桃花花期不长,但不同的花之间,花期截然不同,现下仍旧有桃花开着。   马车一路往最里面行进。   花溆怔怔的看着,最早开放的区域,现下已经绿叶葱葱。   再往里头走,那景色慢慢的过渡成粉。   再往里头,就渐渐额染上一点绿,变成了浅碧色。   “绿萼?”她怔然。   这花好看又稀缺,她只在书上见过,从未在现实中见过。   如今漫漫一片,像是天上软软的绿云,入目尽是温柔。   封郁身着苍色直裰,身影笔直挺立,苍白的脸颊跟白玉一样,精致宛若玉雕。   轻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他眉眼悠长,眼尾上翘,那双眸中,映不出半分人间。 第31章   花溆怔怔的看着他。   封郁回眸,半侧脸望过来,那精致下颌弧度,让他宛若玉雕。   桃林中,总是有别样温柔。   然而等树后面身影出来的时候,封郁面色重新冷厉起来。   方才还柔和些许,这会儿又重新凝滞起来。   花溆好奇的看着来人。   锦衣华服,下颌轻抬,眼神中带着藐视万物的傲慢。   放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却很是得宜,让人觉得,这样的姑娘,就该骄傲的俯视万物。   “这是大公主。”封郁道。   花溆看着她,有些呆,这大公主是一个宫女所出,但她和封郁不同的地方在于,为了昭示自己的仁慈善良,故而一直优容有加。   “臣女花溆给大公主请安,大公主万安。”   她屈膝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   大公主瞧了她一眼,含笑问道:“就是这姑娘?引的你心心念念,家国都不要了?”   这帽子扣的重,花溆听罢不吭声。   这自古以来,但凡亡国之祸,大约都要往女人头上栽赃些罪名。   红颜祸水。   封郁只是轻飘飘的看了大公主一眼,对方登时噤声,不敢多说什么,转而挂起柔和的笑意,温声道:“此乃世人歪言,听听便罢了。”   “太子哥哥的人品,本宫还是信得过的。”   她话圆的很快,花溆笑了笑,也跟着慢声细语的聊。   两个女人,在太子的眼神下,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封郁立在一旁赏梅,听着她俩一会儿说衣裳,一会儿说首饰,这话题都没有重样的,紧说些没用的。   然而瞧着花溆双眸亮晶晶的,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看似在赏花,实则全幅心神,都在那姑娘身上。   大公主刚开始的时候没发现,后来她看出点味道来,故意执起花溆的手,原本只是玩闹,但这柔荑入手,她登时舍不得松开。   甚至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封郁原就看她不顺眼,这下更是直接用手中折扇敲了敲她的手,眼含警告。   那紫檀扇骨敲在手背上,疼极了。   大公主眼神一缩,赶紧收回手。   气氛一时寂静起来。   花溆抿了抿嘴,她有些惊吓,突然被女人摸手,也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然而太子这样敲大公主的手,她又担心大公主生气。   大公主却赶紧道歉:“原想着逗逗她,不曾想……”剩下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曾想,竟这般好摸。   叫人欲罢不能。   看向太子,花溆心里没底,眸色便变得水润起来。   封郁知道她没底气,便立在她身后,无声的给她支持。   风中寂静。   大公主头一个随意的聊起旁的来,对方才的话题,丝毫未提。   花溆笑了笑,柔声接话,两人一时间都和颜悦色,没有丝毫隔阂。   见两人之间消停,封郁便又玩自己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大公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封郁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大公主。   对方登时知机的告辞。   桃林中,一时间又只剩下两人。   花溆通过方才跟大公主的聊天,对封郁有些许的了解,纵然她话说的浅显,但她还是明白过来,大公主的意思是,太子幼时不容易,叫她好生的护着。   凭什么。   又不是她造成的。   她才懒得搭理,她只想祝太子早登极乐。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方才公主说了,您幼时不易,叫我多包容些。”花溆侧眸望过来,慢悠悠的笑了:“大公主也是爱操心的性子,这哪里需要她提点,不过自然而然的事。”   她话说的漂亮,太子听完却不相信。   但花溆愿意说这个话,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值得暖心的一件事。   他的一生中,接受的温暖太少。   这么星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明亮。   侧眸看向花溆,在漫天花海中,他拥抱着她,慢慢的在她脸上啜吻着。   “别。”她推拒。   “为何。”   “妆会花。”   ……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封郁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没有和女人相处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闻言不禁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固然小,对他来说,却是难得。   “孤如今毒入肺腑。”他声音压低,很是温柔的说道。   花溆侧眸望过来,用眼神示意,问他是什么意思。   就见封郁笑的温柔病态,唇角勾起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孤不在了,你要陪葬的。”   他想抓在手里的东西不多,幼时约莫是那条被郑贵妃当众剥皮分尸熬煮的狗,现下约莫是面前娇媚的小女人。   那条狗,是他幼时寒冷无被时,抱在怀里取暖的最爱。   那是他唯一的星光,唯一的温暖。   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畜生,却包含了他所有的爱。   那时候的他,卑微的厉害,所求所想,也不过是那条狗。   他跪在雪地里,雪没过膝盖,他想求郑贵妃放了那条狗,她们却嘻嘻笑着,毫不在意。   封郁眼睁睁看着那只小奶狗,只会弱里弱气的哼唧,甚至还会发狠的咬他的手,却连一点油皮都要不破。   无用的小东西。   他也是。   连自己的小狗都护不住,打从那日起,他才想做个太子,想要让欺辱过自己的人,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乖乖的命,要偿的。   他想起这个,难免眸色狠厉。   花溆被他阴翳的眼神盯得久了,害怕极了。   “殿下。”她糯糯开口。   听得她软软的声音,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冰凉:“要乖。”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吃掉的。   春日暖阳,花香风送。   花溆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事儿,确实有些要命了。   “您……”她唇瓣蠕动。   封郁躬身,离她很近,直接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说出来的话,温柔的近乎情人间的呢喃,却隐隐的带着几分薄凉冷厉。   “要乖哦。”   花溆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不就是听他的话么,说的就跟她能够不听一样。   不说是太子了,就是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她做了妻妾,就要以夫为天。   封郁低低的笑了一声,垂眸撷住她甜美的唇瓣。   左右他已毒入肺腑,不若放肆些,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伸手掐住她腰肢,猛然往上一提,让她坐在几案上,这才俯身压了上来。   汉白玉的几案,在暖阳的照耀下,仍旧冰凉刺骨。   花溆躺在上头,薄薄的衣衫挡不住那硌人的图案。   看着他微微上翘的眼尾,她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光天化日,怕是有些不妥。”   谁知道封郁又往下压了压,伸手在她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画圈圈。   方才被大公主握过的手,被他无意识的捉在手心里,不停的摩挲。   花溆侧眸望过来,就见他眼神中带着偏执,直直的盯着她。   “殿下。”她低声呢喃。   话音未落,便被堵住了唇。   ……   到底不敢胡闹的狠了,封郁觉得有些不大过瘾,但小女人哭的跟什么似得,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哭的时候,混不管形象,只管哭个痛快。   还学会拿他的袖子擦鼻子。   封郁想,果然女人都是恃宠而骄的。   他面上嫌弃,心中却受用的紧,掏出怀中锦帕,仔仔细细的替她擦拭着眼泪,一边恐吓她:“若你再哭,孤便不放你了。”   毕竟是在野外,他也不好胡来。   花溆却当真,这人惯来无法无天,做什么都不考虑世俗礼法,她觉得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花溆登时不敢哭了,她赶紧下了几案,抽抽搭搭的把眼泪又给憋回去。   这般娇弱,没哭两声,嗓子也哑了。   更别提那眼睛肿的微微红了,瞧着就知道被欺负过。   当高达过来送兜帽的时候,瞧见了她这幅情形,登时红了脸别开,只低声道:“您戴着。”   说完就走,丝毫没有犹豫。   等路过封郁的时候,犹犹豫豫的想说话,到底没敢说,还是封郁看出来他有话说,这才示意他说。   “到底是在外头,不好这般折辱的。”   他说的含糊。   但太子封郁听懂了。   他呼吸一滞,冷冷的瞥他一眼,就没有说话。   天知道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也就是这姑娘娇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混像他做了点什么。   若真有什么,倒也不枉说嘴一场。   “闭嘴。”他道。   高达乖巧闭嘴,跑的远远候着,不敢再在主子跟前显眼,他在心里想,主子恼羞成怒了,果然是做了什么。   等过了会儿,看见主子搀着走路不自然的姑娘,他在心里便愈加肯定,这定然是发生点啥了。   主子也是,就算自个儿不讲究,但姑娘家的心思,还是要顾忌。   说着他赶紧上前想要帮扶,却被封郁一个冷眼给扫走了。   “现下去酒楼么?”他索性换了个话题,总觉得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会挨打。   主子的脾气可不好。   封郁点点头,侧眸对花溆道:“是孤开的,搜罗天下名厨,你去尝尝。”   花溆:“不去。”   “各地的小吃都有,老餮都爱去。”封郁慢悠悠的晃着手中折扇:“啧,好吃的紧。”   花溆这会儿饿了,听见好吃两个字,登时有些忍不住,但她还是绷着面皮子,不肯吐口。   谁知道这人到了封闭环境,会不会做出禽兽事来。   她觉得,以太子的人品,她危矣。   “回去吃就……”说到这里,她自暴自弃道:“走吧。”   回去吃,那更是他的地盘,愈加躲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017:44:25~2021-02-1100: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外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酒楼环境很好。   花溆瞧着觉得有些出神,这酒楼布置的和浣花楼有些像。   “这店布置的典雅。”她夸赞了一句。   封郁侧眸,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浅声道:“嗯,孤名下的店,都如此。”   听他这么说,花溆的心疯狂跳动,她紧紧的抿着唇。   很想问问,浣花楼也在他名下不成。   但她不敢说。   封郁没关注她的小心思,而是在一旁人认真的点餐,她好像做什么都认真,就连跟小二点餐,也是薄唇紧抿,心无旁骛。   空间内安静下来,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指节指着上面的菜品。   很快就点了十来道,一边道:“你尝。”   花溆打了个哈欠,没忍住皱眉:“有点困。”还未吃饭,她就蔫哒哒的困。   封郁只当她想逃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便没有说话,闲闲的闭目养神,等待着上菜。   这些日子,他看似悠闲的紧,实则并不好过,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日子,着实有些艰难,太子位被废原先那些拥趸便消散一空,好在他也有洗一洗的意思,留下来些忠臣。   而当虎落平阳的时候,那些以前和他政见不同的人,便进行了狂欢。   现下不落井下石,再等等,可真就没时间了。   所以太子的环境,着实非常艰难。   然而花溆丝毫不知,这会儿只觉得困顿的眼都睁不开,她鼓了鼓脸颊,努力的掰开眼睛。   看着她这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封郁就问她:“昨晚上?”   他什么都没做,她反而这么困。   “看来还是需要做点什么。”封郁若有所思。   花溆困的迷蒙,大脑反应特别慢,闻言呆呆的看着他,认真思索半晌,仍旧是不得其法。   她想了想,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半晌才浅笑着道:“嗯。”   她这么一应,封郁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复又敲了敲桌子,示意小二赶紧上菜。   花溆鼓着脸颊,随意吃几口,视线在包厢内巡弋一圈,见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她偷偷的蹭过来,靠着他肩头,晕乎乎的睡过去。   看着她睡颜恬静,封郁慌了一瞬,伸手小心翼翼的在她鼻尖绕了绕,见有温热的呼吸,这才放心下来。   伸手抱住她,看着花溆毫无所觉的依偎在他怀里,看着特别乖巧。   封郁紧了紧手臂,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   他索性直接将人抱到休息间,这才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书来读。   高达在外头看着,一时有些着急。   他用口型表达:“二皇子来了。”   现下就在门外候着,想必没有什么好事。   封郁冷漠的看了外头一眼,光是这一眼,他就知道,殿下这意思,叫他等着。   对于二皇子来说,他素来有贤名,这贤名里头,自然也包括对他的谦让。   越是对太子无理的谦让,越是能体现出他的仁慈。   他既然想要贤名,他就给他。   贤名这东西,跟水一样,水以载舟亦能覆舟。到时候倒打一耙,贤名可以变成窝囊和软弱。   踩着他的头,踩着他名声来做事,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等到花溆睡醒,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看见封郁手中执着书,正含笑望着她,不禁猛然坐起身。   瞧见封郁的笑容,她只觉得惊悚非常。   她记忆深处,最深刻的是他淡漠的伸出手的模样,何曾有这般温馨。   恍然间倒让人觉得,他不是他,被小将军附身似得。   花溆迷蒙着睁眼看他,还是觉得迷迷糊糊的,眼都睁不开,她软乎乎道:“困。”   话是这么说,但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努力半晌,却没有任何成效,她迷迷糊糊的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封郁:……   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么一来,他心里登时一咯噔。   “叫大夫来。”他板着脸,一脸凝重道。   高达看向一旁睡着的花溆,也跟着面色凝重,他向一旁候着的封稷行礼,紧接着蹬蹬蹬的跑远了。   封稷尚未开口,就见封郁面色阴沉,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那跟赶苍蝇似得表情,让封稷面色一变。   他笑的一脸柔和,低声道:“既然哥哥有事,弟便不打扰了。”   封稷说话温柔又低沉,咬字有些慢,却清晰入耳。   花溆原就睡的差不多,听见有人说话之后,便赶紧睁开眼睛,她抬眸一看,便忍不住怔在原地。   面前立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袭锦袍,言笑晏晏,笑容温柔。   五官精致立体,那脸颊轮廓也柔和,看着可亲。   就连眼眸中,也蕴含着丝丝笑意。   花溆却往后缩了缩,直到紧紧的贴在封郁身上。   两人的危险程度,对她来说,都不相上下,实在是太过恐怖。   她小兔子似得缩回来,这么一动,封稷的眼神登时落了过来,冲她笑的温柔。   而抱着她的封郁,仍旧板着一张死人脸,跟谁欠他几百万银子似得。   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封郁的表情便愈加冷厉。   他从小到大,被封稷笑着抢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他懒得回想。   不管是人还是物,他都会笑的一脸温柔,但毫不犹豫的抢走。   他垂眸看向花溆,若是她也会被轻而易举的抢走,那么他将会直接掐死她,毫不犹豫。   这么想着,他勾了勾唇角,脸上的表情愈加阴翳起来。   封稷有信心,他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特别的管用,不管是封郁身边的谋臣还是女人,他想抢就抢牞一个面冷心狠的失德太子,和一个面色温柔的得宠皇子。   一般人不用想,就知道怎么选择。   他甚至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笑一笑,温柔一点,就够无数人疯狂了。   见面前的美人蜂腰削肩,腰若约素,那张脸更是绝了,像是海棠花一样娇艳媚人,比海棠更绝的是,海棠无香,但美人香幽。   封稷笑了笑,温文尔雅:“既然哥哥有事,弟便不打扰了。”   临走前,他还朝着花溆笑的温柔。   花溆瞧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下颌被捏住。   生疼。   她一转脸,就见封郁脸上带着狂风暴雨,一脸冰冷的看着她。   花溆鼓了鼓脸颊,示意他拿走手指。   那冰凉的指节却慢慢收紧。   真的疼了。   花溆檀口微张,张嘴咬住他手掌,尖牙叼住磨了磨,不耐烦道:“您又发什么疯?”   先前还好好的,这就又恼了。   “不管男人女人,随便的恼了,那就是小性。”她嘟嘟囔囔的骂。   看着封郁凉薄阴翳的眼神,直接也捏了回去。   “疼不疼。” 第33章   她阴着脸问。   然,小姑娘的手,又细又软,就算用力捏他的下颌骨,他不说有难受了,简直想让她再用力,好感受那细腻的触感。   “疼。”他低声道。   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他又补充一句:“疼极了。”   看着他这样子,她心里瞬间有些虚。   “这……”她刚一开口,就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眸。   花溆登时想到一句话,那就是宫里头的人,心都脏。   只是那手,到底捏不下去了,慢慢的放了下来。   想着他方才捏她,那么疼,她便又生气的捏了回去,眯着眼睛,眼神极凶:“那你为什么还要用力捏我。”   她这话音一落,封郁的手登时松了松。   他没觉得自己用力,却不曾想,她竟然会是说用力捏她。   封郁面无表情,低声问:“真的疼?”   花溆可怜巴巴的点头,挪开他手指,示意他来看脸颊。   她生的白,被轻轻一捏,尚要留印子,更别提他用这么大的力。   果然等他挪开手之后,就见她脸颊上一片红痕,那猩红的一片,果然触目惊心。   封郁有点心虚,他板着脸,冷声道:“娇气。”   话是这么说,他却仍旧扶着她,一边往内室去,一边道:“叫大夫瞧瞧。”这般娇气可不成。   花溆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她,就这么点事,不至于就要看大夫了。   “这……”她有点犹豫。   封郁不由分说,直接牵着她坐好,让大夫给她把脉。   大夫换完左手换右手,半晌才拈着胡须道:“有些上火,多喝点热水。”   这么直白的话语,让封郁黑了脸。   这和直接说他事多有什么区别,他板着脸不高兴,挥挥手叫大夫走。   看着她憨吃憨睡,小脸红红。   封郁这才放心些许,方才还真当她也中什么暗算,故而才这般嗜睡。   “行了,回吧。”他道。   花溆吃饱睡饱,这会儿正精神,说要回去,登时有些不高兴,但她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看着大夫要走,她就赶紧道:“胃也有些难受,顶顶胀胀的。”   大夫差点揪断胡子,一脸纠结,见大夫这般游移不定,封郁耐心耗尽,直接挥手道:“你且去吧。”   说完掐着花溆的腰,不听她说什么,抱着就往小院去。   等到了的时候,老大夫刚好正戴着老花镜,给老人参别须须,一边说一边念叨:“家里穷,须须也不能放过。”   花溆瞧见就忍不住笑。   然而老大夫瞧见她,先是恭谨跟封郁行礼,这才板着脸,一脸严肃道:“功课别忘了。”   “提前做过才出去玩的。”花溆乖巧回。   不等两人接着叙旧,封郁直接将她推到老大夫跟前,惜字如金:“看看。”   他这么一说,老大夫倒是紧张起来,屏息凝神,直接搭上她的脉。   看完左手看右手,老大夫也揪着胡子,沉吟半晌才道:“上火了,多喝点热水。”这若是喝完热水再来,说不得就检查不出问题了。   这么说着,他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封郁一眼。   面上毫不在乎,这心里倒挺诚实的。   “她睡了一个时辰,还要睡,还说胃不舒服。”封郁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老大夫听完,又摸了摸脉,这才低声道:“多喝热水。”   说着看了他俩一眼,隐晦道:“晚上少折腾,白天就少睡了。”   他这么一说,花溆登时红了脸,瞪了封郁一眼,蹬蹬蹬的回后院去了。   刚进后院,就见锦屏捧着披风,正候在垂花门处等她,见她进来,赶紧道:“主子,外头风大,你这冷不冷?”   说着就要把披风往她身上披,摸着她的手,见她小脸红红,双手暖和,不禁放心下来。   一行人相约回了内室,就听锦屏道:“方才我在外头,瞧见川儿了。”   她出去买点绣线,刚好瞧见川儿,他正好往药房去,她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小将军病了,现下正卧床不起。   “说是怎么病了么?”花溆问。   锦屏看了外头一眼,这才道:“没多问,到底不相干了。”   她也没敢细说,总觉得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进来,若是听到她说旁人,许是要闹。   这么说着,到底觉得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   花溆倒是面无表情,所有走不到一起的人,都说明有缘无分。   人都给他送回去了,结果旁人三言两语,就又把送回来了。   就算是为了家国,可为了家国,为何需要一个女人来,这样的逻辑,听着很顺,实则无稽之谈。   他是很尊重人,但这样的情形下,他的选择,她很理解,却并不接受。   “罢了,不问了。”花溆道。   就算问问,也是白问。   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事,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就不复香甜,变的蔫哒哒的。   封郁瞧了她一眼,侧眸望过来,低声问:“说吧,什么事。”   花溆懵了,她咬着筷子,呆呆问:“哈?”   见她这样呆傻,水润润的眸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登时所有的气,都尽数散了。   “还想小将军呢?”封郁慢条斯理的问。   花溆不怕这个,闻言点头:“到底有些遗憾。”   封郁瞧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别想了,纵然他孤寡一生,也轮不到你。”   “你是孤的,生生世世,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   他狠厉一笑,冷声道。   花溆瞧着他这样,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笑眯眯道:“嗯嗯嗯,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前生是他,今生是他。   说不得还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孽缘。 第34章   花溆打了个哈欠,懒得搭理他。   什么小将军大将军,左右跟她无关,她进了太子的院,就出不去了。   寻常勋贵尚好些,轮着他,那真真没地儿去了。   花溆侧眸望过来,手指敷衍的捏了捏他脸颊,哄道:“你也别吃醋,没意思。”   封郁苍白的脸颊被她捏的泛红。   “放肆。”他黑着脸骂。   花溆却一点都不怕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笑吟吟道:“乖。”   她放肆又恣意,封郁黑着脸坐在一旁,半晌不说话。   日子一天天的过,失去太子之位,他的日子便一天天难熬起来,总有一起子小人看菜下碟,碍于太子往日的名声,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人,但缺东少西,来回推诿,倒玩的溜极了。   但花溆一点都没感觉到。   在这小院,封郁依旧是那个一呼百应的人。   他的威望极高,令行禁止,威势尽显。   但在朝中,太子封郁被罗列一百二十种罪名,如今正一条条的开始清算,最后还美其名曰,要给前任储君一点面子,故而要好生的对他。   所以储君封郁太子之位被撸,免于流放之苦,只圈禁于太子府,无诏不得外出。   “那太子妃呢?”花溆问。   太子妃跟前的小宫女都穿金戴银,瞧着跟小姐一般娇气。   也不知太子妃是何等模样,想必国色天香,尊贵极了。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院外头突然好大的阵仗,纷踏的人声响起,那大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按照常理来说,这院子虽小,却是太子府邸,无人敢如此放肆。   院中众人也有些面色不虞,瞧着难看的紧,大有叫知道是谁,就好生给顿排揎吃。   可当打开院门的时候,众人的面色,登时就是一变。   这不是旁人,尚是一个熟人。   赤金点翠头面,上头镶着红宝,璀璨又夺目,衬得那俊秀的眉眼愈加夺目好看。   花溆对上来人那飞扬的眉眼,顿了顿,还未说话,对方便扬长而入,看着封郁二话不说,直接将一书直接扔在他面前。   高抬着下颌,骄矜道:“我的夫婿,只能是太子,既然你不是了,那便不是了。”   固然没有明说,但花溆知道,这话音定然是,既然你不是太子了,那便不是我夫婿了。   她听过郑贵妃的威名,但没有想到,竟嚣张至斯。   封郁眸色阴沉,他起身笑了笑,侧眸望过来,看着她手中的休书,轻笑着道:“不知你是哪位,我的妻,尚在此。”   说着他指向花溆,面色温柔。   太子妃那嚣张跋扈的神情,登时怔在原地。   她看着封郁神情温柔,特别宠溺的看着她,甚至还将点心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以两人那稀薄的相处经验,她从来不知,原来他这般暴戾阴翳,也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刻。   这是完全想象不到的。   太子妃如鲠在喉,她固然不喜封郁,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这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冷笑,“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里捡。”   封郁缓缓的吐了口气:“干卿何事?”   他一句话就把太子妃给噎死了。   “你!”她摔下和离书,转身就要走,在最后回眸的时候,瞧见封郁神情温柔的给那女子擦拭唇角的点心渣,不禁心中一动。   她素来喜欢封稷,但不可否认太子的优秀。   可她知道,作为郑贵妃的至亲,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欢心。   毕竟这恩怨,从上一辈都开始定下了,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延续罢了。   不知道要多么宽广的胸怀,才能咽的下这血仇大恨。   她心里都明白,故而从不曾努力。   但作为一个妻子,谁不曾想过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太子妃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   往常那个跟天一样的太子,在太子妃的捅刀之下,终究显得可怜了些。   花溆都觉得他可怜,态度好了许多,温言软语,低声道:“您别放在心上,卧薪尝胆,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到时候再把太子妃绑回来,反正您熟。”   至于方才说什么她是妻,她是想都没想过的,天地云泥,永远不会在一起。   封郁看了她一眼,原本云淡风轻的眼神,登时变得危险起来。   什么叫你熟,除了花溆这姑娘一人,他从未抢过旁人,以他的身份,不需要。   花溆不吭声,总觉得现在的太子一点就炸。   她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一点。   封郁瞧着她不加掩饰的嫌弃,不仅又黑了脸。   花溆见他生气,便直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爱你哦。”   封郁脸上的黑气登时下去了,他摸了摸脸颊,那点子抑郁,终究消散一空。   “唔。”他轻笑了笑。   瞧见他这样,花溆心中纳罕,人到中年老婆跑了,岂不是惨烈至极。   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她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神色,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您不难过吗?”   封郁想了想,问她:“难过什么。”   他确实有些不明白。   除了一个名分,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血海深仇。   这么一说,好像有些明白了。   花溆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恢复自由身的太子,心中看笑话的心思起来了。   “没事多吃饭吧,好歹长肉呢。”就算惦记旁的,也没用。   在她这么说的情况下,太子只笑了笑,没说旁的。   然而打从这天起,太子便突然忙的跟什么似得,整日里不见人影,花溆闲的没事做,整日里惦记着吃吃喝喝。   春日就琢磨着吃鲜花饼,荠菜鸡蛋饺子,等到夏日就琢磨着吃冰碗。   等到秋日的时候,她正琢磨着吃橘子,这时节有点早,一般都吃不来,而失宠太子,就更加吃不来了。   然而就等来了国丧。   原本寻欢作乐,中气十足的皇帝,突然就病亡暴毙了。   花溆有点懵,嘴里的橘子突然不甜了。   这皇帝在的时候,尚且能说,这上头到底坐的是老子,就算不喜欢他,那也没有说不管小子的道理。   但上头换了兄弟,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老子做皇帝,那就是再不好,那也比兄弟强。   再加上这一波兄弟,可没有一个喜欢他的,都想除之而后快,在这种情况下,老皇帝暴毙,简直就是个噩耗。   花溆重新吃起橘子来,说一定是最后一波橘子呢。   这橘子酸酸甜甜,甜美多汁,她吃的很是满足。   一连吃了好几个,锦屏赶紧拦:“别贪嘴,仔细凉着肚子。”   吃的时候舒坦,等晚间肚子疼的时候,就难受了。   花溆点头表示明了,放下手中的句子,由着锦屏给她擦拭着手掌,半晌才低笑着道:“成,不吃了。”   等晚间太子回来的时候,就见她一脸珍惜的看着桌上的卤鸭信,一根一根吃的香甜。   “做什么这副形态?”他问。   花溆叹了口气:“往后吃不到了,我想着,趁现在还能吃,左右多吃些。”   那些话本和史书里头都写,这太子被废,过的日子可怜极了。   若是能封个逍遥王,都已经是兄弟们仁善,但他这一批兄弟,显然都不行。   “嗯。”封郁点点头,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告诉她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由着她作怪。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花溆又道:“不若我酿些话就,当垆卖酒养你。”   这话说的,就跟他马上就要不行了一样。   封郁索性直接堵住她的嘴,狠狠的亲了一口,侧眸望过来,低声道:“倒也不必。”   哪里就需要她了。   花溆见他不认,只在心里默默盘算,要是不行她当垆卖酒的话,到时候做些手帕字画之类的出去玩,勉强顾个温饱,倒也是无妨。   再不济她还有铺子呢,到时候产出也够吃喝了。   她沉浸在养太子的为难中无法自拔,却听封郁轻飘飘道:“明儿收拾收拾进宫了。”   “嗯?”进宫做什么,受死不成。   封郁却懒得解释,直接用锦帕擦拭着唇角,再饮一口清茶漱口,这才施施然离席。   花溆有些懵,不知道该收拾什么。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宫,自然也无从知道,进宫的礼仪。   想了想,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来到封郁的屋里,可怜巴巴问:“需要准备什么吗?”   封郁正在更衣沐浴,那中衣被他褪了一半,露出宽肩窄腰,那两个腰窝深深的,好看极了。   就挺突然的。   她上前伸手摸了一把,若有所思道:“我一定努力赚钱,不让你饿着。”   若是饿的没有性感线条曲线,这线条不好看了,那就亏大了。   封郁脱衣的手一顿,侧眸望过来,低声问:“合着孤在你心里,就是个色?”   财色的色。   花溆矢口否认。   这绝对不能认,她想了想,夸人的话,不住口的往外说。   什么您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眉清目秀翩翩君子,小词一套一套的。   封郁就这么瞧着她,一言不发。   半晌花溆才打了个哈欠,想着以太子的身份,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索性就这么算了,她看着封郁那暖溶溶的床榻,往上头一拱,便昏昏然有些想睡着。   封郁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直接起身去沐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花溆正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想了?”他问。   花溆被他气的一噎,不过是进宫觉得刺激罢了,她一介花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进宫瞧瞧。   故而心中激动,哪里还睡得着。   但他来了就是问是不是想了,她顾着脸颊,红润润的脸颊含情:“断头饭总得吃。”   说着她伸出腿,直接勾在他腰上,胆大的不像话。   封郁拧了一把她丰润的脸颊,虎着脸道:“如今越发不怕孤了。”   这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他勾住她腿,免得落下去,看着她桃花春水一般的双眸,他倾身,覆在她身上,离了星点距离,在她脸颊上慢悠悠的啜吻。   “既是断头饭,少不得吃个痛快。”   他说的意味深长。   花溆不自在的想要收回腿,总觉得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顿断头饭,果然吃的痛快。   她哼哼唧唧的往被窝里头躲,不肯再跟他胡闹,看着他精壮的胸膛上尽数都是汗珠,就连苍白的脸颊也变得潮红起来,不由得假模假样的劝。   “您养生为要,此等耗费精血的事,还是不能来。”   封郁慢条斯理的压过来,双臂支在她身侧,复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浅笑着道:“求孤。”   花溆双腿酸软无力,着实没有一点劲了。   看着他兴致勃勃,好像还能再来一场,登时蔫哒哒的,软语温声道:“求求殿下啦。”   她声音娇媚,这般软了嗓,更是酥到人骨头里去。   若她愿意哄人,那是谁也抵不过的。   花溆素白的手指搅在一起,着实有些扛不住,说起话来,便愈加软绵起来。   偏偏她方才用了嗓,这会儿有些沙哑,便愈加好听。   性感妩媚。   封郁伸手捏住她下巴,低声道:“是你故意勾引孤的。”   然后又覆了上来。   花溆:……   此人着实厚颜无耻。   第二日一大早,她抖着面条一样的腿,起身蹙着眉尖,不高兴道:“你说今儿要进宫,为何还胡闹?”   她进宫不能走路,不等着被人欺负。   想想原先的太子妃都能踩在太子头上作威作福,更别提还有她的靠山郑贵妃了。   想想等会儿要去见郑贵妃,她就觉得刺激。   要是被对方打了骂了,她用什么姿势哭,才能不被罚的更重。   唏嘘。   简直就是可怜的小白菜。   封郁就看着她面色变化,跟个傻子一样。   直接挥了挥手:“备轿。”   花溆怔住,很想劝他,都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窝着,但这么一想,左右都最后一哆嗦了,自然要舒坦些才是。   “大妆。”她道。   左右不能堕了太子的威名。   她原就生的好看,将太子给她那些装备上身之后,就连封郁也看呆了。   “你倒是会捯饬。”他道。   “这素面朝天和精心装扮,能一样吗?”她斜睨他一眼,慢悠悠的揽镜自照,很是自得自己的相貌。   她就喜欢漂漂亮亮的,华服锦衣。   封郁看了她一眼,难得夸赞:“嗯,是好看。”   说着挥挥手,示意一起走。   花溆瞧着他穿着素青的缎子,瞧着跟书生似得,往常的苍白阴翳消退,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她蹙了蹙眉尖,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   若真是有什么事,那不可能说这般情态,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新皇是谁?”她问。   封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笑着道:“你猜呢。”   花溆扳着指头猜,在小院里头呆了这么久,要说没点政治素养那是不可能的。   最起码对几个皇子的了解,她还是一清二楚。   “二皇子?”她自己先摇摇头,若是二皇子,以两人之间的恩怨,定然不可能说这般轻松。   “三皇子?”她纠结的不成样子。   封郁抿着嘴,侧眸望着他:“怎么就不猜孤?”   花溆没忍住笑了,这人怎的这般。   “嗯呐,是您。”她漫不经心的回,一点都没往心上放,毕竟听着就觉得不大靠谱。   一路往宫里头走,满城素缟,皆是白幡纸钱。   众人面色凄然,看着跟皇上真的是她们的什么似得,花溆看了也觉得心中凄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也不知等她死后,会不会有人给她收尸,也给她素缟白幡的祭奠一下。   左右没有这帝王好。   她死了也白死。   花溆这么一想,靠在封郁肩头,瘪着嘴就有些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   封郁垂眸看她,有些嫌弃:“做什么?”   花溆就鼓着一泡泪,可怜巴巴道:“等会儿就要死了吗?”   封郁:……   他敷衍的嗯了一声,有些懒得搭理她。   方才见她兴致勃勃的打扮,谁知道竟然是为了安稳赴死。   让她保持这种心态挺好的,省得她喜气洋洋的露馅了。   等到了宫里,她仍旧眼圈红红,像是悲伤至极,众人原本想要恭喜的话,登时噎在喉头,出不来了。   到了宫门口,她见众人神色悲戚,一脸哀伤的看着他们,心中不禁悲伤更甚。   呜呜呜,看来众人都知道,她的死期到了,这才如此行径。   花溆悲伤的不能自已,看到太子妃那端方妍丽的脸颊,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不禁唏嘘,若是她也能随意的踹掉太子,这会儿她就不用死了。   她又看了一眼。   太子蒙住了她的眼。   花溆就想,说不得就是担心太子妃太过嚣张,而让她心里难受。一边想着他还挺体贴,一边想着没必要。   谁知道就听见扑通一声,她觉得面前跪了什么人。   就挺突然的。   她有些好奇的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左右都是个死,不若早死些。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扑通扑通下跪的声音,她想着,莫不是自己也要跪。   反正都是个死,她有些不想跪。   太子没有跪,她也不跪。   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这样的情景,让她有些心慌,新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威势如此惊人。   “咳。”封郁清了清嗓子。   这轻轻的声音,却像炸雷般在她耳边响起。   花溆抿了抿嘴,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捂着她的眼睛不让看,算是什么事。   她不停的眨眼睛,看不到东西,让她心慌极了。   想了想,左右都要死了,那就不要委屈自己,她直接双手掰开太子的手,睁眼一看,登时怔在原地。   她不曾想过,这在座的各位都跪着,唯独她和封郁在立着。   花溆的心,砰砰砰的跳。   早间的猜测,不禁浮上心头,难不成新皇是他,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见她睁开眼睛,跪在地上的太子妃目眦欲裂,这么一个贱婢,竟要她来跪。   她双臂挣动,就要立起来,却被身旁两侧的奴婢强行又按了下去。   郑雪娇素来强势傲慢,何曾这般低声下气。   看着她被按在地上,花溆细细的眉尖轻蹙,她侧眸望向神情莫辩的封郁。   时下讲究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折了郑氏的面子,就是折他的面子,但看着他这样子,好像一点为对方张目的意思都没有。   花溆想,难不成她的猜测是错的,太子并不是新皇。   索性垂眸敛神,什么也不看了。   封郁不愿意告诉她,她便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有意思。   花溆的手被牵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所到之处,众人皆俯首跪下,姿态谦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321:23:12~2021-02-2221:4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x帅炸天了噜5瓶;41271229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直到此时,她已经什么都明白过来。   她捂着胸口,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有人这般厉害,将死局盘活。   花溆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连当垆卖酒都想好了,最后却没有她实施的余地。   想起他如今做了新皇,那她呢,将她弄进宫来,她的身份不尴不尬的,又算什么。   当生死危机解除的时候,她就开始操心别的,比如说,她现在的情形,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身份,连原先的太子都够不上,更别提新皇。   花溆叹了口气,为自己命运多舛而叹气。   每一次看似有转机的时候,都会来一个更大的危机,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额……”她一开口,对上封郁清凌凌的眼神,想说的话,登时顿在喉头。   封郁拉着她,在金銮殿前驻足。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站在金銮殿前,接受百官和命妇朝拜。   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   封郁却姿态娴熟,他习惯了百官朝拜,习惯了众人匍匐在他脚下,对他露出敬怕的眼神。   为了走这一步,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数也数不清。   “你想要什么位份?”封郁随口问。   花溆:……   这也能随口说的不成。   “贵妃吧。”她狮子大开口。   左右她不能封后,那么这贵妃也是极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不能忤逆她。   封郁拧起剑眉:“就这。”简直没有一点理想。   “那就贵妃吧。”他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太子妃的眼神不禁亮了起来,她作为京中贵女,仰慕她的人,不知凡几,她觉得自己夫婿必然是其中一个。   要不然怎么会容忍她如此作威作福。   她以前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天生高人一等,故而封郁活该捧着她。   然而现在想想他的心机和手段,又觉得,必然是爱惨了她,要不然哪里容得下她整日里胡闹。   她抬起头,明艳的脸庞上满是希翼。   众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太子妃做过无数错事,却从未受过惩罚。   太子对太子妃的纵容,有目共睹。   这新皇登基,后位空虚,这样的情况下,原先的太子妃,绝对有可能。   众人眼神在太子妃和板上钉钉的贵妃之间巡弋,不知道这二人谁赢谁输。   若论相貌,自然是贵妃更胜一筹。   但太子妃出自名门世家,又有原先如日中天的郑贵妃……想到郑贵妃之后,众人又觉得,这郑氏断然没有任何可能了。   谁会容忍一个仇人呢。   一切的并不确定性,让众人心中觉得特别刺激。   花溆也觉得刺激。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封郁,等着他的决策。   众人也是如此,郑贵妃也是如此。   她在后宫徜徉十余载,已经不能接受不好的结果,若是郑氏女能做皇后,那么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极好的存在。   最起码能够将跌入谷底的郑家拉出来。   到底在宫中浮沉十余载,她不露分毫。   花溆瞧着众人神色,觉得很有意思。没一会儿就觉得累,昨晚上吃断头饭吃太多,简直就吃到特别饱。   这会儿腿还酸着,立的久了,更是有些抖。   她暗示性的掐了掐他的手,示意他,她有些累了。   封郁今天心情很好,瞧见她面露疲色,便直接叫宫女带着她下去休息。   宫女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带。   花溆随口道:“就未央宫吧。”未央宫是帝王寝宫,她一张口就要去,宫女便更加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封郁点头,默认了。   然而这么一来,众人心中震惊,都在打听,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妃,是打从哪里来的姑娘。   竟然在新皇面前如此自如,而新皇也是如此的放纵她。   众人心中掂量,将这位贵妃的地位狠狠的往上提了提。   花溆倒没什么感觉,昨天晚上想着自己都要死了,睡也没睡好,这会儿困的头都是懵的。   她往被窝里一窝,转眼就睡着了,宫女看着她这睡觉的速度,心中就艳羡的紧,只有被偏爱的人,才会这么的有恃无恐。   等花溆睡醒之后,太阳火辣辣的照耀着,她有点饿了。   看着那圆溜溜的黄太阳,她觉得特别像是煎鸡蛋。   “弄点饭菜吃。”她随口道。   锦屏候在一旁,在皇宫里头,她有些拘谨,闻言条件反射的去看那个宫女。   正说着就听花溆又道:“封郁呢,他吃了没?”   她说的随意,周围的宫人,却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敢叫新皇名字,简直胆大的不像话,光是听一听,就觉得自己脑袋不稳,有些晃悠悠的,立马要掉下来似得。   正说着,就听见脚步声响起。   花溆一瞧,是封郁过来了,她登时眼前一亮,兴冲冲的扑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饿了饿了,要吃饭。”   她这一年觉得他太子位被废,相当放肆,如今放肆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见刚站起来的宫人又扑通扑通的跪下去,就觉得没意思。   “不吃了。”她随口道。   怪没意思的。   这么说着,她顾着脸颊要从他身上下来,还没动作,就被封郁搂住腰,淡淡道:“摆膳。”   他话一出口,未央宫的众人,登时都运作起来,有条不紊的开始。   看着流水般的膳食运了进来,花溆瞧着那色香味俱全的样子,不禁笑了。   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封郁,纵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中的渴望,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坐。”他吩咐一声。   就见花溆毫不客气的坐下,高高兴兴的开始用膳。   估摸着是饿狠了,她吃的很是香甜,瞧着她这般,他心情也好上些许,跟着多用了几口。   等花溆吃完,见满桌一百多道菜,摆的远的菜品,她根本没瞧见是什么。   不由得好奇的立起来,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每一次都要吃这么多吗?”她问。   封郁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唇角,低声回:“不是。”确实不是,他以前的时候,一道都吃不来,更别提一次吃这么多了。   这是新皇第一顿膳食,可不是紧着来。   等膳食撤下去之后,封郁又要去忙,花溆登时有些懵,她该做什么。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封郁道:“将后宫整顿一下。”   花溆:……   她绞了绞手指,侧眸望过来,呆呆问:“那……”“怎么安置?”   “先帝后妃尽数都送去佛堂,为新皇祭祀。”封郁一边走一边回。   花溆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您的妻妾呢?”她来安置,怕是有些不妥。   “没有。”他回。   原本有一个太子妃,先前两人崩了,他这妻妾满打满算只有她一人。   听到他这么说,花溆一脸恍恍惚惚,去处置后宫人员了。   等她到的时候,以郑贵妃打头,眼眸中的光亮,尽数都暗淡下来。   不得不说,在她们心里,来的是她,就代表着毫无转圜的余地。   但她在后宫侵淫十余载,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拿捏住的,她侧眸望过来,冷笑道:“行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焉能不知。”   说着她从人后揪出一个人。   花溆看了一眼,慢悠悠的笑:“不知前郑贵妃这是何意?”   郑贵妃心中一噎,却仍旧笑吟吟道:“瞧瞧这是谁?”   花溆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梨姐儿。”   这姑娘后来被送入宫了,她听了风声,却并没有办法。   这就是刘府四小姐,生的胆怯秀气,素日里不怎么出头,只随大流,却不曾想,今儿会被推出来。   花溆抬了抬下颌,慢声道:“过来。”   到底和刘府有一份情谊在,她想着能揪出来一个是一个,左右是一句话的事。   “本宫身边缺一个暖床的伴儿,瞧着梨姐儿面善,就她了。”她随口道。   郑贵妃哪里会轻易放人,她冷笑一声,侧眸望过来,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花溆却不吃她这一套,和封郁是仇人,就断没再起伏的道理。   “皇上说了,先帝后妃对先帝一片诚心,故而自请去佛堂祈福。”她慢悠悠的说着,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对的时候,便让一众侍卫入内。   那刀柄从刀鞘中抽出来一截,露出来寒光闪闪的刀刃来。   威胁十足。   她这一招,还是跟封郁学的,高达当初就是这么威胁她的。   在生死面前,果然进佛堂就变得不值一提。   看着就连刺头郑贵妃也乖巧的去了。   花溆瞧着他们这样,微微一笑,柔声叮嘱:“都仔细些,一应细软,都可以收拾带入佛堂。”   这样的话,先帝那些后妃,若是身家比较丰厚的话,这细软收拾上,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毕竟先帝昏庸,对于后妃手大,好东西如流水一样,一点都不珍惜。   故而个个手里头都肥的流油,她都有些艳羡。   以她稀薄的存款,很想将她们的细软据为己有。   等一切收拾好之后,她就在六宫里头转悠起来,现下只她一人,这么一说,这六宫都是她的了。   今天睡这个宫,明儿睡那个宫,全凭高兴。   想到这里,不禁笑了。   当目光对上太子妃的时候,她又有些愁。   这先帝后妃好收拾,这前妻该怎么办,她是一点谱都没有,封郁也没说,这显然也不是她能做主的事儿。   这一等,就是十天。   太子妃没名没分的住在宫里头,碰见她的时候,还得行礼,那表情别提多呕了。   花溆瞧着她,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太子妃又是个事儿精,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妥当,毛病多得很。   她懒得管,但对方天天来坐冷板凳,一点都不介意,非得来晃悠一圈。   花溆知道她晃悠什么,就是打量着在这里能碰上封郁。   “唔。”让她走。   花溆不耐烦了。   然而郑雪娇不走,她若是走了,这些日子,岂不是白谋划了。   “去请陛下来,就说我想他了。”花溆摊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让当事人来。   她眯了眯眼睛,这后宫里头,还真是没有省油的灯。   封郁来的很快,当听说贵妃找她,而郑雪娇也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左右都是要处理,他也有些想贵妃了,便直接过来。   等他来的时候,郑雪娇正一脸高傲的立在那。   瞧见他来,也是如此。   封郁唇角勾起无意义的笑容,侧眸望过来,低声道:“你这宫里头,也太不值钱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说完便挥挥手,冷声道:“郑雪娇甚是仰慕贵太妃,便去跟前伺候吧。”   说着就叫人直接将她带走了。   花溆瞧着这么简单,有些呆,鼓了鼓脸颊,不高兴道:“怎的不早说,让她寻了我好几日,头疼的紧。”   毕竟是前期,她做什么都不方便。   谁知道在封郁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万一留情难忘,她要是做点什么,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是你蠢。”封郁淡淡道。   郑雪娇看着两人之间互动,突然之间就泪盈于睫,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素日里的骄傲,又让她说不出口。   跟着宫人一道往外走,她垂下眼眸,若是新婚夜,她不鄙夷他,如今是不是不同情形。   被捧在手心里头当宝的那个人,就会变成她。   花溆打了个哈欠,眼眸中都泛起泪花来,她昏昏沉沉的往软榻上一歪,这就睡着了。   封郁抬眸看了一眼日晷,现下不过小半晌午,不到午休时间。   “你们主子怎么了?”他问。   锦屏一五一十的回:“从前几日开始,就有些贪睡,许是天冷,故而……”   不等她说完,封郁直接道:“请御医来。”   只要有任何疑点,就请御医,绝对没错的。   锦屏心里也是一跳,万一太子妃天天来,手里拿着秘药,她们不知道呢。   这么一想,登时飞奔一样往外跑。   封郁坐在床边,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心里明白,约莫是没什么事的,心中却仍旧止不住的担忧。   她向来康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突然间变得嗜睡,定然是有缘由的。   御医被新皇召见,登时唬了一跳,当知道是给传说中的贵妃娘娘诊脉的时候,心中更是忐忑。   现下众人已经知道了,这人不是旁人,就是那个从将军府抢出来的人。   这么一说,这姑娘简直就是红颜祸水,比前朝郑贵妃更加恐怖。   若真有什么事,岂不是要出事。   然而手一搭上脉,他心里就有数了。   不光他没事,反而能得赏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被折腾醒的花溆:……   被惊喜砸懵的封郁:……   两人对视一眼,跟傻子似得笑了起来。   “乖。”见她要起身,封郁赶紧搂着她,小心翼翼道:“别动,小心伤着你。”   花溆沉浸在兴奋中无法自拔。   她恨不能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只是封郁不许。   甚至将她按在床上,笑眯眯道:“乖,别闹啊。”   花溆从未想过自己会开怀,这下子被诊出来,登时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转脸看向一旁的御医,笑着问:“到底要如何养,您告诉我。”   看着帝妃如此形态,御医心里也松了口气。   絮絮叨叨的将养胎事宜都说了一遍,他看着满宫稚嫩的脸颊,有些愁:“还是寻个有经验的老嬷嬷陪着,省的有疏忽的地方。”   花溆点头,她以前学习的课程中,不包括生育选项。   封郁也是。   两人听的很是认真,并坚决执行。   在这种情况下,锦屏也睁大双眸,认真的听着,若娘娘一举生下小阿哥,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阖宫欢喜,除了在佛堂里头伺候姑姑的太子妃。   她的内心,被嫉妒所啃噬。   郑雪娇一直兢兢业业的想要收买门口的侍卫,想要让他放行,只要能透出去信儿,她就能把那贱人的皮给扒了。   然而一直不得行。   别说能够贿赂侍卫了,别人脸话都没接过一句。   花溆听说了,微微一笑。   能够使坏的人被关起来了,这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这么想着,她看向一旁的封郁,一脸愁容:“孩子起什么名”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两个新手父母脸对脸,一脸迷茫。   “让礼部来吧。”这种事情,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干的。   花溆连连想了好几天,都不得其法,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忘了这茬了。”   若是能够交给礼部的人来,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笑了笑,轻声道:“成。”   礼部接到消息之后,不禁摩拳擦掌,不怕事情多,就怕没有事情。   这接了起名的任务之后,他们就活动开了,一口气起了三十个皇子名呈上来。   原想着能够讨点好,谁知道花溆直接皱着眉头,不高兴道:“尚不知男女呢,怎的就只有皇子名,将公主名也一并呈上来才是。”   说完她就去捏封郁的脸,特别不高兴。   “怎么的,公主就不好了吗?”   她孕期的脾气,比之前更加难管,封郁被她欺负多了,跟没事人一样捉住她的手,笑道:“都好。”   看着他这样,花溆突然有些伤怀。   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一脸冷漠,跟神祗一般。   伸出手要掐死她的样子,太过恐怖,谁能想到,她如今能够随意的捏他呢,就是她自己,也是想不到。   封郁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哄道:“是是是,公主也是极好的。”   说起这个,花溆也有些懵,她拧着眉尖问:“那若真生个公主呢?”   一半的概率,谁也说不好的事。   刚开始的时候,她不光要担心孩子的事,还要担心,若是她有孕不能侍寝,那后宫进了新人,对她不利,又该如何是好。   谁知道就这么平安度过,平日里饥色的人,竟真的没有丝毫纳人的意思。   这一茬过去了,便又担忧孩子性别的问题。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好说些。   这是皇家,男女性别问题,特别严重。   看着她一脸忧心忡忡,封郁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这一胎是公主,还有下一胎呢,总归有生皇子的那一天。”   花溆想着自己孕期这些时日的难受劲,面色登时又变了。   “不想生了,太难受了。”她道。   越是这样说,她那腰酸腿疼的就越是明显。   她从来不知道,有孕是这么一件难捱的事,竟叫人轻不得重不得,你活动了他也累,你睡觉了他也累,反正怎么都难受的,让她眼泪巴巴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要完结了。   下周一开《清穿之媚诱康熙》,喜欢的先收藏一下。感谢在2021-02-2221:42:38~2021-02-2321:1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x帅炸天了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成,那便公主吧。”封郁无所谓道。   他确实很无所谓,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花溆是唯一的温暖,只要是她生的孩子,不拘公主皇子,都是极好的。   全凭她自己高兴。   花溆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不高兴道:“要是个龙凤胎就好了。”   若是龙凤胎,直接一男一女,什么都解决了。   不拘是皇子公主,一步到位,她也不用再受一次罪。   “你看这像吗?”她问。   封郁摸了摸她的肚子,并不怎么大,跟寻常的一样,但为了宽慰他的心,还是笑道:“像。”   左右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溆斜睨着他,没忍住又拧了一把他腮边软肉,她嘟囔道:“你如今年岁大了,脸颊越发没肉了。”   少年人那些微的婴儿肥褪去,变得硬朗起来,下颌的线条非常明显。   封郁抿嘴,没理她。   她着实太过放肆了。   “乖。”封郁摸了摸她的脸,又神色柔和的将大掌贴在她肚腹上,温柔道:“好生养着,孤这几日有些忙。”   确实忙,边关来犯,他得想出章程来。   现下主战派和主和派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内心深处是想战的,但被先帝祸祸了几十年的朝廷,着实拿不出战备物资。   但若是求和,那便又是另外一种章程了。   奉上物资美人无数,祈求对方的垂怜。   封郁抿着嘴想,这样的日子,他着实不想过。   “战。”他眸色冷厉,不管成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不战而屈,着实不是他的性格。   花溆没管,她正筹备着寻找奶娘、产婆的事宜。   毕竟没有家族,什么都得自己来。   挨个看过去,还得调查身家,等这一波过去,她也快生了。   大冬日原本就穿的厚,她肚子又大,瞧着跟个球一样,往日的伶俐秀气再也不见。   她将镜子都给收起来了,瞧着就觉得糟心。   明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偏偏瞧着丑了许多,打从生下来就好看的她,怀孕期间,就是最丑的时候了。   “快生下来吧。”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满。   她亲缘浅,对这孩子也没什么特殊感情,甚至觉得胎动有些恐怖,那小胳膊小腿在肚子里踢腾,略有些可怕了。   甚至于,这月份大了,孩子的力气格外大,踢得她好疼。   但她没有明说,大家都说孩子是宝,是最可爱的存在,她这样的想法,略有些异类。   故而一直不曾明说,但是被肚子里的孩子踹一脚,她能半天都缓不过来。   唏嘘的叹了口气,她在心里发生,只生这一个,是万万不能再生了。   但是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看着那软软小小的一团,心止不住也跟着软了。   “皇子还是公主?”她问。   锦屏抱着襁褓,双手僵硬都舍不得放手,稀罕道:“是个公主。”   花溆:“这么丑?”   确实丑的很,跟个青蛙似得,眼睛鼓鼓的,一哭,那嘴裂的跟大峡谷一般。   她有些接受不了。   “莫不是被换了?”她不敢置信,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的孩子。   谁知道封郁瞧了,倒一锤定音:“跟你生的这般想象。”   她刚说完孩子丑,他就说她们长得像,换个说法,岂不是在说她丑。   月子里头的女人,实在没有道理可讲。   她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封郁:……   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像不像。”他随口应了一句,看着小姑娘裂开嘴哭,便笑的温柔。   这是他的孩子,这是他和花溆的孩子。   这代表的意义挺好的。   封郁当时就给小公主封为长公主,类同皇子。   等花溆从月子里出来,这孩子也终于长的圆圆胖胖,脱了胎像,变的玉雪可爱起来。   她这才真正的爱起来,怎么瞧都喜欢,一天到晚恨不得都抱着亲亲。   特别关注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忽略另外一个人,封郁表示极为不满。   他看不得她整日里抱着孩子亲香,便直接将御案都移了过来。   只要一有空闲,他就开始跟孩子争宠。   刚开始的时候,花溆还未缓过劲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笑了,年岁越大,这人反而愈加的小心眼起来。   “定北将军求见。”未央宫外,有内侍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名号,花溆忍不住一怔。   她不禁想起那年杏花朵朵,而树下的少年长身玉立,朗朗如月。   如今想来,竟觉得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封郁觑着她的神色,漫不经心道:“传。”   三人共处一室,花溆再去瞧小将军的时候,心中仍旧忍不住一跳。   当初能够吸引她的人,如今依旧能。   他成熟了。   那双眸子,终究也变得如海般深沉,你一眼望过去,根本就望不到边,无法从那深沉的波涛中,窥见主人的心思。   “臣……”   他话刚出口,封郁便摆摆手,笑道:“行了,起身吧。”   这么一说,他不禁笑了。   幸好他当初手段凌厉,连哄带骗的将人弄到手。   他高兴,小将军就不高兴了。   他目光平直,并未看身边那如花美眷一眼。   当初是他纯,失了她,如今不管作什么,都容易给她招祸,还不如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只要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就像今日,他不就和她共处。   纵然无话可说,却也能见着,他正要要死要活的闹,最后陛下厌了她,两人的日子就都难过。   只要她好,便什么都好。   他这一辈子,害了她一次,往后余生,便好生的恕罪了。   “定北将军现下已及冠,该商议婚事了。”封郁盯着他,目光悠然。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花溆懒得听,正要起身离去,就听小将军道:“边关告急,朝堂不保谈何成婚?”   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味道在。   她啪嗒将手中的杯子掷在桌上,懒洋洋道:“陛下,您这是何意?”   花溆嗤笑:“小心眼。”   封郁大大方方的点头,他就是小心眼,容不得任何人和花溆有任何关系。   “只要成婚了,才不会念着你。”他道。   花溆无言以对,半晌横了他一眼,要不是有人在,又想掐他脸了。   这人真的是,这惦记的人,就算是成婚了,也依旧惦记,她是贵妾,又不是妻。   “成婚?怎的,要把我还回去?”花溆道。   她这话说的放肆,段云凌听罢却只是敛眉,并不多说什么。   却把封郁气的够呛:“你休想,孤说过了,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这辈子都别想了。”   还不等她开口,他就又接了一句:“下辈子也别想。”   花溆懒得搭理他,客客气气的和小将军打过招呼就要走。   段云凌以为,自己再见觉觉,定然能够稳得住,然儿当瞧着她明媚双眸的时候,才知道,他心潮起伏,强烈的悔恨快要将他淹没。   他一心想要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被他弄丢了。   如今就算出现在他面前,他却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觉觉。   这两个字在喉头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觉觉,没了。   封郁见花溆毫不拖泥带水,心里终于满足了。   他挥挥手,叫人抱来小公主给段云凌看,一边道:“你瞧瞧,这姑娘生的好看吧。”   小公主白白嫩嫩,又圆嘟嘟的胖。   那眉眼精致跟玉雕一般,好看的紧,不说封郁了,就是段云凌也看的欢喜。   若是他和觉觉有孩子,定然这这般好看聪慧。   “陛下好福气。”他说起来就觉得有些酸。   封郁显摆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心满意足,拍着段云凌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还是赶紧成婚吧,到时候你妻子给你生一个,那心啊,都能软化了。”   他现在的心,就已经软化了。   段云凌没接话,杀人诛心,这人说话也太气人了,要不是他是皇帝,他定然要他死上几百回。   “不想成婚。”他淡淡回了一句。   还不等封郁说话,便直接道:“您别管这个了,还是讨论一下边关的事吧。”   说起这个,两人都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转而认真商讨起来。   花溆立在屏风后头,看着段云凌伟岸的身影,到底有些惆怅。   有些人,从你生命中路过,还真是路过一下,这往后余生,便再也没有什么干系了。   段云凌,定北将军,年七十而卒,终生征战,未婚无嗣。   墓志铭上写着他一生征战的英勇事迹,却没有任何关于婚嗣的记载。   而终其一生,他都在为当初的天真易信赎罪。   而花溆,在和封郁最开始的别扭试探之下,终究是被他打动了真心。   两人果然就生了小公主一个孩子,她被好生的养大,最后继承了皇位。   花溆这才知道,原来女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小公主哪里都好,就是在感情上有些博爱,像极了老皇帝,见一个爱一个,博爱的紧。   花溆看的蠢蠢欲动,艳羡不已,她看着封郁,不高兴道:“我就你一个呢。”   封郁听多了,就当没听到,反正两人的孩子都生孩子了,让她做做梦,胡思乱想一下,也是无所谓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感觉到爱意,知道她不过是说说罢了。   “行了,头发都白了,还胡闹什么呢,当自己年方二八,色比海棠呢。”   封郁瘪嘴。   花溆笑眯眯的看着他。   封郁赶紧改口:“有些人呢,从小就好看,这老了也依旧好看,你就是其中翘楚。”   这么说着,他不禁也笑出声来,侧眸望过来,温声道:“能够和你共白头,是孤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最庆幸的,也是在朦胧中,就将这宝藏直接拉自己怀里,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这么说着,他不禁浅笑出声。   花溆也歇了胡闹的心思,侧眸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当初那个清隽摄人的阴翳少年,如今脾气温和,眉眼柔和。   “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也是我的幸事。”   “那下辈子呢?”   “反正上辈子在一起了,这人们都说三生三世,许是下辈子也在一起吧。”   “你如何知道上辈子在一起的?”   “怎的,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永远。”   花溆听着他说,不禁笑出声来,牵着他的手,一道施施然往外头走。   那年桃花灼灼,花树下遇见了脂粉香浓,艳骨绝生的表小姐。   这一眼,就搭进去两辈子。   封郁勾起唇角,让花溆立在树下,他手下一笔一划的开始描摹。   优雅端方的白发老太,笑容宠溺的望着他。   而身后,是一道若有似无的身影,昂头看着她,无端的透出几分仰慕来。   “呃。”封郁喉头一痒,他咽下喉中腥甜,落笔最后一划,点在她眼睛上,那画中人,登时活了一般。   花溆瞧着他脸色苍白,登时反应过来,这人,怕是寿数尽了。   两人差不多的年岁,她这些日子,也有油尽灯枯之感,这会儿瞧见他如此,当下气息也弱了下来。   “走吧,回去。”   两人相携离去,互相牵着手,在桃花灼灼下,蹒跚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321:15:47~2021-02-2416:3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生丸小公举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番外   第一世。   封郁咽下喉中腥甜,毫不犹豫将掌下女子掐死。   纵然她艳骨绝生,和他极为契合,他也没有丝毫犹豫,下手又狠又稳。   那皙白的脖颈很柔软,在他手心里,只是轻轻用力,便瞬间折了。   看着女子死后仍旧娇媚,他起身离去,神色淡漠,随口叮嘱道:“葬了吧。”   也算是他最后的恩赐。   高达听到之后毫不犹豫的拖着尸体下去。   然而当老大夫过来的时候,两人同时后悔了。   “您这中的是春毒,需要用给您解毒的人,一直解毒。”   老大夫说完之后,随口问。   “那姑娘呢?”   高达:“埋了。”   老大夫皱了皱眉,无言以对。   这毒霸道的紧,解毒条件极为苛刻。他不曾想过为他解毒的人竟然已经死了。   “为何杀她?”老大夫问。   封郁便回:“她下的毒,不杀她杀谁?”   若是寻常姑娘倒也罢了,她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定然是要受惩罚的。   给他下毒,好大的狗胆。   “确定是她吗?”   封郁:……   不确定。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没有办法,毕竟解毒之人已死。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来说,并不能很好的解决这毒。   然而毒还是要解的,老大夫直接闭关,三天三夜以后才出来,一脸无奈的摇头。   “怎的能杀了她呢?如今已没有办法。”   封郁抿了抿嘴,他现在觉得还好,并没有太过奇异的感觉。   然而几日过后,他就有些受不了,这毒实在太过霸道,不光是春毒。甚至浑身疼痛难忍,吐血不止。   时日久了,甚至连头也疼了起来,让他日日处在疼痛中,无法处理任何事物。   这般过了月余,他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老大夫极力挽救。针灸,中药,药浴,药膳都安排上,没有什么回转。   太子封郁,在他的支持者眼中,他惊才绝艳,砍成不世出的人才,然而却倒在了春读之下,这死法是在太过令人不解。   老大夫拼尽全力,也不过解救他一年有余。   当封郁逝去,他昏昏沉沉,似是能看到那日桃花灼灼。   桃花树下的少女,鲜艳活泼。   带着无尽的朝气。   他闭上眼睛却不曾后悔,那如果断的拧断他脖子。但他也知道这春毒并不是她下的。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   当封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回顾这一生,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花溆口中的上辈子在一起。   花溆为何突然和小将军纠缠,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嫁出去。   花溆为何对他成见这般的深。   当一切问题都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在握着花溆苍老的手,心中却只觉得庆幸。   两世记忆合二为一,看着身边的小老太太,对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走路一步三喘。眼看就要走不动,步履蹒跚至极。   而他喉中猩甜不断。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都已到将死之时。   “对不起。”   封郁替那个人道歉。   花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闻言她摇头微笑,轻声道:“你我夫妻一辈子说什么对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他负了她,但到了最后,两人之间也并不亏欠什么。   日子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她也很庆幸这辈子能有他陪着她。   “希望我们两人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也不算孤单。”花溆笑眯眯的开口。   见她如此,封郁也跟着轻松起来。   “此话甚是有理。”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寝宫。   “来,我为娘子画眉。”   封郁道。   年纪大了手有些抖,却仍旧细细的给她描绘眉型。   青黛在手中翻转。   上妆这样的事他做惯了。   做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就算手抖,没一会儿功夫,精致的妆容也逐渐展现出来。   她生的好看,就算年纪大了,也是个优雅的小老太太,封郁在她眉心印上一个轻吻。   “我的花溆。”   花溆微微一笑,转身搂住他的腰。   闭上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过。   封郁感受到怀中人彻底没了力气,不禁红了眼眶,小老头力气大的紧,直接将她抱起来,仔仔细细的换上嫁衣。   那是他命人重金打造,奢华至极。   “是我欠你一场婚礼。”封郁浅声道,他含笑替她整理着妆容。   “阳间的遗憾,我们阴间补。”   原先册封贵妃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该直接以后位相许,不该觉得无所谓,随她顺口乱说。   小老头给她整理好以后,自己也穿上了漂亮绣花的婚服,鬓边别了一朵桃花。   “你最喜欢的花。”他含笑躺在她身侧。   “和你最喜欢的人。”   封郁握住她逐渐冰凉失去温度的手,到底忍不住,铁血汉子痛哭出声。   他的花溆。   来生再见。   封郁想了想,又起身叫人打水洗漱,把自己收拾的漂亮干净。   “你喜欢生的好看的男人。”他自言自语,所以他不能哭的邋里邋遢的,若是黄泉路上碰见了,她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希望黄泉路上相见的时候,两人能一见如故。   也盼望下辈子相遇之后能够顺风顺水的在一起。养个孩子,养只猫,就过一下简简单单的生活。   想抱着她,冬日晒太阳,夏日赏荷。   “花溆,你说好不好?”低低的呢喃,逐渐听不到了。   帝后同时薨逝。   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