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降智女配她女儿》 作者：不眠 　　文案： 　　颜桃桃活到二十几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一本豪门狗血言情文的降智女配的女儿，她妈妈原本是首富千金，后来为了凤凰男爸爸离开豪门，生了她，一家子过得十分艰辛。 　　过了二十几年贫困艰难生活的颜桃桃：……等下？原来她妈妈平时打麻将吹牛皮说得都是真的？ 　　重回五岁，颜桃桃背起发黄的兔子包包，穿上破旧的二手小皮鞋，扎着两根小辫子敲响了还在努力创业的外公家大门。 　　颜桃桃软软糯糯：外公好，您看我像不像您失散多年的外孙女？ 　　#麻麻你不离开渣男，我只能找外公来教育您了# 　　#这辈子我只想当一条咸鱼# 　　一句话简介：我抱上首富外公的大腿 　　立意：爱能治愈一切 　　内容标签：重生 穿书 爽文 　　主角：颜桃桃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逐渐回暖但早晚温差大的四月是流感的高发的时期，街道旁的小诊所总共就三张病床，许多感冒咳嗽的流感病人只能坐在椅子上挂水。 　　不大的空间，挤满了人。 　　磕伤了额头的五岁小女孩被抱坐在诊所收银台台旁摆放药品的玻璃柜上嗷嗷大哭，额头的伤口被白皙细腻的肤色衬得格外的夸张渗人。 　　一旁扶着她的年轻女人心疼不已，哽咽着同一侧的男人埋怨道：“你是不是得跟小杰爸妈提一下，平常小打小闹都没人说过什么，但小杰现在下手越发没有轻重了，桃桃是个女孩子，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你扯到大人身上做什么？”男人没好气的回道：“什么留疤，不就破了点皮吗？别整那么娇气。” 　　语罢不耐的瞪了颜桃桃一眼，“别哭了，你看看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哭？吵得我头疼！” 　　三秒后，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颜桃桃真的不哭了。 　　身体因为刚刚哭得太久而惯性抽气着，豆大的泪珠像是晶莹剔透的露水挂在她卷翘浓密的长睫毛上，标志好看的小脸紧绷着，只有在医生用消毒棉签触碰到伤口时面部才控制不住的扯动，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看着面前争吵的父母，冷漠的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当然不会像，因为就在刚刚，二十一岁的颜桃桃回到了自己五岁的身体里。 　　她存在的世界是一本豪门狗血言情文，而她的妈妈孔倩妍是这本书里的降智女配，原本是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偏偏爱上个一无所有小混混颜骏，十八岁那年怀上她后私奔，离开了豪门，一家人过着穷苦艰辛的生活。 　　见颜桃桃不哭了，孔倩妍愈发心疼了，想哄孩子又怕颜骏生气，目光在颜骏和颜桃桃之间回来，小声又怯懦道：“老公，你吓到桃桃了。” 　　颜桃桃对孔倩妍这怯弱的样子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后来的好多年，在无数个颜骏对她们母女暴力相向的时候，孔倩妍也是这副模样，瑟瑟发抖的用自己的身体替颜桃桃去遮挡来自丈夫的拳脚。 　　颜桃桃觉得孔倩妍也不是没有力气，至少她每次死死抱住想要同施暴者反抗的自己时，力道大的惊人。 　　每次颜骏撒完气离开后，孔倩妍会满目心疼，一边小心翼翼的给颜桃桃的伤口上药，一边温声劝道：“桃桃，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爸爸，你千万不要怨恨他。” 　　真是可悲可笑。 　　此时知道孔倩妍是“降智女配”的颜桃桃，才能勉为其难的理解她的言行。 　　要不是因为被降智，她妈妈做的那些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于是坐在玻璃柜子上的颜桃桃伸出自己软软的小手拍了拍孔倩妍的头，安慰道：“妈妈别担心，我没事。” 　　大人的神情语调，软糯奶气的声音。 　　孔倩妍微怔。 　　颜桃桃懂事的模样惹人怜爱，医生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责备的扫了眼颜骏，道：“大人摔疼了都哭，何况你娃娃才五岁，觉得疼哭脸很正常，你不像其他爸爸一样把女儿当成宝贝宠，也不用对女儿这么凶吧。” 　　话音一落，诊所其他人的目光立即聚集在颜骏身上。 　　颜骏是典型的“窝里横”，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也不敢对别人发火，只会冲孔倩妍撒气，低吼道：“都是你张嘴就乱说没个分寸，害大家误会我！” 　　孔倩妍是个护短的“夫奴”，尤其爱在他人面前展现“家庭幸福美满”的假象，立马出声维护道：“我老公对孩子很好的，你们不要瞎说！” 　　颜桃桃：…… 　　众人：…… 　　颜骏下巴微仰，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孔倩妍的手里，眼睛悄悄打量其他人的神色，扬声道：“给，把医药费付了，剩下的带桃桃去买点吃的，我得去我堂哥家一趟看看小杰有事没有，晚饭就在堂哥家吃了，你们不用等我。” 　　语罢，抬脚就迈出了诊所。 　　颜桃桃满头黑线的瞅着孔倩妍手里的紫色钱币，极力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五块钱。 　　他也拿出手。 　　付医药费都不够，还剩下的买点吃的？ 　　而且明明是她从小就被堂伯父家的熊孩子颜星杰欺负，颜骏从不帮腔，回回向着颜星杰也就算了，这次她被颜星杰推搡着撞到树上磕破了额头，他不仅不心疼，关心的还是颜星杰。 　　重生的颜桃桃知道，颜骏就是想巴结着自己那当了个小科长的堂哥，指望着人家给他份体面的工作。 　　好面子的孔倩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强做镇定仿佛这钱都是颜骏刚刚给的一般结算了医药费，抱着颜桃桃离开了诊所。 　　颜桃桃真是服了。 　　“恋爱脑”的女人太可怕了，她都不需要渣男编织谎言，反正她自己会骗自己。 　　回到五岁的身体里，颜桃桃双手环绕着孔倩妍的脖子，仰头盯着她的脸。 　　久违的视角。 　　彼时才二十三岁的孔倩妍尚未被日日以泪洗面的苦难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还是个漂亮的年轻妈妈。 　　这个时候如果能果断的离开渣男，重新回去当她的豪门千金，一切还不晚啊！ 　　她都重生了，孔倩妍的人生也应该重新来过了。 　　颜桃桃开口唤道：“妈妈。” 　　“嗯。” 　　“离开爸爸吧。”微顿后颜桃桃更直白的说了遍，“和他离婚。” 　　孔倩妍步子一滞，猛地低头看她，呵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一无是处，脾气还坏，自己没能耐成天拿你当出气筒，你都跟了他一辈……五年了还不清醒吗？你现在和他离婚，我们……” 　　“桃桃！”孔倩妍厉声喝止，“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一个五岁的孩子说不出这种话，告诉妈妈，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 　　“是陈阿姨她们说的吗？”孔倩妍用笃定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还小，大人的事情弄不明白，不要听她们乱说，她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们家庭幸福着呢，妈妈嫁给你爸爸，幸福着呢。” 　　孔倩妍说着就开始自我催眠，唇角微扬，一一细数着严峻的好，“你爸爸很爱我的，和你爸爸在一起五年了，他都没有让我上过一天的班。陈阿姨她们就是羡慕妈妈，每天过得轻松自在，可以打牌睡到自然醒，日子过得悠闲。” 　　陈阿姨和她们住在一片楼区，是孔倩妍固定的牌搭子。 　　颜桃桃：…… 　　早上七点起床做饭也算是睡到自然醒？ 　　不让你去上班还不是因为你生得年轻貌美，怕你被人觊觎的自私的大男人心理？ 　　他把你困在家里也没给你几个钱，还让你跟社会脱节，失去自我，过得糟糕窘迫。 　　这样的日子有值得别人羡慕眼红的吗？ 　　你原本可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 　　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二十一岁的颜桃桃知道，自己这些吐槽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五岁的自己嘴里说出来，视线里孔倩妍沉浸在“幸福”里表情实在是辣眼睛，她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挣扎着离开她的怀抱。 　　他们的家就在距离小诊所不到十分钟的老旧巷弄里，破旧的楼区，便宜的房租，邻居们也都鱼龙混杂。 　　回到了不到五十平的家，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家具电器让空间更加逼仄拥挤，颜桃桃看看在屋子一角摆放着锅碗瓢盆就当厨房，捣鼓着晚餐的孔倩妍，再抬头看看因为回潮而发霉的天花板，想逃离的心格外的强烈。 　　颜骏不在家，孔倩妍就煮了碗面条，盖着一个鸡蛋和两颗白菜。 　　吃了两口听到门口传来陈阿姨热情的叫唤声，“倩妍啊，吃过饭了不啦？丽丽她们都到啦，哎呀，三缺一，你快点好不啦？” 　　孔倩妍二话不说就放下了碗筷，回想起回来路上颜桃桃说的那些话，特意从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挑了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相对较新的衣服换上，一边重新打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嘱咐颜桃桃乖乖吃面，不要再碰到额头的伤口免得留疤，最后换上一张“幸福洋溢”的脸孔打开斑驳的木门。 　　打牌的地点就在隔壁，破房子基本没有什么隔音效果，颜桃桃吸溜吸溜吃着面条，耳畔都是乒乒乓乓的麻将碰撞声，女人们夸张的谈笑声清晰无比。 　　“丽丽今天下班这么早？上班很辛苦吧？不休息下直接来打牌会不会累哦？”孔倩妍故意吹嘘道：“哎，其实我也想出去上班，可我老公担心我累着，非不让，说什么我就在家打打牌就可以了，真羡慕你们，都有工作。” 　　陈阿姨敷衍的捧场：“哪里哪里，还是倩妍你命好，这么早就享福了，不像我们劳碌命。” 　　丽丽：“可不是嘛，要不是买‘馨雅’小区的房子还差点首付钱，我也不想这么辛苦的。” 　　“那里的房子贵着咧，丽丽你行啊，你家老李升职啦？都快买得起‘馨雅’小区的房子了，以后发达了可不要装不认识我们啊。” 　　丽丽捂嘴笑，“还好吧，‘馨雅’小区的房子也没你们想象中的贵啦，你们努努力也都买得起的。” 　　麻将桌素来就是这群女人表演比拼的舞台，字字句句里都是炫耀。 　　风头关注都被抢了，孔倩妍面色微垮，冷声道：“对啊，不贵啊，跟我原来住的地方一比确实便宜的不行。” 　　“哦？倩妍原来住哪？” 　　“央乐府。”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眉目里都是“她又开始吹牛”了的看戏表情，憋着笑，道：“哇——那里不是我们A市的富人区吗？听说那里都是一栋栋的大别墅，倩妍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见见世面啊。” 　　闻言孔倩妍面色白了白，“再、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时候？”丽丽不依不饶，“上回你不是说你有很多限量的珠宝钻石嘛，怎么一次也没见你戴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倩妍啊，你是不拿我们当朋友，还是在吹牛啊？” 　　“我、我没有吹牛，我以前就住在‘央乐府’B区7栋！” 　　“哟，真是像模像样的。” 　　“哈哈哈，那我们改天去你家玩啊。” 　　听着女人们的嘲笑声，颜桃桃放下了碗。 　　她知道孔倩妍没有撒谎，“央乐府”的确是她原来的家。 　　她的外公叫做孔竹生，在不久的将来就是A市的首富。 　　既然都已经重生回到了五岁，她才不要坐以待毙重复之前的悲惨人生！ 　　她没办法劝说死脑筋的孔倩妍离开渣男父亲，她只能先去投奔自己的外公孔竹生了！ 　　妈妈你等着，你不肯离开渣男，我只能去找外公来教育你了。 第2章 　　扯过桌子上廉价劣质的粗糙卫生纸擦了擦嘴边的油水，颜桃桃跳下椅子，开始收拾行李。 　　环顾了一圈，颜桃桃顿住了。 　　呃…… 　　似乎没什么可收拾的家当。 　　顺着记忆的脉络她在饭桌下的收纳柜里找到了自己的口风琴，接着在枕头下方的被褥里翻出孔倩妍存放的家用钱，在这一沓并不厚且各种面值都有的钱币里拿出一千块，随后又于心不忍的放回去五张。 　　就拿五百吧，只要撑到她找到外公就可以了。 　　把口风琴和五百块塞进发黄的兔子包包里，又在收纳柜里翻出本子和铅笔，打算给孔倩妍留张字条。 　　考虑到自己此时才五岁，颜桃桃下笔时故意写的歪七扭八，稍稍复杂一点的字全部换成了拼音。 　　【妈妈，桃桃去zhao wai gong 了，桃桃没有tou qian，500是爸爸之前qiang zou的压岁qian！】 　　末了还不忘画几个伤心的哭脸和生气的脸，然后踮着脚把字条放在孔倩妍的梳妆台上。 　　之后颜桃桃背着兔子包包，穿着破旧的二手皮鞋，毅然决然的迈出了家门。 　　外公我来了！ 　　六点半的傍晚，天已经黑了个七八分，颜桃桃就着灯光走出巷弄，思考着自己要怎么去到“央乐府”。 　　直接打车过去是最快的方式，她知道地址，车费也够，就怕没有司机会肯载她一个五岁的小孩，碰上个热心肠的指不定还会把她送回家去。 　　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其他办法的颜桃桃还是打算去尝试下。 　　万一成功了呢。 　　颜桃桃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到可以打出租车的热闹大马路。 　　哎，当小朋友真累。 　　立在车来车往的道路旁，颜桃桃没等到载她的出租车倒是先看到了让她额头负伤的颜星杰。 　　颜星杰是她堂伯父的儿子，长她半岁，被惯得自私霸道，是标准的熊孩子。 　　从她有记忆起，他就是个常年欺负她的存在，她幼年仅有的几个小玩具，都是被他招呼不打就给拿走了。 　　不问自取视为贼。 　　可颜骏却指责哭得伤心委屈的颜桃桃小气，一个玩具而已，颜星杰拿了就拿了，不能说人家偷东西。 　　所有人都偏袒着颜星杰，哪怕后来她真的目击他在街道的小超市偷东西，颜骏也是呵斥她不许胡言乱语。 　　回忆起重生前的这一天，她被颜星杰推搡着把头磕破了，颜骏却去他家赔礼道歉，还万分大方的塞给他五十块钱让他去买零食，之后两位父亲晚上打起了扑克牌，颜星杰则拿着那五十块买了一堆零食跑到了颜桃桃面前炫耀，当着她的面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也没分给她。 　　十六年了，颜桃桃还记得这么清楚，可想而知这件事给她造成多大的童年阴影。 　　夜幕里，胖墩颜星杰扑哧扑哧往小超市走。 　　哦，看来是要去买零食然后上她家找她了。 　　一会他扑了空，她离家出走投奔外公的计划就泡汤了。 　　绝对不行。 　　瞟了眼一旁穿着制服打电话的警察，颜桃桃眸光蹭亮的朝颜星杰走过去。 　　她今天要完成自己多年来的心愿，替家长们“教育教育”熊孩子。 　　颜桃桃报仇，十六年不晚！ 　　赶在颜星杰迈进小超市前，颜桃桃唤住了他，“颜星杰。” 　　颜星杰回头，一看到她额头包扎的纱布，一脸横肉的脸立马得意洋洋，欣喜道：“颜桃桃，你破相了，你以后就是丑八怪了！再也不会有人夸你是漂亮小孩了！” 　　兴奋的讥笑里，没有半点愧疚自责。 　　又蠢又坏。 　　没等到颜桃桃那气哭的表情，颜星杰有些挫败感，上前一步，“你怎么还不哭？” 　　“没用的小孩才一被欺负就哭。”颜桃桃目光落到他攥成拳头的右手，道：“你手里拿的是我爸爸给你的五十块钱吧。” 　　颜星杰讶然的睁眼，“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打算拿这钱去买很多吃的，然后去我家找我。” 　　“……” 　　“你打算当着我的面吃光所有的零食，一口都不分给我。” 　　自己的计划全部被说中，颜星杰震惊的望着颜桃桃，觉得今天的颜桃桃和往常不一样，但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形容不出是怎么个不一样来。 　　颜桃桃凑近些，压低声音，恐吓道：“我学会了读心术，你以后心里想什么都瞒不住我。” 　　颜星杰立刻条件反射的捂住嘴巴，力道之大，拍响了嘴边的横肉，倒像是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噗——”颜桃桃被他蠢笑了，指了指他的胸口，“傻子，心在这里。” 　　“你敢骂我！”颜星杰恼羞成怒，“我打死你这个丑八怪！” 　　颜桃桃连忙退后一步指着不远处的警察，“你打我，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起来！” 　　她二十一岁的灵魂是不怕他，但这五岁的小身板可打不过他。 　　“警察叔叔”在每个小朋友心里可都是不敢造次的权威存在，哪怕是在亲戚面前横行霸道惯了颜星杰，也是很害怕的。 　　这个“恐吓”的效果很好，他扬起来的拳头垂了下来。 　　“我知道半个月前是你偷走了我的小兔发夹，过年我妈妈给我买的兔娃娃也是你偷的，我还亲眼看见你在这个小超市里偷过零食和玩具水枪。” 　　颜星杰一脸无所畏惧，“丑八怪，你是不是又想挨你爸爸的揍？” 　　从小到大，只要颜桃桃控诉颜星杰，挨揍挨骂的一定是她。 　　“偷东西会被警察叔叔抓去关黑屋！”颜桃桃说出备好的台词，“那个警察叔叔就是来抓你的，一会他就会去找超市老板要监控，你偷东西的样子都被监控拍下来了。” 　　“你、你……骗人……” 　　“那个警察叔叔心里想什么都被我读出来了，哦，一会他还会找我去当证人，证人你知道吧？你看过电视剧里吧，只要有证人，你偷东西的事情就赖不掉了，颜星杰，你马上要被关在黑屋子里了！” 　　颜星杰其实并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说得一板一眼，眼神表情都跟大人一模一样，莫名就变得很有信服力，加上一旁还杵着个警察营造气氛，恐惧让他白了脸。 　　颜桃桃满意的看着他那在夜风中发颤的横肉，朝他摊开手掌，“把这五十块给我，我就不去当证人了。” 　　被欺负受伤的人是她，凭什么给他钱？ 　　颜星杰被自己脑补的抓进黑屋的画面吓得不轻，心虚的他朝警察看去，刚巧视线交汇，他双脚发软，立刻把钱放到了她掌心。 　　颜桃桃把钱塞回自己的兔子包包里，“快跑呀，不然警察叔叔要来抓你了哦~” 　　说完她咧了咧唇，露出了个给颜星杰造成心理阴影的森冷笑容，忽然双手张开放在嘴唇，大喊道：“小偷在这里，警察叔叔快抓小偷呀！” 　　警察闻声朝这边迈过来。 　　颜星杰被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而另一边颜桃桃早就蹦跶着跑向警察，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道：“谢谢叔叔，帮桃桃赶走坏蛋，不然桃桃又要被打了。” 　　“……哈？” 　　“就是那个小朋友，他总是打桃桃。”颜桃桃指着在夜幕中奔跑的胖墩，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他每次都打桃桃，爸爸看见也不帮桃桃，还会帮忙一起欺负桃桃，桃桃痛痛……呜……” 　　警察的心都化了，二话不说俯身弯腰把颜桃桃抱回了派出所。 　　什么父母啊，一会非得把他们叫到派出所，当面教育训斥。 　　颜桃桃顺势展开了自己的新计划。 　　还坐什么出租车啊，坐警车不香咩？ 　　十分钟后，派出所。 　　“桃桃，记不记得爸爸的电话号码？” 　　颜桃桃战术性垂首，“记得，但我不说。” 　　“为什么？叔叔是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再让他当面跟你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你了。” 　　“不会的，爸爸不会听的……”颜桃桃摇头，小辫子跟着晃悠，“妈妈的话爸爸也不听，妈妈也很怕爸爸，爸爸……很凶的，所以妈妈才让我赶快跑掉。” 　　稚嫩的声音把“家暴男”的形象塑造的生动鲜明。 　　办公室的人交换了下眼神，即便对颜桃桃这样的家庭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很心疼。 　　“叔叔……”颜桃桃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片雾气萦绕，特意摸着自己额头的伤口，哭唧唧出声，“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挨打，叔叔不要联系爸爸，拜托拜托……” 　　低声咒骂了句“人渣”，警察安慰道：“不哭不哭，叔叔不给爸爸打电话了，桃桃把妈妈电话给叔叔吧。” 　　“妈妈说了，让我去外公家住，不要联系她。” 　　几个大人又交换了下眼神才做了决定，“那桃桃外公的电话是多少？” 　　既然孩子的父母这么不靠谱，送她回去也不放心，他们可以管得了人渣父亲今晚，也管不了以后。 　　还是把她交给外公合适点。 　　“不记得电话，桃桃只知道外公住在‘央乐府’B区7栋，叔叔能送我去找外公吗？” 　　“‘央乐府’？我有点印象……”警察询问其他同事，“是不是在城北啊？挺远啊。” 　　和富人名流聚集的城北不同，这里多是工薪阶级以及外来务工者聚集的城南。 　　这时，里间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挺拔的青年男人走了过来，停在了颜桃桃面前。 　　冲着洋娃娃般的小女孩，男人挤出和蔼的笑容，“叔叔要回城北，叔叔送你回去。” 　　闻言，颜桃桃吸吸鼻子，跳下椅子，主动牵住了男人的手，仰头温顺乖巧道：“谢谢叔叔。” 　　坐上了男人的车，颜桃桃仿佛能看到外公在向自己招手了，胜利在望，她趴在车窗旁，重生前经历过的糟糕人生就像是窗外渐行渐远的风景，被她甩在了身后。 　　她颜桃桃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红灯的路口，男人打开副驾驶的前置抽屉，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颜桃桃，“我儿子很喜欢吃这个巧克力，你要不要尝尝？” 　　男人长了张标准的国字脸，面部轮廓十分硬朗，提到儿子时眸光温柔。 　　抽屉里都是零食，他很爱自己的孩子吧。 　　“谢谢叔叔。”颜桃桃隐藏好自己的羡慕，接过巧克力问：“叔叔是个大好人，叔叔的孩子就是小好人，我想跟叔叔的孩子交朋友，可以吗？” 　　从男人的穿着和离开时派出所的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职位应该不低。 　　多个朋友多条路，能跟警官的孩子成为朋友，她后半生的咸鱼生活就多一分保障啊。 　　万一没抱成外公的大腿，也能有别的去处。 　　男人被“小好人”这样的形容词逗笑，连连点头，“好，有机会我带他出来和你玩。” 　　一句情境下的场面话，未曾想她闻言会立马把巧克力塞到嘴巴里，然后小手把包装纸摊开递过来，含糊不清的说：“号码……叔叔……” 　　面前漂亮的小女孩腮帮子鼓鼓，像只可爱的小松鼠，想到她凄惨的家庭环境和糟糕的父亲，他掏出签字笔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包装纸上，末了嘱咐道：“要是不开心了记得给叔叔打电话。” 　　颜桃桃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这张包装纸收到兔子包包里。 　　送小朋友回家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为了避免一会家长的热情挽留感谢，男人把颜桃桃送到了所说的地址，看了眼别墅亮着的灯，帮颜桃桃按响了门铃后回到了自己车里，远远的看到门被打开，才启动车子离开。 　　实木大门开了。 　　一身灰色家居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视野里。 　　男人保养得极好，无论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是笔挺硬朗的身子，全都鲜少沾染上岁月的痕迹。 　　颜桃桃像模像样的理了理自己的小辫子，双手拽着自己的包包带子，深呼吸仰头看着面前和母亲孔倩妍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眉眼弯弯，笑得乖巧讨喜，软软糯糯道：“外公好，您看我像不像您失散多年的外孙女？” 第3章 　　颜桃桃回忆起重生前曾在某个公众号上看到了有关外公孔竹生的文章，那大概是她那一辈子，离他最近的时候。 　　文章洋洋洒洒好几千字，描述了豪门出生的孔竹生在不依靠家族任何帮助的前提下，坚定的选择了AI人工智能方向创业最后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首富。 　　孔竹生五十岁时候大获成功，五十五岁，他所研发的人工智能渗入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个人成就达到了顶峰，人们的工作生活既被他改变又依赖着他，“神父”成为了众人提及他时的称呼。 　　但这些成功学介绍对颜桃桃而言显得乏味无趣，她快速的划过，停留在对他私生活的描述上。 　　文章里写着孔竹生早年丧妻之后终身未娶，膝下无儿无女，为人低调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十分宠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并附上了几张孔竹生和小女孩的合影。 　　每一张他拍的照片里，高冷的孔竹生总是一反常态，笑容清浅，眸光温暖。 　　孔竹生二十二岁有了孔倩妍，孔倩妍十八岁生下颜桃桃，彼时不过四十五岁还在创业期的孔竹生和颜桃桃记忆里风光无限眉目里都是春风得意的矜贵“老头”一比就显得很“稚嫩”了。 　　哇哦，她的外公好年轻哦。 　　孔竹生垂首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白净乖巧的笑容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竟有几分他女儿小时候的模样。 　　可下一秒视线落在她洗到褪色的衣服和脚上多处掉漆的小皮鞋以及身上背着的微微发黄的白色兔子包包，孔竹生瞬间清醒。 　　根本不像。 　　他从来不舍得在物质上对女儿有一点点的亏待，女儿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每天都是精致的小公主，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廉价的衣服。 　　哦，穿过的，在她跟了那个混账男人之后。 　　想到这他就心肝冒火，呼吸不畅，连带着眼前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都变得面目可憎。 　　什么外孙女，又一个骗子罢了。 　　于是为了留个好的第一印象，一直仰头笑到脸部僵硬脖颈发疼的颜桃桃连孔竹生的声音都没听到。 　　“砰——” 　　刚开不久的大门被无情关上。 　　颜桃桃抬头望着自己目前身高还够不到的门铃长叹了一口气。 　　哎，大腿果然不是这么容易抱上的。 　　她得想想办法，敲开他外公紧闭的心门……哦不，大门。 　　孔竹生习惯独处，不喜欢屋子里有外人，加上时常加班睡在公司，于是别墅里也没雇其他的家政人员，只是定时请人上门整理打扫房子。 　　所以三层的独栋别墅，格外的空荡冷清，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 　　关门的声音一直到他上了二楼的书房，还能听到轻微的回响。 　　他想把恼人的情绪抛开，重新沉浸到工作里，奈何思绪却怎么也拉不回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孔倩妍怎么就死心眼的看上了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是处的颜骏。 　　孔倩妍和颜骏私奔后，他其实偷偷去看望过好几回，看着自己养尊处优的掌上明珠洗衣做饭，他又心疼又难受还很愤怒生气。 　　他忍住没出手，想着等她吃够了苦头，自己就会心甘情愿的回来了，可孔倩妍倔得不行，生活再清贫困难，就是不肯跟自己的父亲低头认错，一点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最终是他对女儿没办法心硬，尤其是看她后来大着肚子还得干活时。 　　只是性格使然，心里再针扎般的疼，孔竹生面色也只会展露一分，他冷脸表示只要孔倩妍打掉孩子，他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孔倩妍却言辞激烈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离开颜骏，并且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字字诛心，让他彻底寒了心。 　　“你别再管我了，你就当没生过我，我就当自己没有爸爸是个孤儿好了。” 　　“我不会认错的，我只是真心爱一个人我没有错，我以后就是饿死，也绝对不会要你一分钱！” 　　到现在她一脸决绝的说着这些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他都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被拉扯刺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孔倩妍变回刚刚门口的小女孩那般大就好了。 　　小时候的孔倩妍多可爱啊。 　　这时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哀怨的语调，唱着凄凉的歌，字字句句清晰的从开着的窗户传入孔竹生耳朵。 　　“小桃桃呀，真可怜呀；才五岁呀，没人疼呀，外公呀，外公呀！ 　　爹不爱我，娘不管呀；只好来找，我外公呀，外公呀，外公呀！ 　　外公想我，谁知道呀；我想外公，在梦中呀，外公呀，外公呀！ 　　桃花开花，杏花落呀；想起外公，泪汪汪呀，外公呀，外公呀！” 　　二楼的书房就在别墅大门的上方，孔竹生抬脚迈到窗前，低头看着坐在大门口的唱歌的颜桃桃。 　　许是距离远了，她看起来就更小只了。 　　感受到孔竹生的注视，颜桃桃不仅没停下来，反而更大声的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从包里掏出了口风琴，开始吹奏。 　　春初的夜风让曲子更加悠扬也更加的……凄凉。 　　颜桃桃都快被自己营造的苦情氛围弄哭了，她就不相信能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子宠爱有加的孔竹生会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不久后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孔竹生脸上并没有半分颜桃桃想象中的动容不忍，他一脸漠然的听她把曲子完整的吹完，随后塞了一叠现金给她，终于发声：“我听完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卖唱了。” 　　卖唱？ 　　说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卖唱？ 　　她的外公……真毒舌。 　　可从那一叠现金的厚度来看，也是真大方。 　　颜桃桃心里有多想吐槽，面上就表现得有多委屈，她坐在大门口冰冷的大理石上，眼眶发红又极力忍住不落泪的仰着脸，指着自己受伤的额头小嘴一瘪开始卖惨，“外公，他们都欺负桃桃，堂伯父的孩子总是抢我玩具、打我……爸爸总是帮着别人欺负我，妈妈不敢说爸爸，也让桃桃不计较。可桃桃今天又被打了，桃桃这里痛痛……” 　　孔竹生环臂漠然的看着她哭，嘲笑道：“来骗人也没想点有新意的剧本吗？” 　　“桃桃没有骗人！” 　　她一直不接钱，孔竹生便俯身直接将钱塞到她手里，不耐驱赶：“你去别人家讲故事吧，别赖在我这了。” 　　他手头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陪她在这耗着。 　　她一个小女孩能出现在这，显然是有大人帮忙的，指不定这会就躲在暗处观察吧。 　　为了力证自己不是骗子，颜桃桃扒拉着额头，直接把包扎的纱布扯开了，用力重复道：“桃桃不是骗子！” 　　涂着红红紫紫的药水，曝露出来的伤口格外渗人。 　　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孔竹生微怔。 　　颜桃桃把他塞给自己的钱随手扔开，自始至终看都没看一眼，“我叫颜桃桃，我的妈妈叫孔倩妍，爸爸叫颜骏，我知道您是我的外公，您叫孔竹生。” 　　孔竹生完全不信，冷哼一声道：“小朋友记性不错，资料背得挺好。” 　　倒不是他铁石心肠对小朋友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实在是这些年打着孔倩妍的名号来行骗的人并不少。 　　登门喊他“外公”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被骗到过一次，还以为是孔倩妍终于想通了但又拉不下脸面来，派自己的孩子过来探探他的口风。 　　孔竹生因此对那个小孩极好，后来一调查才知道不过是骗子安排的罢了。 　　在一次次的伤心中，孔竹生面色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硬了。 　　别以为选了个样貌不错的小女孩来故技重施，他就分辨不出来。 　　眼前的小女孩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外孙女！ 　　颜桃桃就着地板爬到他的脚边，拉住孔竹生一点点的裤腿布料，来一波战术性的催眠，“外公没觉得桃桃和您长得很像吗？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觉得。”孔竹生往后退了一步，甩掉她扯自己裤腿的手，“我没你那么脏兮兮。” 　　孔竹生油盐不进的，颜桃桃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继续爬过去，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哇哇大哭，“外公外公外公外公外公……你就是桃桃的外公！是桃桃的外公！” 　　孔竹生：…… 　　颜桃桃越哭越带劲，眼泪珠子跟断线了似的一颗颗往外砸。 　　单薄的家居服被泪水渗透黏在腿上，孔竹生感受着小腿处蔓延开来的湿\\润温热，原本想要再次挣脱她束缚的腿仿佛被灌了铅，耳畔全是她哭得上次不接下气重复哭喊着的“外公”，有如魔咒。 　　该死。 　　孔竹生低咒了一声，弯腰俯身，双手伸向她的腋下，像拎小鸡仔一般把她拎回了屋里。 　　他才不是心软，他是被哭烦了，而且他今晚还有工作。 　　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心软。 第4章 　　从微冷的室外切换到温暖的室内，颜桃桃打了个激灵，在孔竹生把自己放下来之前，眼疾手快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顺势往他怀里扑。 　　温情攻势，温情攻势。 　　怀里是小小软软的身体，陌生又熟悉且……遥远的感触。 　　“桃桃就知道外公最好了！才不忍心看桃桃睡在大门口呢~”颜桃桃说着，模仿着以前在街上看到过的小孩子撒娇的样子，小脸蛋蹭了蹭孔竹生的脖颈肩窝处，“外公不会不要桃桃的，外公会疼桃桃的。” 　　颜桃桃坚信言语的力量是无穷的，她要持续不断的给孔竹生“催眠洗脑”，早晚他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 　　小朋友细腻滑嫩的脸颊带着夜风的凉，孔竹生涌上些复杂的心绪但也瞬间清醒，合上门径直把她抱到了别墅一楼的客房。 　　“哇——这是外公的房间吗？好大呀，比我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家还要大哦。” 　　用小孩子天真的口吻来夸赞，再暗示自己以前的居住环境的糟糕。 　　“我不是你外公，这也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客房。”孔竹生说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个小朋友解释这些，便把颜桃桃放在床上，“你今晚睡这，醒来后就走。” 　　颜桃桃直接无视掉不想听的字句，感恩道：“外公对桃桃真好，给桃桃准备这么大的房间。” 　　“……我不是你外公。”也没给你准备房间！ 　　“外公又高又帅，声音好听又疼我，有这么棒的外公，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了！” 　　两人在信息量的获得提取中表现得惊人的一致。 　　孔竹生：小骗子，倒是说了几句实话。 　　隐约察觉自己竟然有几分受用后孔竹生觉得自己不能和她久待，于是冷着脸留下一句“我要工作，烦我就把你赶出去”的话，就大步离开了客房。 　　孔竹生离开后，颜桃桃才放松下来，仰躺在大床上，那种她活了二十一年也没有体验过的舒适感让她忍不住长吁了口气。 　　是骨子里的血缘在作祟吗？ 　　即便孔竹生到目前为止没和颜悦色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也觉得他只是看起来“生人勿近”，其实嘴硬心软。 　　他没有对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孙女不管不顾，就算嘴上说着她是骗子，还是给了她个容身之所。 　　回想起孔倩妍每次在自己被颜骏打骂时，总会抱着哭泣的她说：“桃桃不哭，别怪爸爸，爸爸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爱桃桃的。就像你外公，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但妈妈知道，他是爱我的，尤其是你外婆走了后，你外公又当爹又当妈，他不会哄人，偶尔也凶我，但对我真的很好。” 　　当时听着不明所以，现在回味就感慨万千。 　　前半段是谎言，后半段并不虚假。 　　一想到颜骏，颜桃桃就觉得孔竹生真真是人帅心善，而孔倩妍的那些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外公和妈妈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 　　等她先搞定了外公，再帮他们父女解除误会，把妈妈接回来！ 　　给自己打完鸡血的颜桃桃在大床上翻滚了几下就……困了。 　　她经历了“受伤、离家出走、收拾熊孩子、派出所问询、门口唱歌卖惨认亲”这样颠簸的一天，五岁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向大脑发送“休息”的信号。 　　行吧，那就洗洗睡觉吧。 　　孔竹生也说了有工作要忙，她得当个安静懂事的乖孙女，不能打扰到他，以免招他烦。 　　熟悉这栋作为她未来的生活居所的别墅的想法，还是明天醒来再实施。 　　颜桃桃稳住，抱上大腿当咸鱼可是场持久战，不能操之过急！ 　　打算洗澡睡觉的颜桃桃从床上爬起来，先打量了下这间客房。 　　虽然精简到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但看得出家具材质都是讲究昂贵的，她吸吸鼻子，嗅了嗅空气，是非常干净的轻微的香薰的气味。 　　看来这个客房平常根本没人住过。 　　也是，她的外公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孤僻的“独居老人”，这屋子很多房间肯定都是闲置的装饰。 　　不会洗手间里也什么都没有吧？ 　　她有些担忧的推开洗手间的推拉门，干净整洁的洗漱台上是崭新的配套齐全的洗漱用品。 　　太好了。 　　感叹着脱掉小皮鞋，颜桃桃换上了浴室里的拖鞋，小小的脚丫子踩在成人的鞋子里，完全穿不住。 　　去找孔竹生问问有没有小朋友的拖鞋？ 　　算了，肯定没有，而且还会打扰到他。 　　这样想着，她还是换上了不合脚的大拖鞋，紧接着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踮着脚勉强可以够到洗漱台的水龙头，可摆在壁柜上的洗漱用品根本就遥不可及。 　　颜桃桃仰着头，静静的望着壁柜好一会。 　　颜桃桃，你只是身体变成了五岁而已，不要真把自己当小朋友，你可以自力更生的！ 　　不就是身高不够吗？ 　　搬个椅子不就可以了吗？！ 　　颜桃桃小拳头一握，和自己较上劲了，穿着大拖鞋走出了客房。 　　就着二楼楼道的光线，她粗略的打量了下这毫无人气冷清得跟样板间似的别墅。 　　客厅里摆放着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也不知道是因为强迫症还是根本没人会坐，每个抱枕摆放的角度和间距都是统一的，茶几上除了遥控器和纸巾，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客厅没有椅子，她走到了饭厅。 　　可惜的是，一把把做工精细的实木椅子，根本不是她一个五岁小朋友可以扛起来的，使出全身力气，也就拖动了一小步，椅子脚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一道声响，在空荡的别墅显得格外侧耳。 　　颜桃桃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二楼。 　　这样把椅子拖回客房，她只怕马上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只好再想其他法子，环顾别墅时目光被玄关处堆积着的快递盒吸引。 　　对哦，用快递盒垫一下就可以啦。 　　可问题又来了，不久前自己才义正言辞的教育了颜星杰，“不问自取视为贼”，她也不该没经过孔竹生的同意拿他的快递。 　　犹豫了半响，最终颜桃桃还是爬上二楼，顺着光源敲了敲孔竹生的书房。 　　孔竹生蹙眉开门。 　　逆光里，颜桃桃小手紧张的在胸前开开合合，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开口：“外公对不起，桃桃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工作的，桃桃只是想跟外公借用下你的快递盒。” 　　“做什么？” 　　“桃桃想洗澡睡觉，可是桃桃够不着，椅子好重，我背不动，所以想借用外公的快递盒来垫高高，外公放心，我会很小心，保证不弄坏外公的快递盒。” 　　闻言孔竹生才意识到自己把一个还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孩子扔在房间里就走了，视线往下移，落在穿着大拖鞋的脚丫上，滑稽中透出几分可爱，他清了清嗓子，“麻烦精。” 　　嘴上满满都是嫌弃，身体却已经走出书房往楼下迈了。 　　家里没有矮脚凳，但让她踩快递盒子显然也不合适，保不定会摔着她。 　　走了几步听着身后“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孔竹生回头弯腰，再次把她拎了起来。 　　罢了，反正就今晚。 　　把颜桃桃拎回客房的洗手间的浴缸里，孔竹生把所有壁柜上的洗漱用品拿下来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把花洒取下来。 　　颜桃桃像是个娃娃乖巧的坐在浴缸里看着他摆弄，享受这难得的温情的时刻。 　　其实，外公也很会照顾人的呀。 　　下一秒，调试好水温的孔竹生皱眉看着她额头被她扯掉纱布暴露在外的伤口，随即从壁柜医药箱里拿出创口贴。 　　他该不会要用创口贴贴在她额头吧？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已经撕开包装，探向她额头。 　　颜桃桃内心很复杂，眸光闪了闪，弱弱道：“不用的，外公……” 　　“小孩子不懂。”孔竹生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朋友解释伤口沾了生水会发炎，直接上手，给她贴上创口贴。 　　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对轻重也没概念，心里只想着要把伤口捂好别碰到水，于是还用力按了按创口贴的边缘，确保牢牢的贴住了。 　　“嘶——” 　　颜桃桃吃痛，水汪汪的大眼哀怨的看他，敢怒不敢言。 　　要贴创口贴好歹也要先给伤口消个毒先啊喂！ 　　而且她这个伤口不能用无菌纱布的话，其实不贴创口贴捂着，保持干燥，好的更快啊！ 　　她收回刚刚的话。 　　外公并不会照顾人。 　　而孔竹生满意的看着她被贴得严实的伤口，询问：“还需要什么？” 　　“可以了，谢谢外公，外公去忙工作吧。” 　　孔竹生抬脚离开，合上洗手间的门，立在门外，并没有离开。 　　他才没有担心这个小骗子麻烦精，他只是想给自己避免麻烦罢了。 　　万一她洗澡摔跤了，他今晚指不定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嗯，就是这样。 　　颜桃桃脱掉衣服，看着门上投射的人影，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突然有了心安的感觉，她打开花洒，冲门喊道：“外公不许偷看哦~” 　　门外，听着颜桃桃那小大人口吻的孔竹生，唇角微扬，“哼，谁会看小屁孩洗澡？”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孔竹生的思绪又飘到了女儿孔倩妍身上。 　　五岁的孔倩妍是什么样子？ 　　她也会自己洗澡吗？ 　　记忆是空白模糊的，有关年幼孔倩妍生活上点滴，他有印象的并不多。 　　那个时候他的妻子尚在，孔倩妍被妻子照顾得很好，而他那个时候，为了给她们更好的未来，不知疲倦的工作。 　　不想耽误孔竹生的时间，颜桃桃迅速的洗完澡，然后发现自己失策了。 　　除了五百块和口风琴，她应该在包里再给自己塞一套换洗衣服的。 　　现在她只能穿上自己之前的衣服，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咕……咕……” 　　她还未开口，自己的肚子倒是先叫唤上了。 　　孔竹生垂首，盯着她的肚子。 　　颜桃桃拍拍自己的肚子，甜声道：“没事的外公，桃桃一点都不饿。谢谢外公收留，桃桃去睡觉觉了，外公也不要工作到太晚哦，晚安安，外公。” 　　这番懂事讨喜的话，颜桃桃自己都很满意。 　　换孔竹生一句“晚安”应该不难吧？ 　　可孔竹生双手环臂，一言未发的走了。 　　冷酷的男人。 　　颜桃桃慢悠悠的爬回床，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坐起身来，“桃桃没锁门哦。” 　　“……”一片寂静。 　　“外公？” 　　“……” 　　听不到回应，颜桃桃只好下床去开门，门外并没有孔竹生的身影。 　　门口却堆满了东西。 　　面包水果牛奶还有……干净的衣服。 　　她的外公，一个口嫌体直，高冷傲娇的老……哦不，中年男人。 第5章 　　第二天。 　　清晨孔竹生在客厅有短暂的停留，瞟了眼干干净净的客房门口，才出门去公司。 　　H&a;Y是孔竹生一手创立的科技研发公司，其核心和主要业务全部是围绕“人工智能”铺展开的，从公司每一个办公楼层的专属智能机器人，到各处隐匿的可激活的数码控制板，处处都未来感十足。 　　孔竹生一到办公室，助理马腾按照他的习惯给他递上一杯美式咖啡，“早上好，孔董。” 　　孔竹生颔首，落座后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问道：“数据库第三轮内测结果都整理好了吗？” 　　“十五分钟前发送到您邮箱了。” 　　“科技部那边给回复了吗？” 　　“暂时没有。”马腾说完，欲言又止的开口：“如果孔董愿意联系下孔老……”先生，科技部那边马上就会给出回复了。 　　只是后半句没能顺利说出口，消失在孔竹生锐利的眸光里。 　　马腾后背冒汗，微微俯身，“抱歉，我失言了。” 　　孔竹生没有深究，带过了这个话题，“通知一下各部门经理，九点三十一起看项目部的线上演示，之后开个汇总会议。” 　　“好的孔董，我会立马传达消息。” 　　马腾紧绷着一根弦，直到离开了孔竹生的办公室才得以松懈。 　　作为孔竹生的助理，他刚刚竟然试图给孔竹生提他永远也不会接受的建议，堪称失职。 　　孔家是正儿八经的A市豪门，往上好几代都是名流贵族，作为孔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在不明所以的路人眼里，孔竹生出生就在别人梦寐以求的终点上。即便是没有继承家里的产业，选择了自立门户，从事着孔氏从未涉及的新兴行业，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贵公子体验人生百态罢了。 　　孔竹生要创个业还不容易？孔家还不是倾囊扶持？ 　　最开始马腾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跟了孔竹生近十年，才知道孔竹生对工作有多拼命和不容易，公司能发展到今天，靠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个人能力。 　　早年AI人工智能这块几乎没人开发研究，最初公司规模很小，孔竹生不仅要参与项目的研发，还得跟各种相关部门周旋，寻找投资，全部亲力亲为。 　　别说帮助了，孔家不从中作梗，处处为难就是好的了。 　　孔竹生是不喜欢谈论私事的人，所以这么久了，马腾也不知道孔竹生和自己家族决裂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只知道孔竹生傲气倔强得很，遇到任何困难都是自己死磕，绝对不会跟家族认错求助。 　　就像是他们现在筹备了两年的人工智能项目，所有的技术研发都已经趋于成熟准备全面，但是政府那边的相关批文却始终下不来。 　　几经周转了解才知道，这都是孔老爷子背地里放了话。 　　在马腾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老父亲在逼儿子认错回归的小手段罢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父子之间要弄得这么僵？ 　　而不喜交际的孔竹生为了这个花费了两年心血的项目四处应酬疏通关系，却也不愿意跟自己的父亲低头。 　　马腾觉得或许自己的出身太过普通了，理解不了豪门世家的“亲情”。 　　--- 　　下午。 　　H&a;Y附近的中式茶馆。 　　孔竹生对面坐着的是他多年的好友，不久前来这附近办事，顺便和他约着见了面。 　　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朋友开口问道：“你那项目，科技部还没给你批呢？” 　　“嗯。” 　　“我前天和市政委那边的人吃了顿饭，你这事我也帮你打听了下，其实一直没获批还真不赖我孔叔。” 　　孔竹生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那边刚升了个副部长，你这项目上面是打算交给他负责的，可能刚升职手头事多，堆着了吧，你这边就一直没消息。”微顿后他接着补充道：“哦，人联系方式我也差人给你打听去了，不过都说这新升上来的副部长是从H市升迁过来的，大家都不熟，也不知道个人性格喜好，只知道还挺年轻，不到四十吧，好像姓‘罗’来着。” 　　孔竹生抿了口雨后龙井，也没多言。 　　谈话间他不经意的看向窗外，工作日的下午，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太多，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被中年女人牵着的小孩子身上。 　　颜桃桃的脸莫名在脑海里浮现。 　　下午了。 　　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饿着，肚子还会咕咕作响吗？ 　　算了，关他什么事，他收留她一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结束一天高强度的工作，孔竹生略有些疲惫的回了别墅。 　　和以往的一室清冷不同，刚推开大门，小女孩欣喜清甜的声音传来：“外公，你回来啦~” 　　孔竹生微顿，朝声源处看去。 　　颜桃桃穿着他的短袖，仿佛穿了件及地长裙，小身板挂不住宽大的领口，变成了“露肩装”，双手费力的握住到她下巴的扫把，穿着大大的拖鞋，头发不再是昨天的小辫子，被扎成了两个凌乱的马尾，每根头发丝都透着笨拙可爱。 　　原来他的衣服她穿会大这么多么？ 　　她拿扫把干嘛？ 　　她在扫地？ 　　咳—— 　　他关注这些做什么，现在重点是她怎么还在这！ 　　孔竹生还未做出反应，那边颜桃桃已经放下扫把，吧嗒吧嗒的小跑过来，从玄关的鞋架上拿了他的拖鞋放到他脚边，仰着头，乖巧贴心道：“外公，换鞋。” 　　问责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孔竹生合上门换鞋，没好气道：“我不是你外公。” 　　原则性的问题，一定得强调。 　　颜桃桃直接无视，伸手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客厅沙发区走，“外公上了一天的班一定很辛苦了，快坐下来休息，桃桃给外公按按，外公就不累了。” 　　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她脱掉拖鞋，立在他一侧，朝他的额头探出自己的小手按摩起来。 　　以孔竹生现在的年龄和身份，几乎没人可以触碰到他的额头。 　　孔竹生本能的蹙眉抗拒，可当她的手按下来时，紧绷了一天的身体莫名其妙的松懈下来，疲惫消散了不少。 　　绝不可能是因为她，一定是因为他的沙发品质太好，松软舒适。 　　“这个力道可以嘛？”颜桃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模像样的问，“觉得重了外公要说哦。” 　　“……” 　　颜桃桃按着，一副邀功的表情冲孔竹生道：“桃桃不仅会按摩还会干活哦，外公上班，桃桃也没闲着，有打扫屋子，外公，我是不是很棒棒？” 　　这台词是颜桃桃白日里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在孔竹生面前塑造一个“能干贴心懂事”的外孙女形象，成功的留在这。 　　可惜冰山不是一日可以捂化，孔竹生不仅没夸赞，还冷酷无情的出声：“你怎么还没走？” 　　颜桃桃摆出天真困惑脸：“这是桃桃家，桃桃为什么要走？” 　　孔竹生一把扼住她按摩的手，沉声道：“我不是你外公。” 　　小骗子，别以为这种把戏可以骗到他。 　　颜桃桃委屈瘪嘴，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外公好用力，桃桃手手痛。” 　　孔竹生闻声松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额头的创口贴上，见边缘翘起，抬手用力的按压平整。 　　颜桃桃：…… 　　不求换个医用纱布，好歹也给她换个新的创口贴吧？ 　　到底会不会照顾小朋友啊！ 　　服了！ 　　颜桃桃满腹吐槽都化作了“咕——咕——”的肚鸣。 　　是的，她饿了。 　　孔竹生给的面包牛奶，她昨晚吃了一些，上午和中午把剩下的都消灭完了。 　　短暂的沉默后，孔竹生道：“去换上你自己的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 　　别墅里没什么吃的，她大概真的是饿了一天。 　　他几十岁的人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计较，带她去吃顿好的，就把她送回家吧。 　　她会缠着自己，如果不是受大人指使，就是自己调皮胡闹了，具体什么状况，到了她家就会清楚。 　　颜桃桃哪里知道孔竹生的打算，见他不再提让自己走的事情，还说要带她出去吃饭，只觉得“祖孙”感情有望更进一步，边穿鞋子边继续塑造的形象，“好哦，外公最好啦，衣服昨晚睡前桃桃有洗干净哦，下午摸的时候差不多干啦，桃桃换上干净衣服和外公一起出去吃饭，不会给外公丢脸！” 　　孔竹生有些讶然，一个五岁的小朋友为什么会这么懂事？ 　　看着跑回房间迅速换好衣服出来，一脸雀跃期待的颜桃桃，他忽然有些许的……愧疚。 　　孔竹生：“你想吃什么？” 　　“外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桃桃不挑食。” 　　“……吃你想吃的。” 　　“那……”颜桃桃眨巴眼，小声询问：“可以吃麦当劳吗？” 　　孔竹生皱眉。 　　捕捉到他情绪的颜桃桃赶忙解释道：“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妈妈才会带我去吃麦当劳，麦当劳很好吃，还会送玩具，桃桃只是想起上次送的玩具被堂伯父的孩子抢走了，所以才说想吃麦当劳的。外公要是不想吃，我就不吃。” 　　虽然这话是为了告诉孔竹生自己之前过得很惨，但其实也带了几分真心的。 　　这的确是她年幼时的心愿。 　　重新回到五岁，她想把烙印在她心口和记忆里的遗憾，全部圆满。 　　孔竹生满脸拒绝的……带颜桃桃去了麦当劳。 　　麦当劳最近的儿童套餐有五个可供选择的玩具，孔竹生没有犹豫，直接买了五个套餐。 　　看着满满当当的桌面，颜桃桃难以置信道：“都是给我的吗？” 　　孔竹生把五个玩具直接放进她的兔子包包里，用行动代替回答。 　　别说小时候了，后来长到了二十一的颜桃桃，一生都没感受到这样的“宠爱”。 　　甜甜的道完谢，颜桃桃咬了一大口汉堡包，见孔竹生不动拿了根薯条递到他嘴边，“外公也吃。” 　　“我不吃。”拒绝完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沾着沙拉酱的嘴角，拿过纸巾给她擦拭。 　　他是真的没有照顾小朋友的经验，擦嘴巴的动作和贴创口贴一样粗重。 　　颜桃桃莞尔，“谢谢外公，外公真好。” 　　孔竹生冷哼一声，“你家在哪？” 　　“‘央乐府’B区7栋。” 　　“……不是我家，是你家，你跟爸爸妈妈住的地方，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颜桃桃放下汉堡，哭唧唧的问：“外公，不要桃桃了？” 　　孔竹生别过头不去看她这副小可怜的模样，“我不是你外公。” 　　再可爱懂事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必须得送回去。 　　眼看着他马上要把自己丢下，再无视“我不是你外公”这句话显然不太合适了，颜桃桃跳下椅子，绕到避开自己视线的孔竹生面前，当着他的面用力拔了好几根头发。 　　“胡闹！”见她小脸疼得皱成一团，孔竹生呵斥道：“拔自己头发做什么？” 　　“我看过电视，电视里的小孩子找爸爸时就是用头发做的鉴定，外公不肯相信我，我也要拿头发去做鉴定。” 　　“……” 　　见孔竹生不为所动，颜桃桃使出“杀手锏”，把扯下来的头发塞到他手里，红着眼眶，哭喊道：“外公就是不要桃桃，大家都不要桃桃，桃桃是没人要的孩子，外公讨厌桃桃，桃桃一个人去流浪……！” 　　哭喊完颜桃桃就朝门外跑。 　　声响不小，餐厅里其他人投来探寻的目光。 　　孔竹生忙起身追上，一把抱起颜桃桃，试图拿出大人的威严来，“不要乱跑，告诉我地址，我送你去找你爸爸妈妈。” 　　“桃桃不要爸爸妈妈，桃桃只要外公！”眼眶蓄着的眼泪此刻汹涌落下，颜桃桃再次抱紧孔竹生的脖颈，“外公外公外公外公……你是桃桃的外公，桃桃只要外公！” 　　眼泪顺着脖颈滑到他胸口。 　　明明只是温热，却诡异的灼人。 　　该死！ 　　和昨晚一样的心情又涌上来了！ 第6章 　　在众人“到底会不会带孩子啊”的注视下，孔竹生抱着颜桃桃折回位置，拿起她的兔子包包，离开了麦当劳。 　　抱着伤心大哭的颜桃桃去了离的不远的超市，孔竹生把她放到推车里，往零食区推，“别哭了，我给你买零食。” 　　小孩子一般都是有吃的就不哭了。 　　显然颜桃桃并不是一般的小孩。 　　“呜呜呜，桃桃不要零食，桃桃只要外公……” 　　路过生活用品区，孔竹生看到摆放的小矮凳，把它放到推车里，“这个比快递盒安全。” 　　闻言，颜桃桃立刻不哭了。 　　他给她买小矮凳，他不会赶她走了！ 　　孔竹生也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零食，一路逛下去，看到什么拿什么，很快就对把推车堆成了山。 　　被零食给埋了的颜桃桃忍不住出声“指导”他怎么带小孩，“外公，小朋友应该好好吃饭，不能吃这么多零食的。” 　　孔竹生黑脸：“你是大人我是大人？” 　　怎么会有小朋友不爱零食？ 　　印象里小时候的孔倩妍就常常跟他撒娇，让他带她去买零食。 　　颜桃桃绝对不是自己的外孙女，跟他女儿完全不像。 　　一想到自己一提送她回家，她就眼泪汪汪哭得他头疼，他打算先带她回别墅，稳定她的情绪。如果她不是骗子，那她离家出走两天了，家人应该有报警找她吧，他得让马腾了解了解情况，找找她的父母，让她父母上门来接她。 　　刚回到别墅不久，孔竹生接到公司电话，说是新项目的数据库疑似遭人恶意攻击，数据全崩了。 　　孔竹生不得不回公司一趟，问题棘手，估摸着今天晚上是回不来了。 　　虽然刚买了垒起来比颜桃桃的还高的零食，她一个人在家肯定饿不着，离开前他也是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塞给了她，嘱咐道：“不许做危险的事情，好好待着。” 　　颜桃桃点头，“我会乖乖等外公回来。” 　　孔竹生这一去，果然一夜未归。 　　有了小矮凳，颜桃桃在别墅的生活便利度提升了很多。 　　洗完澡后她穿着孔竹生的衣服，再次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 　　她得想想看，怎么委婉暗示他给自己买件换洗的衣服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颜桃桃慢悠悠的洗漱醒瞌睡，然后在零食堆里翻找，填饱了肚子后，继续熟悉别墅的布局环境。 　　室内的摸索得差不多了，她便去了别墅后院自带的小花园。 　　花园一看就知道这栋别墅是没有女主人的，虽然有被专业的园艺师打理过的样子，但除了单一矮小的灌木植物，一点色彩鲜艳的花朵都没有。 　　上午十一点，初春的阳光宜人的暖。 　　颜桃桃往草地上一坐，沐浴着阳光，想着以后要好好改造这个花园，除了要种上喜欢的花花草草，还得安个藤椅秋千，等到冬天的时候就能一边荡秋千一边晒太阳，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哦。 　　畅想着未来的生活，颜桃桃心情愉悦的哼着歌，脚丫子左右晃动打着节拍。 　　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此刻的颜桃桃是开心幸福的。 　　不远处被茂密植被遮盖住的花园栏杆外立着的孔倩妍，也是这样想的。 　　颜桃桃离家出走后，她几乎两天都没能合上眼。 　　那天牌局散了回家，除了没看到说要加班不回家的颜骏，也看不到颜桃桃，她急的满街区寻找，找了一整夜，小超市的老板告诉她，看到颜桃桃被一个警察抱走了。 　　心急如焚的赶到派出所，值夜班的警察先是指责她作为一个母亲职责上的缺失，最后才说把颜桃桃送去外公家了。 　　孔倩妍当然是不信的，直到警察说出了住址，她心里咯噔了下，没了声音。 　　天快亮时她回到家里，才看到颜桃桃搁置在她梳妆台上的字条。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因为颜桃桃是安全的开心还是为她离家出走的行为寒心难过。 　　心神不宁的待了两天，她终是没能忍住，掐着孔竹生上班的时间点，偷偷踏入了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的地方。 　　颜骏不让她去上班，生下颜桃桃后，她们从来没有长时间的分开过。 　　来之前她是有抱着把颜桃桃接回去的打算的，可望着女儿天真明媚的笑脸，她发现自己是发不出声音的。 　　她笑得这么开心自在，他一定对她不错吧？ 　　自己没有能力，把她接回去也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何况她也想要和他待在一起。 　　与其让女儿跟着自己受苦，不如就让女儿留在这过好日子。 　　也算是替自己去弥补，无法给予孔竹生的陪伴。 　　孔倩妍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不料撞上了回家接东西的颜骏。 　　“这大上午的，你又跑哪玩去了？”颜骏一开口就是责备，“我要不是落了东西回来，还以为你每天这个时候都在家收拾屋子，准备午饭呢。”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似的，扬声道：“孔倩妍，你该不会是不做午饭，带着桃桃在外面吃吧？你这个败家娘们，还当自己是不愁吃穿的大小姐吗？我每天辛苦赚钱，你也不知道省着点花！” 　　“大小姐”三个字让孔倩妍瞬间白了脸。 　　颜骏一脸不高兴，“怎么，我就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给我摆脸色？我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家，你们都是靠我养的，我还说不得了？” 　　孔倩妍最怕的就是颜骏不开心，于是她扯了扯唇角，强颜欢笑的解释道：“没有……我没有不开心，我也没有乱花钱，你不在的话，我和桃桃不会在外面吃饭的。” 　　颜骏面色稍有缓和，又问：“桃桃呢？” 　　孔倩妍眸光闪烁，以她对颜骏的了解，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有麻烦，于是她垂首，避开他的目光，道：“桃桃……被我一个朋友接走了，他很喜欢桃桃，对桃桃很好，而且我们家小，你也说三个人睡一张床有些挤，所以我觉得让桃桃在他家小住一段时间也不错，这样你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朋友？什么朋友？你什么时候交了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新交的朋友，是……是很久以前的朋友。” 　　“很久以前？”颜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读书那会的朋友？” 　　“嗯……” 　　“那肯定家里很有钱了，你跟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怎么不早说，我最近正好手头紧，你赶紧问你朋友拿点钱。” 　　孔倩妍抬眸，诧异不已，“我怎么能跟我朋友拿钱呢？” 　　“你以前来往的朋友不个个都有钱得很么，都能接桃桃上门住了，跟你关系肯定很好，看你这么落魄，给你点钱，不都是朋友情分么？我要的又不多，你就拿个十几二十万，对他们有钱人而言，不就十几二十块的事么？” 　　“也、也不是关系很好……”孔倩妍摇头，难得硬气了一回，再次拒绝了颜骏，“我不可以问这个朋友拿钱的，如果真的很缺钱，我可以去工作，工资……”都给你。 　　颜骏根本没耐心听她说完，暴躁的摆了摆手，贬低道：“就你这高中都没毕业的文化水平，出去上班能挣几个钱？丢人现眼。” 　　孔倩妍好看的脸红红白白，那双被生活磨灭了一半光的眼里，全是支离破碎的伤心，她嘴唇发颤，道：“可我是因为怀了桃桃，才没有念完高中啊……” 　　颜骏目光更冷，留下一句“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拿了东西就走了。 　　孔倩妍如坠冰窖。 　　当初是他抱着她，一遍遍说着，不要打掉孩子，他会永远爱她，照顾她一辈子的呀。 　　她对他给的每一个承诺坚信不疑，她为了他放弃了所有，哪怕后来发现，那些甜言蜜语都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幻影，她也不曾有过怨言。 　　到现在，只换来他的伤人冷语：丢人现眼、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 　　耳边忽然回响起了颜桃桃稚嫩的声音。 　　——“离开爸爸，和他离婚。”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一无是处，脾气还坏，自己没能耐成天拿你当出气筒。” 　　短暂动摇的念头很快被孔倩妍自己摇头掐灭。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第7章 　　颜桃桃很有忧患意识的，虽然孔竹生对她很好，给她买零食，零花钱也给得大方，但他始终没有相信，她真的是他的外孙女，并且想要把她给送走。 　　看来只当个乖巧听话懂事体贴不吵不闹的外孙女远远不够，她必须拥有更高的利用价值，或者说是存在价值，最好能成为孔竹生不可或缺的存在。 　　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要成为富人孔竹生不可或缺的存在…… 　　咳—— 　　多少有点魔幻主义了。 　　但她不会气馁，她相信只要和孔竹生待久了，她一定能找到他的需求点的！ 　　只要能和她的人生噩梦颜骏撇清关系，她在孔竹生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她都不介意。 　　哪怕他一辈子都不相信自己是她的亲孙女，一直把她当成骗子也比日日被颜骏随意打骂，看着孔倩妍被PUA要好。 　　思虑到现状问题，颜桃桃瞬间没了在院子里悠哉晒太阳的心情，立即起身拍拍屁股往屋里走。 　　她想起了送她来这的那个警察叔叔，那指不定也是能成为她逃离原生家庭的助手的。 　　万一孔竹生这座冰山就是捂不热，铁定心思不要她，她就背上兔子包包投奔这个警察去。 　　思及如此她立刻从包包里翻找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巧克力包装纸，然后用客厅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哪位？” 　　“叔叔好。”颜桃桃甜声唤着，“我是桃桃。” 　　男人惊讶微顿。 　　颜桃桃语调秒降，失落道：“叔叔不记得我了，我却一直记得送我回家的帅气大好人叔叔。” 　　谁会不喜欢嘴甜的小女孩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笑了声，放柔了声线哄道：“记得，桃桃这么可爱，叔叔当然记得。” 　　“开心！” 　　“桃桃还在外公家么？找叔叔有事吗？”不是被极品的父母接回去，又挨打了吧？ 　　“在外公家，外公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哦，我想跟叔叔还有叔叔孩子一起玩！但我知道，叔叔肯定也在上班，叔叔孩子是不是在上学呀？所以我想问叔叔，周末的时候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玩呀？我住外公家里，没有朋友。” 　　男人发出邀请：“桃桃现在想不想出来玩？” 　　“现在？” 　　“嗯，叔叔今天休息，桃桃愿意的话，叔叔现在可以带着你的新朋友过来接你，在你外公下班前把你送回家。” 　　“好呀！我要有朋友啦！”颜桃桃雀跃着应下，“叔叔快来！我敲想敲想敲想见叔叔和新朋友的！” 　　孔竹生估计得傍晚六七点才会回来，与其干等，不如为了自己的未来展开社交。 　　半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 　　早就背好包包，准备就绪的颜桃桃踩着小矮凳打开了别墅大门。 　　门外男人穿着一件牛仔夹克，下身是同色系的牛仔裤，一副休闲装扮，硬朗的国字脸再次露出和煦的笑容，“下午好啊，桃桃。” 　　说话间他一直在打量着她，想从细枝末节来推测她在这过得好不好。 　　小辫子变成了披散的发，稍有些凌乱但她小脸白净红润，面色不错，额头包扎的纱布变成了创口贴，说明伤口应该不严重了。 　　只是她怎么还穿着那日见到的衣服？ 　　这样的居住的环境，她外公的经济实力毋庸置疑。 　　难不成她外公也不疼爱外孙女？ 　　当然这些疑惑不能直接问一个五岁的小朋友。 　　“叔叔下午也好。”颜桃桃左看右看，最后仰头看着男人，疑惑且失落，问道：“我的新朋友呢？” 　　“在车里等你呢。”男人俯身将颜桃桃抱起，心里感慨着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沉，帮她关好别墅的门，把她抱到车子的后座。 　　后座的小男孩紧贴着里侧车门，和男人如出一辙的国字脸上写满了警惕，尽可能保持着最远的距离望着颜桃桃。 　　颜桃桃毫不畏惧的看回去，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我是你的好朋友颜桃桃，我五岁啦，你叫什么，多大了呀？” 　　特意加重了“你的好朋友”的发音，是她爱用的言语催眠术。 　　男孩不语。 　　“罗章超六岁了。”男人说完，略显严厉看了眼儿子，“跟妹妹问好。” 　　颜桃桃很清楚来自大人的“偏袒”只会让罗章超反感自己，立刻从兔子包包里抓了一把糖递过去，甜声道：“章超哥哥，上次吃了你的巧克力，这是还给你的哦。” 　　男人知道颜桃桃说的是之前他给她巧克力的事，越发觉得她可爱讨喜，合上后座车门，绕回到驾驶位上。 　　罗章超并没有伸手接。 　　“你不喜欢糖哦。”颜桃桃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巧克力牛奶，“呐，给你这个，这个敲好喝！” 　　罗张超还是没伸手。 　　驾驶位的男人后知后觉的笑了，难怪觉得她沉，原来包里背着这么多吃的。 　　颜桃桃丝毫不介意罗章超的冷淡，反而越挫越勇，小屁股挪过去，直接挨着他坐，再献宝一般把包里所有的零食都一股脑的直接掏出来塞他怀里，“我的就是章超哥哥的，好朋友零食共享！” 　　怀里是满满当当的零食，小女孩奶香柔软的身体一大半靠在自己身上，视线里是她放大的脸，卷翘的睫毛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跟两颗会发光的葡萄似的。 　　她比他之前学校里的那些小女孩都要好看。 　　不，甚至比他在商场里见过的洋娃娃还要好看。 　　她不仅没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奚落他，还朝他甜甜的笑。 　　他悄悄红了耳廓。 　　他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对她讨厌反感，而是他之前习惯了被同龄人孤立，对她这份主动的好感，无所适从。 　　过近的距离让他心跳加速的窘迫，于是他下意识的伸手把她往外推。 　　颜桃桃耷拉着眉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章超哥哥，讨厌我吗？” 　　罗章超连忙摇头，解释道：“没、没有……” 　　颜桃桃委委屈屈的瞅着他推自己的手，无声控诉。 　　罗章超一脸局促，下一秒索性将她整个人都推到了另一侧车门的位置，垂首认认真真的给她系安全带，“我给你系安全带。” 　　颜桃桃破涕而笑，“谢谢章超哥哥噢~” 　　透过后视镜看着两人的互动的罗南平欣慰一笑。 　　带儿子和颜桃桃一起玩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能治愈缓解儿子的敏感不安的，一定是来自同龄人的接纳陪伴。 　　罗南平把他们带到了附近商场的搭建的小型游乐场。 　　颜桃桃小时候从未去过游乐场，等到了后来成年了，她兼职在商场发传单时，看着脱了鞋的大人满头大汗的陪着小朋友们玩滑梯，投掷海洋球，总有种难以言喻的羡慕。 　　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颜桃桃生得漂亮，被她吸引的小朋友不在少数，可无论有多少小朋友表示要和她一起玩，她都紧紧牵着羞涩内敛的罗章超不放开。要是有大一点的男生欺负他，和他争抢设施玩具，小小的她立马就站出来，极力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为他出头，驱赶这些小朋友。 　　罗章超望着比自己矮半个的颜桃桃，一颗心完全被征服。 　　她就是妈妈说的天使吧？ 　　她全身都在发光呀。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明晃晃的挂在脸上，罗南平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久违的笑脸，对颜桃桃的喜欢就加深了几分。 　　掐着时间罗南平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把颜桃桃送回了家。 　　回去的车上，之前还拉开距离的罗章超已经主动挨着颜桃桃坐了，并且一脸的恋恋不舍，冲开车的罗南平道：“天还没黑，要这么早送桃桃回去吗？” 　　他还想跟她一起玩呢。 　　罗南平：“再晚桃桃外公就下班回家了，没看到桃桃在家会担心的。” 　　颜桃桃牵住罗章超的手，“章超哥哥，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哦。” 　　“好的。” 　　一手牵着罗南平一手牵着罗章超笑得阳光灿烂觉得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小达人”的颜桃桃，在罗南平一句“钥匙呢？叔叔帮你开门”的话里垮了脸。 　　粗心大意了！ 　　挂了电话后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怎么和罗家父子搞好关系的颜桃桃，完全不记得自己并没有别墅的钥匙。 　　这下好了，她要怎么开门？ 　　坐在大门口苦兮兮的等孔竹生下班回家吗？ 　　懊恼之际，大门却被打开了。 　　颜桃桃下意识的仰头，就看到孔竹生黑着脸立在门口，冷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昨天一忙就忙到了后半夜，在办公室的休息室小睡了一会就又起来工作了，白日里莫名的想起了颜桃桃好几回，想到她那可怜兮兮肚子咕咕响个不停的样子，便想下午早点回去带她出门吃顿晚饭。 　　他才不是关心她，不过是觉得昨天她没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麦当劳，自己有一部分责任罢了。 　　可这次推开家门，并没有听到她叫唤着“外公”，他大步走进了客房，发现客房也是空落落的，环顾了一圈，她的衣服、包包全部不见了，除了床边那一堆的零食，并没有任何她的痕迹。 　　孔竹生不想承认，他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回想起昨晚走前塞给她的钱，他眸光瞬间暗下来。 　　拿了钱走了？ 　　果然是个小骗子。 　　也好，以后就没人烦他了。 　　孔竹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着门口的小矮凳发了一会呆，不久后就听到了门外的声响。 　　依稀是颜桃桃的声音，他立刻起身开门。 　　颜桃桃笑弯了眉眼，“外公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早哦！” 　　开心，她不用在门口傻等了。 　　孔竹生没回应，打量的目光落在罗南平身上。 　　从穿着面相来看，并不像骗子。 　　也许颜桃桃真的不是处心积虑骗子的行骗工具，只是一个贪玩的小朋友。 　　这个认知推测让孔竹生的心情好了许多。 　　不过他一定要好好跟她爸爸谈谈，怎么当爸爸的，让自己五岁的小女孩跑到陌生人家里住了两天，要遇到居心叵测的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孔竹生端出长辈的架子，沉声问道：“你是她的爸爸？” 　　罗南平直视孔竹生，摇头否认：“我不是她的爸爸。” 　　末了，又意味深长的反问：“但你真的是桃桃的外公吗？” 　　会有人认不得自己的女婿？ 第8章 　　颜桃桃：？！ 　　乱说话要害死人的！ 　　颜桃桃松开罗南平的手，气鼓鼓的冲他道：“他就是我的外公，叔叔不可以乱说！” 　　第一次见颜桃桃生气的模样，罗南平认真道歉，“对不起，叔叔不乱说了，你别生气了。”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的外公又帅又年轻，跟别的小朋友的外公不一样，一根白头发都没有，所以叔叔才这样说，对不对？” 　　一段话既缓和了刚刚两人稍显紧张的氛围，又给孔竹生放了“彩虹屁”。 　　颜桃桃说完就冲孔竹生一本正经的介绍起来，“外公，这位是罗叔叔，前天晚上就是他把我送过来的哦，今天还带我跟章超哥哥一起玩，罗叔叔是大好人，是我见过最帅气的警察叔叔！” 　　夸完了孔竹生当然要夸罗南平，她可是“端水大师”。 　　罗南平从口袋里掏出今天上午才拿到新名片递给孔竹生，自我介绍道：“桃桃误会了，我不是警察。刚到A市不久，城南派出所所长是我旧友，遇到桃桃那天我正好在那，这是我的名片。” 　　孔竹生接过名片，正中央印着：科学技术部副部长：罗南平。 　　昨天朋友的话涌现脑海。 　　孔竹生眸色亮了亮，朝罗南平伸手，“感谢罗先生送桃桃回来，辛苦了，不嫌弃的话，就让我请顿晚餐，聊表谢意吧。” 　　那名片上写的是什么，颜桃桃这个身高可看不着，但一定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因为她已经嗅到了孔竹生想要和罗南平进一步交谈的气息。 　　颜桃桃立刻出声助攻，“一起吃晚饭吧叔叔，桃桃饿了！”说完再看向罗章超，“章超哥哥也饿了吧？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罗章超本来就舍不得颜桃桃，闻言连连点头：“好，一起吃饭。” 　　见状，罗南平回孔竹生：“却之不恭，叨扰了。” 　　颜桃桃伸手牵住孔竹生的手，仰头看他，眸光里得意闪闪烁烁：看吧，我很有用，能帮到你的。 　　孔竹生回握住了她的手。 　　卡顿了许久的项目似乎要迎来转机了。 　　看来小骗子不仅是麻烦精也是幸运星啊。 　　-- 　　罗南平是从H市升迁到A市的，H市口味偏向粤菜系，故此孔竹生特意将晚餐的地点选在离“央乐府”不远的高档粤菜馆。 　　这些年离开孔家自立门户的孔竹生是没少应酬的，谈合作的话术他懂，专业和实力他也都有，但凡不是有人为的非客观因素的影响，只要见到面了，谈成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有两个小朋友当媒介桥梁，内容话题也很好铺展开，场面不似以往应酬那么严肃，大人的说话声里，时不时穿插着小孩子的笑声，氛围是轻松温馨的。 　　颜桃桃相当会察言观色，不过听了两个男人的几句交谈，就摸清楚了大概情况。 　　她想要的孔竹生的“需求点”这不就出现了嘛！ 　　她得好好表现，向孔竹生证明她的存在价值啊！ 　　于是她热情的拉着罗章超的手，升温两人的友谊，一方面给罗南平“人情攻势”，另一方面也给两个大人腾出了谈话的空间。 　　颜桃桃可不光是和罗章超相处得开开心心的，两个大人的谈话她都一字不差的认真听着。 　　和孔竹生相处两天，只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别扭大人，现在在他和罗南平“你一言我一语”不明觉厉的交谈中，发现孔竹生在和大人的交谈里，把谈话的节奏掌握得极好。 　　难怪将来会变成首富！ 　　不愧是她的外公！ 　　这个项目的谈成一定是他通往首富之路的垫脚石，她得帮他好好记着。 　　她可是功臣！ 　　饭局过半，罗南平主动举杯和孔竹生碰了碰，道：“我后天正式入职，最迟后天下午，H&a;Y的AI平台数据库项目的申请函，我会签字放下来。” 　　“辛苦了，罗部长。” 　　“客气了，孔董唤我名字就好，或者……叫我‘章超爸爸’也行。” 　　两个孩子的确是这次谈话得以展开的契机，但罗南平是在谈话中感受到了项目的可行性，才做了理智且客观的决定。 　　他初到A市，尚不了解A市权贵圈的人际关系网。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那些。 　　颜桃桃忙道：“那叔叔也不要叫外公‘孔董’，应该叫‘桃桃外公’。” 　　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孔竹生认定盖章的机会。 　　“好。”罗南平应声后想到什么似的，冲孔竹生道：“不知道桃桃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平日里很忙吗？” 　　孔竹生：这些我也想知道。 　　颜桃桃当然知道孔竹生答不上来，抢先出声：“爸爸是卖东西的，妈妈没有工作，爸爸不让妈妈去找工作。” 　　颜骏是在一家卖五金制品的小工厂做销售，但“销售”这个词颜桃桃觉得太过成人，就替换了下。 　　罗南平面色凝重了些，“桃桃外公，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桃桃这个孩子，所以想多嘴提几句，希望您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我见着桃桃的时候，是在城南的派出所，她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头上有伤，一提到父母就哭得很伤心，令女婿对待孩子似乎过于粗暴和不上心了，平日里得过得有多糟糕难过，才会让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有独自一人去找自己外公的勇气呢？” 　　“……” 　　“您工作忙我很理解，但您还是抽空找桃桃父母谈谈吧，就当是为了桃桃。” 　　就怕孔竹生回一句“我不是她外公”的颜桃桃，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叔叔不用担心桃桃，桃桃现在跟外公住在一起，觉得很幸福，不会再哭哭了，外公对桃桃很好，会给桃桃买好吃的和玩具。” 　　罗南平感慨：“桃桃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孔竹生目光幽深的望着颜桃桃的笑脸，没有言语。 　　饭局结束，颜桃桃也摸清楚了罗家父子的状况，罗南平刚升迁来了A市，妻子常年在国外未归，他便把罗章超一起带来了A市，道别时她主动跟罗章超约了下次一起玩的时间。 　　一上了回去的车，颜桃桃立马望着孔竹生，可怜巴巴道：“外公，你是不是很喜欢罗叔叔，想跟罗叔叔交朋友？那我也会好好跟章超哥哥相处的，我会努力成为对外公有用的人，外公别不要我，好吗？” 　　我会努力成为对外公有用的人。 　　这句话和罗南平在席间的话交织在一起，孔竹生的心微微颤了下。 　　她是生活在一个多没安全感的家庭，才会在五岁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没有价值，她的父母就会把丢弃吗？ 　　她坐在大门口哭诉的话，似乎不全是为了卖惨编造的故事。 　　她的父母要是真的在乎她，有点责任心，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明明他对她也不好，冷冰冰又凶巴巴的，她都不愿意离开他回到父母身边，一直极力的讨好着他。 　　想到这脑海里就浮现出颜桃桃挨打的画面，他的心就抽疼了下。 　　无良父母。 　　孔竹生在心里给颜桃桃的父母贴上了标签，之前想让马腾去找找她的亲生父母，然后把她送回去的想法瞬间消失了。 　　孔竹生冷哼一声，倾身凑到副驾驶座，给颜桃桃系上安全带，继而抬手再次把她额上贴了两天的创口贴边缘按压粘稳，嫌弃道：“你就是没用，我孔竹生也养得起。” 　　他孔竹生还养不活一个五岁的小娃娃？ 　　他才不是觉得她可爱讨喜心疼她拥有无良父母想把她留在身边呢。 　　是她赖着自己不肯走。 　　自己要是强硬的把她赶走，她估计又得换一家乱认“亲戚”了。 　　保不定她下次找的“外公、爷爷”就是个糟心的坏人。 　　而且，她刚刚也算是为他项目推进出了一份力，他暂时收养她，是她自己赚来的报酬和奖赏。 　　闻言，颜桃桃从早上就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果然只要成为有价值的人，就不会被孔竹生赶走了！ 　　哪怕他不相信自己是他外孙女！ 　　在心里感慨完颜桃桃也不忘送上新鲜的彩虹屁，“外公最棒啦！” 　　养一个她算什么？ 　　养十个她也绰绰有余好嘛。 　　呜呜呜。 　　真好，她颜桃桃的“咸鱼梦”终于近在咫尺了。 第9章 　　回到了别墅，孔竹生才想起询问颜桃桃今天怎么会跑去跟罗家父子一起玩。 　　颜桃桃如实以告，“上次罗叔叔送我来外公家的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要一起玩，白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就给罗叔叔打电话了，没想到罗叔叔马上就带着章超哥哥来接我了。” 　　“……”孔竹生皱眉。 　　“罗叔叔送我回来了，我才想起自己没有钥匙，还以为要坐在大门口等外公回来呢，没想到外公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哦！” 　　既然都答应养着她，不送她走了，大门钥匙得给她配一把吧，不然她以后出入多不方便啊。 　　孔竹生无视她的暗示，黑脸不语。 　　“外公一定是想我了，才回来这么早的，对不对！”颜桃桃仰着脸，写满了“你就是，别否认”。 　　孔竹生回以“我不是，别乱讲”的傲娇眼神，道：“只是今天工作结束的早而已。” 　　“哦。”失落的应一声，颜桃桃又雀跃着向他献上蜜语甜言，“那我也开心，因为我很想外公！” 　　孔竹生的唇角不自禁的微扬，笑意尚未蔓延至眼角眉梢，就又沉了下来，他硬邦邦道：“别给我扯这些花里胡哨的话，我今天得好好教育教育你。”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啦？” 　　“你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怎么胆子就那么大？随随便便给一个陌生的大人打电话，还让人上门把你带走？你不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情吗？万一对方不是像罗南平那样的好人，你今天就凶多吉少了。凶多吉少懂什么意思吗？你会被人拐走，给人卖到偏远的山村，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让她懂得事情的严重性，孔竹生不仅口吻严肃，还特意摆出一副凶狠吓人的表情。 　　效果很好，颜桃桃果然被“吓”到了。 　　她“哇”地一声就扑入孔竹生的怀里，哭唧唧道：“好可怕，我不要被坏人抓走，我不要离开外公，呜呜呜……” 　　瑟瑟发抖的恐惧模样，孔竹生却看不到她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 　　他开始关心她了。 　　孔竹生对自己的教育成果感到满意，末了不忘加深她印象的强调，“所以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好~” 　　“也不许冲其他陌生人叫‘外公、爷爷’什么的。” 　　“才不会，桃桃只有一个外公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算留下她，心境变了，孔竹生觉得颜桃桃说话是越来越讨喜了，总之……他听着还挺受用。 　　进行完家庭教育后，孔竹生把颜桃桃放在客厅沙发上，又提了大袋零食放在她身边，给她打开电视机，调出一部动画片播放，之后就回楼上书房工作去了。 　　罗南平那边答应签字了，他得开个临时视频会议，推进项目。 　　颜桃桃差不多是坐在零食堆里，动画片明艳饱和的色彩映着她一张写满无语的小脸。 　　他的外公……真的不会带小孩。 　　但……快乐的肥宅生活有谁不爱呢？ 　　等孔竹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摸过遥控器立马换了个频道。 　　颜桃桃找了部评分不错的电影，看到夜里十一点出头。 　　孔竹生还在书房忙碌，她没去打扰，自己回了客房洗漱，清洗换下来的衣服时，真的很想去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给自己置办一身换洗衣服。 　　哎，卑微。 　　没了心理负担加上白天和罗章超在游乐场消耗了不少体力，颜桃桃很快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耳边传来喋喋不休叫她起床的声音，她实在太困了，本能的往被窝里缩，想屏蔽掉这烦人的声音。 　　下一秒被子直接被人掀开，她整个人都被人架着胳膊提了起来。 　　颜桃桃迷迷糊糊的睁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孔竹生已经收拾妥帖，神清气爽的脸，“外公……？” 　　睁眼就看到他，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啦？ 　　“马上换衣服洗漱。”孔竹生下达通知，“跟我去公司。” 　　既然决定养着小屁孩了，他就得负责，她胆子太大，留她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安全起见，还是把她带去公司比较好，反正她也不是吵闹的性格。 　　说完孔竹生很有效率的直接把颜桃桃抱到了洗手间的小矮凳上，给她脱掉被她拿来当睡衣的他的短袖，伸手拿过她挂在洗手间昨晚洗过的她的旧衣服。 　　那一秒颜桃桃是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昨晚睡前要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到半干，如果此刻孔竹生摸到的是湿润的衣服，他一定就会想起要给她买衣服！ 　　颜桃桃半阖着眼，慢吞吞的抬手配合着孔竹生给自己穿衣的动作。 　　错了错了，就不能解开领口的扣子，再给她套头？ 　　卡住头了啊！ 　　但是真的好困……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就别说出声“教”他怎么给自己穿衣服了。 　　早知道昨晚就不熬夜看电影了。 　　为什么他睡得晚，起得早，却这么精神奕奕？ 　　怪不得他是首富，自己是咸鱼。 　　颜桃桃的心理活动丰富多彩，面上却因为困倦眼眸半睁半闭，踩在小矮凳上机械刷牙，身子摇摇晃晃的靠着孔竹生。 　　孔竹生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牙刷上。 　　客房里备着的洗漱用品都是成人用的，大大的牙刷在口腔里来回，把她小脸撑得变形。 　　应该给她换儿童牙刷的。 　　等她慢悠悠的吐完牙膏泡泡，孔竹生拿过毛巾，抱着给她擦个嘴巴的初衷，把她整张脸都囫囵抹了遍。 　　颜桃桃瞌睡醒了大半，嘟囔着，半是埋怨半是撒娇道：“外公不会洗脸脸，桃桃痛。” 　　孔竹生尴尬的咳了声，一把抱起她，“困就别洗了，接着睡。” 　　颜桃桃以为他要把自己抱回床上，没想到把她抱上了车。 　　一路上颜桃桃哈欠连天睡睡醒醒，等车子驶入停车场时，对孔竹生公司的好奇让她睁开了眼。 　　孔竹生却将她抱起，直接抱到了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的床上，让她接着睡。 　　躺进深灰色的床品里，整个人都好似被孔竹生的气息包裹着，像是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颜桃桃翻身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安心睡去。 　　参观公司嘛，等她睡饱也不迟。 　　而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公司上上下下早就热火朝天的将她讨论了个遍。 　　——“天啦撸，boss今早抱到公司的那个小女孩是谁啊？难不成boss老来得子了？” 　　——“呸，boss今年也就是四十五，保养得还这么好，正值壮年好嘛，什么老来得子，你这觉悟，趁早辞职别干了。” 　　——“你们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点，从我入职以来，boss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有时间生孩子？应该是亲戚朋友的孩子吧，肯定关系很好，才会带到公司来。说起来我是第一次看到boss抱孩子，真是……铁汉柔情。” 　　…… 　　…… 　　话题里的主角一觉睡到了十一点，然后揉着惺忪的眼睛，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软声唤着：“外公，我醒了。” 　　孔竹生转动椅子，看她眼睛终于是睁开成正常大小了，道：“我先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垫垫肚子，等我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带你去吃饭。” 　　“我可以去外面等吗？” 　　待在办公室很无聊的，外面都是他的员工，这是一个多好的公开亮相，刷“外孙女”存在感的机会啊。 　　她可不能错过。 　　见孔竹生还有犹豫，颜桃桃小手做“发誓状”定在额头上，“我会很乖，不会乱跑，也不会打扰其他叔叔阿姨们工作，我保证。” 　　孔竹生：真是人小鬼大。 　　他眼里隐有笑意和不自知的纵然疼宠，点点头，“去玩吧。” 　　于是颜桃桃走出办公室，穿着破旧的衣服，顶着一头没来得及打理睡得凌乱的头发，出现在总裁办楼层所有员工的视野里。 　　颜桃桃环顾全场，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下格外的镇定，扬声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好，我叫桃桃，第一次跟外公来公司，希望大家喜欢我。” 　　外公。 　　员工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太刺激了吧？ 　　Boss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外孙女了！ 　　仔细看的确是继承了boss优良的基因，好看得跟个芭比娃娃似的。 　　只是这穿衣打扮…… 　　次奥，不差钱的boss难道采取的是“穷养”的教育理念？ 　　一片心绪复杂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滚动着轮子滑动到颜桃桃面前的楼层机器人。 　　机器人和颜桃桃差不多高，它冲着颜桃桃笨拙的晃动了下自己的脑袋，中性的声音响起：“扫描结束，发现人类幼崽，陌生脸孔，非工作人员。” 　　“我不是人类幼崽。”颜桃桃双手环臂，认真纠正，“我五岁了，和你一样高。” 　　“人类幼崽，人类幼崽。” 　　“那你……你就是机器人幼崽！” 　　闻言，机器人眼部的灯立刻变成了红色的“X”图标。 　　“噗——” 　　众人被逗笑，手头的工作立刻就不香了，津津有味的看着萌娃和机器人斗嘴，时不时再帮腔几句。 　　撇开颜桃桃的身份不说，谁又能抵挡一个妙语连珠的可爱萌娃呢？ 　　颜桃桃将众人的面色尽收眼底。 　　诶唷，她可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小天才哦。 　　--- 　　即便嘱咐过马腾了，但办公室里的孔竹生还是担心颜桃桃一下子面对太多的生面孔和陌生环境会不适应，二十分钟后终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开，刚还笑声不断的办公室立刻禁声。 　　好家伙，随便换个环境都混得如鱼得水。 　　孔竹生墨色的眸里隐有自豪，看向穿着小袜子坐在秘书璐璐办公桌上的颜桃桃。 　　二十分钟的时间，颜桃桃像是换了个人。 　　她换上了一套蕾丝的婴儿蓝裙子，凌乱了好几天的头发又变回了初次见面时的小辫子，刘海处还别了两个彩色的发夹，分外的干净乖巧，衬得小脸更是粉雕玉琢，让人好不欢喜。 　　颜桃桃手里还拿着块小饼干，见着孔竹生，她立刻站起身，在办公桌上转了个圈，炫耀的口吻中带着期待的冲他道：“外公，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哪来的？”孔竹生问。 　　简短的对话，在场的人都得到了一个信号：boss没有否认，桃桃真是他外孙女！ 　　“璐璐姐姐给我的。”颜桃桃回道：“璐璐姐姐说，小裙子原本是给她姐姐的女儿买的，但是我很可爱，就给我穿了，璐璐姐姐还给我编了小辫子，夸我好看，我好开心！” 　　颜桃桃是真的开心，她就算实际年龄二十一岁了，也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离家出走前过得是穷酸困苦了点，但至少孔倩妍每天还是会在能力范围内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投奔了孔竹生以后，别说小辫子了，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直接过上了“糙汉”般的生活。 　　她表现得越雀跃，就是向他暗示：给我买衣服，买衣服，买衣服。 　　一旁的璐璐心里咯噔了下，避免产生误会忙出声解释道：“孔董，衣服是刚拆的快递，不是什么奢侈大牌，但桃桃一穿就有限量款的感觉了。” 　　前部分表明自己绝对没有给颜桃桃穿旧衣服，后半句盛赞颜桃桃。 　　当然最真实的原因璐璐没敢说，给颜桃桃换衣服，还不是因为她之前穿的那套衣服……实在太破旧了。 　　孔竹生看璐璐的眼神里都了几分赞赏。 　　是个实话实说的人，下个月给她调绩效。 　　孔竹生认可的点头：“眼光不错。” 　　颜桃桃不忘指了指自己额头的卡通创口贴，“还有这个这个，璐璐姐姐给我的额头也穿上新衣服了！” 　　暗示到这个份上，孔竹生应该明白了吧？ 　　从孔竹生对颜桃桃的态度来看，不难看出是喜欢宠爱的，所以颜桃桃之前那副凌乱的“流浪”小孩的样子，一定是因为boss不会照顾小孩子。 　　一个四十五岁心里只有工作的单身男人，好理解好理解。 　　于是刚得到boss对自己审美认可的璐璐主动道：“孔董，桃桃说自己没有其他衣服鞋子，要不我去给桃桃挑吧？” 　　颜桃桃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恨不得自己帮孔竹生答应了。 　　可惜的是，孔竹生摇头拒绝了，“不用。” 　　璐璐：…… 　　颜桃桃：？？？ 　　颜桃桃急的在办公桌上蹦跶了下，不管不顾的嚷嚷道：“用！用！我用！桃桃用！” 　　孔竹生蹙眉，威严尽显，“别吵。” 　　颜桃桃瘪嘴，乖且委屈。 　　孔竹生：“下班后我带你去买。” 　　从创口贴到衣服，再联想起早上的牙刷，他对她实在是不够细心了。 　　既然决定养了，就好好养。 　　哪怕她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颜桃桃这下是真的想哭了。 　　她的外公，可真是个擅长用着冷酷表情说着温柔话的傲娇男人。 　　熬出头了熬出头了，她颜桃桃终于要有新衣服穿了！ 第10章 　　H&a;Y位于A市的城中区，孔竹生五点出头就带着颜桃桃离开了公司，驱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在开始逛街买衣服前，孔竹生打算先填饱颜桃桃的肚子，牵着她径直去了商场一楼的麦当劳。 　　颜桃桃：…… 　　她上次是说了想吃麦当劳，但不代表天天想吃、顿顿想吃阿喂！ 　　怎么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带起小孩来就只会直线思考了呢？ 　　可她吃人手短，况且才刚刚稳住他想送走自己的心，实在不敢多提要求，默默在心里吐槽完，再笑容明媚的踏进去，还要配上浮夸做作的夸赞：“哇——外公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外公好棒哦~” 　　孔竹生冷哼一声，一脸“不愧是我”的傲娇表情，“你个小娃娃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颜桃桃：……你还真的不知道。 　　没有任何意外的，孔竹生和前几天一样，买了五个儿童套餐，因为她今天没有背包包，玩具和食物一起，满满当当摆在她面前。 　　颜桃桃“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孔竹生嘱咐她不要乱跑坐在位置上等自己，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颜桃桃放下薯条，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火锅和烤肉。 　　真是想念。 　　恍惚间辫子被人自身后用力的扯住，颜桃桃吃痛回过神，一转头视线里就是一张熟悉又讨厌的胖脸。 　　颜星杰！ 　　卧槽，她要早知道会碰到颜星杰，她不要新衣服也可以啊！ 　　城中区的商场不比家门口的街道小巷，他是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这的，一定是大人带他过来的。 　　万一要是颜骏在，自己一定会被强行带走。 　　颜桃桃下意识的想要环视四周，查看下到底是谁把颜星杰带过来的，奈何辫子被他揪住不放，她根本没办法转动头。 　　颜桃桃怒火中烧，为了不引人注意，压低音量，怒视颜星杰：“你给我放开！” 　　“我偏不放。”颜星杰满脸横肉笑得开心，得寸进尺的伸出另一只手揪住她另一个辫子，“我刚刚看背影就像你，果然是你，颜桃桃你上次敢骗我，今天我妈妈带我出门的，你死定了。” 　　就他妈妈刘萍在？ 　　颜桃桃慌乱的心镇定多了，皱眉盯着他，重复道：“松手。” 　　她得在刘萍发现前甩开颜星杰，赶紧和孔竹生离开。 　　“就不就不就不！”颜星杰说着，两只手都开始用力揪扯她的辫子，“我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头发拉扯头皮，颜桃桃被疼出了眼泪，忍无可忍抬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干了上辈子就想做的事情，颜桃桃觉得很爽。 　　带着新仇旧恨，这一巴掌力气不小，颜星杰脸上除了巴掌印还有她好一阵没修剪的指甲的划痕。 　　颜星杰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松开了她的辫子，捂着自己的脸，大嘴一张，就开始嚎叫大哭。 　　颜桃桃抬手说出了颜星杰对她说过很多次的话：“再哭我还揍你。” 　　但下一秒原本在排队点单的刘萍听到儿子的哭声立刻焦急的赶过来，“怎么了这是，小杰，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刘萍一出现，颜星杰就觉得自己有了靠山，指着颜桃桃哭喊着，“妈妈，颜桃桃打我！” 　　刘萍拨开儿子捂脸的手，一看到巴掌印和指甲□□疼不已，怒不可遏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颜桃桃，“好啊颜桃桃，几天不见你都敢动手打人了，是前几天把头撞坏了吗？你妈呢？赶紧把她给我叫过来，还欠着我家钱没还呢，敢来这种地方消费，教出来的女儿还敢打伤我宝贝儿子，这件事不给个交代，我跟你们家没完！” 　　熟悉的泼妇骂街，颜桃桃翻了个白眼，“我妈不在，而且是你儿子先动手扯我辫子的，他不手欠我会打他吗？” 　　每个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 　　颜星杰能惹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刘萍真是功不可没。 　　刘萍被噎到，半响没说出话来，她喘着气先把颜星杰抱到了颜桃桃对坐的座位上，扫视着满桌的食物玩具和穿着漂漂亮亮裙子的颜桃桃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学会撒谎了，竟然还有钱买这么多吃的，我今天非让你家把欠我们家的钱全部还上！你觉得你妈妈会护着你是吧，我会让你爸爸好好教育教育你的！” 　　她决不允许颜桃桃的吃穿用度胜过她的孩子。 　　有了刘萍为自己出头，颜星杰典型的看见糖就忘了哭，直接拿起桌上的食物往自己嘴巴里塞，余光瞟见了摆放整齐的玩具，眼神放光的伸手过去拿，“哇，妈妈，这一整套，我要！” 　　颜桃桃屏蔽掉刘萍的恶言恶语，紧盯着颜星杰，阻止道：“那是我的，别碰。” 　　回忆里她有太多想要捍卫自己所有权却在挨打的恐惧下不敢出声的时刻了。 　　既然重生了，她不可能再懦弱退让。 　　即便那个五个玩具，前几天她就已经拥有了，她也一个都不会给颜星杰。 　　这是原则。 　　有刘萍在，颜星杰无所畏惧，胖手抓住玩具就想往自己口袋塞。 　　身体的局限让颜桃桃只能站在了椅子上才抓得到他的手。 　　可她一动，刘萍就忍不了了，直接伸手揪住了她胳膊，毫无素养可言，冲一个五岁的孩子呲牙裂目，“你还敢对小杰动手，是不是在逼我打你？” 　　论身板颜桃桃知道自己要反抗刘萍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孔竹生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出现，她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开始哭喊：“救命啊——人贩子拐卖小孩子了！呜呜呜，救命——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抓着我？！” 　　周遭的人纷纷蹙眉看过来，女人不修边幅的凶狠模样和打扮精致漂亮的小女孩明显就不是一起的。 　　——“什么情况啊？他们不认识的吧，我前面看到这个小女孩和个帅气成熟的大叔一起啊，因为养眼我多看了好几眼。” 　　——“这女的是不是精神失常啊？感觉都要给人小女孩吓出心理阴影了。” 　　舆论一边倒的偏向颜桃桃，有人看不下去，走上前来，“赶紧松手好吗？不然我就报警了。” 　　“报警？你们听个小孩鬼扯，我是她堂婶，不是人贩子！一会等她妈妈来了，你们问她妈妈！” 　　颜桃桃哭着否认：“我不认识她，不认识，救命，她一定是人贩子，拐小孩的人贩子，快找警察叔叔！” 　　路人闻声去扯开刘萍拽着颜桃桃的手：“你再不走，我真的报警了。” 　　有一个人出头，其他人就会跟着出面附和，许多人将刘萍团团围住，拉开她和颜桃桃的距离。 　　刘萍再泼辣也没办法“舌战群雄”，面对众人的指责，更是百口莫辩。 　　而颜星杰只顾往嘴里塞东西，根本帮不上刘萍半点忙。 　　颜桃桃：群众力量果然大。 　　被一群大人护着，她透过缝隙朝刘萍做了个鬼脸，打算趁乱离开去洗手间找孔竹生。 　　下一瞬，直接被抱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孔竹生来了。 　　颜桃桃暗叫不好，她完全不想让孔竹生和刘萍有交集，一定会有麻烦产生。 　　于是她环住孔竹生的脖子，道：“外公终于来了，我们快走吧，这里有人贩子，我害怕。” 　　一看到颜桃桃被陌生男人抱住，刘萍激动的推开挡着她的人群，上下扫视打量着孔竹生，质问道：“你是谁？你抱她干什么？她把我宝贝儿子打伤了，你别想把她抱走！” 　　告状谁不会？ 　　孔竹生又不是颜骏，还能帮着颜星杰不成？ 　　颜桃桃在心里翻着白眼，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可怜巴巴的冲孔竹生道：“他先揪着我的辫子不肯松手的，桃桃脑袋都被扯痛了，而我只是不让他抢你给桃桃买的玩具而已，他的妈妈就动手打桃桃，大家都看见了！” 　　当着刘萍的面，她谨慎得没唤孔竹生“外公”，言语中也没透露出自己和刘萍母子的关系。 　　孔竹生看着颜桃桃被揪乱了些许的发，一双眼已经是寒光四射，若不是多年的教养和原则不允许他对女人动手，此刻他也一定让刘萍尝尝被扯头发的痛。 　　“很痛吗？”孔竹生垂首看向颜桃桃的手仔细的查看，低沉的声线格外的宠溺温柔，“我们家宝贝用哪只手打的？有没有弄疼手？” 　　我们家宝贝。 　　原来她也可以是宝贝。 　　颜桃桃眼眶发热，有人维护委屈就会放大百倍，她抬了抬自己的右手，“这个手手，疼。” 　　孔竹生一手抱着她，一手摸了摸她抬起来的手指，口吻稍稍严肃些，道：“那以后不许自己动手打了，弄疼自己手不划算，乖乖等我。” 　　言下之意：你可以打人，你没错，但不要弄伤手，我来帮你揍人。 　　颜桃桃眨巴眼。 　　她的外公似乎护短得有些夸张……可有一说一，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惯着自己简直不要太爽。 　　一旁吃瓜的群众：好羡慕，怎么回事？ 　　刘萍直接炸了：“你一个大人怎么这么混账！她的手能有我儿子的脸重要？！” 　　孔竹生眸眼里只有颜桃桃，将刘萍视若空气，“宝贝桃桃不哭了，我们不跟蛮横的强盗计较，他们穷疯了看见什么都想抢，他们碰到宝贝桃桃的衣服了是吗？我们马上就去买新衣服，把这被污染的脏衣服扔掉。” 　　谁还不是个宝贝了？ 　　还宝贝儿子，给他家桃桃提鞋都不配。 　　难得听孔竹生温情的说这么长一段话，颜桃桃鼻子发酸，软软糯糯的回：“好，桃桃乖，桃桃不哭。” 　　接着孔竹生抱着颜桃桃走到了点单台，他的气场迫人，原本排队的人都下意识的让开。 　　孔竹生：“儿童套餐还剩多少份？” 　　“套餐是不限量的……先生。” 　　瞟了眼点单台一旁立着的海报，“限量”两个字是加在玩具前面的，孔竹生会意，“你们店还有多少个玩具？” 　　“大概八十几个吧……具体数额得去仓库盘算，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孔竹生眼睛都不眨，“那我买一百份儿童套餐，玩具我要，食物你们随便分给有需要的人吧，只要不是强盗就好。” 　　服务员震惊不已，“一、一百份……？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孔竹生的回答是直接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名片递过去，“玩具麻烦给送到这个地址，服务费运费多少我都付。” 　　他不差钱。 　　一会他会让马腾去把整个A市的麦当劳赠送的玩具全部扫下来。 　　熊孩子敢抢颜桃桃的玩具，他会让他连买玩具的机会都没有。 　　之后孔竹生走回来，低头一脸凶狠对颜星杰道：“玩具，交出来。” 　　孔竹生个子高大，颜星杰被吓得瑟瑟发抖，立刻乖乖把之前塞到口袋里的玩具拿了出来。 　　孔竹生接过，抓过桌上其他剩下的四个玩具，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再温声哄颜桃桃：“强盗碰过的东西我们不要，走，我们去买新的玩具衣服。” 　　“嗯！” 　　颜桃桃重重点头，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嘴都快咧到眼角了。 　　有人出头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不愧是她的外公！ 　　冲破宇宙的帅气好嘛！ 第11章 　　刘萍这些年在颜桃桃一家人面前是趾高气扬好不威风的，这次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当天晚上，刘萍带着颜星杰去找颜骏、孔倩妍兴师问罪了。 　　在孔竹生、颜桃桃那受了多大气，刘萍敲门的力道就有多重，老旧的木门在锤击下晃动着，摇摇欲坠。 　　怕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闹笑话，孔倩妍连忙起身去开门，侧过身子给她让出道来，“嫂子……” 　　“当不起！”刘萍撒气般用力推了孔倩妍一把，牵着颜星杰大步往里走，阴阳怪气道：“别这样叫我，我可担当不起。” 　　孔倩妍身子纤瘦，猝不及防被刘萍这样一推，左胳膊撞到门上，说不出的疼，“嫂子这是怎么了？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刘萍不接话，环顾了下小小屋子，问道：“颜骏和颜桃桃呢？” 　　孔倩妍早习惯了刘萍这嚣张跋扈样，好脾气回道：“颜骏出门买烟了，一会就回。” 　　颜桃桃去哪了，她并不想提。 　　说曹操曹操到，颜骏的声音传来，“嫂子和小杰来了？”颜骏叼着烟迈进大门，转头看向孔倩妍时，笑脸一秒消失，不悦道：“在这傻站着做什么？嫂子和小杰来了，也不知道去倒杯茶水吗？杵在这跟个木头似的，难怪就会打牌输钱，你这点智商这辈子都赢不了钱。” 　　孔倩妍窘着脸，掩耳盗铃般关上门，“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倒茶，你小声一点。” 　　屋子隔音不好的，她不想被隔壁的牌友们听到。 　　这是她目前努力维持且仅剩的尊严了。 　　呵斥完孔倩妍，颜骏拿开嘴里的烟，再看刘萍时立刻转换成谄媚的笑脸，“嫂子今天怎么过来了，我哥呢？没一起来？” 　　颜骏的态度让刘萍心里稍稍舒坦了些，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她搂着颜星杰的腰，让他站靠在自己身上，道：“你们心里根本没把我当成你们‘嫂子’，就别口口声声喊着‘嫂子’了，我听着刺耳，恶心。” 　　“这说的哪里话啊？嫂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瞟了眼正在倒水的孔倩妍，颜骏推测道：“难道是我刚刚回来前，倩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冒犯到嫂子了？诶，嫂子别生气，她就那点文化水平，不会说话，嫂子别往心里去，我现在就让她给你赔不是。” 　　孔倩妍倒热水的手一抖，极小声的为自己辩驳了声，“我没有……” 　　她总共也没和刘萍说上几句话，还被她推了一把，怎么现在又成她的不是了？ 　　刘萍冷哼道：“你们养了个好女儿啊，教得她目中无人，冲撞长辈，打人骂人，小小年纪，厉害得很哟。” 　　孔倩妍放下水杯，激动出声：“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桃桃呢？” 　　说她什么她都可以忍，但这样指责颜桃桃，她当母亲的不能一声不吭。 　　颜骏喝道：“让你开口了吗？” 　　“说她怎么了？我今天还要动手打她呢！”刘萍用力拍了下桌子，然后指着颜星杰的脸道：“颜桃桃呢？在外面玩吗？你们赶紧把她给我喊回来，她今天动手打了我儿子，你们做父母的要是不管，我亲自替你们教育！” 　　其实颜星杰脸上浅浅的指甲划痕，已经看不出其他痕迹了。 　　颜桃桃五岁的小身板，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气，对颜星杰这张堆满脂肪的脸的杀伤力也是有限的。 　　“这不可能。”孔倩妍立马否认，“桃桃不可能打小杰，嫂子，你不能这样乱说。” 　　她亲眼看见颜桃桃回到了她曾经居住的别墅。 　　颜桃桃在城北，怎么可能会打到颜星杰？ 　　更何况这些年，颜桃桃可没少被颜星杰欺负，但一次都没还过手。 　　“我乱说？！”刘萍站起身来，尖声道：“你们把女儿藏起来了是吧？你们惯着颜桃桃是吧？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这些年我们家借给你们家的钱，还有小杰的医药费，你们今天就是去卖肾卖血，都得给我还上，不然我就去法院起诉你们，老赖！” 　　“别别别，嫂子别生这么大气啊。”颜骏躬着身子，低声下气的解释：“不是我们惯着桃桃，真是桃桃不在啊，前几天就被倩倩的一个朋友接走了，说是要住一阵……嫂子是在哪看到桃桃的？会不会认错了？” 　　“我不会认错的，就是她，朋友？她孔倩妍能有那么财大气粗的朋友？”说完刘萍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环臂，看孔倩妍的目光中多了鄙夷和嘲讽，措辞极其暧昧道：“哦，我知道是什么朋友了，那种啊~” 　　这些年因为颜骏，孔倩妍对她一直好声好气的，即便她常常将孔倩妍的尊严踩在脚下摩擦，她也仍就觉得不够。 　　孔倩妍长得太过漂亮惹眼了。 　　美貌在善妒却平凡的女人眼里，带着原罪。 　　孔倩妍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双手紧握成拳，艰难发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不该清楚着么？”刘萍翻了个白眼，讥笑的看着颜骏，道：“颜骏啊，你可别怪我这个当嫂子的没提醒你，你老婆可没你想象中的安分。今天我带着小杰去逛街，可算是碰着颜桃桃和她那个所谓的‘朋友’了，人那穿着打扮讲究着呢，抱着颜桃桃宠得跟公主似的，又是买衣服又是买玩具的，出手阔绰，就是年纪看着大了些，你说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出于什么原因会对颜桃桃这么好，你难道想不明白？” 　　颜骏面色铁青，怒瞪孔倩妍，“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只是我一个朋友，真的只是我一个朋友……”孔倩妍抱住颜骏的手，惶恐的解释，“颜骏，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是清白的……” 　　她不可以把孔竹生说出来，颜骏一定会上门讨要孩子和钱的。 　　刘萍看向孔倩妍，煽风点火添油加醋道：“到底年轻漂亮就是好啊，哪怕有个五岁的孩子，也能勾搭上有钱男人，弟妹好本事啊。” 　　孔倩妍唇色惨白，她望着刘萍，犹如一潭绝望的死水，从喉咙口挤出声音，“都是当妈妈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恶语伤人呢？我自问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何必呢？” 　　刘萍立刻黑脸，“你是说我在污蔑你？那你把那个男人叫出来对峙啊，你敢吗？” 　　孔倩妍紧咬着下唇，说出话来。 　　颜骏扬手给了孔倩妍一个耳光，“贱人！” 　　颜骏卯足了劲，孔倩妍根本受不住，跌坐在地上，脑袋里像断了根弦，嗡嗡作响，模糊了外界所有的言语。 　　她失去了解释的力气。 　　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父亲带桃桃去买衣服玩具了，父亲会疼爱桃桃的吧。 　　真好，至少桃桃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那就足够了。 第12章 　　孔竹生对儿童品牌了解甚微，孔倩妍小时候的衣食住行都是妻子在操办，他只负责刷卡。 　　所以带着颜桃桃逛商场的孔竹生只有一个购物理念：买最贵的。 　　款式就更别说了，全部拿下，不必挑选。 　　来了个这么大的客户，商场立刻派了若干个专属导购，全程陪护。 　　于是最终的购物成果覆盖了颜桃桃整个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晚上洗完澡颜桃桃穿着新的白色睡裙坐在全新的南瓜造型的迷你沙发上，看着两个送货上门的工作人员在客房里安装着按她尺寸打造的书桌和会发光的小帐篷，最开始获得的欣喜逐渐散去，不安逐渐涌了上来。 　　眼前的景象生活都太过美好，美好的就像是一戳就会破的泡沫。 　　尝过了拥有的滋味，就会担心失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孔倩妍。 　　她离家出走四天了…… 　　这四天孔倩妍过得怎么样？ 　　有想过回到离开很多年的家，来找她吗？ 　　从之前刘萍的话里来推测，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开。 　　孔倩妍是怎么瞒住颜骏的？ 　　颜骏这几天有拿她出气吗？ 　　哎。 　　种种担忧是未知的，但她能肯定是，无论现状过得有多糟糕，在颜骏那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气，孔倩妍都能自我消化，然后雷打不动一副“我真幸福岁月静好”的模样去和牌友们打牌，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和牌友们吹嘘那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想到今天自己出了积压了很多年对刘萍母子的怨气，颜桃桃开始后知后觉的懊恼。 　　以她对刘萍的了解，刘萍在她面前丢了面，一定会去找孔倩妍要回来的。 　　颜骏是不可能站在孔倩妍这边的，他一定会帮着刘萍，冲孔倩妍撒气。 　　一想到孔倩妍一定会无怨无尤的原谅颜骏给的伤害，还会自我催眠的美化他的行为，颜桃桃就觉得自己快要脑梗，对孔倩妍的担忧中夹杂着生气。 　　孔倩妍要是不觉醒自救，任何人都救不了她。 　　撇开这个问题和孔倩妍到底怎么解释自己的离家出走不说，颜骏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给抓回去，按着自己的头给刘萍母子道歉，直到刘萍母子满意消气为止。 　　太可怕了！ 　　如果颜骏真的找上门来了，孔竹生还会像今天这样护着自己吗？ 　　他是会因为自己真的是他的亲外孙女高兴，还是会因为她是颜骏的女儿而对自己恨屋及乌的讨厌起来？ 　　颜桃桃深感无助，就算她揣着一颗明白的心，她现在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没有任何的民事能力，她还无法对自己的人生做主，而颜骏作为她的监护人，完全是可以把她带走的。 　　如果孔竹生讨厌她，不要她，毫无疑问，她又要回到原生家庭的泥潭挣扎了。 　　孔竹生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颜桃桃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着，下巴磕在膝盖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孔竹生问。 　　颜桃桃仰脸，“外公会一直像今天一样站在我这边吗？” 　　在颜骏找上门的时候。 　　孔竹生轻哼一声，眯眸看她，调侃道：“现在知道后怕啦？你平常不是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又是敢和陌生叔叔出去玩，又是敢踩在椅子上跟大人理论叫板的。” 　　颜桃桃抿唇不语。 　　跟往常很不一样。 　　“真害怕了？”孔竹生收敛起调侃心情，认真道：“怕什么，以后遇到今天这种不讲理没素质的陌生人，你自己不要出声动手，你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弄得过他们？等大人过来，找大人处理。” 　　今天是幸亏周围有其他成年人先出手了，加上他出现得还算及时，要是换了个没人的地方，颜桃桃不定怎么被那母子收拾欺负了。 　　颜桃桃：“要是大人不管呢？” 　　颜骏都目睹过多少回她被欺负了，从未出手管过她。 　　孔竹生看到她眸光闪烁着伤心，猜想她一定是想起自己不负责任的父母了，莫名的有些心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负责任的大人都会管的。” 　　毕竟是跟自己毫无血缘的小孩，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收留她多久，如果她的父母报警找上门来，他也不可能“强抢”别人的小孩。 　　他能保证的是，在收留她的时间里，他一定对她负责，不让她被人欺负。 　　孔竹生补充道：“你跟我生活的日子里，我都会管你，所以别害怕了。” 　　他的言下之意颜桃桃是能听懂的，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了。 　　果然，他即便对自己这么好，也只打算短暂的收留她。 　　这时桌椅和小帐篷已经组装完毕，工作人员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先生您好，您的产品全部组装完毕了，请您验收。” 　　闻言孔竹生挪步，检测了下稳定性，没问题后就让工作人员离开了，之后让颜桃桃早点睡觉，自己回书房工作了。 　　颜桃桃恋恋不舍，第一次出声挽留：“外公可以留下来陪陪桃桃吗？” 　　但下一秒又自己出声否决提议，挤出一张笑脸，强装无事的开口：“外公去忙吧，我一会会就睡觉觉了。” 　　她知道在孔竹生心里，工作一定比她重要。 　　因为渺茫的未来她今晚格外脆弱敏感，她并不想听孔竹生亲口拒绝她。 　　孔竹生点点头，帮她带上房门，离开了。 　　回到书房，离约定的视频会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这对时间观念极强的孔竹生而言，是鲜少会出现的。 　　往电脑面前一坐，屏幕被同等划分成六格，六张蓄势待发的面孔，分别是公司五个部门的经理以及cue流程做会议记录的马腾。 　　不久前才受命把整个A市儿童套餐赠送的玩具全部拿下的马腾率先发来关心的问候：“孔董，安顿好桃桃了吗？” 　　孔竹生严阵以待，不悦道：“开会吧，工作时间不提私事。” 　　马腾立即开始cue会议流程。 　　孔竹生平日里就不是个表情丰富起伏大的人，各部门经理注意力也全部在会议的内容陈述上，没人发现boss的表情和以往的工作状态有着微妙的不同。 　　十五分钟后，在马腾要cue下个流程时，孔竹生清了清嗓子。 　　马腾及时发现停下，给孔竹生腾出发言空间，“孔董，请说。” 　　“咳——”孔竹生一本正经的开口问道：“怎么哄小孩？” 　　他处理问题的思路一直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他意识到颜桃桃的困扰了，也告诉了她对策，但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离开客房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原本想等工作处理完以后再说，但他发现自己脑海里会不断浮现她忧心忡忡的脸，这严重的影响到了他工作的专注度。 　　那就先解决颜桃桃的问题吧。 　　员工：……？！ 　　刚刚是谁说工作时间不提私事的？ 　　Boss的打脸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而且哄小孩是什么鬼？！ 　　“呵呵呵……”最先反应过来的马腾干笑了几声，立马推进话题，“大家都是公司精英，日常为孔董解忧都是游刃有余的，现在请大家集思广益为孔董目前的困惑提出解决方案吧！” 　　市场部经理率先发言：“孔董试试带桃桃去大型游乐园，我儿子一听就乐呵。” 　　“换个当下能执行的。” 　　研发部经理：“哦，我知道了，孔董，小女孩都喜欢吃甜点蛋糕，孔董买个漂漂亮亮的小蛋糕，桃桃保准开心。” 　　孔竹生不语，似是在斟酌的样子。 　　倒是不难操作，他现在让人去订个蛋糕，等开完会蛋糕也送过来了。 　　HR经理：“刘经理孩子都是令夫人在管吧？甜食吃多了不利于口腔卫生和身体发育，而且现在很晚了，孔董，我不建议现在给桃桃吃蛋糕。” 　　…… 　　…… 　　一群时间无比金贵的社会精英，放下千万项目，开始为怎么哄小孩进行着头脑风暴。 　　Boss“孙女控”属性石锤。 　　四十二分钟后，孔竹生结束了工作会议，带着凝聚着各部门经理智慧结晶的哄小孩建议，推开了客房的门。 第13章 　　客房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孔竹生立在门口，望向大床，步子犹疑了。 　　她睡了？ 　　他正打算轻手轻脚合上门退出去，这时稚嫩的声音从贴着正对着床的那面墙放置的小帐篷传来：“外公？” 　　孔竹生关门的动作一滞。 　　下一秒有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颜桃桃身子还在帐篷里，小脑袋冒出来，直勾勾的望着门口，“外公为什么不说话？” 　　孔竹生又迈了进来，询问道：“怎么还没睡？” 　　颜桃桃努努嘴，“我睡不着。” 　　她在大床上翻腾了许久，床越大她心里越觉得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索性窝进了密闭狭小的帐篷里，想要消化自己的情绪。 　　孔竹生庆幸自己来了趟房间，她果然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孔竹生走过去，半蹲着身子，与她四目相对，严肃道：“小朋友不睡觉会长不高，快点回床上去。” 　　颜桃桃乖乖从小帐篷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朝孔竹生生出双手，撒娇道：“外公抱桃桃。” 　　“娇气。”面上数落了句，身体还是如她所愿的把她抱回了床上。 　　被抱到了床上的颜桃桃依旧拽着孔竹生的手不肯松，“外公要走了吗？” 　　这样的温暖不知道还能拥有多久，所以矫情的不想放开。 　　“等你睡着了再走。”这是他过来的目的。 　　“真的？”颜桃桃惊喜扬眉，立马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的萎靡。 　　“嗯，你先松手，我去拿本书。” 　　颜桃桃松开手，目光黏在孔竹生身上，看着他走向今晚才购置的书柜，拿出了一本今晚商场导购推荐的童话书。 　　颜桃桃受宠若惊。 　　不会吧，他这是打算给自己讲故事哄睡？ 　　他可是高冷傲娇，一副讨厌小孩避之如洪水猛兽的孔竹生诶！ 　　孔竹生用行动给了答案，他走回来靠坐在她旁边，就着床头灯的光一边打开童话书一边道：“我给你讲故事，你乖乖睡觉。” 　　用童话故事哄睡是刚刚他采纳的建议，因为他回忆起了孔倩妍小时候，也曾经缠着他，让他讲睡前故事，但每每总会被妻子给抱走，温柔哄着：“倩倩乖，爸爸还有工作要忙，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他想，或许小女孩真的很喜欢有人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吧。 　　他是想哄颜桃桃开心，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遗憾的一种补偿。 　　十多年了，他终于有空讲故事了，只是听众变了。 　　孔竹生翻开了第一个故事：《灰姑娘》。 　　他自然是没有任何讲故事的技巧的，语气生硬，平的就像在念科普文章，对着童话书照本宣读。 　　可是念着念着，孔竹生就代入感极强的生气了，“这什么破故事，不是乱写吗？一个爸爸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任由她被后妈欺负？” 　　根本不合理。 　　这是抹黑天底下的父亲。 　　颜桃桃顺势卖惨，为将来颜骏找上门来做铺垫，“可是真的有，桃桃的爸爸就这样。” 　　闻言孔竹生怕她联想到自己父亲更伤心，带过这个话题接着读故事。 　　读到灰姑娘参加了王子的晚宴，和王子一见钟情后，他刚下去的火蹭地又冒上来了，“她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爸爸，讲清楚自己受欺负的处境，而去找一个男人恋爱结婚，离开自己的爸爸，这作者写的什么鬼东西，根本不合逻辑。” 　　就像是他虽然被孔倩妍要跟自己断绝父女关系的举动寒了心，从此克制自己再不去关注她的任何消息，但如果她过得不好，她主动来找自己，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颜桃桃：……？ 　　“换一个。”孔竹生快速翻过《灰姑娘》的故事，来到第二个：《白雪公主》 　　读着读着，又又生气了。 　　“国王死了，肯定会安顿好白雪公主，再怎么样也会嘱托几位心腹照料白雪公主的，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王子吻醒她，既然都有魔法了，国王难道不能复活，拯救白雪公主吗？” 　　“……” 　　“这都一个作者写的？太烂了，给孩子灌输错误思想，怎么能老想着有个王子出现拯救自己，遇到问题为什么不跟自己的父亲求助？” 　　颜桃桃的伤感成功被孔竹生这股子跟童话书较真的劲给遣散了个七八分。 　　她真的很想摇摇他的头。 　　清醒一点，这是童话书阿喂！ 　　见孔竹生一副气炸了的样子，颜桃桃拍拍他的手背，“故事都是假的啦，外公不要当真哦。” 　　老把自己代入进去是怎么肥似嘛！ 　　瞅瞅！ 　　这都什么事！ 　　不是他要来给自己讲故事哄睡么，她现在觉得自己在“哄”他。 　　颜桃桃接着道：“不讲这个了……再换一个故事吧。” 　　孔竹生颔首，这回他没有再翻到一个故事就给颜桃桃念，而是先自己扫视了遍，摸清楚故事内容，再决定讲不讲。 　　嫌弃的略过所有与公主王子有关的故事，他最终选定了《小红帽》。 　　这种跟亲情相关的故事，才是小朋友睡前应该听的故事。 　　虽然对故事的内容依旧颇有微词，但孔竹生终于没有情绪激动的抨击作者，把故事完整的念完了。 　　合上书本一侧眸就对上了颜桃桃神采奕奕的眸子。 　　显然毫无睡意。 　　他读个睡前故事，反而让她更精神了？ 　　孔竹生蹙眉：“还不困？” 　　“我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 　　“外公会不会也是大灰狼假扮的呢？” 　　“……” 　　下一秒颜桃桃眉眼弯弯，分外乖巧的用滑嫩的脸蹭了蹭孔竹生的手臂，甜声道：“可我知道，故事是假的，外公是真的，对不对？” 　　看她脸上重新有了之前的笑容，孔竹生低声“嗯”了句。 　　“谢谢外公给我讲故事，超级超级开心，今晚一定会做甜甜的梦，真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都能听外公讲睡前故事！哦，我不贪心噢，只要在我长大前就可以了！” 　　在她成年之前，能甩开颜骏这个监护人之前，不要丢开她。 　　孔竹生帮她掖好被子，“想得美。” 　　嘴上是拒绝的，可心里的回答完全不一样。 　　他明天得找本有逻辑、有内涵、传输正确三观的……童话书。 　　--- 　　搅合了孔倩妍本该平静的夜晚，看颜骏的态度料想她近期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刘萍把得意跟窃喜都写在了脸上，带着颜星杰离开了。 　　但这件事在没教训到颜桃桃给颜星杰出气前，她是不会轻易算了的，于是等回了家，见着了加班回来的丈夫颜东，刘萍拉着颜星杰开始添油加醋的哭诉。 　　颜东讶然道：“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刘萍指着颜星杰脸上马上就要消失的划痕，“你瞅瞅小杰的脸，这下手多狠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怎么就那么歹毒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反正不像我们颜骏。” 　　颜东根本没看颜星杰，接着确认道：“那男的真的当场就买了一百份儿童套餐？还说给桃桃去买衣服玩具？” 　　“你儿子被人揍了，你的重点怎么在那？你不……” 　　颜东不理会刘萍絮絮叨叨的指责，自说自话道：“倩妍果然是出生不错的，所以才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你什么意思？”刘萍垮了脸，眼里都是鄙夷憎恨，“你到现在还相信以前颜骏瞎吹的，说孔倩妍是什么白富美？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千金大小姐？笑死人了，她要真有钱，他们一家会过得紧巴巴住在那破地方？你也不数数，他们都死皮赖脸问我们家借过多少回钱啦！” 　　刘萍对孔倩妍的讨厌，是从一见面就开始的。 　　他们夫妻分别长了颜骏夫妻近十岁，颜东在一家中型企业兢兢业业干到了科长，在一众混得差劲的颜家亲戚面前都是倍有脸面的，因为优越感，他们对颜骏是小有照拂的。 　　后来颜骏恋爱了，说是找了个漂亮的千金大小姐，颜骏从头到脚穿的都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名牌货，那一阵颜骏手头的确宽裕，之前都吹捧着刘萍的颜家亲戚们都一股脑巴结着孔倩妍了。 　　刘萍气得不行，尤其是后来，十八岁的孔倩妍怀了孩子，亲戚们吹捧着“年轻就是好生养”让她不满已久的心直接炸了，她可是艰辛备孕，一直到二十六岁才怀上的！ 　　以前风光无限，现在只能给孔倩妍做配角，她心里失去了平衡。 　　好在，假的就是假的，装不了多久的。 　　所有人都以为颜骏找了个富家女，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等到怀孕生子后，还不是露出了穷苦野鸡的原貌？ 　　呵，还什么为爱和家里决裂了，一看就是装不下去的谎言！ 　　一想到这刘萍就气的牙痒痒，讥笑道：“孩子都生了也不知道检点一点，仗着年轻漂亮就在外面勾三搭四，那男的都三四十了，什么朋友，一看就是相好。” 　　“小家子气。” 　　刘萍立马急红了脸，“好啊颜东！你为了孔倩妍说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就喜欢年轻漂亮脸蛋是不是？！” 　　颜东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若有所思笑道：“别急眼。” 　　“你还笑得出来！” 　　“当然要笑，我们马上就要发笔小财了。” 　　“什么意思？” 　　“来，我好好给你说说，你按我说的去做。” 第14章 　　接下来的几天，颜桃桃已经适应了每天早上被孔竹生唤醒，然后睡眼惺忪的洗漱，顶着一张“被迫营业”的脸被他拎到公司的生活。 　　要当首富的外孙女可真不容易，五岁就要“打卡上班”。 　　咳—— 　　当然她的“上班”时间是从在孔竹生休息室的大床上睡个舒心的回笼觉后开始。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颜桃桃逐渐放下心来。 　　可能是孔倩妍并没有看到她搁置在梳妆台上的字条，又或者没把她说的话当真，再或者和孔竹生决裂的孔倩妍不想跟自己的父亲再有任何的牵扯，所以没有把她在孔竹生这的消息告诉颜骏。 　　反正绝不可能是颜骏知道自己在孔竹生这，而放弃来敲一笔的。 　　孔竹生虽然看起来高冷又凶，但对颜桃桃的宠爱纵容是公司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的，顶着boss“外孙女”的光环，再加上可爱漂亮的脸蛋和能说会道的甜嘴，颜桃桃成为了H&a;Y公司新晋且唯一的“团宠”。 　　大家闲时，她活跃在人群中间，“童言童语”让大家开心解压。 　　大家忙时，她可以一个人和每个楼层的智能机器人玩得不亦乐乎。 　　颜桃桃是真开心啊。 　　当小朋友的时候总想着长大，变成大人之后才知道当小孩子有多快乐。 　　哦，前提是拥有正常的家长。 　　然而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这天下午，颜桃桃发现总裁办的员工们都工作繁忙的样子，便很乖的没去打扰，自己去了十七楼的员工餐厅，想要吃个下午茶打发下时间。 　　三点出头，餐厅的人并不多，就两个刚到不久的年轻女职员，拿了咖啡点心一边聊八卦一边往靠窗的位置走。 　　——“我刚听到个大无语的事情！有人正在公司大厅闹呢，说桃桃是他们家的孩子，我们boss拐卖孩子。” 　　——“噗——有毒，现在这社会真是什么人都有，想钱想疯了吧，要敲诈也换个正常点的理由啊，谁还能认错自己的孩子？” 　　——“就是啊，说到这我真的觉得boss基因蛮强的，桃桃跟boss长得挺像的，桃桃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 　　——“哈哈哈，好想看看桃桃妈妈长什么样子哦。” 　　两人随意的八卦谈笑，颜桃桃却如遭雷击。 　　是颜骏找上门了吗？ 　　她要被带走了吗？ 　　她慌得不行，第一反应是躲回孔竹生身边。 　　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孔竹生的办公室，正好听到按了免提的内线电话里，马腾说道：“孔董，前台人员说无论怎么好言劝说，刘女士都不肯离开，说是一定要见到您，并且把桃桃带走。” 　　“把桃桃带走”这五个字激发了颜桃桃内心所有的恐惧，她直接扑到了孔竹生怀里，身子发颤，害怕的哭喊着：“桃桃不走，桃桃不要离开外公！” 　　电话那头的马腾听到颜桃桃的声音，适时禁声。 　　感觉到趴在自己大腿上的颜桃桃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孔竹生伸手把她抱坐在腿上，蹙眉问道：“怎么怕成这样？” 　　颜桃桃一脸的惶恐不安，不住的重复着：“别不要桃桃，桃桃不走。” 　　“你知道是那回在麦当劳碰到女人又找过来了？”颜桃桃满公司窜，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孔竹生试图用调侃的口吻让她放轻松一点，“你怎么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么怕她？” 　　不是颜骏，是刘萍。 　　那还好。 　　颜桃桃立刻撇清和刘萍的关系，哭唧唧道：“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呜呜呜，那天明明是她儿子先欺负我的，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为什么还一直想要找我的麻烦……她好凶，声音也超大，我好害怕。” 　　孔竹生拧了拧她的鼻子，轻哼了声，嫌弃道：“出息。” 　　即便如此，他另一只手却没闲着，安抚的轻拍着她的背。 　　那个女人真是没完没了，光听到消息都把颜桃桃吓成这样，多出现得几回，还不得留下心理阴影？ 　　想到这孔竹生目光一沉，森冷唤道：“马腾。” 　　电话那头静候的马腾立刻出声，“在的，孔董。” 　　“不必让前台去劝了，你亲自下去，叫上公司的安保人员，让她离开公司，以后，再也不要出现骚扰，懂吗？” 　　“懂，一定办妥，孔董。” 　　原本这种来公司闹事的，即便前台处理不了，让公司安保出面或者报警处理都行，而孔竹生指定让马腾出面去处理，言下之意他要是不懂，他可以直接离职了。 　　切断电话后，孔竹生垂首挑眉，沉声道：“有我在，不用怕。” 　　颜桃桃小手拽着他胸口衬衣，仰着头，长睫毛微微扇动，讨要承诺，“会一直一直在吗？” 　　“哼，我孔竹生还能让人欺负你？” 　　“外公最好了，我也是有人保护的小朋友了！” 　　--- 　　五分钟后，马腾带着两个安保人员赶到了公司一楼大厅。 　　已经磨破了嘴皮子的两位前台女员工投来求助的目光，“马助理，这位女士怎么都不肯离开。” 　　要不是她们代表的是H&a;Y的形象，早就懒得搭理这样无理取闹纠缠不休的奇葩了。 　　真是翻一百个白眼都不够。 　　刘萍也是个精力好的主，闹了大半个小时了，完全不累的样子，大步冲到马腾面前，目光不住的朝他身后张望，“你们董事长呢？在哪？拐了别人家的孩子心虚吗？敢拐孩子不敢出来见人啊？！” 　　刘萍那晚听了颜强的话，第二天就去了碰到颜桃桃的麦当劳，孔竹生买了一百份儿童套餐是留了名片地址给收银员的，这件事在门店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好几天都是店员们的谈资。 　　她坚持不懈去了好几趟，各种理由编了个遍，最后终于要到了孔竹生名片上的地址。 　　好家伙，还真是大公司的老板！ 　　这下赚发了！ 　　马腾深呼吸，再生气也只能先礼后兵，“这位女士，请您注意措辞，虽然由于您单方面的误解，影响到了我们公司部分员工的工作状态和时间，但您自己也耗费了精力，本着促进‘社会和谐’的理念，请您现在离开，并且以后再不要上门骚扰，我们不会追究您任何责任。” 　　刘萍却越发来劲，“你谁啊？我要见的是你们董事长，你不配跟我说话，叫你们董事长出来！” 　　“……” 　　“你们这黑心公司，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我现在只是来要回我们家的孩子，你们还拦着我，还追究我的责任，我不去派出所告你们，把你们这群人贩子抓起来你们就谢天谢地吧！” 　　“那就一起去，现在就去。”马腾厉声道：“你扰乱公共秩序安全，我们也要向派出所报案，而由于你个人行为对我们公司造成的实际损失，以及你捏造事实对我们董事长进行人身攻击和诋毁诽谤其名誉，我们都会向法院提起诉讼，依法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刘女士有空在这闹，不如赶紧联系自己的律师吧。” 　　“什么诽谤，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有备而来，刘萍完全不怯场。 　　“好，那我们现在一同去派出所，刘女士可不要反悔，出了派出所，我们还可以一道去你家里看看，你既然想闹，我们换个地方闹，闹多久，我们都奉陪。” 　　除了合法的法律手段，对待这种胡搅蛮缠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能到公司来闹，他就能安排人去她家闹。 　　不放点狠话，她指不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马腾给安保使了眼色，“带她去派出所。” 　　两个安保点了点头，往前迈了一步，还未碰到刘萍，她却突然动作夸张的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喊：“打人了，你们不仅抢人孩子，还动手打人，这么大个公司欺负我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没有王法了！” 　　刘萍在众人无语的表情下，哭天抢地的念完自己备好的台词，随后突然起身，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众人：……怕不是个精神病吧？ 第15章 　　这一晚，即便听了孔竹生的睡前故事，颜桃桃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颜骏冲到了公司，一把抱走了她，而她哭坏了嗓子，孔竹生都无动于衷。 　　重生前的种种遭遇照进梦境里，与之交织重叠，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无法喘息的难受。 　　第二天早上，当听到孔竹生推门而入的声音时，她将头埋入了被子里，闷声道：“我今天不跟外公去上班。” 　　梦里颜骏在孔竹生办公室把自己抱着的画面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对孔竹生的办公室生出抵触来。 　　“很困？”孔竹生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扯她的被子，“去休息室睡。” 　　颜桃桃连人带被往后缩，闷在被窝里转了个身，背对着孔竹生，无声拒绝。 　　孔竹生在床上静坐了半分钟，而颜桃桃一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头一回赖床了。 　　片刻后不确定她睡没睡着的孔竹生继续拉扯她的被子，见她死死拽着被角，道：“把头露出来睡，别闷坏了。” 　　“……” 　　“你一个人在家要听话，别乱跑，我今天会早点回来。”说完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颜桃桃听的补充了句，“不是为了你，是我今天事少。”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习惯每天牵着或者抱着颜桃桃一起去上班，今天独自走出家门时，竟生出些空落落的不适感。 　　麻烦精，还挺有存在感。 　　很快就到了下午。 　　孔竹生在休息室小睡了个午觉，回到办公室不久，就接了马腾的内线电话。 　　“什么事？” 　　马腾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好半天才出声：“孔董，颜东想见你一面。” 　　“谁？”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马腾根本不会给自己打这通电话，可如果是与他相关的，他大脑并寻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内容。 　　“他是刘萍……昨天来这闹事的女人的丈夫……”马腾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也是桃桃的……堂伯父。” 　　“没完没了了。”孔竹生声音里隐有怒火，不悦道：“马腾，昨天交代你的事情，你到今天都没办好？” 　　昨天是刘萍，今天又来了个颜东。 　　可真行。 　　幸亏颜桃桃今天没来，不然又要被吓到。 　　颜桃桃还没被吓到，但电话那头的马腾倒是吓得不轻，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孔董，不是我没办好，是事情出现了点意外。” 　　孔竹生冷声道：“说说看，是什么意外让那个女人的丈夫今天敢跑来说自己是桃桃的堂伯父，他们一家子是不是都神志不清？” 　　“不是，是、是……”马腾欲言又止。 　　孔竹生却没耐心听下去，下达最终指令，“这种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三次，桃桃还小，容易受到惊吓。” 　　“孔董……”马腾再次开口，带了些慷慨就义般的悲壮，道：“因为他们没有撒谎，他真的是桃桃的堂伯父，他们……真的是桃桃的家人。”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孔竹生声线紧绷。 　　“身份信息已经全部核实过才给孔董拨打的电话，我这边拿到许多桃桃和他们一家的合照，孔董需要看的话我马上传过来。”最难说的部分说完了接着说下去就显得轻松多了，“颜东是一个人来的，相比他夫人他的情绪稳定正常，沟通无障碍，他说希望孔董能给他个见面的机会，当面聊聊。” 　　“……” 　　“孔董如果不想出面，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孔董只需告诉我，要不要留下桃桃。” 　　虽然孔竹生从未公开承认过颜桃桃是她的外孙女，可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公司，一声声唤着“外公”，他从未否认开始，就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孔竹生对颜桃桃的喜爱，马腾看的比谁都清楚。 　　跟了孔竹生近十年，他第一次看见他在意亲近一个小孩子。 　　他不知道颜桃桃是怎么出现在孔竹生身边的，他不敢也没资格发问。 　　“祖孙俩”的感情很好，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只要孔竹生想把她留在身边，马腾自然会去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孔竹生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他正在消化吸收自己刚刚接收的信息。 　　他会在心里叫颜桃桃“小骗子”，但其实一直以来，除了不相信她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她说什么，他都是相信的。 　　她说不认识刘萍母子，她说他们是陌生人，他未有过一丝质疑。 　　也就不会去深思为什么那天在麦当劳，餐厅里熙熙攘攘，刘萍母子却偏偏找上了她。 　　原来他以为的“疯言疯语”都是真的。 　　她完全可以说实话的，她出于什么原因撒谎她都可以告诉他。 　　但她选择了欺骗。 　　笼罩在心间的，是浓稠如墨的失望。 　　没有给马腾确切的回答，良久后他声音沙哑低沉，缓声道：“把他带来我办公室。” 　　“好的，孔董。” 　　挂断电话，孔竹生起身，走到会客的沙发区落座。 　　几分钟后，马腾敲了敲门，把颜东带了进来。 　　孔竹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和颜桃桃相似的地方。 　　虽然早就胸有成竹的计划好了一切，但走进来后，孔竹生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他有压迫感，在马腾的指引下他强做镇定的在他对面沙发落座，率先开口道：“感谢孔董百忙之中抽空见我，我不耽误孔董的时间，就把自己的想法开门见山的说了。” 　　他的画风的确和妻子刘萍完全不一样。 　　孔竹生一张脸喜怒不辨，“你说。” 　　“桃桃这段时间是出于什么原因住在你家我们都清楚。”他没有直接点破对方和孔倩妍的“关系”，“但只要她的父亲没有同意过，孔董‘诱拐’儿童这个说法，是很容易成立的。” 　　马腾出声警告：“颜先生请注意措辞，否则……” 　　孔竹生扬手，制止马腾，“让他说。” 　　“我今天过来就两件事，一：把桃桃接走，二……”他拉长字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我这里有段视频，需要孔董支付五十万的版权费。区区五十万，对孔董而言肯定是不值一提，但如果传播出去，对孔董造成的损失，肯定就不止这五十万了。” 　　颜东说完就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素材是昨天刘萍过来闹时偷拍的，可播放的内容却是被恶意的剪辑过了，让刘萍变成了一个上门讨要自己的孩子，还被恐吓殴打欺负的可怜弱者。 　　颜东自以为自己的部署很完美，播放完眼眸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站在一旁把视频内容同样看得清楚分明的马腾气得快要内伤，要不是之前孔竹生明确示意了自己不要出声，他就忍不住开怼了。 　　大哥，敲诈勒索是违法行为，张嘴就要五十万，已经是可以负刑事责任的金额了啊！ 　　还有，看着年纪不小了，做事能不能带点脑子，不要这么愚蠢啊，都敢敲诈五十万了，也舍不得花钱投点资，请个专业点的剪辑师好好剪辑视频啊，而且他难道都想不到他们公司大厅会有监控的吗？ 　　剪这种视频有任何意义吗？ 　　真是蠢得没眼看。 　　孔竹生面色依旧没有起伏，根本不在意视频的事情，冷冷看着颜东道：“既然你们清楚桃桃在我这的原因，你们找上门来，却只为了钱？” 　　孔竹生并不知道孔倩妍给他安了个“朋友”的身份，他还是以为颜桃桃是离家出走，误打误撞缠上了他，而她的家人都知道她是离家出走了，在她不见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好好反思，再找到她也没有欣喜或者担忧，想的都是用“诱拐儿童”这样的理由来勒索五十万，言语之中没有半点对颜桃桃的关心。 　　难怪颜桃桃会否认和他们的关系。 　　难怪颜桃桃在看到刘萍后会那么的害怕。 　　怕被他们抓走，这就是颜桃桃撒谎的原因吧。 　　孔竹生为颜桃桃找到了欺骗自己的理由，失望好像就淡了些。 　　孔竹生并没有给颜东回答的机会，他一张脸犹如蒙了层冰霜，调整着左手的腕表，道：“别说五十万，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要把桃桃带走，可以，你让她父母过来，她又不是孤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堂伯父来管。” 　　他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被要挟。 　　他要亲眼看看颜桃桃的生父生母。 　　如果他们和颜东不一样，颜桃桃离家出走只是赌气贪玩，他把颜桃桃送回去是理所应当的。 　　但如果他们和颜东一样，在他们改过自新之前，他不会随便把颜桃桃送回去。 　　“你就不怕我把视频发出去吗？你不在意名声吗？” 　　孔竹生微微侧头，淡然自若：“请便。” 　　语罢他给了马腾一个眼神，示意马腾将颜东带走。 　　--- 　　孔竹生四点半就回了别墅。 　　客厅没人，他径直去了客房。 　　听到声响，在小帐篷里窝了一下午的颜桃桃出声唤道：“外公回来啦？” 　　接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颜桃桃大半个身子探出帐篷外，仰头看着立在门口没往里走的孔竹生，“外公是说话算话的大人，今天真的下班很早哦。” 　　她今天在房间里自我调整了一天的心情，即便此刻还未缓过来，但她也不敢在孔竹生面前表现得太过异常。 　　“颜桃桃，说说看，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怕一个陌生的阿姨？” 　　孔竹生唤了她的全名，又加重了“陌生”两个字的发音。 　　颜桃桃心里咯噔了下，不安涌上心头，垂首避开他的目光，脑海里疯狂猜测着他突然这样问的原因。 　　难道是刘萍今天又去公司说了什么吗？ 　　是刘萍一个人去的还是叫上了颜骏一起？ 　　失策了，早上不应该太过脆弱矫情想逃避，就不跟着孔竹生去公司的。 　　不然就不用在这胡思乱想，担心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一不小心就说错什么了。 　　孔竹生加重了语气：“说话。” 　　“就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啊……” 　　颜桃桃说完，并没有立刻听到孔竹生的声音。 　　气氛在沉默里变得格外的紧张，她的脚趾头局促的蜷缩着。 　　她没有抬头，所以没看到此刻孔竹生看着她目光有多深沉失望，开口道：“我不喜欢说谎的小朋友。” 　　说完他转身离开。 　　让他失望的是什么呢？ 　　是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真心真意对她好，他嘴上没有说，却一直在默默学习着怎么去照顾一个小孩。 　　但还是没能得到她的信任。 　　她的不安和恐惧明明都可以直接跟他说的。 　　她却选择了谎言。 　　她不信任他。 　　颜桃桃再次抬头时，只捕捉到他离去的衣角了。 　　他刚刚话里的意思是……她在撒谎吗？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知道真相了吗？ 　　颜桃桃开始慌了，她钻出小帐篷，顾不得穿鞋子，光着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焦虑得不行，最后忍不住走出客房。 　　她一定得去弄清楚孔竹生今天回来为什么态度变得这么奇怪，然后好好解释安抚好他的情绪，免得这条刚刚抱上的大腿无情将她踹开。 　　路过客厅时，瞟见茶几上的水果，她跑过去拿了个苹果，在上楼梯的过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要怎么用苹果这个道具把低气压的孔竹生给哄开心。 　　因为没穿鞋子，她走路基本没发出什么声音，而独居惯了的孔竹生是不关书房门的。 　　于是颜桃桃光着脚拿着苹果站在书房门口，调整自己的呼吸，练习着微笑的弧度，试图换上最“乖巧甜美”的讨喜表情再走进去。 　　而这时孔竹生在打电话。 　　手机被他按了免提搁置在书桌上，他双手撑腰立在窗前。 　　马腾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里清晰的响起。 　　“孔董，颜东还没离开公司，他说如果你坚持要让桃桃的父母上门来接她的话……” 　　“砰——” 　　手里的苹果滚落地板。 　　颜桃桃脑海里不住的回响着“让桃桃的父母上门来接她”这句话，整个世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果然。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晚的梦都是真的。 　　她腆着脸哄了这么久的孔竹生，还是不要她了。 　　不—— 　　她才不会跟颜骏回去！ 　　绝不！ 　　视线里发现她朝她看过来的孔竹生，再也没有往日的帅气亲切，她小碎步后退了两步，拔腿就跑。 　　她听到了电话内容，孔竹生也知道她听到电话内容，说不定今晚就会把她给送走了！ 　　他等会一定会追上来。 　　这样想着，颜桃桃没有跑下楼，而是左拐去了书房隔壁那间被孔竹生嘱咐过的，整栋别墅唯一她不能乱进的地方。 　　他一定想不到她会在这。 　　推开门以后，颜桃桃怔住了。 　　这是一间卧室，少女的卧室。 　　白色的欧式公主大床，同风格色系的梳妆台和书桌，蕾丝纱窗的梦幻飘窗，正对着床摆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琴盖上摆放着一整排的相框。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颜桃桃一眼就认出来了，相框里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孔倩妍。 　　这一间被嘱咐不能随意踏入的房间，竟然是孔倩妍的卧室？ 　　少女时代的孔倩妍，还未遇见颜骏之前的孔倩妍，笑容是自信灿烂的，眼眸里有星月，也有太阳。 　　这是活了两辈子的颜桃桃，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那么耀眼，那么好看。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踮着脚探手去拿孔倩妍的照片。 　　她很沮丧，很想离孔倩妍近一点。 　　孔倩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了。 　　妈妈对不起，桃桃没有用，没办法搞定外公，再把你接回来过好日子了。 　　“不许碰！” 　　猛地一声怒喝传来，颜桃桃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手一抖还未拿稳的相框就砸落到了地上。 　　一声刺耳的落地声，相框的玻璃摔裂开了。 　　孔竹生着急的跑过来，为了捡相框不小心撞到了颜桃桃，不顾碎裂的玻璃会不会扎到自己的手，蹲下身子把照片捡了起来。 　　五岁的颜桃桃哪里经受得住成人的力量，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屁股跌得生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过你不可以进这个房间。”孔竹生胸膛剧烈起伏，面色表情近乎凶狠。 　　“我只是想看看妈妈的照片……” 　　“一派胡言！”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撒谎！ 　　颜桃桃小脸惨白，泪水氤氲了双眸。 　　孔竹生根本不相信自己是他的外孙女，怎么会相信孔倩妍是她母亲？ 　　现在他情绪激动，如果自己坚持，怕是会火上浇油，于是她扯了扯唇角，下意识的试图挤出个讨好乖巧的笑容来，不再强调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继续刚刚被打断的道歉：“外公不生气好不好？桃桃不是故意的，桃桃是不小心的，桃桃道歉……” 　　孔竹生却根本听不进去，小心翼翼把照片抱在胸口，唯恐动作会将照片弄出一点点的皱褶，“我不该收留你的。” 　　“外公……” 　　“我不是你外公，这一辈子都不会是。” 　　“可你……”真的是我外公。 　　颜桃桃从未见过孔竹生这样生气渗人的表情，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心犹如箭靶，此刻，万箭穿心。 　　她还是，被抛弃了啊。 第16章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随后颜桃桃爬起来, 不看孔竹生，光着脚跑了出去。 　　孔竹生条件反射的侧头，一只手将照片压在胸口, 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伸向她的背影，微张的唇最终没发出任何的音节。 　　颜桃桃一路跑回了客房，她现在没有空也没有资格伤感生气难过, 因为很清楚不会有人来哄自己，她得抓紧时间逃离这里，免得人生再次重蹈覆辙。 　　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着颜骏上门来把自己“接”回去, 既然孔竹生这里容不下她了，她得赶紧跑掉。 　　可是她能去哪呢？ 　　总不能去大街上流浪吧？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罗家父子的脸孔，颜桃桃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 绝望的处境又有了生机。 　　其实仔细想想, 罗家显然比孔竹生这更适合她。 　　她当初来投奔孔竹生, 是因为他有能力并且可以不在意颜骏，她赌孔竹生会庇护她这个外孙女。 　　可她赌输了。 　　孔竹生到现在还是否认他是她的外公，如果不是颜骏、孔倩妍没有露面, 要接她走的人是颜东和刘萍, 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是孔倩妍的女儿, 他的外孙女, 却不想认她。 　　无论是哪个原因, 都说明孔竹生不要她，那孔竹生身边就不再是安全让她当咸鱼的地方, 而是最危险最轻易被颜骏找到了的地方。 　　但罗家不一样, 颜骏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她能感觉到罗家父子是喜欢自己的, 罗南平对她说的家庭情况是相信的，肯定不会像孔竹生一样，把她给送回去。 　　不然当初在城南派出所，他就不会把她送来孔竹生这了。 　　颜桃桃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慌乱就消散了不少，她冷静了下来，想好了对策。 　　她要先去稳定孔竹生的情绪，主动去跟他做个告别，摆出配合他所有安排和决定的样子，这样她就能等孔竹生放松警惕后，离开别墅，去找罗南平。 　　毕竟，就算是撕破脸皮了，以孔竹生的人品肯定也不会让她一个五岁的小朋友擅自跑出去的吧。 　　默默在房里思索斟酌着说辞，把一会要跟孔竹生说的话全部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想表达的都涵盖无误了后，她深吸了几口气，走出客房。 　　一拉开门就被阴影笼罩，颜桃桃猝不及防，差点撞上面前的人墙。 　　孔竹生竟然无声无息的立在客房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是她刚刚思考太入神了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孔竹生似是没料到颜桃桃会突然开门，愣了下，随即双手背在身后，故意端着长辈的架子来掩饰尴尬，道：“生气发冲？脾气倒是不小。” 　　他的神态语气已经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和在孔倩妍房里的截然不同。 　　“再生气也不会用力推人，脾气反正不会很大。” 　　看来是真的摔疼了，她头一回还嘴。 　　孔竹生眯眸，解释道：“这是摔疼了？我刚……” 　　可历史惊人的相似，这一次颜桃桃同样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仰着头，小脸紧绷，严肃道：“我想跟您谈谈。” 　　孔竹生：？ 　　这小孩怎么突然变这么陌生？ 　　按她的说话习惯，这种时候她应该拉着他的衣角，娇娇软软道：“桃桃想跟外公谈谈。” 　　孔竹生这边思绪飘远了，颜桃桃已经抬脚迈向客厅的沙发了。 　　她要进行一场正式的谈话，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会显得正式些。 　　孔竹生看着她挺直腰板往沙发走，跟个小大人似的，莫名其妙之于……还怪可爱的。 　　孔竹生跟了过去。 　　刚刚是他言行过激了，不管怎么样，她都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已，他长了她整整四十岁，却没当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但要他正经的跟她道歉，他也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 　　他刚刚失控的原因也没办法去和一个五岁的小孩说明。 　　和孔倩妍决裂后，他颓然了好一阵，即便知道自己作为父亲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很失败，但他并不觉得让孔倩妍打掉孩子离开渣男是他做错了，每每想到这件事，他都窒息般的难受，于是他放弃了再去了解关注孔倩妍的任何。 　　不再知道她的任何近况后，他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她过往的一切，守着曾经的回忆。 　　仿佛这样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就还没有离开自己。 　　而颜桃桃刚刚的闯入，打碎相框的举动，一瞬间就给他维持着的“假象”划了到裂痕。 　　他清楚自己言行过激了。 　　等颜桃桃一会跟自己撒娇的时候，他就顺着台阶下了，然后再带她出门吃顿麦当劳好了。 　　她一定就开心了。 　　孔竹生在她边上坐下，状似不悦的绷着一张脸，墨色的眼却不时的偷瞄着颜桃桃。 　　颜桃桃正襟危坐，率先开口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跑到不能去的房间，我当时听了电话很害怕马上被送走。我不知道那是妈……那是您女儿的房间，我也不是故意要摔坏您女儿的相框，我只是想看看，您突然出声，我被吓到没拿稳。” 　　孔竹生震惊睁眸。 　　您女儿。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房间的主人，那个相框里的人是他的女儿？ 　　孔倩妍是他心口一直未愈合的伤口，他从不和任何人提及，也无从提及。 　　他的注意点都在这，所以她不叫“外公”而是一口一个“您”称呼着他，以及她一长段话表现出超龄的语言组织能力，通通都暂时被他忽略了。 　　“但东西确实是我摔坏的，我也有责任，所以我应该道歉。”语罢又认认真真的重复了遍：“对不起。” 　　“这些日子感谢您的收留和照顾，如果您需要报酬的话，可以问我的父母要。”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表情，就是想揣摩推测他到底见过颜骏、孔倩妍没有，把她送走的决定是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吗？ 　　孔竹生蹙眉不语，面色难辨。 　　颜桃桃微顿后继续道：“我也不想当撒谎的小孩，我说不认识他们是怕您知道了像今天一样要把我送走。除了这个，我没跟您撒过其他的谎。” 　　比如，我是您失散多年的外孙女。 　　她的口吻超出年龄的坚定，说了这么久的话，她都没有自称一句“桃桃”这让孔竹生既不习惯又觉得异样，转瞬想着自己之前说这些话时，语气是不是太重了，让她伤心了，才这么郑重其事的和他解释，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目前怪异且凝重的氛围，“小孩子知错就改就行，以后别撒谎了，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诚实的告诉我就行。” 　　她那堂伯父夫妇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早知道在麦当劳欺负她的是她的亲戚熟人，他当天的做法会有所不同。 　　“以后不跟您撒谎了，我赞同您的决定，明天就回家。” 　　孔竹生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讶然挑眉看她。 　　“您已经联系上我的父母了是吗？不用麻烦他们明天来接我了，也不麻烦您送我，希望您能再收留我一晚，明天把我送上车，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这样说，为的是让孔竹生在明天之前都不要再联系颜家的人，也不用急着今晚就把她送走。 　　明明之前哇哇大哭抱着他不放，说不要离开他的人是她。 　　现在一口一句“回家”的人也是她。 　　孔竹生不想承认，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下，细密的疼。 　　搁置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他不想再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失态，只是沉声确认了遍：“你想好了？” 　　状似任由她决定，什么决定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傲娇如他，多问一遍不过是委婉的挽留。 　　颜桃桃点头。 　　她的点头跟个大锤砸他胸口似的，孔竹生抿着唇，看着她莹净软糯的小脸，此刻像颗硬邦邦的石头。 　　他思绪又飘得很远。 　　她是怎么想出这些话的？ 　　都是跟谁学的？ 　　一板一眼的，仿佛在跟他谈公事一般。 　　是跟总裁办那些员工学的？ 　　沉默中最先响起来的，是熟悉的“咕——咕——”声。 　　颜桃桃：…… 　　这不争气的肚子，晚几分再响成不成啊？！ 　　营造的好好的氛围，瞬间就垮掉。 　　孔竹生似是寻到个不错的契机，从沙发上起来，单方面的结束了刚刚的对话，突兀道：“我带你去吃麦当劳。” 　　五岁的小朋友脑回路能有多复杂？ 　　无非是自己在家待了一整天很无聊，他回来后又觉得她在撒谎语气不好的说了她一句，之后因为孔倩妍的相框被摔坏情绪失控的呵斥了她，所以她在和自己闹脾气。 　　确实是他做的过了。 　　就依着她一回吧，等带她吃完她爱吃的麦当劳，晚上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后，他再告诉她，他已经把她讨厌害怕的堂伯父夫妇赶走了。 　　她肯定就不闹了。 　　颜桃桃哪里知道孔竹生此刻丰富的内心活动，默默的在心里吐槽着孔竹生对麦当劳的执念。 　　等等……他这算是在哄她吗？ 　　心里有短暂的动摇，很快被颜桃桃掐灭。 　　清醒一点，不要给你一颗糖，就忘记他之前给的巴掌，他都说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是你的外公了！ 　　孔竹生带小孩，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颜桃桃望着面前五份儿童套餐和玩具，依稀记得它们的排列顺序和上次几乎是一样的。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哎。 　　每次来麦当劳总会出幺蛾子，她都快对麦当劳有心理阴影了。 　　颜桃桃兴致缺缺的吃了两口，注意力被隔壁桌热热闹闹过生日的一家三口吸引。 　　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头戴生日皇冠，桌上摆着大大的生日蛋糕，她的父母满面笑容，目光所至，都是小女孩。 　　颜桃桃是羡慕的。 　　孔竹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落在生日蛋糕上，于是研发部经理说的哄小孩的建议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她想吃蛋糕？ 　　这样推测着，孔竹生便开口道：“吃完……”我们去买蛋糕。 　　可惜后半句被马腾的来电打断。 　　之前买完单他就把手机搁置在桌面上，上面跳跃着的“马腾”两个字，颜桃桃看得分明，心里一紧。 　　孔竹生接过电话，马腾说项目发生了些意外的情况，需要他尽快做个决定，他今天回来的早，相关的数据都还在他的办公室，他去趟公司是最好的，但颜桃桃东西还没吃完，他犹豫的扫了她好几眼，没有第一时间给马腾回答。 　　电话加上眼神，颜桃桃的心跌落谷底，越发觉得一定是把她送走的事情了。 　　颜桃桃主动道：“我不想吃了，我们可以回去吗？” 　　她的东西都还在别墅，最重要的是写着罗南平电话号码的包装纸还在她的兔子包包里。 　　就算不能按她之前计划的稳定了孔竹生后偷偷溜走，她无论如何也得拿到罗南平的电话。 　　瞟了眼没动几口的食物，孔竹生点了点头。 　　把颜桃桃送回了家，孔竹生没进大门，道：“我去趟公司，很快就回。” 　　他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再买个漂亮的蛋糕回来。 　　是去处理工作还是处理她的去留？ 　　颜桃桃努了努唇，最后只是垂首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些答案，不知道也罢。 　　孔竹生看着她的发顶，她今天没去公司，没人给她扎小骗子，头发披散着，他探过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沉声道：“等我。” 　　语罢，快步走回了车里。 　　上车的第一件事，是让秘书璐璐赶紧去订个小女孩喜欢的漂亮蛋糕送到公司来。 　　颜桃桃立在虚掩的大门后，透过门缝，一直看着孔竹生的车子走远，随后小跑着进了屋子，立刻翻找出罗南平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通了，他应该在室内，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桃桃？” 　　“罗叔叔。”颜桃桃弱弱的唤了声，直接道：“之前罗叔叔说，如果我不开心，可以找你，算不算数呀？” 　　“当然算数。”罗南平应完，温声询问道：“怎么啦？桃桃不开心了吗？你外公呢？这个时间点应该下班陪着桃桃了吧？” 　　“外公在加班。”关于孔竹生此刻颜桃桃不打算多说，问道：“罗叔叔，我现在可以去你家和章超哥哥玩吗？不用麻烦你过来接我，叔叔告诉我地址，我可以自己坐车过去。” 　　“是桃桃吗？”罗章超的声音由远及近，“爸爸，是桃桃来找我们了吗？上次吃完饭她说会来找我玩的。” 　　罗南平：“我去接桃桃，你在家乖乖把作业写了，等桃桃来了你要是完成了就和她一起玩，没完成就不可以。” 　　“好！” 　　挂了电话，颜桃桃跑回客房收拾东西。 　　环顾了一圈这间住了十来天的屋子，从初见的冷清空荡到现在处处都是儿童用品，目光从满满一衣柜的小裙子，再到小帐篷和儿童书桌，以及桌面上摆放的儿童读物，望向洗手间，还能瞟见小矮凳。 　　这些处处都有她的气息，以后却都不属于她了。 　　就像是孔竹生的照顾偏爱，她都只是很短暂的拥有了一下。 　　该还回去了。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 　　颜桃桃换回了自己穿过来的那套衣服，坐在新买的儿童座书桌前，拿过一张白色卡纸，打开一盒五十六色的水彩笔，认真的涂写最后留给孔竹生的字句。 　　之后，她拿过自己的兔子包包，把第一次孔竹生带她去吃麦当劳儿童套餐时塞进她包包里的那五个小玩具掏出来，以及第一次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时，他给她的零花钱也全部拿了出来，全部压在了刚刚涂写的卡片上，接着她重新背上了自己那装着五百五十块和口风琴的兔子包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客房。 　　在这栋短暂居住过的别墅里，她唯一想带走的东西，是孔倩妍的照片。 　　那些照片里的孔倩妍，每一张都自信耀眼，她想要偷偷保存一张，带给现在的孔倩妍看看，是否可以唤醒一些她的理智，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呢？ 　　颜桃桃站在客厅里，直直的望着二楼的方向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迈动步子。 　　那些照片对孔竹生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他情绪失控不顾玻璃会不会扎到自己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问自取视为贼，孔倩妍是她的母亲，但不代表孔倩妍的照片她可以随意拿。 　　拿不到孔倩妍过去笑容明媚的照片，她就好好努力，让未来的孔倩妍可以脱离苦海，笑得阳光灿烂。 　　那更有意义。 　　听到门铃响了以后，颜桃桃再次看了眼别墅，无声的说了句“再见”。 　　颜桃桃打开门，冲着她接下来要抱住的大腿露出甜美乖巧的笑容，“罗叔叔好，好几天不见，桃桃想你啦！” 　　“真乖。”罗南平俯身将她抱起来，一边往车子走一边询问道：“跟叔叔说说，是什么事情不开心？” 　　“唔……”颜桃桃眼珠子转了转，“忘记啦，一看到叔叔就很开心，想到要去叔叔家跟章超哥哥玩就更开心了~” 　　“小嘴真甜。”罗南平眉眼都是宠溺的笑，随口问道：“知道外公什么时候会下班回来吗？有没有和外公说要去叔叔家玩？没说的话我现在给你外公打个电话，免得你外公回来见不到你担心。” 　　“说过了！”颜桃桃接着扯了个谎，“外公出差了，要好多天才会回，桃桃一个人住有点害怕，今天晚上能住叔叔家么？” 　　不能让罗南平联系孔竹生，这样她的行踪就曝光了！ 　　后续的说辞先在罗南平家住下再说。 　　把颜桃桃安置在副驾驶座，给她系好安全带，罗南平讶然道：“外婆呢？” 　　颜桃桃垂首摇头，“外婆不在了。” 　　孔倩妍十来岁的时候，孔竹生的妻子就离世了。 　　罗南平安抚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对她今天依旧穿着旧衣服的疑惑有了合理的解释。 　　大概孔竹生和现在的他一样，都是独自一人带娃，男人带娃都不如女人细心，忘记给她换衣服，也好理解，他之后委婉的提醒下孔竹生。 　　为了顺利抱住罗南平的大腿，一路上颜桃桃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卖萌讨巧，只差把“求求惹收留我吧”写在脸上了。 　　罗家离“央乐府”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很快就驶入了一处高档住宅区。 　　心想着以后自己就要住这了，颜桃桃全程趴在车窗上很有远见的开始熟悉周遭的景致。 　　罗南平的家在七楼，一听到开门声，罗章超立刻从自己卧室探出头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多天，小男孩脸上有再见的欣喜也有羞涩和胆怯。 　　颜桃桃眉眼弯弯，大方热情的唤道：“章超哥哥！” 　　“嗯啊。”罗章超的稍稍将卧室的大开得大了些，“桃桃。” 　　把颜桃桃送进去，罗南平仍就立在大门口，冲罗章超嘱咐道：“你先带桃桃玩玩，我下去买点东西。” 　　他们刚来到A市不久，家里只有两人必要的生活物品，颜桃桃今晚如果要住这，他得去给她买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罗章超性子耿直又有些憨，他还记着之前罗南平说的，于是挠了挠头，为难道：“可我作业还没写完……” 　　颜桃桃拍了拍胸口，仰着头冲罗南平道：“叔叔去忙吧！桃桃不用章超哥哥带我玩，我陪他一起做作业！” 　　她要留在罗家，自然要向罗南平证明她有存在的价值，就像当初向孔竹生证明一样。 　　“桃桃真乖，冰箱有喝的，够不着的话让章超给你拿。” 　　罗章超马上向自己的小伙伴示好：“桃桃喝可乐吗？我帮你拿。” 　　“不哦。”颜桃桃摇头，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喝太多可乐汽水会长不高的，我不喝，章超哥哥也要少喝哦。” 　　回忆起在商场的游乐园颜桃桃替他赶走抢玩具的小朋友的样子，罗章超对她就有种莫名的信服感，点了点头。 　　真是人小鬼大。 　　罗南平满意的离开了。 　　颜桃桃主动迈进了罗章超的房间，一边打量着透着浓浓小男孩气息，家具床品都大面积使用着蓝白色的房间，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作业呀？” 　　“爸爸给我找了所学校，唔，是学校发过来的卷子，爸爸说做完了就能去念书了。” 　　罗章超六岁了，罗南平托朋友找到了A市最好的小学——风平小学，招生办的主任给了套测试题，说是让他做完摸摸底，酌情考虑下半年是否能够入读该校，成为一年级的学生。 　　但其实都让把试卷带回家了，做题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哦。”颜桃桃应了声，走向书桌，礼貌发问：“我能看看你做的试卷吗？” 　　“当然可以。”罗章超大方的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了颜桃桃，然后自己去罗南平卧室搬了把椅子过来。 　　小学生的测试题自然是难不住颜桃桃的，她一路扫下来，还摸不出罗章超的学习底子怎么样，算术题是空白他似乎还没来得及写，汉字拼写的试卷还只做了三分之二，也不知道是他粗心还是比较心急，写错了好几个字。 　　“章超哥哥。”颜桃桃指着“美丽”的美字，“‘美’字写错啦。” 　　“啊？” 　　“少了一横哦。”颜桃桃说着给他递上铅笔，“这这这，快加上这一横。” 　　“哦哦。”罗章超毫不质疑，乖乖加上一横。 　　“‘安详’的‘详’你也写错啦，你写成‘样子’的‘样’了。”颜桃桃拿过橡皮擦帮他把‘样’字擦掉，“你重新写过哦。” 　　罗章超修改后抬头，视线里都是颜桃桃放大的脸。 　　这么近，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软糯白净脸上细小的绒毛，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竟比书桌上的台灯还要亮眼。 　　她真好看啊。 　　罗章超看入了迷。 　　小男孩尚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感受到他的目光，颜桃桃侧过头，与之四目相对，眉眼弯弯，问道：“章超哥哥盯着我看，是因为我好看吗？” 　　被她念出了心里的想法，他悄悄红了耳廓，“嗯。” 　　颜桃桃双手托着下巴，笑得更灿烂些，“好看就是美丽的意思，‘美’有四横哦，一横你都不可以少，少写一横，我的美丽就少一分哦。” 　　啧。 　　她的教学真是生动有趣，让人印象深刻，她又找到了一个让罗南平留下自己的理由了。 　　重生前她给不少的小学、初中生当过家教老师，还是有一定教学经验的，更何况罗章超这个“学生”分外的乖巧和听她的话，教起来肯定很轻松。 　　强调完“美”这个字的书写，颜桃桃小手往下移，“喏，这个也写错啦。” 　　罗章超微窘，“又……又写错了？” 　　“嗯，‘桃子’的‘桃’你写成‘逃跑’的‘逃’了！”颜桃桃敛了笑，皱着眉头，摆出生气脸，“你连桃桃的名字都不会写？” 　　“啊？” 　　颜老师再次上线教学，认真的拍了拍自己，强调道：“‘桃子’的‘桃’就是‘颜桃桃’的‘桃’，我们是好朋友，不可以写错好朋友的名字的。” 　　许是颜桃桃神情太过严肃认真，罗章超莫名其妙就有种愧疚心虚的感觉，“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不会写错了……” 　　颜桃桃立即朝他生出小手指，“拉钩，约定好了，要说到做到。” 　　“嗯，拉钩。”罗章超伸手和她勾了勾小手指。 　　颜桃桃笑，“没有错的地方了，你接着做剩下的题目吧，要是错了我马上告诉你。” 　　罗章超连连点头，握着铅笔刚要继续做题又后知后觉的疑惑出声：“桃桃，这些题目你都会啊？” 　　他就搬个椅子的时间，她就把他做的题目都看完了，还能知道他有没有做错。 　　颜桃桃：“嗯啊。” 　　罗章超完全不质疑真假，看她眼神里都是崇拜，感慨道：“桃桃你懂得好多啊……你还比我小一岁呢。” 　　重生以来无论是孔倩妍、颜骏还是孔竹生以及公司的那些员工，大家都是成人看小朋友的眼神，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崇拜的目光了。 　　咳—— 　　即便是来自一个六岁的小朋友。 　　征服同龄人也有成就感的嘛！ 　　颜桃桃倾身凑过去，下巴微仰，神采飞扬道：“悄悄告诉你哦，其实我是‘神童’，所有小学题目我都会做，以后你不会的题目我都可以教你。” 　　所以一定要劝你爸爸收留我啊！ 　　罗章超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膜拜，“好棒啊，桃桃是天才啊！” 　　天才。 　　听着可真受用，谁会不想被夸奖呢？ 　　颜桃桃越看罗章超越顺眼。 　　都是小男孩，颜星杰怎么就能那么讨人嫌恶呢？ 　　通过这两回的相处，颜桃桃已经摸清楚了罗章超的性格，他只是随他父亲罗南平，长了张硬气的国字脸，看着不好接近脾气凶的样子，但其实内敛羞涩很好相处。 　　典型的外表“大灰狼”，内里却是只“小白兔”。 　　罗南平为颜桃桃购置了一大堆东西回来，透过没关的卧室门，看到两个小家伙真的没有在打闹疯玩，而是窝在一起，认认真真的做题，愣怔了片刻。 　　小孩子有学习的热情是好事，他默默了看了一会选择了不去打扰，脑海里回响着之前颜桃桃那句“小孩子喝太多可乐汽水会长不高的”，他笑着轻手轻脚的往厨房走。 　　热两杯牛奶再切点水果给他们吃吧。 　　嗯，营养健康，利于成长。 　　--- 　　九点过两分，孔竹生回到别墅。 　　他右手提着个六寸的精致蛋糕，蛋糕上的人形小娃娃和颜桃桃如出一辙，左手则搂抱着个几乎和颜桃桃等高的兔子玩偶。 　　蛋糕是璐璐找A市有名的西点师现做的，玩偶是她向孔竹生提的建议。 　　颜桃桃今天没去公司，boss虽然提早下班了，但这个时间点又赶回了公司，临时让她去订蛋糕，估计是他们的团宠颜桃桃有小脾气了。 　　要哄小女孩，除了蛋糕，加个大大的毛茸茸的玩偶，肯定是锦上添花了。 　　闻言，孔竹生回道：“玩偶就买兔子的吧。” 　　想起她常常背的兔子包包，他想她可能很喜欢兔子吧。 　　推开别墅的大门，寂静无光，一室冷清。 　　孔竹生生出了不习惯的感觉来。 　　除了今天，这些日子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身边都有个小跟班的。 　　客房的门缝几乎没透出什么光线，孔竹生走到门口，把蛋糕挪到左手，打开房门。 　　卧室的照明灯没开，连小帐篷外围着的那一圈小彩灯也被关闭了，唯有书桌上开着一盏晕黄的台灯，角度刚好照射在一排小娃娃上。 　　买过太多回，孔竹生当然认得，那是麦当劳儿童套餐赠送的玩具。 　　颜桃桃呢？ 　　躲在被子里生闷气吗？ 　　脾气还挺大。 　　五岁的小孩正是脾气性格养成的时候，孔竹生觉得自己不能把“哄”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免得把她的脾气惯得越来越大，指不定日后会像孔倩妍一样，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之后根本无法好好沟通。 　　买了蛋糕、玩偶，一会给她讲个她喜欢的睡前故事，在行动上哄她，但言语上还是要拿出他长辈的立场来。 　　这是原则问题。 　　于是孔竹生走向大床，故意压低声音，沉声道：“睡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走得近了，才发现床上一片平坦，没有半分小人儿的身影，他立刻转换了目光，走向小帐篷，“还在生气呢？”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孔竹生蹲下身子把蛋糕和兔子玩偶搁置在小帐篷门口，又道：“不生气的小朋友可以收礼物，想不想要礼物？” 　　“……” 　　“出来看看，有你的礼物。”好吧，生气也可以收礼物。 　　“……” 　　见颜桃桃完全不为所动，孔竹生用行动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语气温柔了大半，“有蛋糕还有兔子玩偶。”微顿后补充道：“好看的蛋糕，和你一样大的兔子玩偶。” 　　“……” 　　孔竹生拿她没辙，伸手去拉小帐篷的拉链，半是妥协半是别扭的轻哄，道：“好，之前是我不应该凶你，作为弥补，只要以后不赖床，不许一生气就不吃饭，我就不会让你堂伯父把你带走。” 　　“……” 　　“小朋友不吃饭长不高，你看看你现在的小身板，胳膊、腿……” 　　说到这，拉链已经全部拉开，帐篷里里空空如也，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不在这里。 　　孔竹生倏地起身，偶然瞥见的桌上的卡片，阻止了他立刻去其他房间寻找的想法，他抬脚走过去。 　　有张A4纸大小的硬壳卡片纸被五个小玩具和一叠现金压着，依稀能看到彩色笔的字。 　　他把卡纸抽出来。 　　总共三行字，像是为了表现递增的情绪，颜色是逐渐加深的，第一行是橙红色，第二行是正红色，第三行是深红色。 　　——我不是骗子！ 　　——我也不喜欢撒谎的大人！ 　　——再见，孔先生！（我回家了，不用找我） 　　因为觉得以后都不会再见了，颜桃桃写这些的时候也没去顾虑五岁的小孩子能不能完整的写出这些字，不像给孔倩妍的字条还特意加了拼音，她直截了当的全部写了汉字。 　　孔竹生拿着卡纸的手逐渐用力，眉头拧成一团。 　　“孔先生”三个字一下划出生疏的距离。 　　他久久的站立着，直直的盯着那三行字，一动未动。 　　台灯将他的身影投影到了墙面上，光晕和阴影，都是落寞的轮廓。 　　兔子玩偶和蛋糕将他衬得越发的孤零零。 　　不喜欢撒谎的大人？ 　　他骗了她什么？ 　　这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几个小时前他走的时候，她答应过要等他的，现在连半根头发丝都没瞅见。 　　再之前，她说过要待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再再之前，任他如何拒绝否认，她都一口一个“外公”，绝不改口。 　　现在，只剩下一句冷漠的“孔先生”。 　　人可真是奇怪，一直抗拒的东西会逐渐潜移默化的吸收接纳。 　　他明明不是她的外公。 　　此刻却很想看她仰着小脸，听她甜甜的唤一声：“外公。” 第17章 　　望了眼那一叠现金, 孔竹生放下纸张，开始打量屋子，才发现除了她自己的东西, 他这些天为她买的所有东西，她全部没有带走。 　　小小年纪，还挺有骨气。 　　她真的回家了吗？ 　　怎么回去的？ 　　担忧涌上来逐渐覆盖住了生气和失望, 他立刻回了书房，调看基本上没有打开过的大门口处安装的监控录像。 　　他看到罗南平熟悉的面孔，心情颇有些复杂, 既因为确认颜桃桃是安全的而松了口气, 又仿佛在心口上喷了一层柠檬汁，酸涩不已。 　　这就是她说的回家？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录像里她搂着罗南平的脖子，笑得灿烂, 一直到上了车, 一下都没有回头看过, 仿佛对这栋别墅毫无不舍留恋。 　　哼。 　　亏他也收留了她好些日子，她到是走得决绝。 　　算了，走了也好, 他本来就觉得要带个小娃娃麻烦得不行, 他一个人乐得轻松自在, 他以后可以专心致志的工作, 不用时不时分心去想她有没有饿着, 有没有调皮捣蛋。 　　反正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收留她的，他不喜欢小朋友, 一点都不喜欢。 　　在心里反复无声的强调完, 孔竹生的手却已经拿起手机, 拨通了罗南平的电话。 　　电话通了, 孔竹生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桃桃外公？”罗南平唤道：“听得到吗？” 　　“……听得到。” 　　“我正想跟你打个电话呢，桃桃说你出差了要好几天才会回，她一个人住害怕，于是我就把桃桃接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她跟章超处得很好。等你出差回来告诉我，我再把她送回去。” 　　孔竹生没接罗南平的话，兀自道：“我差人送点她的生活用品过来吧。” 　　录像里她穿着最开始那套破旧的衣服，背着兔子包包，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罗南平笑道：“不用麻烦了，我都给她买好了，牙刷毛巾拖鞋、换洗衣物，哦，梳子也买了，她住的这几天应该够用了，万一还缺点什么，我再去给她买就好，也很方便。” 　　孔竹生眸色暗了暗，“方便给个银行卡号吗？我……” 　　“诶——见外了啊。”罗南平扬声打断他，“桃桃愿意来我家小住，我其实是很开心的，我平日里要上班，章超也是一个人在家，桃桃来了，两个孩子也有个伴，你要是过意不去，等你出差回来接桃桃的时候，我和章超就厚着脸皮蹭一顿饭了。” 　　“……” 　　“还有啊，日后我出差的时候，可以的话我也想把章超扔你那住几天，希望你看在我一个人带孩子的份上，不要嫌他烦啊。” 　　自从听到颜桃桃说外婆已经去世后，罗南平就对孔竹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难得两个孩子处得来，他们两个工作要是忙起来也没个准，能互相照料下总是好的。 　　“好。”孔竹生低低的应了声，随后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有机会的话。” 　　结束了这通电话，孔竹生滋味难明。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嫌弃的让她去别人家卖唱卖惨，可原来当她真的换了个对象“编故事”缠上别人时，自己竟然会有落差感。 　　听到刚刚罗南平电话里说的那些，他对颜桃桃做的这个决定是认同的。 　　比起自己，她跟着罗南平的确要来得更好。 　　罗南平比他更细心更有带小孩的经验，她一去，罗南平就什么都给她买齐了，而自己还是在璐璐的提醒下，才想起很多生活用品都没给她买。 　　他回忆起了孔倩妍小时候，自己对她的陪伴照顾亦是少之又少。 　　孔竹生颓然的想，他真的不是个合格的家长。 　　或许孔倩妍后来的叛逆和错误的抉择，都跟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一晚，他坐在孔倩妍房间的钢琴前，看着琴盖上那一排的照片，坐到了大半夜。 　　他的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那个混账男人出息了吗？ 　　对她好吗？ 　　她偶尔……会想起他这个父亲吗？ 　　想过……要回来吗？ 　　孔竹生原本早就习惯了冷清的独居生活，颜桃桃来了又走，尝过了热闹，冷清就变得难熬起来。 　　--- 　　第二天。 　　恰巧碰上了周六，罗南平的休息日。 　　初到A市，罗南平一个人带孩子，一开始是想找个幼儿园或者学期班，在下半年罗章超可以入读一年级之前先过渡下的，这样他平时上班的时候，罗章超也有去处。 　　但罗章超明显是不愿意的，每每提及，都用沉默来抗议他的提议。 　　罗南平知道罗章超在之前H市的幼儿园过得并不开心，也就不再勉强，他请了个家政阿姨，工作日的时候上门收拾屋子，照顾罗章超，而他休息的时候，一般是自己来照顾罗章超的一日三餐，给家政阿姨放假。 　　于是九点出头罗南平出门去买了些早点回来，然后敲罗章超的房门，把两个小朋友喊起来。 　　罗南平在A市的住处是科学技术部给他安排的，三室两厅，一厨一卫，虽然不大，但父子俩住足够了。 　　一共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开始罗南平是想让罗章超和自己睡，把卧室让给颜桃桃的，但罗章超明显不愿意，又不敢直接拒绝自己父亲的安排，就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罗南平。 　　早些年罗南平都在忙着工作，对罗章超的关注度并不多，近几年他逐见察觉到自己六岁的儿子，不知道为何长成了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别扭性格，过于内向了，尤其是在大人面前，从不轻易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所以从H市升迁到A市，妻子出国未归，意识到教育重要性的罗南平选择把罗章超一起带了A市生活。 　　罗章超和颜桃桃在一起的状态是让他讶然惊喜的，其实说是他帮孔竹生照顾颜桃桃，另一方面来说是颜桃桃在帮助他。 　　和颜桃桃在一起，罗章超明显变得开朗很多。 　　罗南平希望罗章超自己说出来，于是沉默不语看他。 　　罗章超绷着一张脸，眼里都是：我不愿意，但我不说。 　　最后是颜桃桃主动拉住了罗章超的手，仰着脸询问罗南平：“叔叔，我不想一个人睡，可以和章超哥哥一起睡吗？” 　　颜桃桃身体里住着的可是二十一岁的灵魂，罗章超对她而言是没有性别可言的，何况她现在脑海里打的主意都是，先拿下罗章超，让罗章超主动跟罗南平说留下她，这样她留在罗家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 　　颜桃桃开了口，罗章超立刻附和的点头。 　　他真的很喜欢颜桃桃，她对他的热情友好，是他在H市的同龄人中从来未感受过的。 　　每一个小朋友都渴望被接纳，也需要有自己的伙伴和好朋友。 　　于是颜桃桃便睡在罗章超的卧室。 　　早上颜桃桃一睁眼，就是罗章超放大的脸。 　　真是……稀奇的体验。 　　颜桃桃睡眼惺忪就开始营业，甜笑道：“早上好啊，章超哥哥。” 　　罗章超明显没睡醒，眼神迷茫，直愣愣的点头，“早上好……桃桃……” 　　“我们去洗漱吃早餐吧。” 　　“嗯……好……”罗章超还是没有灵魂的点头。 　　原来刚起床的罗章超大脑完全是待机状态的，颜桃桃只好不当“卖萌妹妹”，化身“懂事姐姐”，牵着罗章超去洗手间洗漱，中间路过饭厅，望见罗南平正在把买回来的早餐摆放在餐盘上，孔竹生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夜过去了，不知道孔竹生怎么样了。 　　他会不会忙到现在还在公司，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或者是昨晚就知道了？ 　　算了，什么时候知道结果都是一样，他一定是觉得甩掉了拖油瓶，开心得不行吧，反正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承认和要她这个外孙女。 　　哼。 　　她也不稀罕了！ 　　等到洗漱完落座，罗南平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两人，随口询问罗章超：“给你的试卷都做完了吗？” 　　罗章超点头。 　　“吃完饭给我看看。”虽然是走个流程，他还是想看看他儿子的正确率怎么样。 　　罗章超接着点头。 　　表现过于沉闷，罗南平不悦蹙眉。 　　颜桃桃瞬间察觉，开始活跃气氛，弯弯眉眼，夸张道：“叔叔你看完一定会夸章超哥哥的，因为他全部全部全部做对了，他真的超级厉害的！” 　　一大早被夸，罗章超还有些回不过神，但羞涩使然，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的否认：“没、没有……” 　　看看能说会道的颜桃桃，再瞅瞅局促结巴的罗章超，罗南平在心里叹了口气。 　　罗章超慢半拍的从睡梦中醒过来，想到昨晚颜桃桃孜孜不倦的教自己认字，他补充道：“桃桃才厉害，她认识的字比我多。”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罗南平问道：“爸爸，我能跟桃桃一所学校念书吗？” 　　颜桃桃：？？？ 　　被罗章超这么一cue，颜桃桃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没学可上的。 　　颜骏根本舍不得花钱去让她念个幼儿园，在颜骏眼里，幼儿园不过就是帮家长带孩子的地方，而孔倩妍不用工作，作为一个全职主妇，带孩子理所当然，没必要花冤枉钱让颜桃桃去念幼儿园。 　　而颜桃桃和孔竹生住的这些日子里，孔竹生也从未管过她的学习问题。 　　对哦，她重新回到了五岁，她肯定是要念书接受教育的，之前光想着要“缠”上孔竹生，完全忘了这一茬了。 　　但教育可是一笔不菲的支出，由孔竹生出，她会心安理得一点，毕竟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如果按照目前的局势发展，她以后要跟着罗南平生活的话……总不能让罗南平给自己交学费吧？ 　　颜桃桃的思绪已经飞得很远，开始为自己的教育基金苦恼了。 　　呜呜呜，光有重生前的知识储备可没用，她还得有那些毕业证书。 　　尤其在孔竹生坚决不认她这个外孙女的前提下，自力更生显得尤其重要。 　　罗南平也不太清楚颜桃桃现在上没上幼儿园，于是试探的问道：“桃桃现在念大班？” 　　“没有，桃桃没上念幼儿园。”颜桃桃垂首，“爸爸不让。” 　　回忆起初见她，在城南派出所她说的家庭情况，她此刻为教育基金的忧愁落在罗南平眼里都是想起自己父母的伤心和想上学的羡慕，“你现在和外公生活在一起，上学的事情外公肯定会帮你安排的，等你外公出差回来，我帮你问问他。” 　　等你外公出差回来，我帮你问问他。 　　颜桃桃心里一紧，眸子转了转，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复而抬眸对上罗南平的双眼，认真道：“叔叔，你可以不要联系他吗？” 　　“嗯？” 　　“对不起叔叔，昨晚我跟你撒谎了，请你原谅我。” 　　罗南平并不觉得颜桃桃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能撒多么严重的谎，但看着颜桃桃凝重的表情，他配合的问道：“桃桃撒什么谎了？” 　　虽然没打算这么早坦白，但说辞什么的，颜桃桃昨晚睡前就在心里默默酝酿过了，“其实外公没有出差，他不要我了，他要把我送回爸爸妈妈那，我不想回去，叔叔你可以收留我吗？” 　　反正早晚都要说的，既然罗南平提到了孔竹生，她就顺势说了吧。 　　罗南平皱眉，消化着她话里的内容，试探的问：“桃桃和外公吵架啦？” 　　昨晚他和孔竹生通了电话，简短的交谈里，能听出他对她的关心。 　　颜桃桃摇摇小脑袋，大眼闪闪烁烁，吸了吸鼻子，小模样看起来分外可怜，再张嘴软糯的声音里就带了些哭腔，“叔叔，求你了，收留我吧，我吃得很少，一天一顿就可以了，我还会干活，我会扫地、拖地和洗碗，我还会叠衣服，我还可以陪章超哥哥写作业，我还会吹口风琴，章超哥哥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他，我保证会乖，不会闯祸。” 　　“桃桃……”罗南平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一个五岁的小朋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战战兢兢的语气里全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平常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他要有个像颜桃桃一样可爱的女儿，他一定会把宠成小公主。 　　她父母…… 　　哎。 　　颜桃桃：“叔叔你可以记账，等我长大后，可以工作挣钱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说完，她跑回罗章超的卧室，拿过自己的兔子包包跑出来，从包里掏出离家出走时，从孔倩妍枕头底下的拿出来的五百块以及从颜星杰那要回来的五十块，全部塞到罗南平手里，“叔叔，这是桃桃这些年攒的压岁钱，可不可以当我的生活费？其余的等我再长大些，我会挣钱补上的。” 　　这些话即便有故意卖惨博取同情的成分，但其实也是颜桃桃的心里话。 　　毕竟同孔竹生不同，她与罗南平而言，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小女孩，帮一次两次是人家有同情心，道德水准高，但真的没有收养她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罗南平可以收留她，等她有能力了，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的。 　　闻言，罗南平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颜桃桃睫毛颤了颤，轻声发问：“叔叔，不肯收留桃桃吗？” 　　这时，旁听了许久的罗章超也停止了进食，他紧绷着脸，严肃又认真的唤道：“爸爸。” 　　罗南平侧头。 　　“我愿意把自己的压岁钱，都给桃桃当生活费。” 　　初次见面的时候，颜桃桃把包里的吃的都塞给他，笑着说她的就是他的，好朋友零食共享。 　　罗章超想的很简单，他们是好朋友，他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压岁钱。 　　他尚不懂得“收留”的具体概念，他只知道他愿意也希望颜桃桃可以住在他家，这样，罗南平上班的日子里，他就不孤单了。 　　颜桃桃听了感动得不行，主动牵住罗章超的手，“谢谢章超哥哥，你对我真好！”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世小暖男啊！ 　　他长大以后一定很会疼人，绝对跟她那个人渣爸爸不一样！ 　　只觉得握着自己的小手又暖又软，罗章超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小声的回答道：“因为桃桃也对我很好……” 　　六岁的罗章超还没办法形容，在被同龄人排挤后，颜桃桃的热情友好对他而言有多珍贵美好。 　　罗南平：……？ 　　短短的时间内，餐厅的氛围从凝重到心疼再到暖心。 　　不愧是他的儿子，是个知道关心女生的小绅士。 　　只是……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都好好存着自己的压岁钱吧，我还没失业呢。”罗南平把颜桃桃那五百块钱重新给她放回兔子包包里，招呼着两人吃饭，“快吃饭，吃完我带你们出去玩。” 　　对于颜桃桃前面说的“收留”的事情，罗南平并未正面回应，心里一直觉得她应该是和孔竹生吵架闹了别扭，一会他找个机会好好跟孔竹生沟通下，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孔竹生看起来比他带孩子的经验还要欠缺啊。 　　出发前罗南平检查了下罗章超做的测验题，还真的是全对。 　　在罗南平赞许的目光里，罗章超看颜桃桃的目光就更惊喜崇拜了。 　　颜桃桃真的是天才哦！ 　　他的好朋友是天才诶！ 　　作为奖励，罗南平答应给罗章超买喜欢的玩具模型，于是三人的第一站就是商场的玩具店。 　　嘱咐完罗章超只可以挑一个最喜欢的后，罗南平看向颜桃桃，态度一秒温柔，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桃桃喜欢什么，随便拿。” 　　店员：好一个“重女轻男”的偏心父亲。 　　罗章超拉着颜桃桃的手，“桃桃，我带你去挑。” 　　店员：好一个宠妹妹的神仙哥哥啊！ 　　周日上午十点出头，店内没有几个顾客，听了罗南平的话，立刻围上来两个导购，挂着亲和力满满的笑容，给两个小朋友介绍推荐玩具，其中一个带着颜桃桃往粉粉嫩嫩的芭比娃娃区走。 　　对导购员递过来的每个玩具，颜桃桃面部表情里都是抗拒，“太幼稚了，我不喜欢这些。” 　　导购员孜孜不倦的安利推销：“这些都是现在最受小女孩欢迎的娃娃哦，其他像你这么大的小女孩家里可都有好几个呢。” 　　颜桃桃：…… 　　惆怅。 　　她二十一岁的灵魂很惆怅。 　　颜桃桃一本正经道：“我和其他小女孩不一样。” 　　正挑选着汽车模型的罗章超闻言抬起头来附和帮腔道：“对，桃桃是小天才，和其他小女孩不一样！” 　　罗章超说这话时，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炫耀和骄傲。 　　导购们忍俊不禁交换了下眼神，觉得“兄妹俩”可爱有趣。 　　而罗南平掐准时机出了店门，给孔竹生打了个电话。 　　原本怕打搅到孔竹生的工作，他是打算先发个微信询问下的，但转念一想现在是周末，孔竹生应该也是休息的，何况早上颜桃桃说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找孔竹生谈谈这个问题。 　　电话通了，孔竹生的声音传来：“罗部长？” 　　没去纠结孔竹生的称呼，罗南平询问道：“在忙吗？桃桃外公。” 　　桃桃外公。 　　四个字委婉向孔竹生传递讯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工作。 　　“不忙的。”电话那头的孔竹生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离开，沉声问道：“是桃桃怎么了吗？” 　　“是的，我是跟你谈谈桃桃的事。” 　　“她没事吧？闯祸了吗？还是不见了？她……” 　　“她很好，桃桃外公。”打断孔竹生是胡思乱想，罗南平接着补充道：“我现在正带她和章超在商场买玩具，你放宽心。” 　　孔竹生松了口气，“那是……？” 　　听着孔竹生语气里对颜桃桃的关心担忧，罗南平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爷孙俩闹别扭，有误会了，于是简明的把早上颜桃桃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给孔竹生声听。 　　说完后劝道：“桃桃是开朗活泼，但也敏感心细，在她父母这件事上更加，我琢磨着可能是你一句无心的话，她听到心里去了，你这么关心她，怎么可能不要她？” 　　“……” 　　“小孩子心理上如果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当家长的最好能及时的发现处理，免得问题日渐严重。”就像是罗章超，他就是察觉到罗章超变得越来越沉默不爱表达且孤僻后，下定决心把他带到了A市来，“而且桃桃真的是我见过的小朋友中最聪明懂事的了，你好好和她说，她能听进去的。” 　　“……” 　　铺垫得差不多了，罗南平适时给出建议，“一会我把地址在微信上给你发过去，晚点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一起哄哄她，她肯定就开开心心跟你回家了。” 　　电话那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孔竹生的呼吸声。 　　罗南平耐心很好，确认电话还在通话中，安静的等他回复。 　　良久后，孔竹生出声问道：“她哭了吗？” 　　“唔……”罗南平斟酌着用词，“就眼眶红了……” 　　“章超爸爸。” 　　“在的。” 　　“关于桃桃，我能拜托你两件事吗？”孔竹生微顿后开口：“第一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会带她去麦当劳吃儿童套餐，她喜欢赠送的玩具，玩具一共有五个，所以麻烦你买五份套餐。” 　　她离开别墅的时候，没有带走那五个玩具。 　　“不麻烦，但……”五份会不会太多了？ 　　小孩子吃太多快餐垃圾食品不好吧？ 　　孔竹生平常带孩子是这个画风吗？ 　　那颜桃桃那些不能多喝碳酸饮料的健康概念到底是谁灌输的？ 　　总不至于是她那不靠谱的父母吧？ 　　罗南平脑子里有很多疑惑点，但又觉得在爷孙俩闹别扭的时候，去劝他不要带颜桃桃吃这么多快餐食品不合时宜，何况这或许就是孔竹生哄颜桃桃的方式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隔辈亲”。 　　于是罗南平应承道：“好的，我记住了，带她去麦当劳买五份儿童套餐，那一会中午你一起过来吃饭吗？” 　　“不了。”孔竹生声音紧了紧，“第二件事……麻烦你暂时收留桃桃一段时间。” 　　“什么？”罗南平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会负责所有的花销，她需要的东西我也会让人送过去。” 　　刚刚听到罗南平复述着颜桃桃说的话，孔竹生心塞之于更多的都是心疼。 　　她对自己的原生家庭，应该是害怕极了吧。 　　从刘萍出现开始，她的反应就很不对劲了。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已。 　　既然她毅然决然的去了罗南平那，孔竹生想，她不会再愿意回来找自己了，她也没有理由会回来找自己。 　　他们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罗南平：“为什么？桃桃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惹你生气了？我说句公道话啊，你是桃桃外公，她才五岁，你没必要和她置气吧？” 　　“抱歉，让你产生了误解。”孔竹生深呼吸，随后道：“我其实……不是她外公。” 　　“……？” 　　---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正大商场麦当劳。 　　颜桃桃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熟悉的五份儿童套餐和摆得整齐的五个套餐赠送的玩具，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桃桃：……？！ 　　这是什么奇怪的魔咒吗？ 　　为什么又是麦当劳！！！ 　　又是儿童套餐，又是五份啊！ 　　她想吃火锅，她想吃烤肉，不行来碗麻辣烫也可以啊！ 　　有那么一瞬间，颜桃桃甚至觉得，坐在她面前的人，并不是罗南平，而是孔竹生。 　　而且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从玩具店里出来，罗南平面色就添了些古怪，她不时能察觉到他似乎在打量她，可当她抬头看过去时，他就佯装无事的别开了。 　　此刻，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欲言又止。 　　见她迟迟没有动手，罗南平询问道：“怎么了桃桃，不想吃吗？” 　　语气里，竟然多了些小心翼翼。 　　颜桃桃一头雾水之于，深知自己没有资格立场挑三拣四，于是惯性莞尔，乖巧道：“没有，谢谢叔叔。” 　　罗南平像是松了口气，回忆起孔竹生电话说的颜桃桃的那些遭遇，语气不自觉就温柔了，“桃桃喜欢吃麦当劳是吗？什么时候想吃叔叔就带你来吃，每天吃都可以的。” 　　大可不必！ 　　她现在都快对麦当劳有心理阴影了，尤其是儿童套餐，还每天吃，饶了她吧！ 　　她还以为罗南平会跟孔竹生不一样咧！ 　　没想到带娃方式也是如出一辙啊！ 　　这一届大人真是太难带了！ 　　都不注重孩子的饮食多样性吗？！ 　　成天就是吃麦当劳麦当劳的，饮食结构也太单一了吧！ 　　为了避免过上“天天麦当劳，顿顿儿童套餐”的日子，颜桃桃压着自己内心的吐槽，板着小脸，严肃道：“叔叔，不可以每天吃麦当劳的哦。” 　　“嗯？” 　　“快餐食品营养单一，很多都是高油高脂肪的，小朋友不能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的。”说完以后还不忘找个帮腔的，扯了扯一旁的罗章超，又开始使用自己的言语催眠术，暗示性极强的说道：“章超哥哥，你也不想天天吃麦当劳的，对吗？” 　　罗章超咽着汉堡包，配合的点头。 　　他不懂什么高油高脂肪的，但颜桃桃说的……就是对的。 　　莫名被“教育”了的罗南平面色的复杂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和孔竹生的微信聊天框。 　　罗南平：孔先生。 　　孔竹生秒回：怎么了？ 　　罗南平：吃麦当劳的儿童套餐似乎并不会让桃桃觉得开心，她说……麦当劳营养单一，高油高脂肪。 　　罗南平望着屏幕上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不难揣测孔竹生此刻的心情应该跟他很是相似。 　　约莫过去了五分钟，屏幕上才跳出来了，孔竹生的回复。 　　孔竹生：辛苦了。 　　颜桃桃哪里知道自己成功的“教育”了两个大人，她只想摆脱儿童套餐带给她的“阴影”。 　　--- 　　‘央乐府’B区7栋。 　　孔竹生想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可是罗南平的话就像是魔咒般，不断的在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 　　原来带她去吃麦当劳，给她买儿童套餐，并不会让她开心吗？ 　　紧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记忆又跳回了她住在别墅的第二天，他想要把她送走，她却哇哇大哭抱着他不放。 　　那一天他是怎么做的？ 　　带她去了超市，给她了买了很多的零食，想要用零食阻止她的眼泪，哄她开心。 　　他想，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零食的呢？ 　　只要把喜欢的东西给她，她不就会开心了吗？ 　　而那个时候，她坐在超市的推车里，很认真的说：“小朋友应该好好吃饭，不能吃这么多零食的。” 　　他那个时候不以为然，为了巩固他“大人的权威”，硬生生给她买了很多的零食。 　　现在想想，他对她真的称不上“好”，或者说，他一直在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对待她，却没认真询问考虑过，她到底喜欢什么。 　　那会不会……孔倩妍是这样觉得呢？ 　　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离开了他。 　　在孔倩妍眼里，他所有父爱的给予，是不是……都不是她想要的？ 　　孔竹生被浓浓的挫败感包围，他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起身去窗户边透气，可刚一到窗户边，颜桃桃那凄凄惨惨的歌声就在耳边回响。 　　“小桃桃，真可怜呀；才五岁呀，没人疼呀，外公呀，外公呀！” 　　一句“外公”就像被按了重复播放的音频，一声接着一声。 　　以前听着觉得烦，现在回想只觉得……还怪好听的。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有时候因为撒娇语调上扬，有时候会因为委屈拖得绵长，有时候因为开心而清脆欢快。 　　孔竹生不想承认，他有些怀念。 　　就这样在窗户旁任由思绪乱飞静立了半个小时，然后他掏出手机，给马腾打了个电话。 　　作为董事长助理，除非休年假，是没有确切的休息日的，只要自己的boss有需求，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工作时间。 　　不到三秒马腾立刻接听了电话，很有职业素养的询问：“孔董，有什么需要？” 　　“帮我做两件事。” 　　“孔董请说。” 　　---- 　　罗章超挑了个汽车模型，颜桃桃则挑选了副拼图，在麦当劳用过午饭后，两人表示想回家拼模型和拼图，于是罗南平带两个小朋友回家。 　　一下午的时间，一大两小全部待在书房里，罗章超和颜桃桃窝在地垫上，全神贯注的拼着自己的拼图和模型，罗南平在一旁看书，间或抬头看坐在地垫上的两人一眼。 　　时光静谧温馨。 　　将近五点的时候，门铃响了，罗南平略有些疑惑的起身去开门，他初到A市，并未来得及扩展自己的社交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谁按的门铃。 　　是邻居么？ 　　他居住的小区是上头安排的，虽然这里只是高档公寓楼，和“央乐府”的别墅区比起来，似乎要逊色很多，但入住的人的身份可都不简单，几乎全是A市的权贵机关人员。 　　如果说“央乐府”是A市的富人区，这里则是A市的权势区。 　　罗南平不敢懈怠，整理了下衣着，透过猫眼看的却似乎是送货人员的样子，他疑惑的打开门，发现门外立着的可不止一个送货员。 　　四个人穿着蓝色连体工装服的人围着一个比人高的大箱子，离他最近的人笑着说道：“罗先生是吗？” 　　罗南平点点头，“你们是？” 　　“您订购的四开门冰箱到了，我们马上为您安装。” 　　“弄错了吧，我没买冰箱……” 　　闻言，工作人员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单据递过去，“请问，这是您的个人信息吗？” 　　罗南平垂首核对，“号码地址都没错，但我真的没买冰箱。” 　　“或许是您家人朋友购买的？您可以打电话问问哦。” 　　难道是他妻子？ 　　罗南平侧身，给工作人员让出路来，掏出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的确有三条未读微信。 　　罗南平滑屏解锁，点开一看，消息是孔竹生发的。 　　孔竹生：冰箱和食材到了么？ 　　孔竹生：为保证食材新鲜，会有人每日送货上门，希望没造成罗部长的困扰。 　　孔竹生：祝令儿健康成长。另，不必告诉桃桃。 　　罗南平觉得自己的词汇量有待补充，此时此刻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形容词来描述当下的心情。 　　四十分钟后，颜桃桃从罗章超卧室出来，看着客厅新多出来的四开门大冰箱，和里面丰富营养的各类食材，惊叹道：“罗叔叔，这是你特意为我和章超哥哥买的吗？” 　　里面还有各种儿童高钙奶，她瞟见了。 　　就因为她在麦当劳的时候说了小朋友不能吃的营养单一？ 　　天啦撸，罗南平的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简直酷。 　　罗南平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终握拳掩唇，轻咳了两声。 第18章 　　周日。 　　罗南平没有带两个小朋友出去玩, 不是不想，只是条件不太允许。 　　刚用过早餐不久，他陆续收到了各种试课老师的电话, 全部在和他约今天上门试课的时间。 　　从传过来的资料来看，个个都是A市资历很深的优秀幼师，幼儿教育方面的专家。 　　罗南平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觉得自己越发摸不清楚孔竹生和颜桃桃的状况了。 　　如果真的如孔竹生所言，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他认识颜桃桃甚至是在自己认识颜桃桃之后, 那孔竹生对颜桃桃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换上个喜欢小朋友的人也说得通, 但孔竹生的性子真的挺冷，完全不像是喜欢和小朋友相处的样子。 　　可颜桃桃一句小朋友要吃的营养丰富一点，他立刻差人上门送冰箱和食材, 又因为自己转述了一句, 颜桃桃想上学, 孔竹生第二天就安排幼师上门来教课了。 　　估计如果不是因为A市顶级的幼儿园，都需要学生父母家庭信息完整，罗南平觉得孔竹生应该会立刻安排颜桃桃入园就读了。 　　那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 孔竹生嘴上不承认, 在行动上也把对颜桃桃的在意和好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直接把颜桃桃接回去呢？ 　　劝不动孔竹生, 他更加不好劝颜桃桃, 她这么敏感的五岁小朋友，从孔竹生那知道了她堂伯父夫妇的行为后, 他和颜桃桃说话就更加注意, 就怕一个不小心, 她会觉得自己也嫌弃她, 不肯收留她。 　　孔竹生再三嘱咐了，不要让颜桃桃知道这些老师是他请的，罗南平只好缄口不言。 　　颜桃桃不知道其中的曲折，自然以来这些老师都是罗南平为罗章超挑选的，要让她一起上课，不过是顺便罢了。 　　当然罗章超也是这样想的，他本身对学习的热情并不大，尤其是现在颜桃桃来了，他只想着颜桃桃一起去玩，哪里会想上课，只好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罗南平，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罗南平：别看我，看我也没用。 　　父子俩无声的对视了很久，颜桃桃笑嘻嘻的开口：“太好了，可以和章超哥哥一起学习，好开心呀~” 　　颜桃桃对自己的身份位置有着清晰的认识，她要是成天带着罗章超一起玩，打扰他学习，罗南平对她的好感一定会下降的。 　　这是人之常情。 　　闻言，罗章超像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松懈，拧着的眉和紧抿的唇角逐渐化成惆怅的弧度。 　　罗南平摸摸颜桃桃的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桃桃喜欢就好。” 　　这些，可都是你“外公”为你准备的。 　　落在颜桃桃的眼里，那就是一种无声的鼓励，鼓励她继续带着罗章超“好好学习”。 　　于是颜桃桃再接再厉，努力在罗南平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拉住罗章超的胳膊，再次使用言语催眠术，问道：“章超哥哥也很想跟我一起上课学习的对吗？” 　　罗章超觉得颜桃桃说话就是有种魔力，无论她说什么，无论自己到底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他都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的点头。 　　看着在颜桃桃面前分外乖巧的罗章超，罗南平这颗老父亲的心既欣慰又心酸。 　　他说话不如颜桃桃好使。 　　罗南平：“那你……你们今天好好上课，喜欢哪个老师告诉我。” 　　颜桃桃万万没想到，自己重生以后最心力交瘁的一天，会是陪罗章超上家教课的这一天。 　　她原以为自己是陪着罗章超上上课，做做样子就够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表现得不够全神贯注，每一个来上课的老师注意力都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各种问答互动，完全没有给她一点神游和开小差的机会。 　　于是，颜桃桃被迫绘画涂色、看图说故事、学习趣味英语，甚至……还上了一节手工剪纸课。 　　平常在孔竹生、罗南平面前装小朋友都很轻松，要装五岁的小朋友上一天课，还是如此幼稚低龄的课……她真的是身心俱疲。 　　面对每个简单幼稚的提问，颜桃桃都努力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热爱学习”的人设得立住，得让罗南平认可她是可以促进罗章超进步的好伙伴啊。 　　麻蛋，真的好累。 　　等到最后一节课结束，颜桃桃和罗章超都是两眼发昏，快要灵魂出窍的样子。 　　罗南平送走了最后一位试课的老师，看着两人没精打采的半趴在桌子上，目光里都是深深的同情，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选两个喜欢的老师，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上一节课。” 　　罗章超向颜桃桃投去期待的目光，就盼着她和罗南平说一句“不想上课”。 　　可惜颜桃桃揉了揉疲惫的眼，露出乖巧的笑容，答道：“好的叔叔，我跟章超哥哥一定好好上课，努力学习！” 　　罗章超失望垂眸。 　　罗南平把自己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特意唤了他一声，“章超？” 　　示意罗章超表个态，也是给他一个展露自我想法的机会。 　　罗章超努了怒嘴，闷声道：“桃桃上课，我就上课。” 　　眼看着罗章超就这么成为了颜桃桃的跟屁虫，罗南平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是摇摇头，往厨房走了。 　　当个跟屁虫也比变成孤僻的怪小孩好。 　　慢慢来吧，和外向的颜桃桃相处走了他总该变得活泼一些的。 　　--- 　　次日，罗南平上班去了。 　　颜桃桃和罗章超昨天“用脑过度”，昏昏沉沉的睡到了上午九点，直到家政阿姨准备好早餐，叫他们起床吃饭。 　　十点到十一点，是一个小时的识字课程。 　　坐在椅子上，看着家教老师敬业的摆出夸张逗趣的表情教着笔划简单的汉字，颜桃桃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认真投入一些。 　　之前跟着孔竹生，每天大清早就被拎到公司“上班”，现在到了罗家，每天都要陪读。 　　哎。 　　生活不易，桃桃叹气。 　　下午三点半，家教老师留下二十道算数题当家庭作业就离开了。 　　颜桃桃突然对罗章超生出了几分同情来，和负责任盼子成龙，给六岁的儿子请家教的罗南平不同，她的父亲颜骏对她整个人都是不关心的，就更加不会重视她的学习了，她记得一直到上小学前，她都是在院子里瞎玩，连学都不用上，哪里会有作业？ 　　罗章超看都不看那数学题，老师一走立刻满血复活，冲颜桃桃道：“桃桃，我们去玩拼图吧！” 　　“不行。”颜桃桃摇头拒绝，把铅笔递给罗章超，“你要把作业做完，一会回来给叔叔看。” 　　“不能玩一会再做吗？” 　　颜桃桃继续摇头，“章超哥哥，学习要一鼓作气。” 　　她还摸不准罗南平下班回来的时间，更加不知道罗章超做完这二十道题要多久。 　　瞅着他一脸的不情愿，颜桃桃甜笑着劝道：“等你写完了，我们再一块玩哦~” 　　罗章超只好乖乖接过铅笔，但见颜桃桃根本没有拿笔的意思，他疑惑道：“桃桃不写吗？” 　　“我一分钟就能写完，我可是天才，你忘了么？” 　　这也不算是在撒谎，二十道个位数的加减法，她的的确确不用一分钟就能做完。 　　罗章超深信不疑，为了能快点跟颜桃桃去玩拼图，又开始埋首苦算。 　　只是学了一整天了，大脑的状态像极了刚起床那会——待机中。 　　颜桃桃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他几秒，然后把上午老师留的作业一并推到他的面前，接着……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家政阿姨在厨房忙碌着准备着晚餐，颜桃桃轻手轻脚的出了罗家。 　　她在罗家待了三天了，也就昨天出了趟门，但跟着罗南平，是直接坐电梯去的负一楼的停车场，她对这栋小区的环境仍旧十分陌生。 　　短时间内她都要住在这里了，去熟悉下小区的环境很有必要。 　　看罗章超那个状态，她给她估算了半个小时的作业时间，她也不打算走远，就在楼下附近转转，随便走走透透气就回来。 　　电梯在一楼停下，有出入的大人都好奇瞟了眼颜桃桃，猜测着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是哪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遇见的会是谁，但总而言之大家都是邻居，颜桃桃见着人就露出乖巧讨喜的笑容，如果有人打量她，就大大方方的喊一声“叔叔好”、“阿姨好”。 　　颜桃桃走出住宅楼，耳畔就传来一群小朋友嬉闹的声音，她顺着声源看过去，数十米外的有绿化做得很好的公共小院子，一群七八岁左右的小学生似乎是刚放学回来，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小达人”立刻嗅到了新朋友的气息，步伐加速的迈过去。 　　这个小区住宅区和孔竹生居住的“央乐府”的布局相比要密集得多，之前她在孔竹生那时，一个邻居都没见着。 　　深知人脉重要性的颜桃桃，为了扩展社交圈，在去的路上已经开始在心里酝酿着开场白了。 　　一群小学生聚在一起大声交谈，完全没控制自己的音量，颜桃桃稍稍走近一些，就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看你们看，夏佑那个哑巴又坐在那发呆，我每天回家都看他坐在那，他到底在看什么？” 　　——“嘘——你小声点，想挨揍啊？别连累我！我妈说了，不可以说他是哑巴！” 　　——“你怂什么，他今天就一个人坐在那！没人护着他的。” 　　——“夏佑就是个哑巴啊，三岁了都不会说话，你听他发出过声音吗？死气沉沉的，你看他眼睛都不转，好像不仅是哑巴，还是个瞎子哦。” 　　——“烦死了，我爸爸成天念叨，让我碰到了他，多跟他一起玩，搞笑吧，我们都七岁了，谁要跟三岁的小屁孩玩呀，真的无语死了。” 　　——“哈哈哈，带他这个小屁孩玩，等他学会说话吧！” 　　稚嫩的童音，句句都伤人的字词。 　　颜桃桃脑海里浮现出了颜星杰那张讨人厌的脸，瞬间失去了和这些人交朋友的兴趣。 　　她比谁都清楚，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天真可爱的，还有些小孩，刻薄恶毒起来，更甚大人。 　　在是非价值观尚未完整定型时，很多小朋友都是盲目从众的，所以在一个圈子里，霸凌的行为总是在一个人带头后，其他人闹哄着跟上。 　　就像是她离家出走以前，巷弄里的小朋友，总会在颜星杰的带领下欺负她。 　　颜桃桃顺着说话人的目光看过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套装，坐在花坛边上，双手平行放在大腿上，身子微躬，目光直视远方，像是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他一动不动，对几步外几个大朋友指名道姓的挖苦嘲讽置若罔闻，静止得就像是一幅画。 　　颜桃桃想到重生前的自己，曾经试图融入颜星杰那群小朋友堆里却被故意排挤的自己，很多次也是这样，无措的立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小男孩身上并没有当初她身上的那份局促不安，他身上只有一汪死水般的寂静。 　　颜桃桃还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她抬脚朝他走过去。 　　与其说是向小男孩走过去，不如说是走向记忆中那个被人排挤孤立的自己。 　　“喂——”刚刚说的小学生试图唤住她，“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好像没见过啊？” 　　颜桃桃就当没听见，步子直直的往小男孩那迈。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拉住她，“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搭理人啊，你是要去找夏佑那个哑巴玩么？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屁儿而已。”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明显上扬，透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小孩子都是这样，普遍都喜欢跟在比自己年长的小朋友后面当跟屁虫，一般都不爱跟比自己年龄小的人玩。 　　颜桃桃驻足，眸光涣散，并不聚焦看着谁，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几个小学生面面相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现她眼睛眨都不眨。 　　“嘁——好像是个瞎子，喂，你也不会说话吗？” 　　“……”颜桃桃沉默。 　　“我回家得问问我妈妈，我们小区怎么又多了个又瞎又哑的小孩子，该不会是夏佑的姐姐吧？” 　　“哈哈哈，有可能哦。” 　　几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笑点，不管颜桃桃，你一句我一句的笑闹起来了。 　　颜桃桃无视三人，继续抬脚走到夏佑身边。 　　垂首，视线里是一张极其出众好看的脸。 　　颜桃桃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小男孩。 　　或许是因为才三岁，他的脸精致漂亮却不辨男女，瓷白的肌肤若雪，棕色的眸定帧在某一点，宛若琉璃，清亮却无神。 　　他仿佛看不到面前站着的颜桃桃，姿势一动未动，就像是被人摆放在此处的洋娃娃，毫无生气。 　　难道他真的看不见？ 　　颜桃桃在他身旁落座，才三岁的夏佑比她矮了半个头，她模仿着他的坐姿，屈着双腿，双手平行搁置在大腿上，主动搭话道：“你在看什么呀？” 　　特意加了“呀”这样的语气词，想要显得更亲近友好些。 　　夏佑：“……” 　　夏佑没反应，那几个小学生的反应倒是不小：“诶，她会说话啊，她是不是故意不理我们啊？” 　　颜桃桃完全不介意夏佑的冷漠，接着安慰道：“其实我觉得看不到也挺好的，不想看的，还有脏东西，我都会当没看到。” 　　小学生：？？？那个小屁孩在说我们是脏东西？？？！ 　　颜桃桃：“如果没有人和你玩，你也不要难过哦，那只是因为你真正的朋友还没有出现而已，并不是你不好哦。” 　　这些话是说给他的，也是说给记忆里的小女孩听的。 　　她的童年因为颜星杰的带头排挤，一度非常的自卑，直到长大后才渐渐和自己和解。 　　错误的事情不应该因为做的人多了而变成正确的，就像她被排挤孤立，错的是他们，不是她。 　　颜桃桃道：“夏佑是吗？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真正的朋友，我叫颜桃桃。” 　　如果她小的时候，有个跟现在的自己一样的人出现，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后来也不会跟自己钻那么久的牛角尖吧。 　　她不希望夏佑变成重生前的自己。 　　颜桃桃故意无视那几个小学生，但余光一直有在默默关注着，毕竟他们要真过来找麻烦，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带着三岁的夏佑，那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感觉到他们蠢蠢欲动要靠近，颜桃桃忽然扬声道：“哇，我好像看到我爸爸了，他马上就过来了，你上我家玩吧？！” 　　闻言，三个小学四处环顾张望，有一个人瞟见了远处树下高壮的男人，本能的害怕的打了个寒颤，小脸红红白白，立刻扯了扯同伴，小声道：“快快、快走……夏家的那个叔叔在……” 　　三个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立刻就逃窜走了。 　　颜桃桃听不到他们小声嘀咕的内容，只当他们是被自己的话给吓跑了。 　　“看吧，他们被我吓跑了。”颜桃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半是安慰半是炫耀，“怎么样，姐姐厉害吧？” 　　仿佛这才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夏佑动作极缓的转过头，脖子以下的身体巍然不动，被她揉乱的刘海稍稍遮挡住了些许的眼。 　　棕色的眸聚焦，他在看她。 　　颜桃桃放下心来，看来他没有失明。 　　可他就只是在看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言语。 　　“夏佑？”颜桃桃试探的唤了声。 　　“……”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 　　颜桃桃了然，看他的目光中溢满同情和心疼。 　　他肯定是听力有问题。 　　除非是发育完全长大了，因为后天的意外，单独的失聪或失声才会存在，在婴幼儿时期，如果听力有障碍，都会影响到语言的学习，而造成失声。 　　他大概就是因为听不到，才没学会说话吧。 　　颜桃桃动作轻柔的把他挡住眼睛的刘海拨开，感慨道：“听不到也挺好的，有些话真的不如不听。” 　　面对一个和幼时的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一个听不到又不会说话的安静漂亮小男孩，颜桃桃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去斟酌注意自己的言辞是否符合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做她自己。 　　于是她松懈下来，“我以前当小朋友的时候，我堂哥总是欺负我，他会随便抢我的玩具我的零食，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有次我被他推到树上，磕伤了头，他就叫我‘丑八怪’，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叫。” 　　“……” 　　“当时啊，没有一个大人或者小朋友站出来说，他讲得不对，我就开始自我怀疑，好长时间都不敢抬头看别人，以为自己真的长得很丑。后来我长大了，我就懂了，我们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好，并不是说的人多，那就是对的。哼，我才不丑，我美爆了好嘛。” 　　和又蠢又坏的颜星杰相比，她简直就是仙女。 　　颜桃桃打开了话匣子，完全松懈下来，东一句西一句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因为没有可以倾诉的人，那些情绪堆积在心里很多年了，她现在一股脑的倒出来，舒心许多。 　　颜桃桃说得酣畅，并没有注意到夏佑的表情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哎——”颜桃桃长叹一口气，“其实外公不要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还隔了一辈，但如果……他可以把妈妈接回去就好了。” 　　“……” 　　“外公虽然看起来铁石心肠，不管妈妈死活了，但其实很关心在意妈妈的吧，不然那天我不小心进了妈妈的房间，他就不会那么生气了。要是……要是我能解开外公和妈妈之间的误会就好了。” 　　说到这她眸色暗了暗，继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罗章超应该写完作业了，她该回去了，于是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俯身跟夏佑告别，“谢谢你听我叨叨这么久，我现在要走了……” 　　想不到用什么方式跟他沟通，她只好尽力笑得灿烂友好，“拜拜夏佑，有机会再见啦。” 　　颜桃桃一边说一边朝他挥手，刚抬脚迈了一步，右手就被夏佑冰冷的小手拉住了。 　　“诶？”颜桃桃讶然侧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唇语，夸张的做着的口型，“我——要——回——家——啦！” 　　夏佑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稍稍加重了拉她手的重量，随之站起身来。 　　不敢随意的挣脱他的手，怕向他传递自己“讨厌”他的错误信息，颜桃桃还是友善的笑着，另一只手指指自己又往住宅区指了指，甚至原地踏步走了走，“走——我——走——” 　　夏佑无动于衷。 　　颜桃桃试探的往前迈了一步，“你是想跟我一起走吗？” 　　夏佑跟着往前迈了步，算是回应。 　　“可是……”即便知道他听不到，颜桃桃还是问了句：“你是住这附近吗？你要不要去跟你家人打声招呼，我一会怎么送你回家呢？” 　　“……” 　　傻了。 　　她说再多，夏佑也听不见。 　　这么个小可怜主动牵住了她的手，她真的不忍心拒绝他。 　　既然他想跟自己走，她就先把他带回罗家吧，免得他继续呆坐在这，一会又碰上其他嘴欠手欠的熊孩子来欺负他。 　　他也是这个小区的孩子，又知道了名字，等罗南平下班回来了，要找到他家估计也不难。 　　这样想着颜桃桃就没犹豫了，直接牵着夏佑的手，浅笑着带他回了罗家。 　　按了门铃后，家政阿姨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颜桃桃愣了下，“桃桃你怎么在外面……？” 　　她一直在厨房忙活，还以为两个孩子都在罗章超的卧室呢。 　　回过神，阿姨后怕的叮嘱道：“你要出门应该跟我说一声的，这样偷偷跑出去太危险了，万一……” 　　“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去把我朋友接过来而已，没有乱跑的哦。”颜桃桃打断她牵着夏佑进了门，打量了下客厅转移话题问道：“章超哥哥呢？” 　　鉴于有了颜桃桃偷跑出门的例子在前，家政阿姨忙急步走到罗章超的卧室门口，打开门查看。 　　好在罗章超还乖乖的坐在书桌前，她才松了口气，关好大门，重新回厨房忙碌去了。 　　颜桃桃瞅着被作业折磨得垂头丧气，趴在桌子上的罗章超，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章超哥哥，作业还没写完么？” 　　依稀还能看到他握笔的姿势。 　　“……”罗章超没有反应。 　　第一次被罗章超无视，颜桃桃心里忐忑了下，撒娇哄人的话都到喉咙口了，走近了一看，只剩下满头黑线了。 　　罗章超不是不搭理自己，他是握着笔睡着了。 　　从倒数那几道题越来越歪歪扭扭的字迹来看，入睡前他一定是跟自己的瞌睡虫激烈抗争过了。 　　噗—— 　　她真的太过分了，都把他给逼成这样子了。 　　颜桃桃很是自责，想要拿笔帮他把剩下的题目做了，可右手被夏佑牢牢牵着，就没放开过。 　　颜桃桃指指自己又指指罗章超。 　　夏佑不松手。 　　哎。 　　语言在沟通中的重要性一下子展现得淋漓尽致，颜桃桃思考了一番，灵机一动，转过身子，和夏佑面对面而立，用自己的左手牵住他的右手，然后浅笑着试图抽出自己的右手。 　　她没有讨厌他，只是想跟他换个手牵着，这个意思她应该传达得清晰准确了吧？ 　　显然，夏佑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接受这个讯息。 　　他回握住了她的左手，顺便将她打算抽出去的右手握得更紧一些。 　　颜桃桃的笑容僵在了唇角，稍稍加大一点点的力道，继续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控制好，手肘撞到了书桌。 　　她控制了力道，所以并不疼，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罗章超瞬间就醒了。 　　他第一反应是抬头握笔，茫然的看了颜桃桃和夏佑一眼，揉了揉眼睛，转回去继续盯着自己的作业。 　　三秒后再次转过头，小小的国字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桃桃……？” 　　“诶。” 　　罗章超看看颜桃桃又看看夏佑，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还没醒过来啊？” 　　颜桃桃知道他还有些迷糊，主动帮他理清思路解释道：“章超哥哥，刚刚你在房里做作业，我去楼下溜达了下，认识了这位小朋友，他叫夏佑，我们一起去玩模型和拼图吧！” 　　都困到睡着了，肯定不能逼着他继续写作业了。 　　罗章超逐渐回神，目光落到两人手牵手面对面站着的姿势上，他拽紧手里的铅笔，拧着眉头，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失落，委屈出声道：“你们俩在玩拉手的游戏吗？” 　　呜呜呜。 　　好委屈。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弟弟，而桃桃和他玩游戏，让自己写作业。 　　颜桃桃：…… 　　救命，要怎么解释她和夏佑这样的姿势，仅仅只是因为她想抽出自己的右手，帮罗章超把剩下的作业做了而已。 　　“没有哦。”颜桃桃扭着头，和夏佑像是个矩阵般挪动了几步，看着罗章超的作业题，直接道：“倒数第三道等于七，倒数第二道等于五，最后一道等于二，章超哥哥你快填，填完我们一起去玩拼图吧！” 　　小孩子的关注点总是很容易转移，何况收到了颜桃桃一起玩游戏的邀约，罗章超的委屈就消散了，他凝神望着最后那三道题，随后眸光发亮，激动道：“桃桃你果然是天才，答案你都是看一眼就会，好厉害啊！” 　　日常被夸，颜桃桃扬唇，“嗯哼，那当然啦。”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比他们矮半个头的夏佑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二十道算术题。 　　罗章超速度填写完了答案，立刻就满血复活，站起身来，看见夏佑这张陌生的脸孔，他既好奇又有些羞怯，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颜桃桃一样，他只想停留在相对远的距离，悄悄打量他。 　　这个弟弟好奇怪，从进来的现在，都没有发出过一点点声音。 　　而且……弟弟一眼都没有看过他，该不会是不喜欢他吧？ 　　罗章超的局促都写在脸上，“端水大师”颜桃桃觉得自己像极了幼儿园的老师，为了不让他多想，立刻解释道：“章超哥哥，夏佑他听不到，也不会说话，他不是不理你哦，我刚刚在楼下看到其他小朋友欺负他，不和他玩，我就把他带回来啦，我们两个当他的朋友吧！” 　　罗章超是个富有同理心的小男孩，闻言，对突然出现的冷漠脸的夏佑的那一丁点敌意完全消失了，他点点头，看夏佑的目光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个弟弟好可怜哦。 　　“那桃桃，我要怎么样他才知道我愿意和他当朋友啊？”罗章超挠挠自己的平头，很是为难。 　　“笑呀，章超哥哥，看着夏佑的时候，一定要笑哦。” 　　说完，颜桃桃以身作则一般，即便两只手被抓得死死的，还是冲夏佑莞尔，笑容灿若暖阳。 　　罗章超继续挠头，在颜桃桃的眼神暗示下，咧了咧唇，极力的展示亲和力的笑容。 　　夏佑终于侧头，目光落在堪比“假笑男孩”表情包的罗章超脸上，复而极缓的，皱起了眉头。 　　罗章超：被、被弟弟……嫌弃了吗？ 　　场面忽然尴尬起来。 　　几秒的沉默后，夏佑的右手忽然松开了颜桃桃的左手，然后挪到罗章超做的那二十道数学题的第九题上。 　　罗章超疑惑脸。 　　颜桃桃顺着夏佑所指看过去，一审题就发现了问题，“七加八等于十五，不等于十六呀，章超哥哥，这道题你写错了哦。” 　　被一个三岁的小弟弟纠正错误，罗章超都快把自己的头挠秃了，他羞愧的垂头，“夏、夏佑……好像也是天才，只有我一个人是笨蛋。” 　　闻言，颜桃桃回神，诧异的看向夏佑。 　　一个听不到，不会说话的三岁小孩子，能够拥有这么好的算术能力吗？ 　　她能在罗章超面前装天才，靠的可是身体里这二十一岁的灵魂啊！ 　　那夏佑呢？ 　　望着他那双棕色的，波澜不惊的眼，有个念头涌现脑海。 　　不是吧，该不会夏佑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 　　他三岁的身体里住着的，也根本不是三岁的他？ 　　这个念头让颜桃桃觉得头皮发麻。 　　而这时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透过半开的卧室门，可以清楚的听到家政阿姨连忙从厨房跑出来去开门，紧接着是罗南平的声音响起来。 　　任何猜测都该往“欢迎罗南平”回家这件事后面靠，于是颜桃桃立刻收敛了惊讶的表情，换上甜美乖巧的笑容，牵着夏佑，哦不，是被夏佑牵着不放，走出卧室，“叔叔下班啦，叔叔辛苦啦！” 　　罗南平连声应着，目光落到了夏佑身上，询问道：“这是……？” 　　家政阿姨帮忙介绍道：“桃桃说这是她的朋友，还不清楚是谁家的孩子。” 　　“我们也是刚认识不久的。”颜桃桃眉眼弯弯，“他叫夏佑，不会说话，叔叔知道他家在哪么？” 　　“夏佑……？”罗南平重复了遍这个名字，半响后出声道：“我应该是知道的。” 　　这个小区住的基本都是**，他刚到A市不久，据他目前的了解，姓“夏”的高官，只有A市的□□夏城泉。 　　所以，眼前这个小男孩，是□□家的孩子？ 　　罗南平在思考问题时，表情一般都很严肃，配上他那张硬朗的国字脸，难免会透出些“凶”的气息来。 　　见状罗章超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唤道：“爸爸。” 　　“嗯？” 　　罗章超双手戳脸，示意罗南平：“笑，笑起来。” 　　罗南平：？ 　　“你不笑的样子有点凶，夏佑他听不到，会觉得你讨厌他，所以你要笑。” 　　颜桃桃微怔的看向罗章超。 　　这个小男孩真的比她认为的还要细心和温暖啊。 　　罗南平很配合，一如不久前的罗章超，冲夏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夏佑：……？ 第19章 　　罗南平回家不久, 一身黑衣的高壮男人按响了门铃。 　　他并未进屋子，就和罗南平在门口低语了片刻，随后望向夏佑。 　　以貌取人不好, 但男人看起来实在太凶，又绷着一张脸，简直比颜骏更像是会打小孩的样子, 颜桃桃下意识的牵紧夏佑的手，凑近他小声嘀咕道：“他是你家人吗？好像是来接你回家的，但是看起来好凶, 不会打你吧？你愿意跟他走吗？” 　　说完又碎碎念道：“忘了你听不到了, 我问了也白问。” 　　夏佑回握了下她的手，随后松开。 　　冰冰凉凉的小手从花坛边主动牵住她后，就一秒都没放开, 这下忽然松开了, 颜桃桃反倒不适应了, 讶然疑惑的看他。 　　他的动作表情少之又少，松手是想向她表达什么吗？ 　　夏佑仰着瓷白的脸，直直的盯着颜桃桃数秒, 随后走到门口, 主动朝高壮的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颜桃桃：？ 　　他这是在用行动回应她刚刚的问题吗？ 　　他到底是听到自己的话了, 还是感知到了？ 　　颜桃桃困惑不已, 视线里就看到罗南平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连连点头, 随后还回头一脸“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看她，之后高壮的男人稍稍往边上挪了一步, 将自己原本被罗南平遮挡的身躯完完全全的展露在颜桃桃的视野里, 倏地俯身, 露出森白的牙齿, 动作夸张的朝她竖着大拇指，声音洪亮冲颜桃桃道：“桃桃真棒，谢谢！” 　　要不要反差这么大啊！ 　　颜桃桃被吓了一跳，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罗章超的脚。 　　罗章超吃痛的“啊——”了一声，委委屈屈的看颜桃桃。 　　颜桃桃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回应男人对自己激动的夸赞，还是应该先询问关心罗章超的脚。 　　男人牵着夏佑告别，“那我就不叨扰了，带小佑回家了。” 　　罗南平颔首，“替我向夏书记问好。” 　　夏书记？ 　　是夏佑的爸爸还是？ 　　颜桃桃下意识的看向夏佑，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了。 　　既然是他主动要走的，那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应该只是一个特别的小朋友，不是和她一样重生的吧？ 　　但其实如果是，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况且他重生了还是失聪又失声，想想都怪可怜的。 　　惊讶压下去，颜桃桃对夏佑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同情，想着下次如果还能碰到他，也一样会笑容满面的看他，尽自己所能的让他感受一些温暖。 　　她不知道是，夏佑在踏入电梯前，认认真真的抬头看向罗家的门牌。 　　--- 　　第二天上午九点，颜桃桃和罗章超在家政阿姨的敲门声里醒过来。 　　之后颜桃桃拉着一起床大脑要待机很长一段时间的罗章超走出卧室，就被客厅里乖乖坐着的小身影震惊到立刻清醒。 　　她出现幻觉了么？ 　　那个坐在正对着卧室门这边小沙发上的小人儿，似乎是夏佑？ 　　夏佑像是个有强迫症的偏执小孩，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昨天的花坛边被抠图安过来的，身子微躬，双手平行的放在大腿上，一双眼无神的盯着卧室的门，每一下眨眼都极其的缓慢。 　　直到颜桃桃出现，他那双眼逐渐聚焦，像是呆滞的玩偶忽然插上了电，盯紧她，跳下沙发。 　　他步子坚定的朝颜桃桃迈过来，准确无误的牵住了颜桃桃另外一只手，一如昨天。 　　冰冷真实的触感，让颜桃桃回过神来，“夏佑，什么时候来的？” 　　家政阿姨正在饭厅摆放早餐，回道：“我早上过来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等了，他够不到门铃，也不敲门，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了，哎，小模样看着真让人心酸，估计是来找你们玩的。” 　　闻言，颜桃桃松开了罗章超的手，揉了揉夏佑的刘海，不管他听不听得到，笑着问好：“早上好啊，夏佑。” 　　随着被放开的手，罗章超半睁的眸子全部睁开，朦朦胧胧间看见了夏佑，大脑尚未彻底清醒，唇角已经条件反射的上扬，露出笑脸。 　　看见夏佑要友好的笑。 　　一大早氛围温馨，家政阿姨备好了三个小朋友的饭，因为夏佑身体的特殊性，大家都很照顾他，都很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 　　夏佑不挑食，面前放着什么便吃什么，慢条斯理的进食，缓缓的咀嚼和吞咽，秀气得完成不像男孩。 　　他真的好乖啊。 　　颜桃桃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 　　因为夏佑的到来十点开始的家教课，一下子就变成了三人小课堂，夏佑似乎并不抗拒上课，他不吵不闹，就牵着颜桃桃的手不放，安静的坐在她边上，像是一个摆设，但当罗章超写错字时，他就伸手，直直的指着错的地方，面无表情，没有言语。 　　次数一多，罗章超看夏佑的眼神里，是又崇拜又羡慕。 　　夏佑才三岁也这么厉害，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是笨蛋吗？！ 　　罗章超不想当笨蛋，所以十一点家教老师一走，他主动对颜桃桃道：“桃桃，你和夏佑先去玩吧，我先把作业写完。” 　　回想起昨天罗章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颜桃桃主动道：“章超哥哥，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罗章超摇头，握紧手中的笔，嘴里碎碎念叨着：“我要努力，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和你们成为一个班的同学，就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学了！” 　　颜桃桃：…… 　　你清醒一点，你六岁了，下半年就去读一年级了！ 　　夏佑才三岁，就算上学也是上幼儿园，你怎么努力，我们三个人也不可能成为同班同学阿喂！ 　　难不成一年级不读，留级读幼儿园？ 　　就算罗章超愿意，罗南平都会被气死的，不忍心浇灭他学习的热情，颜桃桃把那句“你努力的方向不太对”咽下去，换上爱的鼓励，“加油，章超哥哥，我和夏佑就在房里陪着你，不出去玩。” 　　说完颜桃桃拿过本子和笔，牵着夏佑坐在一旁的地垫上，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笔，示意他自己要写字，然后把被他牵住的手抽了出来。 　　他能指出罗章超写错的字，说明他肯定是认识字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颜桃桃写道：你认识字吧？ 　　夏佑在她期盼的目光下，轻点了下头。 　　颜桃桃眸光亮了亮，他们以后可以用文字来沟通了。 　　颜桃桃接着写道：你多大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一样吗？我其实不止五岁。 　　这段话说的非常晦涩含蓄了，如果夏佑和她一起是重生的，身体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应该能看懂她在说什么的。 　　夏佑如琉璃宝石一般的眼里透出迷茫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颜桃桃的脸，似乎是在仔细打量她。 　　他的眼睛太干净纯粹了，让颜桃桃都生出愧疚心了。 　　良久后，夏佑拿过笔，在“你多大了？”这句话上面写了个“3.5”。 　　3.5？ 　　三岁半？ 　　这个小数点可真是耐人寻味。 　　望着那稚嫩的笔画，颜桃桃收回了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写道：我叫颜桃桃。 　　他听不到声音，她就用文字向他正式做个自我介绍。 　　等她写完，夏佑一笔一划的在她名字后面加上：夏佑。 　　他好像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一点都不急的样子，颜桃桃看着他尚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挂着严肃的表情，只觉得“酷萌酷萌”的，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小声感慨：“长这么好看不爱笑真可惜，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触感也很好，真的好软啊。 　　“哇——”颜桃桃忍不住继续捏他的脸，笑道：“很舒服诶，我笑的这么灿烂，你肯定不会生气的吧，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就是你的脸蛋太舒服了。” 　　夏佑没有躲闪，乖乖的任她捏脸，良久后，他放下笔，小手同样伸向颜桃桃的脸，有样学样的，也捏了捏她的脸。 　　想过他会躲闪会抵触，但完全没想过……他选择了模仿。 　　下一瞬，他从来都是抿成直线的唇，隐有上扬的弧度，极浅，若有似无的笑了。 　　颜桃桃眨了眨眼，想要看得仔细一点，于是忘记了躲闪。 　　“呼——我写完了，你们……”精神状态不错，高效完成作业的罗章超一扔掉笔转过身子，就看到颜桃桃和夏佑坐在地垫上，沉默的捏着对方的脸，“这是做什么……？” 　　怎么每次看他们，他们姿势都很奇怪。 　　昨天是左手牵左手，右手牵右手，现在是互相捏着对方的脸。 　　难道因为他们是天才，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自己看不明白的举动吗？ 　　刚做完作业想要求夸的罗章超，瞬间又开始自卑了。 　　好不容易来到A市交了两个朋友，罗章超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孤零零的生活，于是为了融入“天才”的世界，他立刻抬起双手，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捏着自己的国字脸，笑嘻嘻道：“哈哈哈，真有趣，哈哈哈——” 　　夏佑：……？ 　　颜桃桃：？？？ 　　夏佑就这样和颜桃桃、罗章超待到下午罗南平下班回来，同昨天一样，高壮的男人会上门把夏佑带回去。 　　接下来连着几天，颜桃桃一打开卧室的门，都能见到坐在沙发等她的夏佑。 　　夏佑每天都和颜桃桃、罗章超一起上课，其余时间，他们会用纸笔交流。 　　罗章超是慢热的性子，相处得越久越热情，知道可以写字和夏佑说话后，他非常积极的写字条想和夏佑聊天。 　　他写的每一行字夏佑都会看，有时候给出回应有时候不回应，但如果罗章超写了错别字，他一定会指出来。 　　罗章超时常尴尬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小脑袋给挠穿，即便如此，他还是记得面对夏佑，一定要微笑。 　　即便是每天都被迫上着“无聊幼稚”的课程，但颜桃桃是真的很开心，幼年里缺失的来自朋友同伴的温暖，逐渐完整。 　　她也真是没白重生一遭。 　　---- 　　颜桃桃是过得开开心心一派和谐，但颜东一家可就不太好过了。 　　星期三的下午，刘萍一手牵着刚从幼儿园接回来的颜星杰，一手提着些路过菜市场买的蔬菜，在小区的信件存放箱里取了封信，皱着眉头拆开。 　　三秒后，她身子颤了颤，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 　　这竟然是一封来H&a;Y公司的“律师函”。 　　颜星杰发现自己母亲走着走着忽然不动了，很是暴躁的开口：“走啊，妈妈，我饿了，我要回家！” 　　颜星杰体重已经超标，才六岁已经三十公斤了，上次体检时，医生特意嘱咐了，不能再让他这样吃下去了，于是刘萍只好断了他的零食，接他放学时，没肯他在附近买吃的。 　　刘萍的目光都在律师函上那句“赔偿人民币五百万”上，哪里顾得上自己的儿子，拿着信件的手直发抖。 　　颜星杰早就被惯得脾气极坏，加上饥饿难耐，让他更加暴躁，拉住刘萍的手用力摇晃，“妈妈——我饿——！” 　　“别吵！”刘萍情绪失控，用力甩开颜星杰，“我在看信，你不知道吗？！” 　　颜星杰顺势往地上一瘫，十分熟练的蹬脚撒泼耍赖，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叫，“我饿，妈妈不让我吃饭，还推我，你这个坏妈妈！” 　　之前在幼儿园门口不让买零食的时候就想闹了，被刘萍这一吼，直接控制不住了。 　　下班的高峰期，小区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熟面孔。 　　频频接收到邻里之间的目光，刘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颜星杰，“好了，别哭了，你拿着钱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妈妈有点事情要去找你爸爸，你买完吃的别瞎走，就在小区草坪里玩一玩，一会我跟你爸爸回来接你。” 　　那“五百万”就跟一座山压在她身上似的，她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哪还有心思回家做饭，面前这种事情，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想立刻去找颜东。 　　颜星杰拿了钱，立刻就不闹了，乐呵呵的往小卖部跑了。 　　刘萍甚至都没回家放菜，拎着菜火急火急的就往颜东单位跑，一路冲进了颜东的办公室。 　　“干什么呢这是？”感受到下属投来的好奇目光，颜东皱眉看着刘萍，不悦道：“我这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呢，你不回家做饭突然跑过来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让别人看了，还以为咱家出什么事了呢！” 　　刘萍嘴唇发颤，死死揪住手里的律师函，慌乱道：“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什么事？”颜东着急的站起身来，拉下办公室的百叶帘，遮挡住下属们八卦的目光，压低声音，急促问道：“不是小杰出了什么事吧？他又在幼儿园跟人打架了？” 　　刘萍摇头走过去，颤颤巍巍的把律师函递过去，“不是小杰……是、是我们……” 　　颜东一把从她手里抽过律师函，刘萍急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碎碎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哪里拿的出五百万啊，我就是去卖血卖肾也凑不到这么多钱……凑不到会怎么样？老公，我们是不是会要坐牢啊？如果我们俩坐牢了，那小杰怎么办？有个坐牢的父母，他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 　　“都怪孔倩妍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在搞鬼，枉我们对她那么好，这些年没少帮衬他们，她可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 　　“我们怎么说也是她的家人，她在外面勾三搭四，攀上个老相好的，就回来算计我们，她可真是个该遭天打雷劈的！” 　　刘萍越骂越上头，各种脏水都往孔倩妍身上泼。 　　“你小声一点！”颜东压低声音制止道：“你是巴不得其他人都听到，现在就来议论看我们笑话吗？你再嚷嚷下去，抬不起头的不是小杰，我立马就要在公司抬不起头了！” 　　刘萍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 　　粗略阅读完律师函的颜东并没有刘萍那么焦虑不安，他拽紧信函，道：“这是律师函不是法院传票，你慌什么慌？” 　　会打孔竹生的主意，借着颜桃桃的名义要五十万，是因为颜东近期股市亏了不少，他想拿这笔钱把这个洞给填补上。 　　原本以为就孔竹生和孔倩妍那“见不得光”的关系，加上孔竹生财力雄厚，根本就不会在意他开口要的那五十万。 　　有钱人都怕麻烦，也比他们普通人更在意自己的名声，所以他笃定孔竹生会给他这笔钱，想着打发他们走。 　　结果没想到，孔竹生是块硬石头，他们根本搞不定。 　　那次在孔竹生办公室碰了一鼻子灰后，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事情就那样了，跌的面过一阵去孔倩妍那讨回来就是了，谁知道对方反而先出击了。 　　但颜东也不慌，上次好歹还是给孔倩妍留了情面，没戳穿这件事，现在既然对方不依不饶，就别怪他撕破脸了。 　　他们是做了“勒索”这样的事，但孔倩妍也是做了见不得人勾当。 　　他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他就不相信孔倩妍可以不在意名声，不害怕颜骏和她离婚。 　　离了婚，有钱人难不成会娶她吗？ 　　不过玩玩而已。 　　颜东的语气让刘萍瞬间就有了底气，小声问道：“老公，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去坐牢是吗？” 　　颜东：“我一会给颜骏打个电话，给他安排点事，支开他，你给孔倩妍打个电话，让她今晚上我们家一趟，除非她想跟颜骏离婚，不然这事她必须处理好了。” 　　刘萍会意点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 　　晚上七点，颜东家。 　　孔倩妍在防盗门前站了许久，不住的调整呼吸，最后才按了门铃。 　　接到了刘萍的电话，她原本是不想来的，上次她来家里闹了一通，数落颜桃桃的不是也就算了，还往她身上泼了一大盆脏水。 　　为了颜桃桃能过得安稳一点，她咬紧牙不肯把孔竹生给说出来，颜骏去调查了她所有的通话记录，把她的手机翻了个遍，查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才没有把事情给闹大，但自那之后，也没再给过她好脸色。 　　但刘萍在电话里，语气平常喊她过去一趟，似乎是不声不响的把给她波脏水这件事给翻篇了。 　　孔倩妍犹豫了许久，还是推了晚上的牌局，决定来一趟，既是不想被颜骏知道生气，也是想好好跟刘萍他们解释下，孔竹生真的只是她一个“旧友”，希望他们不要再因为颜桃桃去找他。 　　门开了，刘萍立在门后，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来了？” 　　这些年一直被刘萍趾高气扬的气势压着，面对着她，孔倩妍总是习惯性的躬身垂首，小声应道：“嗯，嫂子晚上好。” 　　“进来坐吧，别杵在门口了。”刘萍侧过身子给她让出道来。 　　“好。” 　　进了大门，孔倩妍立在鞋柜门口，不敢随便去动鞋柜上的拖鞋，局促的等刘萍给她拿室内的拖鞋。 　　刘萍却从鞋柜顶层拿了双鞋套直接扔在她的脚边，“用鞋套吧，干净卫生些。” 　　孔倩妍盯着视线里扔落在地的鞋子，就像是自己的自尊心，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见她的迟疑刘萍不满道：“不用鞋套那你就光脚吧。” 　　总之，她是不可能给孔倩妍一双替换的拖鞋的。 　　三秒后，孔倩妍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单鞋，穿着薄薄的丝袜直接踩在冰凉的瓷地板上。 　　为了晚上的谈话，吃过晚饭，刘萍就把颜星杰送到邻居家玩去了，少了个闹腾的主，此刻家里十分安静，颜东闻声拿着纸笔从房里走出来，一边往沙发上走一边朝孔倩妍招手，“来了啊倩妍，赶紧坐啊。” 　　孔倩妍只坐了单人沙发的一小角位置，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单独面对颜东夫妇，但她一个人上他们家真的是头一回，她双手紧张的交织着，不安的问：“请问堂哥嫂子喊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刘萍连杯水都没给孔倩妍倒，刻薄发言：“什么事？还不是你那老相好的事？” 　　孔倩妍倏地抬头，双手交织得更紧，“真的是误会，我清清白白的，没做半点对不起颜骏、颜家的事情，那只、只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罢了。” 　　“什么朋友这么见不得人？颜骏这么生气，你也不肯带过来给我们见见？” 　　“我、我……” 　　颜东适时出声，状似缓和气氛道：“不管这朋友你能不能带过来见我们，不重要哈，反正只要是你的朋友，你能联系上，说上话就行。” 　　孔倩妍疑惑看他。 　　“倩妍啊，今天我们单独喊你过来，支开了颜骏，就是不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还是顾虑到了你在颜骏面前的面子的。” 　　字字和气，却句句都在认可刘萍的说辞。 　　孔倩妍薄唇紧抿，不知道要何如解释，她连脚趾都开始蜷缩。 　　颜东把手里的A4纸递过去，“这些年我们家陆陆续续也借了你们家不少钱，加起来一共是五万六千八，利息什么的，我也就不跟你们算了，你们就一共给我们家六万块就可以了。” 　　“现在还么？我们家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他们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颜骏花钱大手大脚，喜欢提前消费，每个月要还信用卡时，都是拆西墙补东墙。 　　颜东：“知道你们拿不出，你去找你那个‘朋友’拿吧，区区六万块，对他而言肯定不算什么的。” 　　孔倩妍抿唇不语。 　　六万块对孔竹生而言的确不值一提，但她绝不可能向他开口要钱。 　　颜东：“我知道你不好开口，所以前些日子呢，我亲自去了一趟，想着他要是痛快点把钱给了，也就不麻烦你了，谁知道你这个‘朋友’小气得很，似乎不怎么看重你啊，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哥哥嫂子，只是让他帮你把欠款还了而已，他却要告我们敲诈勒索，根本没考虑你的立场啊。” 　　孔倩妍小脸惨白，单薄的身子控住不住的抖动，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讶，艰难发声，“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去问他要钱？！” 　　这些年，她过得再惨，受再多的委屈，她也都熬过来了。 　　只要孔竹生不知道，她自我树起的城墙就没有被摧毁。 　　那是她最后的“遮羞布”啊。 　　他们怎么可以去找他！ 　　把她的难堪、伤口全部曝露在孔竹生面前！ 　　刘萍讥笑道：“你勾搭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还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看他光在你女儿身上花的钱就不少了，替你把欠款还了，不就顺手的事情吗？孔倩妍，现在有人帮你还钱了，你还不还，是不是故意想赖账？” 　　孔倩妍浑身都在发抖，惨白的脸逐渐涌上愤怒的潮红，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偏偏就是没办法还击。 　　她满脑子都是孔竹生失望的眉眼，窒息般的难受。 　　不满颜东的磨叽，刘萍扯过那张A4纸，拿过笔，一把塞到孔倩妍手里，道：“横竖是你出轨勾搭其他男人在先，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我们吃不着好果子，你那相好的也讨不到什么好。你如果还想跟颜骏好好过日子，就把这个协议签了，然后马上给你那相好的打电话，让他把什么律师函撤回去，再把你们欠我家的钱还了，否则……” 　　“我不会签的！”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孔倩妍挥开刘萍的手，蓦地站起身来，早就被生活打磨得无光的眼里燃着愤怒的火焰，“我不会找他，我不会问他要钱！” 　　刘萍完全没料到孔倩妍会是这样的反应，吓到用手捂住胸口，随后怒斥道：“要死啦，孔倩妍，你要翻天啊，你这是对谁动手动脚呢？！” 　　见惯了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只要声音稍稍大一点，刘萍就气得跳脚。 　　孔倩妍双眸猩红，浑身发颤，“你们……到底想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我只是……想和颜骏好好在一起而已。” 　　这些年，她处处忍让，在他们面前，卑贱如尘土。 　　换来的是更无情的践踏。 　　孔竹生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 　　“哈——”刘萍越发张扬的讥笑，“我们可不敢逼你，你找了个了不得的相好，本事大着呢，之前你女儿打我儿子，现在你都敢对我动手了，我看这律师函根本就是你撺掇着的你那相好的发的吧？” 　　“……” 　　“想吓唬谁呢？我告诉你孔倩妍，你要搅得我不安宁，我豁出命也不会让你过安生日子，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呗！” 　　“好了，这么大声做什么，小点声，生怕邻居听不到，看不到笑话吗？”刘萍唱了白脸，颜东就□□脸，道：“倩妍啊，你别激动，家和万事兴，你年纪小，做错事难免，哥这是给你出个主意，你问那边要了钱，也是跟我们表个态，表明你会断了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以后好好跟我们颜骏过日子，顺便也把这些年欠我们家的钱还上了，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孔倩妍：“口口声声说着家人，但你们真的有把我当过家人吗？” 　　他们眼里只有贪婪和索取，没有给过她半分信任，恨不得把所有丑陋的标签都贴在她的身上。 　　孔倩妍鼻子发酸，她努力吸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十分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我不会去联系他的。同样，我奉劝你们，也不要再去找他，他和我不一样，他不会忍让你们。” 　　语罢，孔倩妍转身就走。 　　再多待一秒钟，她都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不想在他们面前落泪。 　　“孔倩妍——”眼见着孔倩妍已经去穿鞋了，刘萍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按我们说的做，我们一定会把你出轨的事情全部告诉颜骏，你等着离婚吧！” 　　初夏的室内依旧很凉，孔倩妍觉得在客厅装瓷地板真的不好，太过阴冷了，此刻哪怕穿上了自己的鞋子，寒气也从脚底蔓延至了全身。 　　连整颗心都是冷的。 　　她侧头看着刘萍，“你们去找过我那位朋友了，也知道他的名字了是吧？” 　　刘萍脸上透着得意的凶狠，“何止，他的公司地址我们一清二楚，上次我是给你留了脸，没全部告诉颜骏，你这次要是不知好歹，可就别怪我不念妯娌的情分了，我会把你那相好的信息全部告诉颜骏，看你还怎么糊弄过去！” 　　孔倩妍拉开了门，出奇的冷静，“你去说吧。” 　　语罢，她把刘萍和颜东骂骂咧咧的声音甩在脑后，第一次不再瞻前顾后，走得头也不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宁愿刘萍去找颜骏说出一切了，那至少，能证明她的清白。 　　孔竹生是谁，颜骏当然知道。 　　他就是再荒唐，再不辨是非，再维护自己的兄嫂，也不可能用那样肮脏的词汇去形容她和她的亲生父亲。 　　她受的委屈颜骏也该一清二楚。 　　颜桃桃是孔竹生的外孙女，交给他养无可厚非，而颜东和刘萍不仅上门敲诈勒索，还诽谤污蔑她。 　　她没有做错任何，颜骏不可能和她离婚的。 　　夜风袭来，孔倩妍双手环臂，犹如被抽离了灵魂的躯体，机械的行走。 　　她回忆起了很多。 　　毅然决然和颜骏私奔后，她唯一一次回到孔家，为的是偷户口本。 　　明明选的是个工作日的下午，却不知道为何一直宛如工作狂的孔竹生突然回了家，他们在楼梯口撞了个正着。 　　那是在她扬言要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后，第一次见面。 　　孔竹生紧紧按住楼梯扶手，眼眸里似有滔天巨浪。 　　他沉默不语，她漠然别过头。 　　一路小跑着离开，他反常的没有阻拦她。 　　是啊，从她怀着孕拒绝打掉孩子，和他断绝父女关系后，孔竹生的确再也没出现过在她人生中了。 　　他一定是对自己失望透了，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吧。 　　可她也堵着一口气，想要向他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不需要活在他自以为是的襁褓里。 　　小时候只有妈妈照顾她，妈妈去世了，她也长大了，她的人生不再需要父亲指手画脚。 　　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当上了“颜太太”，日子过得却不如她在孔竹生面前放的豪言壮语，反而被孔竹生一语成谶。 　　她远离着过往的生活圈子，不去看任何有关孔竹生的新闻资料，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他不知道她过得不好，她的生活就没那么糟糕。 　　渐渐的，记忆里孔竹生的面容似乎都模糊起来，只是午夜梦回时，他悲痛失望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的清晰。 　　她的选择真的没错吗？ 　　孔倩妍已经没有当初的底气来回答自己了。 　　快一个月了。 　　颜桃桃和孔竹生生活在一起，两人都开心幸福吧？ 　　希望颜桃桃可以乖巧听话一点，不要像自己一样，让他伤心失望了。 　　孔倩妍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刚拐进漆黑的巷弄口子，忽然被人热烈的拥入怀抱。 　　鼻尖弥散开去的，都是颜骏的气息。 　　这个让她疯狂迷恋到愿意放弃一切的怀抱，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被他这样拥抱过了。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急切的问道：“倩倩，你怎么不接电话？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孔倩妍抬手回拥住他，他的关心一下子把她从情绪的泥潭中拉出来，她鼻子发酸，睫毛一颤，贴紧他的胸膛，落下泪来，“老公……” 　　他是爱自己的。 　　只要他是爱自己的，那些委屈算什么呢？ 　　“傻瓜。”颜骏亲昵的吻着她的发顶，语气一如相恋时的温柔宠溺，“受委屈了怎么不跟我说呢？要不是我哥给我打电话说了，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上次我误会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的啊。” 　　孔倩妍将他抱得更紧一些，他怀抱好温暖，可以驱散她心里的寒。 　　颜骏：“爸爸把桃桃接走，肯定就是认可咱两的婚姻了，这是多好的事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孔倩妍犹如被人掐住了脖颈般的窒息。 　　“我们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以后有花不完的钱了！”颜骏声音里都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倩倩，爸爸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俩了吗？” 　　孔倩妍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的摇头。 　　颜骏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距离来，“还不知道？” 　　“不……”孔倩妍每一个字都是她碎掉的骄傲和自尊，“我不会回去……他永远不会认我们的……” 　　颜骏脸上的温柔瞬间消散，“他能接受桃桃，就肯定能接受我们，你去求他啊，你是他女儿，他不会不管你的。” 　　“……” 　　“你哭，哭有什么用？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是口口声声爱我吗？为了我，你就不能放下你的面子吗？你去求爸爸啊，我受够这种日子了！” 　　孔倩妍很想看清楚他的脸，可泪眼朦胧中，他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却发不出具体的音节。 　　很久很久以前，你也说了你爱我。 　　你说你会照顾我，疼爱我。 　　是你说的。 第20章 　　当颜骏从颜东那听到孔竹生的名字时, 他先是震惊，之后便是狂喜。 　　孔竹生接走了颜桃桃，于颜骏而言, 这是孔竹生释放的信号。 　　接纳了颜桃桃，也就等同于接纳了他这个女婿了。 　　颜东听了，更是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好半响才重复道：“你、你是说……孔竹生是倩妍的爸爸？” 　　“对啊，哥，我刚和倩倩恋爱那会就提过的, 不过都好多年了, 你们没有印象了也正常。”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之后孔竹生宁愿跟孔倩妍断绝关系也不肯认可他这个女婿，颜骏娶了孔倩妍, 没捞到半点好, 渐渐的就不跟亲戚朋友提孔倩妍的家世背景了。 　　颜东尴尬到发不出声音, 只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准备好的描述孔倩妍和孔竹生种种不可见人关系的说辞说出来。 　　“哥，你跟嫂子这次真的误会倩倩了。”颜骏再开口声音都有了底气，“哎, 也怪倩倩性子倔, 硬是不肯把实情说出来, 也不赖你跟嫂子会产生误会。” 　　“是误会就好, 是误会就好……”隔着电话颜东急的额头冒汗, “大家都是一家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我去找你岳父呢, 也是希望你们一家可以过得好一点, 总之……总之出发点都是好的, 你、你跟倩妍到时候解释解释啊……” 　　难得有个装大度展示自己地位的机会，颜骏可不会放过，“没多大事，晚点我和倩倩提一嘴就好。” 　　于是颜东含糊不清的把自己去找孔竹生的事情说了遍，然后挂了电话。 　　一旁的刘萍听了个一知半解，条件反射的否认：“这……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她爸爸呢？” 　　“我就说她这次怎么走得这么硬气。”颜东后知后觉的感慨完，怒瞪了刘萍一眼，呵斥道：“你啊你，平常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分寸，话里全是刺，不给人留点脸面，现在好了，我看你怎么去跟倩妍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刘萍难以置信指着自己，“你让我去给孔倩妍道歉？！” 　　“对，我看你以后知不知道收敛，一张嘴就知道得理不饶人。” 　　刘萍情绪激动起来，握拳上前推搡捶打着颜东的胸口，委屈指责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颜东一把挥开，“不想坐牢，就别搁这跟我闹，晦气，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女人！” 　　坐牢，晦气。 　　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女人。 　　刘萍犹如五雷轰顶，血压直线飙升，她用力咬牙，朝颜东扑过去。 　　“既然你觉得孔倩妍好，那就离婚，你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你这个疯婆子——啊——你揪我头发做什么？！” 　　“别过了，都别过了！” 　　“你给我松手！疯婆娘！” 　　刘萍急红了眼，完成失了理智，她不像孔倩妍，可以在颜骏面前毫无心气可言，颜东踩了她的痛处，她是一定要爆发的。 　　刘萍和颜东撕打起来，手脚并用，歇斯底里。 　　动静太大，隔壁邻居听到声响带着颜星杰推开了之前孔倩妍离开时就未完全闭合上的门。 　　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父母，颜星杰吓得躲在邻居身后嚎啕大哭。 　　一屋子鸡飞狗跳，闹闹嚷嚷，同层的住户大都打开了门，爱看热闹的人拿着手机拍了着视频，顺手发到朋友圈和业主群里。 　　这一晚，在意面子的颜东刘萍在邻里之间丢尽了脸面。 　　--- 　　两天后，劝不动孔倩妍的颜骏跟颜东借了套撑场面的衣服，独自去了H&a;Y找孔竹生。 　　同出入H&a;Y的人的穿着相比，颜骏这身拿来撑场面的衣服也显得稀松平常了，但他胜在生了副好皮囊，普通的衣服穿上身，看起来也是得体的。 　　颜桃桃被孔竹生接走，这件事给了颜骏莫大的底气，仿佛自己在孔竹生眼里已经是“乘龙快婿”，一手插兜站在前台小姐面前，下巴微仰，好不得意道：“我要见我爸。” 　　前台小姐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啊……不知道先生的父亲是？” 　　“你们董事长。” 　　前台小姐：？ 　　靠一张嘴认爸爸吗？ 　　那她也想张嘴喊“爸爸”啊。 　　见前台小姐只是笑而不语，没有任何后续的动作，颜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过去，“喏，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几个月前春节时拍的合照，孔倩妍穿着黑色的长棉袄抱着穿着小红袄的颜桃桃，两人共同围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颜骏食指点点屏幕上的孔倩妍：“这是我老婆，你们董事长的千金，你不可能不认识吧？” 　　她还真的不认识。 　　她入职一年了，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他们的boss孔竹生早年丧妻，一直独居，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过自己的家人？ 　　但目光稍稍往边上挪一点，落到扎着小辫子的颜桃桃身上，她眼眸睁了睁。 　　是桃桃…… 　　不会吧，这个男人就是桃桃的父亲，boss的女婿？ 　　脑海里的推测让她忍不住多打量了颜骏几眼，想到前些日子才上门的刘萍、颜东，保险起见她微笑着回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颜骏不耐道：“我见我爸还需要预约？” 　　“稍等，我这边先给总裁办打个电话。” 　　五分钟后，马腾挂了电话，跟上在研发部巡视的孔竹生。 　　孔竹生早就发现了马腾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一直到和研发部的工作人员谈完项目的事情，才出声道：“有什么事？” 　　马腾：“说是……桃桃的爸爸过来了。” 　　因为一直跟在孔竹生边上，马腾还没来得及去核实身份，但从之前孔竹生冲颜东说的话来看，十有**真的是颜桃桃的亲生父亲。 　　可他也知道，颜桃桃似乎已经被孔竹生送到了罗南平那。 　　马腾小心翼翼的询问：“孔董，见还是不见？” 　　孔竹生抬手看了眼腕表，不答反问：“距离我下个行程还有多久？” 　　“四十五分钟。” 　　孔竹生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迈，做出了决定：“见。” 　　从颜东夫妇找上门以后，他就想见见颜桃桃父母，想知道怎样的父母才能把自己五岁的孩子逼得离家出走，宁可待在陌生人家里，就是不肯回家。 　　如果和颜东一般无二，关于颜桃桃的抚养问题，他会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 　　马腾颔首：“我马上去安排。” 　　孔竹生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不久，马腾就把颜骏带了上来，随着打开的门，颜骏人未到声先道：“爸——” 　　“……？”孔竹生蹙眉抬眸。 　　视线里高个的年轻男人有一张熟悉的……他厌恶的脸。 　　孔竹生眼眸微睁，嘴唇紧抿，原本随意搁置在大腿上的上下意识的蜷缩握紧，整个人的气压降到了极低。 　　这张脸，即便见的次数不多，他也无法忘掉。 　　孔竹生和颜骏正面交锋的次数并不多。 　　第一次是在知道了颜骏的斑斑劣迹，劝说孔倩妍和他分手无果时，孔竹生选在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趁着孔倩妍还在学校上课，去见了他。 　　颜骏长了孔倩妍两岁，就读于A市一所大专，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多出来的空余时间，拿着孔倩妍给的钱，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入各种娱乐场所。 　　之所以坚决不同意孔倩妍和颜骏谈恋爱，其实跟颜骏的家世背景不好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子女无论多大，在父母眼里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何况当时的孔倩妍不过十八岁，颜骏就是再出色优秀，孔竹生都需要仔细掂量，就怕孔倩妍会受到伤害，更何况在调查后，发现颜骏除了一身好看的皮囊，再无半点优点。 　　颜骏就像是孔倩妍蹒跚学步时，路上绊脚的石块，没有戴上防护套的尖锐桌角，是会让孔倩妍受伤的存在。 　　无法劝说孔倩妍绕开，他只能亲自出面把这个“危险物品”挪得远远的。 　　立在网吧门外，孔竹生隔着数米的距离，看着颜骏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一脸不耐的走出来，他深呼吸，眉心拧成了死结。 　　逐渐看清楚孔竹生的颜骏脸上的不耐一扫而光，立刻站直身子，殷勤的笑着迎上来，“孔叔叔？您来学校找我怎么不让倩倩跟我说一声，您想见我的话，我去找您就可以了，怎么能让您跑一趟呢？” 　　这算的上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之前颜骏送孔倩妍回家时，就远远的瞥见过孔竹生的身影，只是孔竹生明摆着不想跟他交谈，完全没给过他一个正眼。 　　现在主动出现，颜骏又惊又喜。 　　孔竹生身子本能的向后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颜骏的靠近，想要和他拉开距离，沉声道：“你不用走过来，就站在那。” 　　“好的，孔叔叔。”颜骏驻足，听话配合，提议道：“孔叔叔是有话跟我说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我请您喝杯饮料吧。”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却被陆续从网吧冒出来的年轻面孔掩盖，有人冲颜骏嚷嚷道：“坑兄弟呢，说好上分的，大家都等你开局，你跟谁要聊这么半天不回去？” 　　说完瞅了眼西装革履的孔竹生，揣测道：“这谁啊？哦！是你那有钱老丈人！叔叔来找我们颜骏吃饭么？一会带上我们……” 　　在听到“老丈人”三个字时，孔竹生整张脸都黑透了，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打断这喋喋不休的烦人的话，冲颜骏道：“换个地方聊。” 　　说完他抬脚迈向不远处的草坪。 　　颜骏连忙跟上去。 　　等到四周无人的草坪，孔竹生眉目里乌云密布，道：“倩倩才十八岁，你要真心喜欢她，不必和周遭的人提起她。” 　　孔倩妍高中都还没念完，孔竹生虽然调查了颜骏，也不过是把他当成孔倩妍的恋爱对象来调查的，只让人去了解了他平日里的德行，没去深入了解过他的家庭，毕竟，他从来没有把颜骏放在“女婿”位置上思考过。 　　而刚刚那个男同学张嘴就是“有钱老丈人”，可想而知平日里颜骏是用什么样的嘴脸提起孔倩妍的。 　　颜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十八岁也成年了，我和倩倩在一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跟周遭的人提起，也是公开我们的关系，给倩倩安全感。” 　　好不容易交往了个“白富美”，他怎么忍得住不炫耀？ 　　孔竹生又吸了口气，直截了当的问：“要多少钱，你才会离开倩倩？” 　　颜骏的舌头在口腔里来回转动，不住把两侧脸颊推挤出来，他双手插在口袋，莫名自信的昂起了头，咧了咧唇，回道：“我和倩倩是真心相爱的，请叔叔祝福我们，叔叔那么爱倩倩，应该也不想看见倩倩难过吧？” 　　他又不傻，孔竹生对自己的不满嫌弃，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当然看得出来。 　　可孔竹生会来学校找自己，提出刚刚的条件，足以证明他对孔倩妍的在乎和疼爱。 　　颜骏在赌，赌孔竹生一定会为了孔倩妍妥协，接受和认可自己。 　　他为什么要拿一笔钱离开孔倩妍呢？ 　　孔倩妍是独生女，只要能顺利的当上孔家的女婿，以后整个孔家都是他的。 　　等着吧，他现在在自己面前这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早晚都会为了孔倩妍，对他和颜悦色。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孔倩妍怀着八个月身孕，主动要求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 　　孔竹生像是很久没睡过觉了，眼窝微陷，眼下是泛着疲惫的青，胡子也像是好几天没打理过了，墨色的眸里是沮丧和颓然，他紧抿着唇，递给了颜骏一张银行卡。 　　颜骏只觉得这场博弈自己胜利在望，抢先出声道：“无论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倩倩的，还有两个月倩倩就生了，爸，你马上就要当外公了，你真的忍心看着倩倩大着肚子吃苦吗？” 　　当然不忍心。 　　否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脑海里都是孔倩妍那句“你就当没生过我，我就当没有爸爸是个孤儿好了”，太阳穴像是在膨胀要炸裂般的疼，“卡里的钱够你给倩倩定最好的医院病房生产，照顾好她。” 　　说完，孔竹生转身就走了。 　　他最终拗不过孔倩妍，终于妥协了吗？ 　　是也不是。 　　他不再态度强硬的要求他们两个分开，但终究无法铁石心肠，对孔倩妍置之不理。 　　这笔钱，是他站在父亲的角度，对她这个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啊，只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啊。 　　从回忆里抽身，此时此刻，算得上是孔竹生和颜骏的第三次单独见面。 　　这五年颜骏过着在烂泥里打滚的日子，年少时的天真狂妄也在见识过孔竹生的“心狠”后消散了，他堆着笑靠近，当年挺得笔直的背习惯性的微屈，从神态到头发丝都透着讨好，“爸……” 　　孔竹生冷声喝止，“闭嘴。” 　　闻声颜骏颤了颤，在沙发上落座的动作微顿了下，局促的立在沙发旁，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坐吗？” 　　语罢不待孔竹生回应，他摆了摆手，自己回道：“不坐也没关系，我站着说话就成。” 　　等了五年，好不容易孔竹生接纳颜桃桃，再也不想过苦日子的颜骏，不想惹得孔竹生有一点点的不悦。 　　孔竹生的手已经握成了拳，有个想法已经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还是控制不住的问了遍：“你来做什么？” 　　马腾之前说的是“桃桃的爸爸来了”而不是“您的女婿来了”，足以说明，颜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孔倩妍。 　　而一旦“桃桃爸爸”这四个字与面前的颜骏挂上钩，孔竹生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费劲起来。 　　他是颜桃桃的爸爸…… 　　那一直被他否认，以为是别人的小孩的颜桃桃，真的是……他的外孙女？ 　　颜骏抓住机会表态：“爸爸，我知道我不是让您满意的女婿人选，但请您相信我，只要您肯给我一个机会，日后我一定会朝着让您满意的方向去努力。五年了，我和倩倩都很挂念您，要早知道您想见桃桃，一早我就送她过来拜访了。” 　　颜骏深知，在孔竹生面前，他像以前那样和他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 　　孔竹生很缓慢的再次出声确认：“你说的桃桃……是谁？” 　　“桃桃啊，我和倩倩的女儿，您的外孙女啊。”颜骏不明所以，斟酌着用词回答道：“我听了我堂哥堂嫂说了，爸对桃桃很好，给她买吃买喝，买衣服买玩具的，桃桃有您这样的外公，真是太有福气了。” 　　“……” 　　“桃桃这些日子还听话吧？要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告诉我，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孔竹生望着颜骏，脑海里全部是颜桃桃稚嫩的声音。 　　——“堂伯父的孩子总是抢我玩具、打我……爸爸总是帮着别人欺负我，妈妈不敢说爸爸，也让桃桃不计较。” 　　——“桃桃不要爸爸妈妈，桃桃只要外公！” 　　——“外公会一直像今天一样站在我这边吗？” 　　在麦当劳蛮不讲理，欺负她抢她玩具的刘萍母子，种种画面都在孔竹生的脑海里涌现回放，每一项都和颜桃桃第一次出现在别墅门口，哭喊着的话对标。 　　她真的，是他的外孙女。 　　所以她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任凭他如何冷言冷语，还是甜笑着叫他“外公”。 　　所以她会很自然的称呼孔倩妍“妈妈”，知道自己闯入的是他女儿的房间。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自己没有撒谎。 　　可他还是把她“赶走”了。 　　在颜东夫妇找上门来的时候，想到要回到有着这样父亲的家庭，她该有多害怕啊。 　　难怪她会想尽办法跑到罗南平家里。 　　她才五岁啊。 　　回忆起她惴惴不安的眼神，孔竹生快要被自责淹没。 　　如果他可以试着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或者是在决定把她送走的时候，让人去查查她的父母，他就不会在此刻才发现，他一直以为要送走的“别人家的孩子”原来真的是自己家的小孩。 　　每一次自己冷脸说着“我不是你外公”的时候，她心里该有多委屈呢？ 　　颜骏哪里知道孔竹生看似平静的面色下心绪早就波涛汹涌，还觉得他的沉默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铺垫道：“桃桃跟着您，您肯定不会亏待她，但桃桃才五岁，肯定也会想爸爸妈妈，和爸爸妈妈一起相处也更利于她成长。” 　　只要孔竹生认可这段话，他就可以借着为了颜桃桃的健康成长，提议和孔倩妍一起搬进孔家。 　　孔竹生眸色一紧，“所以你和你堂哥一样，来接桃桃？” 　　“可、可以……换个方式，让桃桃有父母也外公的陪伴……” 　　孔竹生直直的盯着他，沉声道：“你不配当一个父亲，我不会把桃桃交给你。” 　　他对颜骏的感官本就不好，加上颜东夫妇的表现让颜桃桃对颜骏的每句控诉都更加鲜明强烈。 　　回忆起罗南平说的那些话，以及初见的夜晚，颜桃桃额头上的伤，孔竹生就恨不得亲自动手揍颜骏一顿。 　　颜桃桃那么害怕颜骏，他怎么可能把她交给颜骏。 　　瞟了眼一直旁听的马腾，颜骏敛了讨好的笑，道：“爸，话不能这样说，我……” 　　“闭嘴，我从未承认过你和倩倩的关系，你不配这样称呼我。” 　　颜骏原以为孔竹生接走了颜桃桃，就是向他们夫妻低头示好的意思，不料依旧是块脾气臭的硬石头，但转念一想孔竹生对颜桃桃的在意就又有了底气，音量稍稍提高了些，道：“你要是坚持不肯认我这个女婿，我只好把桃桃带走了，就算我能给的物质条件跟你没法比，但法院也不会让桃桃离开自己的父母跟着外公生活的。” 　　“你在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孔竹生冷哼一声，溢满了不屑和嘲讽，“你大可以去找律师，也可以去法院告我。” 　　“……” 　　“要接走桃桃，你让孔倩妍自己过来，亲口跟我说。” 　　他要好好问问孔倩妍，知不知道颜东夫妇的所作所为，看没看清楚死心眼跟着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败类人渣了没。 　　他想到自己那晚给颜桃桃念的《灰姑娘》，他怒斥着作者抹黑天底下的父亲，不会有父亲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任由孩子给后妈欺负的，而颜桃桃心事重重的回道：“可是真的有，桃桃的爸爸就是这样。” 　　后知后觉的懂得这句话，孔竹生的钻心般的疼。 　　如果这五年，他不去跟孔倩妍置气，他能主动去了解了解她的近况，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颜骏依旧和当年一样混账，而他那些亲戚也全部不是好东西。 　　也就不至于，认不出颜桃桃是自己的外孙女。 　　“颜骏，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桃桃一根汗毛，你、以及你家的那些亲戚，这些年对倩倩母女的伤害，我一定会如数讨回来。” 　　为了颜桃桃。 　　也为了孔倩妍。 第21章 　　下午四点, 家政阿姨推开卧室的门，给三个小朋友拿过去一份切好的果盘，告诉他们, 今天她不会准备晚饭，一会罗南平下班回来会带他们出去吃，如果他们觉得饿, 她可以先准备点小吃，给他们填填肚子。 　　朝夕相处了好几天，有颜桃桃这个润滑剂在, 三个人相处得很好, 罗章超也渐渐变得活跃。 　　闻言连忙拿笔在本子上写道：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夏佑瞅了眼字条，下巴微收，没有回应。 　　回想起每天下午准时准点上门来把夏佑接走的高个男人, 颜桃桃知道或许夏佑自己没办法决定跟不跟他们一起出门。 　　但罗章超显然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去, 略显委屈的瞅了眼颜桃桃, 失落道：“夏佑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们出去吃饭啊？” 　　“夏佑才不是不愿意呢。”颜桃桃立刻出声解释安抚，“章超哥哥六岁了，要出门吃饭玩的话, 也要问过自己爸爸的对不对？夏佑才三岁诶, 他没问过家人当然没办法答应啦, 对不对？” 　　罗章超认可的点头, “对哦。” 　　“而且你看, 夏佑虽然天天和我们待在一起，但是他家人晚饭前都会把他接走哦, 肯定是因为他必须和家人一起吃晚饭的。” 　　避免了罗章超的“玻璃心”碎掉后, 颜桃桃拿过笔接着写道：不去没关系哦, 我们明天还是等你过来一起玩。 　　末了, 还特意画了个小脸。 　　夏佑轻轻点头。 　　颜桃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顺利的帮两个小男孩度过了一次“友谊危机”。 　　也不知道是加了班还是路上耽搁了，今晚的罗南平回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夏家的高个男人准点上门把夏佑接走了，罗南平还没回。 　　颜桃桃觉得这样挺好，免得罗南平先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三个热热闹闹的准备要出门，只能把夏佑给送回去，想想就挂于心不忍的。 　　夏佑离开前，颜桃桃一如既往的噙着灿烂的笑容，热情的挥手跟他告别，“明天见~！” 　　送走了夏佑，没多久罗南平就回来了。 　　小男孩对出门玩总有种莫名的向往，尤其现在身边多了个固定的玩伴后，罗章超一听到声响，立刻眼神发光的从沙发上跳下来，不忘催促颜桃桃，“走啦桃桃，我们要出门啦。” 　　罗南平打开门，就立在门口，并没有要换鞋子进来的意思，他神色里透着几分古怪，掩唇轻咳了一声，道：“咳——晚饭你们想吃什么？” 　　罗章超下意识的侧头看向颜桃桃，每个身体语言都在传递着“桃桃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的”讯息。 　　颜桃桃仰头头，甜声回道：“我都可以哦，叔叔。” 　　语罢想到什么似的，一脸认真的补充道：“只要不吃麦当劳就可以！” 　　一想到麦当劳的儿童套餐，她就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罗南平面色浮了层尴尬之色，略显为难的侧头望了望，仿佛那还站了个人。 　　颜桃桃觉得罗南平今天的言行举止都透着怪异，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试图猜测出些缘由来。 　　罗南平又清了清嗓子，看着颜桃桃，出声道：“桃桃，你外公……” 　　你外公。 　　这三个字一入耳，颜桃桃立刻就拉响了警报，小嘴一撅，先声夺人，“叔叔，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我没有啊……” 　　“叔叔是不是不愿意收留我了，想把我送走了？”采取“委屈战术”的颜桃桃眨眨眼，眼眶立刻雾气弥漫，声音都带了发颤的哭腔，“叔叔明明知道外公不要桃桃了，还提起外公，一定是想把我送走了。” 　　悲伤委屈的情绪瞬间感染了身旁的罗章超，他双手握拳抬到胸口，激动的2问道：“爸爸你失业了吗？” 　　罗南平：？？？ 　　之前罗南平说了，他有工作可以养活他们两个小孩，现在忽然要送走颜桃桃，一定是因为没有工作了，这样想着，罗章超立刻大义凛然的补充道：“我每年的压岁钱都存下来了，妈妈给我的零花钱我也存着没有花，爸爸不要送走桃桃！” 　　他观察过了，桃桃吃得可少了。 　　他、他以后也可以少吃一点…… 　　在爸爸找到新工作之前，肯定不会饿死的。 　　罗南平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半响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 　　而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颜桃桃身子一僵。 　　她是不是幻听了？！ 　　她刚刚怎么觉得自己听到了孔竹生的声音？！ 　　下一秒，之前罗南平望向的那一侧冒出了个高瘦的正装男人，男人像是刚从一场正式会议上赶过来，从发型到穿着都是一丝不苟的。 　　竟然真的是她的外公，孔竹生？！ 　　多日未见，孔竹生并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改变，已经抱住新大腿，竭力融入罗家的颜桃桃也已经强迫自己忘掉这个人了，记忆停留在上一次的争吵，他让颜骏上门把她接走，恐惧让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迈进屋子的孔竹生，步子一顿，在她后退的步子以及抗拒的神色里，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在将颜骏扫地出门后，孔竹生第一时间联系了罗南平，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打扰了，章超爸爸，我今天想接桃桃回家，请问几点上门比较合适？” 　　“啊？”罗南平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日子感谢你对桃桃的照顾，我们一起吃个晚餐吧。” 　　罗南平斟酌着字句问道：“孔先生这是打算要收养桃桃了？但她父母家人尚在，手续要办起来怕是会有些麻烦。” 　　之前孔竹生在电话里和他说过和颜桃桃认识的始末，表明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后，罗南平逐渐消化且接受了这个消息。 　　颜桃桃乖巧讨喜，和罗章超的相处十分融洽，罗南平是不打算轻易把她送回给不称职的父母的，但他刚入职不久，手头上的工作都急着处理，他是打算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联系颜桃桃的父母，酌情处理颜桃桃的成长养育问题。 　　“我不怕麻烦，这是我身为外公应该做的。” 　　“……哈？”罗南平更摸不着头脑了。 　　孔竹生吸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但桃桃的确是我外孙女，亲外孙女。” 　　罗南平：…… 　　剧情反转得太快，他有些适应不过来了。 　　两人上楼前，孔竹生把情况简单的跟罗南平解释说明了下，随后两人上楼，在电梯里想到之前和颜桃桃相处的种种，他对她的质疑和不信任，都让他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她在罗南平这也待的挺开心的。 　　如果她不愿意跟自己回家怎么办？ 　　于是当罗南平把钥匙插入钥匙孔，他的脚步下意识的就迈向一侧的走道，将自己隐藏在大门外。 　　他退缩了。 　　一如当初去找孔倩妍一般。 　　孔竹生承认，在工作上看起来无往不利的自己，并不擅长处理和家人之间的矛盾。 　　早年妻子在世时，他只想要努力给她们好的生活，几乎没有参与到孔倩妍的成长教育中去，等到妻子骤然离世，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却仿佛和自己已经有了消除不了的隔阂。 　　每次他想要心平气和的沟通，最后都以争吵收尾。 　　所以后来当孔倩妍坚定的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他没有去找过和了解过她的消息，一方面是因为孔倩妍伤人的态度和选择堵着一口气，另一方面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和处理孔倩妍的决绝。 　　在听到颜桃桃可怜兮兮的说着“外公不要我了”的时候，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但至少她没有说“我不要跟外公走”，于是他迈了进来，但此时此刻又少了继续往前的勇气了。 　　颜桃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孔竹生来干嘛？ 　　他这样高冷的性格不至于多管闲事的要亲自上门把她送回去自己家吧？！ 　　颜桃桃像只炸毛的小猫，气氛不太好，罗南平忙出声圆场，冲颜桃桃道：“桃桃，你外公是来接你回家的。” 　　“不，不是的。”颜桃桃连连摇头，“他不要我，他一定是想把我送回去，他都知道我是他的外孙女了，还是要把我送走，因为他不喜欢爸爸，所以也不喜欢我，不要我，一定是这样的。” 　　那天的电话她都听到了，孔竹生都联系颜骏了，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他的外孙女吧？ 　　知道了还是这样的态度，一定是“恨屋及乌”了。 　　“我没有。”孔竹生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发声，“我……今天才知道你真的是我的外孙女。” 　　颜桃桃震惊睁眸，难以置信的看他。 　　怎么可能呢？ 　　他都知道颜东、刘萍是她的堂伯父和堂伯母了，也让马腾叫她父母上门接她走了，他怎么可能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他的外孙女？ 　　孔竹生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越发觉得无力，再复杂的商业企划，他都条理清晰，可面对五岁的颜桃桃，却理不出解释的思路来。 　　颜桃桃逐渐消化接收了这个消息，继而失落的垂眸，闷声道：“哦，我知道了你一直都把我当成骗子。” 　　孔竹生张了张唇，“对不起”三个字终究没能出声。 　　性格使然，很多表达情绪和情感的词汇对他而言宛若自带黏性，黏在他的声道里，无法吐露出来。 　　罗南平的目光在孔竹生和颜桃桃之间来回，随后他安抚的拍了怕孔竹生的肩膀，之后抬脚朝颜桃桃走过来。 　　罗章超的小脑袋瓜还理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思绪还停留在几分钟前颜桃桃的话上，看着罗南平过来，立刻张开双臂拦在颜桃桃面前，很是勇敢的出声，“桃桃不想走，爸爸你不要把桃桃赶走！” 　　罗南平绷着一张国字脸，不悦道：“瞎说什么。” 　　不客气一巴掌把自己儿子挥开，罗南平俯身冲颜桃桃露出笑脸，柔声道：“桃桃，叔叔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颜桃桃点头答应。 　　她需要好好理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孔竹生在场不利于她有效率的冷静思考。 　　给了孔竹生一个眼神，罗南平就牵着颜桃桃的手进了罗章超的卧室，在书桌前落座后，他主动出声道：“桃桃，今天下午你的爸爸去公司找你外公了，你外公知道真相后，立刻给我打了电话，说要接你回家。” 　　说完怕颜桃桃误会忙补充道：“是‘央乐府’，你和外公的家。” 　　颜桃桃心里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所以，孔竹生在知道自己是他外孙女后，做的决定是收留自己，而不是送走自己？ 　　罗南平接着询问道：“桃桃，愿意跟外公回家，以后和外公生活在一起吗？” 　　颜桃桃努了努嘴，没有吭声。 　　时间退回到她投奔罗南平之前，答应一定是肯定的。 　　可在罗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困惑了。 　　孔竹生对她有诸多的不满，也表示了不喜欢她这样撒谎的小朋友，会不会收留了她几天又后悔呢？ 　　罗南平声音压得更轻柔些，“桃桃怎么想的，都可以告诉叔叔，叔叔不会勉强桃桃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相信叔叔。” 　　“我……我不是不愿意跟外公生活……”颜桃桃深吸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的担忧，“我怕外公以后会讨厌我，然后把我交给爸爸。” 　　罗南平耐心听着，等她继续说。 　　“爸爸是个坏蛋，我很讨厌爸爸，如果爸爸来找外公麻烦，外公会不会又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罗南平安抚的摸摸她的头，道：“桃桃，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你来我家的第一个晚上，外公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询问了你的情况，拜托我好好照顾你。” 　　“……” 　　“第二天你和章超在玩具店逛的时候，我给你外公打电话了，那个时候你外公还以为自己不是你的外公，知道你想要留在这里声音里有些伤心呢。然后哦，外公说不会把你交给你的堂伯父，让我收留你，那天的麦当劳其实是你外公嘱咐我带你去吃的，他说那样你会开心。” 　　果然！ 　　她早该想到的，那天从玩具店出来罗南平看她的神色就说不出的古怪，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到那五份儿童套餐她就应该想到是孔竹生的主意的。 　　罗南平又道：“之后的冰箱和每周送上来的食物也都是你外公让人送的，因为我告诉他，你说小朋友不能总吃快餐食品，要营养均衡。” 　　“……” 　　“后来那些上门的老师，其实也是你外公知道你想上学为你请的，外公默默做了这么多，却让我不要告诉你。”罗南平语重心长道：“桃桃，你外公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他之前以为你不是他的外孙女，都能默默的关心照顾你，现在知道你真的是他的外孙女了，肯定会更疼你的。” 　　颜桃桃心里的涟漪层层扩散开去。 　　罗南平后来说的那些，是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难怪她觉得每个上门来教课的老师，不光是教学的内容低龄，关注点也总是落在她身上，热衷于跟她各种互动。 　　她一直以为自己留在罗家的这段日子，孔竹生肯定是轻松惬意完全想不起她的，没想到他竟然在默默关注着她。 　　和孔竹生相处的细节涌上脑海，他笨拙的给她贴创口贴的样子，陪她去吃儿童套餐黑着脸带她逛超市的样子，在她被欺负时帮她出头的样子，给她念故事哄她睡觉时的样子。 　　涟漪散开，涌向心间全部是温暖的热流。 　　孔竹生是不善言辞的，那她为什么一定要记住他“伤人”的言语，而忽略他所有在乎她的动作行为？ 　　颜桃桃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就不再犹豫了。 　　她投奔孔竹生的初衷是为了抱住自己外公的大腿，解开外公和自己母亲之间的心结，让孔倩妍摆脱渣男父亲的。 　　现在孔竹生认可了她的身份，来接她了，她又有机会实现最初的目的了。 　　片刻后颜桃桃出声，道：“罗叔叔，可不可以帮桃桃一个忙。” 　　“当然可以，你说什么忙？” 　　“我想要叔叔帮忙写一个保证书。” 　　罗南平指了指自己，“我写保证书？保证什么？” 　　颜桃桃摇摇头，接着解释道：“是给外公签的保证书，就是让外公保证以后不会在桃桃不愿意的情况把桃桃送走，叔叔当鉴定人，外公签了保证书，桃桃就跟外公回家。” 　　颜桃桃接着补充道：“要准备三份哦，外公一份，叔叔一份，桃桃也要一份！” 　　理解了意思后的罗南平很是诧异，“桃桃怎么想到这些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想到要写保证书不奇怪，但还知道要找个鉴定人提出“一式三份”就太出乎意料了。 　　颜桃桃眨巴眼，“电视剧里都是那样演的呀~” 　　“是吗？” 　　颜桃桃可不打算给罗南平仔细琢磨的机会，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叔叔答应帮忙了，马上就写好不好~？” 　　“好好好，叔叔马上写，马上写。” 　　十分钟后两人走出卧室，孔竹生立刻抬眸看过来，沉静的面色下掩藏着忐忑焦灼的心。 　　他已经许久未体验过这样紧张的，等待审判般的感觉了。 　　落在颜桃桃依旧紧绷的小脸上，他愈发紧张了些。 　　罗南平没劝动她么？ 　　罗南平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拿着按她要求写好的“保证书”递给孔竹生，清了清嗓子道：“桃桃外公，这里有三份‘保证书’，桃桃希望你签一下。” 　　“三份？” 　　“签好后，你、我、桃桃一人一份。” 　　孔竹生完全没想过主意会是颜桃桃出的，只当是罗南平出于对颜桃桃的关心想的，接过后粗略的扫了眼，上面的内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没什么犹豫的，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像是签署文件一般郑重且认真签完字，给罗南平还有颜桃桃递过去，缓声询问：“还有什么想要我签的吗？” 　　颜桃桃摇头，拿着“保证书”，安全感就多了几分。 　　孔竹生试探着问道：“那你愿意跟我回家了吗？” 　　不待颜桃桃回答孔竹生将自己刚刚在客厅等待时酝酿好的说辞说出口，“我没有不要你，之前不确定你身份的时候，也没有要送走你的想法。” 　　她重复了很多遍自己不要她了，说明这是她在意的点。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强调一下。 　　那真的是个误会。 　　想到不久前他一脸嫌弃的想要摆脱她，现在放下架子来“哄”她回去，颜桃桃就有种咸鱼翻身的爽快感，她一扫之前的警惕不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孔竹生，仰头道：“还有个要求。” 　　“你说。” 　　“小孩子做错了事情要道歉，大人做错事情也要道歉，我之前撒谎说不认识堂伯父他们，然后我走的时候认错道歉了，但你一直说我是骗子，你也应该道歉。” 　　孔竹生沉默。 　　颜桃桃倔强的看他。 　　一旁的罗南平看得心焦，真是恨不得替孔竹生开口了。 　　生了个儿子，罗南平平常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怎么孔竹生面对颜桃桃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面上还做不到顺着哄呢？ 　　约莫过去了十多秒，孔竹生眉心越皱越紧，嘴角下垂，隐有怒气的样子，就在罗南平打算出声相劝时，他顶着仿佛一点就炸的表情张了张唇，终于发声：“……我的错。” 　　“不是这三个字。”颜桃桃十分坚持。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旁边捏着汗的罗南平都松了口气。 　　颜桃桃懂得见好就收，她想要的流程已经走完，于是立刻眉眼弯弯，笑容明媚，甜声道：“没关系~桃桃原谅外公啦~！” 　　外公。 　　许久没听到的称呼，孔竹生有些恍惚。 　　颜桃桃朝他伸手，软软糯糯的出声，“外公抱抱。” 　　孔竹生一颗心已经软得不行，俯身弯腰把颜桃桃抱起来，意味深长道：“抱歉，我来晚了。” 　　如果早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眷恋自己的亲人在，这五年他不会对孔倩妍不闻不问。 　　他原本以为孔倩妍那么讨厌自己，她生的孩子，也一样会讨厌害怕自己吧。 　　谁知道这个小家伙，会这么亲近他？ 　　“外公来了就好，晚一点没关系，桃桃还小，可以等外公。”颜桃桃环住孔竹生的脖颈，为了接下来要展开的祖孙生活营造愉悦的氛围，道：“有误会说开就好啦，亲人之间不可以记仇的哦。” 　　所以以后你也要原谅妈妈哦！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只有罗章超苦着一张国字脸抬头，闷声道：“桃桃，你真的要走啊？” 　　“嗯啊。” 　　“明天夏佑过来看不到你，肯定会伤心的。”我……我也伤心。 　　脑海里浮现出夏佑那双褐色的琉璃般的双眼，颜桃桃想着一会给他写个字条，让罗章超转交给他吧。 　　夏佑听不到，纸条可能比当面告别要来得更好。 　　啊—— 　　偏离了数日的轨迹终于重新回到正轨了，她这回总算是抱住了首富外公大腿了吧！ 第22章 　　四人吃过晚餐后分别, 颜桃桃有模有样的安慰失落的罗章超，并且和他约好了下次一起的时间，最后还不忘嘱咐他, 以后不和她一起了，他也要好好上课学习，为下半年入读小学做准备。 　　重新回到“央乐府”别墅, 颜桃桃跟在孔竹生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他胳膊上背着的是下车时主动拿过去的她的兔子包包，莫名让颜桃桃想起重生前她上下学时, 看到其他同学的家人接送的画面。 　　跟现在的孔竹生十分的相似。 　　记忆里某个微不足道的羡慕着其他人的瞬间, 此刻也被圆满了。 　　真好。 　　已经打开了大门的孔竹生侧身而立，望着停在几步外呆站着盯着自己的颜桃桃出声询问道：“怎么了？落下什么东西了？” 　　“没有。”颜桃桃摇头，从回忆里抽身回道：“就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她离开的那个晚上, 确实没想到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而且, 是孔竹生亲自去接她回来的。 　　颜桃桃迈过去, 牵住孔竹生的手，仰头看他，“外公, 真的不会再赶桃桃走了吗？” 　　她再三的确认不住的加深他的自责和心疼, 孔竹生垂首, 歉然道：“不会了。” 　　说完想到什么似的, 眸色微沉, 板着脸道：“你也不能耍性子离家出走。” 　　他用了“离家出走”这个词，意思是这里是她的家。 　　颜桃桃有被暖到, 朝他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手指, “好, 拉钩~” 　　孔竹生面上略带嫌弃的蹙了蹙眉, 但还是如她所愿的和她勾了勾小手指，达成约定后两人进门，他冷哼一声，道：“虽然离家出走的行为是错误不可取的，但你这勇敢不怕事的样子，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颜桃桃：？？？ 　　果然确定有血缘关系后，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回想起他之前各种冷硬的拒绝撇清和她的关系，颜桃桃忍不住出声帮他回忆道：“可是之前桃桃说自己跟外公长得一模一样，外公说一点都不像。” 　　想问问他，现在觉得脸疼吗？ 　　孔竹生：…… 　　脸疼，但长辈的面子不能丢。 　　孔竹生淡淡开口：“我们长得确实不像。”为了让这个解释听起来更合情合理，接着补充了句，“你长得像你爸爸。” 　　这句话倒也不假，颜桃桃在外貌上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五岁还未长开的她，七分像颜骏。 　　一提到颜骏，祖孙俩默契的沉默了几秒。 　　就在孔竹生打算绕过这个话题时，颜桃桃小脸紧绷，很是认真的开口：“只有长相像，其余都不像的，桃桃爸爸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 　　她庆幸自己只继承了他的外貌基因，糟糕的品性脾气，她可不要沾染上半点。 　　孔竹生眸色渐深，沉声赞赏道：“说得好！” 　　他一直就觉得颜骏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其余一无是处，可孔倩妍就是不听。 　　不愧是他的亲外孙女，看人的眼光和他一样准。 　　对颜骏的看法达成一致，两人的关系就更亲近了。 　　颜桃桃觉得自己算是找到“知音”了，孔倩妍听不得半点对颜骏不好的形容评价，于是颜桃桃憋了一肚子对颜骏的吐槽根本无处宣泄。 　　这下好了，她可以一股脑倒给孔竹生。 　　显然孔竹生也很乐意听。 　　合上大门，孔竹生先和颜桃桃去了客房，她离开后他没有动过这间房，里面的摆设陈列还是她走时的样子。 　　除了小帐篷旁边多了个大大的兔子玩偶。 　　灯一亮颜桃桃立刻就看见了兔子玩偶，“诶，外公，这个是什么时候在的？” 　　她离开前明明没有的。 　　孔竹生用放包的举动来掩饰尴尬，回道：“你去罗家的晚上。” 　　“外公从公司回来买给桃桃的？” 　　孔竹生轻应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我看你那天在麦当劳馋隔壁桌小孩的蛋糕，去公司的时候让璐璐订了个蛋糕，她顺便买了这个玩偶给你。” 　　她记得隔壁桌过生日的小朋友，她馋的不是漂亮的生日蛋糕，是为小朋友庆生疼爱小朋友的父母。 　　孔竹生对她的心思做了错误的猜测解读，但这体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 　　回想起他之前在罗家说的那句“我没有不要你，之前不确定你身份的时候，也没有要送走你的想法”，颜桃桃的质疑顾虑终于消散了个干净。 　　原来，真的只是误会。 　　颜桃桃走到帐篷旁，一把抱起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触感温暖又治愈，“谢谢外公，我很喜欢！” 　　面对至亲至爱的人，一定不能吝啬情感的表达。 　　孔竹生放好了兔子包包，侧身回头，视线里颜桃桃抱着和她等高的玩偶立在小帐篷旁，眉眼弯弯，乖乖巧巧的看着自己。 　　他的心底一片柔软，墨色眸里是浓稠的宠溺。 　　颜桃桃：“哦，对了，外公误会咯，桃桃那天不是想吃蛋糕啦，是羡慕那个小朋友可以热热闹闹的过生日。” 　　和孔竹生相处了这么久，她对他已经有基本的认知和了解了，尤其在他带孩子这一方面，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最好就怎么跟他说，她说出口的诉求他面上即便展露不悦，但实际上也通通满足了。 　　婉转的暗示十分的不靠谱。 　　例如……她额头的创口贴，不合尺寸的洗漱用品以及换洗衣服，还有一出门就要吃的麦当劳儿童套餐。 　　颜桃桃甜声询问：“以后，外公会陪我过生日吗？” 　　“会。” 　　“会给我唱生日歌吗？” 　　“……”他从来不唱歌。 　　“那个小朋友就有人给唱生日歌，桃桃羡慕。”采取委屈战术。 　　“……我唱。” 　　看着颜桃桃撅着的嘴瞬间开心上扬，孔竹生忍不住想到了孔倩妍。 　　最开始脱离了孔家自立门户的孔竹生，能给妻女的物质条件虽然跟孔氏没法相提并论，但孔倩妍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每年的生日妻子都会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派对。 　　作为一个父亲，他混在人堆里，安静陪伴，并没有给孔倩妍唱过生日歌。 　　孔倩妍是否也因为没听过自己父亲给自己唱生日歌而委屈过呢？ 　　不得而知了。 　　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颜桃桃会来找自己，说明她跟颜桃桃提过他这个父亲的吧？ 　　提起他时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语气？ 　　还怨恨他吗？ 　　其实他对颜骏说，想要接回颜桃桃，让孔倩妍来跟他说，看似强硬，不过也是一种试探。 　　孔倩妍如果来了，说明她愿意见自己了。 　　关于孔倩妍，孔竹生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颜桃桃了。 　　于是招呼着颜桃桃洗完澡，孔竹生坐在她的床边，没有念睡前故事，而是开启了自己的提问，“桃桃，是你妈妈让你来找我的吗？” 　　孔竹生欲言又止了一整晚，颜桃桃已经猜到他要询问跟孔倩妍有关的问题了。 　　果然。 　　他眸里隐有期盼，颜桃桃觉得自己如果点头说不定能促进父女俩的感情，但转瞬想到他那句“我不喜欢撒谎的小孩”，她眼珠子转了转，模棱两可的回道：“妈妈想让桃桃来找外公。” 　　“想”这个字用得十分的微妙，引导着孔竹生往他想要的方向解读。 　　颜桃桃才五岁，如果不是孔倩妍的意思，她是不可能来找他的吧。 　　她能准确的说他的住址，认出他，并且背包里还有钱，看起来都是有大人帮忙准备过的样子。 　　想到那五百五十块，孔竹生的心酸涩发胀。 　　孔倩妍到底过着多拮据的生活，才会只给出门的颜桃桃五百五十块？ 　　看着陷入沉默的孔竹生，颜桃桃又道：“外公，妈妈很想你。” 　　孔竹生眉毛轻颤，“她跟你说的？” 　　“妈妈没有直接说，是我感觉到的。”颜桃桃补充道：“妈妈说，虽然你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但她知道你是爱她的，所以之前你不相信我，觉得我是骗子，很凶的要赶我走，我也不会生气的，因为我知道外公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对桃桃好着呢。” 　　“……” 　　“妈妈还说，外婆走了后，你又当爹又当妈，不会哄人，偶尔也凶她，可是对她很好很好。” 　　孔倩妍说的这些，颜桃桃近来深有体会。 　　孔竹生：“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嗯！”颜桃桃重重的点头，“桃桃不当说谎的小孩，外公也不可以当说谎的大人哦！” 　　孔竹生挑眉，“我说过谎？” 　　之前的种种也有误会的成分，颜桃桃决定不去掰扯了，毕竟这些话都只是铺垫，“反正就是亲人之间要诚实表达自己的心情和爱意哦，就像是我喜欢外公会说出来，外公喜欢我也要说出来。” 　　孔竹生：…… 　　他不是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他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颜桃桃又朝他伸出小手指，“拉钩拉钩，要约定好！” 　　孔竹生嚷了句“没完没了了”，还是伸出小手指和她拉钩了。 　　要到想到回答，颜桃桃十分满意，这样等到孔竹生和孔倩妍见面了，她一定要鼓励他袒露自己的父爱。 　　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九点出头，孔竹生问道：“困了么？” 　　“不困。”好不容易打开了有关孔倩妍的话题，颜桃桃不打算就此止步，“桃桃还想跟外公聊天，可以吗？” 　　孔竹生主动开启了话题，“那你说说来找我之前，你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她的生活肯定脱不开孔倩妍。 　　他没法直接问出口，想从颜桃桃的回答里去寻找些蛛丝马迹。 　　颜桃桃挪了挪身子换了个依偎着孔竹生的姿势，“爸爸去上班，妈妈在家带我，妈妈很辛苦，每天要照顾我、照顾爸爸，爸爸却说妈妈没有工作，常常凶她。” 　　孔竹生呼吸一滞。 　　“爸爸真的很过分哦，颜星杰欺负我的时候，他从来只帮颜星杰，我被抢了玩具被欺负了，爸爸也不许我哭，还会给颜星杰买好吃的哄他！” 　　回想起在麦当劳看到的颜星杰，孔竹生眸色渐深。 　　“爸爸不仅不帮桃桃也不帮妈妈，堂伯母他们真的很过分的，好几次妈妈都被气哭了，爸爸还让妈妈道歉！” 　　孔竹生胸膛剧烈起伏，颜桃桃的字字句句就像刀割在自己心口。 　　“爸爸是桃桃见过最最最最坏的大人了！可惜妈妈被迷惑住了，脑子晕乎乎的，看不明白才跟爸爸在一起的！” 　　再次听到颜桃桃准确无误的说出自己的心声，孔竹生难以置信的询问：“你……希望你妈离开你爸？” 　　小孩子不都是听到父母要离婚就会哭闹的吗？ 　　“当然啊！”颜桃桃加重语气，“爸爸不好还不肯认错改正，妈妈离开他才能过得好，妈妈是爱桃桃的，桃桃希望妈妈过得好。” 　　颜桃桃一直觉得没有任何一段亲密关系是可以不必维系无条件捆绑在一起的，单方面付出和给予的关系不如停止。 　　夫妻如此，血缘关系同样如此。 　　如果不是看到了孔竹生对孔倩妍的疼爱，又在孔倩妍平日提起孔竹生的言语里感受到了对孔竹生的在意，颜桃桃也不会想去修复他们父女的感情。 　　而如果孔倩妍同颜骏站在同一战线，没让她感受过母爱，她不会试图去把孔倩妍拉出泥潭。 　　孔竹生搂紧小小的颜桃桃，心绪澎湃。 　　不愧是他的亲外孙女啊！ 　　小小年纪，见识过人，懂得理智思考。 　　怎么看都让他欢喜。 　　气氛正好，颜桃桃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外公把妈妈接回来，好不好？” 　　之前都没有底气，先是摸不清楚孔竹生对孔倩妍的想法，又战战兢兢担心自己被赶走，这句话她一直不敢也没有立场说出口。 　　孔倩妍一直在泥潭里打滚，她一个在岸上拽不动，需要孔竹生的帮忙。 　　孔竹生喉结下上滚动，半响后吐出沉闷的音节，“好。” 　　当然好。 　　如果，她愿意回来的话。 　　---- 　　而白天在孔竹生那吃了瘪的颜骏，站在H&a;Y公司门外，仰头望着恢弘气派的写字楼，叉腰骂骂咧咧了许久，路人频频朝他投来注视的目光。 　　——长得人模人样帅帅气气的，怎么素质这么低？ 　　之后狂踹着绿化带的花坛撒气的颜骏接到了颜东的电话，他扯了扯衬衣领口，按了接听，“喂，哥。” 　　“阿骏啊，和你岳父把误会说开了吗？你岳父没怪罪我们了吧？” 　　怪罪他们？ 　　都还没来得及提起他们，自己就给扫地出门了。 　　为了面子颜骏不会如实跟颜东说，闪烁其词的回道：“哎，其实说来说去，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是倩倩和我岳父两父女在赌气呢。倩倩跟我的时候年纪还小，我岳父当时不同意，两人闹了点矛盾，这事当初我也跟你和嫂子提过的。结果倩倩耍性子，好几年没跟我岳父联系，这不，我岳父心里窝火嘛。” 　　“父女俩哪来的隔夜仇？我看你岳父对桃桃疼得很，肯定很重视倩倩这个女儿了，你呀，回去好好劝劝倩倩，跟自己的爸爸置什么气呢？” 　　“是是是，我会劝会劝。”颜骏敷衍的应着。 　　“这样吧，一会我给你转个几千块钱，你去给倩倩买点礼物，把她情绪安抚好了，她准能听进去你说的话了。” 　　一听到转账，颜骏立刻来了兴致，音量都大了几分，“那怎么好意思呢，哥，这些年你可没少给我钱啊。” 　　颜骏用了“给”这个字，明摆着不想还。 　　“诶，那不一样，那些钱是借给你的，你手头宽松了还给我就是了。”谈到钱兄弟俩很一致的精明，“你嫂子的性格你也清楚，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之前误会倩倩的事情，的确是她做得不对，这几千块钱就当给倩倩道歉赔礼了，你也和倩倩说说，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要不是刘萍死活不肯去给孔倩妍道歉，颜东也不会给颜骏转钱。 　　颜骏压根不在意刘萍对孔倩妍什么态度，给不给孔倩妍道歉，能拿到钱他就高兴，乐呵呵的回道：“哥说的是，家和万事兴，都是一家人，我先替倩倩谢谢你和嫂子的心意了。” 　　挂了电话，颜东就给颜骏转了三千块，颜骏收了钱先去给自己买了条好烟，接着在商场的快销品牌店里“精挑细选”了条一百九十九的裙子，最后在离家不远的小花店买了束玫瑰回到家里。 　　推开门就看见孔倩妍蓬头垢面的靠坐在床上，面目表情，目光呆滞，像是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床的样子。 　　颜骏见怪不怪，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了。 　　那天晚上从巷子口把她接回家，她就像是丢了魂，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是在他提到让她去找孔竹生时，她会突然情绪激动的摇头。 　　指望着靠孔倩妍“入赘”豪门，吃上软饭的颜骏现在可不敢随便轻易的冲她发脾气，于是他压着不悦，换上笑脸走过去，“还没起床呢？睡饱了吗？” 　　说着就把玫瑰花放到她怀里，“老公给你买了玫瑰花，喜欢吗？” 　　耳边是花束的塑料包装发出的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鼻尖弥散开去的并不是新鲜的花香。 　　打折处理的花束，发散的全是浓烈的廉价香水的味道。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鲜花了。 　　孔倩妍下意识的抱紧了花，侧头看向颜骏，睫毛颤了颤。 　　颜骏又把裙子递给她，“喏，不止有花，还有别的礼物。” 　　孔倩妍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的重复了遍：“我的……礼物？” 　　这些年无论是她过生日还是各种节假日，她都没收到任何的礼物，一开始她也会因为羡慕而小声埋怨，颜骏就会朝她发火，呵斥道：“过节？过什么节？我就那点工资你心里没数？养活你们母女都够呛，你还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孔倩妍无从反驳，只能一遍遍在心里自我催眠洗脑，她要的就是简单平淡的幸福，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就不再期望这些了。 　　“嗯，天气也热起来了，我给你买了条裙子，你这么漂亮，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甜言蜜语他当然会讲。 　　孔倩妍鼻子发酸，怔怔的看着他。 　　颜骏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刚热恋时那样的深情温柔，“又躺了一天什么都没吃，肯定饿了吧？赶紧起床收拾收拾，换上新裙子，我们出去吃大餐。” 　　“可是……”孔倩妍很心动，但多年的拮据生活让她本能的抗拒犹豫，“买了花又买了裙子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们还是别出去吃饭了，我起来做饭吧。” 　　两天的萎靡她都在消化调节自己的情绪，颜骏已经在哄自己了，她觉得也差不多该顺着台阶下了，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她从没想过要离开他。 　　心里感慨着孔倩妍果真爱惨了自己，真是好哄，颜骏得意洋洋的起身，“也行，那你就起来做饭吧。” 　　要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豪门的颜骏，顺势开口：“我哥这些年帮了我们家多少忙你心里也清楚，嫂子他们之前误会你的事情你也就别计较了，都是一家人闹僵了没意思。” 　　孔倩妍下床的动作微顿，“可那不是普通的误会……而且，我没觉得嫂子他们有把我当家人看待。” 　　说到后面声音弱下去。 　　颜骏蹙眉，“倩倩，你这性格真的该改改，老爱跟家人较真较劲，你也不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难道你希望我跟我家的亲戚像你跟你爸爸一样闹僵吗？” 　　提到孔竹生，孔倩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颜骏今天的穿着很不一样，再联系起刚刚的花和裙子，不安的感觉拽紧了她的心，她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去找我爸爸了？你问他要钱了？” 　　“是，我刚从爸那回来，他说只要你肯道个歉，他就会原谅你，所以倩倩……” 　　孔倩妍慌乱的拽住他的手打断他道：“不要去找他了，好吗？” 　　“你爸就是我爸，是我们的家人，我去找他不是很正常么？”颜骏补充道：“更何况桃桃还在那，我一个当父亲的，去见自己的孩子，不是更正常吗？” 　　想着孔竹生说的话，颜骏想要先把孔倩妍哄骗过去再说，又道：“倩倩，这么久没看到桃桃，你不想她么？我陪你去把桃桃接回来吧。” 　　孔倩妍眸带乞求，哽咽道：“老公，你平常不是抱怨要养桃桃负担很重吗？我们不要把桃桃接回来了，就让她跟着她外公生活吧。” 　　“……” 　　“我答应你，不去计较哥哥嫂子之前误会我的事情了，你也不要再去找我爸跟桃桃了，好不好？” 　　她早就满身泥泞了，只希望颜桃桃余生平安喜乐。 　　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见颜桃桃了，也可以。 　　颜骏当然不会同意她这个要求，他拎得清楚，孔倩妍是他唯一能拿去跟孔竹生谈判的筹码，他暂时还不能随意拿她撒气。 　　从前抚养颜桃桃的确是个负担，但知道了孔竹生对颜桃桃在意和好后，他觉得颜桃桃就是另一个筹码了。 　　退一步，如果孔竹生怎么样都不肯接受他，他更要把颜桃桃接回来，他就不相信孔竹生能忍得住不给颜桃桃生活费。 　　打好算盘后，颜骏温柔的抚了抚孔倩妍憔悴的脸，轻轻柔柔的出声，“傻瓜，你、我还有桃桃才是一家人，当然要生活在一起呀。” 第23章 　　接回颜桃桃的孔竹生, 显然已经做过功课了，在带孩子这件事上，有了新的感悟和理解。 　　在颜桃桃睡眼惺忪的在洗漱台前刷牙时, 孔竹生不再是无动于衷的立在一旁，而是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并且试图给她扎个小辫子。 　　他已经尽可能的在控制力道, 难免还是会扯到她的头发，颜桃桃下意识的吸气，睁了睁惺忪的眼眸, 镜子里是孔竹生认真专注的侧脸, 蹙眉抿唇，那架势像是在做一项难度极高的艺术手工。 　　颜桃桃体贴的为他解难，“外公, 辫子可以等到了公司让璐璐姐姐给我扎。” 　　“不用。”孔竹生十分坚持, “我来。” 　　昨晚的聊天中颜桃桃袒露出许多对孔倩妍的思念, 在东一句西一句的话语里，她随口的提到了很多孔倩妍照顾她的细节，其中就有每天给她扎小辫子。 　　颜桃桃是随口说的, 孔竹生默默记在了心里, 想着是未涉及过的领域盲区, 入睡前他还查看了下教学视频。 　　不就是扎个辫子么？ 　　看起来也不难啊。 　　可此刻实践起来才知道难度系数比自己想的要大得多, 她摸起来柔顺的头发在他手中变得叛逆起来, 每一根头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总而言之, 就是不听他的使唤。 　　孔竹生是不服输的性子, 哪怕是在扎辫子这件事上。 　　颜桃桃吐掉牙膏沫, 耳畔的声响向她传递孔竹生第N次被小皮筋弹到手指头了的讯息, 随后孔竹生调整了下小辫子的位置，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看镜子，道：“扎好了，怎么样？” 　　“……” 　　看着镜子里自己头上那两个高低不一，一边发量多一边发量少，每一束都有无数的碎发支棱出来的双马尾辫，颜桃桃一大早就来个仙女无语。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对着镜子审视自己作品的孔竹生也察觉到了两个辫子高度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他把高的那一边往下挪，碎碎念道：“没对齐，我拆了吧。” 　　颜桃桃：……？！ 　　孔竹生询问道：“你喜欢高的那边还是矮的那边？” 　　再来一遍？！大可不必！ 　　颜桃桃歪头，避开了孔竹生的“魔爪”，胡乱的用毛巾抹了把脸，转过身子，面对着孔竹生，道：“不用重新扎过啦，外公我们去上班吧！别迟到啦！” 　　她知道孔竹生是商业奇才，是未来的首富，但他绝对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再扎个两遍三遍她这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等去了公司让璐璐重新给她扎过了。 　　孔竹生抬手看了眼腕表，颔首道：“以后再提早五分钟起床。” 　　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后每天都要给她扎头发？ 　　颜桃桃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拒绝道：“去公司璐璐姐姐给我扎头发就可以了，外公早上可以多睡一会，或者我不扎头发也可以的！” 　　这一阵她住在罗南平家就没人给她扎头发，她有时候会自己扎个马尾，大部分时候都是披散着的。 　　孔竹生眸色加深，硬邦邦的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扎的头发？” 　　他眉目低垂，微屏住的呼吸，都在展露他对这个问题答案的在意。 　　颜桃桃想，自己要是点个头孔竹生的玻璃心是不是要碎一地？ 　　哎。 　　这届大人真不好带。 　　“不是……我只是……”颜桃桃眼珠转动，在脑袋里搜寻着恰当合适的说辞，“桃桃想扎马尾！” 　　他非要给自己扎头发展示他对自己的疼爱的话，颜桃桃觉得还是换一个发型要好一点，扎马尾就不会出现一高一低，两边发量不对等的问题了。 　　孔竹生松气颔首，“好。” 　　因为孔竹生一大早给自己扎头发的举动，颜桃桃在被他不小心薅掉的几根头发里醒了瞌睡，没让他抱，跟在他身边一起出了家门。 　　自颜桃桃去了罗家生活后，没有了她这个挂件和跟屁虫，孔竹生每次出门上班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今天终于浑身舒坦了。 　　-- 　　H&a;Y。 　　孔竹生今天上午的工作强度不大，颜桃桃睡醒了没去他的休息室补觉，到了公司后，他先带她去了公司的员工餐厅吃早餐。 　　餐厅的人并不多，孔竹生单手抱着颜桃桃在摆满了各色食物的长桌前来回，带她挑选自己想要的食物。 　　彼时在餐厅的员工在惊诧过后都是一副想吃瓜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的样子。 　　——我去，Boss又带桃桃来上班了诶！ 　　——之前那些来闹事的人，不是说桃桃不是Boss的外孙女吗？！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接下来这些在吃瓜前线的员工们觉得自家的Boss已经看破了他们内心的想法似的，主动出声解决了他们的疑惑。 　　当颜桃桃的目光落在培根芝士牛角包上，孔竹生冲餐厅配餐的员工道：“把这个加热一下，我外孙女想吃。” 　　他加重了“外孙女”的发音，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还特意颠了颠怀里的颜桃桃。 　　员工连声应着，忙把牛角包放进烤箱里加热。 　　接过加热好的牛角包，孔竹生抱着颜桃桃往座位区走，中间遇到了来吃早餐的员工。 　　员工驻足出声打招呼：“孔董，早上好。” 　　“早上好。”孔竹生心情愉悦，不似以往只是颔首带过，认真看了眼对方的挂着的工作牌，念道：“市场部陈升？” 　　“嗯嗯，是我。”被点名陈升紧张的躬身弯腰，等待着自己BOSS接下来的指示。 　　孔竹生却只是继续颠怀里的颜桃桃，突兀的来了一波介绍，“这是我外孙女，桃桃。” 　　说完抬脚就走了。 　　徒留摸不着头脑的陈升立在原地。 　　敢情boss刚刚叫他的名字只是一个铺垫，重点就是为了跟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外孙女？ 　　他这个小小的公司职员，有重要到孔竹生需要特意跟他介绍颜桃桃是谁了么？ 　　难、难以置信…… 　　这些在职员面前的“迷惑行为”接二连三的发生后，颜桃桃就拎得清楚明白了。 　　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后待遇果然就不同了，之前来公司，虽然对她一口一句的“外公”，他没否认过，但也从来没有直接正面的承认过她的身份。 　　现在的孔竹生就像是得了奖的小朋友，见到一个人就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奖章，但又不想太过直接，于是逢人就先扯句有的没的，最后落脚点一定是：“这是我外孙女，桃桃。” 　　啧—— 　　她的外公真是个傲娇别扭的幼稚鬼。 　　有了孔竹生不遗余力的亲自盖章，颜桃桃的身份，整个公司都毋庸置疑了。 　　再次看到颜桃桃，整个总裁办的员工都很开心，璐璐第一个迎上来，朝孔竹生怀里的颜桃桃伸出手，“孔董，需要我照看桃桃么？” 　　璐璐会这样做，是因为之前颜桃桃来公司就是这样，孔竹生要忙工作，整个总裁办她的工作量相对较低，又是最年轻喜欢小朋友的女生，一般颜桃桃都是跟在她身边的。 　　孔竹生没有松手，反而认真的回道：“外公照顾自己的外孙女，是应该的。” 　　璐璐：“……诶？” 　　这话是没错，可突然这样强调就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好久不见璐璐姐姐！”颜桃桃出声缓和气氛：“璐璐姐姐又变漂亮了，有想桃桃吗？” 　　“当然有呀。”被夸赞的璐璐笑眯了眼，声音调整成和小朋友说话的幼稚语调，“桃桃也更可爱了，就是小辫子有点乱哦，是自己扎的吗？” 　　孔竹生抢在颜桃桃之前发声，沉声反问：“乱吗？” 　　璐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扯了扯唇角，找补道：“但是很可爱呀，一会我帮她重新扎一下就好了，桃桃毕竟才五岁，辫子扎得……” 　　“璐璐姐姐。”为了避免璐璐说出击碎孔竹生玻璃心的话，颜桃桃赶忙出声制止，“辫子是外公给我扎的当然可爱啦！” 　　“哦哦……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璐璐吓得一哆嗦。 　　完了，boss不会生气吧？！ 　　恰好楼层的智能机器人滚动着轮子滑过来，颜桃桃挣脱孔竹生的怀抱，小跑着迎过去，用行动带过话题为璐璐解围，“哈啰——机器人幼崽，你好呀！” 　　智能机器人上下扫描着颜桃桃，两眼泛着绿色的光：“公司成员家属，扫描完毕，嘀——” 　　“哇，你变聪明了，最近有偷偷补课哦？” 　　“错误，错误，不是补课，是工程师爸爸给我更新了程序。” 　　望了会和机器人聊得正嗨的颜桃桃，孔竹生觉得她待在这里可能比跟自己待在办公室要有趣得多，于是温声嘱咐了下璐璐照看颜桃桃便抬脚迈向自己的办公室。 　　璐璐松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以后有关于颜桃桃的一切，一定要谨言慎行。 　　谁知道孔竹生除了会给颜桃桃扎头发外哪天会不会突然织个围巾毛衣的？ 　　太魔幻了。 　　被孔竹生官方盖章后，颜桃桃在公司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没有寄人篱下，要看人眼色免得被赶走的担忧，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横着走路了。 　　太！爽！了！ 　　已经觉得自己牢牢抱稳了大腿的颜桃桃，认为自己拯救孔倩妍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于是在和孔竹生吃过午饭后小憩的时间点，唤道：“外公。” 　　“嗯。” 　　“桃桃明天可以不跟你来上班么？” 　　“怎么了？”孔竹生声音一紧，“有谁欺负你了？” 　　颜桃桃摇头，“不是，桃桃想妈妈了，明天想去看看妈妈。” 　　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孔倩妍现在怎么样了，颜东、刘萍、颜骏相继都找上门来了，孔倩妍现在的生活肯定很糟糕。 　　之前孔竹生都不相信她的身份，她自身难保，就怕一回了家就再也出不来了。 　　现在孔竹生认可她的身份，也反复强调了让她和他一起生活，不会把她送回去，再加上昨天晚上睡前，孔竹生也答应了要把孔倩妍接回来了。 　　颜桃桃觉得时机成熟了，她可以去找孔倩妍了。 　　因为颜骏，孔竹生和孔倩妍之间有条划开的鸿沟，颜桃桃愿意成为桥梁。 　　短暂的沉默后，孔竹生开口，声音低且哑，“好，我让马腾陪你去。” 　　有马腾陪着，不用担心颜桃桃被人欺负了去。 　　孔倩妍不肯上门来找他，那颜桃桃回去看她也好。 　　颜家人厚颜无耻的面目孔倩妍看清楚明白了吗？ 　　她打算回到他这个父亲身边吗？ 　　颜桃桃或许能为他带来答案。 　　---- 　　而另一边，夏佑来罗南平家找颜桃桃时，只看到了她让罗章超转交的的字条。 　　颜桃桃：夏佑，我跟外公回家啦，很高兴能跟你成为好朋友，有机会再一起玩哦！ 　　文字后是她常常画的笑脸和小爱心。 　　站在的客厅里，夏佑握着字条，一动不动，久久没有任何的反应。 　　罗章超想夏佑一定比自己还难过，他跟人交流不便，对颜桃桃格外依恋，很粘她，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牵着她的手不放的。 　　夏佑会不会难过的哭出来哦？ 　　原本还想跟夏佑一起伤感的罗章超立刻打消了念头，昨天颜桃桃走的时候跟他约定好了，他们三个人他是大哥哥，他们要一起照顾三岁的小夏佑。 　　一旦代入了“大哥哥”的角色，就有了莫名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害怕夏佑会哭的罗章超马上去房里拿出了昨晚了孔竹生送给自己的汽车模型，塞到夏佑手里，低头冲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模仿着往常颜桃桃和夏佑交流时做着夸张的嘴型，道：“玩——我们一起玩——” 　　他想让夏佑知道，虽然颜桃桃跟孔竹生回家了，夏佑也不会孤单的，他这个当大哥哥的会陪他。 　　想到这，罗章超主动牵起了夏佑的手，自动做起了平日里颜桃桃的举动。 　　夏佑兴致缺缺，无动于衷。 　　好在罗章超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漠然样，只要夏佑不哭就好，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夏佑。 　　夏佑接下来的表现并没有太大的异常，他依旧陪着罗章超一起上了课，像往常一样，如果他写错了，就伸手指出来。 　　一个小时的课程，愁的罗章超快要挠秃脑袋。 　　是他又变笨了吗？ 　　为什么觉得今天老师教的内容比之前要难好多？ 　　可、可夏佑好像都会诶…… 　　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是笨蛋…… 　　罗章超只会直线思考，颜桃桃离开的失落感全部被怎么掩藏自己是个笨蛋的忧愁替代。 　　今天罗南平下班回来得早，和来接夏佑的夏家人在电梯口相遇，一道进了门。 　　夏佑缓步走到门口，等着男人和罗家父子简单的寒暄告别后，他立在原地，忽地仰头一瞬不眨的看着罗南平，张了张唇，唤了声：“叔叔。” 　　陌生的稚嫩的童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怔住了。 　　夏佑说话了。 　　一片寂静中夏佑的声音再次传来：“请问，桃桃外公家，在哪里？” 　　他语速很慢，但吐字清晰，没有半分有语言障碍的样子。 　　罗章超一双眼瞪得像铜铃，哒哒哒跑到了大门口，站在夏佑面前，惊奇道：“说话了，夏佑你说话了！” 　　“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罗章超语调上扬，雀跃不已，“是今天下午吗？还是刚刚啊？” 　　夏佑：……？ 　　“怎么学会的？跟我学会的吗？”夏佑下午就只跟他一个人相处的啊！ 　　夏佑：……？？ 　　罗南平已经回过神来，当着夏家人的面，他压着心里的疑惑和惊讶，在自己儿子问出更多的蠢问题时，出声回道：“桃桃外公不住在我们这个小区，我把桃桃家的电话给你，如果你想找桃桃玩，可以给她打电话，桃桃接到一定会很开心。” 　　夏佑的听力、声道都是正常的，罗南平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会一声不吭，任由大家误会他，而无论夏家人明知道大家误会了却没有澄清的原因是什么，他此刻表现得太过惊诧都是不合适的。 　　高壮的男人适时出声，“麻烦罗部长把号码发给我了。” 　　目睹罗南平给了号码，夏佑才迈开了步子。 　　进了电梯，离开了罗家父子的视线，男人略显凶狠的长相上印满了无法克制的激动，牵着夏佑的手紧了又紧，小心翼翼的出声道：“小佑，你愿意说话了？” 　　夏佑却又没声音了。 　　见状男人眸光中多了忐忑，不再多言“刺激”夏佑，想着一会把情况报告给夏城泉。 　　是的，A市市\\委书\\记夏城泉唯一的孙子夏佑并不是失聪的哑巴，只是从两岁开始，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 　　久而久之除了夏家以外的人对夏佑是否会说话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好像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呢。 　　而另一边，罗章超看着正在弯腰换鞋子的罗南平，慢半拍的出声：“爸爸，所以夏佑不仅会说话，也能听到我们说话啊。” 　　“不然呢？”罗南平忍不住出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笨小子，你才反应过来？” 　　罗章超挠头，困惑不已，“那之前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话啊？” 　　“也许就是不爱说话吧，跟你刚认识桃桃一样。”微顿后不忘补充教育道：“不管夏佑会不会说话，他都是小了你三岁的弟弟，你还是要跟以前一样照顾他，友好相处，这是礼貌和教养，听到没？” 　　罗章超连连点头，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小的国字脸泛着窘迫的红。 　　之前多次被夏佑指出他做错的题目，他碎碎念叨了很多句自己是笨蛋。 　　完了。 　　他是笨蛋这件事肯定是藏不住了。 第24章 　　第二天, 颜桃桃起床洗漱完毕后先去了孔倩妍的房间，昨晚她询问过孔竹生，孔倩妍房里的东西她是否可以带去给孔倩妍。 　　孔竹生当然同意, 房间里的东西本来就都是孔倩妍的。 　　孔倩妍的房间定期有人清扫整理，里面一尘未染，仿佛居住在这间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开, 随时都会回来。 　　获得了孔竹生的准许，颜桃桃进了房间后先是好好认真看了看孔倩妍以前的照片，随后按照记忆里听到的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 在里面看到了孔倩妍和牌友吹嘘过的首饰珠宝。 　　她不是骗子。 　　孔倩妍也不是说大话的小丑。 　　她要把这些首饰珠宝都带去给孔倩妍。 　　听到门铃声响起了起来, 颜桃桃知道是来接她的马腾到了，她从抽屉里的相册中挑了张相片放进首饰盒里，然后抱着首饰收纳盒出了房门下楼。 　　一路小跑着打开了门, 马腾已经蓄势待发的立在门口, 弯腰俯身露出笑脸, “桃桃，准备好出发了吗？” 　　颜桃桃点点头，开始往门外迈, 这个时候依稀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说了句“等等哦”就跑回去接电话。 　　可惜才刚走到沙发旁的立灯处, 铃声就戛然而止了。 　　没接到。 　　能打家里的座机不是找孔竹生的话就一定是什么广告推销电话了, 如果是前者肯定会有孔竹生的手机号码或者其他联系方式吧, 而如果是后者，这个电话没接到也无所谓的。 　　等了个两秒, 颜桃桃抱着首饰盒又重新走回了门口。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 这个电话并不是找孔竹生的, 而是来自找她的夏佑。 　　马腾的目光落在她抱着盒子上, 询问道：“重不重，要不要叔叔帮你拿？” 　　颜桃桃摇头，“不重，带给妈妈的。” 　　马腾不再坚持，带着颜桃桃上了车，细心的给她系上安全带，再把准备好的牛奶面包递给她，“孔董嘱咐我准备的，有其他的想吃的桃桃可以告诉我，我先带你去买。” 　　“知道啦，谢谢叔叔。” 　　颜桃桃不饿，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孔倩妍了，紧张期待之余，更加没有胃口，脑海里都是各种如何劝说孔倩妍的法子。 　　从繁华的城北一路驶向市井城南，按着颜桃桃给的地址，狭窄的巷弄进不去，马腾只能把车停在巷子口。 　　上午九点，路上来往的都是退休的老人或者是刚送完孩子上学，买完菜回来的家庭主妇，与这格格不入的陌生豪车太过扎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打量。 　　——哪来的豪车啊？ 　　——找谁的啊？ 　　——住在这里的人还有谁家有这么有排面的亲朋好友？ 　　马腾停车熄火后立刻绕到后座，服务周到的替颜桃桃打开车门，解开安全带，等她下车。 　　不仅是巷弄边上佯装交谈的人目光盯紧车，两旁居民楼里也有不少的住户正倚靠在窗户旁，直勾勾的瞅着。 　　谁都不想错过第一手的八卦，这一定会是近期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视线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只孩童的脚，穿着白色的小皮鞋，搭着白色蕾丝卷边袜，继而是白蓝相间的公主裙，一个打扮精致娇贵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小女孩下车后车门就被合上了，没有再下来其他陪同的大人。 　　众人更疑惑了。 　　——这谁家的小孩啊？来这干什么？咦，为什么有点眼熟？好像颜家那个漂亮的女儿啊！ 　　即便觉得眼熟，也没一个人会真的觉得视线里的小女孩就是颜桃桃，只会觉得好看的小女孩都是相似的，毕竟天壤之别的家庭背景摆在那。 　　颜桃桃抱着首饰盒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几步后仰着头坦然的对上几步外拎着菜篮子陈阿姨探寻的眼神，主动出声唤道：“陈阿姨好~” 　　熟悉的声音让陈阿姨步子一顿，瞅瞅颜桃桃和马腾又瞅瞅不远处的豪车，惊讶到破音，“桃桃？！” 　　不可能吧，她出现幻觉了吧？！ 　　颜桃桃乖巧甜笑，“对呀，我是桃桃呀，一阵不见陈阿姨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呀？是因为我又长高了吗？” 　　眼前的信息量带来的冲击太大，陈阿姨皮笑肉不笑道：“诶，桃桃这是打哪来啊？穿得这么漂亮，跟个小公主似的，陈阿姨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呢。” 　　“从外公家回来呀。” 　　“外公？”陈阿姨脑子还没完全消化整理好目前的信息量，喃语着重复了遍，目光又落到了候在一旁的马腾身上，“这位是？” 　　马腾微微俯身，噙着笑自我介绍道：“女士您好，我是孔董的助理马腾，今天是奉命陪桃桃回家的。” 　　女士、孔董、助理、奉命。 　　这些词汇接连入耳，组成的信息只有一个：颜桃桃的外公、孔倩妍的亲爹，是很了不得的角色。 　　陈阿姨难以相信的指了指巷口的车，问道：“那车是你的啊？” 　　马腾摇头否认，“是孔董的车。” 　　有助理有豪车，颜桃桃的外公到底是什么人啊？！ 　　难不成平常孔倩妍吹的那些牛都是真的？！ 　　陈阿姨呵呵干笑了两声，半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阿姨的反应在颜桃桃的预料之内，她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试探道：“桃桃去外公家住了，妈妈最近跟陈阿姨打牌时没有说么？” 　　“你妈妈没提呢，这几天约你妈妈打牌都约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阵跟你爸爸吵架还没和好哦？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回来了正好，你妈妈心情指不定就好起来了，晚上还能跟我们约上一场牌呢。” 　　颜桃桃心一沉。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效果等同于没有，颜骏同孔倩妍发起火来是根本不会顾及到她的面子的，左邻右舍要是愿意听，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往常无论颜骏和她吵得多凶，第二天孔倩妍总能佯装成一副没事人一样的和牌友们打牌，仿佛只要别人不戳穿，吵架的事情就不存在。 　　可这回孔倩妍连牌局都不去了？ 　　担忧涌上来，颜桃桃顾不得和陈阿姨“寒暄”，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走，马腾跟了上去，还没完全摸清楚颜桃桃外公背景的陈阿姨自然也跟了上去。 　　投奔孔竹生之前，这个时间点颜骏在上班，孔倩妍买完菜回来，会收拾屋子做做家务，准备母女俩的午餐。 　　颜桃桃敲了敲久违的家门，“妈妈。” 　　屋子里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传出来。 　　陈阿姨帮忙拍了拍门，“倩妍啊，你在家不啦？你家桃桃回来啦，快开门呀。” 　　门内还是毫无动静。 　　马腾对孔倩妍的作息日常并不了解，弯腰冲颜桃桃提议道：“桃桃记得妈妈的手机号吗？要不给妈妈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说着就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陈阿姨余光默默打量着马腾拿出来的手机。 　　好家伙，那牌子她见过，贵着咧，好像一部最新款的就要万把块钱。 　　越来越肯定孔倩妍的娘家不简单后，陈阿姨积极出声，“我来打吧，我有倩妍号码的。” 　　颜桃桃：“谢谢陈阿姨。” 　　他们敲门的动静不小，屋子就这么点大，孔倩妍要是在家肯定早就听到了。 　　用陈阿姨手机打肯定比用马腾的手机打要好，毕竟是熟人的电话，不是陌生号码。 　　陈阿姨才刚刚掏出手机，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唉哟，我就今天休个假，小区怎么就这么热闹？大上午你们就在倩妍家门口，打算组局啊？” 　　话音一落，孔倩妍另一个牌搭子丽丽就在陈阿姨身旁站定，注意力最先被马腾这张陌生的面孔吸引，看他们站在一块，只当是陈阿姨的熟人，眼神瞟了瞟，示意陈阿姨来一波介绍，“这位是……？” 　　“桃桃外公的助理。” 　　“桃桃回来了啊，什么外公助理，听得我云里雾里的。”丽丽这才注意到了颜桃桃的存在，没有完全理解马腾的身份，场面的冲马腾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兴冲冲继续她想分享的八卦，“陈姐我跟你说啊，你看到没，巷口停了辆豪车啊，那么贵的车子怎么会开到我们这来哦？真是奇怪。” 　　“咳——”陈阿姨干咳了声，为了避免丽丽接着八卦豪车的主人，忙出声道：“那车就是送桃桃回来的，是桃桃外公的车。” 　　“噗——”丽丽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身子夸张的前仰后伏，笑道：“陈姐，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陈阿姨很理解丽丽的反应，要不是亲眼看到颜桃桃从车子里下来，她此刻只怕会跟丽丽一起笑。 　　陈阿姨扯了扯丽丽的衣袖，不住用眼神示意她停下来，“不是玩笑，是真的。”你可赶紧别当人家面笑了！ 　　丽丽不以为然，“天，你的表情好认真啊，这也不是牌桌上，倩妍也不在场啊，你怎么还配合起她编得那些娘家很有钱，以前是千金小姐的离谱没边的故事了？桃桃才五岁吧，你当着孩子的面更加不能帮着她妈妈吹牛了，免得把虚荣的作风传染给小孩子就不好了。” 　　“嘀——嘀——” 　　停在巷子口备受瞩目的豪车鸣叫起来，丽丽立即拍了拍身侧人的手臂，道：“你看吧，车子在响了，肯定是车主人来了。” 　　“不好意思。”马腾提起车钥匙在丽丽面前晃了晃了，“是我不小心按到了车钥匙了。” 　　语罢钥匙对准车的方向按了下，车鸣声戛然而止。 　　一开始马腾觉得都是颜桃桃的邻居，他不能随便说话，可丽丽话语神态里的嘲笑他听得分明，忍不住用行动堵住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嘴。 　　丽丽怔住了，看看车，看看马腾，再看看陈阿姨，嘴巴尴尬哆嗦着，没发出半个音节。 　　“陈阿姨。”颜桃桃出声把被丽丽打断绕远的话题重新拉回来，“可以麻烦你给我妈妈打电话么？” 　　孔倩妍这个点不在家，会去哪里呢？ 　　她的社交圈子很窄，几乎就被颜骏困在这住宅区里，她还能去哪呢？ 　　陈阿姨点点头，拨通了孔倩妍的电话。 　　颜桃桃凝神听着，已经做好和孔倩妍通话的准备了，但电话并没有接通。 　　颜桃桃越发紧张担忧了，陈阿姨接着又拨了通。 　　马腾忽地贴近大门，提醒道：“里面好像有声音。” 　　大家的注意力从陈阿姨的手机挪到大门内，依稀有手机铃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孔倩妍在家？ 　　为什么不开门，是在生她的气，不想见她吗？ 　　颜桃桃拍了拍门，又唤了声，“妈妈，你在家吗？” 　　“倩妍啊，是桃桃回来了啊，你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就算是在睡觉，我们这么大动静她肯定也醒来了啊。”丽丽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惊呼道：“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最近不都见不到倩妍的影子吗？你这两天不是说约她打牌都约不动？昨天晚上打牌时你还说下午去找倩妍的时候，觉得她脸色很不好，早上你去菜市场买菜，有碰见她吗？” 　　陈阿姨摇摇头，“没碰见啊……” 　　颜桃桃忙往大门左边跨了一步，想要透过窗户查看屋内的情况，马腾会意，立刻跟上将她抱了起来。 　　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颜桃桃将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躺在空地上的孔倩妍映入眼帘，她瞳孔收缩，立刻回头声音发颤的向马腾求助，“我妈妈昏倒了，快撞开门，快！” 　　陈阿姨：“撞门多不好啊，楼道的墙壁上贴满了开锁电话，打个电话……” 　　“撞门。”颜桃桃根本没听完，此刻她完全不像个五岁的小孩，十分坚持自己的决定，“叔叔，快一点，求你了！” 　　孔倩妍就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倒的，那样孤零零的倒了多久。 　　是昏过去还是…… 　　颜桃桃不敢再细想下去，只觉得一刻也不能再等，孔倩妍目前的状况也经不住耽搁，她挣扎从马腾怀里跳下来，率先撞向了大门。 　　老旧的木质大门，门锁都充满年代感，换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要撞开大门并不难。 　　马腾也查看了下屋内的情况，确认了躺在地上的人影，一把拎开颜桃桃，铆足劲用力撞向门，这时隔壁刚巧下楼把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的青年男人见状，也一同加入了撞门的举动中来。 　　两人合力，十来下猛烈的撞击过后，门锁松动，大门被撞开了。 　　颜桃桃第一时间冲了进去，蹲跪在地上，把一直捧着的首饰盒搁置在一旁，在不知道具体情况下，她不敢随意的去碰触她，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凑近孔倩妍的脑袋，感受到均匀温热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后才松了口气想伸手把她搀扶起来。 　　没有血迹，没有伤口，她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桃桃，让一让。”马腾顾不得颜桃桃的情绪了，拉开颜桃桃，弯腰蹲下将孔倩妍抱了起来，“得赶紧送你妈妈去医院。” 　　什么情况都是未知的，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就诊才是目前最应该做的。 　　颜桃桃点点头，随之起身，一手捡起首饰盒，一手握住孔倩妍垂落在身侧的手，冰凉消瘦的骨感，自责和愧疚像把刀她凌迟着她的心脏。 　　在她的记忆里五岁这一年并没有发生过孔倩妍在家昏倒的事，那么造成现在局面的就只可能是因为她做出了跟从前不一样的举动了。 　　是她的错。 　　马腾的应急能力还是不错，抱起孔倩妍他看向陈阿姨，“陈女士，麻烦你联系下锁匠过来换把新的门锁，我会十倍支付酬劳。” 　　这里的居住环境很混杂，他们撞坏了门，屋子里又没有人，万一送孔倩妍去医院后，造成了什么财产损失，那就麻烦了。 　　“多大点事，邻居之间互相帮衬点是应该的，你赶紧把倩妍送去医院吧。”陈阿姨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即应了马腾的提议，“去哪家医院吱一声，我换好门锁过去看看倩妍，把钥匙给带过去，到时候你再把钱给我就成。” 　　此刻颜桃桃心里眼里都只有孔倩妍，焦急的催促道：“快点吧，快送妈妈去医院吧。” 　　这个屋子里，哪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 　　颜桃桃只想确认孔倩妍的安全。 第25章 　　医院。 　　马腾忙前忙后, 为孔倩妍挂号缴费找病房，颜桃桃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实际上的忙，只能尽可能的让马腾不用分心来照看自己了, 全程安静的陪在孔倩妍身边，认真听医生说的每一句话。 　　好在孔倩妍没有大碍，只是过度疲劳又久未进食, 大脑供血不足造成的短暂晕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末了医生补充了句：“目前是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但我还是建议等病人醒来后, 不要急着出院, 做个全身检查，留院观察下。” 　　马腾点点头，让医生开了检查的项目单子, 去医院大厅缴费去了。 　　候在病床前, 颜桃桃紧抿着唇, 握着孔倩妍的手，盯着她憔悴的脸，不难想象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 她过得多么糟糕。 　　有那么一会, 她脑海里甚至都是直接把孔倩妍从医院给“绑”回孔家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认清了现实。 　　五岁的是她, 不是孔倩妍。 　　就算现在能趁着孔倩妍昏睡过去了强行带离颜骏身边, 只要孔倩妍心里并没有要离开颜骏的想法，等她醒来了, 一定会重新回到了颜骏身边的。 　　怎样才能让孔倩妍自愿离开颜骏？ 　　累积足够的伤心和失望？ 　　想到这, 颜桃桃就很沮丧, 这些年颜骏做的糟心事也不少, 孔倩妍可是一分都没怨怪过他，要让孔倩妍积攒足以离开颜骏的失望，实在是件难事。 　　即便难，她也要做。 　　于是颜桃桃从孔倩妍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走到了病房门口，冲着隔壁刚查完房出来的护士甜声唤道：“护士姐姐。” 　　被唤“姐姐”的护士开心迈过来，俯身询问道：“怎么啦，小朋友？” 　　“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什么忙？” 　　“我妈妈住院了。”颜桃桃指了指病房内的孔倩妍，“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让他赶快来医院，我怕我说不清楚。” 　　“好的。”护士点头应下，走进病房，去拿挂在病床旁的表，上面会清楚的写着病人的情况和正在注射的药物，她扫了遍，摸清楚了孔倩妍的情况后，道：“把你爸爸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给他打。” 　　颜桃桃拿着孔倩妍的电话，找到颜骏的号码，设置了通话录音后抬手递给护士，“用妈妈的手机打，电话我拨过去啦。” 　　护士没想太多，接过电话，“嘟”的两声后，电话被接通了。 　　颜骏：“喂？怎么了倩倩，我在上班呢。” 　　“先生您好，我这边是A市第一医院，您是孔倩妍孔小姐的丈夫么？” 　　“啊……我是，我老婆怎么了么？” 　　“她因为疲劳过度昏过去了，现在在医院，您尽快赶过来吧。” 　　颜骏的声音瞬间变得冷漠，“我这边还有工作，赶不过去。再说疲劳过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躺着睡一觉就好了，等她醒了你们就让她回家啊，这点事让人住院的话根本就是坑钱，我老婆没那么娇气。” 　　说完，颜骏直接切断了电话。 　　孔倩妍又不在，他没必要在护士面前装关爱她的样子，更何况，医院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肯定是让他这个家属去缴费的，他才不会过去给钱。 　　他都还没在孔竹生那讨着半点好呢，哪来的钱给孔倩妍缴费？ 　　护士看着被切断的电话愣了下，想要破口骂两句，余光瞅见颜桃桃的脸生生抑制住了。 　　这样的冷血的父亲，小朋友知道了估计也怪难受的。 　　颜桃桃把护士的表情尽收眼底，“护士姐姐，我爸爸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你爸爸说他还在上班，有点事，要晚一点。”护士给了个善意的谎言，把手机还回去，“别担心，楼层一直有巡房的护士，会照看好你妈妈的，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立刻按这个按钮。” 　　护士指了指每个病床配备的呼叫铃，又询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谁送妈妈过来的？” 　　“叔叔送妈妈过来的，叔叔现在去缴费了。”颜桃桃诚恳道谢，“谢谢护士姐姐。” 　　闻言护士就放心了，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病房。 　　颜桃桃听了遍录音了的通话，把手机放回原处。 　　不久后马腾缴费回来，买了些水、饮料和零食，递给安静的坐在病床旁的颜桃桃，“饿不饿？叔叔给你买了些吃的。” 　　颜桃桃摇头，目光黏在病床上的孔倩妍身上。 　　马腾出声安抚道：“你妈妈一会就会醒来了，别担心，叔叔在呢。” 　　颜桃桃颔首，蓦地出声问道：“妈妈昏倒的事情叔叔告诉外公了吗？” 　　“还没呢。”把孔倩妍送到医院后，他到现在才算忙完。 　　原本孔竹生交代给他今天的工作就是陪着颜桃桃回趟家，不要让颜桃桃受任何委屈和欺负的再把她带回来。 　　在公司已经见识过颜骏一家人的嘴脸后，马腾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很是好奇自家老板的千金怎么找了这么个男人，在心里把劝孔倩妍回头是岸的草稿打了好几遍，还犹豫着见了孔倩妍要不要说出来。 　　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还是自家老板的私事。 　　谁知道一见到孔倩妍会是这种情况。 　　颜桃桃：“那叔叔先别说，我怕外公担心。” 　　这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颜桃桃担心孔竹生知道后会像刚刚的自己一样，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孔倩妍带走，而一旦离开颜骏不是孔倩妍自愿的，很可能又会激发父女俩的矛盾，加深两人之间的隔阂。 　　如果身体状况更严重些，马腾的选择一定是第一时间告诉孔竹生，现在来看，完全可以等孔倩妍醒了，再酌情处理，于是马腾点头，询问道：“桃桃把妈妈喜欢吃的食物告诉我一下，我差人送过来，这样妈妈醒来了就能吃自己喜欢的食物了。” 　　颜桃桃心揪了下，更加愧疚了。 　　孔倩妍喜欢的食物是什么，这个问题她竟然是不知道的。 　　在这二十一年的记忆里，孔倩妍都是唯唯诺诺，对颜骏毫无底线的迁就，她几乎没有去表达过任何她的喜好、兴趣等自我的东西。 　　而那个时候，颜桃桃在孔倩妍一次次阻止自己反抗颜骏的行为中对孔倩妍也产生了埋怨，她从高中就开始寄宿，想要远远的逃离这个家。 　　直到重生回到五岁，知道了孔倩妍是书里的降智女配，她才理解了她的这些行为。 　　马腾见颜桃桃答不上来，立刻开口打圆场说道：“医生说了，醒来后要先吃得清淡些，我现在去联系营养师，出一份专业的食谱。” 　　说完马腾就行动力超强的拿出手机开始找营养师了。 　　怕吵到孔倩妍，马腾走出了病房。 　　片刻后，颜桃桃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孔倩妍的手动了动，她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孔倩妍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来。 　　颜桃桃握紧她的手，凑近唤道：“妈妈，好些了吗？” 　　微睁的眼望着颜桃桃，孔倩妍张了张干到起皮的唇，发出涩哑的声音，“桃桃……？” 　　听到这声久违的“桃桃”，颜桃桃鼻子发酸，不住的点头，“是我，妈妈，是桃桃。” 　　“我在做梦啊。” 　　孔倩妍小声喃语了句，复而闭上了眼。 　　“不是做梦！”颜桃桃趴下身子，避开孔倩妍挂点滴的手，依偎在她手臂肩膀旁，“妈妈，真的是我。” 　　温热的体温让孔倩妍再次睁开眼，诧异的看向颜桃桃近在咫尺的小脑袋，惊呼道：“桃桃？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秒，恐惧让孔倩妍瞬间清醒，她挣扎着起身，急切询问道：“是你爸爸把你接回来了吗？！” 　　“妈妈别动！”她还在挂水，扯到针头就不好了，颜桃桃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自己回来的，一到家就看到你昏过去了，然后送你来医院，医生说你是因为疲劳过度久未进食，现在正在打点滴。” 　　孔倩妍环顾四周，病房的环境让她回神，放缓了起身的动作，靠坐起来。 　　颜桃桃立刻去拿之前马腾买来的矿泉水，费劲拧开后递给孔倩妍，“妈妈喝水。” 　　孔倩妍嘴唇都干到快开裂了。 　　可孔倩妍无暇顾及自己的状况，没有喝水而是接着问道：“为什么你会回来，你外公把你赶回来的？” 　　她明明亲眼看见了颜桃桃在别墅待得很开心，也听到刘萍他们说了孔竹生对颜桃桃如何如何的好，难道是因为颜骏找上门去了，惹怒了孔竹生，迁怒到颜桃桃身上了？ 　　她已经不忍心让颜桃桃回来跟着她过这样糟糕的日子了。 　　颜桃桃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外公对我很好，是我想回来看你，外公就派人送我回来看你了，他没有赶我走。” 　　孔倩妍依旧没急着喝水，而是仔细打量起一个多月未见的颜桃桃。 　　她额头的伤口已经痊愈看不到伤痕了，小脸白皙红润，穿着材质高档好看的小裙子，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穿着老旧廉价衣服，身上不时有些小伤口，常常委屈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她身上处处都透着被好好疼爱的气息来，孔倩妍彻底放下心。 　　颜桃桃重复道：“妈妈喝水。” 　　心疼颜桃桃一直举着矿泉水瓶会累，孔倩妍用没打点滴的手接过水瓶，克制住自己想要抱抱她的冲动，别过头，不再看她，故作冷漠的出声道：“你不是决定跟你外公生活了，还回来做什么？” 　　“妈妈，你在生我的气吗？”颜桃桃轻轻把手搭在孔倩妍的小手臂上，“对不起，我道歉，我太自私任性了，没有考虑你的立场和感受，我不应该随随便便就离家出走，也不该这么久才回来见你，爸爸一定是因为我的原因跟你撒气了吧？一定是因为我，你最近才没吃东西，才会一个人晕倒在家，对不起。” 　　这么多年，她对孔倩妍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她清楚的知道孔倩妍对自己的在乎和爱，也感激她把自己抚养长大，但另一方面，她是埋怨着孔倩妍的。 　　埋怨她要把自己大好的青春和一辈子的幸福葬送着一个不值得的人手上，像是着了魔，屏蔽了外界所有劝导的声音，不仅不肯离开颜骏，也阻止着颜桃桃反抗颜骏的恶行。 　　她一度觉得孔倩妍很自私，自己陷在泥潭里，也不肯她发出求救的信息。 　　于是重回到五岁的那一天，再次劝说孔倩妍无果，颜桃桃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独自投奔孔竹生。 　　那之后她没有试图主动联系过孔倩妍，既觉得自己还没抱稳孔竹生的大腿，联系了改变不了现状，更加担心会被带回去。 　　说到底，她同样自私，她只顾着自己逃离，却将这样做会带给孔倩妍的困扰抛之脑后。 　　孔倩妍会一个人昏倒在家，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孔倩妍依旧不看她，“你没有错，你离开是正确的，你在那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你不应该回来，赶紧回去吧。” 　　她是个无能的母亲，没有办法给颜桃桃好的生活。 　　“那妈妈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去过更好的生活的，爸爸根本就不管你，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他都不担心你吗？如果今天不是我回去……” 　　“桃桃！”孔倩妍呵斥一声，终于转过头来，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虽然他没办法给你好的物质条件，但他毕竟是你的爸爸，给你生命的人，你为什么总是对他充斥着敌意？” 　　颜桃桃一瞬不眨，认真反问道：“外公也是你的爸爸，给你生命的人，你为什么也总是对外公充斥着敌意？” 　　为了颜骏和他闹掰，这么多年都不肯低头。 　　孔倩妍一时语塞，发现自己竟然被五岁的女儿问住了，说不出话来。 　　“妈妈，外公一直在等你回家，难道和爸爸在一起，你真的觉得开心幸福吗？”颜桃桃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首饰盒，打开拿出里面的照片，“妈妈你看，你以前笑得多好看，和爸爸在一起后，我从来没看你笑成这样过，而且……” 　　颜桃桃话没说完，声音就被由远及近的嘈杂的人声盖住，一抬眸，熙熙攘攘的三个人走进了病房，是平日里孔倩妍那三个牌搭子。 　　“哎呀，倩妍啊，你没事吧？”陈阿姨率先迎过来，一脸的关怀担忧，“之前在你家看着你躺在地上可吓死我了，幸亏桃桃回来的及时啊。” 　　“就是啊，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和我们说啊？是不是之前和你老公吵架闹脾气还没和好？你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折腾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到头来难受不舒服的也是自己。” 　　她们在楼梯口跟马腾打了照面，问过孔倩妍的身体状况了，知道她是为什么昏倒。 　　一见到这些邻居“好友”，孔倩妍立刻停止了和颜桃桃的谈话，近乎条件反射的露出无碍的笑脸，下意识的反驳道：“没、没有……没吵架呢，你们别误会，我最近没吃饭是因为……减肥呢，这不都夏天了么，瘦点穿衣服好看。” 　　三个牌搭子交换了下眼神，对孔倩妍的“死鸭子嘴硬”心领神会，照旧不明面上拆穿，陈阿姨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这身材还减什么肥啊？再减人都要没有了，你今天可以出院的吧？正好桃桃回来了，不如今晚等你老公下班了，一起去我家吃晚饭好了。” 　　孔倩妍的娘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们都好奇着咧。 　　要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家庭，更要打好关系才行。 　　丽丽的目光落在一旁颜桃桃手里的照片上，俯身弯腰好奇的凑过去一瞅，惊呼道：“倩妍，这是你啊？！” 　　照片里的年轻女孩有着和孔倩妍如出一辙的脸，但神态气质却天差地别。 　　无论是照片里人物的穿着配饰还是照片的背景环境，都透着富贵人家的气息。 　　另一个人瞅见了开着的首饰盒，里面璀璨的珠宝正熠熠生辉夺人眼球，难以置信的出声道：“倩妍，这些都是你的啊？” 　　陈阿姨和丽丽闻声全部凑过去看，再努力克制表情也忍不住震惊的睁大眼眸，讶然不已。 　　眼前昂贵的珠宝和照片以及之前在巷子口看到的豪车和专门护送颜桃桃回来的助理整合在一起，构成孔倩妍是“豪门千金”的铁证。 　　原来她之前在牌桌上说的那些话竟然不是吹牛？！ 　　这些年她们明着“捧”着她，实则句句是看她笑话的挖苦暗讽。 　　现在看来，小丑竟然敢是她们自己！ 　　颜桃桃顺着她们的话立刻把首饰盒塞到孔倩妍怀里，道：“不止这点，外公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只是我拿不了那么多而已。” 　　她知道孔倩妍在这些人面前是最要自己面子的，这样说既帮孔倩妍撑了场子，又委婉的透露出了孔竹生对她的在意和好。 　　孔倩妍没去看首饰盒的珠宝，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吐出一贯的说辞，“诶，我早就说过了，现在不爱戴这些东西的。”说着她把收拾递向三人，“之前你们不是一直嚷嚷着说有想要看看试戴下么？喏，机会来了。” 　　以前孔倩妍在牌桌上吹嘘时，三人总是故意这样打趣。 　　“真能试？”陈阿姨跃跃欲试，但又有些担忧道：“很贵吧？要是磕着掉了钻什么的我可赔不起啊。” 　　孔倩妍大方道：“没事，都是我以前戴着玩的而已。” 　　丽丽率先伸手探向首饰盒，挑了个最亮眼的戒指就往手上试戴，感慨着：“这个钻好大一颗啊，比我的婚戒还要大啊，倩妍，你就戴着玩啊？” 　　“人倩妍又不差这一枚两枚戒指的。”陈阿姨已经完全认可并接受了孔倩妍“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冲她笑得阳光灿烂，重新提了遍之前的提议：“那一会回去的路上我再去趟菜市场，多买些菜，今晚你们一家人就上我家吃饭啊。” 　　“不了，不用麻烦了……”孔倩妍在脑海里搜寻着拒绝的理由。 　　她当然不会去吃这顿饭，或者说是不会给颜桃桃和颜骏父女俩见面相处的机会，等她们走了，她就把颜桃桃给送回孔竹生那去。 　　要是被颜骏看到，颜桃桃就走不掉了。 　　陈阿姨：“不麻烦的，大家都几年邻居了，见外什么，何况你现在身子不舒服，也不适合做饭，应该好好休息。” 　　陈阿姨话音一落，病房门口有了动静，马腾提着两个木质的三层保温餐盒走过来，立在病床旁，对上孔倩妍打量的目光，浅笑着自我介绍道：“大小姐好，初次见面，我是孔董的助理，马腾。” 　　孔倩妍沉默看着马腾，这一声“大小姐”听得她有些恍惚。 　　马腾提了提手里的保温餐盒又道：“这些都是按照营养师给出的根据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出的专属食谱找私房菜馆给您准备的餐食，大小姐是现在吃，还是我先去找医生过来查看完你的身体后再吃？” 　　大小姐、营养师、专属食谱。 　　等等不明觉厉的词冒出来，三个牌搭子惊得直吸气。 　　一旁的颜桃桃早就看出了孔倩妍不想应陈阿姨的邀约，逮着这个机会，故意出声询问马腾，“叔叔，那晚餐呢？” 　　“桃桃放心，营养师都给你妈妈搭配好了。”微顿后心思细腻的补充道：“当然桃桃的午饭晚饭，叔叔也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叔叔。”颜桃桃乖巧道谢后看向陈阿姨，替她那不擅长拒绝人的母亲孔倩妍回绝道：“陈阿姨，看样子我和妈妈只能下次再去你家吃饭啦，今天不可以了哦。” 　　望了望精致的餐盒，陈阿姨尴尬的笑笑，“呵呵呵，那就改天再吃，改天再吃，机会多的是。” 　　说完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三把钥匙递过去，“倩妍，这是你家的新钥匙，收好啊。” 　　孔倩妍：……？ 　　马腾适时出声解释，“是这样的大小姐，你独自一人昏倒在家中，情急之下只能选择撞开门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放下保温餐盒，马腾看向陈阿姨，礼貌询问：“关于费用，请问女士是想要现金还是银行卡或者电子支付？” 　　一同马腾这样彬彬有礼又接连冒着她们平日根本用不上措辞的人交谈，陈阿姨说话就格外谨慎，就怕一不小心冒出什么让人笑话的词汇来，“都可以，要不就现金吧……” 　　现金于她而言是最直接了当的。 　　马腾点头立刻掏出钱包，他随身携带的现金不多，把备着的三千块现金全部拿了出来递过去，“三千块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去取。” 　　“够了，够了……其实不需要这么多的……”修了下大门加换了个门锁而已，换的还是普通的门锁，拿个一千块差不多了，收三千块她有些过意不去。 　　“需要的。”马腾直接塞到她手里，“以后还请女士多多关照我家大小姐。” 　　陈阿姨直接给整不会答话了。 　　这、这也太千金大小姐做派了吧！ 　　回想起这些年她们对孔倩妍的态度和说过的话，现在真是脸疼得不行。 第26章 　　陈阿姨她们讪笑着离开后, 病房又恢复了安静，孔倩妍强撑的假笑也收敛了起来。 　　马腾动手把病床的放下去的餐桌板摇起来，一一把清淡营养的餐食摆上去, “大小姐，实在没有胃口也吃两口垫垫肚子，然后再去把医生开的检查项目做了。” 　　“医药费和这个病床费是多少？”孔倩妍问出自己最在意的点, “我不做检查，等我打完点滴，我就出院。” 　　她有多少家底她心知肚明, 来趟医院各种检查花销动辄几百上千, 所以这些年她哪来有点不舒服也从来不会上医院，上次感冒咳嗽了大半个月她连家门口的小诊所都没去。 　　除非受伤要看医生的人是颜桃桃。 　　马腾劝道：“检查是医生建议做的，单子费用我已经交过了, 大小姐还是去做下检查比较好, 我看了下都是些常规检查, 不费事的。” 　　孔倩妍略显激动的出声：“谁让你去缴费的？” 　　一想到“不菲”的费用，颜骏生气的面孔浮现脑海，耳边甚至能听到他苛责的声音, “你就会花钱, 我累死累活赚多少钱都不够你花！” 　　孔倩妍心理上近乎条件反射的生出愧疚自责来。 　　马腾笑容僵在脸上, 此刻孔倩妍不近人情的神色带了几分孔竹生的影子。 　　难搞哦。 　　他好像惹大小姐不开心了。 　　颜桃桃正欲开口缓和气氛, 孔倩妍又冲马腾开口了, “把你银行账号给我，等我出院会把医药费还有你给我邻居那三千块, 一并打给你。” 　　之前没有阻止, 都是出于想在牌友们面前回应她们之前质疑的虚荣心, 不然她是绝对不可能让马腾拿钱的。 　　没有提现金也没有提手机转账, 不过都是因为孔倩妍现在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她不想在马腾面前露怯，便提了银行卡。 　　“不用了，这些费用孔董会给我报销的，大小姐不……” 　　“银行卡号给我。”孔倩妍强调了遍打断马腾的话，病床上的手紧紧拽着床单，她下意识的去挺直背，仿佛那样尊严脸面都没落下，冷声道：“别叫我‘大小姐’，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小姐’。” 　　她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五年了，这一声“大小姐”她受之有愧。 　　接受了马腾的帮助和钱，就等同于接受了孔竹生的钱。 　　马腾不傻，到这基本上把孔竹生一家的关系理清楚明白了，难怪boss从来不提家事，这些年都是独居，认不出自己的外孙女，根本原因都是和孔倩妍之间的矛盾吧，再联想到颜家人的所作所为和孔倩妍的处境，原因就更清晰明了了。 　　颜桃桃把一直被孔倩妍搁置在一旁的水再次递过去，“妈妈，先喝点水吧。” 　　她怕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孔倩妍会情绪激动连点滴都不打了。 　　孔倩妍不敢去看颜桃桃的脸，就怕多看几眼就会生出不舍来，便对马腾道：“你把桃桃带回去吧，以后别让她再过来了。” 　　一旦和颜骏碰上面，她怕颜桃桃走不掉。 　　“我不走。”再激动颜桃桃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抓住孔倩妍的手臂，“妈妈，你和外公见一面吧，两个彼此在乎的人，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一辈子很短的，你舍得这一辈子都再也不见外公了吗？” 　　马腾讶然的看着颜桃桃。 　　这些话是孔竹生教她说的？ 　　孔倩妍没来得及说话，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都以为会是颜骏的电话，母女俩同时别过头看去，屏幕上闪烁的是“堂嫂”两个字。 　　竟然是刘萍。 　　孔倩妍睫毛颤了颤，紧抿着唇，手指不住的蜷缩又握紧，身子朝前倾了些许又后退，每个细微的动作都透出她对接刘萍的电话是既抗拒又害怕的。 　　颜桃桃受够了孔倩妍冲颜家人委曲求全的样子，她的情绪涌上来，抢在孔倩妍触碰到手机前拨开手机，道：“不想接就不要接，妈妈，你不能拿出对外公的狠绝来对这些讨厌你欺负你的人吗？为什么非要对他们委曲求全？” 　　“……” 　　“为什么，你总要伤害爱你的人，让爱你的人难过？” 　　这是活了两辈子的颜桃桃，最费解的地方。 　　重生之前，颜桃桃无数次的试图拉着孔倩妍逃离这一切，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庭唯一在意和关心她的人，可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劝说自己对生活和压榨她们的人妥协。 　　重生之后，她知道在意着孔倩妍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孔竹生。 　　可孔倩妍对孔竹生的态度，甚至比对自己更糟糕。 　　颜桃桃一直以为孔倩妍早就被苦难的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现在才知道，她是把所有锋利的边角全部给了孔竹生。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颜桃桃对自己的母亲，又爱又恨。 　　孔倩妍像是被问懵了，随即反问道：“这些话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太长时间没喝水，又过于激动，她的声音透出尖厉的哑。 　　颜桃桃暗叫不好，情绪上头没去顾虑自己现在才五岁，说话措辞欠妥了，这下劝说没成，还可能加剧孔倩妍和孔竹生之间的矛盾。 　　“他很爱我很在意我吗？小时候……”孔倩妍蓦地住嘴止声，像是突然被针扎破了的气球，泄了气，不说话了。 　　现在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尤其是冲着才五岁的颜桃桃说，加上这些年为了避免颜桃桃对颜骏产生怨恨，她拿孔竹生和自己举例时，也不曾说过一句孔竹生不好，并不是说那些形容是虚假的，只是糟糕的部分她没跟颜桃桃说过，更何况这里是医院，旁边还站着个马腾。 　　“哎呀，差点忘了——”马腾忽然动作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去拿另一个食盒，“桃桃，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午饭，你早上也没吃什么，赶紧陪妈妈一起吃点东西吧。” 　　气氛实在不对，要是两母女吵起来了，马腾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赶紧把话题带过去。 　　即便很想继续听孔倩妍刚刚对孔竹生的“控诉”，但颜桃桃也知道那是不合时宜，为了不继续刺激孔倩妍，她收敛起刚刚与年纪不符的“针锋相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道：“妈妈，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闻言，孔倩妍放柔的语调里都是自责，“我没生你气。” 　　“我只是看到堂伯母的电话有点害怕，我之前和外公在麦当劳碰到了她和颜星杰，颜星杰还是和以前一样，拽我辫子欺负我，骂我是‘丑八怪’，堂伯母就很凶，当着大家的面说要打我，还说要告诉爸爸，让爸爸揍我。”颜桃桃摆出委屈后怕的表情，状似不经意的强调，“我知道的，爸爸听了一定会揍我，我很害怕……然后没过两天，堂伯母就去外公公司闹事，说外公拐卖小孩子，紧接着堂伯父也去了，不仅要把我带走，还问外公要好多好多的钱……” 　　孔倩妍当然不会质疑颜桃桃的话，她听着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再也无法保持冷漠，抬手将颜桃桃揽入怀里，语带哽咽，颤抖发声，“桃桃别怕，妈妈不会让爸爸打你的……” 　　颜桃桃只能在心里沉重的叹息。 　　她比谁都清楚，孔倩妍这句承诺不过是空头支票。 　　重生前的记忆告诉她，孔倩妍所谓的不让颜骏打她，不是去阻止颜骏动手，而是在颜骏动手时，孔倩妍会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挨揍。 　　孔倩妍：“你以后就和外公一起生活吧，不要回来找我了，你在哪过得快乐就在哪过，妈妈不会怪你的，你只要记得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就可以了。” 　　“……” 　　“你也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今天昏倒是个意外，你爸爸最近对我挺好的，给我买花还买了新裙子，之前还说要带我出门吃大餐。” 　　又来了，孔倩妍又开始在一地的玻璃渣子里找糖，编造颜骏爱自己的幻象了。 　　依偎着孔倩妍，颜桃桃不住的深呼吸，克制住自己回怼的冲动，不想继续听她“洗脑式”的发言，开口道：“妈妈，我听话，我回外公家去，我都听你的，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做医生开的检查，然后你陪我回外公家，好不好？”颜桃桃仰头看她，大眼里都是乞求，“我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妈妈是什么时候，想和妈妈多待一会。” 　　孔倩妍已经坳了这么多年，三言两语是不可能劝动她的，一张旧照不足以触动她，那一屋子的呢？ 　　如果孔倩妍可以回到“央乐府”，熟悉的环境应该可以唤醒很多她过往的美好记忆，那里还有很多孔竹生在乎她的证明。 　　孔倩妍沉默半响，继而点了点头。 　　于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颜骏发现之前把颜桃桃送走，另一方面她着实心疼检验单的费用，既然已经交费了，就做个检查吧。 　　母女俩终于一起吃了顿久违的饭，期间刘萍连着打过来两个电话，想到颜桃桃说的在麦当劳的种种，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疼不已，硬下心没接电话了，中间旁敲侧击的询问着颜桃桃和孔竹生在一起的生活。 　　剔除了跑去罗南平家住的那段没有说，颜桃桃绘声绘色的描述孔竹生是如何“笨拙”的照顾自己，宠爱自己，带她去公司上班，给她讲哄睡故事，给她买所有想要的东西，给她扎头发……等等。 　　孔倩妍听着，眼眶泛红，喉咙口堵着热流，不上不下，她看着颜桃桃说话时眼里的光，下定决心要让颜桃桃跟着孔竹生长大成人。 　　做完了常规检查，没来得及等所有结果出来，孔倩妍立刻牵着颜桃桃，送她回了“央乐府”。 　　可同颜桃桃计划的不一样，孔倩妍把她送到了别墅门口，拿过颜桃桃递过来的钥匙打开门，继而把钥匙挂回颜桃桃的脖子上，停在了原地。 　　颜桃桃仰头看她，唤道：“妈妈？” 　　“我不进去了，你爸爸快要下班了。”孔倩妍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蹲下身子，把首饰盒塞到颜桃桃怀里，嘱咐道：“这些东西你放回原处，以后要听你外公的话，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颜桃桃的心一沉，这话怎么听都跟“永别”似的，仿佛这一辈子两人都不会再见面了。 　　颜桃桃放下首饰盒，伸手拉住孔倩妍的手臂，正欲出声又听到了孔倩妍的电话响了。 　　是颜骏打过来的，即便隔着屏幕，她神色也染着慌乱，示意颜桃桃不要发出声音后才按了接听，“喂，老公？” 　　“在家待了一天么？”颜骏状似不经意的口吻里都是探寻，“我快下班了，你今天没去打牌吧？我有点饿了，是不是一回家就可以吃到老婆做的饭菜了？” 　　“嗯……没去打牌，我马上准备晚饭……”不想让颜骏知道颜桃桃回来的事情，她对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电话那头的颜骏像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挺开心的应了两声，切断了电话。 　　颜骏打这通电话，根本就只是为了试探下孔倩妍现在还在不在医院，会不会让他去医院缴费照顾她而已，既然她如自己所愿的没提这件事，他求之不得，当然不会揭穿。 　　四周安静的环境加上凑的近，颜骏说了什么，颜桃桃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你骗人，你说爸爸最近对你很好，他对你根本就不好！”颜桃桃恨不得用力摇摇孔倩妍的头，看能不能把她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他明明就知道你昏倒进医院了，他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让你给他做饭，既不照顾你也不让你休息，他哪里对你好了？！” 　　她要是只会喷火的恐龙，此刻都能把天空烧红。 　　真是气炸了！ 　　幸亏她留了一手，之前留了录音，她现在就要当面揭穿颜骏虚伪的面孔，看孔倩妍还要怎么自己骗自己！ 　　趁着孔倩妍愣怔间，颜桃桃伸手拿过她的手机，动作利落迅速的找到之前的通话录音点开，怕她听不清楚，直接递到她耳边。 　　录音通话里颜骏的声音字句，有着孔倩妍熟悉的冷漠和厌烦。 　　孔倩妍夺回手机，退出播放界面锁屏收入口袋，蹙眉看着颜桃桃，“为什么会有这通录音电话？” 　　这是重点吗？！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颜骏表里不一，对她不管不顾吗？！ 　　颜桃桃气得快要脑梗，心里疯狂刷着弹幕，没好气的回道：“电话是我拜托护士姐姐打的，可能她不小心按到了录音键吧。” 　　作为一个母亲，五岁的颜桃桃在自己的眼里肯定是天真可爱没有心眼的，孔倩妍对她的说辞不会抱任何怀疑，她自顾自的解释道：“你爸爸是工作忙，你也听到了，如果不是因为要工作，他会来医院的。”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颜桃桃听的，不如说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那他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完全可以说实话，你又不会怪他。”颜桃桃直接戳穿她，“妈妈，你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你还小，你不懂，你爸爸……是爱我的，如果他不爱我，为什么不跟我离婚呢？”孔倩妍像是找到了个说服自己的强有力的理由，瞬间有了底气，为自己勾勒着美好的未来，“他现在这么做，只是因为没有钱，迫不得已，等以后有钱了，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妈妈就把你接回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对比五年前和五年后颜骏的态度变化，孔倩妍觉得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一个“钱”字。 　　颜桃桃觉得自己血液直冲脑门，自知没能力劝动孔倩妍，只能曲线救国，“你不肯离开爸爸，为什么不愿意见外公呢？” 　　“……” 　　“妈妈，你见见外公吧，你们需要好好沟通，外公只擅长工作，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当家长的，你觉得他有做错的地方，你说出来，他虽然看起来冷冷的脾气坏不好相处，但他会听进去的。就像……就像之前，我说想吃麦当劳，他就常常带我吃麦当劳，他用着他的方式对我好，却不知道……” 　　“别说了，我要走了。”孔倩妍慌乱起身。 　　“妈妈！” 　　无视颜桃桃的呼喊，两三步后孔倩妍驻足，背对着颜桃桃，很轻的说了一声，“错的是我。” 　　她不是愿意见孔竹生。 　　她是不敢见，也没有脸面见。 　　她低垂着头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马腾在后面追了一路，她就是不肯上车。 　　颜桃桃立在原地看着孔倩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意料之中的结果，还是会忍不住的失望。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孔倩妍刚刚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是，她不见孔竹生的原因不是埋怨和憎恨，而是一种……羞愧？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只要劝动孔竹生就可以了？ 　　逆向思考下，颜桃桃茅塞顿开。 　　为什么要费力去让死心眼的孔倩妍离开颜骏呢？ 　　让只把孔倩妍当做摇钱树和踏板的颜骏主动甩开她，似乎要轻松得多。 　　颜桃桃彻底死了要从孔倩妍这下手让她离婚的念头，垂首看着原封未动的首饰盒，想到听到录音通话的孔倩妍都能为颜骏编造理由，让他的行为合理化，她开始庆幸孔倩妍没收下这个首饰盒。 　　孔倩妍如果收下了，最后只怕也会落到颜骏手里。 　　颜桃桃抱着首饰盒回到孔倩妍的房间，把东西回归原位，一一扫过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孔倩妍，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孔倩妍一定会回来的。 　　她坚信。 　　整理好心情颜桃桃下楼时又听到了客厅的电话响了，她小跑着过去，这回赶在铃声停止前接到了电话，“喂？” 　　座机话筒里只传来电流声，音量似乎比手机听筒来得响。 　　等了片刻也没听到人声，颜桃桃接着问道：“喂？请问是哪位？” 　　耳畔依旧只有“嗞——嗞——”的电流声。 　　“没人么……？”颜桃桃嘟囔了句，为了不得罪有可能是找孔竹生的熟人，保险起见她还是礼貌的说了句：“如果你是找我外公的话，建议直接打他手机，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我这边听不到声音，挂电话啦。” 　　电流声里糅杂进呼吸声，在她挪开听筒前，有人声响起：“……有人。” 　　诶？ 　　这陌生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个奶声奶气的小朋友啊？ 　　颜桃桃有些凌乱，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不是打错电话啦？” 　　小朋友肯定就不是找孔竹生的，更加不可能会是什么推销广告电话了，只剩下打错了一个可能性。 　　“没有。”小孩声音闷闷的，不悦补充道：“我找你。” 　　“找我？”颜桃桃一脑袋的问号，她认识的小朋友总共就那几个，知道这个号码会打给她的还只有罗章超一个人选，但想着对方是个小朋友，她没直接挂断电话，而是语气很好的回道：“你应该是打错电话找错人了，我挂啦。” 　　颜桃桃挂掉电话。 　　下一秒电话又孜孜不倦的响了起来。 　　颜桃桃端出大人的架子，“小朋友，一直乱打别人的电话是不对的，会打扰到别人，这是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 　　电话那头小朋友的声音更闷了，固执道：“我没有打错，我找你。” 　　“好，那我是谁？” 　　“骗子。” 　　颜桃桃想翻白眼，“我的名字不叫‘骗子’，挂了……” 　　“颜桃桃。” 　　“诶？”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挂电话的动作一滞。 　　电话那头的小男孩强调了遍，“骗子，颜桃桃。” 　　颜桃桃已经是满脑门子的问号了，“你是谁……？” 　　对方沉默了下，才出声回道：“夏佑。” 　　夏佑？！ 　　那个听不到也不会说话的孤僻小孩夏佑？ 　　他竟然会说话？！ 　　脑海里率先浮现了褐色的琉璃般的眼珠，没有想到最爱冷漠脸的夏佑声音是如此的软糯和奶，颜桃桃的对夏佑的主观认知被打破，此刻完全无法把听到的声音和夏佑的脸组合在一起。 　　两人隔着手机一同沉默，好半响都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紧接着夏佑控诉道：“你说‘明天见’，可是明天里没有你，所以你是骗子。” 　　这逻辑和表达能力，似乎真的要比大他三岁的罗章超好一大截啊。 　　颜桃桃缓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孔竹生上罗家接她回去的那一天，“明天见”几乎是夏佑每次离开时候的告别语，没想到在夏佑的心里会这么在意这个口头的“承诺”，她解释道：“我外公突然来接我，我也不知道的，而且我不是留了字条让章超哥哥给你了吗？难道他忘了？” 　　“没有。” 　　“你看到字条了还生气啊？” 　　“没生气。”当时也没生气，只是有点难过和失落。 　　“那就好。”颜桃桃微顿后哼了一声，道：“夏佑，你才是骗子，你明明听得到也会说话，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没有。” 　　的确……没有。 　　他从来没有表达过或承认过自己失聪失声，不过是在别人做出这样的判断时也不去否认罢了。 　　夏佑补充了句：“只是不想说话。” 　　颜桃桃：？？？ 　　那只是不想说话吗？ 　　那根本就是把嘴巴给封死了好吧！ 　　等等…… 　　既然他听力声道健全，也就是她絮絮叨叨跟他说的那些家里的事，没头没尾连带着重生前的记忆一起进行的吐槽的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颜桃桃吸了一口凉气。 　　夏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是排除掉和她一样是重生的，那么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孩，他能听懂消化她说的那些话吗？他不会觉得她很奇怪吗？ 　　可从认识夏佑起，他就没冲自己展露过任何的负面情绪，甚至从他粘着自己来看，他对她释放的都是友好的正面情绪。 　　久久没听到颜桃桃的声音，夏佑再次主动开口，“你生气了吗？” 　　顺着他的声音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和他相处的画面，颜桃桃止住自己浮想联翩的猜测，温声道：“没有呢，我没有生气。” 　　听到了就听到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要有特殊反应，夏佑当时就给出来了。 　　左右夏佑不过是她交的一个新朋友，同罗章超一样，不是孔竹生、孔倩妍、颜骏这些可以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 　　况且，夏佑也许根本就没听她絮叨，早把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思及如此，颜桃桃就更柔和了，“夏佑，你能听见，也会说话，真的太好了，我很为你开心，电话是罗叔叔给你的吗？” 　　“嗯。” 　　“给我打电话，是想告诉我，你会说话吗？” 　　“罗叔叔说，我想找你玩，可以给你打电话，你接到一定会很开心。” 　　颜桃桃唇角上扬，忍不住发笑。 　　真是个别别扭扭的小朋友，连找她一起玩都要借着罗章平的话来说。 　　颜桃桃：“好，你想哪天跟我一起玩啊？” 　　“明天，可以吗？” 　　“可以。”颜桃桃大大方方的答应了，“那明天我会在罗叔叔家和章超哥哥一起等你，你还是平常那个时间点来就可以了。” 　　以前拿不准，但现在颜桃桃已经有底气在问过孔竹生之前做决定了。 　　明天不和孔竹生去公司，而是去罗家，孔竹生肯定会答应。 　　夏佑“嗯”了声，电话那头又没声了。 　　他没继续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颜桃桃十分适应并习惯他的沉默，因为电话那头是夏佑，光听着交杂着呼吸的电流声也没什么不妥。 　　片刻后，门铃声响了。 　　“夏佑，我要去开门了，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 　　挂了电话颜桃桃跑过去开门，面前站着的人是马腾，她仰着头，疑惑道：“叔叔没送我妈妈回家吗？” 　　这点时间别说来回，单程都不够。 　　马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下还是如实以告，“大小姐坚持不让我送，怎么样都不肯上车，最终因为我愿意给她银行卡号，才肯我送她到最近的路口，桃桃不用担心，我有亲眼看到大小姐上了出租车。” 　　颜桃桃眸色紧了紧，重点都在他中间那句话，“你给了妈妈银行卡号？” 　　孔倩妍那么好面子，尤其是在孔竹生面前，即便拿不出，她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这笔钱全部打给马腾的。 　　可她能去哪拿钱呢？ 　　马腾把颜桃桃的担忧看在眼里，安抚道：“别担心，我给的是空号，转不进钱的。” 　　颜桃桃松了口气。 　　“左邻右舍我也打过招呼了，以后大小姐有任何……‘特殊’情况她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我，平日里也会多照顾关注大小姐一些，营养品之类的差人送给邻居转交了。” 　　一天的时间足够马腾摸清楚孔倩妍的处境和性格，她骨子里的倔像极工作里的孔竹生，硬碰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既然她接受不了来自孔竹生的任何“救助”，他就婉转点，通过邻里的手去给。 　　颜桃桃及时给予夸赞，“叔叔好棒！难怪叔叔是外公最信任的助理！” 　　马腾喜悦扬眉，“孔董这么跟你说的？” 　　当然……不是。 　　“外公不就只有叔叔一个助理么？”颜桃桃眉眼弯弯的带过这个话题，“叔叔回来应该不是只和我说这一件事吧？” 　　“孔董晚上有个饭局，估摸着要九点左右才能回来了，桃桃晚饭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出去吃。” 　　折腾了一天颜桃桃其实没什么胃口，“不用麻烦了，我一点都不饿，而且家里还有好多吃的，叔叔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会乖乖在家等外公回来。” 　　“不想出门？”马腾不仅没走，还一脚踏入屋里开始换鞋，“那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然后在家里给你做吧。” 　　“叔叔会做饭？” 　　“嗯哼。”马腾浅笑，“连做饭都不会怎么当孔董最信任的助理？” 　　颜桃桃十分捧场，“哇哦，叔叔好全能！” 　　就着冰箱里的食材，马腾简单的炒了几个菜，陪着颜桃桃吃完饭，全程都没有再提过孔倩妍一句，故作夸张眉飞色舞的和她讲一些“趣事”，一看就是想转移她因为孔倩妍闷闷不乐的心情。 　　颜桃桃的心情早就在孔倩妍离开时整理好了，但看着马腾这般煞费苦心，她很配合的接他抛出来的梗。 　　两人的相处，倒也是一派欢快和谐。 　　收拾干净了厨房，他领着颜桃桃往客厅走，“时间还早，叔叔陪你看动画片吧。” 　　颜桃桃知道他肯定是要等到孔竹生回来后再走了，于是也不劝他了，点点头，窝在沙发里。 　　马腾选了部在小孩子中人气很旺的动画片：《小猪佩奇》。 　　红红绿绿的屏幕光线印在颜桃桃的小脸上，她听着哼唧的猪叫，心里默默叹息。 　　感觉好像……是她在陪马腾看动画片阿喂。 　　好在这样的折磨只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孔竹生回来了。 　　马腾第一时间起身迎过去，特意压低嗓音有所选择的汇报着这一天的情况，颜桃桃识趣的没凑过去。 　　不到五分钟的交谈，马腾离开了别墅。 　　颜桃桃这才穿着拖鞋走过去，唤道：“外公。” 　　“嗯。” 　　颜桃桃沮丧低头，“桃桃失败了。” 　　孔竹生墨色的眸闪了闪，最终只是沉默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猜到了。 　　孔倩妍宁愿和他断绝关系也不回头，颜桃桃在他这住了这么久也没上门来看过，怎么可能会因为颜桃桃一去就改变主意？ 　　他知道孔倩妍有多犟。 　　颜桃桃伸出双手抓住孔竹生揉自己头的手腕，复而抬头，认真的问：“外公，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微顿后补充了句，“如果她知道错了，你会原谅她吗？” 　　“当然。”孔竹生端着长辈的架子，一如之前教育“撒谎”的她一般，道：“小孩子都会犯错，只要有认错的态度，知错就改就行。” 　　颜桃桃只觉得头疼，让孔倩妍主动来找孔竹生道歉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让孔竹生主动去找孔倩妍，结果只怕也跟今天一样是不欢而散。 　　想到了什么，孔竹生沉声道：“你妈妈……还在怪我吧？” 　　颜桃桃摇头，“不，外公，妈妈说你没有做错。” 　　“真的？她亲口跟你说的？是赌气说的吗？” 　　“真的，亲口说的，很认真不是赌气。”稍稍缓解了父女俩对立多年的矛盾点，颜桃桃接着说出最关键的点，“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爸爸。” 　　“……” 　　“因为她觉得爸爸很爱她，所以她不能丢下爸爸。”颜桃桃觉得自己对孔倩妍那番话的进行这样的解读也没什么不对。 　　颜桃桃盯着孔竹生，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佯装迷惑的神情，认真问道：“外公，爸爸对妈妈不好，肯定不爱妈妈了，那他为什么不跟妈妈提离婚呢？” 　　孔竹生逸出一声冷哼，颜骏打着什么算盘，他清楚得很，但这贪婪丑陋的人性他不想在五岁的颜桃桃面前说破。 　　颜桃桃继而用一种状似不经意的怅惘口吻，叹息道：“我觉得如果是爸爸要离婚，妈妈就不会坚持了。” 　　颜骏的不离开是孔倩妍虚构爱情的基石。 　　孔竹生抿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没错，要把孔倩妍接回来，切入点还是应该放在虚情假意的颜骏身上。 　　这五年他没去管过孔倩妍，是因为怕看到她决绝的态度，既然她已经告诉颜桃桃，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没所作为。 　　孔竹生已经有了主意。 　　五年前是他低估了颜骏的贪婪，这一次，不会了。 第27章 　　聊好了孔倩妍的事情, 颜桃桃才跟孔竹生提明天想去罗南平家和自己的小伙伴玩的事情。 　　孔竹生觉得挺好，公司毕竟没有她的同龄人，肯定不如她和罗章超一起玩来的快乐, 加上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她幼儿园入学的事情，等办好以后，她以后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和罗章超一起玩了。 　　于是第二天孔竹生给颜桃桃扎了个马尾辫, 驱车送她去了罗家，停好车后，他领着她进了电梯, 得亲自把她送进罗家家门, 他才能放心。 　　一边往电梯走孔竹生一边问道：“真打算玩到下午？” 　　这是昨晚颜桃桃说的。 　　“嗯！”颜桃桃点头，直接明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需求，“外公方便的话, 下班回来的时候来接我, 好吧？” 　　孔竹生颔首, 补充道：“要是想提早走，或者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 我让马腾接你来公司。” 　　颜桃桃真不忍心告诉他, 那样的情况并不会发生, 乖乖巧巧的应下后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立刻顺着这个话题开口：“可是罗叔叔家里没有电话哦。” 　　罗南平搬到A市不久, 加上工作日时家里都有家政阿姨在，不担心联系不到罗章超, 于是屋子里并没有装座机。 　　孔竹生似是在思虑什么, 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在想怎么应对她刚刚说的么？ 　　该不会是一会就喊人上门给罗家装个座机吧？！ 　　鉴于之前很多孔竹生直线思考的案例在, 例如麦当劳的儿童套餐、送到罗家的四开门冰箱、上罗家来给她上课的老师等等……颜桃桃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且发生的概率极高。 　　颜桃桃觉得自己对待孔竹生一定得坦率直接, 随即出声道：“外公，可以给桃桃买个手机么？” 　　有了手机，做什么都要便携很多，以前她是不敢跟孔竹生提要求的，现在不同了。 　　咳—— 　　她想要个手机，应该不过分吧？ 　　两人已经进了电梯，孔竹生按下楼层，挑眉，“你想要手机？” 　　“想要，如果我有手机，我就可以随时随地的和外公联系啦！遇到难题的时候，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有想念外公的时候，就可以非常快的找到外公了！” 　　她加重了“想念”的发音，孔竹生眸光柔和，应了下来，“好，给你买。” 　　不错，这个提议很好。 　　确实要给她买手机。 　　得到满意的回答，电梯里的祖孙二人眉目里都有浅浅的笑意。 　　“叮——” 　　楼层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孔竹生细心的拦着电梯门，让颜桃桃先出去。 　　刚往罗家的方向迈了一步，颜桃桃的视线里就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夏佑。 　　夏佑蹲在罗家门口，保持着他最爱的姿势，双手平行搁置在大腿位置，褐色的眼眸直直的望着电梯的方向，散瞳在颜桃桃出电梯门的瞬间聚焦。 　　颜桃桃微怔。 　　他怎么这么早就在这等自己了？ 　　现在还不到八点半，他看起来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了。 　　住在罗家的那段日子，每天和罗章超九点左右醒来，一出卧室门就能看见夏佑，只知道他等了好一会了，但从来没去了解，他到底是几点钟过来的。 　　四目相对，看着他起身朝自己走来，颜桃桃莫名生出了愧疚和心疼，立刻笑容明亮的迎过去，主动道：“早上好呀，夏佑，你来得好早哦，没碰到阿姨吗？” 　　这个点难道家政阿姨还没来上班？ 　　夏佑一如既往的伸手拉住颜桃桃的手，回道：“没有。” 　　既是还没碰到来罗家上班的家政阿姨，也是因为他想在这等，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看见颜桃桃。 　　昨天在电话里已经消化吸收了夏佑感官健全的事，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听到他在自己面前说话，又来了一波不知名的冲击。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咋咋呼呼表达诧异的时候，感受到孔竹生在身侧站定，颜桃桃牵着夏佑的手，侧头看向打量着夏佑的孔竹生，介绍道：“外公，这是我的新朋友，他叫做夏佑，三岁半了，也是这个小区的，你来接我之前，他、我、章超哥哥每天在一起玩。” 　　说完晃了晃夏佑的手，再跟夏佑介绍孔竹生，“夏佑，这是我外公。” 　　孔竹生的目光从夏佑的脸挪到两人牵着的手。 　　是个漂亮……粘人的小男孩。 　　孔竹生不怎么欢喜。 　　因为颜骏的关系，孔竹生对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有心理阴影，很难生出好感，像罗家那小子，长得就踏实可靠讨喜得多。 　　罗家那小子和颜桃桃相处时，几乎都没主动拉过她的手呢。 　　但是怎么感觉颜桃桃跟这个小男孩比跟罗章超要好？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的外孙女受欢迎是件好事，他不能干预她的正常交友。 　　她才五岁，等到长大成人才会找男朋友恋爱，然后结婚…… 　　越想越胸口闷气不爽，孔竹生赶紧掐灭了自己不着边际的联想，朝夏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颜桃桃正愁要是夏佑面对孔竹生跟之前那样不言不语会不会让他不开心，毕竟这回可没法拿夏佑不会说话来解释了，好在电梯门又开了，家政阿姨提着一袋子菜迈出来，热情招呼道：“桃桃小佑来了啊，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章超是不是还没起？”她一边掏钥匙一边冲孔竹生道：“您就是桃桃外公吧？等很久了吗？昨晚罗先生给我发短信通知了，但今天没赶上地铁，所以迟到了十多分钟，不好意思啊，希望没耽误您的事。” 　　如果只看见颜桃桃和夏佑，她不会解释这么多，孔竹生是家长，把她迟到撞了个正着，万一有不满说给了罗南平听，总归是不好。 　　孔竹生不苟言笑，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十分容易给不了解的人制造压力。 　　感受到家政阿姨的不安，颜桃桃忙出声道：“没有等哦，我跟外公刚刚才到。” 　　话音一落阿姨也把门打开了，颜桃桃仰头冲孔竹生道：“谢谢外公送我上来，外公赶紧去工作吧！” 　　没良心的小东西，迫不及待想跟小伙伴们玩就赶他走了。 　　孔竹生扫了颜桃桃一眼，轻哼一声，嘱咐道：“记住，危险的事情不能做。” 　　嘱咐完颜桃桃还不放心，又交代了家政阿姨一遍，孔竹生才转身离开。 　　关上门，阿姨招呼着两个小朋友换鞋，“都还没吃早餐吧？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你们去喊章超起床吧。” 　　“知道了！” 　　换好鞋子，颜桃桃牵着夏佑走到罗章超的卧室门口，敲了敲房门，扬声道：“起床啦，章超哥哥，太阳要晒屁股啦！” 　　连着敲了好几下门，房门内才有悉悉索索的声响，片刻后房门打开，罗章超半睁着眼，一脸迷茫的望着两人，喃语唤道：“桃桃……夏佑……？” 　　是认出了两人，但大脑还未启动思考。 　　颜桃桃对他刚起床时的待机状态习以为常，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道：“早上好啊，章超哥哥，几天不见，你的学习进步了吗？” 　　她跟外公回家后，可没让那些家教老师停止上课，之前考虑到她的年龄基础，上课的内容都很简易低龄，现在只给罗章超一个人上课了，难度肯定是要上涨一些的，毕竟再过两三个月，他可就是小学生了。 　　听到“学习”两个字，罗章超的脑子就像被强制开机了一样，随着睁开的眼眸逐渐清醒回过神来，国字脸上都是复杂的情绪，既有见到小伙伴的开心，又有戳中伤心事的委屈，弱弱的出声，道：“桃桃，你……你怎么一来就问学习的事情啊？” 　　他觉得老师讲的内容越来越难了…… 　　“因为章超哥哥跟我约定好了，要好好学习的呀。”颜桃桃眨巴眼，“老师留的作业都完成了吧？” 　　他每次握着笔苦大仇深的样子，颜桃桃历历在目。 　　罗章超目光心虚的左右瞟，声音越发低的回道：“完成了……” 　　夏佑冷漠的小奶音响起：“错的更多了。” 　　他不是要挖苦罗章超，只是想如实的告诉颜桃桃，罗章超的学习情况。 　　罗章超瞬间窘红了国字脸，颇有些埋怨的瞅了夏佑一眼。 　　想哭，呜呜呜，夏佑还是之前不会说话的样子可爱一点。 　　可下一秒脑海里都是罗南平说的，他是大哥哥，不要跟弟弟妹妹斤斤计较，要拿出大哥哥的样子来。 　　于是罗章超拿出了属于“大哥哥”的大度，道：“我先去洗漱了。” 　　说完，踏着大步子走向洗手间。 　　这真是颜桃桃自认识罗章超以来，第一次看他早上如此积极的去洗漱，她恶趣味上头，不厚道的冲他背影喊道：“快一点哦，等你洗漱完，吃个早餐就该上课啦。” 　　罗章超驻足回头，“大哥哥”的使命感再也撑不起他耷拉着的双肩，整个人都丧到不行，“今天也要上课啊？” 　　颜桃桃和夏佑一起来他家，不该是愉快的玩耍吗？ 　　颜桃桃认真点头，“当然要啊，今天不是周末呀。” 　　家教的课程，每天上午一小时，下午一小时，周末才休息。 　　罗章超垂死挣扎，“桃桃，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觉得不能让你和夏佑陪我上课。” 　　反正他们俩都那么聪明，老师教的都会，根本就不要上课的嘛。 　　“来一趟很容易的呀，而且我和夏佑都愿意陪你一起上课的。”颜桃桃看向夏佑，“对吧？” 　　夏佑配合的点头。 　　罗章超只能认命，一下子就颓了，有气无力的迈向洗手间。 　　不久后门铃响了，在厨房忙碌的阿姨关了水龙头准备出来开门，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就见颜桃桃已经踩在玄关的小矮凳凑到猫眼处了，于是问道：“谁呀，桃桃，是罗先生落了东西回来了？” 　　透过猫眼，颜桃桃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是平日接送夏佑的夏家人。 　　奇怪，平常他都很准时的下午才会登门，今天怎么会来这么早？ 　　颜桃桃答道：“是接夏佑的那个叔叔，估计是找夏佑的，阿姨我来开门，你接着忙吧。” 　　“好咧。”阿姨应了声，转身没入厨房。 　　颜桃桃打开了门。 　　高壮的男人立在门口，凶狠的五官硬生生挤出柔和的笑容，跟颜桃桃打了个招呼，继而看向夏佑，“小佑，你妈妈回来了，让我接你回去。” 　　夏佑没吭声，只是牵着颜桃桃的手稍稍紧了紧。 　　颜桃桃敏感的察觉到了夏佑情绪上的起伏，对男人提出来的要求，他似乎是不乐意的。 　　气氛略显紧张，颜桃桃松开夏佑的手，“那夏佑你赶紧跟这个叔叔回家吧。” 　　认识夏佑以来，他的家人一直就挺神秘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加上之前夏佑都不说话，她对他家的情况就更加一无所知了。 　　不过现在特意来接夏佑了，肯定是有急事了。 　　可夏佑却不放开颜桃桃的手，依旧牵得死死的。 　　夏佑明显不愿意走，男人只好从颜桃桃那下手，询问道：“桃桃今天会在这待多久呀？” 　　“待到外公下午下班过来接我。” 　　男人表示了然的点点头，接着劝夏佑，“你妈妈突然回来，估计也待不了太久，等你妈妈走了，我再送你过来。” 　　夏佑依旧不乐意，惯性沉默。 　　颜桃桃看向夏佑紧绷的小脸，试探的问道：“夏佑是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总得知道原因是什么，她才好决定自己要不要劝他回家。 　　夏佑：“想和你待在一起。” 　　颜桃桃：……？ 　　男人：……！夏佑又说话了！所以是只要和桃桃待在一起，他就愿意说话？！ 　　拥有夏佑这份独粘她一人的喜爱，颜桃桃真的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觉得困扰，她只能重复男人刚刚的提议，“现在还很早诶，外公要天黑了才能来接我，你先跟叔叔回家，见完妈妈再来找我玩呀。” 　　从刚刚那句“突然回来”来看，夏佑的妈妈应该不常在家的。 　　夏佑一步未挪，缓缓的侧头，蓦地道：“去我家玩么？” 　　男人：！！！ 　　这可是夏佑第一次主动对人发出邀约啊！ 　　震惊过后，为了顺利的把夏佑带回去，男人对颜桃桃道：“要玩在哪都能玩的，要不桃桃今天就上小佑家玩吧，反正都在一个小区，挺近的。” 　　他是在外临时接到的夏佑妈妈林漫语的电话的，能肯定的是不喜闹的夏城泉夫妇不在家，那么把颜桃桃带回去也没什么顾虑了，何况自从夏城泉知道颜桃桃是夏佑交的朋友后，还没见面就生出了好感，要是知道颜桃桃让夏佑愿意说话了，那肯定是更加欢迎颜桃桃登门了。 　　颜桃桃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既然夏佑非要她一起去才肯回家的话，她陪着去趟夏家也不是不可以，刚好她也好奇夏佑的家庭环境和氛围，毕竟夏佑真的是个特别的三岁小孩。 　　男人松了口气，立刻从鞋架子上拿出两人的鞋子，巴不得立马就把两人给带走了。 　　颜桃桃一边换鞋一边冲着洗手间的方向大声唤道：“章超哥哥！” 　　三秒后一手牙刷一手洗漱杯满嘴牙膏泡泡的罗章超走出来，含糊不清的问：“怎么了？” 　　“我去夏佑家啦，你要认真上课学习哦。” 　　罗章超“啊”了一声，不敢相信的重复问道：“你去夏佑家玩，我一个人在家上课？” 　　昨天在电话里明明说着今天过来找他玩的！ 　　不久前还说了要陪他一起上课！ 　　他就上了个厕所，牙都没有刷完，怎么就变成他一个人上课，他们两个丢下他去玩了！ 　　罗章超又气又委屈，一不小心就把嘴里的泡沫全部咽了下去。 　　颜桃桃忙安抚道：“不用很久，你上完课我们就回来啦，章超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换位思考知道罗章超肯定要难过生气的，但夏佑坚持让她一起才肯回家她也没办法，老师十点就要来上课了，她要是拉着罗章超一起翘课似乎不太好，最主要的是去的是夏佑家，不是她家，她拉着罗章超一起也不太妥当。 　　可罗章超这副呆呆的表情看起来也太可怜了吧…… 　　颜桃桃于心不忍，想邀请罗章超一起去夏家的想法已经跃跃欲试了。 　　“好吧。”罗章超努了努嘴，妥协了，“那你们早点回来。” 　　“嗯嗯！” 　　应完颜桃桃赶紧去换鞋，快点到夏家，指不定就能快点回来。 　　目送着颜桃桃和夏佑出了门，罗章超在原地呆站了会才重新回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垮着脸接着刷牙。 　　他用的儿童牙膏是蜜桃味的。 　　呜呜呜，原来委屈是蜜桃味的。 　　--- 　　夏家和罗家隔了几栋楼，同罗家的小户型不同，这片区域都是联排的两层小复式，比不上“央乐府”别墅的奢华，但也颇为讲究。 　　和去罗家的心情不同，要去夏家颜桃桃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紧张的，毕竟夏佑的家长她是一个都没见过，夏佑的父母也不知道会不会像罗南平一样的平易近人好相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离家越近，夏佑整个人的情绪磁场就越低。 　　怎么感觉那么像她要回有颜家似的？ 　　夏佑跟家里人的关系难道也不好么？ 　　这就是他不愿意说话，不喜欢跟人交流沟通，总是屏蔽外界的声音的原因？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颜桃桃是深有体会的。 　　随着男人打开的大门，传入耳朵的是婴幼儿的哼唧声和一道温柔轻哄的成年女声。 　　颜桃桃抬头看去，中式风格的客厅里摆放的是梨花木的沙发座椅，有身材纤细的女人穿着杏色长裙坐着，长发用同色系的丝绸缎带束在脑后，随着她低头逗弄怀里孩子的姿势，垂下几缕发落在脸颊，好看的五官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纱，若隐若现的美。 　　尚未完全看清楚她的长相，颜桃桃大脑冒出四个字：氛围美女。 　　这是夏佑的妈妈吗？ 　　很知性优雅温婉的气质美人啊，很好相处的样子，进门前的担忧瞬间消散。 　　“夫人，我把小佑带回来了。”男人说完不忘介绍颜桃桃，“这是颜桃桃，小佑的朋友。” 　　“好，你去忙吧。”林漫语闻声抬头，交代完了男人朝颜桃桃清浅笑笑，“桃桃？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阿姨~”颜桃桃甜声回道：“我就说夏佑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因为有个大美人当妈妈呀。” 　　颜桃桃说的是诚心诚意的实话。 　　“小嘴真甜。”林漫语弯了弯眉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许久未见的儿子夏佑，把怀里一岁出头的孩子抱起来点，“要不要过来看看妹妹？” 　　妹妹？ 　　夏佑的亲妹妹？ 　　“她叫纱纱。”林漫语说完哄着怀里的孩子发声，“‘哥哥——姐姐——’，纱纱，叫‘哥哥——姐姐——’。” 　　颜桃桃又凌乱了，开始否定自己刚刚的猜测。 　　这个小女孩应该不是夏佑的妹妹吧，哪有当哥哥的会不知道妹妹的名字，而且林漫语话里的意思都透出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她在给夏佑介绍的意思。 　　“格……割……借……”小女孩牙牙学语。 　　夏佑立在原地没动，没有半点见到自己母亲的欣喜快乐，也没有对小女孩有想靠近的兴趣。 　　母子俩的感情似乎并不亲近。 　　颜桃桃迷惑了，林漫语看起来就是那种几乎没什么好挑剔的“别人家的妈妈”，完全不像是会有亲子困扰的样子。 　　颜桃桃主动当起了两人沟通的桥梁，牵着夏佑的手朝林漫语走过去，“走啦，夏佑，我们去看看妹妹。” 　　话音一落，一楼一侧的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有个长直发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噙着笑看着夏佑走过来，半蹲着身子与夏佑平视，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小佑长高好多了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可是你干妈哦。” 　　不似面对林漫语那么冷淡，夏佑给出了回应，点了点头。 　　眼前的人是林漫语多年的好闺蜜陈岚儿。 　　林漫语不赞同的微微皱眉，稍稍压低了嗓音，语带责备的提醒夏佑，“见到长辈要出声喊人的。” 　　“没事，见着小佑就很开心了。”了解夏佑情况的陈岚儿并不在意这些，侧头目光落到一旁的颜桃桃身上，杏眸里划过一丝讶然，“这位小朋友是？” 　　林漫语：“小佑的朋友。” 　　从刚刚的三言两语中，颜桃桃已经知道面前中分黑长直女神范十足的女人应该是林漫语的闺蜜好友，而且看得出夏佑跟她关系不错。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喜欢一起玩。 　　感慨完颜桃桃莞尔，接着林漫语的话做自我介绍，“阿姨好，我叫颜桃桃。” 　　“颜桃桃……”陈岚儿低低的重复了遍，倏地睁眸，“你妈妈是姓‘孔’吗？” 　　不会吧，这么巧吗？ 　　夏佑妈妈的闺蜜难道还认识她妈妈孔倩妍？ 　　颜桃桃点头，“是的阿姨，我妈妈是姓‘孔’。” 　　“孔倩妍，对吗？” 　　准确无误的听她说出了孔倩妍的名字，颜桃桃继续点头：“对的，那是妈妈的名字，阿姨认识我妈妈啊？” 　　惊讶的不止颜桃桃了，林漫语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么未免也太巧了。 　　“你是她女儿……难怪看着有几分像……”陈岚儿眸光里闪烁着期待，“我叫陈岚儿，你妈妈跟你提过我吗？” 　　陈岚儿？ 　　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定不是在孔倩妍那听到的。 　　孔倩妍跟了颜骏后，生活圈子除了颜家那些糟心的亲戚就固定在居民楼的邻里间，除了偶尔会念叨两句的孔竹生，对于从前社交圈里的人是只字不提的。 　　“没有呢。”颜桃桃摇头，试着打探陈岚儿和孔倩妍的关系，“阿姨是妈妈的朋友么？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阿姨。” 　　这个问题似乎让陈岚儿有些为难，她含糊不清的回道：“我们以前是一个高中的，你妈妈现在过得好吗？你们家也住在这个小区么？” 　　能住在这个小区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毕竟她可是跟了颜骏。 　　“不是，我不住这。”颜桃桃略过了关于孔倩妍的问题，而是看向一直旁听的林漫语，“阿姨和我妈妈也是一个高中吗？” 　　林漫语摇头，“不是呢。” 　　她跟陈岚儿是在国外求学时认识的，两人并不是一个高中。 　　陈岚儿望着颜桃桃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这时林漫语怀里的小孩子不满意被冷落在旁冲着陈岚儿撒开肉呼呼的双手，“麻——妈妈——” 　　林漫语这才出声打断陈岚儿和颜桃桃的交谈，“看妈妈一直不理自己，我们莎莎吃醋了呢，岚儿你还是过来抱抱你女儿吧。” 　　果然，那不是林漫语的孩子、夏佑的妹妹，而是陈岚儿的女儿。 　　陈岚儿忙走过去接过自己的女儿程莎莎，轻拿着她的右手朝夏佑挥了挥，“莎莎，这是你夏佑哥哥哦~”也没忘记颜桃桃，“这个是桃桃姐姐~”继而捏着嗓子模仿着小孩子的口吻来教学，“我叫莎莎，程——纱——纱——” 　　虽然还摸不清楚陈岚儿和孔倩妍到底关系如何，但她从出现就一直在释放着友好和善意，于是颜桃桃摆出雀跃的表情，主动看向程莎莎，热情的夸赞：“哇——莎莎妹妹好可爱哦！” 　　莎莎…… 　　念出这两个字后，又冒出了和听到陈岚儿名字一样的熟悉感。 　　到底是在哪听过呢？ 　　难道是她重生前的遇到过这对母子？ 　　不应该啊，且不说她重生前的生活圈子根本遇不上她们，如果真的有过能记住名字的交集，又怎么会完全想不起来？ 　　颜桃桃的心里很困惑，面上没有展露半分，只是笑着安静乖巧的站在夏佑边上。 　　她跟着夏佑回家原本是想解惑的，现在好了，感觉困惑更多了。 　　程莎莎咿咿呀呀了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夏佑，随即朝他的脸伸出手，一把抓住，继而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小孩子下手没有轻重，程莎莎这一抓，力道并不轻。 　　夏佑：…… 　　夏佑没有后退挣脱，褐色的眼珠平静的和程莎莎对视，似乎没有生气。 　　“莎莎！不可以抓哥哥的脸哦！”陈岚儿连忙把她的手抓回来，瞅着夏佑瓷白的左脸泛着几道红红的印子，自责又关切，“对不起小佑，干妈没看好妹妹，你的脸是不是很痛？” 　　“诶——没事的。”林漫语及时出声，“男孩子没那么娇气的，而且莎莎才一岁，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看向夏佑，温温柔柔的开口：“小佑，带妹妹去你房里玩一会吧，我和你干妈有点事情要聊。” 　　一听到要去玩，程莎莎积极响应，挣扎着从陈岚儿的怀里蹦了下来，兴冲冲扑向夏佑。 　　可佑就跟个钉子一样杵在那，视线从程莎莎脸上挪到林漫语脸上，无声对视，一动不动。 　　颜桃桃知道，这表明夏佑并不愿意接受林漫语这个安排。 　　林漫语看似温柔似水，但对自己做的决定从不轻易改变，她眼里的不悦隐藏得极好，看向颜桃桃，暗示道：“桃桃可以带小佑和莎莎一起去玩一会么？小佑房里有很多玩具呢，我从国外带了些点心回来，一会让人送到小佑房里去。” 　　从进门开始，林漫语就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很听颜桃桃的话。 　　颜桃桃一直就很会扮演讨喜的乖小孩，立刻甜甜的应下来，她一手牵着夏佑，一手去牵程莎莎，“走吧，夏佑带路，我们去你房里玩。” 　　都要支开他们了，估计林漫语和陈岚儿要谈的事情不便他们在场。 　　颜桃桃开了口，夏佑果然开始迈步子了。 　　跟着夏佑迈向了上二楼的楼梯，身后两个女人的交谈声传来。 　　陈岚儿：“其实他们三个小朋友在这也不妨碍我们聊天啊，你这刚回国，不跟小佑多待待？” 　　林漫语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日常不是在闭关进修就是在各大开画展，待在A市的时间并不多。两人婚后在其他楼盘是买了房子的，只是丈夫夏泽同样工作繁忙经常出差，夏佑就搬到了爷爷夏城泉这，之后为了方便看孩子，夫妻俩在A市的时间也会回这里住。 　　林漫语笑笑，“没事，这不让小张把他带回来了么？也算是第一时间见面了。” 　　“你啊——”深知林漫语性子的陈岚儿感慨着摇摇头，继而又问，“这次回国待多久？” 　　“十天左右吧。” 　　夏佑的动作向来都是缓而慢，不仔细观察其实很难发现有什么变化，但颜桃桃隔得近，她感觉他下楼的步子顿了下，下意识的垂首看去，依旧是漠然的侧脸。 　　很显然，夏佑有在听林漫语和陈岚儿的交谈，并且在意着林漫语的回答。 　　颜桃桃心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滋味，要不是刚刚听了陈岚儿说的，她是完全感受不到林漫语看到夏佑时，有任何许久未见到自己儿子的情绪上的波动和想念的。 　　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式不一样，或者林漫语就是特别情绪内收的性格，毕竟第一时间就让小张把他给带回家了，也是想见夏佑的举动。但话没说到两句，就支开夏佑，让他去带程莎莎玩，更像是……把他喊回来带孩子啊。 　　夏家真是充斥着一种道不明的奇怪矛盾的氛围，夏佑会变成这样性格的三岁小朋友，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程莎莎吭哧吭哧的走了几阶楼梯就不肯走了，一把抱住颜桃桃的大腿，“抱……” 　　重生以来她成天在孔竹生面前撒娇卖萌，没想到也有被人撒娇的时候，对方还是个一岁的奶娃娃。 　　沉默了几秒，颜桃桃松开了夏佑的手，把程莎莎抱了起来。 　　被松开手的夏佑也不走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颜桃桃，无声施压。 　　颜桃桃被盯得头皮发麻，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救命—— 　　她倒是想当“端水大师”，一手抱着程莎莎，一手牵着夏佑，奈何她现在也不过是五岁的小身板，她有心无力啊！ 　　等等…… 　　现在来看，上门来带小孩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而且还是一带二！ 　　紧接着颜桃桃在夏佑的房间里，度过了重生以来最心累的一个小时。 　　和大人们相处时，她的身份是“小朋友”，或多或少都被照顾，而和罗章超、夏佑相处时就更轻松自如，罗章超是很好沟通说话的，夏佑安静不闹腾。 　　但面对一岁出头，正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和热情的程莎莎，颜桃桃觉得自己身体都快被掏空。 　　劝不听、拉不住、骂不了、打不得。 　　整个注意力都在到处爬爬走走的程莎莎身上，就怕她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哪里，受了伤。 　　颜桃桃跟在程莎莎后面跑，而被冷落的夏佑，全程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像个追踪动态的摄像机，脑袋跟着颜桃桃转来转去。 　　好在夏家的阿姨不时会进来送点吃点，帮忙逗弄下程莎莎，不然颜桃桃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一个小时后，林漫语和陈岚儿终于谈完了上来看孩子，程莎莎已经对颜桃桃有了超高的喜爱度，抱着她的胳膊都不松手。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纯粹，谁对自己好，谁花了时间陪自己，就会喜欢依赖谁。 　　而夏佑眸光里多了明显的不悦。 　　两个妈妈开始对颜桃桃赞不绝口，招呼着三个小朋友小楼吃午饭。 　　带小孩是体力活，颜桃桃真有些饿了。 　　饭桌上除了粘着颜桃桃的夏佑和程莎莎，她清楚的感觉到林漫语和陈岚儿都在悄悄的打量自己，但又没开口问她任何问题。 　　陈岚儿关注她大概是因为孔倩妍，那林漫语呢？ 　　是因为她是夏佑的朋友吗？ 　　可明明在陈岚儿出现前，林漫语对她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关注。 　　颜桃桃脑袋上有越来越多的问号，而另一边望眼欲穿的罗章超在家政阿姨的催促下咬了口糖醋排骨，并没有以往吃到时的欣喜满足。 　　呜呜呜，原来委屈不仅仅是蜜桃味，还可能是糖醋排骨味的。 　　---- 　　用过午餐后，陈岚儿带着程莎莎离开了。 　　走之前她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颜桃桃道：“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再见桃桃，替我向你妈妈问好。” 　　颜桃桃看着手里的巧克力若有所思，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告诉陈岚儿，自己现在和孔竹生住在一起，见不到孔倩妍。 　　陈岚儿急着走，也没等颜桃桃回应，摸了摸她的头，抱着程莎莎离开了。 　　陈岚儿刚走，林漫语温声细语的对颜桃桃道：“阿姨刚回国，有点累，想去小睡一会，你和小佑先在屋子里玩，好吗？” 　　想到还在等他们的罗章超，闻言颜桃桃立刻跟林漫语表示自己有约好的小伙伴，要回罗家了。 　　林漫语扫了眼又拉着颜桃桃手的夏佑，轻轻颔首，招呼小张过来把两人送去罗家。 　　再次回到了罗家，罗章超小小的国字脸上都是明晃晃的不开心，很是哀怨的嘟囔道：“你们去了好久……我都吃完午饭了。” 　　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他还以为上完课他们就回来了。 　　愧疚的颜桃桃立刻把口袋里陈岚儿给的巧克力递给他，“对不起哦，章超哥哥，回来的有一点点晚，这个巧克力是特意带给你吃的，很好吃的，你尝尝！” 　　她记得罗章超是喜欢吃巧克力的，罗南平车子里就备着给罗章超吃的巧克力。 　　罗章超接过巧克力，眸光亮了亮，“没关系，我不生气。” 　　颜桃桃笑眯了眼。 　　罗章超真的是个很好哄的小男生呢。 　　下午的相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小张上门来接夏佑的时间提前了，而夏佑离开的步子迈得更缓更慢了，几步后回头，望着颜桃桃认真道：“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好。” 　　闻言颜桃桃想起早上她跟孔竹生提的手机的事情，也不知道孔竹生还记不记得。 　　晚上孔竹生来接她的时候，给了她回答。 　　孔竹生不仅是记得的，而且行动力超强的已经给她买好了。 　　只是当颜桃桃欣喜的接过粉红色的礼品盒打开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的视线里，是一只粉色的……电话手表。 　　电话手表？！ 　　她要的是手机！ 　　智能手机阿喂！ 第28章 　　孔竹生没急着启动汽车, 见颜桃桃半响没动静，出声道：“要我帮你戴上吗？” 　　“不用……”颜桃桃摇头，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 “外公，你开车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孔竹生也能感觉到颜桃桃情绪不高, 于是微微蹙眉，又问：“不喜欢这个颜色？” 　　电话手表的款式大同小异，放眼望去, 市面上都差不多。 　　她收到不怎么开心, 问题可能出在了颜色上。 　　但小女生不都是喜欢粉色？ 　　颜桃桃吸了口气，“没有，没有不喜欢这个颜色。” 　　跟颜色有什么关系？！ 　　她想要的是智能手机！ 　　她怎么都想不到, 她专门从事人工智能行业的外公, 会给她买电话手表。 　　孔竹生继续打量着她的神色, 接着道：“这款电话手表操作简单易懂，我、马腾、你罗叔叔的电话我都帮你录入了，以后你要联系我们很方便。” 　　还带了定位系统, 万一颜桃桃迷路或者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可以很快找到。 　　颜桃桃只能在心里不住的重复：电话手表也是手机, 电话手表也是手机, 电话手表也是手机！这都是外公的心意！ 　　自我劝说了一番, 颜桃桃笑容诚恳道：“谢谢外公，我很喜欢！” 　　“具体使用方法, 到家我再教你。” 　　“好的~” 　　孔竹生启动了汽车, 路程中颜桃桃默默的在研究电话手表的使用说明, 越看越觉得自己对电话手机是有误解的。 　　重生之前, 和孔倩妍、颜骏生活在一起，她的家庭条件不可能让她拥有每个小朋友都想要的电话手表，她的第一部 手机是成年后靠兼职攒钱买的，她是没使用过电话手表的。 　　原来电话手表的功能这么齐全？ 　　可以上网，也可以视频通话，绑定主卡后有二维码支付功能也可以玩游戏，和她想要的智能手机相比，只是屏幕变小了。 　　颜桃桃一扫之前的嫌弃，津津有味的研究起来。 　　电话手表也挺好，她的童年遗憾又圆满了一个。 　　等回了别墅，孔竹生第一件事就是教颜桃桃怎么使用电话手表。 　　颜桃桃挥手：“不用，外公，在车上我看过说明书了，我全部会了。” 　　“哦？”孔竹生半信半疑。 　　颜桃桃捣鼓了两下，孔竹生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拿出一看，是颜桃桃拨过来的视频通话。 　　颜桃桃扬眉，“看吧，我会用吧！” 　　孔竹生眸里隐有笑意，轻哼了一声，竟比颜桃桃还要得意骄傲，拿出常用总结，“不愧是我外孙女。” 　　颜桃桃心情明朗，下巴下意识的仰得高了些许。 　　哪怕被夸的是微不足道的点，但经常被亲近的人肯定和夸奖的话，真的会增加自信啊。 　　和孔竹生互道晚安后，颜桃桃在床上翻滚了下，还是摸过电话手表，把孔倩妍的电话存了进去。 　　再躺回床上心情平稳了许多，思绪飘回到白天在夏佑家待的那几个小时，林漫语和陈岚儿的脸浮现脑海，她认真回忆着她们说的话，很想找出自己对陈岚儿母女熟悉感的缘由。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入了睡，她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缕烟一般的悬浮在半空中，那种感觉像极了她重生的那天。 　　紧接着大量的信息仿若碎片一般往身体里灌，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新着地。 　　不久后，颜桃桃醒了。 　　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为什么会觉得陈岚儿这个名字很耳熟呢，因为从重生那天，她就知道了自己存在于一本豪门狗血言情文里，她的妈妈是里面的降智女配，有女配角自然就会有女主角。 　　陈岚儿就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 　　但当时她不过是知晓了这个设定，对陈岚儿的具体情况并不知晓，在她有记忆起，作为女配的孔倩妍早就完成了她在书中推动剧情的任务而退场了，作为女配女儿的颜桃桃自然是一面都没看过女主角陈岚儿的，所以她今天只觉得陈岚儿的名字很耳熟，对她的长相容貌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而程莎莎是谁呢？ 　　程莎莎就是后来她在公众号上看过的有关孔竹生的报道里，孔竹生宠溺疼爱的小女孩。 　　只不过公众号贴的照片里的程莎莎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了，和一岁的程莎莎大不一样，颜桃桃今天没有认出来。 　　那个公众号里有几个跟拍孔竹生生活的短视频，有一个画面里，元气娇俏的少女挽着孔竹生的手臂撒娇，颜桃桃已经记不得视频里的程莎莎冲孔竹生提了什么要求，只记得孔竹生眉目柔和，好脾气的应着：“好，莎莎，答应你。” 　　当时隔着手机屏幕，在摇晃拥挤的公交车上，颜桃桃羡慕的叹了口气。 　　程莎莎是这本小说女主角陈岚儿的女儿，过得肯定是顺风顺水万千宠爱的人生，后来成为首富的孔竹生这般宠爱她，也是因为这个设定吗？ 　　颜桃桃陷入了沉思。 　　她重生后投奔了孔竹生，且不说能不能或者多久能把孔倩妍从颜骏身边拽回来，日后孔竹生也肯定不会再过着一个人独居的生活，那么程莎莎还会成为他最宠爱的小女孩吗？ 　　作为已经退场的女配的女儿，她今天会遇到陈岚儿和程莎莎，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改变了部分剧情的走向？ 　　颜桃桃越想越清醒，睡意全无。 　　白天的困惑是解开了，现在堆积的心头的全部是新的担忧。 　　醒来后的白天，颜桃桃故意说起了去夏佑家的事情，在孔竹生面前提了程莎莎的名字，想看看孔竹生的反应。 　　孔竹生……没有反应。 　　“莎莎很可爱，人可爱，名字也很可爱。”颜桃桃随意的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外公，你还认识其他叫‘莎莎’的人嘛？” 　　“不认识。”孔竹生对她说的话题不感兴趣，只是强迫症似的伸手把她扯乱的辫子给整理好。 　　颜桃桃确定了孔竹生还不认识程莎莎，现在的生活圈完全脱离了她重生前的记忆，她唯一清楚的只有孔竹生的事业走向，其余都是未知的，她不知道程莎莎会在何时以何种身份出现在孔竹生面前。 　　万一真按之前的剧情走向来了，她可以当自己多了个可爱的妹妹。 　　大可不必忧心忡忡的，庸人自扰。 　　孔竹生对她的好，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接下来的几天颜桃桃偶尔跟着孔竹生去上班，偶尔去罗家找罗章超玩，但一次也没有碰到夏佑。 　　想起林漫语之前说的，只会在国内待十天左右，估计夏佑是在家陪妈妈了。 　　挺好的。 　　--— 　　而另一边，颜东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跟之前寄到家里的律师函不一样，这次是直接寄到了他的单位，并且是由他的顶头上司，部门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亲手给他的。 　　场景地点都让颜东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不以为然的拆开信件，随口笑道：“单位的项目文件吗？封得这么严实，看来是个大项目啊？” 　　说这话时他眉目里都是得意，只觉得是领导重视自己，送来了个升职加薪的好机会。 　　毕竟，可是主任亲自把他喊到办公室来的，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 　　“不是。”主任否认，“跟单位没关系。” 　　“那是？”颜东的疑惑随着拆开的信件解开，他的面色瞬间惨白，赶忙把信件折叠，生怕别人看到般的塞进口袋，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呵，还真的不是，私人信件我都填家里地址的，这个不知道怎么寄到单位来了，还让主任你拿给我，真是奇怪啊。” 　　主任掸了掸烟灰，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不奇怪，我正好有事情跟你说，顺路的事。” 　　“什么事啊？”颜东有了不好的预感。 　　主任吸了口烟，“我这边收到好几封你的举报信，一会你去跟小王交接下手头上的工作，近期你就在家休息等处理结果，不用来上班了。” 　　颜东激动上前，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什么举报信？主任，我怎么说也在单位兢兢业业工作了十来年，就算有举报信也要核实下真实性，怎么能直接给我停职呢？” 　　颜东不服，他连举报信的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领导们问都不问就给他停职了，跟直接认可那些举报信都是真的有什么差别？ 　　烟雾缭绕中，主任向后一靠，“这些举报信你想看也可以看，不过意义不大，不会影响到我刚刚说的。” 　　语罢在颜东再次发言时，主任瞟了他一眼，提醒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搞不清楚，但经理亲自给我打电话强调了，你在这里和我争论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自己好好去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 　　“这明摆着是有人要办你，你自己捋清楚，该找关系的找关系，该赔礼道歉的赶紧去赔礼道歉，免得工作都给闹没了。” 　　想到刚收到的法院传票，颜东恍然大悟。 　　还能因为谁？ 　　一定是孔竹生了！ 　　他往日里大大小小得罪过的人是不少，但除了孔竹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颜东悔不当初，既埋怨颜骏在自己的老丈人面前一点话语权没有，这点事情拖了这么久都没办好，又埋怨刘萍平日为人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把孔倩妍得罪得彻底。 　　不想丢了饭碗又吃官司的颜东立刻回了家。 　　急急忙忙的冲回家里，颜东脑门冒火的进了卧室，动静太大惊醒了床上午睡的刘萍。 　　刘萍倏地坐起身子，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满脸的怒气，随手拿过枕头就砸过去，“要死啦你，突然冒出来吓人，魂都给你吓没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睡得着！” 　　“我怎么就不能睡个午觉了？我定的三点的闹钟都还没响。”因为要早起准备一家人的早餐再送颜星杰去幼儿园，刘萍午饭过后都会睡个午觉补眠，三点起来做点家务就去接颜星杰放学，“倒是你，这个点不上班回家冲我发什么疯？” 　　颜东把手里的法院传票扔过去，“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我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刘萍拿过法院传票扫了眼，脸色白了白，愤怒的语气都变成了慌乱，“这、这……怎么回事？你不是交代颜骏去处理了吗？怎么还闹到法院去了？” 　　“那我不也让你好好跟倩妍去道歉了，你去了吗？” 　　一听到这个刘萍就很是不满，“也不是我不去啊，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个都没接，搁这跟我摆谱，我才不惯着她。” 　　“你怕是没长脑子吧，你那脸面到底值几个钱？”颜东不客气的怼道：“等到我工作没了，吃官司了，你再拿你那张脸去养活我们一家子吧！” 　　换做平常刘萍肯定就和颜东吵起来了，可手里拿着的法院传票极具震慑力，她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要真像颜东刚刚说的，她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颜东：“你赶紧起来，给我去找倩妍道歉去，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然后让她去跟她爸说说好话，把这诉讼给撤了。” 　　在孔竹生那颜骏只怕是根本说不上话，处理这件事的关键还得靠孔倩妍。 　　“那你呢？你不去？” 　　“我得去找颜骏，问清楚他跟他岳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刘萍心里知道颜东这样安排是最好，嘴上仍不甘心的讽刺道：“你不就眼巴巴一直想跟孔倩妍道歉么，自己亲自去呗。” 　　“你啊——你这张嘴非得害死我不可！”颜东气急，手指晃悠着指着她，“我真是造孽，娶了你这么个小肚鸡肠鼠目寸光的婆娘！” 　　“你有病吧！主意是你出的，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现在出了事还都赖我了？你个大老爷们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刘萍逞一时口快，和颜东吵完又后悔，尤其是在得知孔竹生那边要求赔偿金额是五百万以后，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她和颜东这辈子就是不吃不喝每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工作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认清事实的刘萍赶紧起床收拾，打了电话托婆婆去幼儿园接颜星杰，之后提了箱牛奶和新鲜水果，火急火燎的去颜家找孔倩妍。 　　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出头，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两手提的满满的站在颜骏家门口，调整好表情，用最亲昵的口气唤道：“倩妍啊，你在家吗？” 　　“……”没人回应。 　　“倩妍啊——”刘萍把右手提的水果挪到左手，腾出右手敲了敲门，“开门啊，倩妍。”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大门被打开了。 　　孔倩妍穿戴着围裙，本来在择菜准备晚餐的，看着立在门外的刘萍她并未侧身给她让路让她进门，也没有向往常一样主动出声唤她一句“嫂子”。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刘萍家扯破脸面的争吵，她恶言恶语泼脏水的样子孔倩妍还历历在目，加上那天在医院颜桃桃转述的，刘萍曾经在麦当劳要跟颜桃桃动手，孔倩妍没办法再继续维系虚伪的“妯娌亲情”，不客气的出声：“有事吗？” 　　刘萍笑容僵硬，第一次在孔倩妍面前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道：“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你不会还在生嫂子的气吧？” 　　“……” 　　“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也是希望你和阿骏家庭美满幸福，怕你一时糊涂做了什么错事，话说的是不好听了点，但出发点都是好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性子直，刀子嘴豆腐心，都是一家人，话说的不好听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啊。”刘萍把牛奶和水果往孔倩妍面前递，“我为之前说的那些话郑重的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倩妍，嫂子以后说话一定注意分寸，你就原谅嫂子这一回吧。都是一家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也去劝劝你爸爸……” 　　孔倩妍不等她说完，连连摇头，根本没有伸手接牛奶和水果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拒绝，“办不到。” 　　她不会去见孔竹生，也不会再跟孔竹生联系，颜骏都劝不动她，她更加不可能会为了一个一直欺压她们母女的人妥协。 　　从前为了不惹颜骏生气，更是为了不让颜桃桃遭殃，她才对刘萍忍气吞声。 　　现在颜桃桃有了孔竹生的庇护，面对刘萍，孔倩妍就少了很多顾虑。 　　被孔倩妍一点余地都没有的拒绝，刘萍面色微僵，提牛奶和水果的手紧了紧，压着噌噌往上冒的火，道：“要不你直接跟我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让这件事翻篇？你说，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孔倩妍语气认真的表明态度立场：“你对我的污蔑诋毁我可以翻篇不计较，但你们和我父亲那边有任何‘误解纠葛’，都与我无关。” 　　她不会管。 　　也不愿意管。 　　送走了颜桃桃后，她早就做好了和刘萍再不往来的打算。 　　适应不了态度强硬的孔倩妍，刘萍好半响没出声，唯有胸膛在剧烈的起伏。 　　孔倩妍等了几秒后往后一退，在刘萍反应过来前直接关上了门。 　　刘萍吃了闭门羹，还是在她面前一直伏低做小的孔倩妍给的闭门羹，她整个人直接就炸了，破口大骂道：“孔倩妍，你不要不识抬举，我给了你台阶你就顺着下，谁给你勇气冲我甩脸的？！” 　　门内的孔倩妍毫无反应。 　　刘萍更气了，“啪”地把手里的东西全扔了地上，用力拍打着门，“你嚣张个什么劲？不就是投胎投得好，有个了不得的爸爸呗，你爸爸再牛气又怎么样？你已经嫁给了我们颜骏，是我们颜家的人，你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跟你爸爸解释清楚，我们一家人冰释前嫌，要么你就跟颜骏离婚，我们颜家没你这么不顾亲情的人！” 　　这番骂骂咧咧的恐吓没激得孔倩妍重新打开门，反而让邻居陈阿姨走了出来，双手环臂依靠在墙上，瞅着刘萍，要笑不笑道：“哎哟，我说怎么这么吵，还以为是倩妍在看什么家庭肥皂剧，里面有泼妇在骂街呢，没想到不是电视剧，是真人真事啊。” 　　刘萍抓住了重点，“你骂谁是泼妇呢？！” 　　她上孔倩妍家闹也不是头一回，屋子隔音效果不好刘萍是清楚的，但有人邻居出来帮着孔倩妍说话却是头一回。 　　真是邪门了，孔倩妍就跟作法了似的，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为她出头的人！ 　　陈阿姨上下扫视着刘萍，故意夸张的环顾了下四周，道：“这里除了你好像没别人了啊。” 　　“少管闲事！”刘萍瞪了她一眼，越发用力的拍打着门，“孔倩妍，你给我滚出来！” 　　“闹什么啊，也不嫌丢人。”陈阿姨皱眉捂耳朵，“我劝你赶紧走啊你，别在这扰民，不然……” 　　“不然你要怎么样？报警吗？有本事你马上报警，最好下一秒就把我给抓走，做不到就别在多嘴嚷嚷，插手别人的家事。” 　　“下一秒是做不到让警察把你抓走，但如果我现在喊一声，多的是人收拾你。”陈阿姨讥笑了声，张嘴唤了几个名字，拥挤的居民楼里立刻有几个精壮的青年男人探出身来。 　　男人们凶狠脸：“陈姐，要帮忙吗？” 　　刘萍是个吃软怕硬的主，见状嚣张的气焰散了大半，拳头紧握咬牙切齿的瞪着陈阿姨，低咒了声抬步要走。 　　陈阿姨唤住她，冲她扔地上的牛奶水果抬了抬下巴，一脸嫌弃的出声：“倩妍屋里，各种进口水果和牛奶都快堆成山了，你这些东西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吧，赶紧拿走。” 　　刘萍被怼得快要吐血，真的很想扑过去薅秃这喋喋不休女人的头发，再撕烂她的嘴巴！ 　　可是被几个精壮男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只能生生咽着这口气，战败疾步离开。 　　刘萍落荒而逃了，陈阿姨拍了拍门，瞬间换了口吻，“倩妍啊，你那泼妇嫂子走了，你没事吧？” 　　孔倩妍打开门，眉目里都是感激，“谢谢啊，陈姐，我没事呢。” 　　刘萍找她茬的次数多不胜数，丈夫颜骏在场都没帮她出过一句声，就更不要提高高挂起的邻居们了。 　　陈阿姨上下打量着孔倩妍，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再有这种事，你吱一声，就算是我不在家，其他人也会出来帮你的，大家都是邻居，你老公不管，我们还能看你挨欺负受委屈啊？” 　　孔倩妍原本心里暖流涌动想道谢，但听到后半句还是下意识的嘴硬的说了道：“我老公没有不管，他只是不在场……” 　　尾音都泛着没底气的虚。 　　“是是是，那肯定是的。”陈阿姨完全顺着她的话说，“倩妍啊，你要是心情不好不舒服就别做晚饭了，等你老公回来直接上我家吃，添两副碗筷的事。” 　　孔倩妍摇头，“不用了，我菜都准备好了。” 　　“那行，我不打扰你准备晚饭了。”陈阿姨说着指了指地上被刘萍扔下的牛奶和水果，“这些你是不是不打算收啊？” 　　“嗯。” 　　“我拿走了啊，虽然肯定摔坏了不少，但挑挑拣拣肯定能吃，浪费食物多不好。” 　　孔倩妍没有异议。 　　从她出院开始，邻里们对她变得格外关心照顾，时不时都会提些吃的用的往她家里送，邀请她上门吃饭，帮她搬这搬那提重物。甚至近来，牌搭子们拉着她组局打麻将，三个人全输给了她，她们也都乐呵呵的，一点不开心都没有。 　　陈阿姨最近对她很是关照，拿着这些她本就不会收的牛奶水果她当然不会不乐意。 　　等到孔倩妍重新进了家门，陈阿姨才提着牛奶水果离开，放下东西后，找了个离孔倩妍家最远的位置，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喂，马助理么？不好啦，我跟你说，刚刚倩妍的嫂子上门来闹事啦！” 　　她谨慎的压低嗓音，绘声绘色的把刚刚的事情说了遍，把孔倩妍的委屈夸大了描述，重点突出自己为孔倩妍出头的部分。 　　“感谢陈女士仗义出手，我这边马上给您转账，小数目，聊表谢意。” 　　挂了电话后，陈阿姨立刻收到了8888快转账。 　　这小数目都快赶上她老公两个月的工资了。 　　孔倩妍就是尊“财神爷”，她以后会更加小心翼翼的供着的。 　　--- 　　一直等到孔竹生忙完了所有的工作，马腾才把今天孔倩妍的遭遇转述给他听。 　　马腾：“孔董，颜家的人并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可能没把诉讼当一回事？” 　　孔竹生眸光微暗，“把你上次提议的事情做了。” 　　“好的，孔董。”微顿后补充道：“孔董要的人，我也找好了，有后续进展我再跟孔董汇报。” 　　“嗯。” 　　--- 　　第二天。 　　颜东上午九点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内容很简单，他被解雇了。 　　“就因为那些投诉信？”昨天晚上为了套颜骏的话，两兄弟喝了一晚上酒，回家倒头就睡了，这会还有些头昏脑涨，“这一天不到处理结果就出来了？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吧，怎么着走流程也得个把星期？” 　　昨天都让刘萍去给孔倩妍赔礼道歉了，是孔倩妍还没联系孔竹生，还是孔竹生没来得及跟他上头打招呼？ 　　“你是还没看手机吗？”电话那头的人冷哼了一声，“跟投诉信无关，你和你老婆上门敲诈勒索闹事的视频不仅公司领导收到了，你打开朋友圈看看，多少跟我们公司无关的人都在转发？” 　　颜东垂死挣扎道：“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解雇我啊，我跟公司是签了劳动合同的，你们这是破坏合同，我可以去劳动局告你们，索要赔偿的……” 　　“你去告吧，公司也打算告你，因为你私人作风问题，损坏公司名誉，给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公司也需要你负责赔偿。” 　　颜东彻底懵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录音视频都是为了要挟孔竹生，反过来遭殃的却是自己。 　　回想起自己登门威胁孔竹生不给钱就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出去，简直就像是小丑般的可笑。 　　颜桃桃就是孔竹生的外孙女，他的“指控”都是胡编乱造。 　　他的工作没了…… 　　现在除了孔竹生，公司也要起诉他要赔偿…… 　　在他所有的亲朋好友的人脉中，没有一个可以帮到他。 　　颜东颓然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感觉人生走入了绝境。 　　片刻后见送完颜星杰上学买完菜回来的刘萍推开门进来，他忙抬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问道：“你昨天跟倩妍道歉道得怎么样了？她原谅我们了吗？” 　　回忆起昨天在孔倩妍家门的遭遇，刘萍撇嘴往厨房走，“我是不可能再去跟她说好话了，本来我们就占理，这些年陆陆续续借给他们家的钱又不少，她一点感激没有，跟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似的。” 　　“……” 　　“这事你交给颜骏去处理，孔倩妍是他老婆，我就不信了，孔倩妍还能不听颜骏的。” 　　“我们离婚吧。” 　　刘萍放菜的手一顿，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颜东激动起身，“这日子我是一天都没办法跟你过下去了，我现在工作也没了，早晚你得害得我连命都没！” 　　以前刘萍就好欺压孔倩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到，现在人家爸爸都上门找麻烦了，刘萍还是拎不清状况。 　　他就说怎么昨天才让他回家等处理结果，今天就出这么大幺蛾子了，一定是昨晚刘萍又闹孔倩妍了。 　　“好啊颜东，你当我乐意跟你过日子呢？离婚就离婚，谁不离谁是孙子！” 　　刘萍说完扔下菜冲回了卧室，把门砸的“哐哐”响。 　　他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连离婚都敢挂嘴上了！ 　　这次他不哄她个十天半个月，休想她原谅他！ 　　她可不是孔倩妍，会任骂任凶。 　　刘萍人在房内一直凝神听着房外的动静。 　　颜东没有如她所愿的敲门来哄她，而是摔门而出。 　　刘萍拽着被子，气得浑身发抖。 　　--- 　　下午三点，颜骏有些丧气的走出一栋写字楼。 　　领导交给他的单子，成功谈下来能有一笔不菲的提成，可他说得口干舌燥，对方却是兴致缺缺，早早的结束了交谈，把他“送”出了公司。 　　估计又没戏。 　　他唉声叹气的半天，在楼下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打算磨蹭磨蹭再回公司。 　　刚迈了两步，停车场出口驶出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在距离他十分公分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急刹。 　　并没有撞上，但刺耳的刹车时把他吓了一大跳，颜骏带着怨气转身，张嘴就骂，“有没有搞错，这是人行道，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车子停下，一位黑色包身短裙的大波浪卷发女生施施然下车，浓妆红唇，“不好意思啊，刚没握稳方向盘，你没事吧？要不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美人、跑车，这两个元素组合在一起，在男人眼里就是养眼的画面。 　　颜骏干咳了声，收敛起刚刚的戾气，回道：“人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而已。” 　　女人打开手包，动作利落的递过来一张支票，“喏——既然吓到你了，当然要支付精神赔偿。” 　　颜骏接过，支票上头二十万的数目让他心跳加速，手很诚实的将支票拽紧，面上却笑着推辞，“这我不能收，收了不跟碰瓷一样么？” 　　女人轻笑，婀娜多姿的往前迈了两步，拿着手包轻轻点点了颜骏的胸膛，放低的语调营造着暧昧的气息，“你现在有空吗？” 　　鼻尖弥散开去的是若有如无的香水味，手包点在他的胸口，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撩拨着，躁动的痒。 　　作为一个处理男女关系游刃有余的成年男人，颜骏立马接收了女人发送的信号，他扬唇挑眉，“如果你要约我的话，我现在就有空。” 　　鱼儿上钩，女人收回手包，站直身子，回来正常的距离，“那陪我去喝个下午茶？”瞟了眼他手里的支票，补充道：“二十万就当你的出场费了。” 　　“没想到我在美女眼里还能有这么高的身价？” 　　“你长得帅呀。”女人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和帅哥一起吃饭心情愉悦。” 　　语罢眨眼，意味不明的道：“你在我心里的身价远不止如此呢。” 　　末了不忘继续晃了晃手包暗示颜骏，她可以给他更多的钱。 　　这砸钱不眨眼的样子对颜骏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他露出最自信迷人的笑容，压着嗓子发出气泡音，“能和大美女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 　　从小到大，因着这副皮囊，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不胜数。 　　但他也并非来者不拒，既要看钱也要看颜。 　　当初他觉得孔倩妍真是他完美的另一半人选，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些年都没外遇劈腿，并非他对孔倩妍多么的专一，不过是入了社会，他在底层摸爬滚打，圈层决定了他能接触到人，身边对他献媚的人他看不上，而他想要的“白富美”他也遇不着。 　　现在好了，有白富美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得把握机会。 　　--- 　　A市，城北的高档西餐厅。 　　靠窗的雅致卡座，有一桌客人比较引人注意。 　　两个穿着讲究的精英男士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小朋友用餐，画面透出一种心酸的温馨。 　　看起来就是老婆出去嗨了，只剩下两个大男人看孩子了。 　　两个小朋友的互动也很有趣。 　　颜桃桃早就吃饱了，歪头瞅着把培根芝士意面吃得满脸都是罗章超，提醒道：“章超哥哥，快擦擦脸，你变成大花猫了。” 　　罗章超条件反射的去摸脸，抹了一手酱汁。 　　罗南平余光看到，嫌弃的递过来餐巾，“用这个擦。” 　　看着小脸干干净净的颜桃桃，罗南平在心里感慨着还是女孩子熨帖，感慨完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询问道：“对了，桃桃外公，给桃桃定了哪家幼儿园。” 　　被cue到的颜桃桃抬头，讶然道：“什么幼儿园？” 　　她要去幼儿园了？ 　　完全没听孔竹生说过啊。 　　看到颜桃桃这么惊讶，罗南平了然道：“看样子你还没跟桃桃提啊？” 　　“嗯，物色了几家。”孔竹生看向颜桃桃，“过两天你自己挑挑看，喜欢哪一家。” 　　“外公是嫌我烦了么？怎么突然要送我去幼儿园？”她琢磨着她最近白天常常往罗家跑，在公司的时候也没打扰孔竹生工作啊。 　　孔竹生皱眉，“不是你自己想上幼儿园的么？” 　　之前听罗南平说，她对自己没上幼儿园这件事很是失落，所以他当时才安排了家教老师，上门去给她上课。 　　现在把她接回来了，他孔竹生还能不给她提供受教育的机会？ 　　孩子有学习的热情，自然是要满足的。 　　何况他的外孙女这么聪明。 　　听到这里，颜桃桃就回过神了。 　　她的外公也太暖心了吧！ 　　真的是会把她随口说过的话，展露过的念想都默默记住，再行动力超强的给她实现啊。 　　他不仅给她找了幼儿园，而且从他刚刚的话里可以知道，他把最终选择权交给了她诶。 　　这样被重视的感觉未免也太棒了吧！ 　　颜桃桃歪头靠在孔竹生的手臂上，眉眼弯弯，甜声回道：“桃桃可以上学了，谢谢外公~！” 　　她回到了五岁，人生轨迹要重新走，她不可能每天就是跟着孔竹生去公司，或者去罗家跟罗章超一起玩的。 　　能够去幼儿园挺好的，重生前，每次小朋友提起在幼儿园的趣事，和老师发的奖品，她都莫名的羡慕。 　　并不是真的有多想上幼儿园，但记忆里那种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而产生的落差孤独感，一直到她成年都伴随着她。 　　重新当回小朋友的颜桃桃，遗憾列表又少了一件。 　　罗章超咽下嘴里的意面，侧头看向罗南平，问道：“爸爸，桃桃去哪家幼儿园，我可以一起去吗？” 　　罗南平：…… 　　这是我亲生的，家暴是犯法的。 　　罗南平调整情绪，吸气后发声：“罗章超，你马上是小学生了，不能去幼儿园。” 第29章 　　罗章超想和颜桃桃一起去上幼儿园的提议被罗南平态度强硬的拒绝后, 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不敢言说的委屈。 　　颜桃桃回忆了下，这已经是罗章超第N次表示要跟她一起去念幼儿园了，她知道这个憨憨大概还没有弄清楚“年级”这个概念, 但看得出他对和她成为同学这件事，执念很深。 　　于是颜桃桃十分善良的安慰道：“章超哥哥，你再等等, 很快我们就能当同学啦！” 　　“真的吗……？”罗章超怯怯的瞟了罗南平好几眼，“可是爸爸说……我要去读小学了。” 　　他不是质疑颜桃桃说的啦，只是自己爸爸做的决定也是很难改变的。 　　“是啊, 你先去念小学呀。”颜桃桃耐心和他解释, “再过不久，我也要念小学的啊，到时候我就跟你念一个学校, 我们就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在学校还能一起玩呢。” 　　罗章超若有所思, 消化理解着颜桃桃的话。 　　颜桃桃又道：“所以章超哥哥你先去念小学，先熟悉了解学校，等我去的时候, 你就可以给我介绍, 带我玩诶。” 　　罗章超是个非常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小男孩, 被交代的事情总会记在心里去完成, 就像是之前大家说他是大哥哥, 要照顾夏佑和颜桃桃，他在相处中就会下意识的让着他们一些。 　　颜桃桃已经摸准了他的性格。 　　果然, 罗章超闻言, 一扫之前的失落, 立刻重重的点头, 承诺道：“好的桃桃，你放心！” 　　罗南平哭笑不得，连连摇头，抬眸看向对坐的孔竹生，玩笑道：“桃桃真是招人稀罕，我们家这小子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桃桃外公，我们要不要订个娃娃亲？” 　　罗章超：迷惑，什么是娃娃亲？ 　　颜桃桃：……？！ 　　不是吧，饭吃的好好的，突然提什么“娃娃亲”，这多影响她和罗章超纯粹的友谊！ 　　颜桃桃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如何回应能让罗南平不觉得失了面子。 　　思索间孔竹生率先开口：“不了吧。” 　　颜桃桃：…… 　　虽然是她想要的回答，但这未免也太过于直接了点吧？ 　　罗南平会觉得没面子的！ 　　颜桃桃焦灼的点已经变成了如何救场，孔竹生又一本正经，严肃道：“章超爸爸，我年轻那会就讲究自由恋爱了，包办婚姻不可取，我们要跟上时代。” 　　想订娃娃亲被拒的罗南平脸上并没有不悦，而是好脾气的笑笑，回道：“我只是随口一提，玩笑话罢了，不必这么当真。” 　　孔竹生：“等到将来两人长大成人了，要真培养出感情了，章超这个外孙女婿，我是很认同的。” 　　理由是说得冠冕堂皇，但孔竹生才不会承认，他一想到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将来要恋爱结婚，就十分的心塞。 　　她要永远长不大当个粘他的小娃娃多好。 　　罗南平笑：“桃桃以后要真能嫁给我家罗章超啊，那我这个当爸爸的做梦都得笑醒，桃桃这么好的小女孩，长大也一定是优秀完美的。”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两家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孔竹生墨色的眸里闪烁着骄傲，毫不客气的接过罗南平抛过来的梗，认可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颜桃桃想要扶额。 　　自从孔竹生从罗家把她接回去，有了“亲外孙女”这层滤镜，他都快成为她的“粉头”了，最开始还会把落脚点放在他自己身上，夸得隐晦，比如用着“不愧是我的外孙女”、“你跟我一样聪明”这样的句式。 　　现在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咳—— 　　颜桃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这时懵懵懂懂的罗章超突然发问了，“那桃桃怎么样才会嫁给我呢？” 　　罗南平：“桃桃喜欢你才会嫁给你。” 　　讲完这个前提，罗南平决定以后就用这个给罗章超好好洗脑，鼓励他好好学习。 　　谁知道一说完，罗章超立刻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道：“爸爸你今晚睡觉可以笑醒了。” 　　罗南平：？ 　　“桃桃喜欢我啊，她会嫁给我的。”罗章超理解的都是字面上的意思。 　　罗南平：…… 　　孔竹生：…… 　　颜桃桃：…… 　　场面瞬间有些冷，气氛还有些不知名的尴尬，罗章超迷惑脸，茫然的问：“我说的不对吗？” 　　罗南平和孔竹生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小时候。 　　他小时候可没这么憨。 　　罗章超又凑头靠近颜桃桃，认真的问：“桃桃，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明明没有撒谎，桃桃之前都说过好多次喜欢他了。 　　爸爸干嘛那个表情，哼。 　　颜桃桃莞尔，声音清甜的给予肯定：“对的，章超哥哥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喜欢！” 　　还没办法跟罗章超解释罗南平说的“喜欢”并非他现在理解的“喜欢”，那索性就不要解释，顺着他理解的含义走就好。 　　毕竟，她在他们的眼里，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 　　在三家A市顶级的幼儿园中，颜桃桃首先排除了一所寄宿制的公立幼儿园，之后在两所私立幼儿园中选择了艾伦幼儿园，原因也很简单，艾伦幼儿园离两个月后罗章超要就读的风平小学挺近的，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颜桃桃想着，以后指不定还能一起回家什么的。 　　孔竹生的行动力很强，颜桃桃做出选择后，两天内就给她办好了入学手续，教材、园服以及统一的小书包全部准备好了。 　　入学的前一天晚上，颜桃桃接到了夏佑的电话。 　　当时在房里听到客厅的电话在响，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夏佑的脸，她跑过去接电话，果然是夏佑。 　　那次从夏佑家离开后，已经很久没有夏佑的消息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颜桃桃欣喜道：“夏佑，怎么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 　　印象里天黑以后，夏佑都没有过存在感。 　　“白天打过了，没人接。” 　　“白天我不在家。”她跟孔竹生去公司了，“夏佑，我外公给我买了电话手表，我有自己的手机号码了，你记一下哦，打那个号码我随时都能接到。” 　　她有电话手表后的第二天就想把号码告诉夏佑了，但那天过后夏佑一直没出现，她更加不好冒然上他家去找他。 　　“好。” 　　颜桃桃在这边速度缓慢的报了遍自己的号码，也没听到电话那头有任何纸笔的动静，忍不住询问道：“夏佑，你记下来了吗？” 　　“嗯。” 　　“用笔记下来了？”颜桃桃确定道。 　　“不是。”夏佑缓声道：“用脑子。” 　　“……？” 　　紧接着电话那头的夏佑一字不落的复述了遍颜桃桃的手机号码。 　　颜桃桃：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同六岁半的罗章超做个对比，夏佑三岁半的脑子显得太过好使。 　　她是“伪天才”，夏佑是“真神童”。 　　沉默中夏佑发起了邀约，“明天过来玩吗？” 　　“不行哦。”颜桃桃跟他分享近况，“明天我要去上幼儿园啦。” 　　良久后，夏佑只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半响没听到他开启新的话题，颜桃桃试探的出声，“那我挂啦，等到幼儿园放假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和章超哥哥。” 　　夏佑没挂，兀自问道：“哪家幼儿园？” 　　“艾伦。” 　　“嗯，挂了。” 　　说完主动切断了电话。 　　是错觉吗？颜桃桃觉得自己刚刚在夏佑的语气里听到了些微的着急。 　　不强烈，但出现在夏佑身上就太过诧异鲜明。 　　颜桃桃愣神的功夫就听到孔竹生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处传来：“在接电话？” 　　他刚走出书房就听到她的声音，像是在和谁交谈的样子，迈了几步声音就断了，等他走到楼梯口视野开阔处，就只看到颜桃桃跪坐在客厅座机的沙发旁，拿着座机听筒。 　　颜桃桃回神，把听筒放回原位，仰头看向二楼的楼梯口处，“嗯啊。” 　　“娃娃亲”三个字不知怎地就浮现在脑海，孔竹生沉声问道：“章超？” 　　两个人平日相处的时间就不少了，现在连晚上也要开始打电话了？ 　　孔竹生有点心塞。 　　颜桃桃摇头，“不是章超哥哥，是夏佑。” 　　“夏佑？” 　　“对，好多天之前，就是你给我买电话手表的那天，在章超哥哥家门口碰到的那个三岁半的小男孩呀。” 　　孔竹生想起来了，是那个漂亮的男孩子。 　　果然粘人。 　　孔竹生的心塞并没有缓解，他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太招人喜欢了，这自然不是颜桃桃的错，但罗章超和夏佑要都是女孩子，他可能就没有那么心塞了。 　　于是孔竹生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问道：“莎莎呢？” 　　程莎莎是孔竹生唯一听颜桃桃提过的小女孩的名字了。 　　一听到“莎莎”两个字，颜桃桃的面色有些古怪，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不清楚孔竹生此刻具体的面部表情，“莎莎怎么了吗？” 　　“有空你可以喊莎莎来家里玩，或者和莎莎一起出去玩。” 　　“外公……莎莎才一岁。” 　　喊一个一岁的小朋友来家里或者一起出去，只怕不是一起玩，而是全程照看了。 　　就算颜桃桃愿意，陈岚儿都不会愿意。 　　孔竹生握拳掩唇干咳了一声，掩饰着尴尬出声，“你早点睡觉吧，明天不是要去幼儿园么？” 　　是的，颜桃桃马上就要去幼儿园。 　　她在幼儿园里肯定能交到更多的朋友，不止男孩，还有女孩。 　　这样想着，孔竹生的心里就舒坦多了，和颜桃桃互道了晚安，又转身回了书房。 　　颜桃桃却有些心事重重了。 　　为什么孔竹生会突然提起程莎莎？ 　　是原书的剧情线在走了么？ 　　--- 　　夏家。 　　颜桃桃的感觉没有错，夏佑的确是有些着急的挂了颜桃桃的电话，迈着比平常要快很多的步子去了爷爷夏城泉的卧室。 　　夏佑敲了敲门，片刻后夏城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打开了门。 　　许是没想到敲门的会是夏佑，正在打电话的夏城泉愣了下，“夏佑……？” 　　夏佑仰头，浅褐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夏城泉，张了张唇：“我要去念幼儿园。” 　　夏城泉：！！！ 　　夏城泉目瞪口呆。 　　为了能更清楚的听到夏佑说话，他下意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小佑，你刚刚是跟我说……你要去幼儿园？” 　　夏佑点头。 　　夏城泉眼眸发光，“好好好，我马上去安排，让你去上幼儿园！” 　　夏佑又道：“艾伦幼儿园。” 　　五个字。 　　夏佑又跟自己说了五个字。 　　夏城泉激动得快要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好好好，艾伦幼儿园，让你去上艾伦幼儿园。”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夏佑闷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转身走了，给还想要跟他说上几句话的夏城泉一个小小的，冷漠的背影。 　　能听到夏佑久违的声音，夏城泉已经足够开心了，直到夏佑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里，激动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他重新将手机拿到耳边，和电话那头的人分享喜讯，“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吧！小佑刚刚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略带嫌弃的口吻，“听到了听到了，是件大事，你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我都一年没听到自己孙子的声音了，我能不激动？”夏城泉占据有理点，故意压低声音责怪道：“朱荷同志，你对家人的态度过于冷漠，缺乏家庭温暖，影响社会和谐，就此，我将对你进行强烈的谴责，请你深刻反省自己的言行，早日洗心革面，做出改变。” 　　“噗——”朱荷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怎么冷漠了？夏书记，证据呢？” 　　“首先，你先斩后奏，没同你的丈夫我商量，直接同你的朋友们出去旅游了。其次，你乐不思蜀，旅行期间没主动打过电话过问关心家庭成员的状况。最后，身为奶奶在听到自己久未发声的孙子说话以后，态度冷淡，让人心寒。” 　　“非得像你那样咋咋呼呼的，才是不冷淡？”朱荷更乐了，不客气的怼道：“夏书记，你平常在工作场合中不这样吧？怪丢人的。” 　　“朱荷同志！” 　　几十年的夫妻了，每回拌嘴落下风的都是夏城泉，朱荷跳过没有营养的话题，突然认真的感慨道：“等我过两天回来，一定要去见见这个叫颜桃桃的小女孩。” 　　“怎么？” 　　“呆子，你觉得小佑为什么突然要去上幼儿园，还指定了幼儿园的名字？” 　　“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这小女孩呗。”能指定一家幼儿园，说明是夏佑想要一起的人也在这家幼儿园，“小佑一年前就不说话了，也不愿意跟人交流，近期认识了这个小女孩后，都主动找人多少回了？你再仔细想想，他近期愿意说话，哪回不是跟这小女孩相关？” 　　夏城泉醍醐灌顶，“对，没错，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见见她了，上回小张说她上咱家来玩了，可惜那会我不在家，你赶紧回来，我们一起见见她。” 　　说到这，夏城泉又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视线里，小身影去而复返。 　　夏佑又回来了。 　　夏城泉的反应同之前一样，忙把手机又从耳边挪开，“怎么了，小佑？” 　　“爷爷。”夏佑唤了声，抬头和他四目相对，“我可以要个电话手表吗？” 　　“可以，当然可以，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小佑你想要什么，尽管跟爷爷说。” 　　别说是电话手表了，只要夏佑肯开口，任何他有的东西他都愿意给。 　　“谢谢。” 　　夏佑又转身走了。 　　夏城泉再次把手机挪到耳边，“朱荷同志，小佑要电话手表，以后我们是不是常常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 　　“不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别过几天了，明天就回来吧。” 　　“……” 　　--- 　　颜桃桃去幼儿园了。 　　孔竹生和热情的老师在教室门□□谈，老师熟稔的介绍小孩子刚到幼儿园面对陌生环境会产生的心理状况，劝导孔竹生如果孩子出现哭闹、排斥上学都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并保证他们一定会用专业的知识和态度来帮助孩子调整这些情绪的。 　　听老师说完，一旁的颜桃桃重重的点头附和，“外公不用担心，快去上班吧。” 　　孔竹生：…… 　　怎么看颜桃桃都不像是会有刚刚听到的那些心理问题的样子。 　　他回忆起了孔倩妍小时候去上幼儿园的场景，他没有亲自去送过，只是听妻子心疼的念叨，说孔倩妍哭着喊着“要妈妈”，根本不肯去幼儿园。 　　这样看来，孔倩妍和颜桃桃虽然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在对他的依赖上似乎是惊人的一致。 　　反正……妻子当年的待遇，他是没感受到过。 　　从回忆里抽身，孔竹生板着脸嘱咐颜桃桃在幼儿园要乖乖听老师的话，不要调皮捣蛋后就……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好家伙。 　　那真是半点舍不得都没有。 　　颜桃桃去的大班，全部都是五岁左右的小朋友，教室里三五个小朋友围着一个圆桌坐着，好奇的打量着刚进来的新面孔。 　　颜桃桃站在讲台的位置，不待老师开口，落落大方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颜桃桃，桃子的桃，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老师怔了下，第一次看到这么外向不怯场的小朋友，继而满意的带头鼓掌，“大家一起欢迎桃桃加入我们苗苗C班，以后一起学习，一起做游戏，一起进步！” 　　艾伦幼儿园，小班称之“豆豆X班”，中班是“芽芽X班”，大班则是“苗苗X班”。 　　在老师的带动下，小朋友都捧场的鼓掌欢迎。 　　有成人良好的引导，没有先入为主的偏见，颜桃桃很快就融入了新的集体，小朋友们都爱围着她。 　　人气旺的代价是……耳边一直都是各种高分贝重叠在一起的咋呼声，吵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太阳穴泛疼。 　　幼师……真的是个了不得的职业。 　　颜桃桃因此还生出了新的人生感悟，以前还觉得没上过幼儿园有些疑惑，现在想想只觉得人生从来没有非尝试不可的东西。 　　幼儿园的课程丰富又闹腾，和小学很不一样，多是以各种游戏互动来开发小朋友的大脑智力，在游戏玩耍中去获得知识，不仅有室内游戏，还有室外追逐锻炼体能的户外游戏。 　　这很好，但是太费体力。 　　颜桃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岁小朋友，不像其他小朋友那么的精力充沛，一上午的互动游戏让她觉得身体已经被掏空，午睡后醒来还是感觉到了疲乏，像极了罗章超做作业时的样子。 　　叹气。 　　原来上幼儿园也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熬到了下午三点最后一节算术课，相对安静不闹腾的课堂，身心俱疲的颜桃桃在老师还在教学时就控制不住的昏昏欲睡，索性率先把教材上的习题写了，然后趴在桌子上小憩。 　　反正猜一猜也知道，老师讲完了知识，就是让他们写完这道题。 　　可刚趴下没多久，耳边就有小朋友的声音，“桃桃，不能睡觉，老师说了，上课得认真听讲才是乖孩子。” 　　救命。 　　颜桃桃真的困得要死，敷衍的哼唧了两声，希望这个小朋友可以放过自己。 　　可在这个把老师的话当做绝对权威存在的年龄，小朋友并不会如颜桃桃所想的放过她，而是孜孜不倦喋喋不休的念叨：“不能睡，桃桃，不能睡啊……” 　　小朋友还有个特质，就是跟风盲从，例如班上要是一个小朋友哭了，那一定会哭声四起，最终哭倒一大片。 　　坐在颜桃桃另一边的小朋友也加入“催醒”大军，一左一右的拉扯着颜桃桃的胳膊，试图将她从瞌睡里拽出来。 　　打个瞌睡就这么难吗？！ 　　颜桃桃在崩溃的边缘，认命的坐起身子，一睁开眼发现亲切和蔼的老师已经走下讲台，就立在自己旁边，“桃桃，上课是不能睡觉的哦，你睡觉的话就错过了老师讲的知识，到时候班上其他小朋友都学会了，只有你不会哦。” 　　幼儿园不像是小学那么严格，重在培养小孩子的学习习惯，可不能让他们养成上课睡觉的坏习惯。 　　颜桃桃入学前老师们了解过了，她虽然五岁了，但从前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没有“上课”的概念，不知道上课不应该睡觉是正常的。 　　老师好好引导就可以了。 　　颜桃桃瞌睡醒了大半，听到老师这样说，试探的说道：“那老师……如果你教的知识我已经会了，我可不可以睡觉？” 　　老师半蹲着身子，温声细语，循循善诱，“等老师把知识点讲完，你再把刚刚发下来的小测验全部做出来了，才是学会了哦。” 　　所谓的课堂测验题，就是很简单的五道算术题，一发下来颜桃桃就填完了，于是她把做好的测验题递过去，“老师你看，我已经会了。” 　　老师接过一看，笑脸很快就变成了震惊脸。 　　这节课才刚刚开始，她才说了三分之一的内容，而且颜桃桃明明一直在打瞌睡没听课，竟然真的全部正确。 　　看来平常在家里积累了不少知识啊。 　　颜桃桃态度很好的争取道：“老师，我知道上课睡觉不对，但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累特别困，我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可以吗？” 　　“是身体不舒服吗？”老师紧张起来，“有没有觉得头晕？想吐吗？” 　　“没有，就是特别困……” 　　老师立刻伸手去探颜桃桃的额头，确定她温度正常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道：“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趴一会，要是很不舒服一定要立刻跟老师报告哦。” 　　颜桃桃如释重负，立刻点头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为了避免造成不良示范，老师不忘跟其他同学解释，“桃桃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在上课的时候趴着休息的哦。同学们，身体不舒服一定要立刻马上跟老师报告，身体舒服的话，就要认真听讲，知道了吗？” 　　“知道啦！” 　　幼儿园放学的时间早，四点钟就结束课程了，有空的家长们会陆陆续续的上门来接孩子。 　　孔竹生工作走不开，来接颜桃桃的是秘书璐璐。 　　璐璐一手从老师手里接过颜桃桃的书包水壶，一手牵过颜桃桃的手，听着老师描绘了下颜桃桃今天的状态，最后不忘夸赞道：“桃桃算术挺好的，平常在家里有自学吧？” 　　璐璐不过是公司总裁办的秘书，平日里颜桃桃有没有自学她当然不清楚，只是和老师再三表示自己会把老师说的话转告给孔竹生的。 　　璐璐一边牵着颜桃桃往外走，一边道：“你外公今晚要加班，让我接你去公司吃饭，如果你不想去公司的话，我就现在带你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家，桃桃是想去见外公，还是回家？” 　　“谢谢璐璐姐姐来接我，我跟你一起去公司见外公，这样你就不要来回跑啦。” 　　“桃桃可真贴心呢~” 　　除了说出来的原因，颜桃桃想去公司见孔竹生还有一个原因——在一天的幼儿园生活过后，她决定不念幼儿园了。 　　有些事情体验过就足够了，不念幼儿园也影响不了她以后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她完全可以腾出这些时间来做别的事情。 　　于是到了公司，颜桃桃立刻就去了孔竹生的办公室。 　　“外公。”颜桃桃立在门口唤了声，“你现在忙吗？” 　　要是忙的话她就晚点再说。 　　孔竹生一抬眸就瞅着早上还神采奕奕的人此刻丧着个脸，“不开心？”他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朝她招手，“过来。” 　　这就是他目前不忙，可以跟她交谈的意思了。 　　颜桃桃走过去，抱住孔竹生的胳膊，软声道：“外公，我可以不去幼儿园了么？” 　　“……？”孔竹生皱眉，“老师批评你了，还是同学欺负你了？” 　　早上明明还是兴致高昂的，这转变有点突然，何况想去幼儿园还是她自己提的。 　　“没有，老师很好，同学也很好，没有人欺负我，就是觉得不好玩……” 　　孔竹生：…… 　　看到孔竹生一脸的不赞同，颜桃桃立刻从大脑里搜寻出了另一个理由，“在幼儿园待一天好累哦，而且如果我每天去幼儿园的话，看到外公的时间就变少了，我会想念外公的。” 　　在教室门口老师说的话在孔竹生的耳边回响。 　　她这算是反射弧太长吗？ 　　孔竹生逸出一声冷哼，傲娇道：“可你不去幼儿园也不是每天跟我待在一起。”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往罗家跑的，这显然是她不想去幼儿园随口找的借口罢了。 　　但总而言之，早上有点酸颜桃桃走的头也不回的他，对这个借口是受用的。 　　被揭穿的颜桃桃心虚的扯了扯唇角，眨巴眼，耍赖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去了，好不好嘛？” 　　孔竹生拎住她的脖子，让她好好站直身子，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开口：“桃桃，无论是去幼儿园，还是做其他事情，我们都不能一时兴起草率做决定，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颜桃桃五岁了，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他身为长辈应该告诉她这些道理。 　　“我知道的。”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想去幼儿园了吗？”为了让颜桃桃意识到决定的重要性，孔竹生补充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幼儿园，可以不去，但你不可以明天或者过几天又说想去，懂吗？” 　　颜桃桃当然懂，配合着这严肃的氛围，她郑重的点头，“这是我仔细思考后的决定，我不是随口说的。” 　　她说得有板有眼，跟个小大人似的，孔竹生颔首，答应了，“好，那你可以不去幼儿园了。” 　　“外公真好！”颜桃桃及时送上夸赞，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决定，“外公，虽然我不去念幼儿园了，我也不会天天去找章超哥哥、夏佑玩的，我有了新的学习目标！” 　　“什么新的学习目标？” 　　“我想学钢琴！” 　　孔竹生抽了抽眼角，吸了口气，耐心性子回道：“桃桃，我刚刚说了，做任何决定不能一时兴起。” 　　她这说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颜桃桃再次一脸认真的强调：“我没有一时兴起，想学钢琴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孔竹生沉默。 　　“我一直就很想学乐器……可是爸爸不让学，说是浪费钱，后来妈妈才给我买了口风琴，可我真的很想学钢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钢琴那么感兴趣，直到之前我看到妈妈房里摆放着钢琴……”顿了顿，颜桃桃问：“外公，妈妈是会弹钢琴的，对吗？” 　　颜桃桃说的都是实话。 　　去幼儿园是没有体验过的随口提议，但学钢琴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无数次她路过琴行，都会留下艳羡的目光。 　　她从小就对音乐感兴趣，但学乐器是很烧钱的，颜骏不愿意也负担不起她这份开支，孔倩妍见她心心念念着，就给她买了口风琴。 　　几十块的口风琴，是孔倩妍唯一能给她的了。 　　她十分宝贵那口风琴，离家出走那天，也只把它塞进了兔子包包里。 　　孔竹生一听到那句“爸爸不让学，说是浪费钱”，心就被针扎似的疼了下。 　　孔倩妍会的不仅仅是钢琴，一通百通，其他的乐器她也都略懂一二，从小在培养她的兴趣爱好上，当父母是没有苛刻过的。 　　颜骏这个混账。 　　孔竹生在心里怒骂了一句，才开口回道：“嗯，你妈妈会弹钢琴。” 　　“那可以学钢琴吗？”颜桃桃抬手，做“发誓”状，“我保证，我会认认真真的学，不会学一天就说不学了。” 　　颜桃桃越表现得乖巧懂事，孔竹生心里越不是滋味，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之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可以，你想学钢琴就学钢琴，我会给你找好钢琴老师。” 　　孔竹生应下了，既然颜桃桃选择了跟他一起生活，他就不会让她受跟着颜骏时一样的委屈。 　　“谢谢外公！外公工作，我不打扰你啦！” 　　颜桃桃开心得想要蹦跶，立刻心满意足的跑一旁的沙发去了。 　　孔竹生摇头，宠溺的笑笑。 　　等到忙完了所有的工作，为了确保颜桃桃不是因为在幼儿园受了什么委屈而决定不上了的孔竹生给幼儿园的老师打了个电话。 　　老师把颜桃桃“幼儿园大班生”一天的日常汇报了下，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孔先生工作繁忙又不放心的话，白天可以随时登录我们幼儿园的线上平台，孩子们在校情况是随时有视频可查的，孔先生想看今天的也行，我可以视频资料发过去。” 　　孔竹生表示了解，继而提出了要给颜桃桃办理退学。 　　老师诧异了下，积极的询问原因，“为什么？桃桃今天过得不开心吗？” 　　颜桃桃今天第一天来幼儿园，老师们对她是格外关注的，没见她有值得一提的异常，也没见她和班上其他小朋友发生争吵之类的。 　　孔竹生简单的转述了颜桃桃说给自己的听的理由。 　　老师短暂的沉默了下，继而表示理解的说道：“桃桃开朗自信，没有任何社交问题，知识储备也很充足，其实完全可以准备下入读小学了。” 　　“……” 　　“当然这只是我不成熟的建议，毕竟我和桃桃才接触了一天，了解可能不够全面，孔先生可以不必参考。” 　　孔竹生脑海里亮了一盏灯。 　　他觉得这个建议是有参考价值的。 第30章 　　三天后, 艾伦幼儿园，苗苗C班。 　　老师领着夏佑进了教室，短暂的相处加上教室门外一直站在窗户边上守着没有离去的小张都让她获得了一个信息点：夏佑是个内向的男孩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三岁半没去小班, 而是直接安排到了他们大班，但指令是园长下的，她只能是接受安排了。 　　艾伦幼儿园作为A市顶级的幼儿园之一, 入园的孩子非富即贵，背景都厉害着。 　　“同学们，我们苗苗C班又有新同学啦~~”吸引完班上小朋友的注意力, 老师俯身弯腰凑到夏佑的耳边, 小声道：“夏佑，跟班上的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然而夏佑却置若罔闻，无动于衷的立在原地。 　　他脸上并没有半分见到过多陌生人的怯场紧张, 有的都是置身事外的漠然。 　　夏佑也并非一动未动, 至少那双琉璃般的褐色眼眸, 正缓慢的转动着，环顾全场，在一众好奇盯着他的目光中找寻着自己熟悉的面孔。 　　没看到。 　　颜桃桃不在。 　　伴随着夏佑的沉默, 气氛陷入尴尬的冷。 　　全场情绪起伏最大的人, 不是夏佑, 不是老师, 也不是班上的小朋友, 而是立在窗户边，原本把身子隐藏在窗户后的小张。 　　小张双手紧握成拳, 脑袋逐渐不受控制的往教室里探, 夏佑紧闭的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捂住了鼻子, 喘不上气来, 恨不得自己进去给他自我介绍了。 　　憋到顶点后，心情就从等待夏佑开口到埋怨这个老师。 　　没事非让做什么自我介绍？！ 　　不懂得因材施教吗？ 　　他们家夏佑一看就不爱说话！ 　　要是班上的同学又跟小区某些讨人厌的小朋友一样，嘲讽夏佑是“哑巴”怎么办？ 　　小张都快操碎了心。 　　在小张就要冲进去之前，老师终于自己拍手救场了，“看来夏佑有点害羞呢，夏佑才三岁半，你们都是夏佑的哥哥姐姐哦，让我们一起欢迎夏佑加入我们的苗苗C班吧，大家以后要成为互帮互助的好朋友哦！” 　　小朋友们感知情绪方式十分的简单单纯，通常都是靠笑容和热情的发声。 　　夏佑一言不发，再加上漠然的脸，给人拉出了距离感，于是即便有老师带头鼓掌，班上小朋友的回应也寥寥无几。 　　联想到几天前开朗大方的颜桃桃获得的热情，夏佑显得尤其惨烈。 　　最大掌声竟然是来自门外的小张。 　　有点心酸了。 　　老师安排夏佑落了座，周遭有的小朋友也会好奇的打量这个漂亮沉默的小男孩。 　　然而夏佑谁也不看，他微躬着身子，双手平行搁置在大腿上，直直的盯着教室门口，一瞬不眨。 　　老师瞟了夏佑好几眼，只当他是在看门外的小张，推测他是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很多刚去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绝大多数都是哭喊着不要离开爸爸妈妈，不要上幼儿园的。 　　夏佑才三岁半，第一次来幼儿园，没有哭闹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不是每个小朋友都是颜桃桃那样开朗的小孩。 　　老师这样想着，决定多给夏佑一些适应的时间，没去强行要求他立刻加入集体，而是默默用余光关注着他。 　　夏佑这一盯，就盯了一上午。 　　所有的互动游戏他都不参与，也没有主动和周围的人沟通交流过，宛若一座雕像，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固执的盯着门口。 　　老师终于忍不住了，最后一节手工课上安排好其他小朋友分组后，她蹲在夏佑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试探的问道：“夏佑，你在看送你来的那个叔叔吗？他已经不在窗户外面了哦。” 　　两个小时前，老师觉得小张立在窗外既不利于夏佑尽快融入集体，也会让班上其他小朋友分神，于是就劝说小张离开了，并表示如果他实在不放心，可以去休息室，线上观看夏佑在教室的情况。 　　夏佑：“……” 　　老师耐着性子哄道：“苗苗C班所有的小朋友都在动手了哦，夏佑也是班上的一份子，赶快加入吧。” 　　夏佑终于有了反应，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是所有。” 　　“诶？” 　　紧接着夏佑开口，缓而慢的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桃桃不在。” 　　颜桃桃还没来，不能说所有的小朋友都在。 　　“桃桃？”老师神色古怪的重复了遍，“颜桃桃？” 　　夏佑点头，说了今天的第三句话，“桃桃怎么还没来？” 　　是睡过头了吗？ 　　还是忘记要来幼儿园了？ 　　为什么一上午过去了，幼儿园都不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了。 　　不是不愿意等，是想要……快点见到她。 　　“夏佑，你认识桃桃？”老师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诧异道：“你一直盯着门口是在等桃桃……？” 　　夏佑再次点头。 　　老师理清楚来龙去脉了，难怪三岁半的夏佑没去小班，而是非要来他们“苗苗C班”，原来是为了颜桃桃。 　　“可是……桃桃不会来了啊，你不知道么？”老师观察着夏佑的神色，说出自己的疑惑点，“桃桃没跟你说么？” 　　都能不顾年龄的硬安排在一个班了，两人肯定感情很好，是那种父母家人都认识，类似世交的青梅竹马吧？ 　　颜桃桃不来幼儿园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夏佑的双眸逐渐聚焦，与老师直视，薄唇抿成直线，没有吭声，用沉默给予了老师回答。 　　代入夏佑的身份立场，老师感同身受的觉得委屈心疼，于是温声说道：“桃桃只来了幼儿园一天哦，之后他家里人表示，桃桃不想继续念幼儿园了，所以不会来了，你不要再等啦。” 　　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实在怪心酸的，得多深的感情才让一个三岁半的小朋友有这么好的定力啊。 　　闻言，夏佑就那么定定的坐了好一会，随后抬起戴着蓝色电话手表的左手，在喧闹的教室里，旁若无人的拨通了颜桃桃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 　　蹲在夏佑旁边的老师莫名紧张，脑海里酝酿着各种安慰他的言辞和方式。 　　夏佑不紧不慢的打第二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夏佑面上看不出什么恼怒难过之类的，连动作的速度都没增加，他固执的拨了第三遍。 　　这一通，终于通了。 　　颜桃桃声音微喘，像是急急忙忙跑过来接电话的样子，“喂？谁呀？” 　　“我。” 　　“夏佑啊。”颜桃桃听出他的声音，“你在外面么？” 　　跟往常的安静想必他此刻的背景音有嘈杂，问完后不待他开口，颜桃桃又语速极快的说道：“夏佑，你现在找我有急事吗？没有的话我一会再跟你说，我在上钢琴课，还没下课呢。” 　　之所以前面两通电话没接到，是因为她嫌碍着手，摘了搁置在桌子上了，刚刚听到一直响了好久，不得不跑过来接。 　　夏佑问：“以后不来幼儿园了么？” 　　答案老师说了没用，除非是她亲口说的。 　　“嗯啊。”听到这里颜桃桃估摸着夏佑打这通电话是没什么急事的，于是道：“我还有十五分钟下课，我一下课就回给你哦，还是这个号码对吗？” 　　“嗯。” 　　颜桃桃挂断了电话。 　　夏佑缓慢的将抬起的手继续放回到大腿上。 　　老师很仔细的打量了他的表情，从眉眼到一直抿成直线的嘴角，再到两颊的肌肉组织。 　　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也没有发现任何小孩子要哭闹的前兆。 　　“夏佑，桃桃不来了，你不用等啦。”老师拿过桌子上的手工材料，哄道：“老师和你一起折老虎好不好？” 　　夏佑太内向了，现在如果安排他和其他的小朋友一组，他无法融入集体，更会排斥上幼儿园。 　　夏佑不想折老虎，老师没有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原本平铺在大腿上的手掌，慢慢蜷缩着手指。 　　颜桃桃不来念幼儿园了。 　　她在上钢琴课。 　　他又慢了。 　　当老师的既要哄学生，也得树立权威，于是老师接着收敛了笑，点了点夏佑的手腕上蓝色的电话手表，道：“上课有上课的纪律，好孩子要遵守，上课是不能随便打电话的，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师就会没收你的电话手表，等放学再给你哦。” 　　闻言，夏佑直接起身了。 　　他没说话，没看老师，直接往教室外面走。 　　他不能把电话手表给老师，颜桃桃刚刚说了，十五分钟后会给他回电话的。 　　老师赶忙起身追上去拉住他，“夏佑，没有下课是不能随便出教室的，如果你想上厕所的话，可以跟老师打报告。” 　　夏佑慢慢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小张一脚迈进了教室，连忙走到两人中间，拉开两人距离，将夏佑护在身后，第一时间出声询问道：“小佑，你想走？” 　　他在休息室里，看到老师走到夏佑身边就开始紧张了，又看到夏佑打了电话，就暗叫不好，连忙赶了过来，到教室一看，果然发现夏佑要往教室外走了。 　　夏佑点头。 　　小张会意，立刻跟老师说道：“不耽搁其他小朋友上课了，我这边先带小佑走了。” 　　老师：…… 　　老师深感无力，耳边传来班上其他小朋友的争吵声，她瞅了两眼夏佑离开的背影，转身先去安慰在课堂闹起来的其他人，想着晚点再去了解夏佑那边的状况。 　　可等她处理好课堂上的小意外，发现夏佑已经离开幼儿园了。 　　无语。 　　这就又走了一个？ 　　颜桃桃好歹还完完整整的上了一整天呢。 　　--- 　　颜桃桃上完了钢琴课和老师交流了下心得和疑惑点，然后给夏佑回了个电话。 　　夏佑秒接，开口第一句是：“十九分钟。” 　　“哈？”凭着和夏佑相处了这么久，对他说话的习惯有所了解，颜桃桃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他说的肯定是她回电话的时间了，“对不起嘛，只是晚了四分钟，你不要生气。” 　　“嗯。” 　　“真乖——”颜桃桃回忆起上通电话他那边的嘈杂，问道：“你在外面吗？是不是去哪里玩啦？前面听你那边很热闹的样子。” 　　“幼儿园。” 　　“去幼儿园玩？”颜桃桃讶然提声，“夏佑，你去上幼儿园了？是你家人让你去念的么？” 　　颜桃桃惊讶到不行，就夏佑那个对绝大部分人都是“失聪失声”的样子，言行举止都跟0.5倍速一样慢吞吞的，很难相信他会愿意去幼儿园。 　　可怜的夏佑，一定是被家里人扔到幼儿园了。 　　安慰的话都堆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夏佑否认了，“不是。” 　　尴了个尬。 　　夏佑补充道：“我自己说要去。” 　　“呵呵呵，那很好啊……”颜桃桃及时送上鼓励，随口问道：“夏佑在哪家幼儿园啊？” 　　孔竹生准备的A市的幼儿园资料很齐全，夏佑念的也肯定在资料上，知道了她还可以跟夏佑多介绍几句。 　　“艾伦幼儿园。” 　　颜桃桃：……？ 　　“苗苗C班。” 　　颜桃桃：！！！ 　　和他刚说的那句“我自己说要去”结合在一起，她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夏佑会去幼儿园，似乎是……因为了她。 　　太令人震惊了，夏佑粘她的程度和行动力远超她的认知。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让夏佑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继而她整个人都被愧疚包裹住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她就把自己不去幼儿园的决定告诉夏佑了。 　　“呵呵呵……是我之前的那个班啊，真巧啊……”颜桃桃尴尬的笑，“苗苗C班的老师很好，班上的小朋友也很好，夏佑你在那一定能交到新朋友的！” 　　她只能安抚洗脑了，也不可能重新回去读幼儿园吧。 　　显然效果不佳，颜桃桃再接再厉，“而且哦，再过两个月，我和章超哥哥就一起去风平小学念书了，风平离艾伦很近，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能一起上下学呢。” 　　她决定不去艾伦幼儿园的那天晚上，孔竹生就找了她，告诉她如果不想去幼儿园的话，两个月后有个可以去读小学的机会，不过她因为要十二月才满六岁，必须得通过校方的招生考试才行。 　　颜桃桃立即答应了，能够早点上学挺好的，小学的入学测验难不倒她，她之前在罗章超那已经做过一遍了。 　　但避免发生和幼儿园一样的“一日游”事件，孔竹生很严肃的强调：“念小学跟上幼儿园不一样，你不可以说不去就不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颜桃桃再三保证，“外公放心。” 　　颜桃桃说完后，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 　　颜桃桃：“喂？夏佑？” 　　“……” 　　“夏佑，你在听吗？” 　　“……” 　　“奇怪，信号不好吗？那我挂了重新拨过啊。” 　　颜桃桃挂了再拨过去的时候，一直都没人接听，若是平常她会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但转念一想夏佑此刻在幼儿园，现在应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只当他是被老师安排吃饭去了，不能接电话了。 　　正在回家车上的夏佑，彻底自闭了。 　　他来了幼儿园，她却要和罗章超一起去念小学了。 　　他的心情和两岁那年被林漫语决绝的甩开手时一模一样。 　　他忽然就，又失去了开口的**。 　　---- 　　而此刻在H市的海边别墅，无边泳池里，有一对靓丽的年轻男女正在嬉闹。 　　岸边茶几上，新鲜椰子旁的手机持续不断的响了很久。 　　女人浮出水面，长卷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黑色的比基尼勾勒着窈窕的曲线，在阳光下，肤色白皙发亮。 　　余光瞟了眼响着的手机，女人浅浅笑了笑，伸手按住了冲自己贴上来的男人的脸，嗔道：“真是扫兴，你手机响了很久了，吵着我耳朵了。” 　　这个男人，是颜骏。 　　“我的错。”颜骏一手抓住女人的手放在自己裸着的胸口，一手揽过女人纤细的腰，“和宝贝待在一起，手机就应该保持关机状态。” 　　“关机？”女人笑着在他胸口画了个圈，意味不明的问：“你在心虚吗？该不会找你的是其他宝贝吧？” 　　“怎么会？你是我唯一的宝贝。” 　　“这样啊——”女人拉长语调，借着水的浮力双手用力推开了他，“那你现在去接电话，证明给我看啊。” 　　颜骏笑笑，出了泳池。 　　手机闪烁的备注昵称是“小王”，他眼眸闪过一丝不耐。 　　小王不是别人，是孔倩妍。 　　辞掉了受气的销售工作陪女人来了H市度假后，为了避免穿帮，他把所有的孔倩妍的备注都改成了“小王”。 　　拿过椅子上的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颜骏慢吞吞的按了接听，“喂？” 　　这是孔倩妍今天连着给他打的第七个电话，电话那头孔倩妍的声音发抖，“颜骏，你在哪？” 　　“问这么多做什么？”望着泳池里朝这边游过来的女人，颜骏故意扬声模棱两可的说道：“你烦不烦？都说了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辞职的事情他并没有跟孔倩妍提，来H市时他跟孔倩妍说了自己要出差，近期都不会回家。 　　有了这送上门的“白富美”，他已经失去了哄着孔倩妍的耐心了。 　　反正他算是明白了，孔倩妍和孔竹生那脾气都倔得跟牛一样，孔竹生可以为了不认他这个女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要，而孔倩妍任打任骂，软硬不吃，就是不肯跟孔竹生低头。 　　孔家这颗大树他已经抱不上了，倒不如及时止损，抓住眼前的机会。 　　毕竟像是直接转账五十万，让他辞掉工作陪她去海边度假，这种魄力，他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是无法在孔倩妍身上感受到了。 　　他承认自己是个贪财且好色的俗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孔倩妍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颜骏，你回来，好不好？” 　　女人双手撑在岸边，仰头看着颜骏，娇笑道：“凶什么呢？宝贝。” 　　颜骏下意识的去捂住手机麦克风的位置，又怕女人发现什么异常，语气更恶劣的朝手机那头的孔倩妍吼了声，“别在给我打电话了！” 　　语罢，匆匆挂断了电话，直接关机，重新换上一张笑脸跳下泳池，“我关机了，不会再有人打扰到我们了。” 　　“是么？”女人红唇如火，意味不明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和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有些心虚和慌张？” 　　“怎么会？” 　　“你啊——真的是单身么？”不等颜骏回答，女人又漫不经心的笑开了，抬手摸着他的左脸，“不是也没关系，你要真想跟我好好在一起，就把身边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处理干净，谁让我喜欢你这张脸呢？” 　　喜欢他的脸？ 　　够真实。 　　这个理由，颜骏不会质疑。 　　而同样都是女人，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就比孔倩妍识趣得多。 　　他刚和孔倩妍在一起那会，各种不死心冲他献殷勤的人不在少数，但孔倩妍可不会像女人这么大度，只会冲自己冷脸生气，需要自己一遍遍的哄。 　　不过那时候的孔倩妍还是心气高的千金大小姐。 　　颜骏抬手，覆盖住她的手背，低声呢喃着情话，“你放心，我有且只有你一个宝贝。” 　　等从H市回去，他就跟孔倩妍离婚。 　　老旧的房子里，孔倩妍拿着手机跌坐在地上，明明已经是夏天了，可她冷得浑身发抖。 　　脑海里不住回响的，都是陌生女人的那句“宝贝”。 　　颜骏说自己去“出差”之前，她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短，跟她几乎也不再有交流。 　　那个时候她只当颜骏是在埋怨她不愿去找孔竹生，替颜东一家解围，也不肯跟孔竹生低头，去过他想要的“好日子”，于是她不敢多言，只是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 　　后来，她在联系不到说自己在加班一直没回的颜骏时，忍不住给他的同事发了个询问的消息，她才知道，他早就辞职了。 　　已经没有了工作，怎么可能还要出差呢？ 　　他在撒谎，她知道。 　　她想着等他这次回来，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可是今天她收到了陌生号码的信息，没有文字内容，只有颜骏和一个美艳女人的合照。 　　她再也绷不住了，一遍一遍给他打着电话，希望他可以告诉自己，那些照片都是假的。 　　她要他回来，从另一个女人身边回来。 　　可她听着别的女人叫他“宝贝”，他语气恶劣的挂断她的电话。 　　那些照片都是真的。 　　她从未想过要和颜骏分开，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不断刷新自己对他的包容度，在他面前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棱角。 　　但忠诚是她唯一的底线。 　　她不会和其他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他一定是因为近期压力太大了，颜东又一直找他施压，自己不肯帮忙，他才去找其他女人的。 　　一定是这样，他不是真的爱上了其他女人，他在故意惩罚自己。 　　孔倩妍这样想着，又拿起手机继续给颜骏打电话，她想告诉他，她会原谅他这次犯错，只要他和这个女人断干净，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可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她接着翻到了给她发照片的陌生号码，拨打过去一样无人接听。 　　孔倩妍脑子嗡嗡作响，颤抖着回复消息：你是谁？你是那个女人是吗？ 　　五分钟后她咬着唇，又编辑了一条：离开我老公，我什么都答应你。 　　一直到晚上，孔倩妍才收到了回复：你能给得我了什么？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让孔倩妍无力回击。 　　是啊，她能给得了什么？ 　　她早就，一无所有。 　　她只能赌，赌颜骏不会离开她。 　　---- 　　吃过晚餐后，颜桃桃估摸着夏佑肯定也是吃过晚餐已经在家了，于是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关心下他第一天的幼儿园体验如何。 　　怎么说他也算是阴差阳错因为自己去上了幼儿园，他那个性格，要是在幼儿园过得不开心，她得给他劝导劝导，出出主意。 　　只不过对他去上幼儿园这个决定，颜桃桃虽然担忧，但十分的支持的。 　　不能因为他性格内向慢热，就放任他一个人独处，那样并不利于他的心理健康，他去了幼儿园，见到了更多的同龄的小朋友，说不定会变得开朗很多。 　　就像一开始，他刚认识自己的时候也是沉默不语了，相处多了，熟稔了，才逐渐变得活泼一些。 　　电话拨了好几遍，都无人接听。 　　可能这个号码不是夏佑的？ 　　幸亏之前夏佑用家里座机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她是有保存号码的。 　　颜桃桃第一次主动拨通了夏佑家的座机，片刻后电话通了，中年女人的身故传来，“您好，夏家，请问找谁？” 　　靠着记忆颜桃桃推测这应该是住在夏家的家政阿姨的声音，于是回道：“阿姨好，我是夏佑的朋友颜桃桃，我找夏佑，请问夏佑在家吗？” 　　“哦，桃桃啊。”阿姨是记得颜桃桃的，“小佑在家的。” 　　“请问我可以跟夏佑通电话吗？” 　　“这……”阿姨声音透出为难来，“原本小佑最近是变得愿意与人交流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中午回家后就情绪不高，一直在自己房里没出来，所以我也不确定他愿意不愿意接电话。” 　　“中午回家？”颜桃桃抓住了关键点，“幼儿园不是要下午才放学么？” 　　“是啊，原本小佑主动说要去幼儿园，我们夏书记还高兴着呢，可惜这才待了半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幼儿园遇着什么事了，要是那些同学跟小区里某些孩子一样，小佑……”叨叨的说开后，阿姨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忙停了下来，“桃桃，你等一下，我帮你去问问啊，指不定知道是你找他，他会接电话的。” 　　因为夏佑近来明显的改变，颜桃桃现在在夏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都是个大红人。 　　“谢谢阿姨。” 　　听着阿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颜桃桃心里都是担忧。 　　所以他中午那个时间点给自己打电话，其实是因为他在幼儿园被欺负了？ 　　他第一时间联系自己，一定是很信任自己了，可她却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好安慰他。 　　夏佑小可怜，肯定偷偷难过了。 　　半响后她重新听到了脚步声，可惜这个节奏和音量，一听就不是夏佑。 　　夏佑连她的电话也不肯接了么？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陌生的浑厚的男声，“桃桃吗？” 　　“诶？我是桃桃……”这是夏佑的爸爸还是爷爷？ 　　“我是小佑的爷爷，常常听小张提起你，说你对小佑很好，跟小佑是很好的朋友。” 　　夏城泉把浑厚的嗓音故意压得很温和，像极长相凶狠的小张每每都特意露出和煦笑容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A市的市\\委\\书记，夏城泉。 　　颜桃桃乖乖巧巧的回道：“是的夏爷爷，我和夏佑是好朋友，请问他是不是不愿意接我的电话啊？” 　　“咳——小佑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刚刚敲他的门没有反应。”夏城泉回答的婉转，紧接着道：“桃桃呀，小佑性格别扭，我这个当爷爷的是知道的，爷爷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啊？” 　　“什么事啊，夏爷爷？” 　　“我听说幼儿园你只去了一天就不去了……唔……爷爷想拜托你，继续去念幼儿园，可以么？” 　　夏佑为什么会去幼儿园，夏城泉一清二楚，而今天一回来想关心下孙子的“上学初体验”就见夏佑又变成了了无生气的自闭模样，从小张那了解了情况过后，不用夏佑开口，他也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还能是为什么？ 　　颜桃桃不去了呗。 　　颜桃桃：？？？ 　　拜托她继续去上幼儿园是什么鬼？ 　　颜桃桃礼貌询问：“为什么啊？” 　　“桃桃，小佑是为了你才去的幼儿园，他今天在幼儿园等了你一上午，知道你以后不去了后，他也不去了。” 　　颜桃桃：…… 　　她真是猜中了开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尾。 　　所以，夏佑现在这样，不是在幼儿园被欺负了，而是因为她？ 　　她仔细回忆了下，中午的那通电话，他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 　　似乎是她说她两个月要去念小学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听到夏佑的声音了。 　　之后她挂了电话再打，他也没有接，她还以为是幼儿园要吃饭午休了，没想到那个时候夏佑就在生气了。 　　久久听不到颜桃桃的回复，夏城泉讪笑了下，道：“爷爷知道去不去幼儿园都是你的自由，勉强人是不对的，你要是不愿意就不去哈……” 　　万一因为他，颜桃桃以后都不跟夏佑玩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颜桃桃很清楚自己现阶段要做什么，她开口回道：“抱歉哦，夏爷爷，我不能答应你哦，我不会继续念幼儿园啦。” 　　“哦哦，好的，爷爷知道了。” 　　“夏爷爷，我明天可不可以过来看看夏佑？” 　　缓解夏佑情绪的方法绝对不是她重新去上幼儿园，她隐隐约约已经猜测出了夏佑生气的原因了，既然夏佑不愿意接电话，那她过去找他好了。 　　夏佑都主动找过她那么多回，她主动一点是应该的。 　　“可以，当然可以，桃桃想几点过来？爷爷派人过去接你吧？” 　　“上午可以吗？我自己过去就可以啦！” 　　夏城泉连声应着，他早就想见见颜桃桃了，原本她不说，他也是打算提的，刚好明天是周末，他也不用去单位。 　　虽然还没见过颜桃桃，他心里就是莫名的笃定，她肯定能“治”好夏佑。 　　结束电话，颜桃桃就去楼上书房找孔竹生，推开虚掩着的门，可以看到孔竹生正在打电话。 　　看到进来的颜桃桃，孔竹生眸色紧了紧。 　　第一反应是想暂停通话，但紧接着又觉得没必要隐瞒，于是照常出声，回道：“你确定他在准备离婚了？” 　　闻言，颜桃桃立刻就懂了。 　　离婚。 　　肯定是颜骏跟孔倩妍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孔竹生“嗯”了一声，继而挂断了电话。 　　见孔竹生并没有避讳自己，颜桃桃走近，很直接的询问道：“外公，是不是爸爸要和妈妈离婚了？” 　　孔竹生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知道确定没看到任何的难过之后才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的说道：“桃桃，很快我们就能接你妈妈回来了。” 　　颜桃桃真是开心的想要欢呼。 　　谢天谢地，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 　　颜桃桃的反应是孔竹生希望看到的，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心里又有几分古怪的感觉，忍不住问道：“桃桃，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怎么说也父母要离婚。 　　“不难过。”颜桃桃摇头，回答的洒脱直接，“我只会难过，妈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爱错人一点都不可怕，她只希望孔倩妍不要因为爱错一个人，而不再去爱人。 第31章 　　六月中旬的A市, 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热。 　　上午九点，颜桃桃穿了条白色的小裙子，披散着头发, 拎着个牛皮纸提袋，出现在夏家门口。 　　都还没有按门铃，夏家的大门自己就开了。 　　视线里出现了个高大的梳着背头的五十多岁的男人, 面部五官里浸着威严的气质，但轮廓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平易近人的柔和, 具体表现在……双下巴, 以及条纹Polo衫下，依稀可见的有些圆滚的肚子。 　　这肯定就是夏佑的爷爷，A市的市\\委\\书记, 夏城泉了。 　　颜桃桃仰头微笑, 乖巧有礼的打招呼：“早上好, 夏爷爷。”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夏城泉跟着她扬唇，“早上好, 桃桃, 快进来。” 　　随着他低头招呼她进门的动作, 他的双下巴就更明显了。 　　颜桃桃克制自己的目光从夏城泉那充满亲和力的双下巴上离开, 一边跟着他走向玄关处换鞋, 一边随口问道：“夏爷爷是要出去吗？” 　　她刚在门口站定，一秒的时间都没有, 门就开了, 显然是撞上了正要出门的夏城泉这个说法更合情合理。 　　夏城泉尴尬的咳了咳, 含糊不清的回：“不出去了不出去了。” 　　“他从八点半就在客厅等你了, 你这会来了，他怎么会出去？” 　　这是一道饱含笑意的女声，顺着声源处看去，视线里盘着发的女人一袭黑紫色暗绣旗袍，迈着优雅的步子下着楼梯，徐徐走来。 　　从样貌身形和同夏城泉说话的口吻来看，颜桃桃推测这应该是夏佑的奶奶。 　　能够在颜桃桃一到就立刻开门，是因为夏城泉从八点半就像模像样的拿了份报纸，坐在客厅能看见门口的窗边位置，佯装看报的样子，时不时瞄一眼门口。 　　穿着白裙子的颜桃桃一出现在视野里，他就立刻起身去开门了。 　　不是巧合，是刻意的等待。 　　能让夏佑做出这么多改变的小女孩，夏城泉是打从心底里好奇的。 　　毕竟夏佑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也请过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上门看过，但都没有太大的成效。 　　谁都不知道夏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准确的说，甚至谁都不知道夏佑具体是从哪一天变成这样的。 　　只知道那会所有的人都很忙，等到察觉到夏佑的异常了，却什么都问不出了。 　　“朱荷同志！你不也推了上午的局在等桃桃？”被揭底的夏城泉不满的瞪了朱荷一眼，火速转移话题跟颜桃桃介绍道：“桃桃，这是夏佑的奶奶。” 　　“夏佑奶奶好。”颜桃桃已经换好了鞋子，拎着袋子，站立在玄关处望着朱荷，认真且诚恳的感慨，“夏佑奶奶好优雅呀，又年轻又漂亮。” 　　朱荷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打量着颜桃桃，一边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难怪我们家小佑这么喜欢你。” 　　漂漂亮亮嘴巴又甜，乖乖巧巧又懂礼貌的小孩子，有睡会不喜欢？ 　　颜桃桃浅笑着走过去，“我也很喜欢夏佑，章超哥哥也喜欢夏佑，夏佑也是很招人喜欢的小朋友。” 　　闻言，夏城泉和朱荷对视了一眼，眸光中都有动容。 　　这才是他们当长辈的最想听到，并且会觉得欣慰的话。 　　朱荷轻轻摸了摸颜桃桃的脑袋，柔声问道：“桃桃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夏佑呢？吃过了吗？他起床了吗？” 　　印象里夏佑一直都是早起的。 　　夏城泉清了清嗓子，回道：“八点出头我去喊他吃早餐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坐在飘窗上发呆，我把吃的送进去了，也不知道他吃没吃。” 　　夏佑这样的状态夏家上上下下都不陌生，这基本上是夏佑的常态了。 　　颜桃桃：“我现在能去夏佑房里看看他吗？” 　　“当然能。”这正是夏城泉盼着她来的原因，夏城泉率先把步子往楼上迈了，一边走一边絮叨着：“他从昨天回来就不出房门了，我猜测可能还是因为你不去幼儿园有点失落？小佑性子是有点变扭，但你……” 　　“好了。”苏荷适时制止夏城泉继续说下去，“小朋友之间的事情你让小朋友自己去说开解决，你个当爷爷的操什么心？” 　　苏荷和夏城泉的想法不同，她并没有因为夏佑这次的“自闭”太过忧心，反而觉得是件好事，这至少说明夏佑在感知外界人事物，并且做出了回馈和反应，比起以前那种活在玻璃罩里，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太多了。 　　他至少有情绪的起伏了。 　　在苏荷的眼里，觉得只是两个小朋友闹了点别扭，而颜桃桃都主动上门来了，矛盾自然会迎刃而解的。 　　“苏荷同志，我要严肃的批评你，冷漠的态度不利于家庭和谐。”说着意识到颜桃桃还在，便收了声。 　　颜桃桃没想到A市市|委|书记夫妇平日里的相处不是相敬如宾，而是互相揭底拌嘴，比她想象中的更温馨有爱。 　　不难从夏城泉、苏荷的言行里看出对夏佑的在意和疼爱，那么造成夏佑这样性格的原因是他的父母吗？ 　　是的，在林漫语身上，的确看不到对夏佑的在意。 　　思索间，三人已经到了夏佑的房门口。 　　夏城泉打开虚掩着的门，只拉开一半窗帘的卧室，只洒进来些许的阳光，大部分都是清冷的暗。 　　夏佑仍就蹲坐在飘窗上，面朝着窗外，小小的背影隐匿在逆光的光影里，他旁边的小圆茶几上，餐盘上的食物一动未动。 　　夏城泉很是心疼，谨慎的开口道：“小佑，桃桃来了啊。” 　　夏佑置若罔闻。 　　“夏佑，我进来了哦。”颜桃桃出声后往飘窗迈着步子靠近，“你在看什么啊？” 　　看着颜桃桃走过去了，夏城泉下意识的想要跟过去，被苏荷一把拉住了胳膊，压着声音道：“你进去干什么？” 　　“我去听他们说什么啊……”看颜桃桃和夏佑到底是怎么相处的，等会还能帮着颜桃桃劝说夏佑几句啊。 　　夏城泉试图挣脱苏荷的手，却被拽得更紧，“夏书记，你能不能给人留点私人空间？尊重下别人的**？瞎凑什么热闹？” 　　苏荷强行把夏城泉给拽了出去，并且还关上了卧室的门。 　　既然是小朋友之间的矛盾，就该小朋友们自己去解决，他们当长辈的越插手越乱。 　　小朋友们有小朋友们的节奏。 　　听到这里夏城泉一脸不赞同和不爽，决定先把夏佑和颜桃桃的事情放一放，他拉着苏荷往二楼的观景阳台走，打算先跟她进行一番教育理论上“学术交流”。 　　什么私人空间？ 　　什么尊重别人的**？ 　　就是几岁的小朋友而已，而起他进去旁听下，怎么就是不给空间和不尊重**了？ 　　夏城泉很不服气。 　　颜桃桃走到夏佑身边，视线里的夏佑维持着他惯有的姿势，除了对她的出现不再给予回应以外，他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自闭的孤僻男孩。 　　“夏佑。”颜桃桃又唤了声，把手里的纸袋放在小圆桌子上，在他身边的位置落座，伸手覆盖住他平放在大腿上的手，“你在生我气吗？” 　　夏佑的手缓慢的蜷缩着往后抽离，下一秒颜桃桃快速的按住，并且直接牵住了他的手，顺势倾身凑过去，离他更近，第一次强势的不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气是可以的，但是不可以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误会跟隔阂都是因为不及时进行沟通产生的。” 　　夏佑低头，看着被她牵住的手，散瞳逐渐聚焦。 　　她很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原本想要挣脱的念头突然就熄灭了。 　　这么近的距离，颜桃桃很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夏佑情绪的转变，于是底气足了些，伸出双手捧起他软嫩的小脸，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目光，“首先，我真的很开心你会因为我，愿意去上幼儿园，这让我知道，你真的有把我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 　　“但是我不知道呀，我是昨天下了钢琴课给你回电话的时候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你会因为我不去了就不去了，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决定不去的时候，一定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 　　“总而言之，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应该在昨天的电话里就发现你的不对劲，这样你就不会偷偷难过生气这么久了。” 　　“……” 　　“夏佑，对不起哦。”捧着他脸的手收了收，略带惩罚的捏了捏他的脸，颜桃桃哼了一声，道：“好了，我道完歉了，接下来应该你跟我道歉了。” 　　夏佑缓慢的皱起了眉头，发出无声的疑问。 　　“这个误会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你也有责任的。”颜桃桃认真罗列他的错误点，“你看，如果那天晚上我跟你说我要去幼儿园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也想去，是不是就不会出现昨天你到了幼儿园才发现我不在的情况？我昨天晚上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今天我特意跑过来找你，你也不理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也把你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 　　很小的误会，不过是彼此都没觉得自己对对方没有这么重要。 　　颜桃桃知道夏佑别扭的原因，一定觉得自己不在意他。 　　夏佑对上颜桃桃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像是在验证她话里的真实性。 　　这次上门来“哄”夏佑，颜桃桃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她松开夏佑的脸，拿过放在小圆桌上的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白色盒子，递给夏佑手里，“喏，我觉得还有一部分的错，交给它来承担。” 　　这个小盒子，夏佑并不陌生。 　　他认识的。 　　这是儿童……电话手表。 　　他前天刚好有了个，只手昨天回来后就取下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了。 　　夏佑看看盒子，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床头柜的方向看。 　　颜桃桃补充道：“你看，有了这个，以后我们的联系就方便啦，有什么新的想法，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都可以随时分享给对方哦，章超哥哥的电话我也给你存好了，一会我教你怎么用。” 　　给颜桃桃买电话手表的时候，孔竹生给罗章超也买了同款。 　　因为之前听颜桃桃说了，罗家暂时没未装座机，加上颜桃桃之前在罗家住了好一阵，受了不少罗家父子的照顾，孔竹生给颜桃桃买的时候顺便给罗章超也买好了，刚好当时马上就是六一儿童节，让颜桃桃当礼物送给罗章超了。 　　没给夏佑准备，是夏佑在他眼里还太小。 　　听到是六一儿童节礼物，颜桃桃第一反应是不能不给夏佑准备，于是又询问孔竹生能不能再买一个，她想送给夏佑。 　　在她眼里，夏佑和罗章超一样，都是她重生难得交上的好朋友。 　　孔竹生答应了。 　　只是后来大抵是因为林漫语的关系，夏佑一直都没有出现，这件事就被搁浅了。 　　昨天晚上颜桃桃才想起来。 　　闻言，夏佑目光闪烁了下，薄唇努了努，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颜桃桃紧接着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张贺卡递过去，“这个是我上幼儿园的那天，有做贺卡的手工课，主题是‘我和我的朋友’，于是我画了两张一样的，一张给章超哥哥，这张是送给你的。” 　　夏佑放下电话手表，缓慢的打开了贺卡。 　　贺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简笔画，颜桃桃画了三个高矮不一小朋友，很好辨认，一看就知道是她和夏佑以及罗章超。 　　眼前是贺卡上手牵手的小人，耳边回荡着“我也把你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夏佑从情绪的牛角尖里被她拽了出来。 　　夏佑其实很好哄。 　　只不过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同样在意自己。 　　他张了张唇，终于发声：“对不起。” 　　颜桃桃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说明白了，误会解除了，我们都跟对方道歉了，那现在我们就和好了哦。” 　　“嗯。” 　　“夏佑，以后不管是因为我不开心，还是因为其他人或者事，你都不要闷在心里，要说出来，知道吗？”颜桃桃婉转的鼓励着他，“虽然沟通解决不了问题，但不沟通的话，问题永远都是问题哦。” 　　他和林漫语之间，说不定也只是因为沟通不到位产生的误解。 　　就像是孔竹生和孔倩妍那样。 　　颜桃桃加重语气道：“夏佑，你对我、对章超哥哥、对你的爷爷奶奶和家人而言，都很重要的。” 　　她比谁都知道，身边人的肯定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有多大的作用。 　　言语是有力量的。 　　夏佑握着贺卡，不着痕迹的往里收了收。 　　和小朋友谈话气氛一直太过郑重也不好，得张弛有度，见夏佑情绪好多了，颜桃桃瞟了眼被冷落在一旁的电话手表，玩笑道：“夏佑，你是不是不喜欢电话手表这个礼物啊？不喜欢的话，我拿走了，下次再送你别的。” 　　夏佑用行动代替了回答，把盒子连同贺卡一起抱进了怀里。 　　真是个别扭的小可爱。 　　颜桃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得阳光灿烂，“跟你说一声迟到的儿童节快乐，明年我们一定一起过哦。” 　　夏佑也不挣扎，被她手臂遮挡的视线里，可以看到她的笑脸。 　　灿烂好看，感染力很强。 　　她和他的妈妈林漫语一样的爱笑，笑容却截然不同。 　　林漫语的笑容总是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很浅，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可是颜桃桃的笑容很温暖，就像是他此刻坐在的精心挑选过的飘窗的位置，他面朝窗外时，洒在他脸上的阳光一般。 　　揉完夏佑的脑袋，颜桃桃抬起电话手表瞅了眼时间，道：“还有二十分钟，罗叔叔和章超哥哥就会来接我们啦，夏佑你快点吃早餐，一会我们出门看电影去！” 　　从前外出的活动没邀请过夏佑，既是因为他每每天没黑就被接回家，她对他的家庭状况不太了解，不清楚他的家人是否愿意让他外出，也是因为夏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愿意出门的样子，但夏佑去过幼儿园这件事刷新了她的认知，他是个有点别扭的小孩，并不是大家所想的孤僻和社恐。 　　就像他一个人在生闷气，也不是坐在阴暗的角落，他坐在了阳光里。 　　夏佑左手小心谨慎的把贺卡和手表盒子圈在怀里，右手探向圆桌上小米粥和小笼包。 　　“真乖——”见状颜桃桃又摸了摸他的头，这回很轻，透着嘉奖，“那你先吃哦，我去跟你爷爷奶奶提一下等会出门的事情。” 　　看着乖乖吃饭的夏佑，颜桃桃笑容欣慰得像个慈爱的老母亲。 　　她起身走出房间，刚拉开门就和夏城泉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夏爷爷？” 　　她在房间里的时候，他难道一直就在楼道里等着吗？ 　　真的很在乎夏佑了。 　　夏城泉手里还拿着份形同虚设的报纸，见到颜桃桃后条件反射的把报纸抬起来，掩耳盗铃的回：“诶，我在看报纸，你和小佑聊好了吗？” 　　说完目光就顺着没完全闭合的门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飘窗上小身影不再是静态，而是吃东西的动态了。 　　夏城泉心中一喜。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聊好啦，我道歉了，夏佑也接受了，我们和好了。”颜桃桃直接了当的说出夏城泉最关心的点，“夏爷爷，一会我可以带夏佑出去看电影么？不是我和夏佑两个人，还有罗叔叔以及章超哥哥。” 　　前段时间夏佑总往罗家跑，夏城泉虽然没见过罗南平父子，但基本信息都了解的，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说完又停顿了下，诧异问道：“小佑……愿意出门看电影？” 　　颜桃桃点头。 　　夏城泉惊喜扬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询问道：“桃桃现在住哪里？跟父母住吗？” 　　“不，我跟外公住，外公家在‘央乐府’。” 　　夏城泉眸色微深，“替我向你外公问好，有空一起吃个便饭。” 　　颜桃桃乖巧点头，铺垫道：“夏爷爷和我外公一定很聊得来，就像我跟夏佑一样。” 　　--- 　　罗南平时间观念很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他带着罗章超出现在了夏家门口。 　　登的是市\\委\\书记的门，罗南平免不了有些局促紧张，不想夏城泉半点官威架子都没有，先是笑容满面的摸了摸罗章超的头，话题都是从小孩子身上展开的，半点大人之间的工作问题都没提，夫人苏荷也一直是笑盈盈的很好说话。 　　要走的时候，夏城泉拍了拍罗南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辛苦你了啊，罗同志，带三个小朋友出门可不太容易啊。” 　　罗南平只当他是在婉转嘱托，回道：“这三个小朋友都很乖，平常我说话也好使，夏书记放心，一定平平安安送夏佑回来。” 　　夏城泉满意的颔首，目送一大三小离开。 　　直到四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夏城泉忽然碰了碰身侧苏荷的胳膊，有些怀疑自我的问道：“你瞅一眼，小佑手腕上戴的那个电话手表是什么颜色？” 　　“黄色啊。” 　　“怎么会是黄色呢？”夏城泉喃语着，“我记得我托人买的蓝色啊……” 　　“你记错了呗。”苏荷白了他一眼，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往玄关处走，“夏书记，快要六十岁的人了，记忆力衰退很正常。” 　　“我才五十出头怎么就快六十了？你这算术也真是差劲……”夏城泉说着见她开始换鞋，后知后觉的问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去？” 　　“喝茶。” 　　“带上我。” 　　“……你怎么不跟小佑他们去看电影？” 　　“小佑没有邀请我。” 　　“我也没有邀请你。” 　　“我现在邀请你邀请我。” 　　“……？” 　　--- 　　带着三个小朋友出门看电影，选片毫无悬念，一定是低龄的动画片。 　　看电影是罗章超提议的，他说以前在H市的时候，听着幼儿园其他小朋友说去看电影的时候就很羡慕，自己也很想跟小伙伴们一起去看电影。 　　颜桃桃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动容，欣然应允。 　　去电影院的路上，三个小朋友坐在后排，第一次三人出行，觉得小伙伴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的罗章超滔滔不绝的给其他两人转述昨晚他在罗南平手机里看到的电影预告片的内容。 　　颜桃桃很捧场的侧耳倾听，时不时表情到位的来几句发言：“是吗？”、“真的吗？”、“哇，好棒啊！” 　　有了捧场的观众，罗章超越说越神采飞扬，说着说着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跪在座椅上，伸手探向后备箱，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夏佑，“呐，夏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儿童节礼物，但是那天没有见到你，只能今天给你了。” 　　又有礼物。 　　夏佑双手接过，一瞬不眨的看着罗章超。 　　罗章超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腼腆的笑笑，解说道：“这个是遥控飞机，我经常看你望着天空发呆哦，就猜你可能喜欢这个。我送桃桃的是一艘船，给自己挑的是一架坦克，爸爸说了，以后我们三就是‘海陆空’最强联盟哦！” 　　夏佑抱紧了盒子，颜桃桃之前说的那些话，变得更有信服力，他张了张唇，道：“谢谢。” 　　很难得听到夏佑和自己说话的罗章超愣了下，咧了咧嘴，笑道：“不客气，夏佑，我们约好了，明年儿童节要一起过哦！” 　　“好。” 　　“不对，不止明年，还有好多年，我们‘海陆空’联盟要一起过一百个儿童节！” 　　夏佑：…… 　　颜桃桃：不了吧，谢邀，有人许愿永远十八岁，没人想要永远不超过十二岁。 　　驾驶位一直在旁听的罗南平满头黑线。 　　怎么感觉就他生了个笨小子？ 　　但罗章超比在H市开朗很多了，他已经心满意足。 　　思及如此，碰着红灯的路口，罗南平透过后视镜看着罗章超的笑脸，跟着笑了笑。 　　笨就笨吧，健康快乐就好。 　　对看电影展现出极大的兴趣和热情的人是罗章超，然而没想到是……在电影的后半场昏睡过去的人，还是罗章超。 　　嫌弃的看着微张着嘴睡死过去的自己的儿子，罗南平忍不住拿了几颗爆米花塞到了他嘴巴里。 　　罗章超没醒，甚至还砸吧了两下嘴。 　　罗南平无奈摇头。 　　颜桃桃联想罗章超每天早上起来那副迷糊待机的模样，和写作业时打瞌睡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对罗章超可能有些误解。 　　他不是一学习就犯困，他应该是很喜欢睡觉。 　　电影散场后将近一点，罗章超还有些睡眼惺忪，他似乎也觉得看电影睡着有些羞窘，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点，掩盖他打了瞌睡这件事。 　　其他三人心知肚明，但都很“善良”的没有揭穿他。 　　罗南平带着三个小朋友在商场五楼的餐厅层转悠，非常民主的让小朋友们选择自己想吃的餐厅。 　　约莫过去了十分钟，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道惊讶的女声传来，“小佑？” 　　大家驻足，循声看过去。 　　颜桃桃看到三四米外有道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不久前见到过的陈岚儿。 　　陈岚儿凝神望着夏佑，随即视线又扫过颜桃桃，和同行的人低语的两句就笑着走了过来，“我刚余光瞟了眼就觉得像小佑，还不敢相信呢，幸亏回头确认了下，不然就错过了，桃桃也在呀。” 　　陈岚儿感慨完，看向罗南平，浅笑打量问道：“我是小佑的干妈，您是……？” 　　不会是颜桃桃的爸爸颜骏吧？ 　　可记忆里的颜骏也不长这样啊。 　　罗南平拍了拍罗章超的后脑勺，“我是章超的爸爸。” 　　知道了陈岚儿就是小说的女主角的颜桃桃忍不住思考目前的“巧遇”到底是不是在走剧情线，于是很主动的出声询问道：“陈阿姨好，陈阿姨是带莎莎来吃饭吗？怎么没有看见莎莎？” 　　“没呢，我见个朋友，莎莎在她爷爷奶奶那。”陈岚儿否认后，难掩惊讶的接着问：“你们这是一起出来吃饭？” 　　见着其他人都不奇怪，但这个组合中一旦有夏佑的存在，就变得奇特起来。 　　陈岚儿难以想象夏佑会跟其他人出门，不仅没有一个夏家的人，除了颜桃桃，她还都不认识。 　　罗南平回道：“带他们三个一起看了电影，现在准备去吃饭。” 　　陈岚儿就更惊讶了，弯腰俯身摸了摸夏佑的头，“小佑喜欢看电影？干妈下次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夏佑不言不语，等同于拒绝。 　　习惯了夏佑这样的陈岚儿也不恼，又和颜桃桃随口聊了两句，之后不忘跟罗章超打了个招呼，然后挥挥手告辞。 　　陈岚儿的闪现让颜桃桃的午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或许是她太过敏感谨慎，总觉得不会无缘无故的遇见陈岚儿。 　　她可是女主角呀。 　　---- 　　当天晚上，入睡后颜桃桃有了和之前一样的感受，她觉得各种信息碎片都在往她的身体里涌，不同的是，她没有再接收了信息量后醒过来。 　　颜桃桃好像跌进了一场梦里，梦里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陈岚儿。 　　她仿若隐形的旁观者，在观看电影片段。 　　她看到高中生模样的陈岚儿，穿着A市一中的校服，中分黑长直发，姣好的面容透着少女的青涩，也已经是女神范十足。 　　作为值日生的陈岚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出校门时，暮色四合，天色渐晚。 　　紧接着镜头一转，颜桃桃看到一群奇装异服，吊儿郎当聚在一起男生，从身上浮夸的饰品再到头上五彩缤纷的颜色，只差把“不良少年”这四个字贴在脸上了。 　　随着拉近的镜头，颜桃桃在这一群小混混中看到了第二个熟悉的面孔——颜骏。 　　不到二十岁的颜骏，脸上都是肆意与张扬。 　　有一说一，虽然人不咋地，但脸确实好看。 　　颜桃桃清楚的听到他们轻佻的交谈声。 　　——“骏哥，弄这么麻烦做什么，就凭你这张脸，还有搞不定的妹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陈岚儿是A市一中新晋的校花，不仅身材脸蛋一绝，还是个富家女，家里有钱着呢。” 　　——“这么有钱家里肯定是专车接送了，哪里轮得到我们动手，再让骏哥去表演‘英雄救美’啊？” 　　——“傻\\逼，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没脑子吗？没安排好，我们过来干什么？一会会有人把陈岚儿带到对街的巷子里，我们就按照刚刚说的做就行了。” 　　——“哈哈哈，这陈岚儿真有你们说的这么绝？那骏哥你晚点登场啊，反正是演戏，让哥几个先过过瘾呗。” 　　颜骏扔掉手里的烟头，低咒了声“滚”。 　　颜桃桃气得浑身都发抖，早就知道颜骏人品不行，但没想到还能渣到这个地步。 　　呼—— 　　她实在是忍不了，冲着颜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是人吗？你当个人吧你！卧槽——我怎么会是你女儿！” 　　可惜的是，她跟眼前的画面都有着不可破的次元壁，她的拳脚一下也落不到颜骏身上。 　　她气得太阳穴都要爆了，镜头又转回了陈岚儿那。 　　这次，画面里不仅是陈岚儿一个人，还冒出来了个身材高挑颀长，同样穿着A市一中校服的帅气男孩，他不知道对陈岚儿说了些什么，随后他墓地牵住了她的手，朝着和颜骏他们相反的方向奔跑。 　　傍晚的光线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迎面而来的风灌满了两人的校服衣摆。 　　——这是什么神仙偶像剧的画面。 　　下一秒，信息碎片涌入脑海，颜桃桃知道了，刚刚拉着陈岚儿跑的人是这本书的男主角，也就是后来陈岚儿的丈夫，程莎莎的爸爸。 　　果然，在一部言情小说里，女主一但有难，男主一定会及时出现的，困难都是为了推进男女主的感情线。 　　看来颜骏就是那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了。 　　颜骏没能得逞，颜桃桃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气了。 　　颜桃桃还没醒过来，梦境还在继续，画面再次一转，就是狭小昏暗的巷弄里，之前和颜骏交谈的小混混们恶笑着逼近巷底，模糊的视线里，隐约能看到一抹纤细的少女的身影。 　　怎么回事？ 　　陈岚儿不是被男主角救走了么？ 　　那现在巷子里被围堵的女孩是谁？ 　　听着混混们满口的脏言脏语，冲着女孩动手动脚，颜桃桃抓心挠肺，急的不行。 　　约莫一两分钟后，颜骏登场，恶狠狠取下背包扔在地上，耍酷的动了动脖颈，继而冲了上去。 　　上一秒颜桃桃吐槽着颜骏戏真多，下一秒在群演们一一倒下后变得清明的视线里看清楚被围堵的女生后，她的内心就只剩下脏话了。 　　是高中生孔倩妍。 　　孔倩妍长发凌乱，背部紧贴着墙，她浑身都害怕的发颤，唯独盯着颜骏的那一双眼，嵌入了星辰，熠熠生辉。 　　卧槽——！ 　　她就这样喜欢上了颜骏？！ 　　这是什么垃圾剧情啊？！ 　　颜桃桃无能咆哮。 　　她的妈妈孔倩妍，就这样被用来当了促进男女主感情线的工具人？！ 第32章 　　颜桃桃从梦境里醒来, 气得快要心肌梗塞。 　　她的内心都是满屏怒骂颜骏的弹幕，各种语气词都不足以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颜骏面前, 给他一顿暴打才能解气。 　　颜桃桃从床上坐起身来，气的口干舌燥，她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凉白开, 咕隆咕隆一饮而尽，内心那股子火才被浇灭了些。 　　冷静下来后意识到现在不过凌晨四点，颜桃桃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孔竹生, 回房的动作变得轻柔, 蹑手蹑脚的回去了。 　　再次躺回床上，已经是睡意全无。 　　颜桃桃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孔倩妍对颜骏那么的死心塌地, 即便后来发现他千万般的不好, 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一开始颜桃桃真的以为就是孔倩妍认识颜骏的时候太过青涩年轻, 颜骏生得好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那会图着能当孔家的上门女婿, 对孔倩妍也是柔情蜜意, 各种“疼宠迁就”, 才把孔倩妍迷得神魂颠倒。 　　从梦境的片段来看, 颜桃桃有了新的理解。 　　颜骏出现在在孔倩妍的世界里时, 是带着光环的。 　　他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像个盖世英雄一般的登场, 自此, 孔倩妍看颜骏, 自然都带了一层比十级美颜都强的滤镜。 　　加上颜骏那会的花言巧语, 她一头扎进去了也不稀奇。 　　十七八岁的孔倩妍以为遇见了自己的英雄，不曾想，只是个会演戏的王八。 　　颜桃桃真的很想把孔倩妍拉进梦里，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颜骏根本不是来拯救她的王子，他只是把她拉进地狱的恶魔。 　　更可恶的是，颜骏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孔倩妍，而是陈岚儿。 　　对，她必须得让孔倩妍知道真相！ 　　只有打碎掉孔倩妍对颜骏的这层滤镜，他的斑斑劣迹才会无处藏匿。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孔倩妍知道真相呢…… 　　她直接说给孔倩妍听，孔倩妍一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她也无法让梦境变成实质的影像资料呈现给孔倩妍。 　　这毕竟还是孔倩妍十七八岁时的事情。 　　更指望不上颜骏会自主坦白承认。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个念头，如果说，她能让颜骏不得不承认呢？例如，当事人都承认了，颜骏拿什么抵赖？ 　　颜桃桃有了思路，觉得自己应该从哪些小混混下手，如果能找到这些人，哪怕只找到一个，她的计划都有实现的可能。 　　颜骏读书时代常年和这些混混厮混在一起，做过的混账事肯定不止这一件，要是能找到这些人，颜桃桃觉得能翻出更多颜骏做过的恶劣的事情。 　　思及如此，颜桃桃开始仔细的回想梦境里的内容，一一去回忆每个混混的脸和他们说过的话，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得到太明显有用的信息点，颜桃桃也没有放弃，反正也睡不着了，她索性下了床，坐在书桌前，拿过纸笔，通过重生前的记忆，一一去整理颜骏的社交圈子。 　　印象里，颜骏的朋友并不多，他入了社会，混得越来越差，没有才华和财力做支撑，人脉不会好到哪里去。 　　成年人的交往，如果没有真挚的情感输出，有的就只有互惠互利的往来了。 　　颜桃桃一上初中就选择了住校，能不回家就尽量不回家，她记得那个时候颜骏就开始爱喝酒了。 　　有一次月假回家，她听见孔倩妍带着哭腔一边准备晚餐一边道：“你就是喝再多酒，也不该拿一万块钱给刘强啊，那是我们家所有的存款了，你给他，桃桃下个月的生活费怎么办？我们一家人怎么活？而且那个刘强，我看着他总觉得眼熟，他……” 　　听到这颜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立刻跳脚扬声喝道：“钱我赚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给我闭嘴。” 　　后来高中的时候，颜桃桃见过这个刘强一次，他毫不遮掩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让她生理性反胃，那是个鼠目寸光的猥琐男人。 　　伴随着一声声的“骏哥”回荡耳旁，梦里某个混混的面孔逐渐和刘强重叠。 　　是他，是颜骏的狐朋狗友。 　　难怪孔倩妍一看到刘强就觉得眼熟，难怪每次颜骏都打肿脸充胖子的给刘强钱，肯定是因为有不少的把柄在刘强的手上。 　　如果能找到刘强就好了，重生前刘强找上门来的时候，孔倩妍已经三十来岁了，对十七八岁见过的面孔只剩下模糊的记忆，何况那个时候刘强的穿着早就跟年轻时大相径庭，但现在的孔倩妍还不到二十四岁，再见到刘强，她指不定能把过往想起来。 　　颜桃桃越想越热血沸腾，就等着天赶快亮起来，她要去找孔竹生。 　　哦不行，她不能直接说，得有合理的说辞。 　　颜桃桃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合理有据有说服力的说给孔竹生听，从而让孔竹生去找到刘强，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孔倩妍。 　　自己理了好几遍说法后，颜桃桃就安心的等孔竹生起床了。 　　今天是星期天，孔竹生昨晚说了，今天不用忙工作，可以陪她一整天。 　　和孔竹生生活了这么久，颜桃桃基本摸清楚了他的作息，不用工作的日子里，他也不贪睡，通常八点左右就会起床。 　　于是八点的时候，颜桃桃准时的敲了敲他的房门，“外公，醒了吗？” 　　不到几秒，门就开了，孔竹生穿着深灰色睡衣，一边用手梳理着自己睡醒后有些凌乱的发，一边打量着颜桃桃，道：“饿了？” 　　他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 　　孔竹生睁眼还不到三秒，就听到了敲门声，能让五岁的外孙女一大早敲门，他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早饭的问题。 　　“不饿。”颜桃桃摇头否认，仰着头，小脸紧绷，认真的问：“外公，爸爸妈妈真的会离婚吗？” 　　闻言，孔竹生蹲下身子单手把颜桃桃抱起来，放柔了声音询问道：“桃桃是舍不得爸爸妈妈离婚？” 　　即便他对颜骏从来没看顺眼过，颜桃桃也没有表现过半分对颜骏的好感，但潜意识里总会觉得，哭闹着不让父母分开，才是一个五岁小女孩该有的常态。 　　“没有。” 　　孔竹生挑眉，“那是？” 　　“我害怕妈妈不会跟爸爸离婚。” 　　孔竹生顺着她的话推测道：“所以你现在过来找我，是担心你妈妈不肯跟爸爸离婚？” 　　他的外孙女，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 　　颜桃桃点点头，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出准备好的台词，“外公，我早上做了一个梦，然后睡不着了。” 　　孔竹生顺着她之前说的话猜测道：“梦到你爸爸妈妈不离婚了？”说完把颜桃桃抱坐在床上，安抚道：“梦是反的，别怕。” 　　孔倩妍和颜骏一定会离婚的。 　　“不是。”颜桃桃否认他的猜测，“我不是梦到这个。” 　　“做什么噩梦了？你说说看，噩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变成真的。” 　　“真的吗？”颜桃桃眨眨眼，“可是外公，我做的不是噩梦，其实是……是现实生活中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嗯？”孔竹生诱导着她继续往下说。 　　颜桃桃垂首，双手焦虑的交织着，“爸爸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可是妈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可我没有证据，我知道告诉妈妈，妈妈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一直没有说，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喜欢上爸爸，不止是因为爸爸长得帅气的，是因为……因为妈妈读书的时候，有一回遇到了坏人，被欺负的时候，是爸爸出现救了妈妈。在妈妈眼里，爸爸一直都是英雄，所以她很喜欢很喜欢爸爸，但其实不是的，爸爸不是妈妈的英雄，他是个骗子的，那些坏人是爸爸找的。” 　　“你说什么？”孔竹生声音紧了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颜桃桃抬头，与孔竹生四目相对，认真的重复，“欺负妈妈的坏人是爸爸找的，爸爸再装作英雄拯救妈妈，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 　　孔竹生眸色幽深，眉心紧蹙，“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倩妍和颜骏初遇的事情，颜桃桃都没有出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 　　“其中有一个坏人叫做‘刘强’，他知道爸爸做过的很多很多坏事，他找爸爸要钱，妈妈却什么都不知道。” 　　颜桃桃故意说得含糊，模糊具体的场景和时间，但足够让孔竹生听明白了。 　　她答应过孔竹生不做撒谎的小朋友的。 　　她没有撒谎，她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记忆，也的确是她昨晚梦的内容，不过是糅杂了两辈子的记忆罢了。 　　通通不是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颜桃桃不躲不闪的直视孔竹生，“外公，相信桃桃吗？” 　　孔竹生摸了摸她的头，无声的认可，问道：“你和你妈妈提过吗？” 　　“没有，我不敢说，妈妈会生气的，每次我只要说爸爸不好，妈妈就会很激动很生气，她觉得我不了解爸爸……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说，渐渐的不记得这件事了，直到昨晚梦到了，才想起来。”颜桃桃自圆其说，“外公，我觉得妈妈不肯离开爸爸，是因为把爸爸当做英雄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让妈妈知道真相，不要继续被爸爸骗了呢？” 　　孔竹生已经消化吸收了颜桃桃说的信息，他眸光清明，沉声道：“是谎言就会有被揭开的一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末了不忘就着这个例子对颜桃桃进行思想道德观的教育，“所以不能随随便便撒谎，知道吗？” 　　“知道。”颜桃桃表态，“我不会随随便便跟外公撒谎的。” 　　至于其他人……那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孔竹生扫了眼还穿着睡裙的颜桃桃，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我们吃早餐。” 　　颜桃桃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只能看孔竹生怎么操作了，于是跳下床回自己的卧室。 　　等到耳边传来颜桃桃下楼梯的脚步声，孔竹生才阴沉着一张脸去拿自己的手机。 　　好家伙。 　　他从未遇到过像颜骏这样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认知和底线。 　　幸亏颜桃桃早早从这样的环境中逃离出来了，不然都不敢想象，在常年的耳濡目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 　　孔倩妍彻底联系不上颜骏了。 　　消息不回，手机关机，他仿若人间蒸发。 　　她每日忧心忡忡，既盼着颜骏早点回来，又害怕颜骏回来。 　　照片里的女人美艳动人，他们出入的场所生活，是颜骏梦寐以求的。 　　除了一纸婚书，她没有任何可以挽留住他的筹码了。 　　邻居们的过分关注，让孔倩妍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悲伤，她也不敢长时间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旦看不到她，大家会隔三差五的来敲门询问，仿佛为她操碎了心。 　　这天上午，孔倩妍还是出门买菜了，她心事重重的逛着，随手买了两把小菜，出了菜市场。 　　刚一走出菜市场，她就听到了轻佻的口哨声，她熟视无睹继续朝前走。 　　“嘿——嫂子！”闹闹嚷嚷的叫唤声传来，“这里，嫂子！”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发现对街马路停着两辆摩托，一辆载一个，一辆载两个，加起来竟然有五个人。 　　五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像极了她读书时代的“非主流”，顶着辣眼睛的发色，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青年，五个脑袋排排堆在一起，全部冲着她招手微笑。 　　孔倩妍被他们笑得心里发毛。 　　这些人为什么冲她笑……？ 　　是在喊她吗？ 　　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啊…… 　　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了些许，孔倩妍抱紧了刚买了的小菜，忙垂首加快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诶，嫂子，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别跑啊，嫂子！” 　　那些人哪肯让孔倩妍就这样走掉，随着摩托车发电机的轰鸣声，他们轻轻松松就绕到了孔倩妍面前，前后各一辆，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孔倩妍脸色煞白，强做镇定，“这里是大马路，到处都是人。”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些年她见惯了人情冷暖，大多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找茬，来来往往看热闹的路人，又能有几个人出手相助呢？ 　　领头的黄毛不是别人，正是刘强，他笑道：“嫂子这话说的，跟哥几个是来找麻烦的似的，嫂子误会了啊，我们就是恰巧碰到嫂子了，想来打个招呼，嫂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其他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己人呢，嫂子。”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不是什么‘嫂子’。”孔倩妍后退，踩到台阶上差点摔倒。 　　有人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点啊，嫂子，摔坏了骏哥多心疼啊。” 　　骏哥。 　　听到这个称呼，孔倩妍身子一僵，随即甩开扶她的手，蹙眉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们认识颜骏，难道是颜骏的朋友？ 　　不，不可能的，颜骏不可能会交这样的朋友。 　　她从来没看他身边有过这样的朋友。 　　他们一定不是颜骏的朋友，他们是来找茬的。 　　但为什么，面前的人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穿着打扮都和她记忆里遇到过的一样么？ 　　“骏哥没跟你提过我们？”刘强故作夸张的挤眉弄眼，“这也太没有良心了啊，就不说早几年读书那会的交情了，骏哥能娶到嫂子你，咱哥几个可是头等功，骏哥抱到美人归了，就把兄弟们都扔了啊？” 　　孔倩妍的脸红白交替，有些念头在往脑海中冒，又被一股力量不住的往下压，她用力拿着手里的小菜，指甲发白，颤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像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般，她左右晃动着脑袋，想要寻一个空隙，逃离这群人的包围。 　　她没必要在这听一些不相关的人胡言乱语。 　　这群人眼疾手快，伸手的伸手，伸腿的伸腿，把孔倩妍的路挡得死死的。 　　“别跑啊，嫂子。”刘强拉着身边的红毛一起，把脸往孔倩妍面前凑，“我们真不是坏人，刚刚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话，你再仔细看看我们，你不觉得我们眼熟吗？” 　　“说起来我们比骏哥更早认识你啊。”红毛说道：“我提醒你一下啊，大概就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吧，那会嫂子你还在A市一中读书对吧？有一回放学，就在你们一中外面那个小巷子里，就是我们五个人把你围住，然后骏哥出场，把你救了，你记得的吧？” 　　另一个绿毛用胳膊撞了撞红毛，“说得什么话，嫂子怎么可能忘，那不是嫂子对骏哥一见钟情的时候？” 　　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片段在他们的言语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容貌的刺激下变得历历在目，孔倩妍的脑子里有根弦正嗡嗡的响个不停，她身子发软，怀来小菜掉到了地上，恐惧感拽紧了她的心脏，她几欲窒息，艰难发声，“是你们……” 　　“嫂子想起来了？” 　　“诶，嫂子别害怕啊，都说了是自己人了，当初在巷子里也是配合骏哥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呢，也不是真的要欺负你啊，我们哥几个，可都是好人，何况你现在都嫁给骏哥了，更是一家人了。” 　　“就是骏哥有点不厚道了，哥几个帮他追到了老婆，都这么多年，他也不跟嫂子你解释解释，害得嫂子误会我们这么多年，难怪刚刚看到我们，理都不理了，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孔倩妍浑身发抖，她眼神躲闪，下意识的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看任何人，视线里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小菜，她喃语着：“不是的，你们骗我……不是的。” 　　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形容的那样卑鄙的小人？ 　　他是英雄啊。 　　一定是他们在撒谎。 　　“嫂子，我们真没撒谎，要不你去问问骏哥？”刘强接着道：“说到这，骏哥在家么，哥几个好久没见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嫂子家里叙个旧吧，到时候让骏哥当面跟嫂子解释清楚当年的事，嫂子就知道我们没骗人，说的可都是实话。” 　　孔倩妍的后背也立着个人，她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只能不住摇头，退无可退。 　　明明捂住了耳朵，他们说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清晰。 　　红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头，“根本不用找骏哥，我这有聊天记录呢。” 　　他说完就掏出年代久远，外壳都已经掉漆了的手机，找出早就备好的聊天记录递到孔倩妍眼前。 　　捂住了耳朵的孔倩妍，也选择闭上了眼。 　　她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选择逃避这一切。 　　但除了文字的聊天记录，他们还有语音，有人已经点开了语音。 　　——“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又舍得给我花钱，能处着就先处着呗，我又不吃亏。” 　　——“艹，孔倩妍怀孕了，老子年纪轻轻就要当爸爸了。” 　　——“她爸爸也是搞笑，给我钱让我跟孔倩妍分手？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么？孔倩妍是独生女，套牢了她，孔家可都是我的，那老头子能比我命长？” 　　…… 　　……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颜骏的声音。 　　孔倩妍避无可避，残忍的真相被掰开，鲜血淋漓的摆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他的改变冷淡，是热情淡去，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垮，是她不够优秀，没能让他们的小家庭过得越来越好。 　　她以为是爱淡了，不曾想，他却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从头到尾，她的心动、迷恋、相守都是一个笑话。 　　“够了，够了！” 　　孔倩妍嘶吼了一声，用力全身的力气推开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朝前跑，没有目的地，她只想甩开那些声音。 　　手机被撞到地上，老旧的电池都被摔了出来，红毛咒骂了一声，“我靠，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这下又得摔坏了。” 　　“这破手机你本来就不用了，任务完成了，你管它坏不坏，你拿的钱还不够你换个新的手机？”绿毛抬膝，不客气的顶了下弯腰捡手机的红毛，又看向刘强，“人走了，我们是追还是不追啊？” 　　刘强摇头，“追个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聊天记录都给她看了听了，我们的事就办完了，散了吧散了吧。” 　　“散个球啊，不去把这头发整回来？” 　　“我真的服了，昨天大半夜拉着我们去染头，这非主流的颜色我一天都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老子剃个光头也不染这玩意。” 　　“妈的，你红色叫什么叫，老子绿色还没叫呢。” 　　“现在叫的起劲，拿钱的时候怎么不叫？不过这孔倩妍家里也太有钱了一点吧，颜骏那个傻\\逼，娶了个宝贝也不懂得珍惜。”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拿钱办事，对方的要求简单不过分，是让他们去陈述下事实。 　　在金钱的驱使下，他们按照要求的翻箱倒柜，找出多年前的旧衣服，还被要求去烫染了跟以前一样的发型。 　　一群人推搡着，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们离开了菜市场。 　　--- 　　孔倩妍记不得自己在路上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她就跌坐在地上，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 　　支棱起她对颜骏爱恋的框架，轰然倒塌。 　　孔倩妍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终于有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关心的询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不是站不起来？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吗？” 　　纤瘦憔悴又双眼迷离的漂亮女人，难免让人生出同情来。 　　她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孔倩妍摇头。 　　“确定没事吗？”路人还是伸手去扶她，打量了下她整齐干净的衣着，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不适后，又道：“不去医院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闻言，孔倩妍身子颤了颤，挣脱了路人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家。 　　她哪来还有家呢？ 　　那个她住了五年，一点点的拾掇起来的小屋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颜桃桃已经走了，现在颜骏也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守在那个屋子里，有什么意义。 　　哦，不是的，即便颜骏回来了，那也不是她的家了。 　　一切都是骗局，她只是个愚蠢滑稽的小丑罢了。 　　那句“虽然我一开始看上的是陈岚儿，但孔倩妍也行，也是个白富美”不住在耳边回响，她努力的回想和颜骏的甜蜜时光。 　　记忆腐烂了，酸臭不已。 　　她不会再回“家”了，她只想离“家”越远越好。 　　可她能去哪呢？ 　　偌大的世界，小至A市，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孔倩妍走了啊走，仿若抽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会机械的行走。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身体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麻木前行，直到她跨越了大半个城区，走到A市一中。 　　自从跟了颜骏，毅然决然的跟过往决裂，是她对他爱意的表达，年少时一腔孤勇，什么都不怕，尤其是还有孔竹生那个成功的案例在眼前，她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同父母一样，遇到了一生的真爱。 　　A市一中，是她人生的岔路口，她的人生在这里，拐向了一路荆棘的荒野。 　　她走向到学校，走向当初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美好人生。 　　她想看进去看看，刚迈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非开放日，学校是不允许除教职工和学生以外的人进出的。” 　　他打量了下孔倩妍，首先肯定她不会是老师，看她的穿着打扮也排除了是学生的可能。 　　“我就想进去看一眼……”孔倩妍费力的发生，每蹦一个字，喉咙口都漫出血腥的咸，“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门外大叔摇头，冷漠的拒绝，“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能随便进出，你要回母校也只能等开放日或者校庆了。” 　　孔倩妍张了张唇，最后无力的闭上，她往校门的左侧迈着步子，走到围栏处，透过围栏看着田径场上的年轻靓丽的面孔。 　　穿着校服的少女在草地上嬉戏，笑容灿烂，谈天说地。 　　她们身上有着孔倩妍消失的元气和生机，美好的未来，都触手可及。 　　朋友闺蜜，她那个时候也是有的，课间的时候一起打闹聊天，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吃甜品，会精心给对方准备节日礼物，参加对方的生日会，约定过要去到世界各地游玩。 　　这样的朋友，她曾经拥有过的，只是后来她认识了颜骏，每个人都在劝她分手，后来她怀上了颜桃桃，和小姐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了，也就渐行渐远。 　　和颜骏私奔后，她辍学，和孔竹生断绝父女关系，她的世界从此小到只剩下一个颜骏。 　　孔倩妍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些什么，她的手机里早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朋友，她找不到可以诉说她现在心情的人，也回不到她自信的青春时光。 　　她是个傻子。 　　孔倩妍转过身贴着围栏坐了下来，她拿出手机，她翻阅着和颜骏这些年的聊天记录，从自己的身份中抽离出来，用着旁观者的眼睛去看。 　　她看到颜骏是如何从热切的甜言蜜语到只剩下冷漠的只言片语，也看到自己是如何一点点的在这段关系中一步步妥协迁就，最后卑微到尘土里。 　　现在来看，曾经令她心动的情话，也只是谎话而已。 　　真可笑。 　　抬起的拇指停顿了片刻，随即她滑动屏幕，把这些保存了很多年的信息，一键删除。 　　第一个删除键按下去后，接下来的动作就变得简单了。 　　紧接着她打开了相册，一张张删除了所有有颜骏的照片。 　　最后她打开了删干净了的和他的对话框，输入了最后两句话。 　　孔倩妍：什么时候回来？ 　　孔倩妍：我们离婚吧。 　　她死皮赖脸的贴着他很多年了，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尊严和骄傲。 　　这一次，让她当先离开的人。 　　成功发送后，孔倩妍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心如死灰。 　　没有多久，耳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马路边的临时停靠点也停了很多的私家车。 　　孔倩妍知道，到了A市一中放学的时候了，这些私家车都是来接学生回家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有人接送的高中生。 　　大部分时间是司机接送，偶尔有那么几回，孔竹生工作不忙的时候，会亲自来接她。 　　母亲去世后，青春期的孔倩妍对沉浸在工作里的孔竹生是有些微词的。 　　她无法理解孔竹生，为什么可以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去处理工作，她没有看到他的崩溃、眼泪，让她觉得孔竹生似乎对母亲的去世，并不悲伤。 　　她独自一人怀念的逝去的母亲，看着孔竹生一切如常的工作，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 　　只是那个时候她别扭又幼稚，并不懂如何妥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她和孔竹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她开始抵触孔竹生为她做的任何决定，一切都逆着他的要求来。 　　甚至后来，每次孔竹生来接她放学的时候，她不是故意绕开偷偷回家，让他白等，就是熟视无睹的慢慢走，任由孔竹生驱车追随。 　　现在想想，她真的任性又过分。 　　她错得太离谱。 　　她多想回到过去，回到孔竹生来学校接她的那个时刻，她想要拉开车门坐上去，笑着对他说一声“爸爸，谢谢你来接我”。 　　如果有机会的话。 　　孔倩妍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遭的喧嚣停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有两道身影走近，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孔倩妍下意识的抬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不然在这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她怎么可能会看到孔竹生呢？ 　　是幻觉吧。 　　她鼻子发酸，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她仰着头，看着视线里模糊了面容的孔竹生，张了张唇，“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没关系。”孔竹生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朝孔倩妍伸出手，“倩倩，跟我们回家。” 　　“我能回去吗？我不能回去……我做错了好多事，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回不去……” 　　孔竹生：“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有家可以回。” 　　下一秒，颜桃桃上前，一把抱住了孔倩妍的头，仿佛她是大人，孔倩妍是小孩子一般的安慰哄道：“妈妈别哭，有我跟外公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真实的触感让孔倩妍回过神。 　　这原来不是幻觉吗？ 　　她曾经错过的回家的车，竟还能有乘坐的机会？ 　　感受到落在头顶的温暖的大手，孔倩妍忽然不管不顾的像个小朋友一样放声大哭。 　　有人爱，多大都可以当小朋友。 第33章 　　这一晚, 像是要发泄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孔倩妍哭到精疲力尽声嘶力竭。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一个人暴走了半个城区, 心力交瘁，体力不支。 　　回到孔家，孔竹生弯腰把她从后座抱出来, 她的体重比他想象中要轻很多，抱在怀里能感受到硌人的骨头。 　　孔倩妍环住他的脖颈，带着哭腔一声声的喊着“爸爸”, 唤得孔竹生心肝都疼。 　　她无论多大, 都是他的小孩子。 　　孔竹生把她抱回她的房间，把她抱到床上时，颜桃桃已经冲到洗手间拿了快热毛巾, 出来给孔倩妍擦脸。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孔倩妍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 颜桃桃一手握着孔倩妍的手，另一只手时不时的用毛巾给她擦眼泪。 　　他们都没有阻止孔倩妍哭，她压抑太久了, 眼泪是一个宣泄口。 　　孔竹生的目光从孔倩妍身上移开, 摸了摸颜桃桃的脑袋, 嘱咐道：“照顾好妈妈, 我去打个电话。” 　　颜桃桃点头。 　　孔竹生深深的望了床上闭眼哭泣的孔倩妍, 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才给马腾打了电话。 　　孔竹生：“去趟城南, 把倩妍的证件资料整理下拿回来。” 　　“好的孔董。”听到这里也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于是马腾接着问道：“孔董, 颜骏可以回A市了吗？” 　　“再过一个星期。”孔倩妍需要时间来缓冲，微顿后开口：“把合同时间延长半年。” 　　“半年？”马腾有些疑惑，据他了解跟进，孔倩妍已经跟颜骏提了离婚，雇的演员似乎也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而且马腾一直以为在孔倩妍和颜骏离婚后，孔竹生会立马告诉颜骏真相，让颜骏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而已。 　　在他做着美梦的时候，给他一盆冷水，不解气么？ 　　马腾：“孔董，确定吗？” 　　“嗯。” 　　沉默等待了片刻，也没听孔竹生继续说下去，马腾知道孔竹生做这个决定肯定有自己的思量，boss私事他不便过多的过问，回道：“好的孔董，有后续进展，我再来汇报。” 　　挂了电话后，孔竹生独自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 　　孔倩妍的情况还不稳定，现在让颜骏从“美梦”里苏醒，要是他又重新来纠缠孔倩妍，孔竹生只担心她会重蹈覆辙。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孔竹生也不会再拿孔倩妍的人生幸福来冒险。 　　颜骏会自食恶果，不在这一朝一夕。 　　整理好情绪孔竹生再次回到了孔倩妍的房门口，就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他看到颜桃桃已经爬上床靠坐着，把孔倩妍揽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一手频率缓慢的拍抚着孔倩妍的肩膀手臂，一手不时给孔倩妍抹着眼泪。 　　没有多余的安慰言语，房间里只有孔倩妍逐渐微弱下去的抽泣。 　　此刻的母女俩像是身份角色互换了。 　　推门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孔竹生在门口静默的站了半响，随后回了卧室。 　　这一晚，他陷在回忆里，久久没有睡意。 　　那是他很久都不敢触碰的，关于逝去的妻子的回忆。 　　--- 　　孔倩妍昏昏沉沉的哭睡了过去，半夜忽地醒了过来，她翻动了一下身子，立刻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透着刚刚惊醒的沙哑，含糊的哄道：“别怕，没事，我在呀，妈妈。” 　　忧心着孔倩妍，颜桃桃睡得很浅，一有动静，全身的肌肉细胞都跟有记忆似的，立刻做出了反应。 　　久违的舒适的大床，加上颜桃桃的声音，让孔倩妍彻底的回过神，她发现自己枕在女儿的手臂上，挣扎着想要起身，自责和心疼向她涌来，把她淹没，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真的是个糟糕的母亲，不仅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还连累着自己的女儿。 　　颜桃桃才五岁啊，原本就是该享受照顾和疼宠的年龄，却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她。 　　颜桃桃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让视线更清明些，随着孔倩妍的起身，她也坐直身子，视线里孔倩妍双眼肿胀，泪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颜桃桃也有过长时间的痛哭把眼睛哭肿的经历，那真是从眼睛连着太阳穴再扯着脑仁，全部都拉扯的疼。 　　“妈妈，你等一下，我去热毛巾，给你敷眼睛。” 　　孔倩妍一把抱住说完要翻身下床的颜桃桃，哽咽着：“对不起，桃桃，对不起，我是妈妈，却让你照顾我……” 　　颜桃桃怕她接着哭眼睛会更疼，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妈妈也可以当小朋友，妈妈也会难过伤心，没人规定妈妈不能被照顾。” 　　“妈妈”只是一种身份，并不是当了妈妈后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妈妈从来就不是超人。 　　何况孔倩妍当妈妈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她原本就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孔倩妍的心更加酸涩肿胀了，颜桃桃表现得越成熟懂事，她越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失职，大哭了一场后醒来，就像是劫后余生，她似乎有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勇气。 　　想到之前在医院她装得冷漠的推开她，孔倩妍将颜桃桃抱得更紧，自责道：“这些年我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真的对不起，妈妈不该在别人抢走你玩具时劝你大度，不该在你爸爸他们凶你的时候，只会抱着你劝你别哭……我真的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了……我太懦弱了……” 　　“妈妈，我不怪你了，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了，好不好？”颜桃桃温声哄着，没有把自己当一个五岁的孩子，而是认认真真的跟孔倩妍对话，“我以前确实有埋怨过你，也很羡慕颜星杰，他的妈妈虽然蛮不讲理，但从来都是不问缘由的护着他。我以前也总是钻牛角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责骂的那一个，后来我明白了，我没有错，对错不是靠嗓音大小来决定的。” 　　“为什么呢？同样都做的不好，可是桃桃，为什么你对你爸爸……但是还愿意接纳我？” 　　颜桃桃知道孔倩妍省略的字词是什么，无非是为什么她对颜骏的态度那么坚决了。 　　颜桃桃很认真的回答：“妈妈，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虽然没有阻止颜星杰抢走我的玩具，但你之后会尽你所能的去买新的补偿我，你没能让爸爸停止凶我，可你也会心疼的给我抹眼泪。你是爱我的，只是用的不是我希望的方式，所以我也会爱你，爱是相互的。” 　　“……” 　　“而爸爸不一样，他一直把我当做累赘，他不是用着错误的方式爱我，他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所以我也不会爱他，血缘关系不能捆绑两个人，付出的时间、精力、心血和爱才能维系一段关系。” 　　孔倩妍讶然不已，她松开颜桃桃，努力睁着肿胀的眼看着颜桃桃。 　　她真的只有五岁吗？ 　　距离被拉开，颜桃桃伸手捋开孔倩妍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继续道：“所以我才劝你离开爸爸，因为他也不是用着错误的方式在爱你，他根本就没有爱过你。” 　　人生如此短暂，如果失去了“相爱”这个前提，孔倩妍单方面的付出和迁就包容，没有任何的意义。 　　颜桃桃适时总结：“虽然妈妈一直没用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但我能感受到妈妈的爱，所以我不会离开妈妈，就像是外公。” 　　“……” 　　“外公对妈妈爱的表达，一定也不是妈妈想要的方式，所以你们产生了矛盾隔阂，但外公是爱你的，表达爱的方式可以通过沟通去改变，但如果没有爱的话，很难产生爱。” 　　这些话说着绕口，可颜桃桃相信此时此刻的孔倩妍，一定能够听明白。 　　爱你的人如果没有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来爱你，那并不代表对方不爱你。 　　但“爱”一定是关系成立的前提。 　　孔倩妍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自愧不如，活了二十多年，想的却没有一个五岁的孩子通透。 　　颜桃桃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孔倩妍的头，“妈妈乖，你只是离开了一个不爱你的人，然后回到了爱你的人身边，所以不要难过了哦，当然我希望妈妈可以更勇敢一点。” 　　“更勇敢一点？” 　　“嗯啊，妈妈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了，去和外公谈谈好不好？就像现在，和我交谈一样，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颜桃桃鼓励道：“觉得自己错了，就诚恳的道歉，觉得外公有不对的地方，你就大大方方的指出来，爱错人不可怕，妈妈以后把爱给对的人就好哦。” 　　许是宁静的夜晚特别适合交流，又或者是排出体外的眼泪都是她滞留在脑子里的水，于是此刻孔倩妍可以把颜桃桃的话听进去并且思考。 　　她觉得颜桃桃说的很对。 　　孔倩妍点头。 　　“妈妈真棒！”颜桃桃笑了笑连声夸赞孔倩妍，招呼着她继续躺下，“那我去热毛巾啦，不然你明天醒来眼睛会超疼的。” 　　孔倩妍顺势躺下，之前感觉被掏空的身体，此刻源源不断的有温暖和能量注入。 　　她不后悔爱过颜骏。 　　是他把颜桃桃带到了她的身边。 　　--- 　　早上孔竹生去公司前，先去了孔倩妍房间，悄悄开了一点点的门缝，看着床上相拥而眠的母女俩，一整夜酸胀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他轻轻关上门，给定时来家里服务的家政阿姨发了个消息，随后去上班。 　　上午十点，颜桃桃和孔倩妍相继睁眼醒来。 　　孔倩妍坐起身子，环顾着熟悉的房间，一切都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身旁有个颜桃桃，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她想到颜桃桃之前说的，孔竹生一直在等她回家。 　　离开了五年的地方，依旧处处是她的痕迹，这种感觉，十分治愈。 　　“早上好，妈妈！”颜桃桃伸了个懒腰，不忘记给孔倩妍一个大大的拥抱，“妈妈你缓缓神去洗漱，浴室里都有新的洗漱用品哦，你肯定很饿了吧，我去楼下冰箱里给你找吃的，你洗漱完就能吃啦。” 　　颜桃桃活力满满，开心和喜悦溢于言表。 　　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孔倩妍终于回到孔家了，她通体舒畅，别说是去找吃的，她恨不得自己下厨给孔倩妍做顿饭。 　　孔倩妍一把拉住她，“我去吧，你去洗漱。” 　　黑夜已经过去，哭过发泄过的孔倩妍清醒过来，身为母亲，怎么好意思让颜桃桃一直操心照顾她。 　　可是刚刚掀开被子放下脚，孔倩妍的动作就顿了下，面色有几分微妙。 　　昨天被孔竹生“捡”回家时，她一直在闷声大哭，也没跟孔竹生有什么交流，甚至都没睁眼好好看看孔竹生的脸。 　　半夜里和颜桃桃的谈话是引发了她的思考，她也决定要和孔竹生好好认错交谈，但一想到一会会看到孔竹生不苟言笑的脸，忽然就近乡情怯了。 　　无论多大的人，做错事情后，面对自己的父亲，总会有忐忑和羞窘。 　　哪怕，知道父亲一定会原谅自己。 　　颜桃桃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出声道：“这个点外公不在家，他去上班了。” 　　果然，闻言孔倩妍便松了口气穿鞋下床了。 　　“妈妈，我们昨晚说好了的，你不能耍赖。”颜桃桃紧绷着小脸，认真提醒道：“等晚上外公回来了，你不可以逃避。” 　　“……”孔倩妍别过头看向窗外。 　　颜桃桃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双手捧着孔倩妍的脸，把她头扭过来，“妈妈，你要给我当榜样，你也不希望以后我做错了事情，就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吧？” 　　“人小鬼大。”孔倩妍一把抓过颜桃桃的手，“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大道理，这些日子跟你外公学的？” 　　回忆下在医院的对话和昨天夜里的交谈，孔倩妍都很难相信这是她以前只会委屈哭鼻子的女儿。 　　“外公教我的可多可多了呢~”颜桃桃闪烁其词，指了指一旁的钢琴，转移话题道：“哦对了，妈妈，我最近在学钢琴，老师夸我有天分，一定是因为妈妈会弹钢琴，妈妈我会好好学，以后我们可以四手联弹！” 　　孔倩妍瞟了眼钢琴，眸光暗了下，“我很多年没弹过了。” 　　“现在再弹也不迟啊，妈妈，你以后可以做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情了，我和外公都会支持你的。” 　　孔倩妍像是被点醒了，眸色亮了亮。 　　她是很喜欢音乐的，如果不是跟了颜骏，现在她应该在某个音乐殿堂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 　　现在开始，真的不晚吗？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两人都侧头看向门口，难道孔竹生在家？ 　　随即有女声传来，“孔小姐，醒了吗？我是今天□□的家政人员。” 　　她正在清扫二楼的走道，隐隐约约听到了谈话的声音，猜想是孔倩妍醒来了。 　　不是孔竹生，孔倩妍松了口气，走过来开门，门外站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见孔倩妍开门了，忙按照孔竹生嘱咐的问道：“已经十点二十五分了，孔小姐，我备好了早餐在厨房热着，你们是想在餐厅吃，还是我给你们送到房里来？” 　　孔倩妍愣了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年她习惯了早起为一家人准备早餐，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照顾了。 　　“我们去餐厅吃吧？”颜桃桃建议着，下床拉着孔倩妍的手，“妈妈去我房里洗漱吧，我想给你看看我的房间。” 　　颜桃桃加重了“我的房间”的发音，在以前的房子里，他们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空间了，她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的。 　　她想带孔倩妍去看看原本冷清的客房慢慢改造成了温馨的儿童公主房，点点滴滴都透着孔竹生对家人的爱。 　　孔倩妍被颜桃桃拉着，参观完她的房间，两人洗漱完，在餐厅用了早餐。 　　家政阿姨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殷切的询问母女俩午饭想吃什么，打算几点吃。 　　孔倩妍垂首看着身上还没换下来的旧衣服，对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有种陌生的不适应。 　　颜桃桃把孔倩妍的小情绪看在眼里，拉着她回了房间，打开衣柜，帮她挑选着衣服，让她去洗澡换上。 　　五年前的衣服依旧是合身的。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颜桃桃都在帮孔倩妍重新找回自己，也没让她有任何独处的时候，就怕她又会想起颜骏来。 　　下午五点出头，孔竹生回来了。 　　听到声响的颜桃桃拉着孔倩妍下楼。 　　孔竹生立在客厅里，发型穿着一丝不苟，腰背挺得笔直，抬眸看向楼梯处的母女，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只有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出他的紧张来。 　　孔倩妍下了几层台阶挣脱颜桃桃的手停住了，她一手用力按在了扶手上，仿佛前方有刺眼得阳光一般，垂下头避开。 　　孔竹生也不往前走，父女俩就跟按了暂停的静止画面似的。 　　在“别扭”这件事上，孔倩妍和孔竹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颜桃桃扶额，为了父女俩的“世纪大和解”操碎了心，伸手拉了拉孔倩妍的裙摆，给她加油打气，“妈妈，要勇敢，你是我的榜样！” 　　孔倩妍深呼吸，好半响才抬头，隔着远远的距离对上孔竹生的双眸，薄唇张了张，很微弱的唤了声：“爸爸……” 　　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就不那么难说出口了，孔倩妍接着道：“我们可以聊聊吗？” 　　这一声“爸爸”和昨天她情绪崩溃时哭喊的完全不一样，孔竹生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看着穿着浅绿色纱裙的孔倩妍，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抬脚朝前走，“好。” 　　颜桃桃长舒一口气，飞快的往厨房跑，“哇——好香啊，不知道阿姨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去瞅瞅，外公、妈妈，你们慢慢聊哦。” 　　没有选择书房，孔竹生把谈话的地点选在了他的卧室。 　　孔倩妍已经酝酿了一整天见到孔竹生时要说的话，却没想到，在这场交谈里，最先开口的，反而是一贯寡言的孔竹生。 　　孔竹生昨天一夜未睡，思索了满腹的话，就等着这个时刻说给孔倩妍听。 　　没敢直接和孔倩妍对视，孔竹生的目光落到墙上的挂钟上。 　　“我们太像了，当年你爷爷不赞同我和你妈妈的婚事，我年轻气盛，离开了孔家。那些年，我拼命工作，不敢有一刻的懈怠，除了想给你和你妈一个幸福的家，也是为了向你爷爷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你这些年，不肯回头，也不肯联系我，想必是一样的原因。” 　　孔倩妍长睫毛颤了颤，完全没有想到孔竹生猜透了她的心理。 　　“工作再棘手，我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但桃桃和我生活的这段日子，让我回忆起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孔竹生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继而开口：“我不是合格的父亲，你小的时候，什么都是你妈再管，我只想着拼命的工作，给你们好的物质生活，于是我把工作放到第一位，总想着有你妈在就够了，抱歉，你小时候……我没有照顾过你一天。”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是在颜桃桃一次次委屈兮兮的提醒中，他发现自己在回忆里找不到任何可借鉴的经验。 　　因为，他从来没有“带”过孔倩妍，他慢慢摸索着如何去照顾颜桃桃，也越来越对孔倩妍愧疚自责。 　　“后来你妈妈去世了，你也长大了，我想要照顾你，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了，于是我就想赚更多的钱，但你……和我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尤其在孔倩妍上了高中后，孔竹生一度觉得父女的关系到了最冰点，他只当她是进入了叛逆期。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恋爱和婚姻，只是……不想你拿未来和幸福去赌。”关于颜骏，孔竹生不想多说，“桃桃在无形中教会了我很多，在和家人的相处上我太不擅长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也很笨拙。这五年，我不该害怕见到你冷眼言语不肯认我的样子，就对你不闻不问，不该一直堵着一口气，盼着你有一天吃够苦头，会回来认错。” 　　“……” 　　“亲情不是比赛，我错在一直想赢。”说完这句话，孔竹生终于有了看孔倩妍的勇气，他转过头，墨色的眸里有隐匿着的忐忑和不安，“倩倩，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我以前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努力去做好，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就像照顾颜桃桃一样，他没有经验，但他可以慢慢的学。 　　“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我以前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努力去做好”这句话直击孔倩妍的心扉，昨晚面对着颜桃桃，她有一模一样的心情。 　　沉默寡言总是端着长辈架子的孔竹生，竟然会在她面前，剖析自己的心，说这么大段的话，孔倩妍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大步向前，直接埋入孔竹生的怀抱里，“我错的更多，我才要道歉，爸爸，我才是那个把亲情当做比赛，一直想赢的人。” 　　但她又能赢过谁，只能是在乎她的人罢了。 　　“是我把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跟你说，妈妈去世后，我真的很难过，可是我没看到你哭，甚至你第二天就去工作了，我自以为是的替妈妈觉得委屈，觉得你一点也不在乎妈妈，于是我故意找你茬，对你冷言冷语，拒绝跟你沟通。” 　　“……” 　　“可昨晚我和桃桃聊完才知道，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表达悲伤也不一定是要崩溃大哭，妈妈离开……你应该比我更难过……你第二天像是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一定是为了我的心情吧？”孔倩妍的眼泪一颗颗往外冒，“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还跟你闹。” 　　有了跟着颜骏生活的这五年，孔倩妍不难想象孔竹生当初为了和她母亲在一起，离开了孔家，刚开始的生活该有多艰难啊。 　　难怪他一直都在拼命的工作，他用着他的方式，毫无保留的表达他对家人的爱，而她从来没有理解，也没有珍惜。 　　孔竹生拍抚着她的背，任由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哭着。 　　孔倩妍：“有了桃桃我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女儿，我别扭任性，想要的东西偏偏就是不说，想要你猜出来给我，用这种方式来验证你对我的在乎。我不会坦诚表达我的心情和需求，还责怪你给我的都是我不想要的。” 　　“胡说。”孔竹生立刻出声否认，“桃桃有桃桃的好，你有你的好，你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是糟糕的女儿，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好，那一定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造成的，是我做的不好。” 　　闻言，孔倩妍哭得更大声，“爸爸，我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好，我丢掉了大蛋糕，去一堆玻璃渣子里找糖吃，还要骗自己，蛋糕一点也不好吃，我不喜欢吃蛋糕。” 　　“……” 　　“爸爸……”孔倩妍从孔竹生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对不起，我以后会像桃桃一样，当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谢谢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我。” 　　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孔竹生还是告诉她，她有家可以回。 　　只要她愿意回头，她就永远有退路。 　　孔竹生抬手给孔倩妍擦眼泪，“我不需要你当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我只需要你当我的女儿，明白吗？” 　　孔竹生眼里都是纵容和宠溺，顺着她之前举的例子回应道：“你喜欢吃蛋糕，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蛋糕，倩倩，你想要什么，你告诉爸爸，爸爸……很笨，有些心思猜不到。” 　　就像是颜桃桃说过一次想吃麦当劳的儿童套餐，想要玩具，他就笨拙的以为她每次都想要。 　　孔倩妍摇了摇头，“我是大人了，我已经是桃桃的妈妈了，我不能再像个小朋友一样，那么任性……” 　　“胡说。”孔竹生制止道：“在桃桃面前，你是大人，在我面前，你还是小孩。” 　　“……” 　　“倩倩，只要爸爸还活着，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孩子。”孔竹生不停的给她擦眼泪，哄道：“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晚上梦里你妈妈该来找我算账了，她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 　　“你知道的，我很怕你妈妈。”提到逝去的妻子，孔竹生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 　　孔倩妍抽气着，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 　　这么多年的心结，她释怀了。 　　孔倩妍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努力恢复清明的视野，道：“爸爸，谢谢你还愿意接纳我，余生，我会好好爱你和桃桃。” 　　颜桃桃说的很对，爱错人不可怕，她以后把爱给对的人就好。 　　孔竹生却摇了摇头，沉声道：“错了，倩倩。” 　　孔倩妍：……？ 　　“余生，爸爸希望你先好好爱自己。” 　　孔倩妍再次泪目。 　　真正爱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向自己索取爱。 　　这一晚的孔家的格外的热闹，冷清了很久的别墅，开始有了烟火气。 　　孔竹生在把孔倩妍的身份证件给她的时候，也递给了她一张卡。 　　五年前的旧衣服她穿着依旧合身，但她回来了，也需要更多的新衣服了。 　　孔竹生愿意倾尽所有，让孔倩妍回到以前那个自信耀眼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是颜骏一辈子也高攀不上的。 　　---- 　　夏家。 　　夏城泉下班回来，看见夏佑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用着他最惯有的姿势盯着门口。 　　夏城泉忙走过去，俯下身子，顺着的他的目光看去，“小佑，你看在什么呢？” 　　夏佑转头，视线落在夏城泉身上，“爷爷。” 　　“诶。”以为夏佑在喊自己，夏城泉忙应了声，收回目光，满意的看向夏佑，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他后知后觉的回神，“你是说你在看我？” 　　这句“爷爷”不仅是在喊他，也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夏佑点头起身。 　　夏城泉惊喜扬眉，伸手去牵夏佑的手，“小佑在等爷爷回家？” 　　“嗯。”回握住夏城泉的手，夏佑仰头，简单直接的说出自己的诉求，“爷爷，我要读小学。” 　　“……哈？” 　　夏佑补充道：“风平小学。” 　　牵着夏佑走到了玄关处，夏城泉回道：“小学跟幼儿园不一样，不是说上就上的，是因为桃桃和章超都要念小学了，所以你也想念，对吗？” 　　“嗯。”夏佑大方承认，“不是现在，九月一号。” 　　他从罗南平和罗章超的聊天中知道，风平小学的报道上课的时间是九月一号。 　　没想到夏佑还知道具体的报道时间，夏城泉惊讶了下，接着跟他解释道：“小佑，不是时间的问题，是年龄的问题，要入读小学必须年满六周岁，你现在才三岁半，所以不能念小学。” 　　夏佑站定，非常认真的开口：“爷爷之前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夏城泉：…… 　　孙子啊，不是爷爷不让你念小学，是国家不让啊！ 　　夏佑重复道：“爷爷，我要读小学。” 　　夏城泉眼角眉梢都写着“为难”两个字，嘴唇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在不让夏佑伤心失落的情况下让夏佑接受现实。 　　夏佑长睫毛垂下来，不再“逼迫”夏城泉，自动放弃了，道：“我不读了。” 　　夏城泉接收到信息都是“我爷爷没用，所以我读不了小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爷爷去试试看……” 　　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尤其在看见夏佑把眼睛又睁大了些许望着他时，他更加的后悔了。 　　这要是万一行不通，孩子该有多失望啊…… 　　夏城泉连忙补充道：“爷爷只能去试试看，但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一切都要在符合规章制度，在条件允许下，这样说你明白吗？” 　　市\\委\\书记的职位为他带来了很多便利，但同时也更需要他以身作则，毕竟他随时要面临社会舆论和群众的监督。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规章制度，但夏城泉要表达的意思，夏佑是能懂的。 　　于是夏佑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缓慢的转回来，仰头道谢：“爷爷去试，我很开心，谢谢爷爷。” 　　要是最终不行，他会失落，但知道夏城泉愿意为了他争取的当下，他是开心的。 　　颜桃桃说了，要坦诚大方的展现自己的情绪，尤其对在乎自己的人。 　　夏城泉很在乎他。 　　所以，他对夏城泉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欣喜于夏佑的改变，夏城泉都快老泪纵横，更加不想让夏佑失望了。 　　他得认真去了解下，看这件事在规章制度下，有没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 　　夏佑和颜桃桃、罗章超认识这段时间，就有了如此令人惊喜的改变，如果他们能一起读小学，相信对夏佑的健康成长，有利无害。 　　夏城泉愿意做一切有利于夏佑的选择。 第34章 　　在很寻常的一天, 原本只是去菜市场买菜的孔倩妍，离开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再也没有回去。 　　比当初颜桃桃走的时候, 更孑然一身。 　　不过也不需要了，那个“家”里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她回到了原本该待的地方。 　　像孔竹生和颜桃桃希望的那样, 她开始学着爱自己。 　　这些年跟着颜骏，她把个人的需求和喜好，压到了最低端的位置, 她从来不敢提, 甚至不敢思考，自己要的是什么，因为知道说了也得不到。 　　可她原本就是个想要蛋糕就会有蛋糕的女孩子。 　　在没有颜骏的空间里, 在被爱被关心的环境下, 孔倩妍开始振作起来。 　　和孔竹生、颜桃桃敞开心扉聊开了的第二天, 孔倩妍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醒过来，她和颜桃桃一起洗漱，为她挑好漂亮的小裙子, 给她扎好小辫子, 然后带着她一起出门。 　　一出别墅的门, 孔竹生找的司机已经候在门口了。 　　一上车, 颜桃桃就故作平常的问道：“妈妈有没有驾照？” 　　“没有。”有考驾照条件的时候还未成年, 成年后就没那个物质条件了，“怎么了？” 　　颜桃桃顺势说出自己的提议：“那妈妈要不要去考个驾照？以后妈妈就可以开车带我出去玩啦。” 　　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颜桃桃怕孔倩妍刚回到孔家, 还没理清自己的路, 最近会觉得没有事情可做, 她帮忙多给几个思路。 　　孔倩妍点头，“好，妈妈以后一定开车带你出去玩。” 　　这些年她满足过颜桃桃的太少了，现在只要颜桃桃开口，她能做到的，她都会努力去做，一如孔竹生对待她那样。 　　是第一次当母亲，也想努力当个称职的母亲。 　　前排驾驶位的司机：……怎么感觉好像刚刚就职就要下岗了。 　　听到孔倩妍说了个商业中心的名字，颜桃桃又问：“妈妈，我们是去逛街吗？” 　　“是的，去逛街。” 　　简单的五个字，孔倩妍已经很久没有说得这样底气十足过。 　　颜桃桃及时给予肯定跟鼓励，“太好了，之前跟外公一起逛街的时候，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跟妈妈一起逛街，今天要实现了，真开心！” 　　孔倩妍摸摸颜桃桃的头，终于可以向刘萍跟颜星杰说话一样说道：“桃桃喜欢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看到孩子幸福满足的笑容，是一个母亲成就感的来源。 　　颜桃桃当然知道，所以她发自内心的笑得灿烂。 　　母女俩在商场逛了一整天，从衣服鞋子包包再到首饰、护肤品和化妆品，孔倩妍再也不用看颜骏眼色担心被责备，她把喜欢的通通买下来。 　　司机跟在身后拎着各种战利品，累得满头大汗，感慨着“爱逛街”真是女人的天性，不分年龄段的，他一个大男人觉得自己腿都快断了，前面的一大一小，依旧是热血沸腾的样子。 　　快到晚餐的点的时候，母女俩就在商场选了个喜欢的餐厅，等着孔竹生下班过来一起吃晚餐。 　　三人一会面，孔竹生目光率先落在衣服鞋子焕然一新的孔倩妍身上，眸色微亮，沉声道：“好看。” 　　孔倩妍从小就爱美，没少在打扮上下功夫。 　　这才是他孔竹生的女儿。 　　孔倩妍微怔了下。 　　孔竹生：“怎么了？” 　　“就是……很久没听爸爸夸我了。”孔倩妍摇摇头，随后笑着挽过孔竹生的手臂，“餐厅订好了，爸爸饿了么？” 　　颜桃桃挽住孔竹生另一只手臂，“终于等到外公了，吃饭吃饭，我饿啦！” 　　被一大一小一左一右的挽着，孔竹生觉得自己一天工作的疲惫都消失了。 　　为了帮孔倩妍找回自信，吃饭间颜桃桃和孔竹生的有意无意的在夸赞着她。 　　看着穿着新衣服的孔倩妍，颜桃桃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建议道：“妈妈，明天你要不要去做个头发指甲？夏天了，可以做漂亮的脚指甲，搭配你今天新买的高跟鞋。” 　　那就是真正的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了。 　　孔倩妍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发型了，更不用说做漂亮的指甲了，颜骏只会觉得她浪费钱，还影响做家务。 　　孔倩妍点点头，还是疑惑的问道：“桃桃，你怎么会想到做头发和指甲？” 　　这些她跟着自己生活的时候，完全没有接触过，跟着孔竹生生活的这段时间，应该也不可能接触吧？ 　　“电视剧里都这样演啊……”颜桃桃说出万能的答案，接着补充道：“璐璐姐姐就有漂亮的指甲！” 　　“璐璐姐姐？” 　　孔竹生出声解释：“总裁办的职员。” 　　孔倩妍心里暖流涌动，“爸爸，你会带桃桃去公司，我又惊讶又惊喜。” 　　孔倩妍是没去过孔竹生的公司的，小时候孔竹生总在忙工作，她想去公司见他，她的妈妈总说那样会打扰的他的，后来长大了，即便还是有想去的念头，但孔竹生不主动问，她就不会提。 　　“倩倩，愿意的话，去公司看看吧。”孔竹生说得婉转，“桃桃在公司很受欢迎，大家也想知道桃桃的妈妈是谁。” 　　他也很想大家都知道，孔倩妍是他的女儿。 　　孔倩妍放下筷子，郑重道：“爸爸，再给我点时间。” 　　等她变得更好更优秀一点。 　　“好。” 　　--- 　　第二天上午颜桃桃陪着孔倩妍去做头发，下午的时候她有一节钢琴课，司机把她送到了上课的琴室。 　　快要下课的时候，已经做好头发和指甲的孔倩妍过来接她。 　　透过落地玻璃窗，孔倩妍站在外面，看着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的颜桃桃，怅然失神。 　　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老师发现了观望的孔倩妍，和颜桃桃低语了什么，颜桃桃转过头笑着朝她挥手。 　　孔倩妍深呼吸，迈了进去。 　　颜桃桃连忙站起身来跟老师介绍，“老师，这是我妈妈，她很会弹钢琴。” 　　后半句，颜桃桃加重语气，做了强调。 　　老师热情的发出邀约，“桃桃妈妈要不要弹奏一小段？我给桃桃上过好几节课了，每次桃桃都在说自己妈妈钢琴弹得很好，我有些好奇。” 　　孔倩妍尴尬笑笑，正要挥手拒绝，颜桃桃已经拉着她往琴凳走了，“就随便弹一下嘛，不然老师会以为我在撒谎骗人呢。” 　　坐在琴凳上，面前是熟悉的琴键，孔倩妍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像被激活，莫名的热了。 　　颜桃桃目不转睛的盯着孔倩妍，屏息看着她缓缓朝琴键伸出手，期待她按下第一个音符。 　　有些东西是刻在血液里的热爱，当孔倩妍触及到琴键，身体里沉睡已久的细胞瞬间复苏，手指头都有了生命力，一下接一下的按下去。 　　颜桃桃大气都不敢喘，很怕惊扰了孔倩妍这好不容易迈出去的第一步。 　　老师和孔倩妍的对话台词，都是颜桃桃一开始就拜托好了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孔倩妍重拾往日的梦想。 　　迟疑的停顿后，是流畅的音符。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响起，颜桃桃和老师一起鼓掌。 　　颜桃桃：“好好听，妈妈弹得好好！” 　　“真的挺好。”老师给予肯定后，询问道：“桃桃妈妈现在从事和音乐相关的工作吗？” 　　孔倩妍眸色暗了暗，否认道：“没有，我……很多年没碰过音乐了。” 　　“那多可惜呀，你又有基础又有天分，怎么不继续呢？” 　　孔倩妍收回琴键上的手，回答的很含糊，“桃桃才五岁，我想好好照顾她。” 　　说完像是害怕老师会继续劝说，她连忙起身牵住了颜桃桃的手，和老师告别，离开了琴室。 　　走出了琴室门口，颜桃桃站住步子，仰着头，道：“妈妈，你在害怕什么？” 　　“我……”被颜桃桃这样一问，孔倩妍有些说不出的心虚。 　　“照顾我和你继续自己的梦想，不冲突的，对不对？” 　　“……” 　　“妈妈你别怕啊，你还不到二十四岁，做什么都不晚的。” 　　很多人这个年纪也就刚大学毕业一两年，更不用说读研读博继续深造的。 　　孔倩妍真的还很年轻，她不应该用“妈妈”这个身份困住自己，她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 　　孔倩妍被颜桃桃的话触动，阳光下，她的眸光闪闪烁烁，薄唇张了张，像是在问颜桃桃又仿佛只是在问自己，“真的不晚吗？” 　　“嗯！”颜桃桃加重语气，“你想做什么我和外公都会支持你的，说不定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跟我的小伙伴们炫耀，我的妈妈是个了不起的音乐家，就算当不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演奏，我和外公就是你的听众。” 　　她永远有后盾，可以不用担心失败。 　　孔倩妍瞅着颜桃桃认真的小脸，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把泪水压下去，点点头，“好。” 　　她这个当妈妈的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颜桃桃三言两语总弄得她想掉眼泪。 　　她何其有幸，能拥有这么个女儿。 　　当天晚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孔倩妍主动去找了孔竹生，提出了自己想要继续念书的想法。 　　毫无疑问，孔竹生无条件支持，只问了一句，她想念国内的学校还是国外的。 　　孔倩妍似是还没想好，她脱离校园生活已经太久了。 　　“国外吧。”孔竹生帮她做出了选择，“我让人整理下资料给你，具体念哪所，你再做选择。你喜欢音乐的话，去国外是不错的选择，不用担心桃桃，我会照顾好她。现在交通也很方便，你随时可以回来，我和桃桃也可以过去看你。” 　　不是国内的学校不好，只是孔竹生觉得，以她目前的状况和心境，出去看看会更好。 　　没有了熟悉的景致环境，颜骏才能彻底消失。 　　孔倩妍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 　　转眼就是周末，又到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日子，面对小伙伴们的邀约，颜桃桃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她不放心让孔倩妍一个人待着。 　　孔倩妍看出了颜桃桃的忧虑，向她展示自己那一叠的资料，让她赴小伙伴们的约，表示自己要看书。 　　颜桃桃却做了个两全其美的决定，她邀请罗章超和夏佑来孔家玩。 　　在哪都可以和小伙伴们相处，能在有孔倩妍的屋子里和他们一起玩，是最让颜桃桃觉得安心的。 　　颜桃桃：“妈妈，我交到了好朋友，我想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好。”孔倩妍懂她的良苦用心，柔声道：“那我去准备点材料，下午给你们烤饼干吃。” 　　“嗯！谢谢妈妈！” 　　夏佑和罗章超都是夏家的小张开车送过来的，刚进门的时候罗章超还有些面对生人的局促，下意识的躲在夏佑的身后，可惜夏佑的小身板可挡不住他。 　　倒是夏佑不躲不闪，直直的看着孔倩妍，率先出声唤了声：“阿姨。” 　　颜桃桃和孔倩妍感情很好的，他知道。 　　夏佑不怕孔倩妍，并且对孔倩妍还有很多的了解和认知，因为在他和颜桃桃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听颜桃桃念叨了很久。 　　夏佑又道：“桃桃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记得很清楚，颜桃桃那天说，就算她外公不要她了也没关系，只要能把她妈妈接回家就好。 　　颜桃桃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又古怪了。 　　当初刚刚知道夏佑能听到也会说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那天下午她发泄似的跟他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要是被他听进去了，多少有些难为情和不好解释了。 　　但之后和夏佑的相处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也没提过她那天的奇怪发言，她自然而言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以为夏佑当时根本没听她说话。 　　现在看来，他不仅是全部听了，似乎还都记住了。 　　可怕。 　　为了避免夏佑说出更多“奇奇怪怪”的话，让孔倩妍怀疑她这个五岁小朋友的身份，她连忙出声道：“妈妈，这个就是夏佑，三岁半的夏佑，我昨晚跟你提过了。”说完立刻把躲在夏佑身后的罗章超拉出来，“这个就是章超哥哥，我之前一个人去找外公的时候，就是章超哥哥的爸爸，罗叔叔把我送到外公家来的。” 　　罗章超囧着一张国字脸，十分害羞的蹦出一句：“阿姨好。” 　　孔倩妍浅笑着半蹲下身子，一一和夏佑、罗章超打招呼，“你们好啊，听桃桃提起你们好多回了，真开心你们能和桃桃成为朋友。” 　　以前住的小区没什么和颜桃桃同龄的小朋友，加上颜桃桃没去念幼儿园，能一起玩的小朋友就只剩下个颜星杰，还是隔三差五就欺负她，把她弄哭的颜星杰，所以现在知道颜桃桃交到了真朋友，孔倩妍是真的开心。 　　孔倩妍：“你们先玩，一会我给你们烤饼干吃。” 　　看得出罗章超有些紧张，于是孔倩妍说完就去厨房整理食物材料了。 　　小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不喜欢大人在场是常态，她当小朋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颜桃桃先带罗章超和夏佑去参观了自己的房间，等到罗章超钻到了她的小帐篷里，她压低声音，小声的询问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夏佑：“夏佑，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记得？” 　　“嗯。” 　　“我是说……所有的话你都记得吗？” 　　“嗯。” 　　“我们刚认识那天，在小区绿化带的花盆那，我说的那些话你也都记得？” 　　“嗯。” 　　一开始他也不想听的，可是颜桃桃没有要走的意思，那种完全没有把他当做小朋友特殊对待的口吻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一次有人，在他不给出任何回应的情况下，还愿意跟他说那么久的话。 　　他记得上一个愿意跟他说这么久话的人，还是夏城泉请来的心理医生。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跟心理医生熟路起来，林漫语就不再让心理医生上门了。 　　爷爷奶奶也会主动跟他说话，但通常都是小心翼翼的两三句，之后就沉默的离开了。 　　所以不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的颜桃桃，在得不到他的回馈后还愿意说那么多的颜桃桃，让他产生了交流的想法。 　　颜桃桃选择问出自己的困惑，“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在吐槽颜星杰的种种作为时，在倾诉孔倩妍不肯离开颜骏，孔竹生不相信自己是他外孙女的无奈时，用的可不是五岁小朋友的口吻。 　　甚至她印象里，她还提了好几句“我七岁的时候”、“我九岁的时候”。 　　夏佑摇头，目光真挚诚恳，“不觉得。” 　　夏佑是不撒谎的性格，但颜桃桃听着这个回答，总觉得心里没有底，难道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对“年龄”的概念没摸清楚？ 　　那也不现实吧，夏佑对数字的敏感，她和罗章超深有体会。 　　颜桃桃眸带打量的看他，“夏佑，那你觉得我多大了？”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单位。” 　　颜桃桃：？？？ 　　“这个单位是相对的，不同情境和心理下，不同。” 　　颜桃桃：…… 　　怎么回事？ 　　他难得说这么长串的话，却高深莫测得难以理解。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听不懂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在说什么？ 　　“所以你可以是任何你想要的年龄。”夏佑继续平静的补充强调道：“你不奇怪。” 　　他的意思是，她无论说自己多少岁，都没有问题，都合情合理，不奇怪？ 　　所以自己一直介意的“奇怪”发言，夏佑提都没提，不是忘记了，而是觉得没什么好提的？ 　　颜桃桃还未来得及出声回答，罗章超从小帐篷里探出自己的小平台，“什么奇怪不奇怪，你们在说什么啊？” 　　他钻在帐篷里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聊天，但声音很小又含糊，他没有听清楚内容。 　　颜桃桃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 　　罗章超有点难过，“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啊……” 　　呜呜呜。 　　为什么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啊？ 　　“没有不想让你知道。”颜桃桃吸了口气，有选择的回道：“夏佑刚刚是在说，年龄是一个数字单位，它是相对的，在不同情景和心理下，不同。” 　　罗章超一脸的迷惑，显然根本没有听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又是这种听不懂的话，早知道他就不问了，现在答不上来也太丢脸了。 　　虽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这件事在颜桃桃和夏佑面前早就暴露无遗了，罗章超还是做着垂死挣扎，咧嘴笑了笑，装作一副听懂了的样子，附和道：“对，是的，不奇怪，哈哈哈，不奇怪啊。” 　　说完为了掩饰尴尬和破绽，又把脑袋收回了帐篷里。 　　颜桃桃：…… 　　夏佑：…… 　　颜桃桃已经开始为了罗章超的小学成绩感到担忧了，希望罗南平对孩子的成绩要求不高，不然她总觉得她很快就可以看到罗南平看着成绩单摇头的样子了。 　　但不管听懂没听懂，总归颜桃桃知道夏佑想表达的是，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年龄，也不在意她那天说的话。 　　既然如此，她就更加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凑到了夏佑的耳边，小声道：“夏佑，我们做个约定，那天我跟你说的话，除了我们两个以外，你不能再跟任何说，可以吗？” 　　夏佑是不在意觉得奇怪，要换做其他大人，可不一定会这样想。 　　夏佑太过特别，不是每个人都是夏佑。 　　没问缘由，夏佑点头答应了。 　　她看起来不想别人知道，那他就不说。 　　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 　　又过了三天的下午，颜桃桃陪着孔倩妍在房间里看书。 　　孔倩妍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当时她正在书桌前看孔竹生给的资料，头都没抬冲在床上玩的颜桃桃说道：“桃桃，帮妈妈看一眼手机，是你外公吗？” 　　这些年她没有任何的社交圈子，会找她的估计就是孔竹生了。 　　颜桃桃翻了个身，够着了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老公”两个字让她的心一沉。 　　竟然是颜骏的来电。 　　半响没听到颜桃桃的动静，手机铃声也没停下来，孔倩妍从书桌前回头，“怎么了？不是你外公的电话么？” 　　颜桃桃面色凝重，犹豫了下，抑制住掐断电话的念头，回道：“是爸爸。” 　　要来的总会来，孔倩妍和颜骏之间还没有彻底的做个了结。 　　孔倩妍恍惚了下，起身走过来拿自己的手机。 　　颜桃桃拿手机的手向后退了退，颇有些担忧。 　　她不能确定接了这个电话会对孔倩妍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再次听到颜骏的声音，孔倩妍这几天的改变，会前功尽弃吗？ 　　“真的要接吗？”铃声停了，颜桃桃也松了口气，“他挂了。” 　　刚说完，电话又响了。 　　真是破天荒看颜骏这么积极的找孔倩妍啊。 　　“别担心，桃桃，妈妈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孔倩妍说完，拿过手机，按了接听。 　　电话刚接通，颜骏的呵斥声就噼里啪啦的传来，“孔倩妍，你有病啊？打你好几个电话都不接，你有本事一直别接啊？” 　　房间里很安静，颜骏音量完全没控制，即使没按免提，颜桃桃也听得一清二楚。 　　麻蛋，吼什么吼，给他脸了！ 　　孔倩妍却笑了笑，淡然的回：“你可以数数我之前给你打过多少通电话，发过多少条消息，你回了吗？” 　　没了“爱”这个滤镜，孔倩妍听着的他的责骂，打从心底里觉得好笑。 　　她又有什么义务，要守着手机，第一时间接听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颜骏不以为然的哼了声，“孔倩妍，你跟我闹脾气是吧？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对你太好了，你掂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既然你死活不肯跟你爸爸和好，回你的孔家去，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闹啊？指望我会哄你吗？” 　　字字句句都让孔倩妍更加的清醒，她声音很冷的回：“我没跟你闹，也不指望你哄我，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她至今也没收到他的任何回复。 　　“你最好是没在闹，要离婚是吗？离家出走给谁看？你难道以为我会很着急去找你吗？我管你现在在哪，都跟我无关，我不会去找你的。” 　　他是今天回的A市，原本就是想和孔倩妍谈离婚的事情，可等他回到了家里，家里空无一人，邻居们还特意跟他说，孔倩妍走了很多天了，并且不会再回来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孔倩妍的安全，而是觉得她故意做戏，不过是挽留他的低端手段罢了。 　　不然平常根本不搭理他们一家的邻居们，怎么会突然这么“热心肠”的来告知他孔倩妍的去向？ 　　显然都是孔倩妍拜托的吧。 　　她此刻肯定就蹲在哪里，等他去找。 　　听到这里，孔倩妍至少能确定，她给他发的消息他是看到了的，而且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家”了，说明他已经回到A市了，于是她没有继续跟他说废话，直接道：“明天上午或者下午，你挑个时间，我们直接民政局见吧。” 　　“呵——”颜骏讥笑道：“你这是在跟我放狠话？” 　　的的确确是他要离婚的，但由一直跪舔自己的孔倩妍先提出来，颜骏心里总有种不得劲的感觉。 　　在颜骏的想象里，怎么都该是孔倩妍苦苦哀求着他不要离婚，他再毅然决然的，不给她留一点脸面和情分。 　　颜骏：“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孔倩妍，谁不离谁是孙子。” 　　五六年的纠缠，颜骏早就习惯了在两人的关系中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他根本不相信孔倩妍会舍得离开自己。 　　既然她要用这种说“反话”的方式，来刺激他挽留她的话，他偏就顺着她的话说，看她什么时候服软认错。 　　可惜这回他并没有等到孔倩妍的忐忑不安的挽留，电话那头孔倩妍的声音格外的冷静，“好，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孔倩妍主动挂断了电话。 　　说完全不难过，内心没有波动也是骗人的，只是颜骏的反应甚至说的话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难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 　　跳脱出了“爱他”的那个角色，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行为有多荒诞可笑。 　　孔倩妍也感谢这份难过，让她更加的坚定和清醒。 　　颜桃桃一直在关注着孔倩妍的神色变化，她伸手牵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孔倩妍刚刚的表现已经很让颜桃桃的惊喜了，她原本真的很担心孔倩妍一听到颜骏的声音就情绪崩溃的。 　　孔倩妍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一无是处，脾气还坏，自己没能耐成天拿我当出气筒，我跟他五年了，我应该清醒了。” 　　颜桃桃眸光亮了亮。 　　这些话……是她刚刚重生的时候，劝孔倩妍的话。 　　“对不起桃桃，我当时还凶你，凶你胡说八道。妈妈活的不如你通透，以后可能还会有这样子不清醒的时候，你还是要点醒妈妈，知道吗？” 　　“嗯！”听到孔倩妍这样说颜桃桃真的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妈妈，明天上午，我陪你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不用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让自己的孩子陪着自己去离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我怕你见到爸爸又不清醒。”颜桃桃回答的直接。 　　虽然接电话的声音考验孔倩妍是通过了，万一见到他本人又崩盘了就惨了。 　　孔倩妍有另外的担忧，“我怕你爸爸见了你……会有意外发生。” 　　同样的，孔倩妍也不想拿颜桃桃去冒险。 　　“我不下车，妈妈我就在车里等你。” 　　“好。” 　　--- 　　第二天。 　　孔竹生特意安排了马腾陪同孔倩妍和颜桃桃去的民政局。 　　他们八点五十就到了民政局门口，门口空荡荡的，并没有颜骏的身影。 　　孔倩妍打开了车门下车，并且拒绝了马腾和颜桃桃的陪同，坚持道：“我想一个人去处理，你们在的话，他可能会反悔。” 　　孔倩妍已经摸清楚了颜骏的品性，他要的是奢靡的物质的生活，若是发现马腾在她边上，想拖着她也不是不可能。 　　马腾了然，“好的，我跟桃桃待在车里，会一直关注大小姐的动静。” 　　要是颜骏敢有过激的行为，他会立刻下车。 　　孔倩妍一个人立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颜骏才姗姗来迟。 　　他在门口左顾右盼的许久，直到孔倩妍主动朝他迈过去，他怔在原地，难以置信的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人。 　　今天的孔倩妍穿了条墨绿色的丝绒复古方领长裙，领口、袖口和腰身都是精致的白色手工蕾丝，佩戴着一条珍珠choker，露出好看的锁骨线条，长发染成深棕色后微微烫卷，用了条同色系的丝绒缎带系了个低马尾，透着慵懒和随性。 　　她还化了个妆，精致的眉眼，卷翘的睫毛，棕红色的唇，把她五官的优点全部展现出来，白皙的肤色，是高贵清冷的女神范。 　　颜骏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孔倩妍生得好看他是知道的，但这些年她根本就没有打扮过自己，做不完的家务和操不完的心让她像蒙了层灰的宝石，黯淡无光。 　　现在，像是把灰都擦掉了。 　　片刻后，颜骏就把这份震惊给消化了，挑眉看她，扬了扬唇，带着几分得意，“为了我，特意打扮的？”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他早料到了孔倩妍不会舍得跟他离婚的。 　　精心的妆扮，就是为了打动他。 　　不过她哪来对这些钱添置行头？ 　　她偷偷藏了私房钱？ 　　一想到钱颜骏就滋生出了不满，正要训斥她几句，却见孔倩妍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着距离，冷眼看他，率先出声：“你迟到了。” 　　毫无时间观念，真是让人厌恶。 　　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可以忍受，他每个缺点都能自动去帮他美化。 　　现在不喜欢了，看哪都觉得不顺眼。 　　颜骏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和语气？” 　　孔倩妍连多跟他说一句话都觉得烦，眉心微蹙，懒得和他争论，示意他赶紧进去办理手续，“走吧。” 　　“孔倩妍，你确定要跟我离婚？” 　　孔倩妍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她穿着高跟鞋，挺直腰背，迈向民政局。 　　颜骏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生出些陌生的感觉来。 　　视线里这个趾高气昂的漂亮女人，真的是孔倩妍吗？ 　　两人气势上的对调，让他很不适应。 　　孔倩妍迈向了台阶，见颜骏没有跟上来，便驻足回眸，她立在台阶上，像是在俯视着他，讥笑道：“怎么，你想当我孙子吗？” 　　昨天他在电话里放着狠话，说着谁不离谁是孙子。 　　颜骏被自己放的狠话怼到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回怼的话，长腿一迈，甩下孔倩妍往民政局里迈。 　　有了新的“白富美”，颜骏是打定主要要和孔倩妍离婚甩掉她的，所以证件他都带齐了，结果和他想要的一样，只是过程有所偏差。 　　孔倩妍一没哭二没闹，甚至在整个办理手续的过程中，没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顺利的拿到离婚证后，颜骏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证件在手，他实在也想不出，孔倩妍这用的是哪一招。 　　欲擒故纵？ 　　“孔倩妍。”最终还是颜骏没忍住出声，“我可告诉你，家里的东西，你一分别想拿，这些年你都没有工作挣钱，是我在养着你，我们离婚了，房子你不可以再住，里面的东西也都不能碰。” 　　她跟孔家脱离关系了，这些年没有积蓄没有朋友，她还敢在自己面前摆这种高傲的姿态，一会怕是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随便你。”孔倩妍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噙着冷笑看他，“颜骏，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以为你拥有什么？赚钱养我？你是给我养尊处优的生活了，还是请了几个保姆伺候我？这五年，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在做，我就是去当保姆，工资也不一定比你低。” 　　原本是不想多言，体面的结束这段关系。 　　可颜骏就是不配得到体面。 　　有些人现在不骂，可能以后就骂不到了。 　　“你那破房子，我不稀罕住，以前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现在我找回自己的眼睛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颜骏气急，完全没想到孔倩妍有朝一日会这样不留情面的说他。 　　“颜骏，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颜骏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成拳，胸膛剧烈起伏，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孔倩妍，你这算什么？自我保护？因为我找了个比你漂亮，比你有钱的女人，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自我安慰吗？” 　　孔倩妍从来没觉得这么无语过，“婚内出轨，你很得意吗？” 　　“……” 　　“证据我都有，但不想跟你计较，因为你这个烂人，不配再浪费我的时间。”孔倩妍要被气笑了，“那个女人要是爱你，她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半分，那个女人要是不爱你，你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时看到两人走出民政局的马腾，早就从宾利车上下来，为孔倩妍打开了后座的门，唤道：“大小姐，遇到困扰了吗？” 　　言下之意：需要他去帮忙吗？ 　　颜骏循声看过去，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辆宾利车和唤着孔倩妍“大小姐”的马腾。 　　“你们颜家人说得对，我除了有个有能耐的爸爸其余什么都没有，投胎也是一门本事，可惜你辈子都找不到这么个‘爸爸’。” 　　“……” 　　“她是不是比我漂亮，另说，钱我现在也有了。”孔倩妍晃了晃手里的离婚证，“但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说完，孔倩妍再不看颜骏一眼，蹬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向车子。 　　他凭什么把她贬低成这样？ 　　让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可明明不是的，孔竹生和颜桃桃，和她已经去世的母亲都在告诉她。 　　她很棒，很漂亮，她也是耀眼的星星。 　　她以后会自信、自爱。 第35章 　　和颜骏办理了离婚后, 孔倩妍换掉了手机号码，删掉了手机里有关颜骏的一切，彻底的回到了没有颜骏的世界。 　　不需要做洗衣做饭这些琐碎的事, 属于她的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 她可以沉淀, 可以思考, 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中。 　　好像就是花了五年体验了下谷底的生活，她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人生, 也变得更加的珍惜。 　　她不会再随意任性的挥霍家人对她的爱了。 　　颜桃桃从来没觉得日子如此的舒心过，一切都按照她希冀的方向的在走，除了孔倩妍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梦想以外, 她自己也有了尝试自己喜欢的一切的机会。 　　那是重生前不曾有过的体验。 　　因着三个小朋友的关系越来越好，孔、夏、罗三家的关系也在无形中拉近。 　　当然，唯一让颜桃桃觉得有些许困扰的，大概是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小学生, 接下来是初中、高中，考大学的压力的又得重新经历一遍了。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她重生前因为一直想离开原生家庭, 很努力的在学习，就想考上离家里越远的大学越好, 所以学习的基础并不差，现在可以重新来一遍，她的学习的目的不会再带给她窒息的紧迫感, 她可是为了自己喜欢的目标去学习。 　　而孔竹生着手办理颜桃桃九月入读风平小学的事，也有了进展。 　　在周末前夕, 一家三口用过晚饭后, 孔竹生没有离席, 而是看向颜桃桃，问道：“明天去夏家玩？” 　　因着颜桃桃一个礼拜要上三节钢琴课以及孔倩妍回了孔家的缘故，三个小朋友之间逐渐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在三个人都有空的时候，聚会的地点不是固定的，而是每家轮流去一次。 　　聚会的地点也不一定就是室内，工作日的时候，孔倩妍偶尔会带三个小朋友出门，而如果是到了周末，一般都是罗南平。 　　倒不是孔竹生不愿意带孩子出门玩，只是最近在推进的项目到了关键期，加班是常态。 　　颜桃桃点头，乖巧体贴道：“明天司机送我过去就可以了，外公可以忙工作，妈妈可以忙学习，我们明天不上街，就在夏佑家里玩。夏爷爷说了，明天让我和章超哥哥留下来吃晚饭，所以我会吃了晚饭再回来。” 　　颜桃桃把自己的行程安排汇报得清清楚楚的，免得孔竹生和孔倩妍担忧。 　　孔倩妍：“上次烤的饼干，章超吃了挺多，他应该挺喜欢的，我一会再烤一点，给你打包好，你明天带过去一起吃。”就是夏佑看起来对吃的并不怎么感兴趣了。 　　颜桃桃点点头：“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 　　孔竹生又冲颜桃桃道：“几天前我听你说，夏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念小学？” 　　之前三人一直玩的时候，罗章超提到了九月上学的事情，当时夏佑就说了一句他也要去。 　　有了“幼儿园一日游”的体验后，颜桃桃对于夏佑提出的这个是一点都不诧异的，甚至对于他三岁半要去念小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夏佑……真的不像普通的小孩子，起码在智力上，颜桃桃觉得他肯定是可以跟上小学的课程的，所以也没太惊讶。 　　而罗章超就完成处在兴奋的状态下，一起念书的小伙伴不仅仅有了颜桃桃这下还有夏佑，他对即将展开的小学生涯，更期待了。 　　颜桃桃：“是的，夏佑是这样说的。” 　　孔竹生接着问：“他入学的事办好了？” 　　这个颜桃桃倒是不清楚，推测了下，回答道：“应该还没有，要是办好了，夏佑肯定会第一时间跟我说的。” 　　为了避免出现上幼儿园那样的误会，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一定要马上通知对方。 　　孔竹生了然的颔首。 　　颜桃桃：“怎么了么？” 　　孔竹生从来不会闲的无聊去追问其他人的事情，他既然提起来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孔竹生：“小学的入读学龄是六周岁，你要十一月才满六周岁。我了解过了，风平小学每年都会有一个班，用来招收思维、智力水平超出同龄人水平的学生，你和夏佑只要通过了考核，九月就能成功入学了。” 　　夏佑到底是不是天赋异禀，格外聪明，孔竹生并不了解，只是对于一个三岁半的小朋友，要和颜桃桃、罗章超一起上学念书的话，目前也就是这个合乎正规流程的办法了。 　　颜桃桃消化吸收着孔竹生这大段话里的意思，然后开始心虚起来。 　　她说自己是“天才”，靠得是重生之前的积累的文化知识，也就糊弄糊弄罗章超那样单纯的小朋友了，她对自己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她的智力水平都在正常人的范畴，可不是夏佑那样的“神童”。 　　“那考核会不会很难啊？”孔倩妍有些担忧，毕竟在对颜桃桃的教育方面，这些年她一直是疏忽的，没有送她去幼儿园接受专业的教学，就自己偶尔教她识字而已。 　　孔竹生回的很客观：“不好说。” 　　在他心里，自己的外孙女自然是聪慧的，但能不能通过考核，他也说不准。 　　见颜桃桃没吭声，孔倩妍安抚道：“桃桃，你要是不想去参加这个考核，我们就再等一年，等明年你六岁了，正常入学也挺好的。” 　　孔倩妍不想给颜桃桃这么大的压力。 　　孔竹生没接话，只是静待颜桃桃的回答。 　　约莫过了三秒颜桃桃才开口回道：“谢谢外公，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参加这次考核的，要是没通过，我就明年再念，我知道你们不会说我的，对吧？” 　　她答应过孔竹生，不随随便便做决定，也要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的，是她跟孔竹生说了自己愿意九月份去念小学，孔竹生才花了精力心思了解到这些的，她要是直接说不去，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她的确不是天才，要是考核没过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重在参与嘛。 　　听到她的回答，孔竹生的眸光里有欣赏，欣慰的点点头，才接着这个话题说道：“相关的资料文件我一会给你，你明天带去给夏佑的家人，他们看了资料就会明白。” 　　颜桃桃点头，提议道：“外公明天忙吗？不忙的话就送我去夏佑家吧，资料你可以给夏爷爷，之前夏爷爷还说有空想跟你一起吃个便饭，夏爷爷人很好，你们一定聊得来。” 　　“你转交就可以了。”孔竹生回的轻描淡写，“饭有机会再吃吧。” 　　成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上的事情，孔竹生不想跟五岁的颜桃桃说得太直白清楚。 　　夏城泉要是普通的身份地位也就罢了，偏偏是A市的市\\\\委书记，来往的度要是掌握的不好，很容易变成攀关系了。 　　资料的事原本就是顺便的事，如果不是因为颜桃桃，他也不会去了解，但如果由他去跟夏城泉说，这个举动就添了些别的意味，显得刻意了。 　　夏城泉大抵也会觉得为难，要是接受了，就像是承了孔竹生的人情。 　　所以，由颜桃桃去转述，显然是最合理的。 　　孔竹生的回答明摆着是在拒绝了，颜桃桃知道他有他的思量，没有再多说，乖乖应承下来了。 　　本以为学习的压力怎么着也要等到上了高中才来，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哎。 　　“天才”可不好当，以后真的不能再乱吹牛了。 　　--- 　　夏家。 　　颜桃桃到的时候，罗章超已经到了。 　　一下车就看见两个人蹲在门口维持着夏佑惯有的姿势盯着她，颜桃桃真的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怎么办，感觉罗章超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夏佑化”了。 　　颜桃桃扶额，走过去，出声打招呼：“章超哥哥，夏佑，你们怎么不在屋子里等我，外面不热么？” 　　时值盛夏，上午十点的阳光已经带了灼人的热。 　　好在下一秒罗章超恢复了自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咧唇笑了笑，指着敞开的大门回道：“冷气好足，一点都不热。” 　　夏佑则直接伸手牵住颜桃桃的手，冰冰凉凉的小手，无声的给她回答。 　　还真的不热。 　　三人入了屋子，环顾了下四周，除了刚刚在院子里和她打过招呼的小张和正在忙活的家政阿姨外，夏家好像又没有其他人在。 　　即便如此，颜桃桃还是想确定一下，问道：“夏佑，你爷爷奶奶在家么？” 　　夏佑摇头，“钓鱼去了。” 　　夏城泉很爱垂钓，今天有空，朋友一约，一大早就出门了。 　　颜桃桃：“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章超见她追着问了两句，好奇问道：“桃桃，你找夏佑爷爷奶奶有事啊？” 　　罗章超问了，颜桃桃还是选择了简单的回答：“是九月去风平小学念书的事情，我外公告诉我，有个考核，只要我跟夏佑通过了，九月就能和你一起去风平小学上学了。” 　　“好棒！”罗章超兴奋握拳，十分的捧场，“你跟夏佑都好聪明，考试什么的一定会通过的，等到九月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哇，我们是不是可以念一个班啊？” 　　颜桃桃：…… 　　她的心情和当初听到罗章超要去幼儿园是一样的。 　　罗章超对跟他们当同班同学这件事果然是有执念的，只是可惜的是，哪怕她和夏佑真的通过了考核，他们三个可以念一个小学，也不可能是同班同学。 　　看着罗章超兴奋期待的样子，颜桃桃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那个，章超哥哥，如果考试通过了，我和夏佑会是一个班，然后……我们三个可以同校，但是不会同班，你明白么？” 　　还是直接告诉他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考核通过，他空欢喜一场，白白期待了两个月。 　　闻言，罗章超脸上的笑容果然逐渐消散，眼角跟嘴角都往下垂落，声音弱小去，又问：“那……如果你们考核没通过呢？” 　　“那我和夏佑九月就先不能去念小学了，要等了年龄合适了再上，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同校，但也还是不能同班。” 　　总而言之，目前来说，要让三个年龄差在三岁的小朋友变成同班同学，是不太现实的。 　　消化了下听到的内容，罗章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很诚恳的说：“那我还是希望你和夏佑通过考核。” 　　“……” 　　“这样至少我们就可以同校了。”罗章超憨憨的笑，“你们俩个可以同班也挺好的，就是到时候下课的时候，你们能不能来找我玩啊？” 　　万一他在新的班级，交不到朋友，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完全没想到罗章超的反应会是这样，颜桃桃的心里又酸又暖，正要出声安慰下他的心情，顺便升华下三人坚固的友谊，却发现一向动作迟缓的夏佑这次先她一步。 　　夏佑：“好的。” 　　颜桃桃：……？ 　　好的？！ 　　这就直接回答“好的”了？ 　　夏佑是真的自信，觉得考核一定能通过了。 　　罗章超对夏佑的回答从不质疑，收到肯定的答复，立刻就开心了，一边上楼梯往夏佑的房间走，一边想到什么似的，道：“桃桃，夏佑，你们会游泳吗？” 　　颜桃桃和夏佑同步摇头。 　　罗章超眸色亮了亮，觉得自己这个“笨蛋”在两个天才面前终于有了一技之长，连腰背都悄悄挺直了一些，侃侃道：“我会哦！之前在H市的时候，一到夏天，爸爸有空就会带我去游泳！” 　　“很棒！”颜桃桃同样捧场，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游泳这么难的事情，章超哥哥都会，超级棒！” 　　罗章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腼腆的笑笑，“嘿嘿，你们两个要学吗？我可以教你们，最近好热哦，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颜桃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了吧，三个小朋友去游泳，罗章超就是游得再好，也带不动他们两个旱鸭子，何况夏佑才三岁半，要是出了事，那就完蛋了。 　　颜桃桃严肃脸，想要跟罗章超谈谈三个小朋友去游泳有多危险，那边夏佑已经积极响应了。 　　“好。”夏佑倒是挺感兴趣的，“去游泳。” 　　颜桃桃算是明白了，夏佑真的是个慢热的人，刚认识的时候，不言不语，一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现在越来越熟后，他倒是对很多东西都来兴趣了。 　　下一秒，夏佑转过头，望着颜桃桃，认真道：“很难，我也能学会。” 　　颜桃桃：……？ 　　这话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夏佑决定去学游泳不是因为对小男孩对游泳感兴趣，而是因为她刚刚不遗余力的夸赞罗章超？ 　　夏佑这么在乎她说的每一句话么？ 　　颜桃桃升腾起些古怪的心情。 　　夏佑他该不会…… 　　咳—— 　　打住打住，颜桃桃，你清醒一点，夏佑他才三岁半，他懂什么啊？ 　　小孩子都是跟谁亲密，就在乎谁说的话。 　　他同样也在乎罗章超说的话啊。 　　颜桃桃很快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顺便还唾弃了一下自己“复杂的成人心理”，面对两个小男孩真挚又期许的目光，她也不好继续泼冷水的距离，斟酌了下，回道：“可以去游泳啊，但是不能自己随便去哦，得让夏爷爷、罗叔叔我外公、我妈妈都同意才行，然后我们找个游泳馆，有可以教我们游泳的老师，又很安全。” 　　罗章超：“好哦！去游泳去游泳！” 　　三个人就这么约定好了要一起去上游泳课了。 　　颜桃桃想，这样也算是圆了罗章超想要跟他们当同班同学的心愿了。 　　果然，很多事情看起来行不通不过是没找对角度罢了。 　　她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的人生感悟。 　　三人在夏家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夏城泉夫妇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夏城泉在客厅放下行头，就上楼去了夏佑房里。 　　“夏爷爷。”颜桃桃和罗章超乖巧的打招呼。 　　夏城泉笑着点头，“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呀。” 　　“夏爷爷钓到鱼了吗？” 　　夏城泉：“那当然，可大可大了，一会你们下楼去看，晚上要阿姨给你们炖鱼头汤喝，小孩子多吃鱼，聪明。” 　　闻言，罗章超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会他一定要悄悄多喝几碗。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颜桃桃唤住转身要走的夏城泉，从自己包包里拿出孔竹生昨晚给她的文件资料，“夏爷爷，之前听夏佑说，九月也要去念风平小学，不知道你去联系学校了没有？我外公已经帮我联系好啦，这是资料，我觉得夏佑也用得着，你看看哦。” 　　夏城泉微顿了下，片刻后才接过文件，语气稀松平常的询问了句：“你外公还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外公说这是‘顺便的事’。”颜桃桃顿了下，加了些自己的理解回道：“夏爷爷要帮夏佑联系学校肯定很简单，而且我知道要是夏爷爷已经联系学校了，肯定也会把资料给我一份，因为我跟夏佑是好朋友，这是顺便的事。” 　　颜桃桃向夏城泉表达，孔竹生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她”，而如果夏城泉做了这件事，出发点一定是“夏佑”，都不是特意为之的事情，不必有心理负担和压力。 　　夏城泉收下了文件资料，“替我谢谢你外公。” 　　颜桃桃眨眨眼，调皮回道：“我替外公回答：不客气。” 　　晚上，相继送走了颜桃桃和罗章超，夏城泉才回了卧室，好好认真研究颜桃桃给的资料。 　　朱荷扫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了句，“你自己不也差人去办这件事了，还收这个做什么？” 　　“顺便的事。”夏城泉套用了孔竹生的回复，“总之小佑就是想和桃桃一个班，跟着桃桃外公的安排来走也挺好，两个小家伙可以一起准备考核，一起通过考核，一起去上学，小佑指定高兴。” 　　“那孔敏珠那边怎么办？” 　　夏城泉不以为然的回：“什么怎么办？” 　　“你跟我在这打什么迷糊眼？”朱荷不满的戳了戳夏城泉的肩膀，“孔竹生和孔家的事，你心里又不是不清楚，前几天你不是还跟孔敏珠吃了饭么？” 　　孔家在A市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孔竹生出来自立门户后，基本上是跟老孔家断了关系，而孔老爷子年事已高，早就退居幕后，基本是退休不管事的状态了。 　　唯一的儿子孔竹生出走了，那么孔家这么大的家业是谁在操持呢？ 　　如今在孔家管事的，是孔家长女，孔竹生的姐姐孔敏珠。 　　自古以来官商本就不分家，夏城泉位高权重，加上他的儿子夏泽没有从政而是从商，夏城泉来往的豪门富商就更多了。 　　在这个圈子里，谁会不知道孔家那点事？ 　　但凡跟孔敏珠有合作来往的人，都是自觉主动避开跟孔竹生的交集的。 　　夏城泉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道：“吃了饭怎么了？” 　　朱荷不满的“啧”了一声，不悦道：“夏城泉，你给我好好说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啊你。” 　　夏城泉。 　　朱荷没唤“夏书记”，而是喊的全名，就说明真的是不开心了。 　　在把自己老婆惹生气前，夏城泉忙收敛了自己的漫不经心，认真回道：“孔敏珠那边，我总共见了不到三面，一起吃饭也是别人组的局，我那晚也就光吃饭听他们聊天，没说什么啊。” 　　言下之意：他没和孔敏珠建立什么邦交，不过就是点头之交罢了。 　　朱荷：“你这么觉得，人家不一定这么想，你现在又承了孔竹生的人情，要是孔敏珠那边知道了，怕是不好，阿泽公司不是有个合作在跟孔敏珠公司交洽吗？” 　　朱荷倒不担心别的，平常也不管夏城泉的社交，毕竟她清楚他在这方面是很有分寸的，不然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夏泽了，怕夏城泉一个不小心，就害得夏泽公司的项目黄了。 　　“这哪是承孔竹生的‘人情’了？人家都强调了是‘顺便的事’，而且还是让桃桃过来说的，摆明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夏城泉解释了一通，接着道：“而且，儿孙自有儿孙福，夏泽要谈合作是他的事，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用不着我们操心。” 　　夏城泉对儿子的态度，一直是“散养”，更何况儿子都有了儿子了，更没有操心的理由了。 　　反正夏泽当初不听劝，非要去创业时，夏城泉就说了，以后管他混得好不好，别想找他这个当爸爸的铺路。 　　说完夏城泉又补充道：“但要是孔敏珠因此有什么意见，不愿意跟我往来，就那就不往来呗，反正小佑的好朋友是桃桃，桃桃是孔竹生的外孙女。” 　　以夏佑为出发点，在孔敏珠和孔竹生之间如果必须做个选择，夏城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何况孔竹生的公司规模和项目他去了解了下，还挺感兴趣的，也是未来的近几年上头要重点扶持的方向。 　　朱荷不客气的怼道：“刚不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小佑交朋友是小佑的事情，能不能和桃桃处得好，是小佑的本事，你操什么心？” 　　“朱荷同志！”夏城泉秒变严肃脸，“注意你的措辞，小佑只是个三岁半的小朋友，还在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范畴里，他需要我们好好的呵护成长，跟夏泽那小子不一样。” 　　对于夏佑，夏城泉把“驰名双标”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荷白了夏城泉一眼，总结道：“夏书记，恕我直言，你这是‘偏心眼’。” 　　夏城泉掩唇轻咳一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朱荷同志，我建议你向我学习，在夏泽和小佑之间，当然是选择小佑。” 　　“……” 　　朱荷无奈摇头，懒得跟夏城泉斗嘴了，对她而言，夏泽和夏佑，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做不到像夏城泉那样偏心眼。 　　---- 　　罗章超提出的上游泳课的事情，在罗南平找了家靠谱的游泳馆，联系好了游泳老师后，得到了三家家长的支持。 　　颜桃桃没想到自己重生一遭，要变得如此多才多艺，除了每周的钢琴课，现在又多了两节游泳课了。 　　真是感谢罗章超。 　　对于上游泳课这件事，孔竹生和孔倩妍都是十分支持的，会游泳是件好事，将来要有个意外发生，也是项求生的技能。 　　孔倩妍立刻就去给颜桃桃买好了泳衣、泳镜、泳帽、救生圈，总之装备都给备齐了。 　　第一次去上游泳课，孔倩妍是陪着去的。 　　三个小朋友中，有两个不会游泳，即使游泳馆有教课的老师，和一直巡视查看的工作人员，孔倩妍也还是不放心，于是她带了本英语单词本，就在泳池旁的水吧坐着，背两句单词，再抬头看看三个小朋友的动静，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夏城泉对夏佑的安全的重视就更不用说了，小张的日常工作就是照看夏佑安全的。 　　于是旱鸭子夏佑要上游泳课了，小张自然得跟过来，不仅是在岸边干看着，他也换上了泳衣，下了泳池，不敢打扰到老师的教学，只敢站在泳池一角默默注视着。 　　颜桃桃穿着一身印满小雏菊图案的黄色连体泳衣，裙摆上是一层繁复的花圈，搭配的是明黄色的小鸭子的游泳圈，连泳帽都是黄色的，一出现，就是整个游泳池最亮眼的崽。 　　这样的招摇的搭配并不在颜桃桃的审美点上，当孔倩妍这样给她搭配了一身后，她委婉的表示了拒绝，“妈妈，我可以换一套吗？这太扎眼了。” 　　她又不会游泳，到时候在泳池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扑腾丢脸呢，穿这么扎眼，谁都一眼能看到她。 　　但是孔倩妍十分的坚持，道：“就是要扎眼才好啊，这样妈妈就能一眼就看到你了，万一你要是溺水了，妈妈马上就知道了。” 　　好吧。 　　这个理由，颜桃桃无从反驳。 　　为了不让孔倩妍担心，扎眼就扎眼吧。 　　小班上课，除了颜桃桃、罗章超和夏佑以外，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朋友。 　　下泳池之前，老师带着大家在岸上做热身，耐心的讲解游泳知识，间隙颜桃桃扫了眼班里年龄最小的夏佑，发现他聚精会神，听得很认真。 　　他果然对游泳很感兴趣。 　　颜桃桃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热完身老师讲解完，罗章超绕到颜桃桃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底气十足的对她说道：“桃桃别怕，一会在水里我会时刻注意你的，而且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学会了！” 　　说完“扑通”一声就率先跳入了泳池，岸上的颜桃桃和夏佑被溅了一脸水，就见罗章超把头浮出水面，神采飞扬道：“你们看，我会游泳！” 　　小男孩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颜桃桃抹了把脸上的水，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语。 　　也没人怀疑过他会游泳啊，他怎么这么急着证明？ 　　果不其然，擅自下水的行为立刻引来的老师的呵斥，“罗章超同学，没有老师的允许，不能随便下水，这是很危险的。” 　　颜桃桃同情的瞟了眼罗章超，下一秒自己的手被牵住，她一侧头，就对上了夏佑的脸。 　　夏佑小小的个子，身上挂着的游泳圈是只蓝色的鲨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奶凶奶凶了。 　　颜桃桃挑眉问道：“怎么啦？” 　　夏佑褐色的琉璃眼珠一瞬不眨的看着她，反问道：“你怕不怕？” 　　“不怕啊。”颜桃桃指了指身上的小黄鸭游泳圈，“有游泳圈呢，而且有老师呀，我不怕的。” 　　颜桃桃说的都是实话，她是不会游泳，但她观察过了，除了上课的老师外，还有三个巡场的工作人员，安全系数是很高的，何况她也知道孔倩妍和小张都在一旁留心观察着。 　　夏佑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松开了颜桃桃的手。 　　他原本还像罗章超一样准备了些安慰的话的，但看颜桃桃真的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就不说了。 　　颜桃桃：“你呢？你是不是害怕啊？”不然为什么突然问她。 　　夏佑答非所问：“我能学会。” 　　颜桃桃浅笑，道：“我知道。” 　　夏佑内心敏感柔软，最需要肯定和鼓励。 　　紧接着，颜桃桃和夏佑都在老师的安排下了水。 　　在游泳池里，罗章超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活跃，不时的游窜在颜桃桃身边，又一溜烟的游向夏佑，恨不得代替老师，直接教他们俩了。 　　由此可见，即便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也需要“成就感”。 　　在颜桃桃和夏佑面前当够“笨蛋”的罗章超，找到了展示自己的舞台。 　　但颜桃桃没有想到的是，在游泳这件事上，自己好像还挺有天赋的。 　　唔……至少比夏佑更有天赋。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老师的教导下，颜桃桃成功的浮起来了。 　　而夏佑，戴着他的小鲨鱼游泳圈，小脸紧绷，在老师托住身子的情况下，不住的扑腾，似乎……还没能成功的浮起来。 　　看来智商高也不一定学什么都快啊。 　　为了不打击夏佑学习的热情，颜桃桃决定先把自己能够浮起来这个消息藏一藏，暂时不跟他说了。 　　罗章超也不行，他在水里兴奋得跟个青蛙似的，知道了一定要大呼小叫。 　　但能浮起来了这件事算是学有小成，还是挺想跟人分享一下，于是她抬头看向水吧，去找孔倩妍的身影。 　　刚一看过去，就和孔倩妍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颜桃桃心里很暖，这种一直被家人的视线关注的感觉也太好了吧。 　　她朝孔倩妍挥挥手，然后表演了下夫浮起来的状态，用着肢体动作告诉孔倩妍，她能浮起来了。 　　孔倩妍会意，远远的朝她竖着大拇指，和她互动着。 　　颜桃桃开心的在泳池里晃荡着自己的双腿，紧接着，她注意到离孔倩妍五六米开外的位置，有个年轻的男人正在不住的打量着孔倩妍。 　　谁啊？ 　　看起来就是想搭讪的样子。 　　果然，紧接着颜桃桃看到男人在原地踌躇的迈了几步，然后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抬脚迈向孔倩妍。 　　颜桃桃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亲眼目睹陌生男人去搭讪自己的母亲。 　　眼瞅着男人走到了孔倩妍面前，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颜桃桃看到了孔倩妍为难局促的侧脸。 　　具体的神态看不太清楚，但颜桃桃没有在孔倩妍的肢体语言上看到一丝丝的感兴趣或者是开心，而颜桃桃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年轻男人的背影。 　　于是颜桃桃立刻跟老师说，自己要上去找妈妈，扑腾了一下，就被其他的工作人员给抱上岸了。 　　颜桃桃来不及取下游泳圈，留下一地湿漉漉的脚印的往水吧孔倩妍的方向走，离得近了，两人的交谈声也就能听清楚了。 　　男人：“你就告诉我吧，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 　　孔倩妍笑得有些勉强，“我真不是大学生……” 　　她都还没上过大学呢，被人这样误会，她心情有些复杂。 　　“你就告诉我吧，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我没有恶意的。”男人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开始胡乱的猜测了，“A大吗？” 　　孔倩妍摇头，“不，不是。” 　　“你看起来真的很想A大艺术系的学生，又漂亮气质又好，我刚刚在那边已经看了你很久了，我只是想跟你认识下，可以的话……以后可以当个朋友，出来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你不要有压力啊。” 　　这么美丽好看的女人安安静静的在水吧坐了这么久，男人早就蠢蠢欲动了，鼓起勇气上前来搭讪，发现她桌子上摆的是本英语单词本，笃定她一定是个在校大学生了。 　　孔倩妍叹了口气，“不太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男人失落问道：“难不成……你有男朋友了？” 　　反复观察孔倩妍的面部神态，确定她除了为难没有一点点的感兴趣外，颜桃桃张唇，大声唤道：“妈妈——” 　　孔倩妍侧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岸的颜桃桃湿漉漉的站在自己面前，连忙从搁置在一旁椅子上的大包包里掏出一条浴巾，起身去给颜桃桃裹上，“下课了么？怎么突然上来了，冷不冷？” 　　虽然是夏天，但在泳池里泡了这么久，颜桃桃浑身都是凉的。 　　男人一脸的问号，像是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讶然重复道：“妈妈？”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颜桃桃眨眨大眼，故意道：“叔叔，你好奇怪，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啦，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能乱认妈妈？” 　　男人如遭雷击，一是想搭讪认识的女神突然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女儿，二是这个女儿还叫自己“叔叔”，他明明才二十一岁，是个大学生！ 　　男人尴尬的扯了扯唇角，不死心的问道：“呵呵呵，这是你妹妹吧？长得跟你真像。” 　　她长得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当妈妈了？！ 　　孔倩妍一边擦拭着颜桃桃身上的水渍，一边认真的回：“这是我女儿，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抱歉，真的不方便。” 　　不管是不是真的，孔倩妍这样说，都是一种拒绝了，于是男人没有再多说，尴尬笑笑，转身离开了。 　　孔倩妍：“你怎么跑上来了？” 　　“看到妈妈被不喜欢的人缠上了，我这个贴心小棉袄当然要来解围了。” 　　“你啊——”孔倩妍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当然，下次要是来搭讪的人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或者是妈妈喜欢的，不是大帅哥也没事，我一定改口叫你‘姐姐’。” 　　孔倩妍有些震惊，“桃桃……？” 　　“怎么啦？妈妈你还不到二十四岁，你已经跟爸爸离婚了，遇到合适的人当然要恋爱的啊。” 　　“……” 　　借此机会，颜桃桃连忙表态，“只要是妈妈喜欢的人，哦不，还得我跟外公看过，是个品行端正的人，我都会支持的。” 　　“你愿意……我再找个人结婚？” 　　颜桃桃重重点头，“当然愿意啊，可以多一个人爱你，那多好啊。” 　　只要人好，真心爱孔倩妍，颜桃桃完全不介意有个“后爸”，之前她刚跟颜骏离婚，她不好提，趁着刚刚有人来搭讪孔倩妍，她就顺势表态了。 第36章 　　日子过得很快, 这个夏天，颜桃桃和孔倩妍母女非常同步，都在努力学习。 　　颜桃桃上着钢琴、游泳课, 中间准备着风平小学的入学考核。 　　考核那天, 颜桃桃和夏佑一起去的, 考核分了面试和笔试，去的路上，两人在汽车的后座, 颜桃桃侧头打量的了下夏佑, 询问道：“夏佑，你紧张吗？” 　　夏佑摇头。 　　考核的题目他看过了, 他都会，所以, 不紧张。 　　最重要的是, 他之前问过了，知道一会的考核，无论是笔试和面试，他都是和颜桃桃在一个房间场景里, 他能随时知道颜桃桃回答的怎么样。 　　相反，颜桃桃就有些紧张了。 　　叹气，她好像不如夏佑心理素质来得好。 　　原本如果这只是她一个人的考核, 似乎紧张的情绪就不会这么浓稠了，毕竟无论是通过还是失败，结果她都可以接受, 但加上了夏佑一起, 结果就变得重要了起来。 　　想到了之前的幼儿园事件, 颜桃桃沉默了下, 还是出声问道：“夏佑，如果我没有通过考核，而你通过了，你九月会去上学么？” 　　自己的成绩要是影响到夏佑的决定，颜桃桃莫名就觉得负担起来。 　　夏佑几乎没有犹豫，给出了回答：“不会。” 　　听到意料中的肯定答案，颜桃桃更觉得心累了，斟酌了下，还是试图劝道：“夏佑，我觉得这样不好。” 　　“……？” 　　“你喜欢跟我当朋友，愿意多跟我相处，我很开心，但我觉得……嗯，就是我还是希望你做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如果你通过了考核，而我没通过的话，我希望你九月可以正式入学。” 　　这个班既然就是为了夏佑这样智力超群的小孩子而准备开设的话，颜桃桃觉得能够去接受专业的教育，对夏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他们是好朋友，她当然希望他做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说完又担心夏佑会敏感多想，继续补充道：“而且啊，不一定要上学的步伐一致才能当好朋友的，你明白吧？好朋友不是要每天都见面相处的，你要是通过了考核，我跟章超哥哥都会为你开心，不在一起上学，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随着夏佑越来越粘她，颜桃桃觉得自己跟有必要告诉他这些，他们有两岁的年龄差，在成长的过程中本来就不可能永远的步调一致的，大家成为朋友，长久的在一起相处，要的是契合的三观，而不是无时无刻的黏在一起。 　　当然，夏佑再怎么智商超群，到底也只是个三岁半的小朋友，颜桃桃不会现在去跟他谈论什么是“契合的三观”。 　　颜桃桃定定的看着夏佑，试图展露真挚诚恳的眼神，“夏佑，我刚刚说的，你明白吗？” 　　夏佑点头。 　　“真的？” 　　“嗯。”为了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夏佑回道：“你没通过，我通过了，我九月继续上学。” 　　颜桃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瞬间有种了卸掉负担的感觉，伸手摸摸夏佑的小脑袋，眉眼弯弯道：“夏佑最聪明了，我就知道你能听懂~” 　　夏佑任由她摸着头，对自己之前的回答进行了扩展补充：“不会你没通过，我通过。” 　　这些天一起复习准备，夏佑早就对颜桃桃的知识储备有了大概的了解，一会考核的时候，他会随时注意她的答题状，她答不上来的问题，他也不会回答。 　　所以，她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并不会发生。 　　但颜桃桃并不知道夏佑的小算盘，以为他这是在安慰鼓励自己，暖心一笑，柔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加油哦。” 　　考核比颜桃桃想象中的要轻松简单的多，笔试并非就像她以前参加的考试一样，一人一座，自己拿着笔，刷刷刷的答题，而是老师拿着题板，和他们两个一起做了些关于思维逻辑的互动的小游戏。 　　体验下来，这场考核更像是一场轻松的交谈，面试的老师也没有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用着诱哄的语气，反而语气神态都像是在跟同龄人相处聊天一样。 　　颜桃桃很放松，不用刻意的提醒自己要表现成五岁小朋友的神态口吻，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面试结束后，老师带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办完事来接他们的孔倩妍已经在外等着了。 　　一听到开门的声响，孔倩妍立刻起身走过来，想问情况又担心两个小朋友在场，万一听到不好的结果会失望伤心，于是很含蓄的问道：“辛苦老师，请问什么时候有结果？” 　　“三个工作日吧。”老师噙着笑，“问题不大。” 　　这基本就是肯定的答案了。 　　孔倩妍听懂了，颜桃桃和夏佑也听懂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负责招生的老师和孔倩妍聊了两句，探听了下平日里颜桃桃和夏佑在家的习惯表现，关于面对做了些总结和回馈，告知孔倩妍。 　　老师对颜桃桃的评价很高，孔倩妍听着又惊喜又愧疚，她的女儿这么优秀，她却一直没有察觉。 　　更加万幸离开了颜骏，困在那样天地里，他们没有资本去培养颜桃桃，只会浪费她的天赋。 　　颜桃桃什么都能听懂，于是越听越觉得心虚。 　　她哪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神童天才，她现在在大家眼里的优秀出众，靠的不过是有一次人生读档重来的机会罢了。 　　哎。 　　压力好大，以后“年龄”越来越大，她这方面的优势可能就没有了，到时候众人该不会用“泯然众人矣”来感慨形容她吧。 　　颜桃桃陷入自找的怅惘里，察觉到她情绪的夏佑，轻轻的牵住了她的手。 　　领着两个小朋友离开了办公室，已经是上午十二点了，日头正烈，孔倩妍撑着一把太阳伞，尽可能的让两个小朋友避免毒辣的阳光。 　　到上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颜桃桃觉得热到刘海都贴到了额头上，等上了汽车的后座，她出声道：“妈妈，一会吃了午饭，我可以去剪头发吗？” 　　这天气真的太热了，她发量又多，总觉得热得慌。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说出口之后反倒越发强烈了，一直以来她都还没剪过短发呢。 　　小的时候孔倩妍会给她扎辫子，后来长大了总是习惯披发或者扎个马尾。 　　副驾驶位的孔倩妍蹙眉，“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剪头发了？” 　　“因为天气好热。”说完又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有冷气的地方，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顿了下，接着道：“我想剪短发，到耳朵的那种，这样你每天不用给我扎辫子了。” 　　孔倩妍原本想说每天给她扎辫子不费事，但又回想起刚刚招生的老师给的建议，日常生活中应该多倾听孩子的声音，于是阻拦的话咽下去，点头答应了。 　　回想起生活中的点滴，常常都是颜桃桃在鼓励她这个当妈妈的做各种各样的尝试，她也应该去尊重颜桃桃的选择与决定的。 　　就从让她选个自己想要的发型开始吧。 　　颜桃桃如愿以偿的剪了了个齐耳短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清爽利落，看着倒和夏佑多了几分相似，像个长得漂亮精致的小男孩。 　　颜桃桃很满意，回想起被孔竹生强行梳头的日子，后悔没早点提出剪短发。 　　孔倩妍还是有点心疼的，她还想着让颜桃桃留一头及腰的长发呢。 　　夏佑倒是捧场，认真的打量了下短发的颜桃桃，诚心诚意的夸赞，“好看。” 　　晚上孔竹生看到颜桃桃的新发型皱了皱眉头，“今天不是去参加风平小学的考核么，怎么剪头发去了？” 　　孔倩妍帮忙回道：“参加完考核就说去要剪头发，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也不知道像了谁。” 　　“像了外公啊。”颜桃桃指了指孔竹生，“外公说的，我的性格眼界跟他如出一辙。” 　　孔竹生：…… 　　颜桃桃：“外公我应该早点剪的，这样之前就不用你给我扎头发了。” 　　“……你是觉得我之前给你扎的头发不好？”孔竹生提炼出了重点。 　　颜桃桃仰头看他，“说实话吗？” 　　孔竹生严肃脸，“说。” 　　“很……一般。”颜桃桃说完立刻逃窜到孔倩妍的身后，嚷嚷道：“妈妈，外公要是听不了实话要凶我的话，你一定要拦着他，人无完人，我们都要接受自己身上的不足。” 　　在能够感受到在乎和爱之后，人就会变得有底气，颜桃桃在和孔竹生的相处中，也不再向一开始那样唯唯诺诺，说句话还要瞻前顾后了，偶尔怼怼他，看着他被噎住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孔竹生的的确确的被噎到了，但看着面前神色生动的母女俩，心情却是很好的。 　　吵吵闹闹也挺好。 　　孔倩妍把颜桃桃从自己身后扯出来，道：“你外公上了一天班，你不要惹他不开心。” 　　孔竹生鼻子逸出一声冷哼，故意瞟了颜桃桃一眼，脸上写满了不可言说的得意：你妈妈帮我，没帮你。 　　面对孔竹生这个“幼稚鬼”颜桃桃可不认输，“外公，你要是很想给人扎头发也可以，妈妈头发很长，你给她扎吧，我帮你打个分。”说完还不忘拉上孔倩妍，“妈妈，外公小时候没帮你扎过头发吧？你要不要体验下外公给你扎头发？” 　　孔倩妍：…… 　　孔竹生：…… 　　完胜后的颜桃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色亮了亮，冲孔竹生道：“外公，你说要是有会给人扎头发的机器人多好？就是那种可以在家陪着小朋友的机器人，好多小朋友的父母家人都很忙，如果有这种机器人多好啊。” 　　这个提议，颜桃桃知道一定会成真。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孔竹生公司研发的智能AI产品，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用来陪伴小孩，主要功能是用来陪护空巢老人，二十四小时检测身体指数，一旦有异常会立刻联系紧急联系人和医护人员。 　　反正是早晚的事情，对社会和大众生活有益的产品越早出现越好，何况越早出现，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能让孔竹生更快的攀登事业的顶峰呢？ 　　孔倩妍的事情操心完了，她也该抓抓孔竹生的事业线了。 　　这样想着，颜桃桃默默在心里下了个决定，一会她一定要仔细理一下重生之前对孔竹生事业的记忆，看能不能提取一些信息点，能够帮助到孔竹生。 　　而听到颜桃桃这样说的孔竹生眸色微深，似乎是多了些考量。 　　对于颜桃桃的新发型，周围反应最大的人是罗章超。 　　罗章超看到了短发颜桃桃，瞪圆了眼睛，嘴巴也惊讶的张成了圆形。 　　罗章超发出了感慨：“桃桃，你现在跟夏佑好像，变成男孩子了！” 　　一旁的罗南平闻言，不客气的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性别不是靠头发长短来区分，没人规定女孩子不能剪短发。” 　　颜桃桃赞同的点头，她一直就觉得罗南平的教育理念真的很好，难怪罗章超会是内心如此柔软温暖的男孩子。 　　罗章超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拍的后脑勺，盯着罗南平，问道：“那我可以留长头发吗？” 　　既然女孩子可以剪短发，那男孩子也可以留长头发的吧？ 　　夏天短发是很凉爽啦，但每次冬天，罗南平带他去理完小平头，他都觉得脑袋凉飕飕的，好冷的。 　　“你可以。”罗南平深呼吸，再次劝自己家暴违法，不能动手打孩子，“但我不建议。” 　　“为什么？” 　　“你的五官不适合。”罗南平找了个理由，“罗章超，你长头发不好看。” 　　被自己的爸爸嫌弃长得不好看了，罗章超失落的撇撇嘴，没吭声。 　　颜桃桃同情的扫了罗章超一眼，出声安慰道：“章超哥哥，罗叔叔的意思是，每个人适合的发型不一样，就像我哦，虽然剪了短发但是肯定剪不了你现在这样的平头，我头发太软了，都立不起来，只有你这样的发质，才是最适合平头的。” 　　颜桃桃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爸爸没说你丑，你只是不适合，千万别伤心。 　　罗章超有被安慰到，似懂非懂的伸手摸摸自己有些扎手的小平头，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安静的夏佑面前，伸手揉了揉夏佑的脑袋，然后惊喜道：“对，像夏佑就可以留长头发，他的头发好软，也剪不了平头的。” 　　夏佑缓慢的皱起了眉头，出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要。” 　　颜桃桃扶额，总觉得罗章超抓错了重点，看着他在意的点已经从“爸爸说我长得丑”变成了“夏佑为什么不留长发”上，抽了抽眼角。 　　而罗南平毫不犹豫伸手又给罗章超后脑勺一巴掌，再次给他进行了思想教育，“你能决定的只有你自己的发型，别人的发型别人自己做主。” 　　罗章超这次的反应却很快，“那为什么我的发型是爸爸决定的，不是我？” 　　“……” 　　罗南平深呼吸，咬合的牙齿让他的腮帮子动了动，随后他开口出声道：“罗章超，你想留长发你就留长发吧，以后别剪头发了。” 　　“真的吗？” 　　罗南平再次深呼吸，近乎一字一顿了，“真的。” 　　颜桃桃和夏佑脑补了下长发飘飘的罗章超，随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还是……不要了吧。 　　以及真的很想劝劝罗南平，以后还是不要没事拍罗章超的后脑勺了，感觉……影响挺大的。 　　---- 　　夏天在三个人的嬉闹中流逝，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已经接受三个人不能当同班同学的罗章超十分满足三人可以同校了，知道颜桃桃和夏佑上了“特招班”，絮絮叨叨的问了很多问题。 　　——“我们的课本是一样的吗？” 　　——“我们上课的时间一样吗？作业一样吗？你们班上的同学都是天才吗？” 　　——“是不是我的作业在你们看起来超级简单，那你们可以帮我做作业或者给我抄作业吗？” 　　…… 　　…… 　　众多的问题中，颜桃桃很坚定的回答了其中一个，“不可以哦，章超哥哥，作业必须自己做，你不可以抄别人的作业，但是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做作业。” 　　罗章超一直是个退而求其次也会很开心满足的人，听到三个人可以一起做作业，乐呵呵的点头。 　　新生报到的第一天，不用上课，家长负责把孩子送到所在的班级，带“准小学生”认认路，领了教材课表，老师同学们互相认识认识，再安排好座位，就可以回家，等第二天正式上课了。 　　即便颜桃桃再三的强调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报道不用陪同，孔倩妍还是跟来了，而夏佑毫无疑问是小张来送的，罗南平也有来送罗章超，只是刚到学校不久，就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不得不离开一趟。 　　颜桃桃非常善解人意的出声道：“罗叔叔你去忙吧，可以让我妈妈送章超哥哥去教室，我和夏佑有张叔叔陪着就够了。” 　　孔倩妍点头应道：“放心，我会照看好章超的。” 　　罗南平连声道谢，表示忙完了就回来接罗章超。 　　孔倩妍拿过罗章超的班级资料，牵着他去找他的教室，等到找好方向了，才发现罗章超今天似乎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低头跟着她。 　　“怎么了？”孔倩妍垂首，一边打量他一边关心的问道：“是因为爸爸走了，没送你去教室，有点不开心了么？” 　　有过颜星杰这个“熊孩子”做对比，孔倩妍对罗章超和夏佑的印象一直非常的好，加上颜桃桃一直在跟她说，罗南平平常对她有多好，她和孔竹生闹别扭的时候，在罗家小住了一阵，是罗家父子悉心照顾她，因此孔倩妍下意识的会对罗章超更好，想把颜桃桃受到的照顾还回去。 　　罗章超摇头。 　　孔倩妍停下步子，关心的半蹲下身子，又问：“那是怎么了呢？你可以跟阿姨说的。” 　　罗章超耳廓微微泛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我……是开心。” 　　“诶？” 　　“之前在H市的时候，爸爸的工作很忙，妈妈也很忙，妈妈没有送我去过幼儿园……那个时候有同学会笑我，我就不想去幼儿园，阿姨陪我去教室……那我以后，不会被新同学笑了吧？” 　　罗章超在H市，并没有交到像颜桃桃和夏佑这样的小伙伴，他本来就是有些慢热的性子，被人嘲笑后，越发抵触去幼儿园，也不敢交朋友。 　　是罗南平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升迁来了A市，也决定把他一起带过来。 　　所以，刚遇到颜桃桃的时候，罗章超只是紧贴着后座的车门，对颜桃桃是又好奇又有些忐忑的。 　　是颜桃桃的热情主动让他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后来又有了夏佑，罗章超才活泼了些。 　　孔倩妍理解消化着他说的话，微怔了下，问道：“章超，你有生爸爸妈妈的气吗？” 　　罗章超迷惑道：“为什么要生爸爸妈妈的气？” 　　“不怪爸爸妈妈没空送你去学校吗？”这样就不会被同学们嘲笑了。 　　罗章超接着摇头，“不怪啊，爸爸妈妈是工作忙我知道的，他们不忙的时候都会陪我，我也很开心。” 　　他只是会羡慕其他人有爸爸妈妈接送，但从来不会因此而埋怨责怪他的爸爸妈妈。 　　罗章超是真的很好哄，就像每次和在夏佑、颜桃桃的相处中，觉得受到了冷落忽视，他会短暂的失落难过下，只要他们又搭理自己了，他就会马上忘掉之前的不愉快。 　　他也没有去责怪过那些嘲笑他的小朋友，来了A市后，想的都是，新的同学不要嘲笑自己就好了。 　　像是天生的暖心乐天派。 　　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孔倩妍的心酸涩了下，她想到了颜桃桃，即便自己做母亲有那么多失职的地方，颜桃桃也是果断的摇头，说着不怪她。 　　这些小孩子啊，很多时候，都比他们大人想得通透暖心的。 　　孔倩妍很开心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孔倩妍笑着许诺道：“以后爸爸妈妈要是很忙，你就联系阿姨。”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跟桃桃是好朋友啊。” 　　罗章超满心欢喜的点头，心里默默感慨着，能和颜桃桃当好朋友，真的好幸福啊。 　　--- 　　而另一边，特招班的教室里同样热闹。 　　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座位后，被要求暂时在教室外等候，给孩子们一些互相认识的独处时间，一方面也是教室总共就这么大，有些孩子陪同过来的家长可不止一位，要熙熙攘攘的全部挤在教室，也太拥挤了。 　　班主任则站在门口，等待陆续前来的家长和学生。 　　因为招收的“智力超群”的小朋友，颜桃桃环顾了下四周，忽然生出了自卑来。 　　她似乎是……目前在场的同学中，年龄最大的了。 　　她打量了下，班上就坐的同学，大多都是四岁左右的样子，看着要比夏佑大，也比她小。 　　这些人都是凭实力进来的，而只有她，凭的是积累和阅历。 　　她要不是重生的，指定是进不来这个班的。 　　颜桃桃一直在观察着班上的其他同学，只有夏佑，注意力全部在颜桃桃身上，对其他人都是置若罔闻的。 　　看起来最小的夏佑，在整个班是最打眼的，有些人不住的侧头打量他，暗暗做着比较。 　　能进这个班，身上都贴了“聪明”的标签。 　　这个小男孩很聪明吗？ 　　夏佑不搭理也不感兴趣，他只关心颜桃桃。 　　于是，微妙的闭合回路就产生了。 　　颜桃桃第四次环顾全场后收回视线，才感觉到夏佑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出声问道：“怎么了吗？” 　　夏佑伸手指了指她右耳后侧，提醒道：“头发。” 　　他看了好久了，颜桃桃右耳朵后面有一缕头发一直突兀的翘着。 　　颜桃桃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摸了摸头发，“头发怎么了？” 　　即便是摸了下，头发也没被整理好，于是夏佑跳下椅子，走了过来，“它翘起来了。” 　　听到这，颜桃桃就明白了，剪了短发后是清爽不用扎头发省事了，但她也发现了一件麻烦事，那就是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发尾总会胡乱的翘起来。 　　每根头发都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颜桃桃回道：“没事，一会就好了。”她早上出门打理过一遍了，可能是还有漏网之鱼。 　　但夏佑很固执，还是坚持伸手给她捋头发。 　　颜桃桃：…… 　　叹气，夏佑这孩子可能是有什么强迫症，从他每次蹲坐着，背部躬着的弧度和双手平行放在大腿上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颜桃桃只好任由夏佑给自己整理翘起来的发尾，余光不经意间跟前方位置的一个小女生撞了个正着。 　　小女生长直发齐刘海，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乖巧可爱，似乎是已经打量观察他们很久了，偶然撞上颜桃桃的目光，也不躲不闪的，继续看着。 　　“那个女生在看我们诶。”颜桃桃陈述完，随口感慨了句，“她好可爱啊。” 　　就还挺像洋娃娃的。 　　和罗章超、夏佑玩了一个夏天，颜桃桃还蛮想认识个同龄的女孩子的。 　　夏佑非常执着，也很有主次之分，一定要等到把颜桃桃翘起来的头发整理好了，他才侧头看向颜桃桃说的女孩子。 　　还好啊。 　　没有很可爱。 　　夏佑心里有了回答，但见颜桃桃眉眼弯弯，一副对女孩子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些话他就不说了。 　　她觉得那个女孩子可爱。 　　如果他说不可爱的话，她会不会不开心？ 　　夏佑选择了沉默。 　　而这时颜桃桃发现小女孩起身朝他们走过来，她碰了碰夏佑的胳膊，小声的提醒道：“她过来了，应该是想跟我们交朋友，一会她要是开口和你说话，你不能不出声，知道吗？” 　　夏佑的性格颜桃桃是摸得很清楚的了，现在话是多了些，但也不是对谁都愿意说上两句的，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她可不忍心让她遭受冷脸。 　　更重要的是，颜桃桃也是期盼着夏佑能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夏佑闷闷的“嗯”了声。 　　他其实对交朋友没有什么兴趣，但见颜桃桃兴致盎然的样子，他只好多看小女孩几眼了。 　　眼看着小女孩越走越近，颜桃桃已经摆好了友好的笑脸，随时准备开口聊天问好了。 　　小女孩停在了两人面前，目光却直接略过了颜桃桃，直直的停在了夏佑的身上，她朝夏佑伸出小手，大胆直接，自我介绍道：“你长得很好看，我想跟你交朋友，我叫吴珠珠，四岁半了，你呢？” 　　被无视的颜桃桃尴尬了一秒，随即看向吴珠珠的目光里就透着浓浓的兴致了。 　　哇哦。 　　好有性格的小女孩。 　　有点酷哦。 　　颜桃桃在一个四岁半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A”这个形容词。 　　虽然吴珠珠没有搭理自己，但完全不妨碍颜桃桃欣赏她这个直接说出自己的目标的性格。 　　夏佑缓慢的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看着吴珠珠。 　　他不打算按之前答应颜桃桃的做了，毕竟这个吴珠珠无视颜桃桃。 　　没礼貌。 　　真的很不可爱。 　　夏佑再次在心里给吴珠珠盖上章。 　　吴珠珠也不移开目光，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夏佑，仿佛一定得等到他开口说话为止。 　　颜桃桃看看吴珠珠又看看夏佑，最终抬手轻轻碰了碰夏佑的手臂，暗示道：“说话啊。” 　　刚刚明明交代过的，怎么现在又不吭声了。 　　夏佑依旧沉默。 　　吴珠珠依旧坚持。 　　颜桃桃看着两个别扭的小朋友，扯了扯夏佑的手臂，压低了声音，严肃且认真的提醒道：“夏佑，她在跟你说话呢。” 　　对待其他人也就算了，对待小女孩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呢？ 　　颜桃桃那二十一岁的灵魂，决定教导着夏佑怎么成为一个绅士的暖男。 　　感受到颜桃桃语气的变化，夏佑也伸手牵住颜桃桃，终于张了张唇，开口冲吴珠珠道：“颜桃桃，五岁半，很漂亮。” 　　“很漂亮”三个字，夏佑加重了语气，这对于很少说话，且每次说话的节奏频率都鲜少有起伏的夏佑来说，会加重语气说话，十分的罕见难得了。 　　颜桃桃：……？？？ 　　她真是黑人问号脸，没明白夏佑这是什么操作，人吴珠珠主动跑过来跟他做自我介绍，问他名字，想跟他当朋友，他先是不说话也就算了，一开口说她的名字信息是什么鬼？ 　　还有……为什么加“很漂亮”三个字？ 　　困惑之于，颜桃桃尴尬得脚趾头扣地，扯了扯唇角，干笑道：“人家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介绍我做什么？”为了避免误会，语罢不忘冲吴珠珠解释道：“唔……他刚刚说的是我的名字啊，哈哈哈，你好，我叫颜桃桃，五岁半。” 　　眼瞅着夏佑是不会乖乖跟吴珠珠介绍了，说完后颜桃桃就帮忙介绍道：“他叫夏佑，三岁半，很开心能和你交朋友。” 　　夏佑直接拆台，“不开心。” 　　颜桃桃：？？？ 　　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时也就是性格别扭一点，但她说什么都听的，基本上没跟她唱过反调。 　　怎么了，这是到了陌生的环境，受刺激了？ 　　夏佑紧接着开口：“你觉得她可爱，你想跟她交朋友。” 　　“……” 　　“她想跟漂亮的人交朋友，你漂亮。” 　　在夏佑眼里，颜桃桃比吴珠珠漂亮很多倍。 　　哦，也可爱很多倍。 　　颜桃桃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会认真聆听，再笑着回应。 　　不像这个吴珠珠。 　　听到这，颜桃桃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慢慢理解了夏佑刚刚古怪的言行。 　　夏佑这是在替她打抱不平？ 　　因为刚刚吴珠珠无视她？ 　　他觉得自己夸了吴珠珠，是想跟吴珠珠交朋友的，然后吴珠珠却不理自己，所以他帮自己跟吴珠珠做自我介绍？ 　　然后又因为吴珠珠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长得很好看”，所以他在帮她做完自我介绍后，还不忘记加上一句“很漂亮”？ 　　理清了思路的颜桃桃，被夏佑这个古怪的行为给暖到了。 　　咳—— 　　她为之前觉得夏佑不是暖男这个想法，向夏佑道歉。 　　一旁的吴珠珠也听明白了夏佑表达的意思，于是她终于把黏在夏佑身上的目光移到了颜桃桃的身上，确认道：“你想跟我交朋友？” 　　这奇特的问句方式，就是特招班的特色吗？ 　　颜桃桃满头黑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而这时吴珠珠下巴微仰，接着十分平静的说道：“我考虑一下。” 　　说完，吴珠珠就转身回自己位置上了。 　　什么鬼？！ 　　考虑一下是什么见鬼的回答？！ 　　她这是被嫌弃了吗？！ 　　没道理啊，如果吴珠珠交朋友的标准是长得好看，她应该也吻合的吧……？ 　　颜桃桃整个人都不好了，吴珠珠的回答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我了。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小学生涯是在备受打击中展开的。 　　然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37章 　　有点小插曲, 但总算是顺利的完成了开学报道，颜桃桃、夏佑、罗章超的小学生活，终于开始了。 　　可没想到的是, 第二天正式上学的时候，颜桃桃和夏佑跟罗章超分别后, 会在上楼梯的时候遇到熟人。 　　说是熟人, 其实也就见过一次面, 是之前颜桃桃第一次认识夏佑时, 在小区楼下的绿化院子里，嘲讽夏佑的那几个小学生。 　　在一个小区入住，本身家庭背景就差不多在一个层次阶级上，风平小学是A市数一数二的小学，会在学校碰到合情合理。 　　真是晦气。 　　明明教室再上几阶台阶就到了, 他们的位置都能看到他们班的教室门口了。 　　颜桃桃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下意识的停住步子，拉住夏佑的书包，想让他也停下来, 拉开和那几个人的距离。 　　等等吧，看夏佑的反应似乎没认出来, 等他们走了他们再走好了。 　　但他们的步子停了，前面有两个小学生的步子也停了, 隔着好几层阶梯，两人回头打量颜桃桃和夏佑，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似的，毫不避讳的就讨论开了。 　　“不是吧？我没看错吧, 那是夏佑？”其中一个惊讶的推了推旁边的人, “你看看, 夏佑穿校服了，他来我们学校读书了？这怎么可能，他没四岁吧？而且他又不会说话，他是哑巴啊。” 　　另一个打量了下，回道：“真的是夏佑，他怎么来我们学校念书了，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招收聋哑人了？” 　　聋哑人？！ 　　颜桃桃忍无可忍，站在夏佑前面，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仰头看着两个恶言恶语的小孩子，回怼道：“为什么你们会在学校里上学？我们学校难道还收智障脑瘫吗？” 　　成天就知道议论别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优越感。 　　年龄给的吧？ 　　真的不是所有小男孩都像夏佑、罗章超这么讨喜，有的小男孩就跟颜星杰似的，遭人烦的很。 　　之前她真的以为夏佑听不到，可以什么都不管，现在她知道这些伤人的话，夏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她不可能熟视无睹。 　　其中一个没料到颜桃桃会站出来回怼，立刻就炸毛了，“你说谁智障脑瘫？！” 　　“不明显么？”颜桃桃歪头，气定神闲，“说你们俩啊。” 　　“你哪个班的？几年级？是不是欠揍？”被怼的人气呼呼的下了几阶楼梯，走得近了，看清楚了颜桃桃的脸，讶然道：“你是不是之前在小区见到过的那的女的？夏佑的姐姐？” 　　脸长得挺像的，但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他有点不确定了。 　　另一个人肯定道：“就是她！她就是我们之前在小区里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她竟然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好啊，她之前骂我们是‘脏东西’，来了学校还敢嚣张，不知道我们已经三年级了吗，竟然敢挑衅我们！” 　　“就是，你一年级的吧？一年级敢跟我们三年级叫嚣？你现在马上道歉，不然我们一定要你好看！” 　　颜桃桃：？？？ 　　到底是小学生，连放狠话都这样的幼稚。 　　“挑衅”、“叫嚣”、“要你好看”这样的词汇让原本愤怒的颜桃桃觉得有些想笑。 　　颜桃桃可一点都不怕，她抬手看了看电话手表上的时间，很是镇定的开口：“现在是七点五十六分，还有四分钟就上课了，你们不在乎迟到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看到我们班主任在走过来了……”她说着侧过身子，越过两人看向教室门口，“老师，三年级的学生就可以打人了吗？” 　　两人闻言一抖，吓了一大跳，连个往后退了两步，结果发现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哪里有个什么鬼的老师？！ 　　他们又被耍了！ 　　之前那会，这个小女孩就装聋作哑的无视他们，现在又把他们当成猴子耍？ 　　两个九岁的孩子爆炸生气，握拳就想冲上来打人。 　　“你们在这做什么？” 　　可这回，真的有成年的女声传来。 　　说话的是正要去教室的，夏佑和颜桃桃的班主任。 　　两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男孩子立刻就萎靡了，肩膀都耷拉下去，其中一个人顿了下，立刻低着头往楼上跑，另一个人也忙跟上。 　　趁着老师没认出他们是谁前，赶紧跑！ 　　颜桃桃对小学生的心里还是摸得很透的，初、高中生不好说，但在小学生眼里，老师可是绝对权威的存在。 　　闹事的人一溜烟的逃窜了，班主任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夏佑和颜桃桃，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出声询问道：“快上课了，你们还不进教室吗？” 　　颜桃桃点点头，牵着夏佑继续往上走，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安慰夏佑，“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的吧？这些难听的伤人的话，你可以屏蔽掉，不要听，他们说这些话，就是想刺激你，让你难过伤心，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听到心里去哦。” 　　原本三四岁的小孩，记事都不会太久，但自从知道夏佑记忆力超常的优秀，几乎对听过的话，过耳不忘后，她就有些为他感到难过了。 　　这些伤人的话，他能听到，肯定也都记得很清楚。 　　夏佑稍稍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回道：“我不在意。” 　　“那就好。”颜桃桃松了口气。 　　夏佑接着道：“所以你下次，不用维护我。” 　　从他失去开口说话的想法后，他经常能听到，像刚刚那两个小孩子说的那样的话，不仅仅是来自小朋友，甚至他也听到过，一些成年人捂住嘴，压低声音的议论纷纷。 　　那些猎奇的，嘲讽的，看热闹的，以及恶意揣测的话，他都听得很清楚。 　　只要有夏家人在场的时候，那些声音才会被短暂的关闭。 　　夏佑早就看过了，也在心里记住了，那些虚伪的大人的脸。 　　第一次认识颜桃桃的时候，她在维护自己，刚刚她又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护在身后，完全不怕大她四岁的人。 　　但夏佑不想这样。 　　小张叔叔不在，家人也都不在，他不希望颜桃桃因为他受伤。 　　颜桃桃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松开他的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冲突啊。” 　　“……” 　　“你不在意是最好的，这样你的心情就不会被他们影响了，但下次让我听到他们这样胡说八道，我还是要骂他们的。” 　　她可做不到任由自己的好朋友被欺负，无动于衷。 　　而且念过书，也见过校园霸凌的颜桃桃更加的清楚，面对“施暴者”，如果表现出害怕、退缩和忍让，他们只会变得更加的嚣张。 　　这几个小朋友既然都跟他们是一个学校，以后打照面的机会多了去了，这次不反抗呛他们，就一定还会有下次。 　　咳—— 　　当然……她现在也并不能断言，这次反抗了就没下次。 　　总而言之，也比白白受欺负来得好。 　　见夏佑不吭声，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颜桃桃挑了挑眉，问道：“夏佑，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的样子很凶，被吓到了？” 　　喷他们“智障、脑瘫”的时候确实没能控制好音量语气，跟她平常在夏佑面前，温声细语的样子很不一样。 　　夏佑摇头。 　　他没有被吓到，他刚刚在她身后抬头看着她的背，愣了片刻。 　　她凶起来的样子……依旧好看，依旧可爱。 　　还让他有种往日小张跟在他身边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安全感。 　　见两人还在交谈，班主任催促了声，“马上要上课了，快点进教室。” 　　颜桃桃和夏佑进了教室，在往自己座位走的时候，路过了吴珠珠的位置，这一次，颜桃桃没有被无视，吴珠珠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还对昨天那句“我考虑一下”有心理阴影的颜桃桃没打算和吴珠珠多做交谈，就打算安安静静的路过她时，吴珠珠却主动开口了：“我考虑好了，我可以跟你做朋友。” 　　颜桃桃：？？？ 　　有毒吧！ 　　这恩赐般的口吻是什么鬼？！ 　　颜桃桃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吴珠珠又开口了，“刚刚我都看到了，你很勇敢。” 　　吴珠珠的位置靠窗，颜桃桃勇敢站出来维护夏佑的行为，她都看在眼里了。 　　颜桃桃心肌梗塞了，无话可说。 　　这要换个男的，吴珠珠就是“如此普通如此自信”的直男，但换成小女孩，颜桃桃除了觉得无语，倒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好吧，颜桃桃承认，或许她自己也有些“双标”，对女生的宽容度总是莫名其妙会高一点。 　　吴珠珠：“颜桃桃，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颜桃桃深吸了口气，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真是谢谢你了。” 　　吴珠珠耸了耸肩，“不客气。” 　　颜桃桃在心底直呼“救命”。 　　接下来的半天，颜桃桃感受到了吴珠珠更多令人窒息的操作，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会主动跑到颜桃桃座位前和她交谈，甚至主动邀请颜桃桃和她一起去洗手间。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似乎多大都逃不过……一去去上厕所。 　　吴珠珠不再搭理夏佑了，专心致志的“黏”着颜桃桃。 　　夏佑很不满，他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等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吴珠珠十分自然的走到颜桃桃身边，“走，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是询问，不是邀约，就是通知。 　　颜桃桃抽了抽唇角，瞅着夏佑绷得越来越紧的小脸，很委婉的说：“珠珠，我们跟另一个好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吃午饭。” 　　言下之意：你跟我们一起不太合适。 　　吴珠珠：“普通班的？” 　　她观察过了，整个特招班颜桃桃就跟夏佑走得近，没有其他朋友了。 　　颜桃桃点头，“嗯啊。” 　　吴珠珠沉默了下开口：“我不介意。” 　　反正她身边一直跟着个夏佑，再多一个人也没关系。 　　颜桃桃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力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仿佛跟吴珠珠在两个频道里，强行交谈。 　　吴珠珠无视夏佑的不悦，甚至对颜桃桃的为难一无所知的样子，主动挽住了颜桃桃的手，“走吧，我饿了。” 　　颜桃桃就这样被吴珠珠挽着走出了教室，夏佑只能眉心紧锁的跟上去。 　　罗章超早就在食堂门口等着了，一看到颜桃桃和夏佑走过来，立刻在原地蹦跶着挥手，生怕两人看不到他。 　　距离上一顿早餐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罗章超早就饥肠辘辘了。 　　咦—— 　　颜桃桃牵着的怎么不是夏佑，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一有陌生面孔，罗章超立刻就局促起来，停止蹦跶，安静等着。 　　看来是逃脱不了四人一起吃饭的命运了，颜桃桃出声介绍道：“章超哥哥，这是我们班的同学，吴珠珠。” 　　罗章超摸摸脑袋，点点头，“哦……你好，我叫罗章超。” 　　吴珠珠打量了下罗章超，忽然侧头看向颜桃桃，突兀的问：“你还有其他好朋友吗？” 　　“哈——”这没头没脑的问句，让颜桃桃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除了我，夏佑……”吴珠珠又指了指罗章超，“还有其他好朋友吗？” 　　颜桃桃摇头，事实上她对用“好朋友”这个词来形容她和吴珠珠是抱有疑惑的。 　　吴珠珠表示了然的点头，“桃桃，那你不要再交其他朋友了，我有点忙不过来了。” 　　她现在跟颜桃桃是朋友，颜桃桃也要跟自己的朋友待在一起，等同于她也要跟颜桃桃的朋友相处，要是再多几个，吴珠珠觉得会很累。 　　颜桃桃真的是一脑袋的问号，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回“为什么”还是“凭什么”。 　　要怎么跟吴珠珠解释，自己交几个朋友都跟她没关系啊……？ 　　无语子。 　　表达完自己想法的吴珠珠直接拉着颜桃桃往食堂走了。 　　罗章超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喃语的问夏佑，“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夏佑不答反问：“她可爱吗？” 　　“啊？”罗章超就更懵了，“谁可爱？” 　　“吴珠珠。” 　　“还、还好吧……？” 　　夏佑盯着罗章超，固执又认真的开口：“她没礼貌，不可爱。” 　　为什么颜桃桃要跟她交朋友？ 　　夏佑搞不懂。 　　吴珠珠非常自然而然且完成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就把夏佑从颜桃桃身边挤掉了，打饭也好，吃饭的位置也好，吴珠珠都是紧贴着颜桃桃的，动作节奏缓慢的夏佑根本跟不上。 　　四人座，吴珠珠拉着颜桃桃坐在一边，对坐是夏佑和罗章超。 　　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罗章超是真的很饿，恨不得大快朵颐，但对面坐着个似乎不太好惹的新面孔，而身边坐着的夏佑根本不动筷子，弄得他只能极力的克制自己吃饭的动作。 　　颜桃桃有点头疼，之前和罗章超、夏佑三人相处，也十分的和谐愉快，怎么多了个吴珠珠，她竟然生出一种……他们在为她“争风吃醋”的感觉。 　　颜桃桃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看着夏佑没动过的餐盘，问道：“夏佑，这些菜不喜欢吃么？” 　　说完她把自己的餐盘往夏佑面前推了推，“你看看这些里有没有你想吃的。” 　　夏佑神色缓和了些，终于动了动，也把自己的餐盘往颜桃桃那里推，“有你喜欢吃的，你吃。” 　　而朝这两份午餐伸出筷子的人，不是颜桃桃也不是夏佑，而是罗章超，“我可以吃的吧？” 　　两人大方的点头。 　　三个人的互动熟稔，氛围逐渐好转，片刻后吴珠珠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自己抽出一张擦擦嘴，“我渴了。” 　　颜桃桃顺着话题提议道：“隔壁有小超市，一会可以去买水喝，你身上带了钱么？” 　　吴珠珠摇头。 　　颜桃桃晃了晃左手的电话手表，“那一会我帮你付款吧。” 　　电话手表绑了孔竹生的卡，可以扫码支付，一瓶水也花不了多少钱。 　　吴珠珠满意的点点头，抽出纸巾递给颜桃桃，“那你擦擦嘴，我们走吧。” 　　夏佑眉头又紧锁了：“桃桃没有吃完。” 　　“是啊，桃桃没有吃完。”罗章超咽下一口饭，帮腔道：“你等一会啊，等桃桃吃完，再陪你去买水。” 　　吴珠珠不以为然，她看着颜桃桃，重读强调道：“我很渴。” 　　颜桃桃满头黑线，犹豫了半响还是把拒绝的话给咽下去了。 　　吴珠珠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小女孩，看待问题从来只以自己为出发点，所以可以非常坦荡直接的对身边的人说出自己的需求，并且察觉不到任何的不妥。 　　这就是被偏爱养成的习惯。 　　颜桃桃冷静想想，这一上午她是能感受到吴珠珠是认认真真想跟她交朋友了，只是用的方式有些不对劲。 　　颜桃桃一贯的理念都是，只要出发点是好的，中间有不合适的言行，会尝试用沟通的方式去解决。 　　吴珠珠才四岁，只要心不坏，习惯方式，可以慢慢通过沟通改变的，何况颜桃桃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于是颜桃桃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决定先陪吴珠珠去买水，顺便和她好好沟通一下，起身离开的时候不忘记询问夏佑和罗章超有没有想吃的零食。 　　小超市就在食堂隔壁，进了小超市的吴珠珠可不止是买水了，她在一旁货架上自顾自的挑选起来，但无论什么东西都拿了两份。 　　“你都要拿两份么？”颜桃桃跟在她身后，觉得她什么都拿两份的行为奇怪又浪费，于是决定主动开口掌握谈话的频道节奏，“珠珠，如果你真的想跟我成为好朋友的话，只表达自己需求想法是不够的哦。” 　　“你一份我一份。”吴珠珠回答了她前面的问题。 　　果然是很吴珠珠的回答。 　　她的确是想跟颜桃桃成为朋友的，用着她的方式。 　　颜桃桃扶额，放缓了语气，接着道：“我觉得真的要和我当朋友的话……不，是无论你以后和谁交朋友，你要学会倾听对方的想法和需求。” 　　任何关系都是双向的回馈，就像颜桃桃很在乎夏佑、罗章超的想法，但同样她也能感受到他们两个在意她的想法。 　　闻言，吴珠珠举起手里两包黄瓜味道的薯片，问道：“那你喜欢黄瓜味的薯片吗？不喜欢我给你换烤肉味的。” 　　颜桃桃：…… 　　真的是……很难在一个频道上面。 　　重生以来颜桃桃觉得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好，好到让她都快生出一种，上辈子是不是当过幼师的恍惚感了。 　　暂时放弃了和吴珠珠的沟通，颜桃桃去挑选了罗章超想喝的可爱和夏佑要的牛奶，然后和吴珠珠一起拿的东西买单。 　　在收银台准备结账的时候，就能听到外面的喧嚣声，像是有人在打闹。 　　不过小学生嘛，课余时间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颜桃桃没有太在意，调出电话手表里的付款码，抬高手，让收银员打付款码。 　　这时吴珠珠闲的无聊，已经走到了门口，随意看向了打闹的人群，说道：“打架的人好像是你的朋友。” 　　“什么？” 　　吴珠珠回过头，看向一脸迷惑的颜桃桃，解释道：“夏佑和罗章超在和人打架。” 　　夏佑和罗章超和人打架？！ 　　颜桃桃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可能 ”，那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是会挑事跟人打架的，认识这么久，甚至连红脸跟大喊大叫都没有过。 　　颜桃桃不敢相信的跑到门口，食堂门口的空地上，此刻四五个人扭打成了一团，她一眼就认出了罗章超和夏佑，而和他们打架的人不是别人，是早上在楼梯间已经发生过争论的和他们同小区的三年级的男同学。 　　夏佑和罗章超怎么可能打得到三个三年级的男同学？！ 　　眼看着夏佑和罗章超被人按压在地上，颜桃桃急得不行，连忙跑回超市里，一把拉住了收银大叔，“外面有高年级的同学在欺负低年级的同学，叔叔，你快去帮忙，再不阻止，有人要被打进医院了！” 　　颜桃桃自知现在自己冲进去，也肯定拉不开那几个男孩子，小孩子之间的力量悬殊对比尤其明显，她只能赶紧找个成年人，收银员大叔是颜桃桃目前唯一能快速找到的成年人了。 　　收银员闻言，忙锁了钱柜出去拉架。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能在学校打架？！”大叔骂骂咧咧的冲过去，一把拎住负人的小男孩的后脖子把他们强行拉扯开。 　　颜桃桃连忙去扶罗章超和夏佑，“没事吧？章超哥哥，夏佑，你们怎么样了？” 　　颜桃桃打量着两人，夏佑还好，也不知道是那些人的拳脚有意的避开了夏佑，还是夏佑被罗章超保护得很好，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身上的校服被弄脏了。 　　可罗章超看起来就惨不忍睹了，裸露在外的肌肤明显的淤青和擦伤，右边脸颊高高肿起来，上衣的扣子也全部被扯掉了。 　　怎么看，罗章超和夏佑都是被欺负的那两个。 　　颜桃桃真的好后悔，刚刚她要是不和吴珠珠去小超市就好了，有她在肯定不会让他们两个被欺负成这样。 　　大叔拦着那三个男孩，不让他们再靠近，训斥道：“你们三个丢不丢人，这是学校，欺负比你们小那么多的小弟弟！” 　　那三个人并不服，其中一个指着站不起来的罗章超，激动道：“他先动手的！他动手了，我们当然要还手，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可以打我们吧？” 　　罗章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肿起来的嘴角让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他们……骂人……” 　　听到这几个字，颜桃桃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一定是那三个小男孩，跟早上一样的嘴欠了，指不定还说了更过分的话，不然像罗章超这样好脾气的性格，怎么可能动手？ 　　另一个男生把手臂伸到大叔面前，露出渗血的伤口，指着夏佑道：“他咬我！他都把我咬成这样了！跟个疯狗一样！真的是有病！” 　　他们本来就不敢对夏佑动手，夏佑身上要有个什么明显的伤口，他们指定要完蛋，在食堂门口撞见夏佑和罗章超的时候，原本就是想“逗”夏佑几句，出出早上的火，但谁知，没有了颜桃桃，罗章超更“凶残”，直接就扑过来打架了，还一口一句要让他们给夏佑道歉。 　　要制服罗章超轻松得很，他们很快就把他按在了地上，只是没料到夏佑会扑过来，拽不开他们按着罗章超的手，突然跟发了疯似的咬起来。 　　颜桃桃扫了眼夏佑嘴角的依稀可见的血迹，真的恨不得自己现在有二十一岁的身体，可以把那三个小朋友按在地上摩擦。 　　颜桃桃深呼吸，克制着骂人的冲动，她一一盯着三个小朋友别在胸口的铭牌，把他们的班级名字牢记在心里，然后询问大叔，“叔叔，学校的医务室在哪里？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罗章超伤得很严重，夏佑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现在站在这里跟他们吵架争论一点意义也没有。 　　应该先带他们去处理伤口。 　　“我知道。”吴珠珠主动的去扶夏佑，“我带你们去。” 　　夏佑侧身一避，伸手去抚罗章超，很轻了唤了一声，“章超哥，走。” 　　章超哥。 　　认识这么久，夏佑是第一次这样称呼罗章超。 　　罗章超努力睁了睁了自己因为肿胀的右脸而被挤到变成一条缝的右眼，身体莫名有了新的站起来的力量。 　　夏佑叫他“哥”诶。 　　他这个当“哥”的，当然要强大一点。 　　罗章超给自己加了新的担当和包袱，挣扎着摆出一副“我不痛、我没事”的表情。 　　于是大家一起搀扶着罗章超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边仔细给罗章超清洗处理伤口，一边询问他们受伤的原因，并表示一会要把这件事通知他们的班主任，在校园里打架可不是闹着玩的。 　　罗章超一听就觉得自己像是闯了祸，闭上嘴，不肯回答医生的问题了。 　　倒是夏佑，反常的活跃，医生问的每个问题，他都回答了，末了强调道：“请通知老师和家长。” 　　罗章超含糊不清的哼唧了声，“夏佑……” 　　为什么还要喊家长啊？ 　　他完蛋了，要是让罗南平知道他打架，他一定又要挨揍。 　　从小到大罗南平交代他最多的就是：不许打架，不许惹是生非。 　　夏佑握住他的手，认真道：“章超哥，没有错。” 　　错的是那三个人。 　　记忆回到不久前的食堂门口。 　　颜桃桃和吴珠珠走后不久，夏佑和罗章超吃完了午饭走出食堂，和那三个人撞了个正着。 　　其中有一个人阴阳怪气的高呼了一声，“哟，小哑巴刚刚吃完饭啊。” 　　夏佑置若罔闻，罗章超激动出声，“夏佑不是哑巴，夏佑会说话！” 　　“不是哑巴是什么？聋子吗？”说话的人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住我们那的，谁不知道夏佑是个又聋又哑的笨蛋啊？三岁了都学不会说话，怎么好意思来念小学啊？也不能因为爷爷是市\\委\\书记就这样走后门吧，对其他人一点都不公平。” 　　罗章超替夏佑感到委屈，很较真的回：“夏佑不是聋子不是哑巴，夏佑也不是笨蛋，夏佑是特招班的学生，是天才，很聪明！” 　　这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就胡说八道！ 　　“特招班？残障班吧，不然他身边怎么总是要有帮他说话的？之前是那个招人烦的女孩子，现在又是你，还不就是因为夏佑自己说不出来话？” 　　“因为不说话是因为不想说话，不是他不会说话！”罗章超已经很生气了，“你们要跟夏佑道歉。” 　　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 　　虽然面前的人看着都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但罗章超也不会害怕，他才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好朋友。 　　他是“大哥哥”，会保护弟弟妹妹！ 　　“道歉？好啊，要是夏佑说话了，我们就跟他道歉啊。” 　　“哈哈哈，不是哑巴，让他说话啊。” 　　“就是，我都从来没听过夏佑的声音。” 　　随便他们怎么吵闹，夏佑都跟听不见似的，拉住了罗章超的手，想离开这里去找颜桃桃。 　　但仗着身高的优势，有男孩伸手，直接按住了夏佑的脑袋，阻止他走动，“别走啊，夏佑，说句话给我们听听看啊。” 　　语气嘲弄，仿佛夏佑就是他们手里的一只小白鼠。 　　罗章超用力的挥开他按住夏佑脑袋的手，“你们别动他！” 　　可男生们就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故意去按夏佑的脑袋。 　　力道并不轻，夏佑的小身子晃晃悠悠的，在他发火之前，罗章超忍无可忍的用力推开动手的人。 　　怒气就这么被点燃了，他们不认识罗章超，动起手来无所顾忌。 　　夏佑绷着身子去拉扯他们，根本就拉不动，他双眸猩红，狠狠咬下其中一人按住罗章超的手。 　　罗章超是为了他，才被打的。 　　夏佑没有想过，罗章超会为了自己打架。 　　夏佑看着整张脸都肿胀变形的罗章超，缓慢而有力的开口说道：“章超哥，他们错了，他们要跟你道歉。” 　　他像是在重复和解释之前的话，但更像是认真的在跟罗章超许诺。 　　没有刺激，都是颜桃桃和罗章超在照顾和保护他，说着他们是好朋友，不会让人欺负他。 　　对，他们是好朋友，所以夏佑也不会让罗章超受委屈的。 　　一旁的颜桃桃听着，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罗章超和夏佑的感情更好了，这也是一种收获。 　　颜桃桃点点头，赞同夏佑的决定，“章超哥哥，他们把你打成这样，是他们不对，你别怕啊，他们必须给你道歉。” 　　“可……可是……”罗章超依旧底气不足，“我、我也动手打了他们……” 　　等罗南平知道了，一定要说他的。 　　颜桃桃看透了罗章超心里的想法，出声道：“我跟夏佑会跟罗叔叔讲清楚原因的，肯定不让罗叔叔骂你！” 　　夏佑点点头，“嗯。” 　　确定夏佑身上没什么别的伤口后，颜桃桃跑去医务室的饮水机倒了杯水，递给夏佑，“夏佑，漱漱口。” 　　夏佑乖乖的漱口，片刻后他握着水杯，认真的看着颜桃桃，问道：“我是不是太弱了？” 　　所以夏城泉才要安排小张一直跟着他。 　　所以颜桃桃和罗章超总是小心翼翼的和他相处。 　　是他太弱了，才总需要人保护。 　　“为什么这么问？”颜桃桃打量着他的表情，“夏佑，你在自责吗？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自责。” 　　可他真的没做错什么么？ 　　罗章超是因为他受伤的。 　　颜桃桃继续安慰道：“你不是弱，是因为你现在年龄小呀，夏佑，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才三岁半啦？” 　　夏佑垂首，几秒后他再次抬头看向颜桃桃，缓声道：“我以后，会保护你们。” 　　他要变得强大。 　　这也是承诺。 　　颜桃桃只是不以为然的揉揉他的头，不泼他冷水的应和了声，“好。” 第38章 　　当天下午, 老师通知了五个孩子的家长，夏佑、罗章超、和那三个三年级的学生。 　　小学生的课程不多，下午两节课, 一节四十分钟，下午四点就放学了。 　　考虑到工作日学生家长都要上班，老师电话通知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五个孩子加上颜桃桃, 一放学就被各自的班主任拎到办公室了。 　　最早到的是夏佑的家长, 夏佑的奶奶朱荷。 　　朱荷一身藏青色的长款旗袍, 从盘发到手包以及手腕的玉镯, 处处透着低调的讲究。 　　她下午和自己的闺蜜们有个局, 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了过来。 　　入了办公室, 夏佑的班主任立刻起身，下意识的俯身, 主动出声招呼道：“夏老夫人, 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没打扰到您的正事吧？” 　　事情的发展经过, 老师们也都了解过了，区分责任，怎么看夏佑都是“受害者”，会通知夏佑的家长，一是因为夏佑自己本人很坚持，二也是怕夏佑回家后, 转述不好事情的经过, 到时候学校反而落了个不负责任的名声。 　　毕竟是市、委\\书记的亲孙子, 没人敢随便怠慢。 　　“我手头哪有什么事会比我孙子正式上学的第一天, 就和人打架的事情重要呢？”朱荷噙着笑，语气也没什么起伏的回了句，慢慢的迈进来。 　　言下之意：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 　　小孩子都很会察言观色，班主任们对朱荷的态度，再加上自己家长平日里的嘱咐，三个三年级的小朋友，在朱荷进来后，就一直低垂着头，躲避着目光。 　　害怕、担忧……瑟瑟发抖。 　　朱荷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夏佑，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伤口后，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又确定颜桃桃没有受伤后，将注意力落在一旁的伤痕累累的罗章超身上。 　　“怎么伤成这样？”朱荷满眼心疼，想伸手碰碰，又怕弄疼了罗章超，俯身去打量，“章超，让奶奶看看。” 　　夏佑适时的出声，“为了保护我，章超哥才受伤。” 　　简单的一句话，挑明了事情的发展经过。 　　罗章超抬起头，经过医务室医生的处理，他原本肿起来的右脸已经消肿，变成了青紫色，但眼角的擦伤，还是影响了他眼睛的大小，面对朱荷的关心慰问，他睁着一大一小的眼睛，想乐呵呵的笑笑，结果一咧嘴，嘴角的伤口又撕开，疼得直抽气，“没事……” 　　他是大哥哥嘛，保护夏佑应该的，受了点伤就喊疼，一点都不男子汉了。 　　“章超哥哥伤得最重，却说自己没事……”颜桃桃为罗章超鸣不平，扫了眼在朱荷进来前，还在跟老师们哭诉自己多惨的三人，道：“可他们不仅欺负人，身上都没明显的伤口，还说自己伤得严重。” 　　他们就是欺软怕硬，敢嘲笑讥讽夏佑，但是不敢对夏佑动手，把罗章超打成这样，还拒绝跟罗章超道歉。 　　颜桃桃都快气死了，眼巴巴的望着办公室门口，就是希望罗南平可以早点到。 　　当小朋友的局限太多了，例如现在，她再生气也只能等着大人们来处理，没办法也以暴制暴的，把那三个人的头按在地上，让他们好好跟罗章超道歉。 　　夏佑的班主任给朱荷找了把空椅子，朱荷落座后听着罗章超的班主任和三年级的班主任一言一语的转述着从小孩子嘴里听到事情经过，朱荷表示了然的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开口：“章超的事情既然你们联系他爸爸了，我没有立场，就不多说了，该怎么道歉等他们双方的家长来谈论吧。” 　　朱荷很心疼罗章超，但既然已经通知了罗南平，也不该是她来做主。 　　但一句“该怎么道歉”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这些人，必须向罗章超道歉。 　　夏佑班主任忙出声道：“夏老夫人放心，医务室的医生检查过了，夏佑没受伤，这几个小孩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愿意跟夏佑道歉，如果夏老夫人有事要忙的话，可以带夏佑走了。” 　　从知道老师们通知了家长后，几个小朋友就怂了，尤其在颜桃桃在三个班主任面前，把他们说夏佑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遍后，他们立刻表示，知道错了，不应该乱开玩笑，可以跟夏佑道歉。 　　现在在老师们的眼里，觉得主要矛盾还是在罗章超和三个小朋友身上，夏佑虽然是□□，但和夏佑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朱荷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面上带笑，素养极好的样子，也没去指责和冲小孩子们发火，回道：“不急，我倒是想见见他们的家长，来得来了，就聊两句吧。” 　　**岁的孩子出言不逊，有错，但家长责任更大。 　　朱荷早就知道小区里有小孩子常常嘲笑议论夏佑，但她既不在现场，又觉得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由大人出面失了风度，何况还有小张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夏佑。 　　但现在到了学校的圈子，他们没收敛，反而更无所顾忌了，朱荷不能坐视不理了。 　　抛掉市委\\书记夫人的头衔，她也是个疼爱孙子的奶奶。 　　凭什么，她的孙子要一直被人欺负。 　　说完朱荷又补充道：“不过老师呀，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一下。” 　　“您请说。” 　　“受没受伤也不是就看生理上的，我觉得吧，心理上的伤更棘手也更难痊愈，儿童心理这块，你们搞教育的肯定比我了解得多了，我不多说，你们肯定明白的，有时候言语上的霸凌，对小朋友造成的伤害，会伴随他们成长，甚至一生的。” 　　老师们对视了一眼，额头冒汗，连连附和道：“明白明白，您说的是，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理，绝不纵容校园霸凌。” 　　朱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表现得和和气气的，但三言两语和坚持不走，就让老师们知道，即便受伤惨重的是罗章超，她也没打算就让三个小朋友简简单单的道个歉，事情就过了。 　　颜桃桃在一旁把朱荷话里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要是条件允许，她都想给朱荷鼓掌了。 　　言语有时候就是比真切的拳头更伤人。 　　紧接着赶过来的是罗南平，罗南平呼吸微喘，显然是一路快步走来的。 　　进了办公室后，他先是跟老师们以及朱荷一一问好，“真是不好意思，接到电话后，处理了点手上的工作，立刻请假过来了，路上有点堵，迟到了十来分钟，很抱歉啊。” 　　道完歉罗南平才去看罗章超，见他跟鸵鸟似的低垂着头，只差把脑袋埋进土里了，他不赞同的蹙眉，沉声唤道：“罗章超。” 　　罗章超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似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下，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脑子很乱，虽然知道老师在电话里肯定把他打架的事情告诉罗南平了，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觉得，只要他把受伤的脸藏起来，可能罗南平就不知道他打架了。 　　可惜罗章超藏了脸，却忘记藏自己的手臂膝盖，上了药水的伤口，显眼又渗人。 　　“罗叔叔。”夏佑很主动的出声，替罗章超解释道：“章超哥，是因为看我被欺负，才跟人打架。” 　　一旁的颜桃桃看着，她察觉到了夏佑的改变。 　　夏佑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她认识的夏佑，是遇到任何事都不言不语的，可能是习惯了身边总有人为自己总结情况，陈列发言，无论是自己受了委屈，还是目前处在困境里，夏佑都只会沉默的听着别人去陈述整件事，自己再给予反应。 　　可从进了办公室，他就一直很主动的在发言，和老师们说情况，在朱荷和罗南平进来后，第一时间为罗章超发声。 　　脑海里回响着他在医务室说的“我以后会保护你们”，颜桃桃心里很暖很暖。 　　夏佑在改变，他在保护罗章超啊。 　　听到夏佑说的，罗南平余光仍在打量自己儿子裸露在外的伤口，压着心疼，故作平静的询问夏佑和颜桃桃有没有受伤。 　　夏佑：“有章超哥，我才没有受伤。” 　　三个小朋友：……胡说，没有他我们也不敢动手打你好吗？！ 　　颜桃桃也帮腔道：“章超哥哥超级勇敢，他一个人对抗三个比他大那么多的坏小孩，受伤了都没有哭！” 　　朱荷：“罗部长，真的要好好感谢章超了，不然夏佑这个小身板，这会可能就在医院了。” 　　三个小朋友抖得更厉害了，夏佑和罗章超的家长都来了，他们根本不敢说话，既盼着自己的家长赶快来，又害怕家长来了不给撑腰，反而一通爆骂。 　　即便大家都在帮腔和解释，面对着罗南平，罗章超还是不敢抬头。 　　他答应过爸爸不打架的，他没有做到。 　　心很虚。 　　罗南平看了罗章超好几眼，把关心的询问先压了下去，主动去和老师们聊起了事件的具体经过，全程也教养很好的，没说过那三个小朋友什么。 　　直到五点出头，三人的家长才相继出现。 　　一进门先是观察了下自己孩子的伤势，继而就开始关切的询问夏佑有没有受伤，完全没把罗章超看在眼里。 　　罗南平的目光沉了又沉。 　　朱荷摆摆手，浅笑道：“三位好忙啊，老师说的时间是四点半，这迟到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啊，工作是很重要，孩子的教育也不能忽视啊。” 　　言下之意：平时没教育过孩子吧？ 　　有家长讪笑出声：“是啊是啊，那指定不能忽视，夏老夫人都亲自过来了，幸亏夏佑没受伤，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大家都住一个小区，孩子们也都互相认识的，不至于动手打人啊。” 　　夏佑没有明显的伤口，他们就放下心来了，要有伤口他们跑不掉要负责，没有伤口，再弄得声势浩大的，就像是“找茬”了。 　　家长的话给了孩子勇气，立刻抬起自己被夏佑咬的胳膊，委屈道：“我们真没动手打夏佑，而且……夏佑还咬我，妈妈你看……” 　　一看到儿子手臂上的牙齿印，家长眸光闪烁了下，虽然不敢跟朱荷呛声，但越发觉得夏佑不占理了，故意道：“夏佑肯定不是故意咬你的，你比夏佑大了个四五岁，夏佑是小弟弟，咬就咬了，他还不懂事，你当哥哥的，不要斤斤计较。” 　　这段话明面上是站在夏佑那边，却句句都在表明自己的儿子有多委屈。 　　“夏佑不懂事？”朱荷的敛了笑，眸色渐冷，沉声道：“夏佑不懂事，你的儿子就能随便取笑他，说他又聋又哑？不仅平日在小区嘴碎，现在来了学校，还说出了学校招收聋哑人这样的话？你儿子可真懂事啊。” 　　家长面色红了红，强扯着一张笑脸，“这、这不可能吧……夏老夫人，这一定是个误会啊，我相信我儿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们在家里早就交代过了，不要招惹夏佑。 　　家长说完，忙给了另外两个家长眼色，示意他们一起帮腔。 　　“我也觉得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他们哪知道什么聋哑人啊。” 　　“对的，一定是误会吧，夏老夫人，他们才多大的孩子啊。” 　　朱荷抬眸：“是，可能是误会，我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小孩子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来，那么……他们是平日里在家里耳濡目染，跟大人学的？” 　　她留在这里，本来就不只是为了苛责三个小朋友，更想会会他们的家长。 　　三人脸色一变，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笑容逐渐僵硬。 　　朱荷又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为人父母的，也不懂事吗？” 　　明摆着就是这三个小孩子做错了，就因为夏佑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他们言语中一句对孩子的责骂都没有，全部是维护。 　　“不是误会。”颜桃桃主动发声，“我听到过两回，一次是在小区楼下，他们说夏佑是个听不到的哑巴，还说了很多很多过分的话，今天早上，在上楼梯的时候，他们说夏佑是聋哑人，我们班主任当时在教室门口，有看到的，然后中午在食堂门口，他们再次出声嘲笑夏佑，逼迫不想说话的夏佑开口说话，章超哥哥看不下去，双方才打了起来。” 　　颜桃桃说着，指着罗章超身上明显的伤口，“谁欺负谁，不是很明显么？” 　　“小男孩之间因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还是很正常的，男孩子吗，都很皮的。”三年级的班主任出声，想要给家长们唱和，“打架是不文明行为，无论是什么原因打架都不对，幸亏都是皮外伤，我觉得双方给彼此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吧。” 　　三个家长跟着出声，“道歉，我们愿意让孩子道歉，那些话肯定是误会，他们没说过，但动手了就是不对，老师说得对，彼此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吧，那个受伤的小朋友，我们也愿意承担医药费。” 　　心里有不满，也不跟直接跟夏家闹上，面上认个错，道个歉没什么，医药费他们给得起，何况老师给的建议是互相道歉，让这件事翻篇。 　　听到这里，罗南平整张脸都黑了，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斟酌着发言。 　　平日反应最慢的夏佑，最先给出反应，执着又认真，“章超哥，没有错，不应该道歉，我不要他们跟我道歉，我要他们跟章超哥道歉。” 　　颜桃桃：“为什么互相道歉啊？不应该是做错事情的人道歉吗？而且我可以作证，那些话他们都说了，你们为什么还强调是误会？他们不仅仅是要为自己打架道歉，更应该为自己出口伤人道歉，他们做错了两件事，你们当家长的这样维护自己的孩子，以后他们或许不会再打架，但肯定还是会言语霸凌别人。” 　　这根本就是无声的纵容跟鼓励啊。 　　朱荷鼓了鼓掌，站起身来，气场上的压迫感就多了几分，“连小孩子都比你们明辨是非。” 　　“我有证据。” 　　这时办公室门口出现另一个小孩的声音。 　　是吴珠珠。 　　吴珠珠手上拿着个手机走了进来，直直的走到班主任的面前，把手机递过去，“早上他们欺负夏佑的时候，我拍视频了。” 　　她其实就是想拍一下颜桃桃，留下她想跟颜桃桃当朋友的瞬间。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说完，她就按了播放键。 　　距离并不近，她是趴在教室的窗户口拍的，放大的镜头里能清楚的到了其中两个三年级的小学生，托他们毫不克制的音量所赐，他们的字字句句全部清清楚楚的被录到了视频里。 　　这下，三个小朋友把头垂得更低，连带着刚刚还强调是误会的家长们，都有些抬不起头了。 　　班主任看了眼吴珠珠，按住她想拿回手机的手，道：“吴珠珠，不可以带手机来学校，手机我没收了……”一会联系你家里人来取。 　　可班主任话没说完，吴珠珠就收了去拿手机的手，一脸无所谓的开口道：“哦，那我让我爸爸再给我买一台。” 　　风平小学是不让小朋友携带智能手机的，除了电话手表外。 　　颜桃桃侧头看向吴珠珠，完全没料到她会站出来帮忙，而且她果然是个特别的小朋友，竟然会带着智能手机！ 　　罗南平看向一直低垂着的头的罗章超，终于发声：“罗章超。” 　　“嗯……”罗章超含糊的应着。 　　“抬起头来。”罗南平沉声道：“没做错事，为什么低着头？” 　　“没做错事”这四个字给了罗章超很大的勇气，有了罗南平的这句话，他才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头。 　　没有哪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青肿的脸会不心疼，哪怕是从不娇惯罗章超的罗南平，他呼吸一滞，侧头看向那三位家长，冷冷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没受伤？请问，你们是有视力方面的困扰，还是说，因为看不到我这个当爸爸的，所以更加看不见我儿子？” 　　他说得已经很含蓄了。 　　三人对夏佑的反应和对罗章超的反应有如此大的差别，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 　　三人被噎住，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们的确一开始就没把罗章超放在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只要夏佑没什么事，问题就不严重。 　　罗南平说完，走到罗章超的身后，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认可，随后看向刚刚提议双方互相道歉的老师，“有错才要道歉，往大了说，罗章超今天的行为，是阻止霸凌，有着见义勇为的热血，往小了说，他明知道自己弱势，还是勇敢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朋友伙伴，请问老师，罗章超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学校如果不懂得明辨是非，我们把小孩子送到这来上学，又能学到什么？如果勇敢站出来反对霸凌的结果是道歉，以后贵校所有的学生，在面对欺凌的时候，是否都是冷漠不理？” 　　罗南平态度强硬的发声，“罗章超不用道歉，医药费我们家也不是负担不起。” 　　孩子做错了事情要纠正，但孩子如果没有错，一定不能让他受委屈。 　　听到这里，罗章超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贴在罗南平的大腿上。 　　颜桃桃看着罗南平，觉得此刻罗南平身高两米八，简直是帅炸了！ 　　难怪罗章超能长成这么正直暖心充满爱的男孩子！ 　　罗南平的教育观念实在太棒了！ 　　朱荷认可的点头，“罗部长说得很有道理。” 　　这么大一顶“育人不善”的帽子扣下来，老师们都担当不起，看了视频，感受到朱荷和罗南平强硬的态度，打消了草率解决这件事的念头，立刻做出了决定。 　　让三个小朋友立刻道歉，并且写检讨书，在下周升国旗的晨会上，公开道歉，并且也会在晨会上公开表扬罗章超。 　　在学校的立场，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朱荷和罗南平也不再为难，拎着孩子们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要处理的，是和家长们的谈话，场景不需要在学校。 　　一走出了办公室，罗南平就主动向三位家长递过去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三位如果觉得不方便把名片联系方式给我的话，可以把你们丈夫的名片给我。” 　　女人们：？？？ 　　罗南平不疾不徐道：“小孩子的伤可大可小，我不需要你们承担医药费，但后续我儿子要是有什么的问题，我需要随时和你们取得联系。” 　　不仅仅是这次受伤，罗南平强调了“后续”两个字的发音，就是想表明，如果这件事后，他们的孩子在学校还敢对罗章超动手，他不会不管的。 　　不待他们出声，朱荷开口道：“没事，罗部长，我来学校前跟我家老夏说过了，他也觉得可能是有些什么误会，打算邀这三个孩子的爸爸今晚上我家做客好好谈谈这件事，你也一起来呗，反正都一个小区，你们男人聚在一起，可能还能换个角度来聊聊孩子们之间的事情。” 　　罗南平：“感谢邀请，一定如约而至。” 　　三个女人的面色瞬间煞白，心中懊恼不已。 　　颜桃桃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吴珠珠，道：“谢谢你啊，珠珠，就是你手机被没收了，真的没事吗？” 　　吴珠珠摇头，“我来之前把电话卡□□了。” 　　颜桃桃：！！！ 　　这话是意思是……她早就知道进来提供证据，手机会被没收，但她还是选择来了？ 　　颜桃桃又被感动到了。 　　虽然一直跟吴珠珠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她说要和她当朋友，是真心的。 　　颜桃桃再次出声道谢，“谢谢你啊，珠珠。” 　　吴珠珠不以为然，“应该的。” 　　“虽然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愿意站出来，不然……” 　　“不是。”吴珠珠及时的出声制止颜桃桃的感慨，认真的回道：“我是说，你跟我道谢，是应该的。” 　　颜桃桃：……？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站出来的，所以，的确是你应该谢谢我。” 　　吴珠珠不需要夏佑和罗章超的道谢，因为她的出发点是颜桃桃，所以她只接受颜桃桃跟她道谢。 　　颜桃桃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在一个频道上。 　　分别前，朱荷很认真的对颜桃桃和罗章超表示了感谢，感谢他们在夏佑遭受欺凌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 　　“谢谢。”夏佑站在两人的面前，小脸紧绷，认真的开口：“下次不会了。” 　　下次，他一定会自己站出来。 　　颜桃桃懂夏佑在说什么，他今天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于是她弯弯眉眼，笑道：“如果有下次，我和章超哥哥还是会站出来，因为我们知道，以后如果我们被欺负，你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对不对？” 　　夏佑点头。 　　“看吧，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同仇敌忾，统一战线，绝不退缩，“不是单方面的保护，是互相保护哦。” 　　“嗯嗯！”罗章超连连点头，顶着一张惨兮兮的脸，却笑得最灿烂开心，“桃桃说得对！” 　　罗章超是真的很开心，他从来没有一天之内受到过这么多次的表扬和注目。 　　咳——虽然是靠挨了一顿揍换来的。 　　但只要罗南平没有凶他，他心里就乐得不行了。 　　吴珠珠也表示赞同的点头。 　　罗章超和夏佑对视了一眼，继而看向吴珠珠，之前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些许。 　　颜桃桃察觉到了这些微妙的改变，唇角微扬。 　　小伙伴的队伍，好像又壮大些了。 　　真好，就这样一起长大，变得更好更优秀吧！ 　　--- 　　这一晚，罗南平从夏家回来后，提着医药箱去给罗章超上药。 　　动作轻柔的上完药，罗南平并没有要跟罗章超互道晚安的意思，而是坐在他的床边，展开了父子间的对话。 　　“罗章超，为什么今天在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一直不敢抬头看我？” 　　“我害怕……” 　　“怕什么？” 　　“爸爸说过……不可以打架，我今天跟人打架了。” 　　罗南平一脸严肃的开口：“打架确实是个不正确的行为，爸爸今天在办公室里强调，你没有做错，并不是在鼓励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就上去干架，知道吗？” 　　道理得一点点的掰开给他的儿子讲。 　　罗章超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爸爸，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罗南平陷入了深思，片刻后坦诚的回道：“其实这个问题，爸爸也没有很好的答案可以提供给你，但爸爸想告诉你，暴力是最坏的解决方式，至于面对今天这样的情况，更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爸爸愿意跟你一起摸索，我们想到了，告诉对方，怎么样？” 　　罗南平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罗章超面前建立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的形象，他更希望自己在罗章超的成长过程中，是一个一起摸索进步的伙伴。 　　罗章超点点头，“好，我知道爸爸是想告诉我，打架不对，不能随随便便的打架。” 　　“嗯。”罗南平应了声，不忘补充道：“当然，爸爸跟你说的，打架不好，不是让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去动手，如果是对方向你施暴，你一定要有反抗的勇气，知道吗？” 　　罗章超眨了眨眼。 　　罗南平继续道：“如果是这种情况，你和人打架了，看见我，不要低着头，爸爸会站在你这边的。” 　　罗南平不忘认认真真的夸赞罗章超，“你今天做得很好，爸爸为你骄傲。” 　　罗南平之前还担心自己的儿子，太过内敛但却，白长了张“硬汉”的脸，完全没有想到，他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小伙伴，和大自己三岁的人打架。 　　抛开打架这件事不论，这份勇气，罗南平是欣赏的。 　　不愧是他罗南平的儿子。 　　末了不忘补充道：“如果在学校有人欺负你，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知道吗？” 　　罗章超沉默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嗯，知道了。” 　　之前在H市的时候，他就没有说。 　　但他现在答应爸爸了，以后再发生的话……他会说的。 　　不过，罗章超坚信在H市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因为他现在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有朋友了呀。 　　--- 　　孔倩妍和颜骏离婚后，和颜桃桃、孔竹生的生活是蒸蒸日上的，但颜骏一家人并不好过。 　　颜东的工作没了，和刘萍也离了婚，面对着法院传票，和巨额的赔偿金以及可能面临的刑事处罚，让他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发直掉。 　　他再次找到了颜骏，在一家酒吧门口。 　　颜骏搂着个漂亮妖娆的女人，从头到脚都穿得人模人样的，颜东气得浑身发抖。 　　见到颜东的颜骏也愣了下，立马低声冲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身姿摇曳，先进了酒吧。 　　颜骏朝颜东走过来，眼神中有不耐，场面性的给他递了根烟，道：“不是吧，哥，你来这蹲我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能做什么？”颜东挥开颜骏递过来烟的手，瞪着那双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过的眼睛，“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我现在工作没了，家也散了，还可能要吃官司，你倒好，成天花天酒地，你想过我吗？你之前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谁借你钱，是谁帮你？” 　　颜骏撇了撇嘴，“哥，话不能这样说，你自己上门去勒索敲诈孔竹生，又不是我的主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孔倩妍是你老婆！” 　　“错了。”颜骏否认道，“前妻，我们早就领了离婚证了。”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哪能啊？哥，你冲孔家做的那些事，我都没找你麻烦，没赖你拆散我的家庭呢，这些年你的确对我不错，给我借钱的，之前我不是给你转了十二万么？连本带利，也该够了吧？” 　　颜骏现在花着新欢的钱，早就不去想一毛不拔的孔家了，对于颜东这样的亲戚，他也只想远远的甩开。 　　“十二万怎么够？！”颜东直接说出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你再给我转二十万。” 　　“二十万，哥，你当我这是银行啊？我去哪给你拿二十万去？” 　　“你们一个个都靠不住，我需要拿钱去疏通关系，颜骏我告诉你，我要是要吃官司，你也别想落得什么好，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满眼都写着“鱼死网破”，颜骏不想没完没了的闹下去，“二十万我真没有，我现在手头最多还能拿出十万块，我全部都给你，哥，这些年我们的帐就算是两清了，我颜骏不欠你什么了。” 　　颜东急着要这比钱去托关系，此刻当然是颜骏说什么是什么了。 　　直到颜骏拿着手机给颜东把钱转了过去，颜东才离开了。 　　颜骏没有撒谎，他现在手头上确实就这些钱了。 　　但他也没慌，心里想着的全是，出手大方的新欢，总会继续心甘情愿的给他打钱。 　　可惜的是，当天晚上，无论他如何暗示对方，之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却像是听不懂一番，连给他一毛钱的意思都没有。 　　颜骏不以为然，只当拿甜言蜜语哄哄就好。 　　却不知道，他面前的一切都是幻影泡沫。 　　泡沫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破碎。 第39章 　　央乐府。 　　晚饭的时候颜桃桃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孔竹生和孔倩妍说了, 两人赞赏罗章超的勇敢。 　　末了孔竹生还是有些不放心，认真的询问颜桃桃，“在学校, 有人欺负你吗？” 　　颜桃桃摇头，“没有呢，外公放心。” 　　“要是有人欺负你, 不管你自己能不能解决, 一定要告诉我们, 知道吗？” 　　“知道！” 　　晚饭后孔倩妍去烤了些罗章超爱吃的小饼干, 让颜桃桃明天带给罗章超, 当然也没忘记给夏佑准备一份。 　　颜桃桃闻着黄油散发出来的香气, 围在厨房里，脑海里浮现出了吴珠珠的脸, 于是开口道：“妈妈，你能不能多烤一份小饼干？” 　　“当然可以, 打算全部给章超么？那你记得提醒他, 一次不要吃太多, 免得吃不下正餐, 饼干什么时候想吃，我都可以给他烤的。” 　　“不是给章超哥哥，我交了个新朋友，就是我刚刚跟你们提的，给老师提供证据的吴珠珠。” 　　孔倩妍了然的点点头，“好的, 我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刚刚做饼干的时候又给忘了, 最近记性不太好了。” 　　“妈妈不是记性不好, 是最近太忙啦，又要看书，又要照顾我的，还要练琴。” 　　颜桃桃三言两语把孔倩妍逗得开心，母女说说笑笑，打算做完饼干一起去练琴。 　　孔倩妍最近是挺累的，颜桃桃每晚入睡前都看到她房里还亮着微弱的灯。 　　每晚睡前颜桃桃都很诚心的祈祷，一定要让孔倩妍如愿以偿的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啊！ 　　第二天，颜桃桃出发前照常给罗章超、夏佑打了电话，三人都是差不多时间抵达学校门口。 　　三人一碰面，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罗章超的伤口。 　　经过悉心的处理，他的右脸已经消肿了，只是伤口在红红紫紫的药水下，看着依旧渗人。 　　“章超哥哥，好些了吗？”颜桃桃关心的询问，“早上上了药没？” 　　“上了，一醒来爸爸就给我上药了，我好多了，我不疼的。” 　　颜桃桃把准备好的小提袋递给他，“这是我妈妈给你烤的小饼干。” 　　罗章超眼神一亮，接过饼干，想的都是一会课间的时候可以吃饼干，就不用饥肠辘辘的等到中午吃午饭了。 　　而下一秒，夏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罗章超，“车子，章超哥。” 　　罗章超一直就很喜欢各种车子模型，这个礼物是昨晚夏佑特意去商场挑选的。 　　“哇——”罗章超发出满足的感叹，可惜嘴唇张太大，一下子就裂开了，他上半张脸都是喜悦的笑，下半张脸神经条件反射的抽搐着，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嘴上还不忘记道谢，“谢谢夏佑，我好喜欢这个车子，谢谢桃桃关心，谢谢桃桃妈妈的饼干，我好开心呀！” 　　呜呜呜，大家对他好好哦！ 　　三人一如往常的一起走到了分别的楼层，约好一起吃午饭，颜桃桃和夏佑回了自己的教室。 　　等落了座，颜桃桃才把另一份饼干递给夏佑，“喏，夏佑这是你的。” 　　夏佑明显怔了下，“我也有吗？” 　　从校门口颜桃桃给罗章超饼干的时候，夏佑就一直以为这份饼干表达的是对勇敢者的嘉奖，颜桃桃没给自己，他有点失落，但也觉得理解。 　　失落过后再获得，欣喜的感觉就变得浓郁了。 　　“当然有啊。”颜桃桃知道他在意什么，解释道：“在校门口没有直接给你，是想帮你提一会啦。” 　　毕竟每次看着夏佑的小身板背着个大书包，总觉得又心疼又心酸的。 　　夏佑接过饼干，闷声道：“谢谢。” 　　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毫不客气的索要，“那我的呢？” 　　顺着这只手视线上移，颜桃桃看见了吴珠珠的脸。 　　“我的礼物呢？”吴珠珠一脸执着，把手往颜桃桃面前伸了伸，“你给夏佑准备了，应该也给我准备，我也是你的朋友。” 　　她一进教室就看见颜桃桃在给夏佑递东西，虽然还不知道小袋子里的是什么，但吴珠珠就是想要。 　　闻言，夏佑把自己的饼干递过去，“给你。” 　　把自己的饼干给吴珠珠，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吴珠珠为难颜桃桃，而且昨天吴珠珠确实帮助了他们，这份饼干，是谢礼。 　　吴珠珠却没收，认真道：“这是你的那份，我要我的那份，你是桃桃朋友，我也是桃桃朋友。” 　　怎么可能只有夏佑有，她没有呢？ 　　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一定要颜桃桃给她准备了。 　　她们可是朋友。 　　如果没有的话……她们的友情就有危机了。 　　吴珠珠要重新思考，要不要继续和颜桃桃交朋友。 　　“有你的。”颜桃桃把最后一个小袋子递给了吴珠珠，“珠珠，这是我妈妈烤的小饼干，希望你喜欢。” 　　吴珠珠接过小袋子，这才唇角微扬，满意道：“好的，我尝尝看，但我平常不怎么吃甜食，太甜的话我会不喜欢。” 　　夏佑缓缓蹙眉，“是阿姨亲手烤的。” 　　“我知道啊。”吴珠珠不以为然。 　　“你这样说，不礼貌。” 　　吴珠珠也皱眉，正要和夏佑据理力争，在两个别扭小孩吵起来之前，颜桃桃连忙出声阻止道：“好啦，是说话方式的问题，我知道珠珠是一个很擅长表达自己感受和想法的人，这点很棒，夏佑你可以学习哦。” 　　夏佑不语，吴珠珠眉心舒展开来。 　　颜桃桃又对吴珠珠道：“可是夏佑每次说话，我会顾及倾听者的心情和感受，这点，我希望珠珠也可以向夏佑学习。” 　　友好交流，共同进步！ 　　吴珠珠微顿，看颜桃桃一脸认真，回道：“我考虑下吧。” 　　夏佑：…… 　　颜桃桃扶额，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每个小朋友都是特殊的个体，有自己的个性，不能一下子要求别人改变，要给别人思考和接受的时间。 　　吴珠珠拿着饼干转头，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唤道：“桃桃。” 　　“诶？”这么快就思考好了？ 　　颜桃桃期待着吴珠珠接下来的话，可吴珠珠只问了句：“罗章超也有吗？” 　　“有啊。” 　　吴珠珠满意了，这果然是只要是颜桃桃的朋友就会有的。 　　吴珠珠接着问道：“罗章超、夏佑、我，都是一样的分量吗？” 　　颜桃桃颔首。 　　友谊危机解除，吴珠珠彻底满意了，拎着小饼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夏佑很不理解，他问道：“为什么要和她交朋友？” 　　夏佑理解不了颜桃桃说的，吴珠珠身上的可爱。 　　颜桃桃反问道：“夏佑为什么不喜欢和珠珠交朋友。” 　　“她不懂礼貌。” 　　“礼不礼貌其实很片面，并不能靠刚认识的几句交谈，就像……夏佑，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说，那样其实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不礼貌？” 　　“……” 　　“我们也是相处久了，你才开始说话了，才有了现在大家都觉得舒服的相处方式，对不对？”颜桃桃柔声说着，“没有天生就很合拍的人，好朋友也是需要耐心和时间一点点摸索出彼此舒服的相处方式的嘛，要是过了很久，我们和珠珠的相处还是不愉快，那个时候就可以说，不要继续当朋友了，你明白吗？” 　　夏佑所有不满的小情绪在颜桃桃那句“我们”中消散，他点了点头。 　　---- 　　午饭，毫无意外的，又是四人一起吃的。 　　罗章超顶着大大小小的伤，心情却格外的好，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他了，他们班今天很多小朋友都主动找他说话了，有好奇的询问也有关心，他小小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人气王”。 　　课间的时候不仅有颜桃桃给的饼干，班上的小朋友也主动跟他分享了零食，他终于没有一到十一点，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就连现在坐在食堂里，他也觉得有不少人频频朝他侧目，在偷偷的看他。 　　怪、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的夏佑没有粘着颜桃桃，而是非常主动的跟在罗章超的身侧，一旦有人隔得太近，他就用自己身子，阻挡住其他人。 　　罗章超身上伤口很多，食堂太挤了，要是被人碰到，伤口会疼的吧。 　　罗章超当然想不到夏佑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只当他是跟不住颜桃桃，才选择跟着自己的，下意识的放缓了步子，还主动帮夏佑打菜。 　　四人坐在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上，今天氛围明显的好多了。 　　吴珠珠还是最先吃完的那个，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依次给颜桃桃、夏佑、罗章超都递了一张过去。 　　熟悉的动作让颜桃桃忍不住问道：“珠珠，要去买水喝吗？” 　　吴珠珠扫了眼还在细嚼慢咽的夏佑，“等他们吃完，一起去。” 　　免得又跟昨天一样，她们两个去趟超市，他们两个就在挨揍了。 　　颜桃桃心里有烟火小小的跳跃了下，果然吧，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是要慢慢调试的。 　　成年人精力有限，三观习惯也已经定型，遇到的人没有一拍即合，相处不适，可以立刻停止来往。 　　但她身边的这三个人，最大都没到七岁，大家都还在成长，大家都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等待的间隙，吴珠珠主动开始和颜桃桃交谈，直接发出邀约，“下午放学，去我家玩吧。” 　　在吴珠珠的“好朋友必做事”清单里，去彼此家里玩，可是排名很前的。 　　而且她昨晚在问她爸爸要新手机的时候，就跟她爸爸说了，自己交了个朋友，她要把颜桃桃带回家给家里人看。 　　颜桃桃有点为难道：“珠珠，可是我们今天说好了，放学要去章超哥哥家，一起写作业。” 　　吴珠珠脸上倒也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她表示了然的点点头，接着道：“好，那今天我先跟你一起去罗章超家里玩，明天你再去我家玩。” 　　吴珠珠的逻辑很简单：好朋友会去彼此家里玩，颜桃桃和罗章超是好朋友，而他们俩是先约好的。 　　在这个逻辑观念里，吴珠珠可以接受颜桃桃今天不去她家玩，并且做出陪颜桃桃一起去罗章超家里玩的备选答案。 　　夏佑：…… 　　颜桃桃：……果然，还是不在一个频道。 　　罗章超咽下饭，用吴珠珠给的纸巾擦了擦嘴巴，没避开嘴角的伤口，疼得皱眉，乐呵呵的回道：“好啊，那今天先去我家玩，明天我们再去珠珠家里玩。” 　　吴珠珠：？ 　　她没有邀请罗章超和夏佑，只邀请了颜桃桃啊。 　　但下一瞬想到之前罗章超也没有邀请自己，忽然就理顺了逻辑，觉得他的说法合情合理，于是点点头，“好，今天放学去你家里玩，明天放学去我家里玩。” 　　颜桃桃：……？！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她突然有种，吴珠珠和罗章超在一个频道上的感觉，两人说话竟然都对上了。 　　真是莫名的合拍。 　　---- 　　下午四点放学，罗南平还没下班，来接夏佑的是小张，四个人是一起坐夏佑家的车去的罗章超家。 　　颜桃桃觉得自己顶着五岁的身体，干的都是“幼师”的活，一到了罗家就非常有计划的先招呼大家一起写作业，说着要写完作业才能一起玩。 　　一年级的作业很少，加上这才正式上课的第二天，并没有什么作业量，四个人围在罗章超房里的书桌上，十来分钟就把作业给写完了。 　　夏佑和吴珠珠的作业用不着颜桃桃操心的，她就等着罗章超写完，帮他检查一下，结果吴珠珠已经抢先一步了。 　　“这个不对，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吴珠珠指着罗章超的作业题，讶然道：“一共就六道题，你错了三道，你上课都没有听吗？” 　　而且还是那么简单的题目。 　　四舍五入等于他什么都不会了。 　　罗章超好不容易被夸赞关注了一天建立起来的自信心顷刻间就瓦解破碎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局促道：“我、我再看看……我可能是没看清楚……” 　　好委屈。 　　原本一起学习的时候，他只被颜桃桃和夏佑打击，久而久之，接受了颜桃桃和夏佑是“天才”的设定后，也就习惯了这种落差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吴珠珠，怎么她也比自己聪明啊…… 　　罗章超略显窘迫，感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是笨蛋。 　　一看罗章超摸头的动作就知道他现在无所适从，颜桃桃忙出声，想帮他找回点面子，“章超哥哥，是不是因为伤到眼角，睁不开，看不清楚题目么？没事，你再好好看看题目，重新做一下。” 　　罗章超点点头，委委屈屈的抓紧手中的铅笔，紧紧盯着刚刚吴珠珠指出来的那三道错题。 　　吴珠珠也很认真，整个人都凑过去，盯着罗章超重新回答那错了的三道题。 　　被吴珠珠盯着的感觉和被老师盯着做作业没有差别，罗章超手心冒汗，眼前的字更加看不明白了。 　　呜呜呜，他不会，他看不懂。 　　五分钟后，吴珠珠双手环臂，冲颜桃桃说出自己观察结果，“罗章超不是看不清楚，他就是不会。” 　　夏佑维护道：“不会可以学。” 　　明明罗章超都很紧张了，吴珠珠还这么咄咄逼人。 　　他和颜桃桃以前就发现罗章超有很多题目都不会做，但他和颜桃桃从来都只会指出来，才不会像吴珠珠这样子说话。 　　“是的，我们都可以教。”颜桃桃温声附和，也凑过去看罗章超做错的题目。 　　吴珠珠没觉得自己有被“批评指责”，她认可的点点头，道：“嗯，应该教他。” 　　说完吴珠珠就把自己的椅子往罗章超身边拖了拖，伸手去拿他的作业本，表态道：“我来教你。” 　　夏佑：…… 　　颜桃桃：…… 　　罗章超：……？ 　　吴珠珠已经摆好老师的姿态了，问道：“你家有小黑板吗？” 　　罗章超摇头。 　　吴珠珠嫌弃的瞟了一眼，“行吧，那我就在草稿纸上跟你说吧，我家有小黑板，明天去我家上课。” 　　一看罗章超这个样子，就不是一节课能教会的，吴珠珠觉得自己晚上回家，得为了罗章超列个教学计划。 　　三言两语中，吴珠珠已经决定好了明天大家去她家要做的事情了。 　　罗章超呆呆的看着吴珠珠，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吴珠珠瞅了眼他这呆滞的目光，同情的摇摇头，手指点了点作业本，吸引罗章超的注意力，强行开始上课。 　　颜桃桃望着两人的背影，听着罗章超直愣愣的回答吴珠珠的问题，想阻止的念头忽然就没了。 　　咳—— 　　她真的觉得吴珠珠和罗章超两个人的相处似乎有种奇怪的和谐感。 　　吴珠珠那些听起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话，罗章超好像都能接住。 　　颜桃桃瞟了眼另一个当事人夏佑，很想把这种微妙的发现跟他分享一下。 　　算了算了，那也太八卦了，夏佑肯定不会知道她的点在哪。 　　于是明明说好四个人一起做完作业就一起玩的，最后变成了夏佑和颜桃桃安静玩拼图，而吴珠珠很有责任心的给罗章超上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课。 　　罗章超耷拉着眉眼，唇角下垂，昨天被人按在地板上摩擦没哭，此时此刻忽然想流眼泪了。 　　呜呜呜。 　　他也太惨了吧，为什么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回家还要继续上课啊？ 　　而且他中午邀请吴珠珠来家里，明明是邀请她一起来玩的，不是让她来给自己当老师的啊。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好凶，他走一会神她都会发现，立刻把他拉回来。 　　成为一名小学生的第二天，罗章超身心俱疲，他不想再当小学生，等罗南平回来了，他要去问下罗南平，自己能不能去上幼儿园。 　　五点四十五分，吴珠珠书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放下纸笔，接电话，“喂。” 　　颜桃桃看着她又拿出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机，回忆起她昨天在办公室让老师没收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果然，吴珠珠在家里是个有求必应的小公主，难怪说话都是这么单刀直入的。 　　吴珠珠安静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随后回道：“好的爸爸。” 　　说完吴珠珠挂断了电话，站起身来，“我家司机来接我了，我要回家了。” 　　罗章超如释重负，唇角终于上扬，呆滞的目光都变得清亮有神了，连忙出声道别，“珠珠再见。” 　　吴珠珠颔首，“我回家会给你做教学计划，之后放学我给你上课。” 　　罗章超：……？！ 　　短暂的惊愕后，罗章超小声抗议，“我、我……不用你给我上课。” 　　吴珠珠小脸紧绷，严肃的道：“你用。” 　　颜桃桃对罗章超的遭遇深表同情，看时间差不多了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我妈妈也快过来啦，我送珠珠下去，章超哥哥，明天见。” 　　闻声夏佑也背上了自己的书包，目送三个人离开后，罗章超一个人趴在沙发上，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一入了电梯门，颜桃桃忍不住对吴珠珠道：“珠珠，我知道你给章超哥哥上课也是为了他好，但我觉得不用这么急，要么等他身上的伤好了，你再给他上课？” 　　罗章超那副喘不上气的样子，颜桃桃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吴珠珠对颜桃桃的前半句提出了质疑，“可我不是为了他好啊。” 　　“那是？” 　　“我是为了你好。” 　　颜桃桃：……？ 　　“他是你的朋友。”吴珠珠神色认真，“你是我的朋友。” 　　颜桃桃张了张唇，为了不伤吴珠珠的心，她委婉道：“珠珠，我觉得要不要每天给他上课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询问下他的意见，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 　　“我没有说要每天给他上课，教学计划我还没做。” 　　“……”那不是重点阿喂！ 　　颜桃桃再次感受到和吴珠珠不在一个频道上，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出了公寓门口，来接吴珠珠的车已经在候着了，吴珠珠上了后座后，摇下了车窗。 　　颜桃桃想着她应该是要和自己告别，于是挥挥手，做着“拜拜”的手势。 　　吴珠珠却是突兀的说句，“我会问他愿意不愿意的。” 　　语罢，车窗合上，汽车扬长而去。 　　颜桃桃十分感慨，吴珠珠还是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的，并非不能沟通。 　　---- 　　A市，装修低调的中式餐厅。 　　夏城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雅致的包厢。 　　看似简单的饭局，实在一言一句中都夹杂着利益关系网的试探。 　　夏城泉是赴的老同学的约，都在机关单位，平时工作也会打照面，只是没想到老同学还带了几个市级干部，看似热闹的坐了个包厢，实则是扩充人脉，想整合信息资源，打探下上头的政策跟风向。 　　赴约之前，老同学并没有说还会带上几个不相关的人，可夏城泉已经来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不悦。 　　这种局夏城泉向来谨慎，打探他口风的话他基本不接，通常他是听得多，说得少。 　　到他这个位置，在工作中很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谨言慎行，尤其重要。 　　大家也都精通着言语的艺术，许多人见从夏城泉这套不出什么信息点，便会自己主动来抛话题点，再通过观察夏城泉的神色反应去做推断，有些项目是否可行，又能不能获得政策上的支持。 　　席间有人提到了A市名企的产业转型，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孔家在这一块挺积极的，不知道是不是谈拢了些合作，上头给了很多支持么？要不然他们应该也不会往……” 　　听到这里原本在夹菜的夏城泉忽然抬头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个孔家？” 　　“A市不就一个值得提的孔家么？”有人下意识的回，想到什么似的，扬声回道：“我可听说了夏书记早一阵和孔董吃了饭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毛上挑了下，把“大家都懂得”五个写在了眉眼间。 　　夏城泉稍稍敛了点笑，不咸不淡的接着问道：“哪个孔董啊？” 　　回话的人打量着夏城泉的表情，有点摸不清楚头脑的疑惑，“我们A市不就一个孔董么？孔氏的孔敏珠啊。” 　　夏城泉和孔敏珠吃过饭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夏城泉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孔氏的孔敏珠？ 　　接二连三的反问，实在是反常。 　　夏城泉放下筷子，噙着笑，状似随意的说道：“哦，你说孔敏珠孔董啊？我还以为你们说的是H&a;Y公司的董事长孔竹生呢。” 　　但凡是知道孔敏珠的，有谁会不知道孔家那点子事，无一不知道孔竹生是个“豪门弃子”已经和孔氏脱离了关系的，变成了不可言说的存在，现在孔氏都是孔竹生的姐姐孔敏珠掌权，只要和孔敏珠那边有过合作，都会和孔竹生保持距离，对孔竹生绝口不提的。 　　这是态度和立场的问题了。 　　夏城泉这一提，大家交换了下眼神，一时之间没人接话。 　　夏城泉又慢悠悠的补充了句：“我看了H&a;Y的产业链展开方向，倒是挺吻合上头政策方向的，后生可畏啊。” 　　他说得含蓄，但一句“后生可畏”足以表明他对孔竹生的欣赏和对H&a;Y公司未来的前景的看好了。 　　有人反应了过来，笑着附和了句，“是啊，H&a;Y的孔竹生从事的跟原来孔氏的专业领域大相径庭，得不到一点帮助的情况，现在也是名声大起了，将来有了政策支持，就更不用说了，定是前途无量了，果然虎父无犬子，孔老先生虽然年事已高，应该也挺欣慰。”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就跟着附和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夏书记说的是啊。” 　　“看来我对A市的企业还不够了解，之前说的话显得太无知了，我自罚三杯。”之前说着A市就一个值得提的孔家的人连忙端起酒杯，哐哐的就要喝酒。 　　“诶——”夏城泉出声阻止道：“大家出来吃饭，随便聊聊，不劝酒也不灌酒，文明聚餐哈。” 　　坐在夏城泉身边的人忙给夏城泉添菜，喝酒的人放下酒杯，有人已经开启了新的话题，关于孔氏的闲谈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可许多人心里的称已经有了新的偏斜。 　　以后，怕是不能随意的为难H&a;Y的孔竹生了。 　　夏城泉和孔竹生的关系显然比跟孔敏珠要亲近多了。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孔敏珠的耳朵里。 　　---- 　　而另一边，颜骏开着豪华跑车，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要开始缤纷的夜生活。 　　在红绿灯的时候，颜骏侧头看向正在副驾驶位自拍的女人。 　　她手上拿的是他一直想要的最新款的手机，前天这款手机上市的时候，他就故意给女人发了图片，再故意的感叹了一遍，“这个手机很好看啊。” 　　这是他的惯用套路了，自从认识了这个女人，在商场逛街只要多看某样东西两眼，女人就会买下来，而他随口提过的想要的东西，第二天女人也会送到他手上。 　　吃软饭的感觉很上瘾。 　　颜骏已经不会再想找份工作，好好上班了，反正他想要的生活，只要好好哄着面前的女人，全部都能获得。 　　当时女人看了图片，认可的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然后今天，颜骏和她出门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换上了手机，他心中暗喜，觉得马上女人就会掏出一款新手机送给他了。 　　然而没有，女人只是把自己的跑车钥匙扔给他，报了个常去酒吧的位置，仿佛把他当成司机一般，就上了副驾驶位。 　　颜骏觉得，女人故作的冷漠，一定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趁着红灯，他伸手去握女人的手，道：“换手机了？情侣款？” 　　他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女人可以直接把准备好的手机给他了。 　　女人似是嫌他耽误了自己自拍，挥开他的手，浓密卷翘的睫毛眨了眨，摇头道：“不是情侣款啊，这款手机你不是知道么？你之前给我发过图片的，可不是情侣手机。” 　　颜骏：……？ 　　他给她发图片，是让她给他换手机，不是让她认可他的审美，然后给自己买个新手机的。 　　多次暗示无果，颜骏决定直接一点，故意压低嗓音，开口道：“宝贝，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他从女人这拿的钱，全部都给了颜东了，原本他想着女人出手阔绰，用不了几天，他给颜东的那些钱，女人都会给他补上的。 　　可是偏偏那之后，女人再也没有主动给过他钱，没有转账，也没有给他买过什么东西，甚至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些。 　　今天，还是他主动约的。 　　女人捋了捋头发，烈焰红唇扬了扬，“然后呢？” 　　“咳——”颜骏掩唇轻咳了声，“我原本也不想跟你开口的，但我堂哥遇着点事，我把钱都给他了，所以现在手头不怎么宽裕，你能不能给我打点钱，让我缓两天？” 　　“你堂哥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女人冷冷淡淡的回完，耳边传来催促的鸣笛声，她抬头瞟了眼绿灯，道：“绿灯了，走吧，别当路障。” 　　颜骏只好重新启动了车子，他心里没来由得有点慌，觉得女人的反应很不对劲，正要接着说，女人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副驾驶位的女人笑得花枝招展的，满面春风。 　　见她挂了电话，颜骏出声问道：“谁啊？” 　　女人依旧恢复了冷漠脸，“前边靠边停车。” 　　“怎么了？” 　　“我让你停车。”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女人占主导位置的，她突然收起了柔情蜜意，颜骏有点不适应，但也不敢违背，在前方靠边停车。 　　女人直接下车，绕到了驾驶位，拍了拍车门，“下车。” 　　“什么？” 　　女人环臂翻了个白眼，“我让你下车，我来开，你听不懂吗？” 　　颜骏懵了下，还是乖乖下车，等他再绕到副驾驶位的时候，却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上了，他弯腰开着车门，尴尬的杵在马路边，“宝贝，你车门锁了，解下锁。” 　　女人耸了耸肩，轻笑了笑，道：“我要去找别的小哥哥喝酒，带上你不方便，你自己随便打个车走吧。” 　　“你说什么……？”颜骏难以置信的睁眸，“你刚刚接的是别的男人的电话？你要去和别的男人喝酒，把我丢在马路边？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可以？”女人笑容弧度更大了些，“颜骏，你不过就是我一时的消遣罢了，我有说过你是我男朋友么？你什么资格和立场来管我？” 　　“你……” 　　“我心情好，乐意给你钱就给，心情不好，你就给我走远一点，不要像个乞丐一样乞讨，招人烦。” 　　女人说完，一脚油门到底，直接把颜骏扔在了马路边。 　　颜骏之前手握着车门把，被启动的汽车带倒摔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久前还对他满眼笑意的人，此刻叫他“乞丐”。 　　他心里升腾起了无名的火，却不知道可以撒在哪。 　　他们俩不清不楚的在一起，她的确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他现在没有工作，没有钱，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却想挥挥手甩了他？ 第40章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 吴珠珠给颜桃桃递过来一张手写表格。 　　吴珠珠：“你填一下，尽快交给我。” 　　“这是什么？”颜桃桃说着拿过表格一看，顺势念出了居中的黑体大字, “颜桃桃个人资料表……” 　　视线往下移，密密麻麻的全部是各种待填的信息栏，从身高体重、生日星座到喜欢的颜色口味偏好, 害怕的事物到偏爱的食物, 大的门类里还列出了许多的小项, 比如在喜欢的食物那一栏, 甚至有薯片口味, 可乐的品牌这些选项。 　　粗略的扫了眼, 至少有上百条的问题。 　　颜桃桃懵了下，感慨道：“这么多问题……？” 　　吴珠珠点点头, 手指点了点，示意她翻面, “后面还有, 你别忘了。” 　　颜桃桃把纸张翻过来一看, 果然, 背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颜桃桃一个头两个大，“珠珠，为什么要我填这个？” 　　这问题也多得太夸张了吧，许多问题她自己都没思考过，不知道答案, 感觉没个一小时, 根本就填不完。 　　“你不是跟我说, 和人交朋友, 要学会倾听对方的想法和需求么？”吴珠珠一脸都是“你自己说的你怎么忘了”的不满表情，“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昨天晚上整理了这个表格，你填了以后，我以后会更了解你，也能推测你的想法和需求了。” 　　这是那天她在小超市的时候，和吴珠珠说的话。 　　当时吴珠珠的反应并不大，后来又发现了夏佑、罗章超被欺负的事情，这场谈话就不了了之了，颜桃桃原本以为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吴珠珠竟然是记住了，并且还做出了行动上的反应和回馈。 　　吴珠珠接着道：“当然你不想填的话，你也可以口头跟我表述，但我觉得表格更方便整理归纳，在记忆有偏差的时候可以求证。” 　　颜桃桃对她这份用心很动容，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珠珠，你罗列的这些问题，它都不会拥有唯一的答案，会随着时间而发生改变的，无论是身高体重，还是喜欢的颜色、食物。” 　　吴珠珠如果要一直以这个表格当参照物，显然不太合理。 　　“这个我考虑过了。”吴珠珠却一脸从容，早有了应对的回答，“这个表我会让你三个月或者半年填一次，你口味喜好要是发生了改变，你也可以口头告诉我，我再手动改一下，不就好了吗？” 　　吴珠珠觉得颜桃桃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在制作这张表格的时候就想到了信息更替的问题，而且，颜桃桃就算是有信息有改变，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或者是三天两头就全部改变一次吧。 　　三个月或者半年填一次…… 　　拿着密密麻麻的表格，颜桃桃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但一想到吴珠珠昨晚认认真真想着问题写着表的样子，颜桃桃就不忍心拒绝说自己觉得麻烦，不想填了，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多了解自己啊。 　　这么多的问题，她回答都要一个小时的话，那她昨晚肯定写了好几个小时吧？ 　　填就填吧，她写清楚点，说不定以后两个人的相处交谈就可以在一个频道上了。 　　思及如此，颜桃桃点点头，“好，我会填好再给你的。” 　　听到想要的回答，吴珠珠点点头，“尽快填好给我。” 　　有了这份表格，吴珠珠就知道自己后续要怎么展开和颜桃桃的友谊。 　　这时一旁的夏佑出声道：“我也想要一份。” 　　吴珠珠蹙眉，很直接的回道：“我没有准备你的。” 　　当初她想跟夏佑交朋友的时候，在夏佑那接收的都是拒绝的信号，她现在已经把目标对象换成了颜桃桃，要了解夏佑的信息，也得等她足够了解了颜桃桃后才行。 　　夏佑：“……我要桃桃填好的。” 　　他刚刚瞟了一眼，上面罗列的问题很多很详细，有些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颜桃桃会意，“好，我填好后，去复印一份。” 　　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两个小孩子想要她的资料表，人生也真是处处有惊喜和意外。 　　吴珠珠黑脸，冷声拒绝：“不可以。” 　　颜桃桃：“……诶？” 　　“这个资料表，是我为了了解我的朋友，花了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完成的，夏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可以拿一份？”吴珠珠冷眼看着夏佑，“你想了解你的朋友，你应该自己付出劳动。” 　　夏佑：…… 　　颜桃桃扶额，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吴珠珠作为一个小朋友，会有这么强的原则性，和自己完整的逻辑行为观念。 　　夏佑本就寡言，平常说话都很少，更不用说和吴珠珠去争辩了，他定定的望着吴珠珠很久，最后小脸紧绷侧头看向颜桃桃，道：“我会自己给你做个表格的。” 　　颜桃桃：……？！！ 　　不是吧，想到要填这一份表格，她就已经开始头大脑瓜疼了，夏佑还要再让她填一份？ 　　有这点功夫，做点别的什么不好啊！ 　　颜桃桃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抗拒，她扯了扯唇角，干笑了几声，“不用了，夏佑，你听，刚刚珠珠都说了她花了两个小时才完成的，挺费时间的，你没必要弄这个。” 　　吴珠珠及时出声更正，“是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 　　“对对对，差不多都三个小时了，所以夏佑，你别弄了。”求求了，放过她吧。 　　夏佑褐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失落，连语气也低落下去，“你不愿意填我的表格。” 　　吴珠珠的愿意填，他的就不愿意填。 　　从见到吴珠珠起，颜桃桃就一直在夸吴珠珠。 　　哪怕吴珠珠说话很过分，颜桃桃也没跟吴珠珠生过气。 　　颜桃桃一定很喜欢吴珠珠，超过了对他和罗章超的喜欢。 　　夏佑有点委屈，为了自己，也为了罗章超。 　　颜桃桃是完全受不了夏佑的“委屈”攻势的，试问谁在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奶娃，委屈兮兮冲你说话的时候，能抗得住？ 　　扛不住的颜桃桃只能认命的点头，“好，我填。” 　　她此刻的心情大概跟罗章超被逼着写作业一般无二了，填就填吧，掉不了肉，为了友谊的小船能够在无波无浪的海上行驶，颜桃桃觉得自己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吴珠珠看看夏佑又看看颜桃桃，最终冲颜桃桃道：“必须得先填我的，才可以填他的，先来后到。” 　　在吴珠珠的心里，秩序一直相当的重要，所以她昨天才能接受，颜桃桃不去她家玩，而是去罗章超家玩，这就是她认可的秩序。 　　颜桃桃满头黑线。 　　来了，又来了，这种被两个小朋友“争风吃醋”的感觉，又来了。 　　“端水大师”心好累。 　　---- 　　中午四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吴珠珠对罗章超非常的主动，一看见罗章超就主动跟他打招呼。 　　罗章超还沉浸在昨天被强制教学的阴影里，看到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吴珠珠，就跟见了两米的壮汉似的，整个人都气场都非常的弱。 　　打菜的时候吴珠珠先是帮罗章超打了碗汤，递过去的时候非常自然的问他，“今天放学，大家是去我家玩，还记得吧？” 　　一听到这，罗章超满脑子都是吴珠珠昨天说的“我家有小黑板，去我家上课”，他身子虚晃了下，先是瞟瞟颜桃桃，再瞟瞟夏佑，“你、你们……今天放学会去吗？” 　　他好希望夏佑和颜桃桃说不去哦。 　　罗章超本来就只是长了张轮廓硬朗的脸，性子其实十分的软，从来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 　　吴珠珠代替颜桃桃和夏佑回答道：“去啊，昨天中午就说好了，约好的事情就要做到，这样以后说话才有信服力。” 　　颜桃桃有被吴珠珠说出来的话惊喜到，和她的想法观念不谋而合，说话不算话的人，言语的分量自然就会变低，于是她点点头，认可道：“是的，昨天说好了。” 　　颜桃桃决定去，那夏佑会去就是毫无疑问的。 　　罗章超看看那碗吴珠珠帮自己打的汤，眼神闪烁了下，点点头，“我也去。” 　　闻言，吴珠珠侧头看向颜桃桃，眼神里难得雀跃着，像是在邀功一般，“他自己说的，他愿意。” 　　颜桃桃微怔了下。 　　难道吴珠珠这样问，都是因为昨天分别时，她在车里说的那句，“我会问他愿意不愿意的”？ 　　倒真的是个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且也会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的小朋友啊。 　　即便如此，颜桃桃还是出于对罗章超的同情，提醒道：“珠珠，我昨天说的是，章超哥哥要不要上课，你应该问他愿不愿意。” 　　去她家玩是一回事，给罗章超上课是另外一回事。 　　罗章超感激的望了颜桃桃一眼，觉得自己的心声终于被说出来了。 　　“我知道啊。”吴珠珠自信满满，“如果我要给他上课，会让他愿意再教的。” 　　教学计划她都列好了，等罗章超今天去了她家就知道了。 　　吴珠珠有信心，罗章超一定会点头。 　　但罗章超可没有想这么多，在听到吴珠珠的后半句，他悬着的心就落地了，连带着食欲也变好了。 　　食堂的饭菜可真香呀，感觉自己能吃两碗。 　　--- 　　这天放学，四人一起坐上吴珠珠家的车，去了吴家。 　　坐在汽车后座，颜桃桃看着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熟悉，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她出声询问吴珠珠，“珠珠，你家在哪？” 　　吴珠珠家是也在“央乐府”吗？ 　　这路跟她平常回家的路没差啊。 　　“‘央乐府’D区3栋。” 　　果然。 　　颜桃桃：“珠珠，我家在‘央乐府’B区7栋。” 　　“央乐府”全部是独栋的别墅，每栋别墅之间的绿化带宽广，其实都隔得挺远的，B区跟D区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吴珠珠没有具体的概念，“那挺好的，明天去你家玩，很方便了。” 　　颜桃桃眨巴眼，疑问的重复道：“明天去我家玩？” 　　吴珠珠这样肯定的口吻，都让颜桃桃生出了错觉，仿佛自己一定是已经邀请过大家去她家玩了。 　　“嗯，今天去完我家，明天去你家，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去彼此家里玩的。”吴珠珠说完，看着颜桃桃的表情，皱眉问道：“你不愿意我去你家玩吗？” 　　颜桃桃摇头，“当然不是，我当然愿意。” 　　吴珠珠立马扬了扬唇，“好，就这么说定了。” 　　颜桃桃神色古怪看她，“珠珠，你这些想法都是怎么来的？” 　　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有一本严谨的“好朋友交往手册”，她所有的社交行为，全部都在按照手册上走。 　　吴珠珠回道：“我从电视书本以及别人交朋友时的行为中观察总结的，当然我有加自己的想法进去，不会照搬的。” 　　颜桃桃再次感慨吴珠珠的奇特，越发好奇她的家人了，顺便……她真的觉得自从认识了吴珠珠，自己的社交生活，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昨天是罗章超家，今天是吴珠珠家，明天是自己家，后天在吴珠珠的计划里，是不是要去夏佑家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就被颜桃桃否决了。 　　不同于和罗章超相处的和谐，吴珠珠和夏佑的相处并不对盘，这一点，颜桃桃深有体会。 　　夏佑不会邀请吴珠珠去夏家玩的，吴珠珠也肯定不会提要去夏佑家玩。 　　哦，更重要的是，后天放学她得去上钢琴课，没有时间跟小伙伴们展开丰富的社交生活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吴家，熟悉的布局让颜桃桃、夏佑和罗章超都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反正大家都去过很多次颜桃桃家了。 　　吴珠珠领着大家在玄关换鞋，依稀可以听到楼上有小提琴的声音传来。 　　颜桃桃问道：“珠珠，拉小提琴的是你妈妈吗？” 　　他们刚刚进门，只看到了在忙碌的家政阿姨，目前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吴珠珠家人的踪迹。 　　“不是，爸爸说今晚有个慈善拍卖晚会，跟妈妈去参加了，要晚上才会回来。”吴珠珠说完望着二楼的方向，道：“拉小提琴的是我叔叔，叔叔刚刚回国，住在我家。” 　　颜桃桃表示了然的点点头，不吝啬的夸赞道：“你叔叔小提琴拉得很棒哦~” 　　“那当然。”吴珠珠微仰着下巴，眉目里闪烁着骄傲，自豪道：“我叔叔是‘约伯克斯’的音乐硕士，这次回国是因为音乐巡演，叔叔是我们吴家，最有音乐天赋的人了，他不仅会小提琴，中式、西式乐器都会，而且还很会唱歌的。” 　　一说到叔叔吴辰，吴珠珠的话明显变多了，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有笑意，看得出跟自己的叔叔吴辰关系很亲近。 　　“‘约伯克斯’？”颜桃桃抓住吴珠珠话里她感兴趣的关注点，确认道：“是英国的那个音乐学院吗？” 　　“嗯啊。”吴珠珠眸色更亮了，透出对颜桃桃的欣赏来，“你也知道这个学校？这个学校很有名的，你也很有眼光。” 　　之前在念幼儿园的时候，吴珠珠也跟人提过自己的叔叔吴辰，可是那些人根本就搞不懂什么音乐硕士，对她说的学校名字，也是一头雾水。 　　吴珠珠时常感觉跟身边很多同龄人都说不到一块去，难得颜桃桃可以。 　　不错，不愧是她亲自挑选并看中的好朋友。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孔倩妍，颜桃桃也不会知道这个学校。 　　英国的“约伯克斯”音乐学院，是孔倩妍的目标学院，她现在每天上课学校，为的就是能成功的入读。 　　颜桃桃神采飞扬，问道：“珠珠，一会我可以和你叔叔聊一聊吗？” 　　可以的话，颜桃桃是想介绍吴辰跟孔倩妍认识的，有这么个现成的“学长”在，孔倩妍肯定能获得很多更直接的资讯。 　　吴珠珠把颜桃桃的激动完全理解成对吴辰的崇拜，大方的点点头，“当然可以，一会我就把我叔叔喊过来。” 　　罗章超早就换好了鞋子了，听到两人的交谈，出声道：“桃桃的妈妈弹钢琴也很厉害的，我和夏佑都听过。” 　　夏佑附和的点头，末了不忘补充一句：“桃桃弹的也很好。” 　　罗章超：“桃桃妈妈和珠珠的叔叔一定很聊得来。” 　　颜桃桃觉得罗章超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刚刚得到吴珠珠的许可了，一会让孔倩妍过来接自己回家的时候，她可以引荐两人认识。 　　别墅布局一样，但装修却完全不同，孔竹生的别墅更偏中式的装修，走得极简的风格，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在孔倩妍和颜桃桃住进去之前，冷清空荡得就像个样板间。 　　但吴家不一样，走的是略显浮夸的欧式风，无论是客厅的沙发，墙上的挂钟以及吊灯，全部有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给目击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有钱、富贵。 　　难怪吴珠珠被老师没收手机，也是一脸的不在乎，想来在家里，一定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公主了。 　　吴珠珠的房间在二楼，她领着三人往楼上走。 　　许是听见了小孩子们上楼的声音，小提琴的声音停了，片刻后，在二楼的走道，颜桃桃顺着开门的声音看过去，逆光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五官看不真切。 　　那是吴珠珠的叔叔吴辰。 　　吴珠珠主动出声唤道，“叔叔。” 　　吴辰应了声，抬脚走过来，“放学了？” 　　是非常悦耳的音色，像是大提琴，煞是好听。 　　随着他步子迈得越来越近，五官也逐渐清晰。 　　吴辰眉目温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唇角微微上扬，浑身都散发着儒雅的书卷气息，像是冬天里温暖的阳光，或是夏天里涓涓的小溪水，都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存在。 　　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帅到有攻击性的长相，但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嗯啊。”吴珠珠点头，先指着吴辰看向其他三人，介绍道：“这是我刚刚跟你们说过的我叔叔。” 　　说完手掌移向颜桃桃，向吴辰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颜桃桃。” 　　接着再把手移到夏佑和罗章超的位置，依次介绍道：“这是桃桃的好朋友我的朋友，夏佑、罗章超。” 　　桃桃的好朋友我的朋友。 　　颜桃桃在心里感慨完吴珠珠真的是个严谨且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女孩后，立刻乖巧的笑笑，冲吴辰打招呼，“吴叔叔好。” 　　罗章超的粗神经根本不介意吴珠珠刚刚的介绍，夏佑则是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吴珠珠的好朋友，有了颜桃桃带头，两人都相继跟吴辰问好，“吴叔叔好。” 　　镜片下吴辰弯了弯眉眼，笑容浅浅，温声回应道：“你们好，欢迎来我们家做客，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说话语调都是细声细气的，好不温柔。 　　一一问好后，目光落在罗章超的脸上，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摔到了吗？” 　　罗章超摸了摸后脑勺，也不好意思说被人打的。 　　吴珠珠帮忙回道：“被人揍的，前天我跟你提过的那个。” 　　吴珠珠问爸爸要新手机的时候，吴辰是在场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听了吴珠珠说的版本。 　　吴辰微俯着身子，仔细打量罗章超的伤口，“好些了吗？今天换药了没？我房里有医药箱，要不要叔叔帮你处理一下？” 　　罗章超摇头道：“谢谢吴叔叔，不用了，爸爸每天晚上会给我弄。” 　　吴辰就不勉强了。 　　颜桃桃对吴辰的好感度简直爆棚，主动道：“吴叔叔，我刚刚听到你拉小提琴了，我觉得好好听。” 　　吴辰笑，“谢谢。” 　　“听珠珠说吴叔叔是‘约伯克斯’音乐学院的硕士，我的妈妈最近也想考这个学校，我替我妈妈先问问吴叔叔，能不能交个朋友呀？” 　　吴辰眼里有些许的讶然，看着眼前和吴珠珠差不多大小的颜桃桃，下意识的反应是她的妈妈应该不会是个学生才对，但下一秒理智回归，就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他最初的想法太刻板印象了，只要想学，什么年龄什么身份都不重要，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于是吴辰浅笑着回道：“好啊。” 　　颜桃桃无法分辨这是一句成年人之间的场面话，像是“下次一起吃饭啊”这样遥遥无期的口头应答还是吴辰真的答应了，她连忙顺势说道：“那一会我妈妈来接我回家的时候，我就介绍妈妈跟叔叔认识啊，我们家也住在B区7栋，很近的。” 　　只要是有利于孔倩妍的事情，颜桃桃都是愿意尝试的，帮孔倩妍社交她也完全不介意。 　　吴辰伸手推了推眼镜框架，颔首点头，再次应道：“好的。” 　　颜桃桃心满意足，越发觉得能认识吴珠珠真是太好了。 　　等颜桃桃和吴辰说完了，吴珠珠就领着三人去了自己的房间。 　　吴珠珠房间的风格倒是超出了颜桃桃的想象，她还以为会看到大片的蕾丝，全部是粉粉嫩嫩的公主风，然而，她的房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是很多风格糅杂在一起的，有一面放模型的乐高墙，也有放满娃娃的飘窗，浅色的墙纸上有许多科幻色彩的图画。 　　充满少女心的公主床，床单、被套却是黑白单线条的动物图案，床头柜上一边摆着旋转木马，一边又是个大大的地球仪。 　　她的房间就像是任凭她心情装饰的，各种元素混合在一起，分区域看，每块都有自己的独特的风格，整体一看，就充满着矛盾的冲突感。 　　真是……很吴珠珠的房间风格了。 　　颜桃桃也找不出什么其他贴切的形容词了。 　　而这间屋子，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他们三人的准备，从椅子来看，刚好有四张。 　　吴珠珠指了指床榻前方的小桌子，冲颜桃桃和夏佑说，“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做作业。” 　　颜桃桃和夏佑去吴珠珠所指的方向放书包，罗章超下意识的也想跟过去，只有跟他们两个，罗章超才有安全感。 　　可惜刚迈了一步，就被吴珠珠伸手拽住了书包带子，“你的位置不在那。” 　　罗章超认命的驻足。 　　吴珠珠指了指靠近飘窗的书桌和小黑板，“我们两个去那里。” 　　罗章超耷拉着眉眼，发出微弱的反抗声，“你、你之前说了……如果我不愿意，就不给我上课的……” 　　小黑板在桌面上投下一片阴影，就像是在罗章超幼小的心里投下一片阴影。 　　呜呜呜。 　　吴珠珠上起课来就没完没了的，昨天要不是她爸爸给她打电话，要接她回家，她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罗章超觉得自己白天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已经够累了。 　　说完罗章超还不忘瞅瞅颜桃桃和夏佑，示意他们帮自己一起提醒吴珠珠，一定要遵守自己的承诺啊。 　　夏佑很配合的开口：“昨天下午，章超哥楼下，今天中午，学校食堂，吴珠珠都说了，会让章超哥说自己愿意才给他上课。” 　　难得夏佑会说这么长一段话了，罗章超十分感激。 　　眼看着颜桃桃也要开口了，吴珠珠道：“是啊，我现在没有要给你上课，我跟你一起写作业。” 　　罗章超长吁了一口气，不抵抗了，开始往吴珠珠指的方向走。 　　吴珠珠跟着他走，“等你做完作业，我会问你愿不愿意上课的。” 　　罗章超：…… 　　夏佑：…… 　　颜桃桃扶额，吴珠珠如此执着的要给罗章超上课当老师，她能劝的已经劝了，就看罗章超自己一会敢不敢勇敢的跟吴珠珠说自己不愿意了。 　　房间很安静，四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格外的自律主动，都在认真的写作业。 　　间隙颜桃桃瞟了眼夏佑，和认真盯着罗章超写作业的罗章超，都要被自己这种学习的劲头感动到了。 　　这态度，简直跟备战高考的高三生一样了。 　　不到二十分钟，颜桃桃和夏佑已经完成了作业，罗章超在吴珠珠的监督下也已经完成了。 　　吴珠珠收起了两人的作业，冲罗章超道：“你跟我过来。” 　　说完起身，走向那一整面的模型墙，询问罗章超，“有你喜欢的吗？” 　　罗章超眸光蹭亮，他一进来就发现了这面墙，很想过来看看的，但始终记得罗南平教育过自己，在别人家里不要随便乱晃乱看，尤其女孩子房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加上一进来大家都自觉的在写作业，他就更不好意思看了。 　　这一面墙当然有他喜欢的，他最喜欢汽车模型了，罗南平虽然会给他买，但是很节制，从来都是节假日或者作为奖励才给他买的，久而久之，罗章超也习惯了，不会一逛商场就嚷嚷着要买，对于罗南平愿意给他买的，他十分的珍惜。 　　他已经有不少的汽车模型了，但还是没有吴珠珠这一面墙来得多，而且还基本上全部是他没见过的。 　　这也太酷了吧！ 　　罗章超诚实的点头，“我都很喜欢啊，珠珠你也喜欢汽车模型啊，我们有共同的爱好诶！”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旦发现彼此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双方的好感度就会刷刷刷地的往上涨。 　　吴珠珠摇头，“我不喜欢。” 　　罗章超一下子就找不到合适的表情了，直愣愣的“啊”了一声。 　　理解不了，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房间里摆了一整面墙呢？ 　　看出罗章超的疑惑，吴珠珠解释道：“这些是给你准备的。” 　　昨天她去了罗章超家，就已经了解了罗章超是喜欢汽车模型的，这一面墙的汽车模型，是白天里吴珠珠的爸爸按照她的要求，让人给她准备好的。 　　吴珠珠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既然要做教学计划，当然要好好安排。 　　罗章超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喃语着重复道：“给……我准备的？” 　　吴珠珠点头，“嗯。” 　　罗章超一下子红了脸和脖子，连耳廓也红了，嘴唇颤了颤，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不、不行的……珠珠，谢谢你啊……但是爸爸说了，不能随便收人礼物的……这太多了……” 　　就一个还好吧，一整面墙的汽车模型啊！ 　　罗章超即便很心动也没那个胆子收，被罗南平知道，一定要削他的。 　　吴珠珠抬眸，“你想多了，我没说要送给你。” 　　罗章超：……？ 　　这前后矛盾的言语，超出了罗章超脑袋瓜的理解范畴，他一脸问号的看着吴珠珠。 　　又说是给他准备的，又说不是要送给他，难不成就是把他喊到这里，看几眼？ 　　吴珠珠道：“但经过你的努力，这一整面墙的模型都可以是你的。” 　　“什么意思？” 　　“我昨晚做了教学计划，我打算一个礼拜给你上三次课，上课的时间和学校一节课的时间一样，就四十分钟。”吴珠珠抛出诱饵，“每上一次课，你可以从这面墙中挑选一个模型带走。” 　　一旁的颜桃桃已经听得清楚明白了，吴珠珠真是太厉害了，她竟然会用这样的奖励方式，来达成自己给罗章超上课的想法。 　　而且精准的摸到了罗章超的喜好。 　　那么罗章超，会答应吗？ 　　吴珠珠适时提问：“你愿意让我给你上课吗？” 　　罗章超看看小黑板又看看这满墙的汽车模型，一颗心仿若风中的野草，飘到左又飘到右边。 　　吴珠珠耐心很好，就站在那静静等着罗章超给出回答。 　　最近，离得最近的汽车模型的诱惑力显然超越了离得远的小黑板带来的压力，罗章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带着些羞涩小声的回道：“我、我……愿意。” 　　说完又更加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了下，补充道：“不用上一节就给我一个的……上三节给我一个就可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吴珠珠那么热衷要给他上课，但是条件诱人，加上她刚刚说了，一周三节，一节课跟学校里一样，才四十分钟，罗章超觉得并不难熬。 　　他只当吴珠珠有一颗当“老师”的心，但夏佑和颜桃桃又都很聪明，吴珠珠肯定没办法给他们上课，只能给自己上课了。 　　这样想着，罗章超越发觉得自己能给吴珠珠实现心愿也挺好的。 　　助人为乐嘛，爸爸会夸他的吧。 　　吴珠珠闻声扬唇，侧头对上颜桃桃的双眼，小小的骄傲的说道：“我说了吧，他自己会愿意的。” 　　她吴珠珠想做的事情，当然能做到。 　　颜桃桃只能笑着摇摇头。 　　而夏佑神色不明的扫了眼罗章超，他之前还在心里默默给罗章超准备了很多话，准备在罗章超表示了不愿意吴珠珠给他上课后，帮腔的，结果罗章超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房间依旧分成了两块，吴珠珠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罗章超的“老师”，按着自己的教学计划，把自己准备的测试题发给他做，先摸下他的知识水平底子，她再展开教学。 　　而颜桃桃则拿出了上午吴珠珠给她的个人资料表，认认真真的填写起来。 　　反正都要写，早写早交差。 　　夏佑瞟了眼，拿出了自己的本子，也拿着笔认认真真的写着。 　　颜桃桃好奇的凑过去看一眼，想知道夏佑在写什么，一看到开头“关于桃桃”那几个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家伙，夏佑在给她做问答卷了。 　　哎，心好累。 第41章 　　这天下午, 填个人资料问卷的颜桃桃身心俱疲，而夏佑还在孜孜不倦的思考补充问题，罗章超望望汽车模型又望了望手上的卷子，那张国字脸跟吴珠珠的房间风格一样复杂, 而唯有吴珠珠双手背在身后, 看看填资料的颜桃桃, 又看看写题的罗章超, 神采奕奕。 　　满意，很满意。 　　五点半, 夏家的小张上门接走了夏佑, 顺便也把罗章超带走了。 　　不久后，孔倩妍按了吴家的门铃。 　　颜桃桃早就掐好了时间和吴珠珠、吴辰在客厅等着。 　　去开门的不是家政阿姨, 是吴辰, 知道是孔倩妍来了的颜桃桃，跟在吴辰身后。 　　“你好, 我来接桃桃……”孔倩妍噙着笑, 主动开口说着，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于是声音逐渐弱下去, 但又想不起是谁。 　　吴辰也怔了下, 抬手推了推眼镜框, 讶然出声道：“倩妍？” 　　听到吴辰唤了孔倩妍的名字, 原本等着孔倩妍说完, 就要给两人介绍引荐的颜桃桃顿了下, 没有出声。 　　这么巧吗？ 　　吴辰和孔倩妍认识啊？！ 　　那也就不用她多说话了, 就等吴辰和孔倩妍自己叙旧好了。 　　“诶？”听到自己的名字, 耳边的声音就更加熟悉了, 孔倩妍愣愣的看着面前帅气儒雅的男人，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相关的记忆。 　　是认识的人吧？ 　　这种熟悉的感觉。 　　孔倩妍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就怕对方看出自己把他忘记了，显得不够礼貌了。 　　吴辰并不恼，他已经收敛好了惊讶，只剩下浅浅的笑容，主动介绍道：“我是吴辰，高中也是A市一中，大你两届，出国之前我们一起参加过学校的音乐节，当时你弹钢琴，我拉小提琴，有印象了吗？” 　　听到这，孔倩妍就全部想起来了，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点点头，声音里明显多了些惊喜，回道：“当然记得，学长在音乐上的造诣很高，不好意思，刚刚脑子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学长不要介意。” 　　孔倩妍和吴辰是认识的，但是交集并不多，吴辰高了孔倩妍两届，两人同为音乐爱好者，也就在一些音乐奖上有过几次交集，对彼此都留了些印象，之后高三的吴辰顺利的出国留学深造，而孔倩妍在不久后认识了颜骏，人生早就截然不同，当孔倩妍不再继续音乐这条路，两人就不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吴辰早就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轮廓气质都更加的成熟，所以孔倩妍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起来。 　　“没什么好介意的。”吴辰好脾气的摇头，接着感慨道：“真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原来你是桃桃的姐姐？” 　　吴辰一直都走在自己的人生正轨上，之前是求学深造，现在满世界的演奏追逐艺术，他尚未恋爱结婚，下意识的觉得比自己小两岁的孔倩妍肯定也是这样。 　　何况孔倩妍的确年轻。 　　孔倩妍顿了下，还是大方的回道：“不是，我是桃桃的妈妈。” 　　“桃桃的妈妈……？”吴辰明显有些吃惊，打量着孔倩妍的神色，确定她的神色认真，判断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幽默的小玩笑。 　　从吴珠珠那知道，颜桃桃已经五岁了，二十四岁的孔倩妍要是有个五岁的女儿，那么岂不是高中的时候就怀孕了？ 　　吴辰记忆里的孔倩妍，还是个热衷于音乐的小女生。 　　孔倩妍知道吴辰在震惊什么，但她也不打算过多的解释，只是朝颜桃桃招了招手，重复了遍，“嗯，我是桃桃的妈妈。” 　　她从来就没后悔自己年纪轻轻懵懂无知就当了母亲，唯一让她后悔的是遇人不淑失去自我，当能成为颜桃桃的妈妈，她一直觉得骄傲又幸福。 　　为什么要否认？ 　　即便身边的人都目光异样，她也不会否认自己是颜桃桃的妈妈。 　　颜桃桃走到孔倩妍的旁边，看着吴辰，乖巧的回道：“是的，吴叔叔，这是我妈妈，我之前跟你说了，要考‘约伯克斯’音乐学院的妈妈。” 　　吴辰接受了这个令他意外的消息，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道：“倩妍是想考硕士？我这边有挺多资料的，整理好可以给你，希望可以对你有所帮助，真有缘分，很快你又是我的学妹了。” 　　吴辰对孔倩妍这个学妹印象一直不错，虽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嫁人结婚了，但一定是遇到了很爱的人才这样的。 　　那也是一种勇敢，可能是因此才不得不暂停音乐之路的，现在肯定是因为颜桃桃也长大不用天天照料了，打算重新追求梦想了，他这个当学长的给点资料是举手之劳。 　　孔倩妍搁置在颜桃桃肩膀上的手明显紧了紧，随后尽可能的摆出随意是表情，回道：“学长……我之前没念大学。” 　　所以，她不是要去考硕士。 　　孔倩妍承认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好面子的，就像之前那五年，在牌桌上很刻意和邻里牌友间吹嘘，自顾自的扮演着幸福的假象。 　　但她现在清醒了，她不想再当大家眼里的小丑笑柄，谎言总有被戳破的时候，维持一个虚幻的假象太累了。 　　直接承认会有些丢脸，也比大家看破不说破要好。 　　吴辰的脚懊恼的碎碎迈了两步，内心十分的自责，他无意要让孔倩妍觉得难堪，偏偏三言两语里都像是在揭短，他眼神闪烁了下，尽量让自己笑得和煦友好，鼓励道：“没事啊，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倩妍，你很有天赋的。” 　　说完急着结束这个话题，忙随便问道：“哈哈哈，倩妍，你家住在这附近么？之前桃桃好像是这么说的。” 　　“对，B区7栋，学长是住这？”孔倩妍目光落到一旁的吴珠珠身上，询问道：“学长是珠珠的爸爸？” 　　这也太巧了，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孩子会成为好朋友。 　　吴辰忙摇头否认，“不是的，我是珠珠的叔叔，我也不住这，这是我哥哥家，最近回国演奏，暂住在这了。” 　　原本是打算回家住的，但吴家老两口旅游去了，他哥一直有种“长兄如父”的责任感，怕他没人照顾，非让他来家里住。 　　吴成和哥嫂的感情不错，和侄女的吴珠珠也很亲近，住在哥哥家的日子，十分和谐。 　　孔倩妍表示了然的点点头，“难怪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家附近碰到过学长。” 　　这时候一直沉默听着大人交谈的吴珠珠开口了，“阿姨，我叔叔二十六岁，单身，没有过婚史，是适龄的未婚男青年。” 　　吴珠珠一脸认真，这种介绍词，像极了要把吴辰介绍给孔倩妍当男朋友的样子。 　　孔倩妍微怔了下，吴辰掩唇轻咳了下，压低声音唤了声，“珠珠，别乱开玩笑。” 　　吴辰和孔倩妍勉强算是旧时，读书时候也就能称得上是纯粹的知音而已，两人之间可没什么粉色的小故事，何况现在孔倩妍都结婚生孩子了，他觉得吴珠珠这种话，只会让大人觉得尴尬。 　　倒是颜桃桃听进去了，已经认真在脑海里思考着吴辰是否能和孔倩妍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了。 　　两人要是在一起，颜桃桃肯定是毫无意见的，就目前的了解来看，吴辰外貌不输颜骏，气质家世还甩颜骏很多条街，又和孔倩妍有共同话题，在事业、学业上也可以帮助孔倩妍，一起成长。 　　颜桃桃对吴辰印象很好。 　　吴珠珠仰头，一脸严肃，“我说的都是你的实际情况，哪一句在开玩笑？” 　　吴辰竟无力反驳，只好跟孔倩妍解释道：“抱歉，珠珠说这话就是字面意思，希望你跟桃桃不要介意。” 　　小孩子肯定都是站爸爸那边，颜桃桃听到吴珠珠说这样的话，可能也会不开心。 　　颜桃桃摇头，“我不介意。” 　　吴辰：……？ 　　颜桃桃接着释放信号，扯了扯孔倩妍的手，顺势介绍道：“我妈妈今年二十四岁，有过婚史，同样单身，也是适龄的未婚女青年。” 　　颜桃桃足够了解孔倩妍，以她的性格，怕是很难开始“第二春”了，如果吴辰是合适的人选，她得助攻一把，她这样介绍不是想揭孔倩妍的伤疤，只是单纯不想吴辰误会孔倩妍现在是已婚女青年。 　　吴辰觉得信息炸弹一波接一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呵斥吴珠珠，还是跟孔倩妍解释，亦或者再换一个话题了。 　　能巧遇高中学妹，惊喜。 　　高中学妹竟然有个五岁的孩子，惊讶。 　　学妹要考他毕业的大学，继续成为他的学妹，惊喜。 　　学妹二十四岁离异单身带着五岁的孩子……吴辰忽然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了。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交谈，心情真是跌宕起伏。 　　吴珠珠就更加大胆直接了，望着颜桃桃，道：“桃桃，如果我叔叔和你妈妈结婚了，我们就是有亲戚关系的姐妹了。” 　　她们两个的友谊会更上一层楼。 　　“是的。”颜桃桃畅想了下，觉得很不错，“我就是你姐姐了。” 　　孔倩妍：？？？ 　　吴辰：？？？ 　　两个大人对视了一眼，都尴尬的抽了抽眼角。 　　孔倩妍按了按颜桃桃的肩膀，示意她止声，“桃桃！” 　　吴辰看着孔倩妍微微泛红的耳廓，于心不忍，连忙出声解围，“两个小朋友玩的很开心，作业也都做完了，桃桃回家可以直接吃饭，晚上早点休息哦。” 　　言下之意：快带颜桃桃回家吧。 　　孔倩妍会意，出声道别，“是的，也到饭点了，我带桃桃回去了。” 　　吴辰绅士发问：“需要我送你们吗？” 　　“不用的，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好的。”吴辰不再勉强，依旧笑得春风拂面，把被两个小朋友带偏的重点带回来，“晚点我整理下学校那边的资料，让珠珠带给桃桃。” 　　“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孔倩妍忙带着颜桃桃离开了吴家。 　　而吴珠珠望着母女俩离开的背影，说道：“为什么要我交给桃桃，我们不是住的很近吗？刚刚阿姨说了，就十多分钟的路程，你整理好了，给阿姨送过去啊，然后……” 　　许是听到了吴珠珠的话，视线里孔倩妍的背影顿了下，为了避免吴珠珠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吴辰即使把她抱回了屋子，关了上了门。 　　合上大门，吴辰蹲下身子，认真道：“珠珠，以后在桃桃和桃桃妈妈面前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会让人觉得尴尬，知道吗？” 　　“我没有随便啊。”吴珠珠回道：“我都是很认真的说的。” 　　“……” 　　“每次回爷爷奶奶家吃饭，爷爷奶奶都很操心你结婚的问题，我刚刚的行为是帮爷爷奶奶解忧，有什么不对吗？” 　　吴辰叹了口气，接着好脾气的引导道：“担心我结婚的问题，也不该在桃桃妈妈面前这么说，知道吗？” 　　吴珠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吴辰在脑海里斟酌着言辞，想着要怎么跟吴珠珠解释，他和孔倩妍就只是认识的校友而已，被她这么一说，两人当然会尴尬。 　　尚未想好如何说，吴珠珠自顾自的开口了，“哦，我知道了，叔叔你是不是觉得阿姨离过婚，还有了孩子，你介意？” 　　“不是，当然不介意这些。”吴辰忙否认，不忘跟吴珠珠输出自己的观点，“结婚、离婚，有没有孩子都不会对个人的价值造成影响。” 　　吴辰希望吴珠珠以后不要被这些传统的观念束缚。 　　吴珠珠摊手，“那不就得了，我觉得你和阿姨很合适啊，阿姨漂亮，还给我烤饼干，她的女儿还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她成为我的婶婶，这样我和桃桃就是姐妹了。” 　　吴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珠珠，是我结婚娶老婆，还是你找婶婶？” 　　吴珠珠目光中略带嫌弃的扫了吴辰一眼，道：“是你娶老婆也是我找婶婶，这两个是并列的，又不矛盾冲突，叔叔，你用的句式很奇怪，难道学艺术的人，逻辑性都很差吗？” 　　“……我的意思是，是我结婚，不是你结婚，这个对象是谁，应该我觉得合适，而不是你觉得合适，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他知道吴珠珠很注重逻辑，要和她讲道理说服她，一定要有能说服她的逻辑。 　　“我明白。” 　　吴辰欣慰的笑笑，正要摸摸吴珠珠的头，又听到她说，“但是你不对。” 　　吴辰：？？？ 　　“我们人类是群居生物，要有社会性互动，叔叔并不是一个独居的孤寡人，你有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还有我这个侄女，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如果你结婚，你的老婆不仅仅是你的老婆，她也是爷爷奶奶的媳妇，我爸爸妈妈的弟媳，我的婶婶，她也会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成员，我们当然有参考的权利了，除非你娶了老婆以后，就脱离我们这个大家庭，以后不跟我们联系了，这样你的结婚对象是谁，就只需要你一个人觉得合适了。” 　　四岁半的吴珠珠用自己完整的逻辑思维，成功的让吴辰开始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吴辰听得一愣一愣的，吴珠珠微微抬眸，补充了一句，“哦，扩充一下，我们有参考的权利，但还是有比例百分比的，在你不打算脱离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前提下，你结婚娶老婆，对象是谁，你的感受占比为百分之五十，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参考意见各占百分之十。” 　　吴珠珠觉得这样的分配比例，合情合理，公平公正。 　　吴辰听着，感慨着自己的小侄女比上次见面似乎更聪明了，“爱情”这种话题现在和她讨论也不合时宜，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只觉得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啊——可真是逻辑严谨，放心，你的意见叔叔一定会好好参考，让你的意见多占百分之十，行了吧？” 　　“行。”吴珠珠快速计算得出结果，“那你自己的想法感受只占百分之四十了。” 　　她可不打算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那剥夺占比。 　　吴辰：…… 　　他那么说得初衷，是为了告诉吴珠珠，人类是感性的生物，很多时候，是不可能用觉得的理性逻辑来思考判断的。 　　可下一秒，劝导的话都咽了下去，只剩下宠溺的笑容。 　　绝对的理性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吴珠珠以后都能做到的话，她的人生会少很多钻牛角尖的时刻。 　　事实上无论吴珠珠是理性还是感性都不重要，她只要是她就好。 　　一个人只要能够坚持做自己，已经是很难得和幸运的事情了。 　　而另一边，手牵手走在回家路上的两母女，话题内容同样差不太多。 　　不过和吴珠珠相比，颜桃桃走的就是“感性风”了。 　　颜桃桃：“妈妈，我听到吴叔叔是‘约伯克斯’音乐学院的硕士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介绍你们两个认识，没想到你们本来就认识，好巧啊。” 　　“嗯。”孔倩妍随口感慨道：“A市挺小的。” 　　“不，妈妈，不是A市小。” 　　“嗯？” 　　“如果你不和爸爸离婚，不重新回到原来的人生轨迹的话，你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吴叔叔了，圈子很重要，我们每一个选择也很重要。” 　　重生前没和颜骏离婚的孔倩妍，每天在贫困中挣扎，被折磨的黯淡无光，哪又追逐自己梦想的可能，那样的人生轨迹，她不可能接触到吴辰。 　　同样的，颜桃桃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回来找到了孔竹生，她也根本不可能会有夏佑、罗章超、吴珠珠这样的朋友。 　　“说得很有道理。”孔倩妍赞赏的摸了摸颜桃桃的头，“桃桃好聪明。” 　　颜桃桃接着劝道：“所以，如果妈妈没有嫁给爸爸，按照妈妈原来的人生，说不定早就去了自己心仪的学院深造，虽然不一定会嫁给吴叔叔，但总有别的刘叔叔、陈叔叔、王叔叔诸如此类，和妈妈志趣相投，尊重且欣赏妈妈的人，妈妈会嫁给他们，过得幸福美满。” 　　“不，妈妈一定会嫁给你爸爸。”孔倩妍将颜桃桃牵得更紧，“妈妈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颜桃桃当然懂孔倩妍在表达什么，她回握住孔倩妍的手，笑容明朗，道：“是啊，现在有了我，而且妈妈也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了，所以我刚刚说的还是会成真，妈妈依旧会嫁给一个尊重欣赏你的人，过的幸福美满。” 　　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的。 　　她会在孔倩妍身边，一直一直鼓励夸赞她，把她这些年被颜骏打压失去的骄傲自信全部找回来。 　　“桃桃……妈妈跟吴叔叔，真的以前只是校友而已……你这个小脑袋瓜，不要胡思乱想。” 　　“我知道啊，我只是觉得吴叔叔跟妈妈很适合啦，妈妈你也不要有压力哦，我完全尊重和支持你的选择，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可以相处相处，你不要一开始就把心门关得死死的哦。” 　　“……” 　　“一定要留一点点的缝隙，这样阳光可以照进来，合适的人才知道自己有机会可以进来啊。” 　　“……” 　　“不是吴叔叔也没关系，总而言之，我就只是希望妈妈可以幸福，希望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以外，还有个人很爱很爱你。” 　　孔倩妍觉得自己这当妈妈的，三天两头被自己的女儿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些汗颜，“桃桃，妈妈懂你的意思，妈妈不会拒绝幸福，但如果将来再婚……那个人一定要是你喜欢，对你很好的人。” 　　从颜桃桃出生起，颜骏就没给过她疼爱，孔倩妍一直感到自责和心疼，但生父无法选择，如果她将来真的要再婚，对象一定得将颜桃桃视为己出，弥补她没有得到过的父爱。 　　颜桃桃其实想告诉孔倩妍，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她的内在是个二十一岁的成年人，成长的记忆和经验早就让她成为了一个精神上十分独立的人，她游刃有余的和周围的人相处，在心理上却从不依赖任何人。 　　她努力的在让周围的人变好，让所有自己在乎的人以及爱自己的人在一个良性循环的环境里，但她在心理上，并没有像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一样，渴求爱，索要爱。 　　在落日余晖的光景里，母女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孔倩妍步子迈得很慢，口吻却异常的坚定，“桃桃，妈妈也会努力，别的小朋友有的，桃桃也要有。” 　　这些年她一直让颜桃桃过得委屈巴巴的，所以颜桃桃总在为周围的人考虑。 　　颜桃桃低着头，踩着自己比孔倩妍矮小很多的影子。 　　许是日落时分的情绪容易泛滥，“小朋友”三个字莫名的触动她，她低低的“嗯”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吴珠珠。 　　如果，她是说如果，自己从小到大也是个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别的小朋友拥有的她全部都有的小朋友，她是不是，在说话的时候，可以像吴珠珠一样的直率，而不是下意识的去考虑别人的处境和心情？ 　　能成为吴珠珠那样的小朋友，其实真的很幸福啊。 　　重回一次，她也可以的吧？ 　　颜桃桃视线稍稍挪到一旁孔倩妍的影子上。 　　嗯，她也可以的。 　　---- 　　孔氏。 　　私人休息室里，合作多年的造型师正在给换好礼服的孔敏珠做妆发造型。 　　四十九岁的孔敏珠，至今未婚未育，常年注意饮食和运动，让她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年龄。 　　镜子里，不苟言笑的孔敏珠，眉目里和弟弟孔竹生如出一辙。 　　听完助理说的，孔敏珠细长的眉眼微微挑起，低声道：“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助理回道，“当天的饭局许多人都在场，夏书记言语中盛赞H&a;Y，强调了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这四个字，助理加重了发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孔敏珠陆陆续续和夏城泉也吃了几顿晚餐，夏城泉看起来和和气气，没有官威，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交谈中算得上密不透风，所谈之事都是些生活琐事，从天气到猎奇的新闻，甚至是餐桌上某道菜的烹饪做法，顾左右而言他，对A市的企业，风向、政策，从来是决口不提。 　　但孔敏珠也不在意，孔氏发展到如今，早就不需要依靠谁才能生存，能和夏城泉交好，那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也并不能撼动孔氏任何。 　　原本夏城泉夸赞谁，和谁走得近，都没太大的所谓，可偏偏是孔竹生，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A市，孔家是正儿八经的名流贵族，孔竹生身为孔家独子，从小到大就是众人眼里唯一的孔氏接班人，就连长姐孔敏珠，也是这样认为的。 　　孔竹生也很争气，在孔家二老严厉的栽培下，不仅是学业优秀，人品教养同样出类拔萃，所有人都觉得等到时机成熟，孔竹生会和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结婚，再接手孔氏，让孔氏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 　　谁也没想到，从未忤逆过父母少年老成的孔竹生，会和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孩相爱，并且无论孔家如何施压，孔敏珠如何劝诫，也固执的不肯放弃这段感情。 　　孔家人都很倔，无论是孔老爷子还是孔竹生，没人愿意后退一步。 　　出乎意料的，年轻气盛的孔竹生宁愿放弃整个孔氏的继承权，选择了和相爱的人结婚相守。 　　像是迟来的叛逆期。 　　孔敏珠记得很清楚，孔竹生和父亲决裂那一天，沉默的跪在父亲的书房前，倔强道：“我可以不要孔氏，我要和佳慧结婚。” 　　父亲怒不可遏，拿过手边的烟灰缸，狠狠砸过去，“逆子！” 　　孔竹生不躲不闪，烟灰缸砸过他的额头，因为钝痛，他闷哼了一声，但腰背笔直，并没有半点妥协害怕的意思。 　　母亲很心疼，连忙上前去查看孔竹生的伤口，看到额头的血，声音立刻就哽咽了，“儿啊，好好跟你爸爸认个错，不要犟了……” 　　“我没有错。”孔竹生无比坚持，“我只是做了个自己想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不是你们想要的，从小到大，你们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接受了，唯独婚姻，我要娶自己爱的人。” 　　父亲冷哼了一声，“成大事者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你才多大？等你到了三十岁了，你就会知道你自己现在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孔竹生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父亲，眸光坚毅，缓慢而有力的回道：“不管是三十岁，而是四十岁，或者是到了爸你现在的年龄，我绝对不会后悔我现在的决定，我已经成年了，我为我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好！很好！”父亲被气得胸膛起伏，眼眸愤怒的瞪大，唇角又上扬，语气尖锐道：“你要选择那个女人，你就给我滚出孔家，以后孔家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姐姐敏珠，什么都不会给你！” 　　孔竹生一脸无畏，“孔氏，孔家的一切本来就是爸你的，你有支配权，你想给谁都可以，给姐姐，我赞同。” 　　哪怕不是在和父亲决裂的情况下，父亲如果要把孔氏给孔敏珠，孔竹生也不会有怨言，一直以来，他都心高气傲，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觉得自己离了孔家的庇佑，一样有施展拳脚的地方。 　　父亲更气了，“你要有骨气，以后就不要从事任何孔氏触及过的行业，家里不会再给你半点帮助，既然你觉得有情饮水饱，就靠你自己能力去过你的日子吧！” 　　“好。”垂在身侧的手缓慢的握紧成拳，“我以后，不会从事任何孔氏触及过的行业，也不会要家里的半点帮助，我会是靠我个人，成家立业。” 　　“你疯了！”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拍打着孔竹生的背，眼泪滑落，“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什么性格，为什么还和他对着来？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儿啊——爸爸妈妈能害你不成？爸爸妈妈做的每个选择都是为了你好，你好好跟爸爸认错，别闹了啊……” 　　孔竹生任由母亲捶打着自己撒气，末了才压抑着愧疚的心，说了声，“妈，对不起。” 　　人生总有很多迫不得已，不能两全的选择。 　　孔竹生无法舍弃爱人，只能看着母亲伤心的眉眼了。 　　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父亲的认可。 　　孔竹生的话已经把父亲逼得下不来台阶，他寻找着桌面上还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冲孔竹生吼道：“滚，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就当从来没养过你这么个儿子！” 　　闻声，孔竹生站起身来，母亲拦着他，不住的摇头，“不可以……你不可以走，不可以离开这个家……” 　　父亲更生气了，“别拦着他，让他滚！” 　　孔竹生深深的望了眼母亲，最后还是抬脚迈出了书房。 　　孔敏珠一直就静立在书房的门口，沉默的听着这一场争论，她没有出声阻止。 　　在孔父严厉的教导下，孔敏珠亦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初初知道孔竹生的事情时，她曾经找孔竹生谈过，以长姐的身份，她并没有劝动孔竹生，之后她便不再开口了。 　　交汇的时候，孔竹生停住了步子，小声道：“姐，爸妈就交给你照顾了。” 　　孔敏珠也没有阻拦他，只是平静的问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嗯。”孔竹生没有犹豫。 　　有舍有得，人生常态。 　　孔敏珠表示了然的颔首，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了路。 　　孔竹生这一走，真的就再也没有回来。 　　孔敏珠知道孔竹生真的娶了那个女孩，原本以为没有了“孔氏独子”的身份，那个女孩一定会离开他，没想到，他们真的结了婚，很快就有了孩子。 　　孔敏珠知道，是个女儿，取名叫做了孔倩妍，后来，她听到孔竹生成立创办了公司，真的是孔氏不曾触及的产业领域，名字是H&a;Y，她默念了几遍，随即了然，是他妻女的组合啊。 　　初初的那几年，父亲狠着心完全不管孔竹生，都觉得他一个豪门贵公子，根本吃不了苦头，没有多久就会回头。 　　可是一年、两年过去，孔竹生虽然在为生活奔波，可他眼神很温柔。 　　是因为幸福，才能有那样温柔的眼神。 　　再后来，他的公司小有成色，父亲按捺不住，背地里施压，想让孔竹生吃吃苦头，回来认错，但是一年又一年，孔竹生在人为的困境中披荆斩棘，越发风生水起。 　　转眼，已经是二十多年了，暗暗较劲了二十多年的父子，都累了吧。 　　孔老爷子退居幕后了，孔氏已经交给孔敏珠全权打理，其中曲折，外人不知道，但不在孔氏面前提起孔竹生，是默认的规则。 　　孔敏珠从回忆里回神，透过镜子，看着助理，平静的开口说道：“之前定的和夏书记约饭的计划，取消。” 　　助理会意，点头了点头，“好的孔董。” 　　说完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夏泽的秘书已经主动来约过几次了，现在是否要直接推拒掉？” 　　夏泽是夏城泉的儿子，没有从政，一心从商，近期一直在争取拿下和孔氏的一个项目合作，为此也约了孔敏珠好几次。 　　说来也奇怪，夏城泉对自己的儿子似乎是完全散养，并不上心的状态，孔敏珠主动和夏城泉约了几次饭，很好的机会，但夏城泉从来没有带上过自己的儿子夏泽。 　　不仅如此，饭局期间，夏城泉更是没为自己的儿子夏泽的公司说过半句好话，只字未提，更不用说牵线搭桥了。 　　原本合作的事情，只要夏城泉开个口，孔敏珠自然是会卖市\\\\委书记一个面子的。 　　现在更令人迷惑的是，夏城泉不仅没帮自己儿子吭声半句，还主动站队了孔竹生，似乎是完全没站在自己儿子的立场上思考过半分了。 　　助理很迷惑，孔竹生是靠什么，和夏城泉有了这等交情，让他可以连自己儿子都不管。 　　夏泽的公司虽然发展很快，但于孔氏而言，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孔氏如果要合作，可选择的范围很广，既然夏城泉已经单方面的放出讯号，选择跟孔竹生交好了，那孔氏自然不用选择和夏泽的公司合作了。 　　“不必。”孔敏珠冷冷淡淡的回，“不用回应。” 　　夏泽那边要约就约着吧，她这边直接拒绝，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置之不理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好的孔董。” 　　孔敏珠静静等着化妆师为她涂抹好口红，方才开口，“今晚的拍卖，夏泽也会参加是么？” 　　助理点头，“是的，名单我看过了，夏泽夫妇会一起出席。” 　　助理又道：“夏泽会参加这次慈善拍卖，多半也是因为孔董会参加，我看了下主办方安排的会场位置，夏泽夫妇和孔董的位置相近，估计是夏泽托人和主办方打好关系了。” 　　孔敏珠轻“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孔董如果有不满的话，我这边立刻去联系主办方，位置方面可以让他们重新安排。” 　　夏城泉当众放出那些的话，孔氏自然要和夏泽拉开关系，总不能让夏家便宜和乖都占了吧。 　　孔敏珠倒是无所谓，依旧摇摇头，“就按主办方的安排走，不用多事了。” 　　位置坐得近不近，并不能决定什么。 　　在孔敏珠眼里，夏泽夫妇都是稚嫩的后辈。 　　造型妆发已经全部做完，孔敏珠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妆发，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侧头看向助理，问道：“车子备好了？” 　　“在公司门口候着了。” 　　闻言，孔敏珠站起身来，黑色的长款礼服衬得她优雅娴静，头发很简单的束在脑后，并没有繁复的佩饰，加上浅淡的妆容，透出干练的女强人气质。 　　这么多年，她掌管着孔氏，最开始的时候，她一直在等，等孔竹生回来的那一天。 　　现在她并不会再等着孔竹生回来了，她开始期盼着，孔竹生可以站得足够高，和她再见的那天。 　　弟弟啊。 　　别让姐姐失望。 第42章 　　夏泽和林漫语是直接在慈善拍卖的晚宴的会所门口汇合的。 　　林漫语是下午回的A市, 赶着去拜访了一位名师，然后收拾了下自己，直接来的会所。 　　两夫妻都忙, 上次见面还是大半个月前, 夏泽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一直在门口等待。 　　林漫语是掐点到的, 从车子缓缓驶过来，夏泽一眼就认出来了，从台阶上走过去, 主动为她开了车门。 　　林漫语穿了件烟紫色的长款礼服, 款式低调，简单的用发带束了长发，没有佩戴项链手镯，露着好看的锁骨线条，空落落的手腕更加的纤细。 　　夏泽下意识的看向林漫语的左手无名指, 直到看到了那一枚内嵌的钻石的婚戒, 微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抱歉，我应该过去接你的。” 　　林漫语下车挽上他的左手臂, 没多少情绪上的起伏, 浅淡的回道：“你忙不过来，我能理解。” 　　何况, 他也是安排的专车去接她的。 　　两人迈向台阶，夏泽的余光一直克制隐忍的在打量着林漫语，关心和询问的话在几番犹豫后变成了一句, “你想要的那幅画, 今晚拍下来。” 　　林漫语清清冷冷的“嗯”了一声, 没有过多的回应。 　　夏泽和林漫语认识已经很多很多年，她这清冷淡然的性格，他早就习惯，结婚后，对她的爱好和事业，他都是全力支持的，她不喜欢出席活动饭局，他也不会要求她陪同自己。 　　今晚的慈善拍卖晚会，是因为有她欣赏的名家作品，不然她也不会出席。 　　可她愿意出席，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夏泽已经很开心。 　　两人一起进了会所，今天受邀出席的，都是A市的名流权贵，大家盛装出席，自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晚上的拍卖，而是拍卖开始前的社交。 　　夏泽的公司需要发展，这样的社交避不可少，林漫语一直挽着夏泽的手，入了场所后，一直维持着浅淡的微笑，安静的陪着他和在场的人打招呼寒暄。 　　林漫语全程陪同，夏泽反而没办法专注于社交，他时不时会侧目打量她的神色，她就好像是戴了个微笑面具，神情没有任何的起伏改变，眼神也因为游离而显得冷漠。 　　她在他的身边，仿佛只是在失神发呆，根本没听他和其他人的交谈内容，除了碰面时打招呼外，她基本不会发出声音。 　　夏泽知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到底是于心不忍，和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夏泽就把林漫语带到了主办方安排的位置，整个场所的座位区，也就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和林漫语一样不想交际的人。 　　夏泽：“你在这等会我，好么？” 　　林漫语落了座，还是回问了句，“真的不需要我陪同吗？” 　　她既然答应了要和他一起出席，就是做好了陪他应酬社交的心理准备的，虽然不喜欢，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挽着他的手，露出恰当好处的笑容，对她而言没有难度。 　　夏泽摇头，低沉的嗓音透着温柔，“不用。” 　　林漫语不再多言，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对彼此都好的安排。 　　不用时刻顾及林漫语的状态感受，夏泽再去交际就变得游刃有余了，往常出入这种场所，他其实不用多刻意主动，自然会有人靠过来。 　　政商不分家，夏城泉明面上没有帮过夏泽任何，但不可否认的是，有这么个父亲，大家都会买单。 　　但今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泽总觉得大家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了几分，言谈间不冷不热的透着疏离，似乎都是想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 　　夏泽疑惑，但也不恼，他今晚的目标，是孔敏珠。 　　不久后，孔敏珠进入了会场，大家的注意力都自然而言的落过去，和孔家有不少往来的人已经把孔敏珠围了一圈。 　　夏泽瞟了眼那热闹的人群，步子顿了顿，显然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无妨，那就等孔敏珠落座后再说吧，他们的位置隔得不远。 　　这样想着，夏泽便回了位置。 　　林漫语闻声抬头，“忙完了么？” 　　夏泽轻点了下头，很多想问的问题都堵在了嗓子眼，最后他拿过桌上的拍卖手册，那里有今晚的参与拍卖的作品介绍以及流程顺序，他找到林漫语感兴趣的画作，确认了它被拍卖的时间后，又把册子递给林漫语，询问道：“还有其他喜欢的吗？” 　　林漫语接过册子，垂首缓慢翻阅着。 　　夏泽就坐在她的身边，安静看着她的侧脸以及脖颈线条。 　　从认识她以来，这是他们最常有的相处方式，他习惯这样不动声色的注视她。 　　场内的喧嚣吵闹好像被自动屏蔽掉，夏泽满心满眼都是林漫语。 　　孔敏珠一直到拍卖要开始了才回了位置，场所的灯光适时暗下来，只留下展台的光，主持人上了场，孔敏珠的目光已经放在了主持人身上，无心和周围的人交谈。 　　现在显然也不是交谈的好时机，要和孔敏珠交谈，只能等拍卖结束了。 　　林漫语看上的画作很小众，竞拍的人并不多，夏泽很轻松的把这幅画给拍了下来。 　　孔敏珠高价拍了三件作品，拍卖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起身离席。 　　夏泽和林漫语说了声，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等出了安静的拍卖场地，夏泽长腿迈过去，出声唤住她，“孔董。” 　　孔敏珠驻足回头，面上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追上来一般，轻轻颔首场面的回了一句，“夏先生。” 　　夏泽这一句“孔董”既是尊称更是透着有工作上的需求，而孔敏珠回以“夏先生”，则是不戳破的婉拒了。 　　“孔董急着走么？方便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吗？”夏泽并未因此放弃，努力的争取道：“有些话原本是想换个安静的环境，和孔董好好聊聊的，但是和孔董助理联系了几次，想必孔董近来太忙了，我才一直没得到回应。” 　　夏泽能直接这样提，孔敏珠眸色深了些许，有意无意的说道：“谈不上很忙，不久前刚和令尊用过晚餐。” 　　抛出夏城泉，是孔敏珠故意的。 　　父子俩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是孔敏珠想要摸清楚的。 　　夏城泉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么？”夏泽面色倒是淡然，不紧不慢的询问出声，“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希望孔董和我父亲用餐愉快。” 　　愉快不愉快孔敏珠没有表态，而是接着说道：“夏先生急着找我，是有什么想和我说？之前为什么不和夏书记一起来用餐？或者，让夏书记和我传达也是可以的。” 　　孔敏珠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她明摆着告诉夏泽，他想要的合作，只要夏城泉开口，基本不是问题。 　　“父亲和孔董用餐，自然是有你们想谈的事情，我的事情就不参和在一起了。” 　　夏泽简单的把自己和父亲夏城泉撇清，也是对孔敏珠解释，为什么夏城泉和她用餐时，对他的事情只字不提。 　　“哦？”孔敏珠饶有兴趣的挑眉，“夏先生的意思是，你公司的运营和夏书记无关，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要和我谈的事，也跟夏书记无关？” 　　夏泽没有犹豫的颔首，“是，我父亲一心从政，对做生意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夏氏是我一手创立，我现在站在这里，是想和孔董争取下合作。” 　　很有骨气又很直接的回答，落在孔敏珠眼里，却多了些讽刺的不现实，她扬唇笑了笑，淡淡的开口：“夏先生，抛开了夏书记的儿子这个身份，你真的觉得很多合作，会那么好谈成吗？” 　　孔敏珠的回答同样直接不留情面。 　　夏城泉明面上没帮过夏泽任何，可在A市要混个商圈，谁又会不知道夏泽是夏城泉唯一的儿子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很多看似水到渠成的合作，卖的也都是夏城泉的面子。 　　夏泽敛了笑，年轻的眉目里都是傲骨，“孔董，我父亲是谁我无法决定，也不会去隐藏否认，而那些我想谈的合作，也不会因为好不好谈，就影响到我的决心。” 　　不好谈的合作，他一样会去谈。 　　他决定创业从商的时候，夏城泉就说了，成功失败都靠夏泽自己，他当父亲的，不会给他提供帮助的。 　　夏泽也同样没想过要夏城泉的帮助，创业到现在，疲累的时候当然会有，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从夏城泉那获得捷径。 　　孔敏珠又道：“夏先生没想过和H&a;Y公司进行合作吗？” 　　夏泽摇头否认，“暂时未有。” 　　不和H&a;Y进行合作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孔氏和孔竹生之间那些不可言说的关系，纯粹是因为夏泽创办的公司和孔竹生的公司涉及的完全是不同的领域，目前而言，并找不到任何有交集可以合作的点，如果将来企业扩张版图转型，有合作的可能的话，夏泽不会排斥抵触。 　　“暂时”两个字，充满了未知性。 　　孔敏珠故意道：“听闻夏书记和H&a;Y近期走得很近，我还以为夏先生和H&a;Y那边和合作呢。” 　　听到这里，夏泽逐渐回过神了。 　　为什么之前进了会场，大多数人都对他神色冷淡，不欲跟他多做交谈的样子，原来不是错觉。 　　夏城泉和H&a;Y的孔竹生最近走得很近么？ 　　他久未归家，对此一无所知。 　　夏泽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隐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半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的疑惑解开，说话的思路就更清晰明了，再次沉声重复了遍，“以我父亲一心从政的心思，就算和H&a;Y的孔董走得近，那也是两人处得来，我父亲有我父亲的思量，而我对我的公司有我自己的考量，父亲有交友的自由，选择和谁合作是我的权利。” 　　夏泽不会因为想和孔敏珠合作，就去阻止夏城泉和孔竹生来往，同样也不会因为夏城泉和孔竹生走得近，就不去争取和孔敏珠的合作了。 　　这是两码事，他分得很清楚。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孔敏珠觉得有几分惊喜，对夏泽的印象刷新了几分，她原本以为像夏泽这样的“官二代”创业，就算有三分自己的志气和能力，其余七分指望的也是父亲的人脉资源。 　　夏泽竟然不是？ 　　夏泽接着道：“我也相信，能让孔董决定和我合作的，一定是认可我们公司的实力，而不是因为我的父亲是谁，对么？” 　　三言两语给孔敏珠扣上了高帽，若是她因为夏城泉和孔竹生走得近，就完全不给他机会，就不够大度理智了。 　　孔敏珠神色并无不悦，“看来夏先生对自己的公司的实力很有自信。” 　　“希望孔董能给我个展现的机会。”夏泽语气诚恳。 　　孔敏珠稍作沉默，随后点了点头。 　　夏泽眸色亮了亮，顺势提出邀约，“方便的话，是否可以邀请孔董明晚一起用餐？” 　　“夏先生若真有实力，不必在饭桌上展示。” 　　“孔董的意思是？” 　　“三天后孔氏的招标会是夏先生展现实力的好机会，夏先生好好准备。” 　　饭桌上谈成的合作难免有些“暧昧”，夏城泉那边既然已经选择了和孔竹生交好，不管孔敏珠在不在意，为了不惹怒父亲，她都不好再跟夏家的人私下有过多的交流，让夏泽来参加招标会，是公平公正的，合作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的了。 　　夏泽会意，已经心满意足，唇角微扬，不卑不亢的回道：“谢谢孔董，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争取和孔氏的合作。” 　　孔敏珠不再多言，抬脚离开。 　　重新回到座位上，夏泽一派轻松的落座，凑到林漫语的耳畔，低声道：“累了么？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 　　拍卖将近尾声，她想要的东西也被拍卖到手，林漫语点了点头。 　　两夫妻便悄然离场，行走间夏泽询问道：“今晚回哪边？” 　　他们俩在市区的位置是买了房子的，离夏泽的公司很近，平日里夏泽要是工作繁忙，为了方便会住新房，而林漫语要是在A市的待的时间不久，也会直接回那。 　　不等林漫语出声，夏泽又建议道：“时间还早，不如回去看看夏佑？他很久没见到你了。” 　　林漫语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说是回去看看夏佑才驱车回了老家，但林漫语进了屋子后只是去和夏城泉夫妇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回房卸妆洗漱了。 　　夏城泉不喜不怒的瞟了眼夏泽，完全没有要跟他交谈的意思，转身就回床上躺着了，倒是朱荷立在房门口，瞅着好久不见的儿子仔细打量，总觉得他又清瘦了几分，嚷嚷着要下厨给他煮点夜宵。 　　躺靠在床上的夏城泉不悦出声，“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肚子饿自己不会下厨去弄吃的吗？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得了，还下厨折腾什么？” 　　闻言，朱荷横眉瞪了夏城泉一眼，给了个死亡凝视。 　　“爸说得对，妈你就别忙活了，我不饿，一会洗洗就睡了。” 　　说完，像是怕朱荷劝自己，夏泽忙抬脚走了。 　　眼看着夏泽走远，朱荷关上门，怒气冲冲的走向夏城泉，数落道：“夏书记，我寻思着你也就阿泽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也好不容易才见着他一会，你每回都冷言冷语做什么？难不成你在外面有别的儿子，父爱都给别人了，分不到阿泽身上了？” 　　“呸呸呸！”夏城泉坐直身子，眉头紧锁，“朱荷同志，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胡言乱语！” 　　“那我有说错吗？你哪回给阿泽好眼色了？难怪他都不乐意回家，换做谁会乐意回家啊？” 　　某些程度上朱荷也认可夏城泉的，不插手夏泽的事业，任他自己摸爬滚打，但到底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朱荷看着劳累的夏泽难免心疼，也会埋怨夏城泉对儿子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夏城泉可不服气，说话声音大了些，“那他给过小佑父爱吗？小佑还不到四岁！生了孩子就不着家，当爸当妈的对孩子都不上心，小佑不肯说话，指定跟他们两个有关系！” 　　“……” 　　“真要没空管孩子，那就先别生啊，生了不管小孩子多造孽？我每次看着小佑那样，我都心疼，他们倒好，全部不当一回事，我干嘛还要给他父爱？” 　　夏城泉夫妇对孩子的教养方式一直是放养，给足了孩子自由，任由夏泽选择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他都是自己做决定的。 　　唯独夏佑出生后，夏城泉开始对夏泽逐渐产生了不满，儿媳妇他没资格立场说，但儿子他总能批评几句吧？ 　　夏城泉对夏佑有多宠爱心疼，就有多不想搭理夏泽。 　　朱荷被噎住，语气弱下去，但还是维护着夏泽说道：“你一把年纪了心胸不能豁达点？跟自己儿子较什么劲？他工作忙说明有事业心，也并非完全不管小佑的，你不能把小佑存在的问题全部甩在阿泽头上吧？” 　　“豁不豁达跟年纪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做我跟自己儿子较什么劲？凭什么我这个当爹的就得让着他啊？他是二三十岁的人，又不是两三岁的人！”夏城泉据理力争，“还有，工作忙有事业心就是不管孩子的理由吗？你仔细想想，当初我们俩生下他的时候，工作不忙？那我们当爹当妈的，是没照顾他还是没给他家庭温暖啊？” 　　生下夏泽的时候，夏城泉也在事业上升期，但他把工作和家庭权衡得很好，该给夏泽的陪伴从来没少过。 　　朱荷：“那能一样吗？你是看不出阿泽有多忙吗？” 　　“怎么不一样了，他不能权衡家庭和工作，说明自己能力不够，能力不够何必生孩子，让孩子遭罪？” 　　一说到这些，夏城泉就满肚子的火，要不是看在夏佑现在开朗乐观多了，刚刚夏泽唤他的时候，他连应都不会应一声的。 　　真是气死了。 　　在工作场合总是乐呵呵的夏城泉，说起家庭问题时，那是滔滔不绝，寸步都不会让的。 　　结婚这么多年，朱荷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她要再说下去，夏城泉能和她辩论到天明，说不定还要把夏泽拉进来接受一通思想教育。 　　朱荷摇了摇头，懒得继续说了，脱鞋上床，背对着夏城泉躺下。 　　管不了管不了，让这父子俩自己较劲去吧。 　　--- 　　夏泽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夏佑的房间，他在房门口站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进去。 　　门缝是暗的，夏佑应该是睡了，夏泽知道他已经开始上小学了，想问问他上学的生活怎么样，适不适应，和同学们处得怎么样，可又担心会吵醒他，更加担心……夏佑只会看着他，沉默不语。 　　就这么犹豫的站着，房门却自己开了。 　　许久未见的父子俩猝不及防的撞了个正着，夏佑仰头看着夏泽，不躲不闪，不言不语。 　　夏泽打量着夏佑，觉得他又比上次见面的时候长高了些，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我吵醒你了？” 　　夏佑是听见他的脚步声，知道他在门外，所以才其实开门吗？ 　　夏佑缓缓的摇头否认，他根本就不知道夏泽在门外。 　　儿子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夏泽掩饰着内心的失落，看着他清亮的眸光，接着问道：“是知道妈妈回来了，想去见见妈妈吗？” 　　他和林漫语一回来就去给夏城泉和朱荷问好了，房间都在同一层，夏佑很可能是听到声响了。 　　可惜的是，夏佑又摇了摇头。 　　夏泽尴尬的咳了咳，又问道：“妈妈现在在房间里，你要去看看她吗？” 　　林漫语应该还在卸妆洗澡，肯定没入睡。 　　只是许久未见林漫语的夏佑对林漫语回来的消息并不动容，也没有透出半点想去见林漫语的意思，再次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夏泽不解了，推测道：“有事找爷爷奶奶？” 　　夏佑还是摇头，避免夏泽一直问下去，他抬脚往楼梯迈。 　　夏泽很好奇便一路跟过去，发现夏佑走到了厨房的冰箱，伸手费力的去够冰箱门。 　　显然是要拿东西了，夏泽帮忙打开冰箱冷藏柜的门，低头问夏佑，“要什么？” 　　夏佑指着纯牛奶。 　　夏泽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盒纯牛奶，九月初气温依旧很高，但屋子里冷气开得足，他觉得手里的纯牛奶太过冰凉了，于是一边抬脚走向微波炉一边说道：“太冷了，我帮你加热吧。” 　　父子俩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夏佑还总是不吭声，对儿子不够了解的夏泽，只能靠猜去推测夏佑的想法念头。 　　夏佑乖巧的等在一旁。 　　等待的间隙，夏泽抓紧机会和儿子相处熟悉，于是又开始向夏佑提问了，“是因为睡不着才喝牛奶？” 　　夏佑摇头。 　　“那是因为饿了？” 　　夏佑接着摇头。 　　“嘴馋了？” 　　夏佑还是摇头。 　　夏泽深呼吸，把涌上来的不耐压下去，试着耐心的问道：“那是为什么？可以告诉爸爸吗？” 　　夏佑直直的看着夏泽，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就在夏泽放弃，觉得夏佑一定不会跟自己交谈的时候，夏佑张了张唇，突然发出了声音，“想长高。” 　　听到儿子久违的声音，夏泽目露惊喜，身子微俯，“长高？” 　　夏佑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长高？”夏佑的身高一直在正常的范围值里，他并不矮啊，下一秒夏泽想到了什么，身子俯得更低，认真询问道：“告诉爸爸，是不是在学校有人说你个子矮？” 　　三岁半的夏佑上的是风平小学的特招班，夏泽知道这个班级里的学生年龄跨度比普通班要大，三岁半的夏佑个子肯定不如其他学生高。 　　夏佑又摇头了。 　　没有人嘲笑他个子矮，可是他真的很想长高，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这样下次，就可以换他来保护罗章超和颜桃桃了。 　　他谁也没有说过，那天过后，每次吃饭他都会多吃肉，早上和睡前都会喝一杯纯牛奶，就是想让自己快快长大些。 　　见夏佑否认，夏泽就放心了些，刚好微波炉“叮——”了一声，他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夏佑，顺便嘱咐道：“喝完睡前要记得刷牙。” 　　夏佑点点头接过牛奶就要转身回房，夏泽唤住了他，“夏佑。” 　　夏佑闻声，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夏泽继续开口。 　　“要不要回家，和爸爸住？” 　　夏泽之所以这样提议，是因为知道过段时间林漫语待在国内的时间会变多，到时候一直住在夏城泉这里也不方便，干脆把夏佑接回家去，他虽然工作忙，但每天都会回家的，和夏佑相处的时间也会变多。 　　夏佑不可能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条件允许的话，夏泽还是希望夏佑可以跟着他和林漫语的。 　　昏暗的光线里，夏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夏泽，张了张唇，道：“这里，是我的家。” 　　从他有记忆起，就跟着夏城泉和朱荷生活在这里了，他的生活里是被爷爷奶奶照顾的记忆，林漫语和夏泽的存在感极低。 　　夏泽所说的那个“家”，夏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夏佑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让夏泽愣住了，他心间肿胀了下，只当夏佑还小有些概念弄不清楚，还是发声解释道：“是，爷爷奶奶的家也是你的家，爸爸现在是问你，要不要回我们的家，我、你还有妈妈的家。” 　　“不。”夏佑这次反应很快，态度也很坚决，“我要留在这里，和爷爷奶奶一起。” 　　夏佑说完，不再看夏泽，迈着比自己平常节奏快一点的步子上楼。 　　他记得的，记得很清楚。 　　一年前燥热的午后，娴静的林漫语情绪失控，说着自己不想要他这个儿子，而夏泽抱着林漫语，一遍遍的安抚，“好，我明天就把夏佑送回爸妈那，漫语，冷静一点。” 　　夏佑站在房门外，他听得很清楚。 　　房门内林漫语的哭喊声和夏泽的安慰声夹杂在一起，房门外的夏佑没有出声，他也哭了很久。 　　可是林漫语不知道，夏泽也不知道。 　　那之后夏佑被送到夏城泉这，他不再开口说话了。 　　都说小孩子的记忆力很短暂，开心和难过的事情都不会记得多久，但那个午后父母的交谈声，一直清晰的在夏佑的脑海里。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无法忘记。 　　甚至后来，夏城泉请来了儿童心理学家，每次和他交谈过后，林漫语都会很关心的询问情况。 　　夏佑逐渐要打开紧闭的心扉，却得知，心理医生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不来了？ 　　夏佑心里有答案的，只是他从来都不说。 　　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夏泽望着儿子的背影，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 　　课间的交谈中，吴珠珠主动和颜桃桃说着吴辰的情况，也问了一下孔倩妍的情况，一副在做资料调查的样子。 　　夏佑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突然有点后悔昨天自己离开吴家的时间有点早了，不知道他和罗章超走了以后，颜桃桃他们又发生了些什么。 　　要是刚认识吴珠珠那天，她这样的兴致浓厚的样子并不会给颜桃桃造成什么困扰，只会觉得吴珠珠是热心且好奇，但自从见识到了她决定给罗章超上课，就制定了各种计划，直到目的达成后，颜桃桃再也不敢轻视吴珠珠说的每一个决定。 　　吴珠珠可是行动力超强。 　　于是颜桃桃整理了下思绪，表达自己的观念，“珠珠，我也很喜欢你叔叔，同样也觉得他和妈妈很合适，但他们两个能不能在一起，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吴珠珠表示认可，“我只是在计算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 　　颜桃桃叹气，“珠珠，这个可能性是不能计算的，你叔叔和我妈妈能不能在一起，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明白吗？” 　　“这是占比和概率问题，不是绝对的。” 　　颜桃桃：…… 　　吴珠珠：“桃桃，你不想跟我成为有亲属关系的姐妹吗？” 　　夏佑：？？？ 　　“我想。”颜桃桃组织着语言，“但是不能因为我们想，就硬要他们在一起，我们要尊重我妈妈和你叔叔的意愿和选择，知道吗？” 　　颜桃桃知道吴珠珠一直以来肯定都是顺心惯了，才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按自己的喜好走理所当然。 　　但她相信吴珠珠能听得进自己说话的。 　　吴珠珠颔首，“尊重他们的选择没有错，但我们为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付出努力也没有错，努力很重要。” 　　颜桃桃：……？ 　　吴珠珠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过一个帆布提袋，递给颜桃桃，“这是我叔叔整理好的资料，给阿姨的。” 　　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忙抽不出时间，还是被吴珠珠的话整得有些尴尬了，吴辰坚持让吴珠珠把资料给颜桃桃，转交给孔倩妍，自己不肯走这一趟了。 　　颜桃桃接过资料，感激道：“珠珠，替我谢谢你叔叔哦。” 　　没想到吴辰的行动力也这么强，竟然一晚上就整理好了，颜桃桃掂量了下袋子，只觉得分量不轻。 　　吴珠珠摇头，“不用。” 　　“用的，吴叔叔费心了。” 　　“不是，我是让你当面谢他。”吴珠珠解释道，“今天放学不是上你家玩么？我和叔叔说好了，让他晚上过来接我，你和阿姨都可以当面谢谢他。” 　　果然，颜桃桃再次感慨，吴珠珠的思维方式和她的就是不一样。 　　颜桃桃：“好的，我知道了。” 　　吴珠珠说完，走上前伸手探向帆布提袋，翻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票券，提醒道：“这个你记得告诉阿姨，免得她没有看到。” 　　“这是……？” 　　“是我叔叔演奏会的票。” 　　“哦哦。”颜桃桃忙小心翼翼的夹回资料里。 　　音乐演奏会什么的，孔倩妍一定很感兴趣，颜桃桃只当是吴辰一并让吴珠珠转交的，也就没有多言了。 　　这天放学，四个小朋友坐上孔家的车，去了颜桃桃家。 　　孔倩妍早就在家做好了准备，欢迎小朋友来家里做客，学习区和零食点心也都早早的备好了。 　　夏佑和罗章超都不是第一次来颜桃桃家，对孔倩妍也很熟悉，来孔家玩心情是轻松的，尤其是今天吴珠珠说了不会给罗章超上课，罗章超通体舒畅。 　　颜桃桃带着小朋友进了自己的屋子，不久后孔倩妍就切了果盘送了进来，随后拿走了吴辰准备的资料回房间了。 　　率先完成了作业的颜桃桃和夏佑，对吴珠珠守着罗章超做作业的画面已经习以为常。 　　颜桃桃正想询问夏佑想不想玩点什么，夏佑就主动递过来一张眼熟的纸。 　　不用看清楚内容颜桃桃也知道，这是夏佑昨天在吴珠珠家为她写的资料问卷。 　　颜桃桃抽了抽眼角，认命的拿过问卷表，开始填写，好在夏佑的问题并没有吴珠珠那张繁复。 　　又多了十多分钟，罗章超也完成了自己的作业，凑过来看颜桃桃在做什么，好奇的问：“桃桃，你在填什么啊？” 　　和罗章超关系很亲密的夏佑立马开口答疑解惑，“桃桃的喜好表，我出的，可以更了解桃桃。” 　　闻言，罗章超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失落，弱弱的问：“我也想要。” 　　从昨天到今天，吴珠珠和夏佑的问题表已经把颜桃桃弄得心力交瘁了，听到罗章超这么一说，她忙抬头，下意识的说道：“章超哥哥，你想了解我什么，你直接问就可以了。” 　　救命，她真的不想再填一张表了！ 　　“啊？”罗章超摸摸自己的脑袋，回道：“我是想要填表……” 　　说完罗章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夏佑，“夏佑，为什么不给我填我的喜好表啊？” 　　他并不觉得填这个表累，相反觉得很有趣，他表达自己喜好的机会挺少的，要是有张表给自己填，他就不用口头表达啦。 　　罗章超知道自己嘴笨。 　　颜桃桃松了口气。 　　夏佑：“因为章超哥的喜好，我知道。” 　　罗章超非常好懂，夏佑刚认识颜桃桃和罗章超的时候，活动的地点就在罗家，大部分都是在罗章超的房里，早就摸清楚他的性格喜好了。 　　相反，虽然颜桃桃看起来外向开朗，但她表达自己喜好的情况并不多，她一直挺照顾大家。 　　不忍罗章超失落，颜桃桃开口说道：“是啊，章超哥哥最喜欢的玩具是汽车模型，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喜欢吃牛肉和百事可乐。” 　　夏佑认可的点头，补充道：“不喜欢吃青椒也不喜欢洋葱。” 　　“对！”罗章超立刻眼眸发光，激动道：“桃桃，夏佑，你们真的好了解我啊！” 　　之前的失落瞬间就一扫而光了，原来他们俩平常都有注意自己的。 　　罗章超一直以为夏佑只在乎颜桃桃，而在相处中颜桃桃也总是很关注夏佑，三个人的友谊难免也有觉得失落的时候，但他会告诉自己，自己是大哥哥，不可以这么计较的。 　　现在知道了，夏佑和颜桃桃才没有无视自己呢。 　　罗章超觉得自己超级超级开心！ 　　氛围很好，颜桃桃弯了弯眉眼，笑道：“还有还有，章超哥哥喜欢游泳运动，但是不喜欢上学和写作业。”说完朝罗章超挑了挑眉，“怎么样，我们了解你吧？” 　　“咳——”罗章超局促的咳了咳，眼神闪烁了下，干笑了两声，“不喜欢我也会上学和写作业的……” 　　一旁听着三人交谈的吴珠珠脑海里像是亮了一盏灯，她突兀的问道：“那我呢？” 　　颜桃桃三人都没有接话。 　　认识的时间太短，吴珠珠又很特别常常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们的确还没摸清楚她的喜好。 　　没有人回答，吴珠珠并没有失落或者不开心，而是给出了解决的方案，“你们今天都好好想想自己对我困惑和不了解的地方，然后罗列出来，把表给我，我来填。” 　　说完又补充了句：“桃桃一定要写，罗章超、夏佑随便。” 　　颜桃桃：……？ 　　夏佑：…… 　　罗章超：…… 第43章 　　五点半, 夏家的小张来接夏佑和罗章超的时候，夏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颜桃桃他们道别，乖巧的起身走过去。 　　夏佑置若罔闻的待在原地, 没有出声和大家道别, 也没有要走向小张的意思。 　　小张就立在大门口，又唤了声, “小佑，回家了。” 　　罗南平下班的时间太晚, 罗章超上小学后，都是搭夏家的顺风车一起回家了, 闻声, 罗章超理好自己的书包, 就往门口走。 　　但夏佑一动不动。 　　罗章超都已经走到小张那了, 一边换鞋子一边好奇的看着夏佑，“夏佑，回家啦！” 　　是没听见么？ 　　颜桃桃侧头打量了下夏佑的神色, 总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眼熟, 像极了她被孔竹生接走后，重新去找罗章超和夏佑玩的那天，小张因为林漫语回来了突然上门把夏佑接走, 夏佑也是这样，不言不语的无声对抗。 　　“夏佑？”颜桃桃略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吗？” 　　“我……”还不想回去。 　　开了口，后半句却又说不出口，即便是面对关系很好答应过要坦诚的颜桃桃, 有些话, 还是无法说出口。 　　“嗯？”颜桃桃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夏佑垂首, 盯着自己的双脚，闷声的道别，“我回家了，明天见。” 　　语罢，他抬脚迈向小张。 　　察觉到夏佑有情绪，但现在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颜桃桃只好看着夏佑、罗章超跟小张离开。 　　吴珠珠伸手在颜桃桃面前晃了晃，“他们都走远了，你在发什么呆？” 　　颜桃桃收回视线，询问吴珠珠，“珠珠，你叔叔什么时候过来？” 　　“快了。”吴珠珠瞟了眼之前那和小张打过招呼就去厨房跟着家政阿姨一起忙碌的孔倩妍，若有所思的询问道：“桃桃，阿姨每天都会自己下厨？” 　　“大部分时候会，有时候我们也会跟外公一起出门吃饭。”孔倩妍回了孔家后，孔竹生立刻请了每日上门照料的家政阿姨，但孔倩妍没有因此就什么都不做，通常晚饭的时候她都会下厨给颜桃桃和孔竹生做上一两道他们喜欢吃的菜。 　　在为爷孙俩下厨，再看着他们吃自己亲手做的菜，孔倩妍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吴珠珠点头，接着问道：“那你外公呢？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吴珠珠还没有见过孔竹生。 　　“外公今晚有饭局，不会回来吃饭。” 　　昨晚吃饭时，孔竹生就跟孔倩妍和颜桃桃说了，今晚不会回来吃饭，让她们母女不必等自己。 　　吴珠珠来了兴趣，突然开口说道：“我今晚可以在你家吃饭吗？” 　　“当然可以啊。”颜桃桃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那你现在要打电话跟你父母说一下么？还有你叔叔，……哦，珠珠，要不别让你叔叔来接你了吧，吃完饭我跟妈妈送你回家。” 　　最近晚饭后，颜桃桃都会跟孔倩妍去外面走走散散步，吹吹夏末的晚风，很舒服。 　　只是颜桃桃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吴珠珠挑眉，“我叔叔来了。” 　　颜桃桃和吴珠珠一起去开门，听到门铃声的孔倩妍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打算跟吴辰打个招呼，当面感谢他帮自己整理资料的事情。 　　三人一起走到门口开门，门外的吴辰噙着笑，先俯身摸摸颜桃桃的头，打了声招呼，“嗨——又见面了桃桃。”随后一边朝吴珠珠招手，一边站直身子，冲孔倩妍笑道：“我来珠珠回家，她今天没调皮捣蛋吧？” 　　过了一夜，吴辰早就整理好了昨天因为两个小朋友“乱说话”而引起的尴尬情绪，一派轻松寻常的跟孔倩妍交谈。 　　吴珠珠：…… 　　她严重怀疑自己的叔叔吴辰在恶意揣测造谣，她从来就不是调皮捣蛋的小朋友好吗？ 　　“怎么会，珠珠很乖的。”孔倩妍摇头。 　　“那就好。”吴辰点点头，简单的寒暄下，“资料珠珠给你了吗？没弄丢吧？” 　　吴珠珠眯眼，仰头凝视吴辰的脸。 　　故意的，吴辰一定是故意这样说的。 　　“收到了，学长费心了。”孔倩妍说完想到什么似的，接着道：“谢谢学长邀请我去看你的演奏会，周六我一定会准时到的，提前预祝学长演出顺利。” 　　在资料里看到那张演奏会的门票孔倩妍也有些惊讶，音乐会什么的，她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过了，这个演奏会她是很感兴趣的，吴辰能邀请她，她很开心。 　　闻言，吴辰愕然道：“演奏会……？” 　　吴珠珠咧唇笑，“叔叔，你回国不就是为了演奏会么？时间在周六，你自己的演奏会都不记得了，学艺术的人逻辑不强，难道时间观念也没有吗？” 　　让他说自己调皮捣蛋，做事不靠谱。 　　吴珠珠为人处世，自有一套公平公正的理念。 　　听到这里，吴辰就明白了，演奏会的票不用想也知道是吴珠珠顶着他的名号给的，但这种误会太过微妙，自己要是较真的去解释，不仅会显得自己小气，还会让孔倩妍误会自己不想她去听演奏会。 　　于是吴辰很快就对自己进行了表情管理，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架，冲孔倩妍道：“不客气，学校的事情你要是有疑问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先带珠珠回家了。” 　　吴辰说完就去牵吴珠珠的手，可惜的是吴珠珠就跟个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叔叔，你让阿姨有问题联系你，那你要给别人联系方式啊，说完就走，是因为你刚刚说的是假话，其实不想让阿姨麻烦你，是吗？” 　　吴珠珠这样说真不是因为前面吴辰在她身上用了不好的形容词而故意找茬，毕竟前面她回嘴了，在她这里，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 　　她现在单纯的只是想指出吴辰矛盾的言行，都说了让孔倩妍找他的话，下一秒不应该拉自己走，而是应该主动给孔倩妍联系方式才对的。 　　这才是言行统一，逻辑自洽。 　　因着吴珠珠这句话，吴辰的表情管理也派不上用场了，尴尬在眉眼间蔓延。 　　孔倩妍就更加尴尬了。 　　一旁的颜桃桃颇有些无语的的瞅了吴珠珠一眼，随即开口缓和气氛，“没关系呀，珠珠我们家和你们家隔这么近，我妈妈和你叔叔要联系很方便的，而且周六我妈妈还要去看叔叔的演奏会呢，叔叔都给妈妈整理资料了，肯定不会觉得给妈妈回答问题是麻烦的。” 　　孔倩妍顺着颜桃桃的话点点头，再次开口道谢：“真的谢谢你了学长。” 　　“没事……”吴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解锁后递给孔倩妍，“抱歉啊，大概是因为认识你很久了，总是下意识的觉得我们是有彼此联系方式的，珠珠提醒的是，倩妍，方便的话把你号码给我吧。” 　　吴辰把话给圆了回去。 　　等到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吴辰招呼着吴珠珠离开，吴珠珠还是不走。 　　吴辰维持着笑容，声音微沉，“珠珠？” 　　“我今晚要在桃桃家，跟桃桃一起吃晚饭。”吴珠珠仰着头，按照自己的计划提议道：“叔叔，你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阿姨亲自下厨了，你不想尝尝阿姨的手艺吗？” 　　吴辰太阳穴都在跳动，声音紧了紧，“珠珠，不可以这么任性，你这样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的。” 　　无论他和孔倩妍是什么关系，吴辰都觉得吴珠珠这种行为会给别认带来麻烦，突然多了两口吃饭的人，孔倩妍肯定得多准备几道菜。 　　吴珠珠侧头看向孔倩妍，“阿姨，我和叔叔留下来吃晚饭，会造成麻烦吗？” 　　“不麻烦不麻烦。”孔倩妍摆摆手，主动向吴辰发出邀约，“学长，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用餐吧，你帮我整理了那么多的资料，又送了我演奏会的票，我本来就该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的。” 　　听到孔倩妍说完，吴珠珠骄傲朝吴辰挑眉，“你看，有没有造成麻烦是阿姨说了算，不是你。” 　　吴辰深呼吸，被自己的亲侄女架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微笑的的看着孔倩妍，歉然道：“那就打扰了。” 　　于是原本来接吴珠珠回家的吴辰，只能提着一颗心进了孔家。 　　也不知道孔倩妍是谁和一起住，如果家里还有其他长辈，一会他免不了要和孔家的长辈交际。 　　换好鞋子的吴辰已经换上了一张能让长辈满意的浅笑脸，随时准备礼貌的问好。 　　孔倩妍：“学长有想吃什么的菜吗？手艺不好，但我能试试。” 　　“没事，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的。” 　　“那学长有没有忌口？” 　　“都行，你看着做。”原本就觉得突然上门吃饭挺麻烦别人了，吴辰自然不会再给孔倩妍提什么要求，更何况他和孔倩妍的关系也没有熟到那个份上。 　　他这算是被自己的亲侄女给坑了，此刻心里想着的都是等吃完饭，把吴珠珠给领回家，一定要再好好跟她聊聊。 　　孔倩妍没有多问，点点头回厨房忙碌去了。 　　吴珠珠抬起手肘，碰了碰颜桃桃的胳膊，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你看吧，事在人为，我们的努力能对结果造成一定的影响的。” 　　在吴珠珠看来，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吴辰和孔倩妍刚刚交换了联系方式，等会一起吃了晚餐后，孔倩妍的亲自下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一种优点特长的展示，而之后的演奏会，就是吴辰向孔倩妍展示自己的优点特长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会更进一步。 　　到这里，颜桃桃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白天在学校，说的那句“努力很重要”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急着进去，颜桃桃拉住吴珠珠，小声的询问道：“珠珠，你告诉我，你还做了哪些努力？” 　　不用点明，吴珠珠也一定知道她在问什么的。 　　“目前为止就这些。”吴珠珠顿了顿，开始表态，“但我会持续努力，直到目标达成。” 　　颜桃桃扶额，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是无力的唤了声吴珠珠的名字，就没别的声音了。 　　重生以来，无论是面对颜星杰还是罗章超，以及看起来让人头疼的夏佑，她在和他们的相处中都很有把握，唯有吴珠珠，简直就是超纲般的存在。 　　面对吴珠珠，颜桃桃常有的感觉就是无力感。 　　哎。 　　自信心受挫，颜桃桃忽然沮丧。 　　吴珠珠走了两步，感受到颜桃桃的低气压，驻足回头，问道：“你在不开心吗？” 　　颜桃桃摇头。 　　“那你……？” 　　颜桃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表达，这种无力感只有在面对吴珠珠的时候才会有。 　　她忽然觉得吴珠珠之前让自己给她列个喜好表她来回答的提议真的不错，也许自己可以把对她困惑全部问出来，以后两人不说在同一个频道，至少可以频道相近一点。 　　颜桃桃叹了口气，省去复杂的铺垫，说出自己最在意的点，“我就是……不希望我妈妈和你叔叔，因为我们两个的行为不开心。” 　　吴珠珠沉默的看了颜桃桃好一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倏地很郑重的开口：“如果我感觉到了阿姨和我叔叔的抵触反感，我就终止努力。” 　　“真的吗？” 　　“真的，因为我的意见只占百分之二十，我叔叔占百分之四十，他是我的一倍，而你，显然都把自己的意见权利都交给了阿姨，也就是你对结果的影响，不占百分比。” 　　颜桃桃：？？？ 　　吴珠珠到底在说些什么？ 　　夏佑之前说话也会有让她接不上来的时候，但至少是因为她知道夏佑说了些不明觉厉的话，她也能摸清楚个大概。 　　但是吴珠珠说话就不一样了，常常让她一头雾水。 　　吴珠珠把她的困惑看在眼里，表情忽然有些凝重，“你该不会跟罗章超一样吧？” 　　说完不待颜桃桃回答，吴珠珠牵着颜桃桃的手就往颜桃桃的房间走，“走，给我看看你的作业。” 　　吴珠珠每天都在盯着罗章超写作业，没有检查过颜桃桃的作业。 　　现在，她觉得很有必要检查下颜桃桃的作业了。 　　行走的过程中，她甚至已经在思考，如果以后要同时给罗章超和颜桃桃上课，时间上要怎么计划安排了。 　　推测出吴珠珠误会了什么颜桃桃连忙出声道：“珠珠，我的作业我都会，也全部是正确的，你真的不用操心我了。” 　　救命，她不要跟罗章超一样被强行补课！ 　　她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人，难道重新读了小学，还要被小学生补课吗？！ 　　一想到吴珠珠的执着，颜桃桃焦虑得冒汗，但她跟罗章超不一样，不是一整面汽车模型就可以让她说出“愿意”两个字的。 　　“你们要做什么？”察觉到颜桃桃整个身子后仰，姿态抗拒的被吴珠珠拉着，已经在沙发上落座的吴辰忍不住问道：“珠珠，你拉着桃桃做什么？” 　　“检查作业。”吴珠珠头也没回。 　　吴辰无奈摇头，在心里默默感慨，吴珠珠这学霸的气质也不知道像了谁。 　　吴珠珠认认真真的检查了颜桃桃的作业，发现全部正确后，凝重的面色才缓和了。 　　颜桃桃如释重负，“珠珠，你判断问题的标准太单一绝对了，有时候如果倾听者感到迷惑，不一定是倾听者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也有可能是说的这个人，表达方式有问题，知道吗？” 　　“……” 　　“珠珠，我觉得我们思维方式有很大的差别，常常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当朋友的话，在日常的相处中会有一些误会产生。” 　　“你是不想和我当朋友了？”吴珠珠问出自己在意的点。 　　“不是，我是想说，相互沟通很重要的。” 　　听到“不是”两个字，吴珠珠就没什么顾虑了，她耸耸肩，不以为然的开口：“我去你的频道好了。” 　　“诶？” 　　“不是说不在一个频道么，你来我的频道困难的话，我就去你的频道啊。” 　　什么理解能力表达能力，什么倾听者表达者的，听在吴珠珠的耳朵里，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颜桃桃没听懂自己刚刚说的占比概率问题。 　　吴珠珠对自己的智力很自信，要去颜桃桃的频道不难，她的理解能力很好。 　　颜桃桃愣了下，被这句话感动到了。 　　吴珠珠也并非是只顾虑自我的小朋友，颜桃桃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有听。 　　两个小女孩的友谊就这样升华了下，心理感受上变得更亲密了。 　　因为吴辰和吴珠珠留下来吃饭，孔倩妍多做了两个菜，恰好都是吴辰爱吃的。 　　孔竹生没有回来，吴辰不用应对长辈，又吃到了自己喜欢的菜，忍不住多夸赞了孔倩妍几句。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中间孔倩妍无意提及了自己最近在练的曲子，吴辰眸色亮了亮，透出欣赏来，大方表示那也是自己非常欣赏的曲子。 　　有了共同的爱好作为铺垫，再加上一样的欣赏水平，根本不需要两个小朋友助攻，孔倩妍和吴辰就聊得很开心。 　　甚至，用过晚餐后，吴辰也没有急着带吴珠珠离开，而是主动提议表示，愿意现在就去给孔倩妍示范她刚刚说的对曲子的处理上的疑惑和碰到的问题。 　　最后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吴辰和孔倩妍来了个四手联弹。 　　两人读书时代就合作过，时隔过年再次合作，当年的默契在音符中回归。 　　听着悦耳的琴声，视线里是吴辰和孔倩妍的笑脸，颜桃桃侧头，小声且认真的冲吴珠珠感慨，“他们真的很合适。” 　　俊男靓女，画面登对养眼。 　　孔倩妍眼眸里那种被认可被赞赏，找到知己的神采，是和颜骏相处时从来没有的。 　　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只需要一个情绪点，好感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吴珠珠轻哼了一声，下巴扬起。 　　颜桃桃莫名有些想笑，总觉得此刻的吴珠珠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是高高翘起来的。 　　真可爱。 　　吴辰这一待，就待到了八点才带吴珠珠回家的。 　　回去的路上吴珠珠昂首挺胸，走在吴辰的前面，迈着大大的步子，好不得意。 　　啧啧啧，左右还死活不肯来，觉得她任性胡闹呢。 　　今天自己都舍不得走了。 　　吴辰和孔倩妍的事情，在吴珠珠眼里成功的可能性已经高达百分之五十，她的思绪飘远，已经想到她和颜桃桃成为有亲属关系的姐妹了。 　　那样，吴辰就要和孔倩妍结婚了。 　　结婚要办婚礼的，她才还没参加过婚礼。 　　吴珠珠：“叔叔。” 　　“嗯？” 　　“你的婚礼，我和桃桃当花童。” 　　“……别胡思乱想。” 　　“用词不当，不是‘胡思乱想’是‘合理规划’。” 　　“……” 　　吴珠珠扫了吴辰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感慨了句，“艺术生啊——” 　　啧，果然在逻辑文化上有所欠缺。 　　吴辰：……？ 　　---- 　　夏佑回了家。 　　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他特意观察了鞋架，夏城泉和朱荷的拖鞋都在，说明他们两人都没有回来。 　　目光缓缓移动，发现鞋架上没有林漫语穿的拖鞋，夏佑的心沉了下去。 　　夏城泉、朱荷、夏泽都不在家，只有林漫语在家。 　　夏佑紧绷着小脸，换上自己的鞋，步子的节奏比以往要稍稍快了一些，在厨房的家政阿姨从厨房探出身子，唤道：“小佑回来了啊。” 　　夏佑不想停下来，可步子迈了两下，还是换下来，远远的朝家政阿姨的方向点点头。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回房放了书包洗个手就能吃饭了。” 　　夏佑点头。 　　“你爷爷奶奶今晚不回来吃饭，今晚只有你和你妈妈在家哦。”家政阿姨说完，顺口嘱咐道：“你妈妈在房里休息呢，你放完书包记得喊她下来，我准备上菜了。” 　　这次夏佑没有点头。 　　不过家政阿姨也没有注意到，转身没入厨房，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夏佑下意识的拽紧了书包带子，薄唇紧抿，默默在原地站了良久。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的晚餐只会有他和林漫语两个人。 　　这就是他今天很想留在孔家，晚点回来的原因。 　　也不用太久，只要再晚几个小时，等到夏城泉和朱荷回来了，家里不再只有林漫语和他两个人就好。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和林漫语的独处，之前每次和她相处时，夏佑的身体意识就像是会开启自动保护机制一般，犹如把他关在一个玻璃罩子里。 　　他不闻不问，不言不语，仿佛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哑巴也好，聋子也罢，那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啊。 　　现在他在慢慢改变，尝试着和外界连上接触的线后，相应的，也会让感官情绪变得灵敏。 　　他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自从昨晚夏泽问他要不要“回家”以后，他就像是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午后，空气里都是粘稠的汗水味。 　　夏佑没有办法解释，他的心里就像是暴雨欲来夏天，闷热潮湿。 　　夏佑足足站了有五分钟，家政阿姨把碗筷端上饭厅时，瞥见他还站在那，诧异道：“小佑，怎么还站在那呢？不上楼啊？” 　　印象里夏佑是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样子，但她应该没记错吧，夏佑应该是一步都没挪动啊。 　　夏佑抬眸，费力的从喉咙口挤出了音节，“我不吃了。” 　　语罢，他抬脚上楼。 　　“诶，小佑，为什么不吃啊？不吃饭怎么行啊？是没胃口吗？” 　　家政阿姨的问话一句接一句，夏佑没有回头。 　　因为他无法回答，和林漫语一起共用的晚餐，他不想，也吃不下。 　　夏佑回了房间，他放下了书包，又开始用着他惯有的姿势蹲坐在飘窗上，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 　　透过玻璃窗，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大门口，就等着夏城泉和朱荷熟悉的身影出现。 　　夏佑盼着他们回来。 　　夏佑的房间和离楼道是最近的，楼道如果有声响，他只要仔细听都能听到。 　　不久后，他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家政阿姨上楼了。 　　之后，他听到脚步声越过了他的房门，再之后有敲门声响起来，“太太啊，可以吃饭了。” 　　紧接着有开门的声音。 　　林漫语没有说话，两人走到夏佑房门口的时候，家政阿姨又提了一句，“小佑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胃口还是在同学家吃过了，刚刚说自己不吃饭了，太太要不要喊一下他？或许你去问了，小佑就愿意吃了。” 　　林漫语理了下腰带，没什么情绪的回了句，“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没有任何对夏佑的关心，甚至没有要去问问夏佑到底为什么不吃晚饭的意思，她的步伐一些停顿也没有，直接下楼了。 　　家政阿姨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夏佑的房门，还是跟着林漫语一起下楼了。 　　夏佑一直就是个特别的小朋友，不爱说话，跟谁都不亲近的样子，所以这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奇怪不已的母子相处方式，落在家政阿姨眼里，显得很正常。 　　坐在飘窗上的夏佑，越发认真的盯着大门口。 　　奇怪，他好像，失去了屏蔽一些声音的能力了。 　　半个小时后。 　　房门被敲响，林漫语的声音传来，“小佑，我进来了。” 　　语罢，林漫语开门而入。 　　夏佑尽力不去表现出异常，但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背上的，来自林漫语的视线，他的身子变得僵硬紧绷。 　　林漫语顺手打开了夏佑房里的灯，在飘窗那寻到了夏佑小小的身影，她也没有要走过去，靠近他的意思，就立在房门口，冷淡了的问了一句，“饿么？” 　　像是担心夏佑没有吃饭，特地过来询问的一般，可偏偏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字，她手上甚至连一点食物都没有带过来。 　　夏佑这样的自闭不是第一次，而无论是夏城泉还是朱荷，都会在他不出房门，不下楼吃饭的时候，把饭菜给他端上来。 　　夏城泉和朱荷不太会说哄人的言辞，但关心的举动从来没有停止过。 　　全部是林漫语这个当母亲的从来没有做过的。 　　夏佑没有回头，没有出声。 　　林漫语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她早就习惯了夏佑不吭声不理人的样子，隔着远远的距离，她接着说道：“昨天，你爸爸跟我提了，要把你接回去的想法。” 　　昨晚她卸妆洗完澡躺在床上许久，夏泽才回房洗漱。 　　这一天的行程很紧，林漫语觉得身子疲乏，等夏泽洗完澡上床，关了灯，她就打算睡觉休息。 　　可是夏泽靠座在床上良久，完全没有就寝的打算。 　　“睡么？”林漫语出声暗示，“关灯？” 　　她对光很敏感，光线稍稍亮一点她就睡不着。 　　夏泽现在还不睡她不勉强，但她希望他把房里的灯都关上。 　　往常话说到这里，夏泽就会很懂她的关灯躺下，但此刻他面色凝重，维持着靠座的姿势，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沉声道：“漫语，我们带夏佑回家吧。” 　　闻声，林漫语的睡意消散了大半。 　　开了口了以后，夏泽侧头对上林漫语的眼，再次重复道：“接夏佑回家吧。” 　　林漫语细眉微蹙，“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夏佑快四岁了，也上小学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了，我们也不可能让他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吧？” 　　林漫语不答反问：“是你爸妈说什么了么？” 　　夏泽摇头，“没有，爸妈什么都没说，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林漫语沉默，睡意已经是全然没有了。 　　“漫语。”夏泽俯下身，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期盼的诱哄，劝道：“我们带夏佑回去，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好么？” 　　他们明明有家的，却形同虚设。 　　夏泽工作之余回到住所，面对的常常是一室冷清，没有林漫语，也没有夏佑。 　　那种安静让他觉得空落落的。 　　林漫语不看夏泽，回道：“你工作忙，我也忙，把夏佑接回去，没人照顾，还不如让他待在这里。” 　　“你接下来不是会长期待在A市么？我工作在忙，只要在A市的日子，一定会回家住的。” 　　夏泽见夏佑的机会不多，每次见面，他对自己这个父亲，都是一回比一回的冷漠。 　　刚刚在厨房的问话，夏佑那句“这里，是我的家”，让夏泽的心刺痛了下。 　　再这样下去，夏佑跟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生疏的。 　　夏泽也不想夏佑变得自闭孤僻。 　　林漫语半侧过身子，已经是拒绝沟通的姿态。 　　为了夏佑，夏泽这次没有妥协退让，他倾身凑过去，“漫语，你需要时间缓冲适应，夏佑已经快四岁了，你还没有缓冲适应吗？” 　　“……” 　　“夏佑需要爸爸妈妈，需要我们。” 　　“……” 　　夏泽将手臂伸向林漫语的后脖颈，不容许她躲避，加重了语气，说道：“漫语，你是母亲，夏佑的母亲。” 　　林漫语身子微僵，随后转过身来，开口说道：“夏佑呢？你问过他了？他愿意吗？” 　　夏泽张了张唇，终究没敢把在厨房和夏佑的对话复述给她听。 　　林漫语只当他没问，便接着说道：“你也说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他有选择跟谁住在一起的权利，你应该问问他。” 　　夏泽只是模棱两可的回道：“夏佑会愿意的。” 　　如果一直任由夏佑住在这里，他们的亲自问题永远得不到改善。 　　林漫语只留下一句“夏佑愿意我就愿意”，随后闭目，单方面结束了这次沟通。 　　从回忆里抽身，林漫语望着夏佑的背影，问道：“你愿意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林漫语要给夏泽一个交待，也堵住他那句“你是一个母亲”的话。 　　夏佑置若罔闻，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的态度难得让林漫语觉得满意，她完全不恼，再开口时，声音里甚至带了些无法掩饰的轻松，“你不愿意是吗？” 　　“……” 　　“我不会勉强你做不愿意的决定，夏佑，你想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 　　林漫语说着终于抬脚朝飘窗走过去，自顾自的开口：“我不会勉强你，你爸爸也不会勉强你的，所以，你只要亲口告诉你爸爸，你想留在这里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就好。” 　　说完，林漫语已经走到了夏佑身旁，她拿出手机，道：“我现在给你爸爸打电话，你把你的想法说给他听，好吗？” 　　商量的口吻，像是完全尊重他一般，其实是一种无形的施压和决定。 　　林漫语总是这样，看起来温温柔柔毫无攻击力，其实骨子里的凉薄冷漠，是她最伤人的武器。 　　夏佑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的转过身，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漫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了。 　　却是为了劝他不要回家。 　　落在林漫语的眼里，他转动身子的动作已经是默认她刚刚说的了，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拨通了夏泽的电话。 　　夏佑一瞬不眨的看着她，张了张唇，发出了声音，“如果我愿意回家，你愿意吗？” 　　“……” 　　“我知道的，你不愿意我回家。” 第44章 　　夏佑就那样看着她, 不躲不闪。 　　林漫语怔在原地，耳畔是许久没有听到的，夏佑的声音, 稚嫩陌生。 　　她完全没有想到夏佑会开口跟她说话, 也完全没有想到夏佑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以她对夏佑的了解，她今晚过来询问他是否愿意跟他们回家，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甚至给夏泽打电话, 她也知道，夏佑肯定是一言不发的, 她早已经备好的台词，等到电话通了，会当着夏泽的面再问一遍夏佑，再向夏泽解释, 夏佑的沉默的含义。 　　于是夏佑留在爷爷奶奶家会成为他自己的决定，与她这个当母亲的无关。 　　夏佑的发声，完全打破了林漫语的计划, 诧异让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夏佑看起来格外的冷静，眉眼里的冷漠和林漫语如出一辙，他张了张唇，接着道：“你不要我，你不想我回家, 你希望我一直待在爷爷奶奶家。” 　　夏佑的声音让林漫语回过神, 她连忙去掐断拨出去的电话, 看到电话已经显示的是接通的状态, 她面色瞬间煞白。 　　电话是什么时候通的？ 　　刚刚夏佑说的每一句话, 夏泽都听见了吗？ 　　林漫语内心翻涌着慌乱的波浪, 她握紧手里的手机，太过用力，指甲都失了血色，她垂眸看着夏佑，逆着光，她上半边脸都在昏暗的阴影里，下半边脸可以看见浅淡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了她惯有的淡然，“夏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你愿意待在爷爷奶奶家，就待在爷爷奶奶家，你可以做自己的选择，我和你爸爸都会尊重答应你的决定，你不用因为害怕爸爸不同意，说成是我的想法。” 　　夏佑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但是整个躯体，都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的紧绷着，“我愿意待在这里，你也想我待在这里。” 　　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想法，不是他一个的人的。 　　林漫语是这样想的，夏佑比谁都清楚。 　　一直以来，他对林漫语的想法，心知肚明，他看着林漫语在大家面前维持着一个母亲场面的关心，在有外人在场时，都说他说上几句话，在夏城泉、朱荷在的时候，嘘寒问暖，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没有情绪的布娃娃，他不配合林漫语，也不揭穿林漫语。 　　夏佑的屏蔽着外界的声音，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又何尝不是对林漫语的一种保护。 　　他没有说过，自己的伤心和委屈，他不哭不闹，林漫语在大家眼里，就不是个“失格”的母亲。 　　可是现在，他好像做不到了。 　　有些话和情绪积压在心里太久太久，他已经很努力的无视它们，可是随着和颜桃桃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他每次去孔家，看到孔倩妍和颜桃桃的相处，那些被锁在心底的声音都在往上翻涌啊。 　　他很羡慕啊。 　　他也越来越困惑，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些话一但开了口，便没有了束缚，夏佑接着道：“我们都别撒谎了。” 　　不要再演戏了。 　　林漫语压低了嗓音，透着警告，“夏佑，我是你的妈妈，你不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我知道你是我妈妈。”夏佑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片阴影，“可是，你知道，自己是我的，妈妈吗？” 　　后半句，他的发音很轻很轻，几个字一顿的，完全不是这个年纪小孩子会有的苦涩干哑。 　　夏佑没有过歇斯底里的时刻，哪怕此时此刻，他的声音都很轻微。 　　这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林漫语。 　　记忆里林漫语唯一一次失控，就是一年前要把他送走的时候。 　　他比谁都清楚，林漫语是自己的妈妈，所以才会那么的难过委屈，才会什么都不说，不想让有任何人去指责林漫语。 　　最开始被送到夏城泉家的那一阵，夏佑就常常各种地方，无论是小区口，还是家门口，他都是微微躬着身子，沉默的等待，而一直平行放在双腿上的手，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手足无促，表现出局促不安罢了。 　　那时候的他想，可能只是林漫语和夏泽发生了争吵，才会把他送走的。 　　等到他们情绪稳定了，林漫语会来接他回家的。 　　他只要乖乖的等就好了，也不用告诉夏城泉和朱荷他听到了什么，这样就不会连累夏泽和林漫语被责骂了。 　　可他等啊等，林漫语和夏泽不时会过来住几天，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带他回家。 　　后来，他习惯了那样的姿势，还是常常在小区各个拐角路口蹲坐着。 　　就像是遇到颜桃桃那一天，那些小孩子们的议论声并不是第一次，大家都当他是个聋子，大声讨论猜测嘲笑着，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像是一个傻子。 　　夏佑都听到了。 　　可他也没有办法回答，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是在看林漫语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了。 　　林漫语刚刚那句“我是你的妈妈”，夏佑又有了窒息的感觉。 　　哪有妈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林漫语短暂的沉默后开口：“夏佑，你在怪我吗？” 　　“……” 　　“怪我忙着工作的时间没有照顾你？怪我……” 　　“别撒谎了。”夏佑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再次重复着，“妈妈，别撒谎。” 　　“夏佑。”林漫语吸了一口气，“你这样说话的话，我们没有办法沟通。” 　　夏佑表现的固执倔强，一直以来都平放在腿上的手慢慢的蜷缩起来，他开口说道：“一年前，你和爸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不要再骗人了。 　　林漫语讶然出声：“什么一年前……？” 　　“你和爸爸决定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可是林漫语和夏泽不知道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情绪，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他，似乎没人发现他哭过了。 　　林漫语神色大变，蓦地上前俯身，和夏佑平视，一扫之前的冷静，她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了急切和慌乱，“你听到了什么？你还记得什么？”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劝自己冷静一点，夏佑还不到四岁，已经过去一年多的事情，一个小朋友又能记住多少呢？ 　　他一定忘了的。 　　林漫语骤然靠近，夏佑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过于陌生，他本能的后退。 　　他听到了什么？ 　　其实并没有听到全部，但光听到那些，已经击垮一个小朋友了。 　　他还记得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夏佑没有回答林漫语的问题，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他今天会跟林漫语说这么多，并不是像林漫语之前说的，他是在责怪她，一个不被在意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责怪呢？ 　　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个问题却让林漫语更加激动起来，她的胸膛你剧烈起伏，她倾身凑近夏佑，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又记得什么，那些话你都告诉谁了？你告诉你爷爷奶奶了？” 　　视线里是林漫语放大的脸，杏眸圆瞪，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格外的渗人。 　　母子俩鲜少会有这么近距离的时候，气氛并不温馨美好。 　　夏佑有些恐惧，他想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是林漫语死死按着他的肩膀，林漫语再纤瘦，要控住一个三岁半的小孩，轻而易举。 　　林漫语力道太大，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料陷入夏佑肩胛的皮肤里，他有些疼，但他不敢也不愿喊疼，他被迫只能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神色里和激烈的反应里找出答案，他缓声提醒道：“哦，你和心理医生的对话，我也听到了。” 　　自从知道了请了心理医生来上门咨询，林漫语来看他的次数就变多了，每个心理医生上门来问诊的日子，林漫语都一定回来。 　　她会在心理医生结束给他的聊天后，很积极的去很医生进行单独的聊天。 　　这些行为落在别人的眼里，都是一个母亲在关心孩子的心理状况，那一段时间，夏城泉和朱荷看连林漫语的神色里都是满意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觉得林漫语对夏佑的心理健康问题很上心，他们当爷爷奶奶的就没有过多的操心和管过这件事了。 　　只有夏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漫语没回和心理医生的交谈里，问得最多的是，是夏佑说了些什么。 　　心理医生最后一次来夏家的对话里，医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林漫语的神色，除了回答林漫语的问题外，他主动向林漫语发起了提问，问的都是些林漫语和夏佑相处的问题。 　　林漫语双手交叠，没有回答提问，而是浅笑着回道：“谢谢医生，我知道问题大概出在哪里了，以后会多花时间和小佑相处，谢谢你治愈了小佑，疗程到此结束吧。” 　　那日过后，心理医生再没有上门。 　　夏佑心里的伤口从未被治愈，林漫语也不想让他的伤口愈合吧。 　　林漫语如临大敌，声音发紧，“你把你听到的也都跟你爷爷奶奶说了？” 　　“你很害怕我告诉爷爷奶奶吗？你很害怕爷爷奶奶知道你不要我吗？那你……”为什么还不要我了？ 　　到底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让林漫语就算害怕，也不要他？ 　　其实…… 　　如果她愿意说出来，也许他可以改呢？ 　　他做错了，为什么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不可以给他？ 　　“你在威胁我吗？你怎么敢威胁我？”林漫语却更激动了，“为什么不要你？你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如果不是你，我……” 　　后面的话被梗在了喉咙口，林漫语说不出来了。 　　那同样是她心口的刺，一触动就会情绪失控。 　　可对夏佑而言，她后半段要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脑海里都是那一句“你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无限的回响。 　　一直纠结困惑的问题，好像突然就变得清晰明了。 　　他不是做错什么惹林漫语生气了，不过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要或者欢迎过他的到来。 　　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难怪，她可以这么心狠的，没有丝毫舍不得的，不要他。 　　夏佑抬手缓缓的抓住的了林漫语的手腕，用力的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然后平移到自己的脖子上，他仰头看着林漫语，琉璃般的眼珠像是一潭死水，嘴唇颤了颤，发音却格外的平静，“那你……杀了我吧。” 　　他的生命是她给的。 　　如果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那他把命还给她。 　　林漫语如遭雷击，浑身发抖，“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挣扎着，要收回自己的手，可夏佑非常执拗，真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死死抓着林漫语的手腕，不让她挪开自己的手。 　　林漫语情绪已经失控，想不到夏佑的力气能有这么大，她竟然有些甩不开自己的手，情急之下，她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扬手给了夏佑一个耳光。 　　带着她的情绪这巴掌的力道并不轻，夏佑小小的身子往一侧倒，自然而然也就松开了林漫语的手。 　　“我生了个疯子，哈——我也是个疯子——” 　　林漫语的语气，听不出是笑是怒，她定定的看了夏佑好几秒，一些记忆都往脑子里涌，她身子晃了晃，用力的摇了摇头，然而踉跄的走出了夏佑的房间。 　　夏佑双手撑在飘窗上，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肩胛也疼。 　　再疼一点也可以。 　　这样，心口就不疼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没有感知的时间里，时间就失去了测量的标准，夏佑听到了热热闹闹的上楼声。 　　是夏城泉和朱荷回来了。 　　紧接着脚步上离他的房间越来越近，夏城泉的人和声音一起进了夏佑的房间，带着关心乐乐呵呵的问：“小佑，爷爷奶奶回来啦，听阿姨说你今天没在家吃晚饭，是在桃桃家吃过了吗？” 　　夏城泉说完一长串的问题，发现夏佑呆呆的坐在飘窗上，心里涌上不安，大步走过去，“怎么又坐在飘窗那了？饿不饿，要不要你奶奶给你煮点吃的？” 　　夏佑的反应很不对劲，朱荷也一路跟过去，无声的打量他。 　　走得近了，白皙的脸上那血红的巴掌印映入眼帘，朱荷越过夏城泉，在夏佑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去碰夏佑的下巴，仔细确认过是巴掌印以后，扬声问道：“小佑，谁打你了？！” 　　夏城泉闻言，立刻去看夏佑的脸，看到巴掌印后，心里又心疼又愤怒，“小佑，告诉爷爷！这是谁打的？！是之前在学校欺负你的那几个兔崽子吗？！” 　　夏城泉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群兔崽子找个说法。 　　朱荷扯了下夏城泉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也让自己恢复了镇定，询问道：“小佑，发生什么了能不能告诉奶奶？” 　　“……” 　　“乖孩子，爷爷奶奶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的，你越是一声不吭，那些欺负你的人就越嚣张，知道吗？你把情况跟爷爷奶奶说一下，爷爷奶奶帮你分析，要是不想说这么多的话，你就告诉爷爷奶奶，是谁动手了就可以，好吗？” 　　虽然小区的那群孩子是第一嫌疑人，但朱荷觉得，上次她和夏城泉都相继出面了，不仅仅是在学校给了校方压力，夏城泉和罗南平还特意跟那群孩子的父亲都会谈了一次，这才过去几天，没道理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夏佑的性格他们很清楚，不想吭声的时候，怎么问都没有用。 　　夏城泉气得在原地踱步，嘴里碎碎念叨着，“小佑肯定是伤心难过才不说话，你别问了，他和桃桃、章超形影不离的，我们给那两个孩子打电话问问情况，哦对，学校那边也联系一下。”说着说着夏城泉又想到了小张，语气重了些，“小张是怎么办事的，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无论是夏城泉还是朱荷都没有要逼着夏佑把话说出来的意思。 　　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脸上的巴掌印。 　　夏佑想到了他被夏泽送到夏城泉这的第一天，第一个发现他哭了的人，就是夏城泉。 　　夏城泉捏了捏他的鼻子，哄道：“我乖孙怎么哭了？舍不得爸爸妈妈啊？别哭，爷爷奶奶疼你。” 　　回忆和现实交叠，夏佑眼眶红了红，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他基本不哭的。 　　林漫语说着伤人的话时，说着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甚至是他拿着林漫语的手，想要她把自己掐死算了，以及被扇了一个耳光，夏佑都没有哭。 　　他很冷静。 　　但这一秒，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外冒。 　　“哭了……小佑哭了……”夏城泉很慌，一时之间找不到纸巾，穿的又是短袖，他掀起自己的衣摆就去给夏佑抹眼泪，“诶，别哭啊，小佑，是不是脸疼？爷爷这就去问桃桃他们，问清楚是谁欺负你，我……” 　　“爷爷。”夏佑一边流眼泪一边看着夏城泉，“别问了。” 　　他哭得十分冷静，眼泪就像是自己打开了阀门，静静往下滑落，他没有抽气。 　　朱荷已经起身去拿了纸巾回来，缩小范围的问道：“告诉奶奶，是学校的人还是不是？” 　　夏佑摇头否认。 　　他并不想夏城泉和朱荷去找颜桃桃和罗章超他们。 　　朱荷脑子里立刻跳出了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答案，她确认道：“小佑，是……你妈妈打你的吗？” 　　她知道今天夏佑放学会去颜桃桃家玩，几个孩子很要好，不可能会发生欺负夏佑的事情。 　　而小张是负责接送夏佑的，如果夏佑被打发生在接他回来前，小张肯定能发现，小张发现后更加不可能不通知夏城泉。 　　也就是说，夏佑被打，一定是发生在家里了。 　　他们刚刚回家在楼下跟家政阿姨聊了两句，知道今晚夏佑没和林漫语一起用餐。 　　在家里还能有谁会对夏佑动手？ 　　除了林漫语，还能有谁有那个胆子？ 　　闻言，夏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这落在两人眼里，已经是无声的承认了。 　　“你犯什么错了她跟你动手？！”夏城泉气得快要穿不过来了，当着夏佑的面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言辞，“我忍不住了了，我这就去找她要个说法！看看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她要跟你一个三岁的孩子动手！” 　　在夏城泉眼里，夏佑除了过于内向之外，没有任何的缺点，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夏佑比别的小孩子更早熟懂事，乖巧不给人添麻烦。 　　“夏书记！”朱荷伸手拉住夏城泉，不住的给他使眼色，“你冷静一点。” 　　夏城泉挥开朱荷的手，“你别拉着我了，我没法冷静，小佑一个不到四岁的娃娃，平常都不说话的，怎么招他惹她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平常不带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也下得去手？” 　　往常对林漫语有再多不满，夏城泉都不会去表露，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媳妇，他的立场很不方便。 　　现在就算别人说他这个当公公的多管闲事，没有风度也好，他必须去找林漫语讨个说法了。 　　这巴掌印到现在还泛红，她到底用了多大劲啊！ 　　一个当妈妈的怎么下得去手的！ 　　朱荷站起身来，再次拉住了夏城泉，“你在这陪小佑，我去找漫语谈谈。” 　　原本怕夏泽夹在中间为难，朱荷和夏城泉几乎从不插手夫妻俩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就怕引发些不必要的隔阂争吵。 　　儿媳妇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比起让夏城泉这个当公公的去说，还是她这个当婆婆的去说比较合适。 　　夏城泉几次深呼吸，勉强赞同了朱荷的决定，“你要谈不好，我就去找夏泽那个混账谈谈，我怎么教出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儿子！” 　　“当着小佑的面，你别乱说话！” 　　朱荷不悦的呵斥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夏佑的房间。 　　夏佑是想拉住朱荷的，可好像又没有要拉住她的理由。 　　林漫语介意的害怕他说出去的话，他不会跟夏城泉、朱荷说的，但他希望林漫语可以诚实一点。 　　不要他了，就大大方方的跟大家承认，不要他了。 　　朱荷去了林漫语的房间，敲了许久的房门，门内都没有声音。 　　朱荷耐着性子又敲了两下，试探的握住门把，“漫语，门没锁的话，我进来了。” 　　朱荷开门进去，卧室里是一片漆黑，林漫语从床上坐起身来，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她闷声唤了声，“妈。” 　　“睡了？”朱荷没急着开灯，也没急着进去，就立在门口，“时间还早，你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先起来，我们聊聊？” 　　“……”林漫语没有回答。 　　朱荷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道：“漫语，你是什么时候打的小佑？” 　　“……” 　　“晚饭过后？”朱荷做出自己的推测，“你知道吗？小佑脸上的印子，到现在都没消。” 　　朱荷平淡的口吻里都是对林漫语的问责，指责她下手有多狠，也表明自己不会就这么转身走了。 　　黑暗里，林漫语的动作什么都是看不清楚的。 　　“小佑如果调皮犯错，你可以好好跟他说，那孩子聪明，你说的他能听懂的，他不是皮实的孩子，漫语，咱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久久等不到林漫语的回应，朱荷又开口道：“谈谈吧，既然有问题总要解决，小佑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年前你们……” 　　“他说了什么？！他跟你们说了什么？！”林漫语激动的打断了朱荷的话。 　　门口的朱荷皱起了眉头，伸手去碰触门口的灯的开关。 　　借着走道的灯光，林漫语把朱荷的动作看在眼里，她更激动了，“别开灯，别——” 　　朱荷越发觉得有问题，避免林漫语情绪过激，她停止了开灯的动作，耐着性子说道：“漫语，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敞开来说？” 　　“……” 　　“你和阿泽结婚的决定很突然，但我们当父母的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什么，就小佑出生以后，你们很多行为真的显得不成熟，可能小佑的出现不是你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既然有了小佑了，你们当父母的应该多为孩子考虑考虑。何况小佑比起一般的孩子而言，真的懂事听话很多，你性格也好，怎么今天会跟小佑动手呢？” 　　“……” 　　“平常你们做什么，我跟你爸一句没说过，但其实都看在眼里的，漫语，你生了夏佑，应该对他负责。” 　　“……” 　　“有句话可能你听着会不开心，可我还是得说，你可以忙事业，忙追求，实现你林漫语个人的精彩人生，但你生了孩子后，你除了是林漫语，你还是夏佑的妈妈，有些责任你必须得承担，这不仅仅是个人道德修养，也是法律。” 　　“……” 　　“漫语，你是受过高等教育长大的孩子，妈相信，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全部能听明白，不要辜负你们林家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 　　林家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林漫语的言行举止，也是林家教育的一种体现。 　　朱荷原本不想搬出这些大道理礼节脸面问题去压着林漫语的，这些年林漫语对夏佑的生疏凉薄她都看在眼里，本就颇有微词，今天还看到林漫语对夏佑动手，她这个当长辈要是什么都不说，就怕下一次夏佑挨的不是一巴掌。 　　“妈。”林漫语忽然唤了一声。 　　“嗯？”朱荷应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对，我不仅仅是林漫语，我也是夏佑的妈妈。”林漫语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这一年辛苦你跟爸爸了，我跟阿泽，决定接夏佑回去。” 　　这回愣住的就是朱荷了，“所以你晚上去找小佑，说的是接他回家的事情？” 　　“嗯。” 　　“小佑不肯走，所以你动手打了他？”朱荷面色古怪的做出推测。 　　夏佑跟父母的关系并不近，不会想跟林漫语回家很正常。 　　但林漫语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这个理由动手吧？ 　　林漫语没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怎么这么突然？你跟阿泽什么时候商量决定的？他昨天晚上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朱荷话音一落，耳边就传来了夏泽的声音。 　　因为没有关门，就在站房门口的位置，朱荷对外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不仅仅是夏泽的声音，夏城泉的怒骂声更刺耳。 　　朱荷只能摇头往外走，二楼的楼道热闹非凡，原本应该在夏佑房里陪着夏佑的夏城泉应该是听到了夏泽回来的声响就出来了，拦着夏泽，怒目圆瞪，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而夏泽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跑回来似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吵什么？”朱荷呵斥了声，“像什么样子？” 　　夏泽抬眸，看到朱荷就站他们卧室门口，着急出声，“妈，你找漫语说什么了？小佑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说就可以了，你去找漫语做什么？” 　　林漫语拨给自己的电话，他接通了，夏佑说的那些话，他也全部听见了。 　　夏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处理了手头的工作一路赶了回来。 　　他很害怕会再次见到林漫语情绪失控的样子，一上楼就被夏城泉给拦住一顿怒批。 　　夏城泉高涨的情绪和站在他们房门口的朱荷，都让夏泽心里不好的预感加重。 　　夏城泉一把揪住了夏泽的领口，“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找你说？找你说有用吗？夏佑出生后，你管过几回啊？你知不知道你老婆今天打小佑了？你管吗？” 　　夏泽这着急护着林漫语的样子也让朱荷生出了不满，不悦道：“阿泽，我并不是反对你把漫语的心理感受放到第一位，只是你这么不在意小佑的感受的话，对于你们要把小佑带走的决定，我不同意。” 　　林漫语在对待夏佑的问题上，情绪表现得很不稳定，她把夏佑接走，能不能当一个合格的母亲，朱荷心里是有疑问的，现在夏泽的表现更让她失望。 　　回了家，没有她跟夏城泉护着，夏佑会过得更糟糕。 　　夏泽喃语着，面上似有震惊，“妈，漫语跟你说，要把小佑接走……？” 　　夏城泉：“什么？！就你们两个这不着家的父母，还把小佑接走干嘛？我也不可能同意的！” 　　这个提议要是昨晚他们一回家就说出来，夏城泉和朱荷可能还会觉得，是小两口终于成熟一些了，知道要对自己的儿子负责了。 　　他们两个虽然跟夏佑感情很好，但当爷爷奶奶的肯定是希望夏佑过的好的，没有哪个孩子不会想跟自己的父母待在一起的。 　　可在发生了林漫语扇夏佑巴掌的事的现在，他们俩根本没办法答应他们夫妻俩把夏佑接走。 　　这时夏佑忽然出现在了房门口，他已经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夏泽，道：“我不走。” 　　说完，夏佑关上了房门，这一次，他把卧室的门反锁上了。 　　他躺在床上，把头蒙到被子里，想要甩开门外的声音。 　　有了夏城泉的加入，门外的争吵声胜过了一年前，可这一次，夏佑选择什么都不听。 　　---- 　　孔家。 　　晚上九点，洗漱完毕的颜桃桃躺在床上，想到了下午情绪不对劲的夏佑，于是拿过电话手表，给夏佑打了电话。 　　夏佑的小脑袋瓜有时候也想不清楚问题，她早点去问，说不定他就能早点变开心。 　　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才被接通。 　　颜桃桃：“喂，夏佑，你躺着了么？这么久才接，刚刚是在洗漱嘛？” 　　夏佑的作息时间很规律，她是知道的。 　　电话那头却很安静，她没有听到夏佑的声音。 　　“喂？”颜桃桃越发觉得夏佑不对劲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啦？你是不是不开心？有心事的话，跟我聊聊吧。” 　　安静的房间，颜桃桃凝神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她听得很认真，所以也能听到他呼吸声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是非常小心克制的，吸气调整呼吸的声音。 　　颜桃桃整颗心都揪了下，唤了一声，“夏佑……” 　　“……” 　　“你在哭吗？” 　　电话那头不是正常的呼吸声。 　　疑问的句式，但颜桃桃几乎可以肯定，电话那头的夏佑就是在哭。 　　认识夏佑这么久，她第一次听到夏佑哭。 　　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颜桃桃知道隔着电话，什么也问不出来，索性就不问了，她只是用更加轻柔的语气，像大人哄小朋友的口吻，柔声说着，“不哭不哭，夏佑，我现在不在你边上，我没有办法给你擦眼泪，你不哭了，好不好？” 　　颜桃桃没有听到夏佑的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她坚持不懈的又拨了过去，这次电话通了过后，她没有再劝他停止哭泣，而是说道：“你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你别偷偷哭。” 第45章 　　这一晚, 颜桃桃一直没有挂电话，没有再劝导安慰夏佑，只是让夏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告诉他自己在陪着他。 　　安静的躺久了，颜桃桃迷迷糊糊入了睡, 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去拿电话, 发现电话是凌晨一点多挂断的。 　　是夏佑挂的吗？ 　　她努力的回想，入睡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也不知道夏佑到底哭了多久。 　　哎。 　　发生了事情，他那么伤心？ 　　颜桃桃有些后悔, 昨天夏佑离开的时候，没有及时留住他。 　　洗漱完毕后，颜桃桃照例给夏佑罗章超打了电话，夏佑没有接，而坐夏家车来学校的罗章超在电话里告诉颜桃桃, 今天夏佑请假了, 不来学校。 　　颜桃桃沉默了下，电话那头的罗章超又问道：“桃桃，夏佑是不是生病啦？奇怪，昨天回家还好好的。” 　　昨晚夏佑在哭的事情，颜桃桃没跟罗章超提，她跳过了这个话题，说着自己马上出门了, 就挂断了电话。 　　等到了学校教室, 颜桃桃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空座, 眼神里都是担忧。第一节 课的课间休息, 吴珠珠照例走到了颜桃桃的位置前，问道：“夏佑没来？” 　　“嗯，说是身体不舒服。” 　　吴珠珠表示了解的点点头，朝颜桃桃伸手，“我的表呢？” 　　“我昨晚……”颜桃桃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有些无奈的开口：“珠珠，你要的表我昨晚没写，我弄好了再给你，好吗？” 　　吴珠珠也没有生气，但她也不打算就这样跳过这个话题，她从颜桃桃桌面上的文具盒里拿出了笔递给颜桃桃，催促道：“那你现在就写。” 　　颜桃桃叹气：“珠珠……”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夏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没有心思来拟一张关于吴珠珠的喜好调查表。 　　“怎么了？课间休息十分钟，你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现在要写，加上思考的时间，至少能写三到五个问题吧。” 　　颜桃桃接过笔，摇了摇头，“我现在比较担心夏佑，不想写这个，我一定会写好给你的。” 　　颜桃桃态度稍稍强硬了一些。 　　吴珠珠：“你课余时间学习了医术，会治病吗？” 　　“……不会。”颜桃桃一头雾水。 　　“夏佑是生病了没来学校，他肯定是去医院看医生了，他身体不舒服医生会管，你担忧起不到作用。”吴珠珠头头是道，“你这个时候应该思考跟我有关的问题，而不是夏佑，这样你的课间十分钟就做了有效的事情，而不是浪费了时间。” 　　颜桃桃扶额，“珠珠，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值得也应该去浪费时间。” 　　如果一定要把每分每秒变成有效时间的话，那人生多呆板？ 　　吴珠珠抓住了重点，“你是想表达，夏佑值得你浪费时间，我不值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珠珠沉默了下，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颜桃桃撑头坐在位置上，看看吴珠珠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解释，踌躇间，上课铃声就响了。 　　老师讲的内容对于颜桃桃而言是简单的，她心里有事自然听不太进去，但觉得吴珠珠刚刚说的那句话也并非不对，她在这担忧起不到作用，等到放学去夏佑家里看看他吧，具体是什么情况，也只有看到了夏佑才能知道。 　　这样想着，颜桃桃看了看前方吴珠珠挺得笔直的背，从抽屉里找了个本子，开始给吴珠珠写她想要填的表。 　　夏佑已经在伤心了，别连吴珠珠也不开心了吧。 　　又到了课间，吴珠珠还是起身走过来了，立在她座位前，唤了声：“桃桃。” 　　颜桃桃闻声抬头，打量了下吴珠珠的脸色，看她小脸绷着，于是笑笑，想把手里的本子给她看。 　　还未开口，吴珠珠率先道：“放学我陪你去看夏佑。” 　　“诶？” 　　“你不是很担心他吗？”吴珠珠解释道：“他生病了，你闷闷不乐干不来其他的事情，我不催你写那张表了，等放学我和你一起去看了他，确定他没事了，你不担心了，再写吧。” 　　这是吴珠珠花了点时间自己想通的。 　　她把自己不想颜桃桃因为夏佑闷闷不乐逐字拆开了思考，分出了主次和比较级，得出重点应该先解决颜桃桃的闷闷不乐比较重要。 　　夏佑也是颜桃桃的好朋友，还和颜桃桃先认识，颜桃桃担心夏佑是合理的。 　　吴珠珠自己想通了，于是就主动来找颜桃桃了。 　　感受到吴珠珠对自己的关心，颜桃桃心里一暖，还是理智的回道：“谢谢你哦，珠珠，今天放学你不是要给章超哥哥上课么？你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夏佑就可以了。” 　　夏佑如果真的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颜桃桃会觉得和吴珠珠一起去看望挺好的，但是从昨天来看，夏佑显然不是生病。 　　能让夏佑哭的，应该是家里的事情吧？ 　　颜桃桃觉得带吴珠珠一起去是不太合适的，怕继续说下去吴珠珠会觉得自己是不愿意和她一起，颜桃桃跳过了这个话题，拿起手上的本子递给吴珠珠，“珠珠，你看，我刚刚上课的时候就在写了。” 　　吴珠珠扫了一眼，脸上并没有觉得开心，而是抓住了重点问道：“上课？” 　　“嗯啊。” 　　吴珠珠严肃脸，“桃桃，上甲课做乙事是不对的。” 　　颜桃桃：……？？ 　　救命。 　　吴珠珠真是她见过最难哄的人了。 　　---- 　　这天放学，和吴珠珠、罗章超挥挥手，颜桃桃去了夏家。 　　工作日下午四点半的夏家，格外的安静，除了给颜桃桃开门的家政阿姨，似乎没有其他任何人。 　　颜桃桃乖巧的和家政阿姨打招呼，知道夏佑在房里后，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询问道：“只有夏佑在家吗？” 　　夏城泉这个点肯定还没下班，朱荷也不知道在不在忙自己的事情，夏泽颜桃桃是一次也没见过。 　　其实她这样问，想知道的是林漫语在不在家。 　　和夏佑认识这么久，她敏感的察觉到，夏佑在面对林漫语时，情绪是最反常的。 　　夏泽怎么样，颜桃桃没见过不做评价，就夏城泉和朱荷跟夏佑的相处，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她主观的推断，夏佑这样性格，跟林漫语的关系一定是最大的。 　　家政阿姨点点头，眼神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剩下一句叹息，“小佑在房里，你来了他肯定开心。” 　　回忆起昨晚，家政阿姨还心有余悸。 　　她在夏家工作了这么多年，夏城泉夫妇待人一直和和气气的，很少跟人红脸的，昨天晚上，夏家爆发了有史以来的最大的一次争吵。 　　夏城泉和夏泽两父子吵了起来，家政阿姨觉得是私事，不敢上去多嘴，没多久，就见夏泽和林漫语离开了。 　　往常会劝和的朱荷一声不吭，环臂立在窗口，看着夏泽和林漫语驱车离开。 　　她在一楼零星听到了几句，似乎跟夏佑有关系，具体的她也没听明白，只觉得夏佑才三岁多，听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为了自己争吵，估计会很难过吧。 　　颜桃桃立在夏佑房门前，敲了敲门，唤道：“夏佑。” 　　门内没有动静。 　　“我是桃桃，我可以进来吗？”颜桃桃说着试探的握住门把手，“我进来了哦。” 　　说完她拧了下门把手，可以开不了。 　　之前夏佑的房门基本上是不上锁的，方便夏城泉他们随时查看他的情况。 　　这一次，竟然反锁上了。 　　颜桃桃只好又敲了敲门，声音大了些许，“夏佑，你锁门啦？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片刻后，门开了。 　　夏佑侧了侧身子，给颜桃桃让了路，等到颜桃桃进来后，他立刻又合上了门，反锁掉。 　　夏佑很不对劲。 　　他之前从来不这样的。 　　进了屋子，颜桃桃立刻垂首打量夏佑，虽然他下意识的低垂着头，但她还是看到了他肿起来了的眼睛。 　　这是……哭了一整晚吗？ 　　感受到颜桃桃的注视，夏佑将头低得更低了。 　　她主动拉住夏佑的手往书桌的方向走，先没有提昨天晚上他哭的事情，故意用着稀松平常的口吻，一边走一边道：“诶，今天老师就好像在等你哦，课上都没说太多的知识内容，等等我跟你说一下，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听就会了。” 　　夏佑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颜桃桃接着道：“早上珠珠立刻就来问我了，问你为什么没去上课，坐在我们左边的同学，还有你前面的同学也问我了，夏佑虽然不爱说话，但是班上的同学都很关心你哦。” 　　“……” 　　“还有，章超哥哥本来也要来看你的，但是今天是珠珠给他上课的日子，我就劝他晚点再过来了，反正你们住的很近嘛。” 　　颜桃桃字字句句里，都在向夏佑传达，大家都很在乎他的，希望他不要偷偷难过。 　　夏佑还是没有声音，就一直跟在颜桃桃的身后。 　　颜桃桃站定身子，没有急着放书包，而是故作夸张的叹了一口，分外委屈的出声，“哎——我好难过啊。” 　　这话一说完，夏佑果然抬头了，疑惑且关心的看向颜桃桃。 　　四目相对，颜桃桃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平常漂亮的琉璃眼，此刻肿成了一条缝，唇色浅淡没有颜色，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嘴唇微微起皮。 　　没等到颜桃桃开口，夏佑回握住颜桃桃的手，努了努嘴，终于开口：“为什么难过？” 　　他的声音是沙哑干涩的。 　　如果颜桃桃问的都是关于他的问题，他是不想说话的，可是听到颜桃桃说着自己好难过，他没法缄默无言。 　　颜桃桃强忍心疼，把视线从他那红肿的双眼上挪开，之前想好的玩笑话被咽下去，随口找了个新的理由说道：“因为……因为今天才星期四，明天还要上学，后天才是周六。” 　　这个样子的夏佑，颜桃桃实在没办法对他说，因为自己特意跑过来看他，他完全不搭理自己，所以难过。 　　环视了下书桌和飘窗上的小桌子，颜桃桃没有看到任何餐盘食物，于是开口道：“我有点饿了，我去楼下找阿姨拿点吃的哦，马上就上来。” 　　说完颜桃桃放下书包走向门口，开门的时候不忘回头嘱咐道：“一会会就好，你不要锁门，乖乖等我一下下。” 　　出了夏佑的房门，颜桃桃是一路小跑着下楼的。 　　他肯定是什么都没吃的。 　　一路跑到了厨房，家政阿姨看她这着急的样子，忙询问道：“怎么了吗？桃桃，是小佑怎么了吗？” 　　“阿姨，夏佑今天还没吃饭是吗？” 　　家政阿姨点头，叹气道：“从昨天晚上回来就没吃了，昨晚太太好像跟小佑吵架了，晚上……”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应该跟颜桃桃说这么多的，她忙止了声，“今天早上中午我都去给小佑送饭了，但他不肯开门，房门又锁了，我也没辙，你刚刚上楼，他开门了吧？” 　　听到前半句，颜桃桃心里就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了。 　　夏佑这样果然是因为林漫语。 　　奇怪的是，之前她见了林漫语一面，言谈间林漫语都是个说句温温柔柔，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那样的性格会跟夏佑吵起来吗？ 　　颜桃桃：“开门了，阿姨，可以麻烦你现在给夏佑准备点吃的吗？我现在给他送上去。” 　　闻言，家政阿姨立刻去拿餐具，“白天熬了些消暑的绿豆粥，还有炖的排骨汤也好了，先盛两碗给小佑垫垫肚子吧，我在准备晚餐了，估摸半个小时能好，对了，还有牛奶，他好长时间没进食了，先吃这些，容易消化。” 　　看着家政阿姨备餐，颜桃桃也没干站着，她去给夏佑倒了杯温开水，然后问道：“夏佑妈妈回来了呀？今天不在家么？” 　　家政阿姨在忙手上的火，说话就不再那么谨慎了，下意识的回道：“前天夜里回来的，昨晚吵完后就走了，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语罢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面色稍显尴尬，干笑了几声，嘱咐道：“桃桃啊，阿姨嘴快，刚刚说的那些，你可别跟别人提啊。” 　　夏家在A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谓“家丑不外扬”，要是因为她一多嘴，引来来闲言碎语，她觉得可担待不起。 　　“不提什么？夏佑没吃饭的事情么？”颜桃桃故意含糊的答，“阿姨放心，一会我会让夏佑吃东西的，吃完以后，我什么都不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 　　家政阿姨把绿豆粥和牛奶放在餐盘上，颜桃桃也把水杯放在上面，家政阿姨犹豫了下，询问道：“拿得动吗？要不我帮你端上去吧？” 　　东西不多，但餐盘餐具占了分量，颜桃桃才五岁的小孩，力道有限，从厨房到二楼夏佑的房间，也不是几步的距离。 　　颜桃桃试着端了下，发现真的有些沉，她既想快点把吃的端给夏佑，又不想撒在路上，“谢谢阿姨。” 　　家政阿姨端着上了楼，到了夏佑房门口才给了颜桃桃。 　　推开之前没合上的房门颜桃桃端着餐盘进了房间，夏佑第一时间是选择锁上房门。 　　颜桃桃把餐盘搁置在飘窗上，忍不住想夏佑反锁房门的防御抵制的行为，是对林漫语吗？ 　　但是林漫语不在夏家了，他知道吗？ 　　招呼着夏佑在飘窗落座，颜桃桃左手拿着牛奶，右手拿着白开水，“先喝哪一个？你自己选吧，但是不能不喝。” 　　夏佑没有动静。 　　“我特意端上来的诶，给个面子嘛。”盯着夏佑干到起皮的嘴唇，颜桃桃先给水杯递到他唇边，“还是先喝水吧，你刚刚说话声音都不对劲了，就是因为没喝水。” 　　颜桃桃是软硬兼施，语气温温柔柔的在哄小朋友的语气，但手上的动作也不含糊，水杯已经对准夏佑的唇，微微倾斜，开始喂他喝水了。 　　夏佑没再躲闪，顺着她的姿势，张开了嘴。 　　颜桃桃喂了大半杯水，才停下来，又抬手把牛奶递到他唇边。 　　有了之前的经历，夏佑这次反应稍快的往后仰了仰头。 　　“要喝的，喝了牛奶才能长高高，喝一小口吧，慢点喝。”颜桃桃坚持了喂了夏佑喝了一小口纯牛奶，接着问道：“绿豆粥和排骨汤，你想吃哪个？” 　　夏佑终于嘟囔发声，“不是你饿了吗？” 　　她说自己饿了，跑下楼拿吃的，全部塞到他的嘴里？ 　　颜桃桃这才回忆起自己之前随口找的理由，自圆其说道：“是的，我饿，一个人吃东西很无聊的，我们是好朋友，你陪我一起吃吧，你选一个，我吃另一个。” 　　夏佑又低下了头。 　　就像是当初失去开口的**一般，他现在对食物也没有了兴趣。 　　颜桃桃看他一副又把自己关到自己世界里的样子，端起了绿豆粥，离他坐的更近一些，舀过一勺递到他唇边，严肃又认真的说道：“夏佑，不吃东西会长不高的，不管心情好不好，东西一定要吃的。” 　　“……” 　　“你伤害自己的身体的话，关心你的人都会难过的。”颜桃桃不敢贸然拿他的家人举例，只好抬出自己，“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就很难过，也很担心。” 　　“……” 　　“夏佑，我们是好朋友，你不会想看到我难过的对不对？” 　　颜桃桃原本不想打这样的“感情牌”，但从她进来屋子开始，夏佑唯一给的反应的时候，是她说自己很难过的时候。 　　夏佑是个内心敏感且柔软的小男孩，他会在意周围人的情绪的。 　　三秒后，夏佑缓缓上前，就着汤勺吃下了一口粥。 　　夏佑的童年和别人不一样，从他有记忆起，就没有过被人喂食的体验，夏泽和林漫语不曾有过，来爷爷奶奶家，夏城泉和朱荷在他不吃饭的时候，只会小心翼翼的哄劝，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硬”的喂食。 　　夏佑第一次被人喂着吃饭，竟然是比他大两岁的颜桃桃。 　　内心的感受很奇妙，就像一直在抗拒着这个世界，但是心里有着细细密密的缝，强烈的阳光还是透进来了。 　　他没有抬手去接这碗绿豆粥，颜桃桃也没有停止喂食，一口一口，动作轻柔缓慢的把食物喂到他的嘴巴里。 　　因为眼睛肿成了一条线，视野的范围缩小了，夏佑忍受着刺痛的感觉努力睁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颜桃桃。 　　在夏佑的眼里，此刻的颜桃桃，是个耀眼的发光体。 　　颜桃桃母爱爆棚，认真又耐心的喂完了一整碗粥，放下碗筷后，又拿过纸巾给夏佑擦了擦嘴，视线再次落到他的眼睛上，问道：“眼睛疼吗？” 　　夏佑点头。 　　大抵是因为确定自己给出的回应能得到对方的回馈，所以在颜桃桃面前，夏佑的情绪是流动的，可以表达的。 　　他承认了自己的眼睛疼。 　　颜桃桃知道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抗拒中缓和过来了，她站起身来，“你坐着等我一下。” 　　随后她走到洗手间，拿过毛巾，浸泡着热水，拧干后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一次，颜桃桃挪开了飘窗上的小桌子，坐在夏佑身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乖，过来，躺好。” 　　乖。 　　小女孩会越宠越可爱，而对于像夏佑这样小男孩，是越夸越乖的。 　　短暂的停了下，夏佑就乖乖按照颜桃桃的指示，枕着她的大腿躺了下来，仰躺着，视线里她的脸，是前所未有过的角度。 　　颜桃桃俯身看着夏佑，温声道：“闭上眼睛。” 　　夏佑乖乖闭上眼。 　　颜桃桃把热毛巾敷在他眼睛上，“你的眼睛有点肿，我给你做做热敷，一会就会舒服很多了，还有哪里疼的话，要告诉我哦。” 　　夏佑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感官变得更加的灵敏了，无论是毛巾的湿热，还是鼻尖弥散开去的，她身上特有的气息，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有安全感弥散开去，中间糅杂着酸涩和满足感。 　　氛围很好，颜桃桃试探着问出声，“夏佑，昨晚为什么哭，愿意告诉我吗？” 　　颜桃桃也不是非要夏佑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告诉她答案，但她还是想尝试下，如果知道了，她是不是和更好的安慰他？ 　　没有了四目相对的局促和压迫感，夏佑枕着颜桃桃的腿，嗓子眼涌上了一股热流，他张了张唇，发出破碎的音节，“难过。” 　　颜桃桃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他的手臂，“发生什么了？” 　　昨晚林漫语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肆虐，夏佑失去了声音。 　　这样的姿势距离，颜桃桃清楚的感受到了夏佑身体的变化，他浑身僵硬紧绷。 　　“没事的夏佑，不想说可以不说的。”颜桃桃连忙安抚他的情绪，“我会问你，是想表达我对你的关心，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着，如果你不愿意说，我还是会陪着你，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夏佑的嘴巴动了动，声音很微弱，“妈妈……” 　　含糊的出声，但颜桃桃还是认出了他的唇形，他说的是“妈妈”。 　　果然，是跟林漫语相关的。 　　颜桃桃没有再开口，只是安抚他手臂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安静的等待着。 　　“她不要我。” 　　夏佑的声音依旧轻微，但这四个字，颜桃桃听得很清楚。 　　“她说……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夏佑说完，像是极力在克制自己，全身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颜桃桃无比震惊，讶然到说不出话来。 　　这样恶毒的话，一个妈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出口呢？ 　　如果不是因为她很清楚夏佑是什么样的小孩子，以颜桃桃对林漫语的印象，是不可能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夏佑喃语着，说的每个字都让人心碎，他像是在问颜桃桃，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我，真的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 　　给予他生命的母亲厌恶着他的存在，那么他的存在是否还合理？ 　　不合理吧。 　　他的大脑好像已经做出了结论，于是神经系统给胃部下达了指令，他不再感受到饥饿，也不再需要进食。 　　就像是在惩罚自己，把生命还给林漫语。 　　“不是这样的。”颜桃桃出声否认，她伸手，抱住夏佑的脑袋，“你当然应该存在出现在这个世界，夏佑，不可以这样否定自己。” 　　“……”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夏佑的心情，颜桃桃其实是懂得，他们两个人的在某种意义上的遭遇是一样的。 　　或许林漫语没有接受或认可过夏佑的存在，就如同颜骏从来没有接受认可过颜桃桃的存在一般。 　　以前年幼的时候，她也愤怒委屈，不懂为什么颜骏那么讨厌她，还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她也曾经怀疑过自我，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糟糕，才会让亲生父亲这般厌恶。 　　夏佑的心情，颜桃桃感同身受，所以也更加的心情。 　　她经历那些心情的时候，是**岁的时候，颜骏虽然言行对她是冷漠无爱的，但像“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这样诛心的话，颜骏是没说过的。 　　可夏佑才三岁半啊。 　　他的世界还那么小，除了家人，也就他们几个朋友，如果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否认，他真的可以调整过来了？ 　　不能吧。 　　所以他连哭都是躲起来的，悄悄的，没有声音。 　　颜桃桃：“夏佑，给予我们生命的人并不能决定我们是否应该存在，因为当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你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你，你不再是谁的附属品，爸爸妈妈给了你生命，但能结束你生命的人，只有你自己。” 　　颜桃桃要把她这些年想通的感悟都告诉他。 　　“你说过的，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你说的话你全部都记得，那你应该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我跟妈妈一起住，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爸爸了。是的，他给了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可他从来没有欢迎过我。” 　　“……” 　　“在基因上我们没办法选择成为谁的孩子，但是夏佑，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这一生，要当谁的孩子。” 　　“……” 　　“不要被血缘框死，父母跟子女的关系其实是一种双向选择的，我们不是被动的等待选择的那一个，我们也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的。夏佑你看，是我不要我爸爸的，我决定不当他的孩子了，不当他的孩子以后，我没有难过，我反而觉得很幸福。” 　　每个人都有情感上的需求，但这个需求不一定要特定的人来给。 　　颜桃桃从颜骏那得不到“父爱”，可是她现在有孔竹生的宠爱，她已经觉得圆满。 　　“夏佑，我不是在劝你，不要当林阿姨的孩子了，我是想告诉你，你是有选择的，你不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知道吗？” 　　“……” 　　“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必须在这个世界，你必须存在，因为我真的很需要你。” 　　长久的沉默中，夏佑扯掉了眼睛上的毛巾，伸出自己的手，环抱住了颜桃桃的腰。 　　他抱的很紧，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 　　隔着单薄的衣料，颜桃桃感受到了他的温热的眼泪，她俯身，用力的回抱住他的脑袋。 　　这是两个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惺惺相惜的拥抱。 　　颜桃桃的力度，治愈的温暖体温，自此深深的烙进了夏佑的人生里。 　　在他每个低谷的情绪里，这个拥抱告诉他，他被需要，他的存在有着价值和意义。 　　他再没有忘掉过这个拥抱。 　　---- 　　颜桃桃晚上还有钢琴课，她并没有在夏家待很久，离开夏家前，她在大门口碰上了过来探望夏佑的罗章超。 　　“诶，桃桃，你要走了？”罗章超摸了摸脑袋，有点遗憾道：“我来得晚了啊，我还以为可以跟你们多待一会呢？夏佑呢？他没事了吧？身体好了没？” 　　罗章超的问题很多，颜桃桃只回答了第一个，“是的，我晚上有钢琴课，我要回家了。” 　　罗章超点点头，“那好吧，桃桃再见，我去看看夏佑。” 　　“不用啦，章超哥哥，夏佑没事了。”颜桃桃拦住罗章超，“夏佑睡着了，你去就吵醒他了。” 　　夏佑昨晚一夜未睡，听到颜桃桃那边均匀的呼吸声后，确定她睡着了，于是挂断了电话。 　　在被颜桃桃抱住脑袋，极度有安全感的拥抱里，夏佑默默哭了一会，逐渐入了睡。 　　颜桃桃走的时候，给他盖了层薄毯，不忍心吵醒他。 　　罗章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递给颜桃桃，失落道：“珠珠家的巧克力，我觉得很好吃，特意给你和夏佑带了呢，还想给他吃的。” 　　颜桃桃接过巧克力，弯了弯眉眼，笑道：“章超哥哥，你把巧克力给夏佑家的阿姨，告诉阿姨这是你特意送给夏佑的巧克力，让她等夏佑醒来再给夏佑，夏佑醒来一定很开心。” 　　罗章超觉得颜桃桃说的很有道理，立刻就照办了。 　　等待罗章超的间隙，颜桃桃抬头看了眼夏佑的房间。 　　可以感受到吗？ 　　夏佑，大家都很需要你。 　　和罗章超分别后颜桃桃就回家了，一路上都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夏佑和父母的关系远比她想的要复杂，但她以后不会再去多问了。 　　这是夏佑的伤疤，她看似关心的刨根问底，无疑是在逼他在自己面前剖析自己的伤口了。 　　以后，除非是夏佑主动提起，她都不再问了。 　　对于夏佑的疑惑，到底为止。 　　她会在未来的相处中，多让夏佑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颜桃桃思绪万千的回了家，一下车就在家门口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孔竹生，不是孔倩妍，竟然是吴珠珠。 　　“珠珠？”颜桃桃讶然出声，“你怎么在这？” 　　吴珠珠一脸淡然，回道：“在你家门口，当然是在等你。” 　　“怎么了吗？”颜桃桃连忙走过去，只觉得吴珠珠会在自己家门口等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等很久了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难道是孔倩妍跟吴辰的事情？ 　　颜桃桃一时之间真想不到吴珠珠会来家门口等自己的原因。 　　“七分四十二秒。”吴珠珠脸上有自信，“我算好你的时间了，不会等你很久的。” 　　说完吴珠珠便问道：“夏佑身体怎么样了？好了吗？” 　　“没事了。”颜桃桃点点头，回答后更惊讶了，“珠珠你在这等我回家，就是为了问夏佑身体好了吗？” 　　“嗯。” 　　颜桃桃又被暖到了，“珠珠，夏佑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一定很开心。” 　　吴珠珠皱眉，“我不是关心他。” 　　“……？” 　　“我是关心你。”吴珠珠回答的直接，“你不是因为夏佑身体不舒服一整天闷闷不乐么？现在他身体舒服了，你应该开心了。” 　　吴珠珠：“确定好了，我要回家了，拜拜。” 　　说完，吴珠珠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背影潇洒洒脱，一下没回头。 　　徒留颜桃桃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之后她心里更暖了。 　　吴珠珠对她真的很好。 　　她没从颜骏那感受到的爱意关心，早就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了。 　　颜桃桃觉得自己很好，希望夏佑也能快一点察觉到自己的好。 第46章 　　星期五。 　　看见来上课的夏佑, 颜桃桃松了口气，而关于昨天两人的谈话，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当没有发生过。 　　回到座位上, 颜桃桃状似随意的问道：“章超哥哥给你的巧克力，你收到了吗？” 　　夏佑点点头，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家政阿姨给他的。 　　“昨天我离开的时候碰到章超哥哥, 他想去看望你的, 但是被我拦下来了。” 　　罗章超对夏佑的关心, 颜桃桃想让夏佑知道。 　　夏佑：“午饭的时候, 我会跟章超哥道谢。” 　　颜桃桃莞尔，能看到夏佑还是向周遭的人敞开心扉, 没有封闭自己, 真的很好。 　　夏佑比她以为的脆弱，但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 颜桃桃主动朝回过头的吴珠珠招手，问她要不要过来聊天。 　　她们两个是好朋友，总不能一直让吴珠珠主动的。 　　对颜桃桃的主动招手, 吴珠珠眼里有笑意, 点点头, 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起身走过来。 　　切身感受过吴珠珠很多极具个人风格的操作后，颜桃桃一看到她手里拿了张纸, 心里就咯噔了下。 　　没有头绪，猜不出她纸张的内容的感觉更加的忐忑。 　　可怕, 千万不要再来一张“XX表”啊。 　　吴珠珠在颜桃桃桌前站定, 没拿手上的纸, 而是先侧头打量了夏佑的脸色，询问道：“夏佑，身体全部好了？” 　　夏佑不喜欢撒谎，但也不愿意跟吴珠珠说太多，只是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 　　吴珠珠对夏佑的态度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也不恼，突兀的问道：“夏佑，你平常运动吗？” 　　颜桃桃帮忙回答道：“上学了夏佑运动不多，但之前暑假我们都有一起游泳的。” 　　吴珠珠表示了然的点点头，随即语重心长的对夏佑道：“下午放学才四点，以后做完作业，你多运动运动吧。” 　　夏佑抬眸看她，小脸上都是无声的问号。 　　吴珠珠解释道：“多运动，健康饮食，身体健康，不要生病。” 　　夏佑：……？ 　　末了，像是担心夏佑会误会，吴珠珠接着解释道：“我这样提议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桃桃，你昨天生病没来，她一整天心神不宁，闷闷不乐的，我不想她以后这样。” 　　在他们四个人中，夏佑年龄最小，个子自然也小，再加上沉默不爱说话，皮肤白皙，尤其和罗章超一对比，显得格外瘦小。 　　吴珠珠觉得，夏佑会“生病”一定是平常缺乏锻炼了。 　　闻言，夏佑回想起昨天和颜桃桃的相处，他悄悄的看了她好几眼。 　　颜桃桃那句“我真的很需要你”，在吴珠珠的这番话下显得更有说服力。 　　“呵呵呵——”颜桃桃救场的干笑了几声，避免吴珠珠一直把重点落在夏佑“生病”这件事上，她出声道：“珠珠说得对，要多运动，健康饮食，身体才会健健康康的不生病，我们大家以后都要多多运动哦。” 　　吴珠珠认可的点点头，紧接着说道：“嗯，明天就是周六了，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颜桃桃：……？ 　　夏佑：……？ 　　“爬山能很好的锻炼我们的心肺能力。”吴珠珠说着，已经自行把这个行程给确定下来了，但还是很民主的给小伙伴选择的权利，“你们是想六点出发还是七点？要不更早一点吧，可以看日出。” 　　虽然吴珠珠还不到五岁，爬山的经验可不少，得益于她拥有一对热爱户外运动的父母，工作之余常常会去登山，吴珠珠只要愿意，也会带上吴珠珠一起，一家三口有过不少登山露营的经验。 　　可这对于夏佑而言，那是头一回，他活动的区域一直有限，如果不是认识了颜桃桃和罗章超，可能现在他还是每天在小区里发呆。 　　颜桃桃爬山的经历也屈指可数，总共也就三四回，都是以前读书时，班上组织的春游活动。 　　颜桃桃再次感慨着吴珠珠超强的行动力，上一秒劝着夏佑多运动，下一秒就决定好了明天去爬山锻炼身体，她也不是抗拒去爬山，只是他们一群几岁的孩子去爬山，还是大早上的，这真的合适吗？ 　　“珠珠……”颜桃桃唤了声，伸手指了指他们三个人，很委婉的确认道：“你是说……我们三个人，明天去爬山看日出？” 　　撇开夏佑自己早熟懂事不说，按照一般大众的标准，他现在这个年纪，走出去要是路途遥远，家长都是会抱着走的。 　　“嗯，还有罗章超一起。”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颜桃桃补充道：“午饭的时候我会先问问他愿不愿意的，他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他的。” 　　颜桃桃：“可是珠珠，要运动不一定要爬山，我们四个小朋友去爬山的话，感觉很不安全也不实际。” 　　“找一个大人和我们一起，不就可以了？”吴珠珠提出了解决方案，“明天是周六，我叔叔有演奏会，你妈妈要去听演奏会，我爸爸妈妈不在A市，这四个大人排除，我们可以问问罗章超的爸爸，或者夏佑的爸爸妈妈，不就好了？” 　　颜桃桃在意的点对于吴珠珠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她还没去过夏佑家里，夏佑平常也没提过家里的事情，但他肯定有爸爸妈妈的吧？ 　　一听到后半句，颜桃桃担忧的扫了夏佑一眼，忙出声道：“没事，我去问问我外公吧。” 　　“成。”吴珠珠点头，“你去问你外公，作为计划A。” 　　颜桃桃顺着她的话，问道：“那计划B是？” 　　有计划A自然会有计划B。 　　吴珠珠：“晨跑。” 　　晨跑？ 　　一直以来颜桃桃就不喜欢跑步，听到这两个字，她就回想起了被“800米”考试支配的恐惧，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如果非要在两个计划中选一个，她宁可选择去登山。 　　颜桃桃在心里叹了一声气，“珠珠，我先问下我外公再说，如果登山去不了，也不一定要晨跑，非要运动的话，等午饭的时候，我们和章超哥哥一起商量下，看大家喜欢什么吧。” 　　说完颜桃桃看向夏佑，询问道：“夏佑，你明天想去爬山吗？” 　　夏佑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新意，“你去我就去。” 　　吴珠珠一脸“搞定了一个”的表情，只等着中午再问一下罗章超了，于是关于锻炼身体计划的话题到此为止，她把手上的纸递给颜桃桃，“喏——给你。” 　　颜桃桃暗叫不好，果然该来的总会来，她缓缓的伸手，扯了扯唇角，一边去接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接过来一看，整个文字内容和排布都十分的眼熟。 　　这不就是之前吴珠珠给她的“颜桃桃个人资料表”么？ 　　不过开头那几个字换了一下，换成了“吴珠珠个人资料表”，并且这是一份已经写好了答案的，没有空白的资料表。 　　颜桃桃有点迷惑了。 　　吴珠珠解释道：“我想了下，让你来出问题让我填，效率太低了，于是我昨晚照着之前给你的模板填了份自己的资料，我觉得已经很全面了，如果还有没涉及的方面，你再来问我吧。” 　　颜桃桃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不愿意写这个表吗？ 　　吴珠珠可真是个天使。 　　吴珠珠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她留下一句“你看完再跟我说”就回座位了。 　　颜桃桃垂首，看到了“好朋友”那一栏，吴珠珠赫然写着：颜桃桃。 　　除了颜桃桃的名字，吴珠珠再也没有写其他的，只是在下一行增了一栏“一般朋友”，上面写着：夏佑、罗章超。 　　颜桃桃心情忽然有些形容不出的复杂，她记得好朋友那一栏，她没有犹豫的写上了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的名字。 　　颜桃桃觉得自己有些懂吴珠珠了，她是个对外界所有的事物和人都有着清晰的定位的人，哪怕都是朋友，她也有分割线。 　　能成为吴珠珠的好朋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颜桃桃会好好珍惜这份幸运，就从努力争取让孔竹生和大家一起去爬山开始吧！ 　　---- 　　毫无悬念，罗章超对周六去爬山这个提议展现出了惊人的兴趣，从他去游泳时的兴奋激动就能看出来，比起学习，他更热衷于各种运动。 　　夏佑表现得不明显，但其实他也是愿意的，只是原因跟罗章超有所不同，他的目的反而跟吴珠珠说的撞上了。 　　夏佑想要锻炼身体，想要长高，想要有强健的体魄。 　　他想要变得强大。 　　罗章超神采飞扬，“我去问问我爸爸，就是不知道爸爸明天会不会忙工作。” 　　罗南平周末双休，偶尔也会加班。 　　这样一说，关键点都是看孔竹生愿不愿意一起去爬山了，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感兴趣的样子，颜桃桃实在不忍心说，孔竹生要忙工作的可能性挺大的。 　　率先吃完午饭捣鼓了下手机的吴珠珠抬头，略有些遗憾的说道：“明天不用早起了？” 　　颜桃桃：“嗯？” 　　罗章超：“啊，不去爬山了？” 　　吴珠珠翻转手机，把屏幕给他们看，“明天是阴天，看不到日出，上午出发就可以了。” 　　颜桃桃莫名松了口气。 　　晚饭的时候，颜桃桃主动询问孔竹生，“外公，明天礼拜六，你要忙工作吗？” 　　孔竹生瞟了颜桃桃一眼，读出她眼眸里的期待，直接问道：“你想去哪里玩？” 　　他近期一直忙着新项目，倒是好久没有空闲下来陪陪她们母女俩了。 　　与其说是陪她们母女俩，事实上也是他需要家人的陪伴。 　　“去爬山！” 　　“爬山？”孔竹生觉得这个提议很突然，毕竟颜桃桃之前从没有去进行过户外运动，于是他看向孔倩妍，问道：“你说明天带她去爬山的么？” 　　是什么亲子活动吗？ 　　孔倩妍摇头，顺势对孔竹生说出自己明天的行程，“我明天上午有个课程要上，晚上要去国际中心听一场音乐会。” 　　孔竹生抓住了关键词，接着问道：“一个去听音乐会？” 　　“嗯。”避免发生什么误会，孔倩妍开始出声补充道：“一个高中学长的音乐会，他是我现在想考的学校的音乐硕士，给了我很多资料，帮了我挺多忙，而且很巧的是，他就是桃桃新交的好朋友珠珠的叔叔。” 　　颜桃桃附和的点头，“真的很巧，吴叔叔和妈妈很多喜好都一模一样啊，而且吴叔叔人长得又帅，说话又温柔。” 　　颜桃桃夸赞了这么多，孔竹生一听到“长得又帅”眼神就沉了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听到这样的描述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颜骏，“操心的老父亲”就上线了，但又怕自己话说得不好，表达不适，引起孔倩妍的反感，于是他在心里几经斟酌，许久后才尽可能的心平气和的发声，“嗯，你多交交朋友挺好的，但交朋友，还是要多相处相处。” 　　听懂孔竹生言下之意的孔倩妍嗔了孔竹生一眼，回道：“爸爸，就是个普通学长，你别多想。”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颜桃桃连忙出声把话题拉回来，“外公，如果没有必须要处理的工作，你明天也去爬山吧，我觉得你平常运动量也不高，上了年纪更要多运动运动，锻炼身体的。” 　　“……你说我上年纪了？”孔竹生皱眉。 　　颜桃桃一时嘴快，就没注意用词了，反正她知道孔竹生不会真的生她气，而且十分的好哄，于是她弯弯眉眼，笑容乖巧讨好，回道：“和我、妈妈相比，外公的确是最年长的嘛，运动锻炼身体是其次，重要的是我想和外公一起锻炼身体，外公都好久没陪过我了。” 　　“委屈战术”一开启，孔竹生就没招了，轻哼了一声，道：“明天我带你去爬山。” 　　颜桃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又道：“不是带我去爬山，是带我、夏佑、章超哥哥还有我之前跟你提的，我的新朋友珠珠，带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爬山。” 　　“……”孔竹生握碗的手一顿。 　　“我们大家打算一起去爬山，但是珠珠的爸爸妈妈不在A市，夏佑的爸爸妈妈没空，罗叔叔还不知道可不可以，所以我觉得外公带我们去爬山最合适了。” 　　孔竹生放下碗，“也就是，让我带你们四个小孩子去爬山？” 　　带颜桃桃一个人没什么关系，一想到要带四个小朋友，孔竹生就有些头大。 　　他带娃的经验本来就不足，要带四个小朋友，简直比手头的工作更棘手要命。 　　颜桃桃点头，“外公，我很乖的，夏佑、章超哥哥还有珠珠都很乖，一起去爬山，肯定不会惹外公生气的，而且我想把自己的新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 　　颜桃桃委屈的眨巴眼，“好吧，如果外公不愿意的话，那我们四个小朋友去就可以了，虽然夏佑才三岁半，珠珠四岁半，我五岁半，但章超哥哥快七岁了，我们四个人去爬山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大人们这么忙，我们当小朋友的要懂事，要学会独立。” 　　大抵是知道自己被爱，所以有恃无恐，颜桃桃觉得自己对孔竹生说话，常常将“阴阳怪气”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行。”孔竹生立刻沉声否定，“没有大人的陪同，你们四个人不允许去爬山。” 　　这可不是在家或是在院子里，到了户外的环境，真要出了意外，没人能负责。 　　孔倩妍出声道：“桃桃，要不还是我跟你们去吧，我上午上完课，下午带你们去爬山，跟我晚上的音乐会也不会冲突。” 　　“可这样我觉得妈妈会很累，万一要是害你音乐会迟到怎么办？你都跟吴叔叔约好了的。” 　　四个小朋友去爬山，不是四个大人，颜桃桃对其他三个人的体能还没有具体的认知，大家要是爬到一半爬不动了，孔倩妍只怕很能招呼四个小朋友。 　　孔竹生深呼吸，做出了决定，“我去。” 　　母女俩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他也没想拒绝，不过是觉得有点头疼，怕自己胜任不了而已。 　　颜桃桃立刻放下碗筷，为孔竹生欢呼鼓掌，“外公最好啦！” 　　“哼，花言巧语。” 　　“是真情实意的感慨！”颜桃桃纠正，“外公你确定好出发时间告诉我，我去通知大家！” 　　晚饭结束，明天去爬山的事情也敲定了。 　　孔竹生上楼后的第一件事是给罗南平打了个电话，清了清嗓子问道：“章超爸爸，你明天一起去爬山？” 　　“是的，桃桃跟你说了吧？我查了下，离A市最近的山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看来得早点出发了，现在的孩子一放假就想着打游戏，难得小孩子们愿意去爬山，我觉得挺好的。” 　　罗南平一听罗章超说就答应了，他反正休息不上班，一起去户外放放风挺好的。 　　闻言，孔竹生就像是找到了比肩作战的盟友，语气里一派轻松，“嗯，你定个时间吧，看合适出发，在那里汇合，开两辆车还是一辆车？” 　　罗南平也一起去，孔竹生就放心多了，毕竟在孔倩妍离婚回到孔家之前，他和罗南平一起带着颜桃桃和罗章超的时刻是非常多的。 　　孔竹生已经和罗南平形成了一些默契。 　　这天晚上，颜桃桃和孔倩妍互道了晚安，准备入睡时，孔竹生进了她的房间。 　　颜桃桃靠坐在床上，诧异的看着孔竹生，探寻的问道：“外公？” 　　孔倩妍刚回来那一阵，颜桃桃每天晚上都是去孔倩妍房里和她一起睡的，自然而然的，以前孔竹生给她讲睡前故事这件事就暂停了。 　　这个点孔竹生进来，难不成是因为明天不用工作，打算来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孔竹生立在门口，问道：“困了吗？” 　　“还没有哦，外公有事吗？” 　　闻言，孔竹生合上了房门，走到床边落座，沉声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孔竹生的面部表情过于严肃，语气也是认真的，一副要问颜桃桃什么重大问题的架势。 　　颜桃桃下意识的坐直身子，也很认真严肃的回道：“好的，外公，你问。” 　　孔竹生嘴唇张张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孔竹生十分难见，气氛被他渲染的越发紧张起来，颜桃桃更严肃了，“外公，你想问什么都可以，说好了家人之间要坦诚的，你问我，我一定好好的回答。” 　　孔竹生终于开了口：“你那个珠珠的叔叔……是什么样的人？” 　　在饭桌上孔竹生就很想问了，但是之前孔倩妍和颜骏恋爱那一会，他稍稍多说两句，父女俩最后都会争吵收尾。 　　不想历史重演，孔竹生硬生生把念头压下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的更多。 　　因为孔倩妍跌倒过，他才更害怕她又摔跤。 　　与其在她摔倒时扶她起来，孔竹生更希望他这个父亲可以让她避免摔跤的可能。 　　颜桃桃回过神来，看着孔竹生这小心翼翼的表情和语气只觉得又心酸又好笑，站在他的立场，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在意和看重，出声安慰道：“目前看来吴叔叔真的蛮不错的，但是外公，你不要紧张啦，我问过妈妈了，妈妈现在一心都是想着好好考上学校，继续念书，没有打算很快就谈恋爱，吴叔叔就是跟她兴趣爱好相同，很聊得来的学长而已。” 　　“……” 　　“而且哦，妈妈跟我说好了，如果她对谁有好感打算恋爱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两个的，妈妈还说了，这一次，她一定会好好听你的意见，不会任性冲动伤害家人了。” 　　孔竹生心里的担忧散了，知道孔倩妍现在一心想着考学校还会听他的意见，他露出了老父亲的欣慰神情。 　　但下一秒，忽然涌上来的念头让他神色紧绷了下，他蹙眉看向颜桃桃，又问道：“为什么你一个小孩子，对大人恋爱结婚的事情弄得这么清楚明白？” 　　“……” 　　“桃桃，告诉我，你有没有在偷偷恋爱？” 　　颜桃桃眼角抽了抽，强忍着给孔竹生翻个白眼的冲动，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而孔竹生脑子里都是很久之前罗南平曾随口提过的那句“娃娃亲”以及罗章超那句“桃桃喜欢我，桃桃会嫁给我的”，他眸色深了深，“你没有和罗章超谈恋爱吧？” 　　“……” 　　“你才五岁，谈恋爱这种事情，怎么样也要等到你成年才能考虑，听到没有？” 　　“外公也知道我才五岁啊！”颜桃桃忍不住了，“外公，你五岁的时候，会谈恋爱吗？还是妈妈五岁的时候谈恋爱了？” 　　他也太草木皆兵，担心得太早了吧！ 　　“咳——”孔竹生尴尬的咳了咳，不想承认自己关心则乱，理智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刚刚的念头真的有些离谱，但还是要在颜桃桃面前端着自己长辈的架子，将自己的脸绷得更紧，“你知道就好。” 　　颜桃桃：？？？ 　　她一直就知道，不知道人明明是他！ 　　孔竹生站起身来，嘱咐道：“十八岁之前，不允许谈恋爱，而且谈恋爱要打报告。” 　　说完孔竹生就用给颜桃桃掖被角的动作结束了这场谈话，走到了房门口，他一手握着着门把，不忘驻足回头强调了一遍，“颜桃桃，这是家规。” 　　他特意连名带姓的唤了她一声，突显重视。 　　颜桃桃觉得自己的外公真是个可爱的“怪老头”，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倒是全部操心上了。 　　孔倩妍和颜骏的婚姻在一定程度上对她的婚恋观是造成了影响的，她对恋爱一直就不渴望也没有需求。 　　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身边的小伙伴都可可爱爱，大家一起成长成更好的人。 　　十八岁谈恋爱？ 　　想想都不可能。 　　---- 　　第二天上午不到八点，大家从各自家中出发了，孔竹生载着颜桃桃先去接了吴珠珠，而罗南平开车载着罗章超和夏佑出发，大家约好九点半在山下的停车场汇合。 　　一碰面，颜桃桃就看见一身运动装的吴珠珠背了个十分专业的儿童款登山包，顿时就觉得自己背着的兔子背包弱爆了。 　　回想起昨天看到的吴珠珠的个人资料表，喜欢的运动那一栏，她填写了“登山”，于是颜桃桃对她这样专业的打扮就不震惊奇怪了。 　　汽车后座，颜桃桃闲聊的询问吴珠珠，“珠珠，你登山包里装了什么啊？” 　　“水，还有能量棒，湿巾和伸缩手杖。” 　　听到这，颜桃桃对吴珠珠的认知又刷新了些。 　　真的……好专业啊。 　　她的背包里就塞了水和零食，打算爬山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分享。 　　吴珠珠瞟了眼颜桃桃的兔子背包，说道：“你资料表里写了不爱运动，估计体力不好，所以这些我都给你准备了一份，伸缩手杖很好用，一会你爬不动了，可以用它助力。” 　　闻言，颜桃桃真是感动到爆炸了，“谢谢珠珠。” 　　“嗯。” 　　的的确确为了颜桃桃费心了，所以吴珠珠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感谢。 　　透过后视镜，孔竹生时不时留心了下两人的互动，一个小时的车程过得很快。 　　在山下的停车场，孔竹生和罗南平一人身后跟着两个小朋友成功汇合。 　　罗章超和吴珠珠一样，也背了个大大的背包，夏佑和颜桃桃一样，背包都很小。 　　但四个小朋友有一点是相通的，背包里的零食，他们都默契的准备了四份。 　　正式爬山之前，孔竹生接过了颜桃桃和吴珠珠的包，替她们背好。 　　罗章超见状立刻伸手想去脱自己的背包，抬头询问罗南平，“爸爸，你也帮我背包吗？” 　　“你是女孩子吗？”罗南平拒绝，“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自己的背包自己背。” 　　早上出门的时候，罗南平发现罗章超选了个最大的双肩包，然后把冰箱里和房间里所有的零食一股脑的塞进去，简直是包有多大，他就要塞多少。 　　当时罗南平的太阳穴就突突突的跳个不停，为了不一大早骂他一通，打消孩子的好兴致，他只能提醒道：“你们吃不了那么多东西，带水就可以了，爬山很累的，一会你别喊累。” 　　罗章超给包里塞这么多东西，简直是强行加重负担。 　　罗章超“哦”了一声，乖乖背好自己的背包。 　　罗南平又笑容和煦的看向夏佑，俯身柔声道：“夏佑，背包叔叔帮你拿吧，要什么东西，再来找叔叔。” 　　罗章超：？？！ 　　强烈的对比让罗章超觉得委屈了，他小小声的抗议道：“爸爸，夏佑也不是女孩子啊……” 　　为什么帮夏佑背包就可以，帮他就不可以？ 　　呜呜呜，爸爸偏心。 　　罗南平不客气的拍罗章超的脑袋，“你七岁，他三岁，你羞不羞？” 　　罗章超微窘。 　　是哦，他是大哥哥，夏佑是小弟弟。 　　心里的不平衡瞬间就消失了，罗章超十分赞同的点头。 　　反而是夏佑并没有让罗南平帮忙背包的意思，他仰着头，道：“谢谢叔叔，包不重，我背得动。” 　　他装的东西不多，更加不想麻烦罗南平，尤其是在罗章超都得自己背包的情况下。 　　夏佑不想罗章超不开心的。 　　像是怕罗南平再劝，夏佑强调了句：“我也是男孩子。” 　　罗南平笑笑，不再勉强，“好，背不动了，随时找叔叔。” 　　就这样两大四小踏上了登山之旅，孔竹生和罗南平步子迈得很慢，保持着距离跟在四个小朋友身后，看着他们嬉笑聊天，两人再交谈下近况，其乐融融。 　　罗章超一开始兴致极高的走在最前面，给小伙伴们引路，鼓励大家快点跟上他的步伐，就跟暑假时和夏佑、颜桃桃去上游泳课时一模一样。 　　可走着走着，体力逐渐就被消耗了，身上的背包就变得无比的沉重，罗章超悄悄的扫了身后的罗南平好几眼，又看看坚持自己背包的夏佑，实在不好意思让罗南平给自己背包。 　　于是罗章超开始打开背包，把带过来的饮料一瓶瓶分给大家，还有清洗好的水果。 　　这样，他的背包就轻松了。 　　吴珠珠没接，嫌弃道：“你带这么多吃的，背着不重吗？” 　　当然重啊！ 　　罗章超憨笑两声，替自己找补，“我们人多嘛，而且爬山肯定会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不是很好吗？” 　　吴珠珠白眼他，“带能量棒不就可以了吗？不重也不占地方，一会我分给你们。” 　　“哇，什么是‘能量棒’？是电视里超人吃的那种吗？” 　　吴珠珠：…… 　　颜桃桃：…… 　　夏佑：…… 　　前方小朋友们嘻嘻哈哈，后面的孔竹生和罗南平聊得也不错。 　　罗南平：“桃桃外公，上次和你一起带孩子，还是很久之前啊。” 　　孔竹生颔首。 　　“没想到再一起带孩子，就从两个到四个了。”罗南平望了眼四个小孩的背影，感慨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五个。” 　　小孩子朋友多是一件好事，如果他们的小伙伴队伍能够再扩大，罗南平也是喜闻乐见的。 　　孔竹生挑眉，侧头问道：“章超爸爸，打算要二胎？” 　　“噗——”罗南平失笑，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养一个就挺费神了，再生一个招呼不来了，照顾不好的话，还不如不生，免得孩子遭罪。” 　　孔竹生认同的点点头，这方面他也感触良多。 　　过了那么久的独居生活，颜桃桃出现后，他觉得一个小朋友就够“吵”了，现在听着四个小朋友聊天，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讨厌和排斥热闹。 　　能听着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看着他们笑容灿烂的样子，那种满足感是工作给予不了的。 　　于是鬼使神差的，孔竹生主动道：“以后，我们还是经常带小家伙们出来玩玩吧。” 　　“好啊，我赞同。” 　　---- 　　晚上七点，A市国际会展中心，孔倩妍捧着束鲜花，准时的进入了会场。 　　久违的场景，她的内心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 　　幕布拉开，演奏准时开始。 　　这并非是吴辰的个人演奏会，而是他所在的交响乐团，一起的联合表演。 　　孔倩妍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专业人士演奏着悦耳的音符，她心绪澎湃，身上的热血都像是被点燃了，对音乐求学的渴望更甚了。 　　她也很想有一天，自己可以站在舞台上演奏曲子。 　　演奏很成功，音乐家们在一片掌声中退场，孔倩妍捧着鲜花去到后台寻找吴辰。 　　在后台的入口，有工作人员拦下了她，孔倩妍表明自己是吴辰的学妹，想过去送束花而已。 　　工作人员表示花可以帮忙转交，但是后台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 　　孔倩妍只好把花给了工作人员，一边往会场外走，一边给吴辰发了条短信，祝贺他的演出成功。 　　快走到出门的时候，吴辰的电话打了过来。 　　“倩妍，你还在国际中心吗？” 　　“在出口了，学长，花没办法亲手给你了，祝贺你演出成功哦。” 　　“花不能亲手给，但祝贺你能当面说。”吴辰轻笑了声，道：“在门口等我一下吧，我介绍乐团里的人给你认识，他们都很专业。” 第47章 　　孔倩妍在门口等了一会, 吴辰和乐团的成员已经收拾好走了出来。 　　一下子要见这么多专业的音乐人，孔倩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有些局促的立着, 保持好微笑。 　　吴辰一眼就看到了她, 抱着她送的花束走了过来, 出声招呼道：“倩妍——” 　　乐团成员停住在几步外的位置, 先给他们两个留出了单独沟通的环境。 　　从会场的入口到去后台的路上, 孔倩妍都看到了无数的花篮花束, 想着给吴辰送花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了，现在能看到他抱着自己送的花束走出来，意外又有些惊喜, “学长。” 　　“幸亏我电话打的及时, 不然你该偷偷走了。”吴辰噙着浅浅的笑, 主动致谢, “谢谢你送我的花, 我很喜欢。” 　　刚刚在观众席感受过吴辰在台上表演时魅力的孔倩妍, 觉得面前的吴辰自带光环，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学长演出很成功, 结束的时候，我周围的人还一直在鼓掌。” 　　吴辰笑笑, 侧过身子, 不挡住孔倩妍的视野, 说道：“他们都是我们乐团的成员, 刚刚你听了演奏会, 看了他们的表演了, 对他们也眼熟了吧？我们打算去吃点东西, 你一起来吧？” 　　孔倩妍望望一旁谈笑的成员们，有点犹豫的说道：“会不会不太好？” 　　那的确是她想要融入的团体，但她只是吴辰一个高中学妹而已，这个身份就加入他们的私人聚餐，会不会让其他人不自在？ 　　再加上这些年她所有的社交活动都局限在邻里的牌桌上，也很担心一会自己不能胜任和他们的交谈。 　　“怎么会？”吴辰一派轻松的劝道：“倩妍，你要进‘约伯克斯’的话，其中也有你将来的学长学姐，提前认识一下，挺好的，你放轻松点，就当是‘校友交流会’了。” 　　吴辰话音一落，一旁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说话内容，有人主动朝孔倩妍招手，笑道：“小学妹，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吧？” 　　其他人出声起哄：“是啊，吴辰，别和小学妹私聊啦！” 　　“带小学妹一起去聚餐！” 　　这些人一口一个“小学妹”，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孔倩妍看着他们热情的笑脸，心里一片暖洋洋的。 　　吴辰说道：“如果你是担心相处的问题，大家都很欢迎你的，而且你的学长学姐们人都很好相处，但如果你是真的不想去有别的安排的话，我就不勉强你了，我去和他们说一声就好，决定权在你，不用有压力。” 　　他语气十分的真诚，很是尊重孔倩妍。 　　用着“你的学长学姐”这样的称呼，仿佛孔倩妍已经考入了心仪的学校，和他们这群人已经有了联系。 　　孔倩妍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学长的邀请。“ 　　吴辰迈了一步隔着一拳头的距离和孔倩妍并肩而立面对着众人，笑容如春风和煦，柔声玩笑道：“走吧，小学妹。” 　　“小学妹”三个字他咬字极轻，透着亲昵。 　　用餐的地点就在国际中心附近的一家日料店，许是之前吴辰就已经跟大家介绍过孔倩妍了，所有成员都对她友好又热情，一直都在主动和她交谈，从晚上演奏的曲子，到学校的一些趣事，真的把她当成关系不错的学妹在相处。 　　期间大家若是说到了与孔倩妍无关的话题，吴辰都会细心的跟她闲扯几句其他的，从来没有让她有一刻觉得自己被无视。 　　和志同道合的人交谈，孔倩妍有着久违的欣喜。 　　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开始震动，孔倩妍拿出来一看，是孔竹生信息，她点开了和孔竹生的聊天框。 　　爸爸：听完音乐会了吗？ 　　爸爸：司机去接你还是我去接你？ 　　爸爸：我和桃桃已经在家了。 　　简短的三条信息，都是孔竹生隐忍克制的探寻，孔倩妍暗叫不好，自从回了孔家，孔竹生对她的关心照顾就好像她仍是个未出嫁的少女，她每日是学习已经带颜桃桃，再等孔竹生一起用晚餐，这还是第一回 ，将近晚上十点，还在外聚餐。 　　孔竹生肯定很担心。 　　孔倩妍连忙回道：听完音乐会了，我和学长的朋友们打算吃点东西再回来，不用司机来接，也不用爸爸来接，一会我吃完东西自己回去。 　　报告完自己的情况，孔倩妍盯着聊天框等着孔竹生的回复，就见上头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但久久的也没有跳出来孔竹生的回复。 　　孔竹生这是在敲打一篇小作文吗？ 　　孔倩妍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身边的吴辰察觉到她的情绪，瞟了眼她的手机，发现是个聊天框，连忙别开了视线，注重她的**，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吗？” 　　“我……”孔倩妍张了张唇，回道：“我忘记提前跟我爸爸说今天要晚点回去了。” 　　孔倩妍眉眼里是明晃晃的忐忑，放在大腿上的手下意识的蜷缩又收紧，垂首盯着手机，耳边的发落在脸颊上，修长的脖颈线条，若隐若现。 　　眼前的孔倩妍更像是青涩的学生时代，偷偷跑出家门晚归担心父亲会生气责罚的小女孩，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 　　吴辰恍惚了下，失了神。 　　片刻后他打断自己翩飞的思绪，歉然道：“怪我，这个点拉你出来聚餐，需要我跟叔叔解释一下吗？” 　　他实在不忍心看她这副忐忑的样子。 　　吴辰话音一落，孔倩妍还未来得及回复，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爸爸”两个字。 　　在对话框那头敲敲打打半天的孔竹生，最终没有发出文字信息，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孔倩妍连忙按了接听，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弱弱的唤了一声，“爸爸。” 　　电话那头是吸气声，之后孔竹生开口，“是和那个叫吴辰的学长一起吃饭，是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孔倩妍想象中的不悦，她紧绷的心瞬间就放松下来了，“嗯，是的，我吃完就回，爸爸不用担心，我应该早点给你发信息说的。” 　　这个时候孔竹生给她发消息，肯定是担心她，一直都没休息。 　　孔倩妍有些自责。 　　自从她回家后，父女俩把话说开了冰释前嫌，孔竹生在也没有提过颜骏的事情，在和她的相处中，变得格外在乎她的情绪，似乎很多话都是经过几番深思和斟酌才出声的。 　　这种小心翼翼让孔倩妍又心酸又愧疚，一定是之前自己因为颜骏伤透了孔竹生的心，他才不敢向以前那样，严肃又直接的跟她说话。 　　和好后父女俩要如何相处，两个人都还在摸索。 　　电话那头孔竹生短暂的沉默后，才开口的问道：“倩妍，电话可以给你学长吗？爸爸有几句话跟他说。” 　　孔倩妍握着手机，看看吴辰，为难的没有出声。 　　孔竹生又道：“爸爸不会说过分的话，你不放心可以开免提。” 　　“……” 　　“不行的话没关系，你把地址给我，吃好了我去接你。” 　　孔竹生没有和孔倩妍坚持，他选择了退让和妥协。 　　孔倩妍忙出声，“没事爸爸，我问一下。” 　　孔倩妍看向吴辰，“学长，那个……我爸爸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吴辰愣了下，随即大大方方的朝孔倩妍伸手，笑道：“当然可以。” 　　从小到大，吴辰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脾气很好，特别讨长辈的欢喜，也擅长和长辈相处沟通。 　　孔倩妍松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吴辰，用口型无声说着“麻烦了”。 　　吴辰无碍的摇摇头，接过电话，主动问好：“叔叔好，我是倩妍的学长吴辰，很抱歉这么晚邀请倩妍一起来参加聚餐，让叔叔担心了。” 　　吴辰的态度很好，开口就是致歉，孔竹生心头的不悦散了大半，轻“嗯”了一声，问道：“很多人？” 　　“是所有我们演奏会乐团的成员，倩妍在准备‘约伯克斯’的入学考试，其中有很多是她将来的学长学姐，于是我想着介绍他们认识下。”说完微顿了下，吴辰问道：“叔叔，需要我把电话给他们，或者是录个视频给你看么？” 　　吴辰的话里一下子就向孔竹生透露了三个信息点，一是这并非是他和孔倩妍两个人“深夜”一起单独用餐，聚会的人中有男有女，二是邀请孔倩妍聚餐的目的是为了孔倩妍的入学考试的事情以及百分百确定孔倩妍一定能考上，三是一切都是为了孔倩妍的学业发展，并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暧昧。 　　这一番话，充满了对孔倩妍实力的认可，没有哪个父亲听了会不开心。 　　孔竹生当然不例外。 　　“不用了。”孔竹生的不悦都消散了，语气平缓寻常的说道：“你把聚餐地址告诉我，我一会去接她。” 　　孔倩妍还不会开车，这么晚了，孔竹生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 　　吴辰：“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把倩妍送回家的。” 　　他们两家都住在“央乐府”，除去绅士的教养不说，他送她回家也是顺路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孔竹生对吴辰的回答很是满意，末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麻烦你了，我会等到倩妍回家为止。” 　　虽然不亲自去接了，但他一定会等到孔倩妍安全到家才会睡觉，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吴辰，有他在家等着，尽早把孔倩妍送回来。 　　吴辰不傻，当然能听懂，连声应着好。 　　孔倩妍再拿回电话，孔竹生那边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不错，没要求她赶快回去，只是说自己会在家等她回来，她有任何问题和需要都可以随时打他电话。 　　挂了电话孔倩妍看吴辰的眼神里多了些崇拜，原以为孔竹生的“过分”关心，会引来他的反感，没想到吴辰处理得很好，脸上没流露出半分困扰的样子。 　　聚会很愉快，大家主动的跟孔倩妍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好友，大方的表示，如果有专业和学校方面的问题，随时欢迎她来问问题。 　　只是分别的时候，有人打趣道：“倩妍小学妹啊，下次来听音乐会，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给你吴辰学长送花了哦？我们也是你的学长学姐！” 　　不待孔倩妍出声，吴辰出声解围道：“都知道倩妍是小学妹了，你们还欺负她？打趣我就可以了，别打趣她。” 　　大家笑笑，挥挥手告别。 　　孔倩妍是坐吴辰的车回去的，坐在副驾驶座，夏末初秋的夜风凉爽舒适，她摇下了车窗，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越发觉得过去那五年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好在，梦及时的醒过来了。 　　一路无言也不觉得尴尬，吴辰间或瞟了下她盯着窗外出神的侧脸，下意识的关掉了冷气，将车速变慢。 　　很快，就到了孔家。 　　孔倩妍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谢告别，“今晚真的很开心，谢谢学长。” 　　“不客气，我也很开心。”吴辰浅笑，“晚安，替我向叔叔问好。” 　　“嗯啊。” 　　孔倩妍打开车门下车，立在大门口，打算先目送吴辰驱车离开再开门回家。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车上的吴辰身上，所以没发现一旁的阴影里，蹲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此刻正带着满身的酒气，摇摇晃晃的朝她走过来。 　　吴辰率先发现向孔倩妍靠近的人影，惊呼出声，“倩妍，小心！” 　　鼻间有刺鼻的酒精味袭来，孔倩妍愣怔的回神，小碎步后退了一下，微微侧身，就看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熟悉的脸。 　　竟然是颜骏！ 　　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见的人骤然出现在视线里，孔倩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颜骏的出现一下子就把她拉回五年的梦魇里，孔倩妍瞪眸咬唇看他。 　　他浑身都是酒气，醉醺醺的，仿佛都站不稳。 　　“老婆……”颜骏踉跄着，朝孔倩妍伸手，“我好想你，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吴辰急忙下车，拦在孔倩妍和颜骏中间，将孔倩妍护在自己身后，“先生，你喝醉了。” 　　说完侧头，小声询问孔倩妍，“没事吧？” 　　孔倩妍摇头。 　　她震惊发不出声音，吴辰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温声安慰道：“大概是附近的住户喝醉了，你别怕，赶紧回去吧，我来处理。” 　　颜骏看清楚面前的吴辰，身子晃了晃，两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敢相信的指着吴辰，龇牙裂目的问孔倩妍，“孔倩妍，他是谁？！这个野男人是谁？！” 　　即便之前在民政局孔倩妍走得决绝，他们离婚以来，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可是在颜骏的心里，一直觉得孔倩妍还爱着自己。 　　她以前爱自己爱得那么死去活来，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她一定还是那个任由自己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蠢女人。 　　知道自己被“白富美”耍了以后，颜骏白日梦碎了，他捞到的钱全部进了颜东的口袋，他又回到了身无分文的日子，并且这回还失去了工作。 　　他开始回忆起孔倩妍的好，尤其是现在是“孔家千金”的孔倩妍。 　　但他也不敢随随便便的来找孔倩妍，理智的想想他对孔竹生是有几分惧意的，而骨子里的自大，总让他觉得孔倩妍会主动来找自己。 　　可是一天又一天，孔倩妍再也没有出现，他试图给她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 　　这一晚借着酒意，九点出头，他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她家的门口，准备了满腹的深情的挽回的话，却不敢按下她家的门铃。 　　他也没想到，会等到外出回来的孔倩妍。 　　昏暗的光线下，孔倩妍笑容满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他魂不舍色的女人了。 　　离开了他，她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好？！ 　　颜骏强压着不爽靠近，直到面前出现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心态完全炸裂了。 　　他完全接受不了，孔倩妍和另外一个男人姿态亲密。 　　颜骏念出了孔倩妍的名字，这让吴辰尴尬的立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维护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原来跟孔倩妍是认识的？ 　　孔倩妍在这番充满问责和对吴辰的侮辱性称呼中回神，她主动从吴辰身后走出来，蹙眉冷眼看着颜骏，道：“颜骏，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尊重我的朋友。” 　　吴辰在她心里是对她帮助良多的优秀学长，她再懦弱也不能听颜骏这样称呼吴辰。 　　孔倩妍：“你搞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门口，打扰我的生活了。” 　　听到这里，吴辰也就明白了眼前两人的关系了。 　　侧头扫了眼面色冷峻的孔倩妍，读出了她神色中的厌恶，显然她对自己的前夫，真的是没有一点旧情和好感了。 　　颜骏：“好啊孔倩妍，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们才离婚多久，你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以前还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真是恶心啊。” 　　没了“喜欢”这层滤镜，孔倩妍看面前的颜骏怎么看都是面目可憎的小丑，自己以前真的是脑子进水，才会看上他，幸亏现在脑子里的水都变成了那一晚的眼泪流干了。 　　“你也知道我们离婚了？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孔倩妍冷冷看他，“我恶心？那你婚内出轨算什么？” 　　颜骏被噎住，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孔倩妍。 　　孔倩妍深呼吸，冲吴辰扯出一张笑脸，“抱歉学长，让你看笑话了，今天真的谢谢你送我回家，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知道颜骏是孔倩妍的前夫后，吴辰的确觉得自己的立场尴尬，但看颜骏的言行，和刚刚听到的“婚内出轨”几个字，又让他生出同情和担心。 　　他要是走了，这个男人发酒疯怎么办？ 　　“倩妍……”孔倩妍表现得越绝情，颜骏的态度反而软下去，好声好气道：“我们复婚吧，以前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但是以后不会了，我不计较你和眼前的男人发生了什么，我之前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们复婚，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爱你和桃桃的。” 　　以前还爱他的时候，哪怕他不哄自己，孔倩妍都能为他编出一百个理由来自己骗自己，可惜现在，她听着只觉得刺耳可笑。 　　“呵——”孔倩妍冷笑一声，面对低声下气的颜骏，硬气道：“颜骏，我以后跟谁在一起都跟你没关系，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也不会翻篇，今天，你就是跪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和你复婚，这辈子都不可能。” 　　颜骏何曾被孔倩妍这般踩在脚下过？ 　　他适应不了这样地位的转变，双眸猩红，看向吴辰，口不择言的说道：“你喜欢她？你知道她结过婚生过小孩了吗？你就那么喜欢当接盘侠，给别人养孩子？” 　　孔倩妍快要气炸了，颜骏怎么说自己她都无所谓，但拉上无辜的吴辰，她真的很抱歉。 　　吴辰推了推眼镜框，和气得跳脚的颜骏想比，他淡然又有风度，回道：“倩妍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她和你有过一段婚姻，是她遇人不淑，这不是她的人生污点，我如果喜欢她，就会喜欢她的所有。” 　　在吴辰看来，爱一个人本来就不该有诸多的要求，有没有过婚史和孩子，从来不会影响到他的择偶。 　　他从来就没有对孔倩妍离异的身份另眼相待过，何况颜桃桃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尤其是此刻，知道颜骏是这样人品低劣的男人后，他对孔倩妍和颜桃桃，更是多了一分想守护的心疼。 　　孔倩妍知道吴辰这样说当然不是在向她表白的意思，但那句“这不是她的人生污点，我如果喜欢她，就会喜欢她的所有”的发言触动了她的心。 　　“我的老婆孩子还轮不到你！”仗着酒意，颜骏彻底失了理智，拎着拳头就朝吴辰挥过去。 　　孔倩妍记得十七岁那年，颜骏也是这样，挥着拳头为她赶跑“欺负”她的人，她以为遇到了英雄，原来不过是流氓人渣。 　　这一次，她不想再当呆傻被拯救保护的那一个，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吴辰受伤，他的手还要弹奏钢琴，于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往吴辰身前迈，想要帮吴辰挡住颜骏的攻击。 　　颜骏喝了酒，动作并不利落，吴辰揽过孔倩妍的肩，将她的身子往后带了下，躲开了颜骏的拳头。 　　颜骏扑了个空，看到两人姿态亲密的揽在一起，低吼了一声“贱人”，继续扑了过来，这一些，即便吴辰教养再好，也忍不住回了颜骏一拳。 　　吴辰力道不轻，颜骏踉跄了下，跌倒在地上。 　　敛了笑，一贯温柔的吴辰蹙眉盯着颜骏，“你真的既没有教养，又不懂得尊重女性。” 　　颜骏听到自己骨骼松动的响声，这一拳让他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费力的睁着眼睛，却见以前那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看都没看一眼自己，而是着急的去查看吴辰的手。 　　“你的手没事吧？学长！”孔倩妍是真的着急，他的手还要弹琴，受伤了可怎么办！ 　　颜骏一口血堵在了胸口，挣扎着要起身，而这时，孔家的大门开了。 　　孔竹生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孔倩妍没有回家，他一直没睡，靠座在床上看书等着她回来。 　　他的房间背对着大门口，刚开始的声响听得并不真切，是后来他觉得孔倩妍也该到家了，才走到走道的窗户边去看，结果就看到了三个人影。 　　认出颜骏以后，他心里的火蹭地就冒上来了，立刻给物业打了电话，然后去找了点工具下楼。 　　“爸爸……”孔倩妍出声。 　　孔竹生颔首，看向吴辰，道：“你先带倩妍进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叔叔还是你带倩妍进去吧，我来处理吧。” 　　孔竹生掂了掂手里的了高尔夫球棍，强调道：“你们进去，我联系了安保，他们马上过来了，这是我的家事。” 　　话音一落，依稀能听到朝这靠近的脚步声，吴辰不再强求，清了清嗓子，回道：“倩妍安全到家就好，叔叔处理家事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叔叔、倩妍，再见。” 　　原本是担心孔倩妍被欺负才一直待在这，现在孔竹生出现了，安保也过来了，他一个外人在待在这确实不合适。 　　孔倩妍面色上都是担忧，“可是学长，你的手……” 　　吴辰无碍的笑笑，“我没事，不别担心，听叔叔的，快进去吧。” 　　语罢，他抬脚上车，离开了孔家。 　　地上的颜骏抬头是拿着高尔夫球棍的孔竹生，侧头就看见停在几米外的安保人员，他慌乱的在地上爬行了下，看向孔倩妍，求助发声，“倩妍……” 　　可是孔倩妍看都没看他一眼，在孔竹生的要求下，进了家门。 　　孔竹生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颜骏，直到耳畔传来关门声，他朝前迈了一步，扬起手中的高尔夫球棍，狠狠给了他一棍。 　　颜骏闷痛出声，“啊——” 　　孔竹生：“这一棍，因为你在倩妍怀孕期间，从没有给过她好的照顾，让她给你生孩子，还让她吃苦干活。” 　　颜骏吃痛往后退，面前的孔竹生面色渗人。 　　孔竹生扬手又是一棍：“这一棍，因为你这些年从来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桃桃不闻不问，你生而不养，任由她被人欺负。” 　　气场上的碾压，甚至让颜骏站不起身来，他身子在颤抖，避无可避，只好嚷嚷着，“打人是犯法的，救命，救命啊……” 　　可是远处的安保人员无动于衷，甚至紧盯着他，不允许他逃跑。 　　孔竹生继续挥棍，“这一棍，因为你任由家人欺辱她们母女，你在物质上没有给过她们保障，在精神上只会剥削压榨。” 　　“……” 　　“这一棍，因为你婚内出轨，不忠不义。” 　　“……” 　　“这一棍，因为你恬不知耻，还敢再出现在倩妍面前。” 　　一棍又一棍狠狠挥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之前被吴辰揍的那一拳，颜骏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跟要散架似了的疼。 　　孔竹生收回了高尔夫球棍，抵在地上，目光森冷的看着地上犹如蝼蚁的颜骏，阴沉道：“以前我不收拾你，是因为倩妍对你还有感情，现在倩妍清醒了，你不要挑战一个父亲保护家人的决心，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不敢做的。请你好自为之。” 　　颜骏浑身痛得动弹不得，挨了那么多棍，他勉强发出声音，“孔竹生……你、你再怎么有钱，你也要**律……你仗势欺人，我要去告你……” 　　孔竹生看他，又掂了掂手里的高尔夫球棍，颜骏见状，害怕的往后爬。 　　“法律？”孔竹生讥笑了一声，“颜骏，那我就好好跟你谈谈法律。” 　　越是这般淡然轻松的口吻，就越发颜骏瑟缩害怕，他瞳孔睁大，直直的看着孔竹生。 　　孔竹生：“第一，你对桃桃没尽到养育的义务，你触犯的是《未成年保护法》，第二，你的堂兄制造伪证敲诈勒索，触犯的是《刑法》，第三，你婚内出轨虽然不构成犯罪，但也是道德沦丧，世人不耻的。” 　　孔竹生字字句句都让颜骏无从反驳。 　　孔竹生：“颜骏，这些证据我都有，我要告你的话，你觉得你后半生会在哪里度过？” 　　“不、不……”颜骏如鲠在喉，哆嗦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第四，你今天，私闯民宅，一会我就会让见识下，什么是**。” 　　语罢，孔竹生朝远处等待良久的安保人员挥手，示意他们过来。 　　两个武装齐全的安保人员见状忙走过来，“孔先生有什么吩咐？” 　　孔竹生用高尔夫球棍指了指地上的颜骏，“他私闯民宅，带他去警察局吧。” 　　“是，孔先生。” 　　安保应了声，忙弯腰去架地上的颜骏。 　　颜骏浑身是伤，安保碰他哪里都疼，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力道，颜骏疼得龇牙咧嘴，表情狰狞的喊道：“孔竹生，你没有证据，你不可以这样做……你……” 　　“等你去了警察局，就知道我有没有证据。”孔竹生一脸的淡然，放下最后的狠话，“颜骏，这只是一个警告，以后，你胆敢出现在倩妍和桃桃面前，我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孔竹生什么都不怕，就怕孔倩妍和颜桃桃受到伤害。 　　孔倩妍好不容易从这段失败的婚姻感情中走出来，他连跟她说话都小心谨慎，真的不想颜骏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刷存在感，就算不会再让孔倩妍对他旧情复燃，他也不希望孔倩妍看到颜骏，想起一些伤心的记忆。 　　看着颜骏被安保人员架走，孔竹生这才转身，打开了大门，见孔倩妍和颜桃桃相拥在一起，立在客厅里看着他。 　　孔倩妍是一回房就看见了颜桃桃，尚未出声，颜桃桃眼里都是担忧，打量着她，询问道：“妈妈，你没事吧？” 　　屋外的动静颜桃桃听到了，孔竹生下楼出门后，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跟出去，虽然担心孔倩妍，又怕自己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添乱。 　　犹豫间，就见孔倩妍回了屋子。 　　颜桃桃不担心其他的，只担心再见到颜骏的孔倩妍，会不会陷入往事的漩涡里。 　　看见颜桃桃局促不安的立在客厅里，孔倩妍更自责了，摇摇头，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妈妈没事，吵醒你了吗？” 　　“没有，爸爸他……来做什么？”颜桃桃问出自己最在意的点，“他该不会是来道歉，求复合的吧？” 　　孔倩妍轻应了声，没有否认。 　　颜桃桃从孔倩妍怀里抬头，稍显激动的发声，“不可以，妈妈，你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的生活，不要再回到过去了，你不要再被他骗了！” 　　颜骏的劣根性就刻在骨子里的，如果三言两语把孔倩妍哄回去了，他也一定不会珍惜孔倩妍的。 　　“不会的，桃桃，你放心，妈妈心里有数。” 　　听到这样的回答，颜桃桃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母女俩都没回房，打算在客厅等孔竹生进来。 　　颜桃桃率先出声问道：“外公，他走了吗？” 　　“嗯，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孔竹生只当颜桃桃是后怕，安抚道：“我联系过物业了，以后会人员的出入更加注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爸爸……我……”孔倩妍出声，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嘴，却又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她都这么大了，还是让孔竹生为她操心。 　　孔竹生面色没有责怪，眼神还比以往温柔，“爸爸以前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一定会的。” 　　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快五十岁，还是将来六十岁，七十岁。 　　他都会站出来保护孔倩妍。 　　孔倩妍哽咽了下，瞬间就红了眼眶。 　　孔竹生把手上的高尔夫球棍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道：“碰过脏东西了，扔了就好，明白了吗？” 　　孔倩妍点点头，松开颜桃桃，扑过去抱住了孔竹生。 　　颜桃桃也随之加入了这个怀抱。 　　孔竹生一手揽着孔倩妍一手摸着颜桃桃的脑袋，场面很是温馨。 　　颜桃桃无比的自豪，能拥有孔竹生这样的外公。 　　她的外公就算老了，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老头！ 第48章 　　颜骏这么一闹, 让孔倩妍对吴辰多了一分关心，第二天主动询问他的情况。 　　日子平稳的向前，从夏末到初秋, 颜桃桃和小伙伴们逐渐适应了小学的生活。 　　而大人们也在按部就班的工作, 吴辰结束了国内的演出，和乐团的成员飞往了下一个演出的国家。 　　离开前孔倩妍请他吃了顿晚饭, 表示要感谢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关照然后给他送行，吴辰没有推托的答应了。 　　地点孔倩妍还是按照对吴辰的喜好了解, 选了一家A市新开不久的日料店。 　　整个晚餐期间，吴辰都没问过孔倩妍半点有关感情的事情, 话题也一直落在音乐和学校上，也会跟她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中间吴辰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用餐结束，孔倩妍去买单发现吴辰已经结过账了。 　　“不是说好让我请客的吗？”孔倩妍不赞同的望着吴辰, “昨天电话里明明说好的。” 　　吴辰笑笑，“没错, 你请客, 我买单。” 　　“学长……” 　　“我受到的教育里，没有让女孩子买单这一项, 你就当是为我着想吧。” 　　孔倩妍怔了下, 不由得想起了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刚刚和颜骏在一起的时候, 基本上都是她买单，最初的时候她对颜骏抱着好感和感恩，加上从小没有缺过钱, 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主动花钱买单有什么不好, 后来也就习惯了。 　　现在听到吴辰这样说, 感触良多。 　　见她沉默，吴辰轻声说道：“好啦，我们以后又不是不会见面了，下次，下次你请客，你买单，好不好？” 　　孔倩妍点点头，强调道：“下次一定要让我来买单。” 　　“好。”吴辰好脾气的应着。 　　两人又随便在周遭逛了逛了消食，之后吴辰把孔倩妍送回孔家。 　　“倩妍，期待在‘约伯克斯’看到你。” 　　“嗯，我一定会努力，学长，希望你平安抵达。” 　　这是吴辰出国前，两人最后的对话。 　　---- 　　很快就是十月。 　　十月五号，夏城泉夫妇受A大校长邀请，参加A大六十周年校庆。 　　校庆邀请了往届在各行各业展露拳脚的毕业生，夏城泉和朱荷挺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的，满目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的面孔，每一个都未来可期。 　　活动之余，夏城泉看着年轻的大学生不免感慨着“年轻真好”。 　　朱荷笑笑，打趣道：“夏书记，你只要保持好心态，就跟年轻人没两样。” 　　得到朱荷的夸奖，夏城泉下巴微仰，略显得意的出声，“那倒是，我觉得自己真的挺年轻的，身体也很好。” 　　朱荷毫不客气的戳了戳他的肚子，“肚子再小个几圈，你的身体会更好更年轻的。” 　　朱荷对自身要求很高，平日里注重饮食，保持运动，在同龄人中身材体型都保持得很好，但夏城泉可就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有要求。 　　夏城泉蹙眉，声音里透着埋怨，“几十年的夫妻了，你现在嫌我胖了。” 　　朱荷白了他一眼，摇摇头，懒得和他说了。 　　这时候有招呼声由远及近，“夏书记，夏夫人。” 　　夏城泉和朱荷只当是校方的领导过来找他们说话，下意识的噙着浅淡的笑容看过去，视线里的青年男人陌生又熟悉。 　　一时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但他们很有经验的不表露出诧异和异常，微笑着颔首，就等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果然，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主动询问道：“好久不见啊，夏书记，夏夫人，我看到二位也在受邀请名单内，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夏城泉：“不打扰不打扰。” 　　男人接着问道：“不知道夏佑近来的状况好些了吗？” 　　夏佑？ 　　听到夏佑的名字，夏城泉逐渐把面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这个人是他之前托人为夏佑请的心理医生，他总共见过两三回，后来林漫语接手了这件事，夏城泉和心理医生碰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心理医生也是A大毕业的学子，作为心理专业的佼佼者，被邀请回来参加学校的六十周年校庆。 　　见他还关心着夏佑，夏城泉心里微暖，回道：“挂心了，小佑现在很好，愿意和人交流沟通了，交到了不少的朋友，也去念书了。” 　　闻言，心理医生的脸上闪过一些诧异，随即欣慰的笑笑，询问道：“林女士把夏佑接回家了？” 　　夏城泉刚要出声否认，被朱荷拉住了手腕。 　　心理医生感慨道：“看来夏佑和林女士和解了。” 　　夏城泉的心一沉，脸上的表情维持不变，试探的出声，“和解？” 　　“想必林女士和二位提过了，夏佑之所以突然自闭，拒绝和人沟通，是因为和林女士有了心结，这件事我和林女士聊过了，她表示知道了，会妥善的处理这件事，并告知我，不用再上门给夏佑做咨询了。” 　　听到这里，夏城泉呼吸加重，朱荷不着痕迹的把他稍稍往后拉了拉，噙着笑主动和心理学家交谈，“这件事我们大概了解，但夏佑妈妈没跟我们说得太具体，经过能碰见也是缘分，夏佑和他妈妈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么？我们知道了日后在和夏佑的相处中也方便避免。一切以孩子的心理健康为主嘛。” 　　心理医生认可的点点头，夏城泉夫妇对夏佑的关心在意是溢于言表的，何况最开始请他上门做咨询的人是夏城泉并不是林漫语。 　　他会来找夏城泉夫妇，主动提起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刻意的。 　　夏佑是他接诊过最小的“患者”了，对他遭遇更同情心疼。 　　心理医生回道：“夏佑两岁多被父母送到二位家中，是因为妈妈情绪失控，表示不想要他这个孩子。” 　　“……” 　　“夏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所以才自闭不肯跟人沟通，但从我和他的交谈中，我能感受到他对妈妈是没有责怪的，他一直责怪的对象，都是他自己。” 　　在咨询中，随着和夏佑一点点的熟悉起来，通过他打开的内心世界，他越来越心疼这个小孩子。 　　面对抛弃，他没有滋生出怨恨，反而一直在反省责怪自己。 　　所以，他选择切断了和外界的沟通，他没有跟周遭的人说过一句有关林漫语的不好的言辞。 　　他同样和林漫语接触了，林漫语的冷漠，让他更心疼夏佑那个小孩。 　　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心理医生把夏城泉和朱荷的面色尽收眼底，他心里有了思量，但也不戳破，便笑着说道：“万幸，夏佑现在痊愈了，他是个聪明温暖的孩子，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夏书记、夏夫人想必还有流程要走，我就不打扰了。” 　　语罢，心理学家离开了。 　　夏城泉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周遭都是人，校方领导，各种有头有脸的校友以及学生，还有摄像机正在拍摄记录影片，朱荷生怕夏城泉绷不住，在这样的场合展露私人的情绪，挽住夏城泉的手臂，贴近他，压低声音劝道：“冷静一点，夏书记，大家都看着你呢。” 　　夏城泉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刚刚心理学家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头敲打，不用字字句句听明白，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年多以前，夏泽把夏佑送过来的时候，十分的突然，但是给的理由是他跟林漫语有事要离开A市一段时间，希望他们二老能帮忙照看夏佑。 　　照看自己的亲孙子，夏城泉当然乐意，也没有多想，当时以为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可夏佑来了后，他才发现有些异常，虽然以前夏佑就不爱说话，但也不会一声不吭，好好的孩子，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 　　夏城泉只当他是舍不得爸爸妈妈，并没有多想。 　　后来时间越来越久，夏泽和林漫语迟迟都没有接走夏佑的意思，而夏佑的情况没有好转，他担心不已，才请来了心理医生。 　　原本请心理医生的初衷也只是给夏佑做下心理辅导，想着疏通下他的情绪，夏城泉没有把夏佑的心理状况想得太过严重。 　　再后来，夏佑就此住下了，夏泽和林漫语一直没提要接走夏佑，夏城泉和朱荷就更加不会提，尤其是看着夫妻俩常常不着家的工作状态，也不放心让夏佑跟着他们生活。 　　不曾想，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怎么冷静？！”夏城泉压低的声音里都是愤怒，“林漫语这是什么意思？要弃养吗？她怎么当的妈妈？难怪那天会动手打小佑，现在还说要接走小佑，我看根本就是惺惺作态，亏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的反省自己了，打算好好对待小佑了。” 　　从那天的大争吵过后，夏泽和林漫语没有回来过，但是夏泽和夏城泉通过电话了，态度诚恳的跟夏城泉道了歉，并表示他们两个这些年忙着工作，照看夏佑的时间很少，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十分的后悔，现在想把夏佑接回去，好好弥补这些年的过错。 　　谁都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孩子，夏城泉和朱荷也不例外，即便夏泽和林漫语照看夏佑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也不会联想到他们要“抛弃”、“不要”夏佑上面去。 　　虽然夏城泉当时说的是要接走夏佑要等夏佑自己同意才行，但心里还是愿意让夏泽和林漫语接走夏佑的。 　　孩子总归是跟着自己父母相处成长更好一些，他们虽然爱夏佑，到底只是爷爷奶奶，比不得爸爸妈妈的。 　　他只当夏泽和林漫语是发现夏佑对他们的疏远，想要挽回了。 　　现在看来，全部是大错特错。 　　这是第一次，听到夏城泉责怪夏泽，朱荷没有出声维护，她的眸眼里也全部都是失望之色，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等活动结束，我们去找阿泽谈谈。” 　　直接去找林漫语显然不太合适，他们应该先去和夏泽谈谈，看看夏泽的态度。 　　结束了A大六十周年校庆的活动，夏城泉和朱荷直接坐上了去夏泽公司的车。 　　车上夏城泉给夏泽拨了个电话。 　　“爸？”夏泽问道：“有事吗？” 　　一听到夏泽的声音，夏城泉就来气，“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我和你妈在去你公司的路上，你要还想认我们这个爸爸妈妈，你马上给我赶到公司。” 　　语罢，不给夏泽回复的机会，夏城泉挂断了电话。 　　身旁的朱荷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安抚。 　　夏城泉和朱荷鲜少来夏泽的公司，但公司上上下下都是认识两人的，前台一路领着两人到了夏泽的办公室。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夏泽才火急火燎的回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感受到了迫人的低气压，夏泽下意识的看向朱荷，想从她那得到些暗示，而朱荷反常的沉着脸，摇了摇头。 　　“爸，妈。”夏泽唤了一声，“这么急着找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近来最大的争执，就是那一夜的争吵，可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夏城泉和朱荷不至于这么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何况那之后他打过不少电话，负罪道歉了。 　　夏城泉立在窗口，负手而立，背对着夏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来的路上，朱荷千叮咛万嘱咐了，让夏城泉先不要急着发火，等她把情况先问清楚再说。 　　也不招呼夏泽落座，就让他像是儿时挨训那样，直愣愣的站在，朱荷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阿泽，你和漫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夏泽有些摸不清楚头脑，疑惑的重复，“什么什么状况？” 　　问完又很担心的问道：“妈，是漫语怎么了吗？” 　　一看到夏泽满脸的担忧，朱荷心绪就更复杂，还未开口，背对着大家的夏城泉倏地转头，厉声道：“听听，听听，心里眼里只有林漫语，什么时候对小佑上心过？” 　　“夏书记——！”朱荷唤了一声，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提醒道：“我们来的路上怎么说的来着？！” 　　夏城泉气得再次转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朱荷：“阿泽，你对漫语这么关心，是真的喜欢她，当初你们也是自由恋爱，自己选择的结婚，我们当父母的并没有干预过，你们应该是真心相爱的吧？” 　　夏泽垂眸，避开朱荷打量的目光，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是没有底气的。 　　他爱着林漫语，这毋庸置疑。 　　可林漫语爱他吗？ 　　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敢肯定，她的态度总是那样，冷冷淡淡，不会主动找他，但也不会拒绝他的靠近。 　　他以为两人结婚了，感情会越来越好，到后来发现，甜蜜和恩爱都没有，他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 　　可这一些，他自然是没办法跟夏城泉、朱荷提起。 　　朱荷又道：“我们没有催你们生过孩子，既然你们是相爱的，那么孩子应该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如果你们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来呢？” 　　听到这里，夏泽心里有了底，知道夏城泉和朱荷这番过来估计是为了夏佑的问题而不是林漫语，于是松了口气，复而抬头看向朱荷，再次表态，“这一年，感谢爸妈帮我们照顾小佑，我们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在照顾小佑这件事上，有太多的失职，所以这一次，把小佑接走，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弥补之前的过错。” 　　朱荷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儿子有滤镜，所以才会觉得夏泽的眼神真挚诚恳，她眼里的失望有所缓和，接着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到底是你的决定，还是你跟漫语两个人的决定？” 　　“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夏泽的语气很确定，继续为林漫语说好话，“漫语接下来出国的计划少了，她想把小佑接回去。” 　　那天争吵过后，林漫语难得的对接回夏佑这件事，展现出了惊人的坚持，隔三差五的就会询问夏泽是否和夏城泉他们交涉好了。 　　于夏泽而言，这些转变都是好的开始。 　　朱荷：“你确定吗？” 　　“确定。” 　　朱荷缓了一口气，问道：“那当初，决定不要小佑，把他扔给我们抚养照顾，也是你们共同的决定吗？” 　　夏泽怔在原地，脸色白了白，喃语着：“妈，你怎么会这样问？” 　　“我为什么这么问，你心里应该有数，之前你把小佑送过来，说是工作忙，我们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小佑说了什么？” 　　“小佑说了什么？！小佑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能说什么？！”夏城泉再也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走到夏泽面前，“你们自己做了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是吗？！” 　　“……” 　　“我倒真希望是小佑告诉我的，小佑就不用受这么久的委屈了！可那个傻孩子，从来没说过你们半句不好！就连之前莫名被林漫语打了一耳光，他也什么都不说！他才三岁啊，夏泽，你良心被狗吃了，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细想这些，夏城泉就揪心的疼。 　　夏佑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事得多，委屈都自己受着，就连林漫语和夏泽偶尔回家一起用餐，他相处也表现得正常，没有透露出半分。 　　“爸。”夏泽愧疚的唤了一声，再次承认错误，“我知道我跟漫语做得不好，以后会努力改正的。” 　　“改正？我看你们突然想把小佑接走，根本就是想掩饰你们曾经想抛弃小佑这件事吧？”来的路上夏城泉早就和朱荷把思绪理了一遍，“因为夏佑现在不自闭了，愿意和人说话了，你们害怕他把你们曾经决定不要他的事情说出来，害怕别人指责你们失德，不配为人父母吗？” 　　夏城泉一顿劈头怒骂，夏泽蹙眉，试图反驳，“爸，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跟漫语呢？” 　　之前把夏佑送到夏城泉那，是因为林漫语当时的状态真的太差了，每天都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把夏佑送走，是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 　　他当初想的就是等到林漫语情绪稳定了，再把夏佑接回来。 　　如果真的要抛弃夏佑，他怎么会把他送到夏城泉那？ 　　身为父亲，他自然也想在可行范围内，给夏佑做最好的安排。 　　夏城泉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自己，都对小佑做了些什么？！” 　　夏泽：“爸，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夏城泉直接气笑了，“我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情？” 　　“一年前我为小佑请了心理医生，当时林漫语倒是上心，没回心理医生来的时候，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人总能抽出空回来，我当她是关心小佑，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心理医生来了几回，她三言两语说着小佑没事了，就把人给退了，原来是因为人心理医生已经知道了，小佑自闭的原因都是因为她那个当妈的不要孩子了！” 　　长长的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夏泽直接听懵了。 　　“现在是不是要故技重施，把好不容易开朗愿意说话的小佑接走，好掩盖真相是吗？你们怎么能这么恶毒呢？”夏城泉胸膛剧烈的起伏，“我夏城泉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儿子。” 　　林漫语到底不是他生他养的，夏城泉要骂也有所收敛。 　　一想到他们突然决定要接走夏佑，根本不是悔悟了，夏城泉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今天遇到了那个心理医生，他们任由夏泽和林漫语把夏佑接走，岂不是把夏佑送到地狱里去了？ 　　“心理医生的事情，是你的猜测吗？” 　　“我夏城泉做事，哪次不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在发声？夏泽，你在质疑我？” 　　夏泽连忙摇头。 　　是啊，夏城泉从不是为了空穴来风的事情问责他，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刚刚说的那些，一定都是真的。 　　夏城泉怒视他，“夏泽，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林漫语做的这些事情，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夏泽眸光闪烁，根本说不出话来。 　　“说话！” 　　夏泽开不了口。 　　关于林漫语插手心理医生的问诊，并且劝退了心理医生这件事，他真的毫不知情。 　　可他也清楚，此刻如果说出了真相，那么父母会怎么看待林漫语？ 　　他顾着林漫语的面子和立场，始终表不了态，耳边响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夏佑的声音。 　　稚嫩冷静，完全不像小孩子。 　　——“如果我愿意回家，你愿意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回家。” 　　小小的夏佑，心里真的比谁都清楚明了啊。 　　他是怎么察觉到林漫语的心情的？ 　　知子莫若母，夏泽此刻的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回答，朱荷松了口气。 　　如果说这些夏泽全部是知情并且默许的，她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阿泽。”朱荷唤了一声，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如果你真的完全不知情，我跟你爸爸建议你好好跟漫语聊一聊。” 　　“……” 　　“至于小佑，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你们夫妻两的所有物，你不能说扔掉就扔掉，说接回就接回，现在我们已经知晓了小佑的情况，对于你们想接回小佑这个决定，我们会更谨慎的看待。” 　　夏城泉激动发声，“不可能，想都别想，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小佑跟着你们遭罪。” 　　末了，夏城泉不忘补充道：“你好好跟林漫语聊，三天内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亲自去跟林老爷子谈谈。” 　　林家素来家教甚严，跟他们夏家放养长大的方式天差地别。 　　他们不便对林漫语多说什么，但夏佑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严肃处理，交给林老爷子，林漫语的处境不会好到哪里去。 　　“别——”夏泽连忙出声制止，“爸，妈，你们放心，我今晚就会跟漫语谈这个事，请你们先不要惊动漫语的父亲。” 　　夏城泉恨铁不成钢，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这个时候，还在护着自己的老婆。 　　朱荷：“好，把事情敞开来聊聊，妈和你爸爸等你的处理结果。” 　　“谢谢妈。” 　　“先不要谢我，你如果处理不好，我赞同你爸说的，这件事不是小事，漫语要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喊上林家的人一起商量探讨，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朱荷这段话算是给足了林漫语的面子了，一句“说不出口的苦衷”已经是在把她拉离“恶毒母亲”的标签评价了。 　　夏泽点点头，他自己也受到了不少冲击，但还是要强打着精神，道：“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安排你和爸爸用餐吧。” 　　他的心情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了。 　　“吃个屁。”夏城泉立刻拒绝，“我现在看到你就反胃，你也别给我吃饭，现在立刻就去给我找林漫语，办事给我有效率一点。” 　　“夏书记。” 　　朱荷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反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不如让夏泽一个人静静整理思绪了，况且父子俩现在一相处就来气，更不适合在一个空间里待着。 　　夏城泉就这样被朱荷强行拉着出了夏泽的办公室。 　　回去的路途上，夏城泉的情绪久久不能回复，他做了个决定，还是托人要到了心理学家的电话，联系到了心理医生。 　　接到夏城泉的电话，心理医生是有几分惊讶的，“夏书记，有事吗？” 　　夏城泉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道：“是这样的，不知道李医生最近有没有空？”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为小佑复诊。” 　　“嗯？”李医生等着夏城泉继续说下去。 　　“小佑是比以前开朗了，但我无法确定，他完全好起来了，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请李医生继续为小佑做咨询。”夏城泉微顿后强调，“这一次，小佑的任何情况，我希望李医生可以告知我。” 　　“夏书记希望我替小佑做多久的咨询？” 　　“你是医生，咨询要做多久由你说了算，李医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这一次，不会再出现像林漫语那样的，打断他咨询的事情了。 　　李医生会意，“好的，夏书记，我这边查看下自己的行程安排，再来跟你确定咨询的时间。” 　　“好，辛苦了。” 　　“不客气，身为医生，我比谁都希望自己的‘患者’可以痊愈。” 　　之前被林漫语中止的问诊，一直是李医生心头的遗憾，他也希望自己能看着并确定夏佑已经痊愈，他心里的阴霾已经驱散。 　　结束了通话，夏城泉看向苏荷，做了个决定，“苏荷同志，我们一起去接小佑回家，怎么样？” 　　今天是假期，上午夏佑就出门了，说是小伙伴们约了在罗家玩。 　　苏荷点点头，“好的，夏书记。” 　　知道了夏佑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他们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想看看自己的孙子夏佑。 　　---- 　　罗家。 　　颜桃桃、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已经其乐融融了玩了一天，听到门铃声时，颜桃桃下意识的觉得是小张来接夏佑了。 　　这个点就是往常小张来接夏佑的时间点。 　　把夏佑的书包拿好递给夏佑，颜桃桃道：“夏佑，小张叔叔来接你回家啦。” 　　夏佑点点头，乖乖背上了书包，罗章超还因为做错了一道题正在接受吴珠珠的教导，颜桃桃把夏佑送到大门口。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夏城泉和朱荷，让两人都有些吃惊。 　　夏城泉难掩激动，蹲下身子就把夏佑给抱了起来，强行把他脑袋按在了自己脖颈间，“小佑，我的好孩子。” 　　夏佑：……？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夏佑有些遭不住。 　　颜桃桃也看呆了，面前的画面就跟祖孙俩久别重逢似的，可明明夏城泉这些日子不都在家，没有出差什么的么？ 　　朱荷轻咳了一声，示意夏城泉控住自己，冲颜桃桃说道：“桃桃还不回家吗？” 　　颜桃桃点点头，主动跟夏城泉、朱荷问好过后，回道：“我妈妈晚点过来，夏爷爷和奶奶今天特意来接夏佑啊，是要带夏佑去哪里吗？” 　　难不成是要外出吃饭什么的？ 　　认识夏佑这么久，接送夏佑的事情都是小张在做的。 　　“没呢，我们刚结束了一个活动，夏书记想孙子了，顺便来接小佑回家。”朱荷简单的解释了下，“那我们先走了啊。” 　　夏佑脑袋被按在夏城泉的脖颈间动不了，只能歪着脖子，勉强的看着颜桃桃，出声道别，“桃桃，明天见。” 　　颜桃桃点点头，眉眼弯弯，“明天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道别的时候，夏佑已经不会再说“再见”这两个字了，每次他都会说“明天见”。 　　因为知道明天会见面，所以每次分开的不舍就会变成期待。 　　期待明天的来临。 　　颜桃桃一直目送着夏城泉、朱荷和夏佑进了电梯才关上了大门。 　　而进了电梯夏佑，努力挣扎从夏城泉的怀抱里抬起头来，道：“爷爷，我自己可以走。” 　　从小就没被人常常抱着行走过，夏佑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适应。 　　夏城泉完全不肯松，“没事，爷爷抱得动。” 　　他的孙子怎么这么懂事啊，别人几岁的孩子都嚷嚷着要抱不肯走路的，他从来不这样。 　　夏城泉的心疼又加深一层。 　　朱荷帮腔道：“小佑，爷爷想抱抱你，就让他抱吧。” 　　夏佑仔细看了看了夏城泉的脸色，只觉得他眸光闪闪烁烁，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小脸紧绷着，略显担忧的问道：“爷爷，发什么事情了？你没事吧？” 　　抛开突然跑过来接自己不说，夏佑觉得夏城泉神色过于反常。 　　那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与他相关吗？ 　　可这问询的话一落到夏城泉的耳朵里，他就更心疼夏佑了，直接没忍住就红了眼眶，声音里也透着哽咽，“傻孩子，我的傻孩子，你为什么总是处处关心别人，处处在意别人呢？你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你可以任性一点的啊。” 　　夏佑越在意别人的感受，夏城泉就越难受。 　　当初在林漫语和夏泽把他送过来，他如果不顾虑林漫语，大吵大闹，大哭一场，他和朱荷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发现他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爷爷？”夏佑疑惑。 　　朱荷伸手摸了摸夏佑的脑袋，温声说道：“小佑，爷爷没怎么，你不用担心爷爷，爷爷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开心，过的不快乐，无论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们，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夏佑似懂非懂，只是沉默的看着两人。 　　气氛有些催泪，他看到朱荷红了眼睛。 　　随着夏城泉抱他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夏佑能感受到对方自己的不舍。 　　为什么会产生不舍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林漫语和夏泽要把他接走了？ 　　思及如此，夏佑开口问道：“爷爷奶奶，是要把我送到爸爸妈妈那去么？” 　　朱荷顺势问道：“小佑想去吗？” 　　夏佑摇头，带着些乞求的开口：“可以麻烦爷爷奶奶，不要送走我吗？” 　　明明是可以理直气壮提的要求，他却说得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听着难受得不行。 　　朱荷：“小佑，你不想走的话，爷爷奶奶决对不会送走你的。” 　　“没错。”夏城泉抱紧夏佑，试探的问：“小佑，能告诉爷爷奶奶，你之前不愿意说话的原因是什么吗？” 　　他们尝试着让夏佑对他们坦白，引导夏佑说出心里的委屈，把他们当成依靠。 　　可是夏佑垂首，一言不发。 　　他承诺过林漫语，什么都不会跟夏城泉朱荷讲，他就会做到的。 　　夏城泉和朱荷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勉强夏佑，他叹了口气，说道：“小佑，你完全不用这么乖的，爷爷向你保证，以后不管是谁让你受了委屈，都一定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腰，哪怕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他这句话的暗示已经很到位。 　　夏佑有所触动，抬起头来，直视着夏城泉，小声问道：“爷爷，你会不要我吗？” 　　夏城泉摇头，“傻孩子，我是你的爷爷，怎么会不要你？” 　　夏佑没有说话，自从亲生母亲林漫语都可以不要他，他再也没有把任何对他的好当成过理所应当过。 　　朱荷出声道：“小佑，爷爷奶奶都很爱你，你别不要爷爷奶奶就好。” 　　言下之意：他不会一直是被选择被抛弃的那一个，他也可以去选择别人。 　　他不需要一直活在忐忑和不安中。 　　夏佑伸手拉住了朱荷的手。 　　他很满足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要他，就一定有人需要他。 　　颜桃桃说得很对。 　　----- 　　而这一晚，在和夏泽的交谈中林漫语再次情绪失控。 　　林漫语：“是，我不想要夏佑，我不想当一个妈妈，一年前我们吵架的时候，他全部都听到了，他知道我们不想要他，所以不愿意跟我们回来。” 　　“漫语，我没有不要夏佑，所以你现在决定接夏佑回来，真的是担心他跟爸妈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清楚，他会毁了我！” 　　夏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疲惫发声，“漫语，你不可以这么自私，我觉得你好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我自私？我陌生？”她蹬着夏泽，质问道：“夏泽，当初是你说的，即便生下了夏佑，我依旧是‘林漫语’，是你答应过我的，我才会生下他。” 　　这明明是夏泽当初就承诺好了的，为什么最后做错事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泽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一次面对林漫语的负面情绪，他失去了起身拥抱她的力气，“漫语，我想当一个好的父亲。” 　　“……” 　　“如果你真的觉得婚姻，妻子、母亲的身份束缚了你，我愿意放手，给你自由。”夏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挤出破碎的字符，“你想离婚的话……我同意。” 　　他累了。 　　这么多年，精疲力尽。 第49章 　　李医生第二天下午就来了夏家替夏佑咨询, 夏佑仰头看他，目光不躲不闪。 　　李医生浅笑，柔声问道：“还记得我吗？夏佑。” 　　夏佑点点头, 唤道：“医生。” 　　没有惊讶夏佑还记得自己，一年前来咨询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夏佑超强的记忆力，但对于他再次见到自己情绪如此稳定，还是有些讶然的, “昨天在A大的校庆我碰见你爷爷了, 他说了最近改变很多, 所以我今天过来看看你。” 　　他给夏佑做了情绪的铺垫, 没有摆出成年人面对小朋友的权威，或者是医生面对患者的严肃，把他今天会过来的原因说得像是来和老朋友见面，语气是平常的问候，消除他可能存在的紧张感。 　　听到了这里, 夏佑就懂了。 　　难过昨天夏城泉和朱荷会反常的去罗家接他, 对于他们昨天说的话, 夏佑有了新的认知和解读。 　　是李医生和夏城泉他们说了什么吧。 　　李医生蹲下身子, 与夏佑平视, “夏佑，好久不见, 我猜你也想和我像从前那样聊聊天。” 　　他用着专业的语言暗示，开展了自己的工作。 　　一年前，他们聊得十分不错, 如果不是林漫语的介入, 现在的夏佑会对他更信任。 　　夏佑对李医生的印象并不差, 在之前甚至是唯一愿意交谈的人，而刚刚听了他说的话，夏佑知道他一定是受夏城泉的邀请过来的。 　　就凭这一点，夏佑也不会抵触李医生。 　　夏城泉和朱荷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会展现给李医生看看他现在的“健康”，透过李医生让夏城泉知道。 　　夏城泉对他很好，他不想让夏城泉担心。 　　于是夏佑点点头，“嗯。” 　　这天下午，李医生觉得对夏佑的咨询很顺利，对于他的问话，夏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甚至不需要他动用什么“话术”。 　　面前的夏佑不再是有心理困扰的自闭小男孩，变得腼腆但乐观。 　　夏佑主动和他谈起了自己认识的小伙伴，也和他分享了一些和夏城泉、朱荷相处的点滴。 　　夏佑没有再提过自己的父母，可他情绪稳定，不再像以前全部都是负面。 　　鉴于知道林漫语才是夏佑的心结所在，即使他表现得不在意，可绝口不提并非好事，于是李医生在他分享完和夏城泉夫妇的生活片段后，顺势问道：“那和妈妈呢？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夏佑垂眸，避开了李医生的打探，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他给出了答案，“我知道了妈妈不要我的原因了。” 　　“嗯？是什么呢？” 　　“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不要我。” 　　李医生继续诱他发声，“怎么这么说呢？” 　　“我接受妈妈不要我了。”没有继续详细的说下去，夏佑复而抬头，浅褐色的眼眸里已经是一片宁静坦然，他说道：“妈妈不需要我，不代表我不被人需要。” 　　他的小伙伴们需要他，爷爷奶奶也需要他。 　　他不会再因为林漫语而厌恶整个自己，他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可改正的。 　　之后夏佑明显表现出了林漫语话题的抗拒，李医生就很有分寸的停下来了。 　　但能听到夏佑刚刚说的，他已经很开心了。 　　李医生很清楚，之前的夏佑的“装聋作哑”，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惩罚表现，是某种意义上的“绝食”。 　　他停止自我惩罚了，记忆里对自己苛刻责怪的小孩子，终于在学着与自己和解了。 　　谈话结束，李医生收起了用于记录诊疗的录音笔，笑道：“夏佑，和你的聊天相处很开心，希望你也一样。” 　　这是李医生的真实感受，也是加深美化咨询过程的一种方式。 　　让夏佑形成对和他交谈很愉快的一种心理印象，会潜意识的更接纳和愿意和他交谈。 　　虽然今天下午夏佑的一切表现都像是不需要下一次咨询的样子，但具体如何，他需要回去再好好分析下下午的谈话录音，以及夏佑开始与自己和解，但和林漫语的心结，并没有全部打开。 　　夏佑给出他想要的反馈：“我也一样。” 　　“好，那么夏佑，期待我们下次再见，一定也如今天一样的愉快。” 　　“嗯。” 　　起身走出夏佑的房间，夏城泉已经候在走道上，一听到声响立刻朝李医生看过来，侧身示意李医生和自己去书房，压低声音道：“李医生，这边请。” 　　从李医生进了夏佑的房间开始，夏城泉就关切的坐不住，整个房子上上下下的来回踱步，恨不得能进去旁听进展。 　　掐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一直在夏佑房门外的走道上来来回回，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怕里面的人听到，蹑手蹑脚的晃来晃去。 　　李医生颔首，一年前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林漫语也是这样在门外等着他。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夏佑就站在卧室里，偷过门缝，看着李医生跟着夏城泉去了书房，就像是一年前，他跟着林漫语离开一样。 　　夏佑知道这两者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的时候他会期待，林漫语在听了李医生的话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现在的他，只希望夏城泉听了李医生的话以后可以安心。 　　---- 　　两天后的下午，颜桃桃、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四人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口。 　　今天是大家约好去吴珠珠家里的日子，罗章超现在对要去吴珠珠家上课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完全不抵抗了，一个人乐呵呵的走在前头，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大家。 　　刚刚走出校门口，四人正要往吴珠珠家车的方向走，一声“小佑”传入耳中。 　　是夏佑的家人么？ 　　听到夏佑的名字，大家都下意识的朝声源处看过去。 　　几米外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正抬步朝大家走来。 　　罗章超发问：“夏佑，这是你爸爸吗？” 　　夏佑轻“嗯”了一声，颜桃桃下意识的侧头，担忧的看向夏佑，再抬头打量下夏泽，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夏泽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接夏佑，是因为林漫语吗？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夏泽停在四人面前，又唤了声，“小佑。” 　　见夏佑半天没有反应，颜桃桃主动出声，“叔叔好。” 　　夏佑对夏泽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没有主动出声打招呼，颜桃桃猜测着他是不愿意和夏泽回去的，于是故意说道：“叔叔来接夏佑回家么？可是我们今天约好了要去珠珠家里玩。” 　　吴珠珠：“是的，去我家。” 　　罗章超：“对的叔叔，我们要去珠珠家。” 　　面对一群小孩子，心事重重的夏泽实在是挤不出一张笑脸，一出声，嗓音疲惫又沙哑，“不好意思了，今天家里有点事情，叔叔要先接夏佑回家，下次再让他跟你们去玩。” 　　吴珠珠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点点头说句“拜拜”就往自家车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见颜桃桃和罗章超还愣着原地没有跟上来，扬声喊了句，“快点呀，你们。” 　　罗章超看看吴珠珠又看看颜桃桃，一脸彷徨，拿不定主意。 　　夏佑去不了吴珠珠家里，那颜桃桃还去吗？ 　　颜桃桃是真的不放心就这样扔下夏佑走掉，每回夏佑这样被接走，结果都不太好，尤其是上一回。 　　“夏佑。”颜桃桃定在原地，很轻声的问：“你要回家了吗？” 　　上一次，她就是察觉到了夏佑不想回家，但是没有及时的伸手留住夏佑，才让他独自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这一次，夏佑如果不想走，颜桃桃就努力不让他跟夏泽走。 　　夏佑沉默。 　　夏泽接着出声：“走吧，小佑。” 　　几秒后，夏佑看向颜桃桃，做出了决定，“桃桃，我回家了。” 　　从夏城泉、朱荷的反常到李医生的出现，以及现在夏泽出现在校门口接他回家，夏佑敏感的察觉到，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他躲避不了的。 　　颜桃桃很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家？” 　　一旁的夏泽微微蹙眉，他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显然不方便有外人在场，正欲出声拒绝，夏佑已经摇了摇头，回道：“桃桃，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他知道颜桃桃很担心他，晚上给她打电话是想让她放心。 　　这段对话两人心照不宣。 　　颜桃桃点点头，冲夏泽莞尔笑道：“叔叔第一次来接夏佑，夏佑一定很开心，叔叔再见，夏佑明天见。” 　　夏佑没让夏泽抱，也没牵他的手，小小的身子跟在夏泽的身后走着，一同上了车。 　　夏泽像是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虽然衣着依旧一丝不苟，但是眉目里的疲惫憔悴无法掩盖。 　　出于对安全的考量，夏泽没有自己开车，他和夏佑一起上了汽车后座，父子俩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上了车以后，夏佑的紧绷感反而消逝了些，他之前有些担心，林漫语会不会在汽车里。 　　挺长一段时间，父子俩都没有出声，就是沉默的坐在汽车的后座，只是每个转弯或者是司机不小心踩了急刹车的时候，夏泽会立刻伸手去扶住夏佑的身子。 　　他原本是准备了很多话要和夏佑说的，可是真当见到了夏佑，那些话却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好像说不出来。 　　他颓然的发现，如果没有付出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即便是有着血脉的羁绊，两人的相处并不会比旁人来得好。 　　无数次的侧眸，都只能看到夏佑的侧脸，夏泽沮丧的想，或许在夏佑的世界里，自己跟驾驶位的司机，或者是车窗外每个陌生的路人都差不太多。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小区，夏佑瞟了眼窗外，确定回的是夏城泉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没有回夏泽说的那个“家”。 　　车子停了下，夏泽下车，绕了另一侧车门，等着夏佑下来。 　　等到车子驶离，夏泽与夏佑面对面而立，他蹲下身子，看着夏佑，道：“小佑，回家之前，爸爸有几句想跟你说。” 　　备好的长篇大论省去，可该说的几句话，不能不说。 　　夏佑没动，安静的等他开口。 　　“之前你不愿意开口说话，是爸爸妈妈的原因吗？”夏泽一瞬不眨的看着夏佑，注意着他的神色，“小佑，你是不是一直在怪爸爸妈妈，把你送到爷爷奶奶家？” 　　夏佑只是静默不语。 　　这两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因为夏泽和林漫语不愿意开口说话，但好像没有怪他们把自己送到夏城泉这。 　　夏泽伸手抚了抚夏佑的手臂，接着说道：“能不能告诉爸爸，为什么你会说妈妈不愿意让你回家？” 　　虽然林漫语已经说过了，夏佑对于他们要把他送到夏城泉这的话全部听到了，可夏泽心里始终抱着一丝侥幸。 　　也许是林漫语想多了呢？ 　　那个时候的夏佑不过两岁半，就算真的听到了，怎么可能会记得？ 　　拿自己做比较，夏泽是根本想不起自己五岁前的记忆的。 　　夏佑张了张唇，道：“妈妈哭的那天，我听到了。”微顿后，夏佑补充了句：“我也都记得。” 　　从夏佑本人这里听到肯定的答复，夏泽的心揪了一下。 　　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过去的那些没对夏佑造成伤害。 　　夏泽缓了缓心情，满目愧疚，再要开口的时候，耳边传来大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 　　“你拦着小佑不让他回来做什么？！”夏城泉怒气冲冲的，没换鞋子穿着室内的拖鞋就急急忙忙的走过来了，“你到底在跟小佑说什么要在家门口，是什么我们听不得的话吗？” 　　之前去找夏泽的时候，夏城泉就明确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去处理林漫语的事情，中午接到夏泽的电话，说是晚上会回来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于是夏城泉今天早早的就结束了工作回来，在家等着。 　　听到车声的觉得是夏佑回来了，于是就起身下楼在客厅张望，结果看见了夏泽蹲在夏佑面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他立刻跑出来护犊子了。 　　有了之前的种种劣迹，夏城泉完全不放心夏泽或者是林漫语和夏佑独处。 　　“爷爷……” 　　夏佑唤了一声，就见夏泽被夏城泉一把拉开，夏城泉俯身把夏佑抱起来，和夏泽拉开距离，一秒切换语气神态，问道：“小佑，你爸爸跟你说什么？你在门口碰到你爸爸的啊？” 　　夏佑摇头，“没有，爸爸今天去接我放学了。” 　　“夏泽！”夏城泉怒视夏泽，“你的解决方式就是去接小佑放学？之前你不闻不问，别以为接一趟孩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夏泽无力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儿子“同仇敌忾”的望着自己，很无力的开口：“爸，我没有。” 　　他会去接夏佑，其实是打算先跟夏佑进行一番沟通，把自己做的决定问一问他的想法，只是可惜，计划没有赶上变化，他想问的问题并没有问完。 　　而夏城泉见到自己，总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也让夏泽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也不是一个让林漫语满意的丈夫。 　　朱荷闻声赶来，穿着拖鞋立在大门口，扬声道：“好了，有什么话进来再说，都杵在大门口做什么，让邻居们出来看看热闹吗？” 　　“妈。” 　　“奶奶。” 　　夏泽和夏佑同时出声招呼了声，夏城泉抱着夏佑率先进了家门，把夏泽一个人甩在身后。 　　朱荷就立在大门口，目光一直落在夏泽身上，见自己儿子缓步走来，面容憔悴，她心里有几分心疼，还是作势往他身后瞅了瞅，“你一个人？” 　　夏泽知道朱荷问的是林漫语，他点点头，“我一个人。” 　　不想被夏城泉听到，朱荷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阿泽，这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 　　林漫语才是问题的关键，比起夏泽，夏城泉和朱荷更想看到的，也是林漫语的态度。 　　夏泽一个人来能解决什么问题？ 　　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太护着他的妻子了。 　　夏泽沉声道：“我会尽力解决。” 　　抱着夏佑已经走到客厅中央的夏城泉显然不满意两母子在大门口说悄悄话，蹙眉道：“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什么？” 　　慈母多败儿！ 　　朱荷远远的给夏城泉飞了个白眼，夏泽不愿意触怒夏城泉，已经在玄关处开始换鞋，朱荷关上大门，继续道：“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对，你爸爸生气是正常的，你一会注意措辞和语气，好好和你爸爸沟通。” 　　末了朱荷不忘补充一句，“我也会客观听你是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不会帮你说话，你心里要有数。” 　　成年后夏城泉和夏泽诸多争吵矛盾的时候，朱荷都是打圆场的润滑剂，大多时候，她都是帮着夏泽的。 　　“嗯。”夏泽换上了鞋子。 　　夏佑回房去放自己的书包，夏城泉也不落座，就立在原地眸带审视的盯着夏泽。 　　看他到底要怎么给个合理的解释！ 　　但夏泽也没有急着开口，他的目光落在上楼回房的夏佑身上。 　　这时家政阿姨从厨房迈了出来，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客厅的低气压，干巴巴的笑笑，强装无事的说道：“晚餐的备好了，马上就能吃了，阿泽回来了啊，刚好能一起吃饭了。” 　　平日里夏城泉回来的晚，晚餐的时间也相对较晚，今天夏城泉和朱荷回来的都早，家政阿姨便早早的准备了晚餐。 　　夏城泉没吭声，夏泽也没吭声，家政阿姨尴尬的站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布菜准备，求助的看向朱荷。 　　朱荷做出了决定，“先吃饭吧，忙了一天，有什么话吃了再说，不然一会饭菜都要凉了。” 　　今晚的交谈，注定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更何况朱荷更担心的事，一会谈崩了，不管饭菜凉没凉，只怕没人有吃饭的心情了。 　　总而言之，先吃饭都是最好的决定。 　　得了朱荷的旨意，家政阿姨立刻动手去布菜了。 　　朱荷往饭厅走了两步，见父子俩仍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她双手环臂，先看向夏城泉，低低的唤了一声，“夏书记。” 　　几十年的夫妻，早就有了一个眼神就懂的默契，夏城泉嗅出了警告的意味，从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哼，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二楼，喊道：“小佑，吃饭了，快下来——” 　　直到看到夏佑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夏城泉朝他招招手，乐呵呵的笑着，满眼爱意的等着夏佑过来。 　　夏泽就在一旁看着，恍惚了起来。 　　眼前的画面，夏泽并不陌生，小的时候，夏城泉也是这样对他的。 　　和夏城泉一对比，他真的是个很差劲的父亲了，他自己享受着夏城泉的父爱长大，却没能好好给夏佑。 　　夏城泉一直等到夏佑走下来，牵着他的手一起往饭厅走，路过夏泽时特意冷眼扫了他一眼。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夏城泉左侧是朱荷，右侧是夏佑，对坐是夏泽，一顿饭吃下来，他仿佛是个“变脸大师”，一直在切换语气神态。 　　吃过饭后，在朱荷的引导下，大家开始往客厅走，家政阿姨非常有眼力见的把碗筷收回厨房，关上厨房的门，打开水龙头，开始收拾厨房，避免听到主人家的谈话声。 　　夏城泉在主沙发落座，朱荷就坐在他身旁。 　　一看就是要正式谈话的样子，夏佑知道这样的场合不需要自己，于是安静的往楼上走。 　　“小佑。”夏泽唤住了他。 　　夏佑驻足回头，无声的询问。 　　夏泽：“你过来，爸爸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你疯了？”夏城泉不悦出声，呵斥道：“我们大人谈我们的，小佑一个小孩子听什么？” 　　一会的话题，夏佑听了，指不定又要难过。 　　夏泽很坚持，“爸，你之前也说了，小佑虽然年纪小，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既然他能听明白，我希望他可以一起听。” 　　“胡闹！”夏城泉并不赞同。 　　夏泽朝夏佑招了招手，“小佑，过来，爸爸想跟你解释一些事情，也想跟你道歉，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决定。” 　　夏城泉侧面看向夏佑，温声道：“没关系，小佑，你不用听你爸爸的，想上楼就上去吧。” 　　夏佑在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还是走过来了。 　　他知道今晚夏泽过来是为了他的事情，他也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夏泽说的需要他做决定的事情，还是要把他接走的那件事吗？ 　　这样的话，他的确还是听着比较好。 　　主沙发上坐着夏城泉和朱荷，夏佑也没有要和夏泽坐在一起的打算，他独自坐到了单人小沙发上。 　　夏泽一直是站着的，直到朱荷示意他落座，他才在双人沙发上落了座。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夏泽身上，就看他怎么说了。 　　夏泽双手握拳，放在了膝盖上，目光落在茶几上，不和任何人对视，“我和漫语沟通过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 　　“我非常感谢爸妈，从小到大都给了我足够的自由，让我可以做自己，学业、事业、婚姻都是我自己选择的，都是我认为自己想要的。可我现在才知道……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没做好，我不是一个好的儿子，好的父亲，好的丈夫。” 　　夏城泉、朱荷、林漫语和夏佑，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个人，可前两个对他失望愤怒，他也没能留住林漫语，而夏佑跟他毫不亲近。 　　但他已经不是十多岁的少年，在这个社会上，他身上早就贴着各种身份标签，他不能只做自己，而他最失败的是，他也没能让林漫语好好做自己。 　　“你和林漫语沟通的结果就是你一个人在这反省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夏城泉蹙眉出声：“那她呢？作为儿媳妇我不作评价，作为妻子满意与否是你的事情，我只问一点，作为母亲，她反省过自己了吗？” 　　夏城泉最在意的问题，就是这一点，之所以对夏泽回来没有一个好脸色，除了本身就对夏泽生气之外，更是因为，看着他只身一人，没有把林漫语给带过来。 　　夏佑最大的伤害是林漫语给的，她不能道歉表态，有什么意义？ 　　夏泽的拳头握得更紧一些，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夏城泉的质问，而是自顾自的开口：“我喜欢了漫语很多年，她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性格，我没想过她会答应和我在一起，更让我意外的是，她会愿意嫁给我。” 　　夏泽说着，往事幕幕在脑海里翻涌。 　　从校园时代开始，林漫语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他默默守护了她很多年，她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像是高岭之花，一心只爱她的艺术创作。 　　在一起很偶然，那是在他处心积虑的制造偶遇的展览上，林漫语主动和他说了话。 　　当时林漫语穿了条素色的长裙，未施粉黛的面孔足够动人，她朝他浅浅笑了笑，一开口却是让他懵住的直接。 　　她说：“夏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时年少，面对喜欢已久的女神的发问，夏泽微微红了耳廓，半响后点了点头。 　　林漫语脸上没有羞涩局促，还是那样淡然自若的笑，她接着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夏泽甚至都回不过神来。 　　得偿所愿后，夏泽是倾尽所有的对林漫语好，可她还是那样，除了身份上变成了他的女朋友以外，她对他的态度，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她还是整日都在画室里。 　　但夏泽已经心满意足，那个时候，他做的最多的事情，是陪着她画画。 　　就这样过了两年，夏泽时常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恍惚中，他不知道到底是得到了林漫语，还是没有。 　　再这样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爱着自己的情况下，林漫语却主动对他提出了结婚。 　　夏泽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忐忑，他终于忍不住的问她：“漫语，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其实想问的是：“你爱我吗？” 　　“我们恋情稳定，年龄到了，为什么不结婚？” 　　预料之中的答案，夏泽心里有些苦，有些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林漫语却十分的坦诚，“夏泽，我对婚姻和恋爱并不渴望，可我的家人觉得我应该恋爱结婚了，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愿意嫁给你。” 　　毫无爱意的回答，像极了两个相亲认识，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人。 　　夏泽有想过要拒绝，可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对于林漫语而言，是个合适结婚的人选，却不是她爱的人。 　　可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只要她心里没有爱着其他人，那么感情，可以用一辈子去培养吧。 　　就算她真的是一座冰山，一辈子的时间也足够把她捂化了。 　　婚后不久，林漫语怀孕了，她的情绪开始很不稳定，那时她正在筹备自己的个人展，焦虑的心情，灵感的枯竭，她都怪在怀孕这件事情上。 　　面对所有人都在关心胎儿的情况，她一天天变得不安，夏泽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不住的安慰她，哪怕生了孩子，当了妈妈，她也是还是可以做自己，她不会失去什么的。 　　但林漫语焦躁的心情在夏佑出声后并没有得到好转，她没能顺利开自己的个人展，身边的人出于好心安慰着她“没关系的，个人展什么时候都能开，你现在是个妈妈了，享受当妈妈的幸福，画画可以先放一边”。 　　可这些安慰让林漫语一天比一天的暴躁，她画不出让自己满意的画，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夏佑的身上，她开始抵触夏佑。 　　在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情绪崩溃中，夏泽没有办法，他只能先把夏佑送到夏城泉和朱荷那里，给林漫语缓冲的时间，让她可以沉下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找回她的灵感，一遍遍的许诺，她可以好好的当“林漫语”，而不是“夏佑的妈妈”。 　　夏泽以为那样，林漫语就会接受夏佑，但他现在知道了，问题不在于林漫语能不能接受夏佑，问题在于林漫语其实根本就不爱他。 　　她只是过于听从家里人的话才选择了一个觉得合适的人结婚。 　　对她那样的人而言，婚姻，家庭，孩子都是羁绊。 　　她没有爱过自己，所以才接受不了夏佑吧。 　　夏泽曾经以为自己可花一辈子的时间去等林漫语爱上自己，但他现在觉得，自己等不到了。 　　他不能不去考虑夏佑。 　　他不仅仅是一个丈夫，他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从回忆里抽身，夏泽斟酌着言辞，说道：“漫语……其实一直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她在怀孕的时候，已经有了抑郁的倾向，而我没有重视这个问题，一直劝导她生下孩子。她筹备了三年的个人展，因为怀孕生子没能成功举办，生下夏佑之后，她的情绪更加的不好。我把夏佑送过来，真的不是不要他，我只是想给漫语时间和空间去接受她成为母亲这件事，也是不想夏佑接触太多漫语的负面情绪，可我不知道……夏佑原来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记住了，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才让他受到了伤害。” 　　在场的三人消化着这一长段的讯息，气氛变得十分的沉重。 　　没有人开口说话。 　　夏泽微微侧过身子，向着夏佑的方向，“小佑，真的对不起，爸爸太自以为是了。” 　　朱荷面露不忍，出声安慰道：“你不必过于自责，那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 　　夏城泉目光紧锁着夏泽，“你们沟通的结果是什么？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么大段的话，他都在为林漫语解释，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也没有把林漫语带过来，到底是打算怎么做？ 　　夏泽深呼吸，忽地抬起头来，说道：“漫语不适合婚姻，也不适合当一个母亲，她是要成为艺术家的人。” 　　夏城泉：“所以呢？你话不能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爸，妈。”夏泽下定决心了一般，嗓音沙哑的说道：“我和漫语决定离婚了，以后，我会好好弥补小佑。” 　　林漫语渴求的是幸福，如果婚姻是对她的束缚，他放手了。 　　“荒唐！”夏城泉站起身来，要不是夏佑在场，他现在就要过去揍夏泽了，呵斥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处理方式？” 　　直接让夏佑成为，离异家庭的孩子？ 　　这跟之前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处理方式，难道会利于夏佑的成长吗？ 　　而且要离婚的事情，竟然当着夏佑就这么说了，孩子不会伤心吗？！ 　　这样想着，夏城泉立刻看向夏佑，却见他一脸木然的坐在沙发，面无表情。 　　朱荷拉住夏城泉，冲夏泽说道：“这是你单方面的决定，还是你跟漫语商讨过后的决定？” 　　夏泽的回答很简洁，“我还在等漫语的回复。” 　　那晚提了离婚后，他离开了屋子，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了几天，给了林漫语思考的空间。 　　朱荷又道：“阿泽，你刚刚说的有一点，我并不赞同，‘艺术家’和‘母亲’的身份并不冲突，更重要的一点是，并不是你和漫语离婚了，她就不再是小佑的‘母亲’了，这个身份不是离婚就能改变的。” 　　夏泽没有给出回应，他起身走到夏佑的身边，蹲下身子，认真的开口：“对不起，小佑，之前送你来爷爷奶奶这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今天爸爸想问问你，我跟妈妈离婚后，你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吗？让我好好当一个爸爸吗？” 　　在没有林漫语的情况下，夏佑是愿意和他生活，还是留在爷爷奶奶这？ 　　夏城泉：“你逼一个孩子做什么？你现在这么问他，你让他怎么回答？” 　　相比较夏城泉的激动，夏佑格外的冷静，他直直的看着夏泽，反问道：“爸爸，你和妈妈离婚，是为了我吗？” 　　夏泽没想到夏佑这样问，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决定和林漫语离婚，既是为了夏佑，也是为了林漫语。 　　“如果是爸爸自己想和妈妈离婚，不用问我。”夏佑微顿后说道：“如果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 　　夏佑脸色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接着说道：“爸爸，谢谢你今天的解释，我不难过了。 　　夏泽脸上有疑惑。 　　“我终于知道了，妈妈是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不要我。” 　　有点绕口，三个大人都没出声听着，夏佑接着说道：“妈妈不想要孩子，所以不要我，换做其他人是她的孩子，她也一样不要。” 　　知道了这些，夏佑释怀了。 　　他一直在寻找自己被“抛弃”的理由，他现在懂了，被林漫语抛弃的人不是他，而是“林漫语的孩子”。 　　他没有做错什么。 　　此时此刻的夏佑，终于完完全全的跟自己和解，他伸手探向夏泽的脑袋，浅褐色的眼眸里忽然有了光，“爸爸，我不怪自己了，也不怪你了。” 　　夏泽是有在爱他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感受到落在自己脑袋上的小手，夏泽哽住了，“小佑……” 　　“你也不要怪自己了。”夏佑的小手笨拙的拍了拍夏泽的头，模仿着颜桃桃平常安慰自己的样子，“我在爷爷奶奶这里住得很开心，如果你和妈妈离婚了，我暂时也不打算和你一起生活。” 　　既然夏泽是来问他要答案的，夏佑很坦诚的告诉他，自己的回答。 　　林漫语的存在，并不是他不要和夏泽一起生活的原因。 　　夏泽这一次愿意让他来做决定，他很开心。 　　夏佑也希望，夏泽可以早日跟自己和解，不要在陷入愧疚和自责中了，同样林漫语也可以跟自己和解。 　　夏佑收回了手，一板一眼的就像个大人，再次强调道：“所以爸爸，不用为了我和妈妈离婚。” 　　“……” 　　“我现在真的很快乐，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每一天。” 　　“……” 　　一旁的夏城泉朱荷早就热恩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们的夏佑，为什么这么乖巧懂事啊。 第50章 　　夏佑率先离开了这场谈话, 夏城泉和朱荷和夏泽仍旧在交谈。 　　当初夏泽觉得和林漫语结婚，夏城泉和朱荷没有过多的干预，但现在夏泽突兀的提出离婚, 他们两个都觉得不能就这样不管了。 　　林漫语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夏泽和她又是什么状况, 一定得弄清楚。 　　夏佑回了房间后, 第一时间给颜桃桃打了电话。 　　颜桃桃秒接的电话, 声音里有惊讶有探寻, “夏佑？” 　　颜桃桃是真的很惊讶, 原本以为要到睡前才会接到夏佑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来的那么早。 　　这么早，该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颜桃桃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担心夏佑一会情绪不好。 　　“桃桃。”夏佑唤了一声, 主动道：“吃过饭了吗？” 　　颜桃桃仔细辨认着他声音里的情绪, 回道：“嗯, 吃过了，你呢？” 　　“吃过了，和爷爷奶奶还有爸爸一起吃的。”夏佑的语气平缓, 随后道：“桃桃, 我以后，会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嗯？”颜桃桃一时之间没听明白。 　　他不是一直都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吗？ 　　微顿后, 夏佑才开口：“我以后，决定要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了。” 　　之前生活在夏城泉这里, 是夏泽和林漫语的决定, 而今天开始, 要生活在这里, 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了。 　　他不再是被扔来扔去的那一个。 　　颜桃桃依旧有些懵懂, 但还是顺着他话说道：“哦哦，那挺好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很支持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或许，夏佑想表达的是，他不会回到夏泽、林漫语的那个家中。 　　颜桃桃强调了后半句。 　　夏佑沉默了一会，原本以为有很多话想跟颜桃桃说，像是他刚刚知道林漫语不要自己的原因，可是听着电话那头她的呼吸声，最后也只剩下一句“明天见”。 　　颜桃桃所有的担心在这三个字里消散，她笑着回道：“好，明天见。” 　　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暗号，她知道他今晚没事。 　　悬着的心，落了地。 　　--- 　　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到期中考。 　　对于小学一年级的期中考，颜桃桃是完全不担心的，她一个大学生，要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期中考掉链子，也太说不过去了。 　　咳—— 　　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在老师反复渲染这是次期中考是多么严肃的一次考试后，班上许多同学还是表现出对期中考试的重视和紧张的。 　　班上已经有小规模的团体在热烈的讨论着期中考试的话题。 　　——“考试？和入学考试一样吗？不难吧？” 　　——“我有点紧张，老师说我们题目会和普通班不一样，会难很多。” 　　——“啊，我妈妈说了，要是这次考第一名，寒假带我出国玩。” 　　——“我也想考第一名。” 　　——“我才是第一名！” 　　…… 　　……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传入耳朵，颜桃桃撑着头，视线回到桌子上的杂志上。 　　小学生的生活已经开始两个月了，一开始颜桃桃觉得自己上了个特招班，班上的同学一个个聪明得不行，老师也说着，讲课的内容会和普通班有所区别，因为他们中间，肯定会有优秀的跳级生，当时颜桃桃还有些紧张，觉得这个阵仗，她很可能会成为班上成绩吊车尾的那一个。 　　可现在看来，老师的教学内容确实比普通班要广泛和快速，但内容范围并没有超过小学三年级。 　　一切还在颜桃桃的知识范畴内。 　　可一天上课的时间实在太多了，颜桃桃可不想影响夏佑听课，她不时的望着窗外发发呆，后来就开始在孔竹生的书房里，挑选一些感兴趣的书籍，压在课本书下，偷偷的翻阅。 　　孔竹生书柜里的书种类齐全，社科人文都有，唯独没有用来消遣的小说，颜桃桃翻找了很久，发现有一栏全部都是科学杂志。 　　许多科技方面的发现研究案例，看起来也挺有趣味性的。 　　于是在课堂上的时间，颜桃桃都在看于课本无关的科学杂志。 　　说起来也很感慨，上课看课外书籍的事情是大多数学生都干过的事情，但在重生之前，颜桃桃的学生时代，却一次也没有干过。 　　那个时候的她活得很紧绷，每天想着的都是一定要有好的成绩，这样才能离家远远的。 　　现在，倒又是补上了一件，曾经没有干过的事情了。 　　课间休息，吴珠珠就坐在颜桃桃前座的位置上，分别打量了下颜桃桃和夏佑的神色，问道：“期中考，你们紧张吗？” 　　颜桃桃和夏佑都摇头。 　　“很好，不愧就是我的好朋友。”吴珠珠很满意，继而目光又落在颜桃桃还未来得及收好的杂志上，“桃桃，你最近都在看这个杂志。” 　　对吴珠珠已经基本了解的颜桃桃，知道她一定是要劝自己端正学习态度了，于是颜桃桃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还挺有趣的。” 　　颜桃桃一边说一边把杂志收回抽屉里，把话题又绕回了期中考，问道：“珠珠呢？你紧张吗？” 　　“不紧张。”吴珠珠一脸严肃，“桃桃，你要考第二名。” 　　“诶？” 　　“考完公布成绩，会有排名表，我们是好朋友，我希望我们的名字挨在一起。” 　　“那跟我考第二名有什么关系？”出于对吴珠珠的了解，颜桃桃猜测道：“因为你会是第一名，对吗？” 　　吴珠珠唇角自信上扬，认可道：“没错，我是第一名。” 　　她做什么都是一副自信满满且势在必得的样子，颜桃桃及时给她加油鼓励，“加油，珠珠我相信你一定能拿第一名的！” 　　“嗯哼。”吴珠珠应着，看向夏佑，道：“夏佑，你要考第三名。” 　　夏佑：……？ 　　夏佑和颜桃桃对吴珠珠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并不配合吴珠珠，不泼冷水，也不给她撒鸡血。 　　夏佑的不说话对于吴珠珠而言一概视为默认，吴珠珠的大脑已经开始为三人要拿前三的目标制定接下来的行程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暂停对罗章超的补习，我们三个人，一起准备期中考。” 　　夏佑：…… 　　颜桃桃：…… 　　说着吴珠珠就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座位，“我不跟你们闲聊了，我要去制定我们三个人的备考表了。” 　　“珠珠！”颜桃桃及时唤住她，“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紧张，你放轻松一点，你一定会考得很好的，你这么聪明，夏佑也是，你不要担心！” 　　备考表什么的大可不必，听起来就让人头秃。 　　吴珠珠步子微顿，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颜桃桃这句话，接着说道：“也行，那我就专门为你出个学习计划吧，总之我们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就可以，夏佑随便吧。” 　　原本想让夏佑考第三名，也是推己及人的为颜桃桃考虑，想着颜桃桃大概也会想和夏佑的名字在排名表上挨在一起吧。 　　既然夏佑一副不领情的样子，那就随便吧。 　　颜桃桃：……？！ 　　看着吴珠珠风风火火的回了自己的位置，颜桃桃欲哭无泪。 　　午饭的时候，罗章超听闻吴珠珠的最新安排，一开始还为自己不用被额外补课而开心了一下，下一秒又很懵懂的问：“期中考试很难么？” 　　在罗章超的认知里，他们三个人都很聪明，他不会的题目他们都会，期中考试肯定难不倒他们啊。 　　吴珠珠：“比你们普通班难。” 　　“哦。”罗章超应了一声，短暂的失落了一秒，就接着吃饭了。 　　颜桃桃担心他受了打击，关心的询问了一声，“章超哥哥，期中考试会紧张吗？” 　　罗章超嘴边有油渍，咽下了饭菜，一脸迷惑的出声，“为什么要紧张？桃桃，这个考试很重要吗？” 　　换做夏佑和吴珠珠说出“为什么要紧张”这样的话，一定是因为自信满满，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罗章超说这句话则是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 　　毕竟才小学一年级，对期中考、期末考，或者说“考试”、“排名”这种东西没有具体的概念和了解。 　　颜桃桃并不想跟罗章超渲染紧张的情绪，于是笑着回道：“章超哥哥平常心对待就可以了，期中考就是对我们这段时间学习效果的一种检测，你只要平常认真学习了，一定能考好的。” 　　罗章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午饭过后，大家在小卖部逛了一圈，然后回到各自的教室小憩。 　　昏昏沉沉中开始了下午的课程，颜桃桃还是将杂志夹在了课本中，打算打发下午的时间。 　　万万没想到是，这一次，她被逮到了。 　　这一节课刚好是班主任的数学课，班主任在讲台上远远的注意了颜桃桃好几眼，见她全程低着头，完全没有抬头看过黑板。 　　老师们都很有经验，知道一定是学生开了小差。 　　颜桃桃看得入迷，完全没有察觉，反而是夏佑，小声的唤了她好几声，“桃桃，桃桃。” 　　听到声响，颜桃桃侧头，探寻的看向夏佑，“嗯？怎么了？” 　　他们的座椅都是单人座，没有同桌，夏佑就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隔着一些距离，两人上课是不会讲小话的。 　　夏佑提醒道：“老师在看你。” 　　忽然觉得耳畔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异常的安静，有种被视线黏住的不适感，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班主任已经沉着脸往她的位置走过来了。 　　颜桃桃一慌，下意识的拿书本盖住杂志。 　　完了，估计要被骂了，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真是丢脸。 　　意外的是，班主任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朝她伸出了手，“把书给我。” 　　被抓包的颜桃桃窘了窘，垂死挣扎道：“老师，我保证不看了，你能不没收我的书吗？” 　　这些杂志都是孔竹生的，要是被没收了，她怎么跟孔竹生交代啊。 　　班主任：“你先给我，下课跟我去趟办公室，我再跟你说，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闻言，颜桃桃只能把杂志递给班主任了。 　　于是当了两个月小学生的颜桃桃，第一次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 　　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站定，颜桃桃立刻眉眼低垂态度极好的道歉表态，“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上课开小差，不认真听讲，看课外书，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颜桃桃一开口，就把班主任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了，班主任愣了下，一时没有接话，片刻后面色缓和了些，道：“你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就好，还有一个礼拜就要期中考了，我知道你们对期中考没有概念，但这是个很重要的考试，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认真对待，你能进特招班，本身底子天赋就不差，老师不希望你被学习态度的问题耽误，明白吗？” 　　颜桃桃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明白。” 　　“这是老师第一次找你，希望不要有第二次，你既然都明白了，老师这次就不通知你的家长了，要是再有下次，一定会联系你的家长的。” 　　无论是哪个年龄段，“叫家长”都是老师解决孩子问题的杀手锏。 　　颜桃桃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对于班主任说的任何都绝对不反驳，乖巧温顺。 　　果然，班主任原本要长篇教育她的，几分钟就结束了，“好了，那你回教室吧，还有一节课，记得好好听讲。” 　　“我一定好好听讲。”颜桃桃应着，却没有马上离开，瞅着班主任，壮着胆子开口道：“那个……老师，杂志可以还给我吗？” 　　被班主任骂无所谓，她只想把孔竹生的杂志拿回去啊。 　　“不行。”班主任没有犹豫，果断拒绝，沉声道：“现在还不能还给你，等你期中考试结束了，数学考到九十分以上，我会还给你的。” 　　这也是老师惯用的激励手段。 　　颜桃桃瞅瞅办公桌上的杂志，再瞅瞅班主任那一丝商量都没有的脸，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气。 　　哎—— 　　也只能这样了，数学考九十分并不难，只能其中考试后再来拿回杂志了。 　　班主任又鼓励了颜桃桃两句，告诉她只要认真学习，拿九十分一定没有问题的。 　　颜桃桃只能应着，离开了办公室之前，反复的嘱咐班主任，一定要看好这本杂志，别弄丢了。 　　孔竹生一整套摆在书柜里，要是丢了她得自责死。 　　颜桃桃一走，对坐的老师好奇的瞄了眼班主任桌上的科学杂志，带着几分玩笑的调侃道：“不愧是特招班啊，这才几岁啊，这不是成年人看的杂志么？你们班的孩子看得懂？” 　　闻声班主任低头，这才仔细翻看了眼自己没收上来的杂志，眸光中闪过讶然。 　　她原本还以为是本漫画。 　　这样的杂志，颜桃桃真的能看懂吗？ 　　而另一边，颜桃桃一出办公室就被吓了一跳，“珠珠，夏佑？” 　　吴珠珠看她垂头丧气的，问道：“被骂了？” 　　接收了小伙伴们的关心，颜桃桃无谓的笑笑，回道：“没事。” 　　吴珠珠不客气的揭穿：“你脸上写着‘有事’。” 　　颜桃桃知道吴珠珠不好糊弄，坦诚的回道：“因为书被没收了，有点失落，那书不是我的，是我外公的。” 　　夏佑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道：“去买一本一样的。” 　　颜桃桃摇头，“买不到了，这是几年前的，估计都停产了吧。” 　　她是按照孔竹生摆放的顺序来读的，这本是日期都是四五年前的了，杂志本来就有时效性。 　　颜桃桃不想影响夏佑和吴珠珠的心情，扬了扬唇角，回道：“好啦，没关系，老师说了，她只是暂时给我保管，等我期中考试数学拿了九十分，她就会把杂志还给我。” 　　闻言，吴珠珠表示了然的点点头，伸出了友谊之手，“好，那今天放学，我们先复习数学。” 　　颜桃桃：……？ 　　心情……可真是复杂。 　　---- 　　这天，吴珠珠对颜桃桃额外的关照，夏佑和罗章超已经回家了，吴珠珠还拉着颜桃桃在家里刷屏。 　　颜桃桃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她见过为了中考、高考刷题的，没见过为了小学一年级的期中考就开始刷题的。 　　简直匪夷所思，令人发指。 　　等结束了一切回家，颜桃桃感觉身体被掏空，十分的疲惫。 　　孔竹生今天回来的早，一眼就看出了颜桃桃不对劲，询问道：“怎么回事？没精打采的。” 　　是跟小伙伴们闹别扭了，还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把体力消耗完了？ 　　颜桃桃摇摇头，“我没事，外公。” 　　她就是……真的有点累。 　　孔竹生显然不信，还想要接着问，布菜的孔倩妍出声回道：“爸，她是学习太累了。” 　　孔倩妍去吴珠珠家接颜桃桃的时候，就问过了，知道了颜桃桃是为了期中考试在奋力的学习后，认可的摸了摸她的头，想着晚上多给她做点好吃的。 　　“学习太累了？”孔竹生蹙眉，一脸不可思议，“你现在一天几节课？” 　　现在小学生的压力这么大么？ 　　孔倩妍帮忙回答道：“六节，她是为了期中考试在复习。” 　　孔竹生了然，摸了摸颜桃桃的头，问道：“这么努力是想考第一名？” 　　颜桃桃可没想考第一名，她只想把孔竹生的杂志拿回来而已。 　　可是这个理由显然没有办法直接跟孔竹生说，于是她斟酌了下，反问道：“外公，想我考第一名吗？” 　　她对成绩的排名没什么要求和想法，可家长们应该都希望孩子考得名次越前越好吧？ 　　重生之前，颜桃桃的成绩稳定在前三，每次孔倩妍去给她开家长会的时候，都会精心妆扮一番，骄傲和开心都写在脸上。 　　那个时候的颜桃桃，是很有拿第一名的冲劲的。 　　孔竹生也这样想吗？ 　　孔竹生摇头，“我对你没有拿第一名的要求，所以你的压力不用这么大。” 　　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小学生，孔竹生对她没有学习成绩上的要求，更加不希望她为了拿个第一名，愁眉苦脸的。 　　孔竹生接着补充道：“桃桃，你要记住成绩排名不能说明一切。” 　　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准，从来就不是看试卷的卷面分。 　　就是孔倩妍小的时候，孔竹生对她的学习成绩也没多做要求，她愿意学音乐就学音乐。 　　颜桃桃被暖到了，情绪大好，她仰头看着孔竹生，清了清嗓子，试探的发出声音，“其实……其实我的压力不是因为期中考试。” 　　她压力的来源，完完全全就是那本被班主任没收的孔竹生的科学杂志。 　　虽然知道自己数学考九十分，拿回杂志的问题不大，可心里总是很忐忑，就怕那个杂志有个意外，自己跟孔竹生交不了差。 　　这才是心累的根本原因。 　　孔竹生挑眉，“那是？” 　　因为之前发生过的种种，颜桃桃也跟孔竹生承诺过，不会跟他撒谎，她眼神闪烁了下，还是觉得先坦白，“那我说了……外公你不要生气。” 　　“嗯，你说。” 　　在孔竹生心里，压根就不觉得颜桃桃能做出什么让他觉得生气的事情来。 　　一旁的孔倩妍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落在颜桃桃身上，想知道她的回答是什么。 　　颜桃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孔竹生的距离，双手背在身后，焦虑的乱动着，半响才出声回道：“是这样的……外公，之前我不是问过你，你书房里的书，我能不能看吗？” 　　“嗯？”孔竹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拿了你书柜第三格的科学杂志……看了几本了，我觉得很好看。” 　　“然后？” 　　“然后我带到学校去了，今天上数学课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把我那本杂志没收了……” 　　听到这里，孔倩妍立刻压低声音，语带呵斥了唤了声，“桃桃！” 　　她就说看今天颜桃桃的情绪不太对，原来是做错事了。 　　颜桃桃已经说到这了，心中的负担卸了一大半，立刻态度极好的出声道歉：“对不起，外公，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老师说了，只要期中考试数学考了九十分，就会把那本杂志还给我的，我一定好好努力，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把你的杂志给拿回来的。” 　　孔竹生听完，垂首瞅着颜桃桃不安的小脸，不露情绪的冷哼了一声，“就这？” 　　诶？ 　　就这？ 　　外公不生气吗？ 　　颜桃桃还在小心翼翼的盯着孔竹生的脸，疑惑道：“外公不生气吗？” 　　孔竹生在饭桌前落了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兀自说道：“看来我之前给你买的故事书，你都不感兴趣，你对科学方面的书籍感兴趣？” 　　之前逛商场的时候，在商场导购员的推荐下，孔竹生是给颜桃桃买了一系列的儿童故事书的。 　　他还拿这些书，给她念过睡前故事。 　　想到那些书本的内容，孔竹生就对颜桃桃的行为多了一分了解，接着说道：“那些故事书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讲的都是些抹黑“父亲”的故事，他记忆犹新。 　　颜桃桃少看点也好。 　　孔倩妍听着直摇头，一脸不赞同的出声，“爸，你不能这么惯着桃桃，这件事本来是她不对。” 　　孔倩妍也不想对颜桃桃太过苛刻，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希望颜桃桃在健康成长之于，也能成绩优秀，加上孔竹生对颜桃桃实在是太惯着了，这个家总得有个人唱白脸吧？ 　　孔竹生不以为然，一边舀汤，一边神色自若的说道：“桃桃，把你感兴趣的类别整理下告诉我，我让马腾去你给买想看的书。” 　　“爸——”孔倩妍再次不赞同的唤了一声。 　　孔竹生，“一本杂志而已，我看过了，没事的。” 　　孔倩妍吸气，“爸，这不是你的杂志重不重要的问题，是桃桃没有遵守课堂纪律，导致书本被没收了，我们不能让她养成这个习惯，以后可能就改不回来了。” 　　“你小时候上课每节课都认真听讲了吗？” 　　“……”孔倩妍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孔竹生实力护孙，为了堵住孔倩妍的嘴，接着看向颜桃桃补充了句，“当然，桃桃，这些书，你上课的时候不能看了。” 　　颜桃桃真的被惊讶到了，心累的感觉一扫而光，屁颠屁颠的在孔竹生身边落座，感慨道：“外公真好，谢谢外公~~” 　　呜呜呜，她真的太感动了。 　　原本还以为孔竹生肯定要黑脸，她都做好撒娇卖萌，道歉后再哄好孔竹生的准备了。 　　谁知道孔竹生不仅仅完全没有生她的气，甚至还在孔倩妍面前帮着她说话。 　　颜桃桃感受到了被宠爱的幸福。 　　当然她也知道如何缓和“家庭矛盾”，立刻乖乖巧巧的冲孔倩妍说道：“妈妈，我知道错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养成这样的坏习惯的，以后外公给我买的书，保证不在课堂上看了。” 　　孔倩妍看看孔竹生再看看颜桃桃，觉得自己的口才既不如孔竹生，好像也说不过颜桃桃，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颜桃桃拍了拍胸膛，十分有担当的表示，“我上课看课外书，被老师发现，这件事我做错了我会负责，所以我期中考试数学一定会拿九十分，把杂志拿回来的，我保证。” 　　孔竹生场面的点点头，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吃饭。” 　　比起数学拿九十分，孔竹生对颜桃桃能看得下并且愿意看他书房里的那些书更满意。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外孙女跟他有一样的兴趣爱好。 　　一直以来孔竹生就是“理工直男”那一挂，他对文艺方面的事情并不感兴趣，生下了孔倩妍后，他没有限制过孔倩妍的兴趣爱好，发现她对音乐感兴趣后还是有些微妙的失落。 　　现在感觉到颜桃桃和他一样的喜好，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不愧是他的亲外孙女啊，果然像他。 　　---- 　　另一边，罗家。 　　罗章超今天没有被吴珠珠上小课，回到家里，反而没有觉得很轻松，相反还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看着吴珠珠、颜桃桃、夏佑在那刷题，他瞬间就觉得手里的模型都不香了。 　　他拿着吴珠珠给他的汽车模型，在三人身边晃悠着，有好几个瞬间，都是想放下模型，加入他们三个人的队伍。 　　可是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在罗章超瞟见了他们卷子上的题目后，又被咽了回去。 　　好可怕。 　　那些题目，他好像根本就看不明白。 　　还是不要加入了，免得一道都做不出来。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吴珠珠嫌弃的眼神，和颜桃桃安慰的语句，甚至还有夏佑目不转睛的同情目光了。 　　不要，太惨了。 　　罗章超真的很迷惑，为什么他们这么在意期中考。 　　于是晚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对罗南平发出疑问，“爸爸，期中考试很重要吗？” 　　“你们要期中考了？” 　　“嗯，下个星期。” 　　“时间过得真快。”罗南平生出了感慨，回答罗章超：“你好好加油，努力考试。” 　　罗章超又接着问：“爸爸，我要拿第一名吗？” 　　他听见吴珠珠说了，她要期中考的第一名。 　　罗南平吸了口气，瞅着罗章超真挚的双眼，酝酿着要怎么回答。 　　不是他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信心，但正因为是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很清楚，就罗章超的水平，只怕是与“第一名”无缘。 　　怎么告诉他，“第一名”不是想拿就能拿的？ 　　微顿后，罗南平才开了口：“没事，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能不能拿第一名无所谓。” 　　对罗章超的要求不能太高，到时候不仅是罗章超会有压力不开心，他自己也会失望。 　　罗南平很会调节自己的当父亲的心态。 　　听到罗南平的回答，罗章超彻底的放下心来了，乐呵呵的咽了两口饭，“嗯嗯，我知道啦，我就说了，不用紧张的。” 　　他不用拿第一名，到时候考试有不会的题目，做不出来也没关系！ 　　罗南平点点头，过了几分钟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还是摆出了一张严肃脸，补充道：“可以不拿第一名，但也不能倒数第一名。” 　　期中考试过后，肯定就是家长会，罗南平可不想自己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儿子是倒数第一名。 　　“好的爸爸，我不会考倒数第一名的。” 　　罗南平扶额，“倒数第三，倒数第二也不行。” 　　罗章超偷偷在脑海里数了下，按照罗南平的意思，他只要能考过班里三个人就可以了。 　　他虽然成绩一般般，但是最近在吴珠珠的补课下，还是进步了很多的，于是罗章超咽下一大口饭，信誓旦旦的对罗南平说道：“爸爸，你放心，我会考到倒数第四名的！” 　　保证完成罗南平的期望！ 　　罗南平腮帮子动了动，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罗南平：这是我亲生的，我不能动手打孩子，家暴是犯法的，打坏了还要送他去医院，医药费要自己出，还得自己来照顾他。 　　不能动手。 　　一定不能动手。 　　之后整顿午饭，罗南平都在内心跟自己进行对话，没有再出声，而罗章超对自己躲过一劫一无所知，开开心心的“干饭”。 　　晚上洗完澡后，罗章超准备要睡觉，这个时候罗南平突然进了他的房间。 　　罗章超坐在床上，开口问道：“爸爸，怎么了？” 　　罗南平手里拿着手机靠近，“妈妈要跟你视频。” 　　闻言，罗章超瞪大了双眼，诧异出声：“妈妈？” 　　他的妈妈一直在做很神秘的工作，罗南平说了，妈妈的工作环境是全封闭的，联系不到外界，所以不能跟他们保持联系。 　　他已经没有印象，上次见到自己的妈妈，听到妈妈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 　　随着罗南平的走近，耳畔传来熟悉的久违的声音，“章超。” 　　是妈妈！ 　　真的是妈妈的声音！ 　　罗章超终于回过神，立刻爬出被子，激动的伸手去拿罗南平的手机，“妈妈，妈妈……”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罗章超只是重复不断的唤着“妈妈”。 　　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心心念念的妈妈的脸，小小的罗章超没忍住就红了眼睛，再次哽咽的唤了声：“妈妈。” 　　平常见不到的时候还好，现在能看到了，积压的思念喷涌而出。 　　他真的好想她啊。 　　之前看见孔倩妍和颜桃桃相处的时，他满眼都是羡慕。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妈妈说，也想让妈妈抱抱自己。 　　“想妈妈了是吗？”屏幕上是妈妈放大的脸。 　　“嗯。”罗章超闷声应着，“妈妈什么时候才忙完？” 　　罗章超看到妈妈笑了笑，给出了他最想要的回答：“马上了，章超，下个礼拜妈妈这边工作就结束了。” 　　罗章超欣喜的说不出话来。 　　“听你爸爸说，你马上要期中考试了，章超好好加油，考得棒棒的，妈妈去给你开家长会。” 　　“真的吗？！” 　　“真的。” 　　罗章超开心得想要起飞。 　　他一直就盼着自己的妈妈能带自己去一趟学校，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开学的时候，孔倩妍去送他的时候，他就表达过了。 　　太好了！ 　　他的心愿要实现了！ 　　期中考他一定要加油！ 第51章 　　第二天中午, 四个人在食堂门口会和的时候，罗章超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一见到三人就主动开口说道：“今天放学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复习吗？！” 　　颜桃桃诧异的看向他, “章超哥哥怎么突然想复习啦？” 　　对于学习, 罗章超虽然没有表现出抵触, 但基本上是不主动的, 他一直是跟着大部队走, 在吴珠珠、颜桃桃、夏佑的学习氛围下, 努力的融合进去。 　　“我想期中考考好一点！”罗章超说着, 忽然眉开眼笑, 按住不住欣喜的发声，“昨晚妈妈跟我视频了, 说下个礼拜会来A市看我, 我考得棒的话, 她会来给我开家长会！” 　　昨晚结束了和妈妈的电话, 罗章超都兴奋得睡不着，迷迷糊糊睡着了，连梦里都在看书。 　　妈妈交代的, 他一定要完成！ 　　罗章超眼里有光, 颜桃桃很为他开心，他很少念叨自己的妈妈, 但看得出和妈妈感情很好，“好哦, 那我们一起努力, 我相信章超哥哥一定能考得很好的！” 　　鼓励完罗章超, 颜桃桃下意识的看向夏佑, 怕他会想起林漫语。 　　像是感觉到颜桃桃担忧的目光, 夏佑目光平静的看回来，眼神里都是：“我没事”。 　　作为给罗章超上了一两个月补习课的吴珠珠，对罗章超表现出来的上进心十分的满意，直接问道：“你要考普通班的年级第一？” 　　风平小学一年级共了九个班，八个普通班，一个特招班，除了特招班才二十个人以外，普通班普遍有四十个人。 　　罗章超虽然对普通班一个年纪到底有多少人没有概念，但不用想也知道有几百个人，他怎么可能考得过啊？ 　　“呵呵呵……”罗章超微窘的笑了笑，“不，不是的，我的目标不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对他而言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目标。 　　“哦，那就是班级第一？”吴珠珠稍显失望，但想到罗章超平常的学习底子，还是觉得“班级第一”更合理一点，“也行吧。” 　　班级第一？ 　　为什么都要“第一”啊…… 　　罗章超摇头，声音逐渐因为没有底气而弱下去，“我的目标也不是年级第一……” 　　吴珠珠：“那是？” 　　面对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子，罗章超莫名生了“惧意”，她的神态语气都让他觉得头皮发麻，“爸爸说……我只要不考班上倒数三名就可以了，原本、原本我的目标是倒数第四名，妈妈说要给我开家长会以后，我就想努力考班上前二十名。” 　　罗章超说得仔细，他觉得自己都已经把最开始的目标说出来了，那么考进前二十这个目标，应该不会让吴珠珠凶自己吧？ 　　她凶起来，他会害怕！ 　　吴珠珠蹙眉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前二十？” 　　“嗯……”罗章超后背发凉，很想往颜桃桃身后躲。 　　真的好凶，好可怕！ 　　“这个也叫目标？” 　　“不是吗？”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目标啊，他们班有四十多个人呢！ 　　吴珠珠白眼道：“这难道不叫正常发挥？” 　　在吴珠珠眼里，罗章超的学习底子确实一般，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按照教学计划，给他补习，现在他做作业的正确率也已经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从这方面来评估，吴珠珠觉得他要考到班上前二十名，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这应该是基本操作。 　　听到“正常发挥”四个字，罗章超脸上的紧张害怕全部消失了，眼神里都透着不好意思来，颇有些羞涩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回道：“珠珠，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啊。” 　　就、就怪不好意思的。 　　一直旁听的颜桃桃和夏佑，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对罗章超这样的回答已经习以为常。 　　吴珠珠嫌弃道：“你对‘厉害’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啊……？”他难道误会了吗？ 　　吴珠珠不想跟他纠结这些，直接道：“既然你定不好目标，我来帮你订吧，你的目标是班级前三。” 　　“不行，我做不到。”罗章超连连摇头，在吴珠珠气场的压迫下，试探的说道：“我把目标改成前十五！” 　　“……那跟你之前的目标有什么差别？” 　　眼看着罗章超都快被逼哭了，颜桃桃出声道：“珠珠，慢慢来嘛，我觉得与其定一个章超哥哥觉得自己一定达不到的目标，让他丧气，还不如定一个低一点的目标，他肯定更有干劲。” 　　罗章超认可的点头，“我就是桃桃那样想的！” 　　吴珠珠沉思了下，随即道：“行吧，那就考个年级前五。” 　　罗章超努了努嘴，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前、前十二……” 　　“前十。”吴珠珠说完，紧绷着脸道：“再讨价还价，你就自己复习，爱考第几名考第几名，看你妈妈乐不乐意给你开家长会。” 　　吴珠珠语气里已经是不耐掺杂了些暴躁了，她最不喜欢和犹犹豫豫的人相处了。 　　罗章超认了怂，委委屈屈的发声，“好，我努力考前十，珠珠你别生气，也别不给我上课了。” 　　吴珠珠下巴微仰，步伐骄傲的迈进了食堂。 　　于是这天放学，毫无意外，四人都在吴珠珠家复习。 　　总的来说，因为罗章超对期中考试充满了干劲，颜桃桃觉得自己解脱了，吴珠珠精力有限，大半精力都放在罗章超身上，终于不压着颜桃桃做题了。 　　吴珠珠对给别人传授知识这点，是非常热衷的，罗章超越是表现得积极好学，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越发的好。 　　颜桃桃瞅着相处和谐的两人，真的觉得他们的频道相接了。 　　一旁的夏佑问颜桃桃，“期中考，你的目标是什么？” 　　“没有具体目标。”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能给夏佑塑造一种“太颓然”的形象，影响他对考试的看法，于是又接着道：“当然能考第一名最好，希望自己能考出自己最好的成绩，我得把老师没收的杂志拿回来。” 　　语罢颜桃桃反问道：“夏佑，你呢？” 　　“我没想过。” 　　夏佑既不像吴珠珠有强烈的“胜负心”，也不像颜桃桃那样有考个好成绩拿回杂志的目的，更不像罗章超有来自妈妈的动力，对于期中考试，他好像没有目标。 　　颜桃桃看出他的迷茫，鼓励道：“呐，夏佑，那我们做个约定，我们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拿最好的成绩好不好？” 　　“嗯。”夏佑点点头，但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光暗了暗。 　　颜桃桃问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桃桃，考试后的家长会，是阿姨来给你开吗？” 　　颜桃桃点点头，“应该是吧。” 　　重生前的每次家长会就都是孔倩妍来开的，现在孔倩妍也回到孔家了，孔竹生工作又忙，自然会是孔倩妍来开。 　　闻言，夏佑眸眼微垂，长睫毛在落下一片阴影。 　　期中考试过后的家长会，也不知道会是夏城泉还是朱荷来给他开。 　　所有的同学都会是爸爸妈妈来开家长会吗？ 　　就像是之前，开学他被欺负请家长，其他孩子来的都是父母，只有他是奶奶朱荷。 　　他的爸爸妈妈不会来的，就算是夏泽和林漫语愿意，夏佑自己也不太乐意。 　　难过不至于，但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失落。 　　颜桃桃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夏佑可能在意的点，立刻出声道：“不过也不一定，我妈妈可能要上课啊什么的，也许会是我外公来给我开哦，班上肯定也有很多同学都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来开家长会。” 　　夏佑抬眸，安静听着。 　　颜桃桃又道：“夏佑，会是夏爷爷来给你开家长会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夏爷爷来给你开家长会就太棒啦，夏爷爷之前一直说想跟我外公吃饭见面来着，我再让外公来给我开家长会，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见面了，我觉得我外公和夏爷爷一定很聊得来，就像我跟你一样，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随着颜桃桃笑容满面，期待语气说的一长段话，消失得无影无踪，夏佑点点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真好，能和颜桃桃成为好朋友。 　　---- 　　期中考就定一个礼拜后的星期五，一年级的期末考，只用考语文、数学和英语，考完就是周末假期。 　　罗章超干劲满满的复习了一整个礼拜，即便是回了家里，晚上也乖乖在房里温书。 　　罗南平很惊讶，一晚上能推开罗章超的房间好几回，每回都有些欲言又止。 　　他既想劝罗章超去放松玩一玩，早点睡觉休息，才小学一年级不用搞这么紧张，这要等上了高年级，初中、高中，那岂不是要通宵达旦了？ 　　但又觉得好不容易看到罗章超如此热衷学习，阻止他也不太好。 　　犹豫了好几回，终于在晚上八点半后，罗南平这次没有合上房门走出去，而是唤道：“好了，可以了，去洗漱睡觉吧。” 　　可是罗章超的背影一动不动。 　　罗南平有些自责了，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孩子逼太紧了，让他感觉到压力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发出慈父的温柔嗓音，“章超，学习要劳逸结合，你看了这么久的书，可以了。” 　　“……” 　　罗章超还是没有反应。 　　“听爸爸的话，章超。”罗南平抬步走过去，立在书桌旁，伸手去拿他的笔，想要让他停下来，可刚一站定，他步子一顿。 　　视线里的本子上，是罗章超正在认真抄写的拼音字母，最后几排歪歪扭扭，甚至没写完。 　　为什么没写完？ 　　因为罗章超早就撑在头，握着笔，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难怪他在门口说了那么久的话，他都没有反应。 　　罗南平看了一眼，这一页纸也就写了个三分之一，估摸是很早就睡着了。 　　想到自己在书房工作，心里总觉得罗章超太刻苦了有些心疼，结果他倒好，坐在书桌前打瞌睡。 　　果然，这才是他的儿子。 　　罗南平连连摇头，罗章超因为他拿笔的动作清醒了过来，脑袋栽了下，被罗南平接住，他脑袋枕在罗南平的手里，睁开眼愣怔的看着罗南平，回不过神的唤了声：“爸爸？” 　　看着罗章超又傻又憨的样子，罗南平又好气又好笑，但心里也松了口气，说道：“困了就去洗漱睡觉。” 　　罗章超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扫了眼没写满的本子，犹豫道：“我写完再睡。” 　　罗南平却直接把罗章超给拎起来了，把他扔到洗手间，一脸严肃的教育道：“学习这种事情，不是付出的时间越多越好，你要做到有效率，不然就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睡觉。” 　　罗章超点点头，乖乖的开始拿牙刷打算洗漱，眼看着罗南平转身要走，忍不住出声唤道：“爸爸。” 　　“嗯？”罗南平驻足回头。 　　“今天是星期二了……”罗章超有些扭捏的开口，“上个礼拜，妈妈不是说这个礼拜过来么？怎么还没到啊？” 　　望眼欲穿的过了星期天，罗章超昨天就开始期待回家，脑海里总是幻想着，一打开门就能看到自己妈妈的画面，可是昨天失望了，今天也落空了，他又不好意思总是在罗南平面前提。 　　“就这个礼拜了，你安心上学，妈妈说会过来看你，就一定会过来看你的，相信妈妈。” 　　“我没有不相信妈妈，我就是……就是想快点看见她。”罗章超用着碎动作挤着牙膏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在意，问道：“爸爸，妈妈星期五之前会回来的吧？” 　　上次视频的时候，妈妈答应了他，要来给他考试加油鼓劲的。 　　星期五就是考试了啊。 　　罗南平并不知道罗章超心里的点，只当他就是想越快看到自己妈妈越好，于是回道：“会的，就是这一周。” 　　妻子的具体归期，罗南平自己也拿不准，但她既然说了这周回来，肯定也差不了几天。 　　罗章超很容易满足，听到了罗南平肯定的回答，立刻就开心了。 　　他对自己的父母是绝对信任且依赖的。 　　爸爸说妈妈会回来，妈妈就一定会回来的！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星期四早早的回到家里的罗章超，并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妈妈张芬。 　　他回房间放了书包，瞅瞅墙上的钟，房间里坐不住，他不停的满屋子来回走动。 　　去罗南平的卧室看看，又去了洗手间，确定罗南平为张芬准备的洗漱用品都在，又去玄关的鞋架上找了罗南平为张芬备好的新鞋子。 　　一切都在，就等着张芬过来了。 　　罗章超想坐在沙发上等，但又如坐针毡，时间变得分外的难熬，他直直的盯着墙上的挂钟，觉得连秒针都跳动得很慢。 　　终于六点过十分，他听到了门外的声响，有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传来，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立刻打开了门。 　　罗南平开门开到一半，发现门开了，怔了下，望着眉飞色舞的罗章超。 　　“爸爸！”罗章超双手激动握成拳头举在胸前，不住的往罗南平身后看，“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罗南平抬脚往屋里走，“妈妈还没回。” 　　“那你为什么先回来了？”罗章超有些不解，“爸爸不去机场接妈妈吗？” 　　对于罗南平刚刚的回答，罗章超的理解是张芬还没到家，但并不是今天不会过来了。 　　闻言，罗南平一边换鞋子一边回道：“妈妈应该不是今天回。” 　　应该？ 　　应该就是不一定不会回的。 　　罗章超有失落，但没有完全死心，在他心里，始终觉得今天晚上张芬一定会过来，毕竟明天就是期中考的日子了，也到她跟自己约定的时间了。 　　罗南平挽起袖子往厨房走，“你今天想吃什么？煮点饺子或者面条可以么？” 　　自从罗章超念小学了以后，工作日的时候他也都要上学，不会一个人待在家里，罗南平就辞掉了家政阿姨，反正也就等着他晚上回来做一顿饭而已，他能招呼过来。 　　只是今天有些累了，他不想正正经经的煮点饭菜，偶尔吃个饺子面条应付下也不错。 　　罗章超也不是个挑食的孩子。 　　一直以来听到吃饭就眉开眼笑的罗章超却不期待，还是追在罗南平身后，问道：“爸爸现在就做晚饭吗？” 　　“嗯。”罗南平打开冰箱，一边在冷柜里翻找饺子一边随口问道：“你在珠珠家吃零食了？所以现在还不饿？” 　　零食肯定是吃了的，但罗章超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因为自己不饿，他否认道：“不是。” 　　“那是？”罗南平拿了包饺子，回头看向罗章超，“你想吃猪肉白菜馅，还是鲜虾馅？” 　　罗章超摇头，很小声的说道：“爸爸……我想等妈妈回来一起吃。” 　　都很久很久没有和张芬一起吃过饭了，张芬回来肯定也很饿，罗章超想和自己的妈妈一起吃饭。 　　吃什么都可以，无论是饺子还是面条，什么馅也都行。 　　只要是和张芬一起吃。 　　当然，什么时间点吃也可以，哪怕是晚上九十点，只要能等张芬，罗章超就愿意等。 　　饿着肚子，也等。 　　罗南平这才意识自己和罗章超的沟通好像出了点误差，他没能理解自己之前说的，于是回道：“章超，妈妈今天不会回来。” 　　“为什么？” 　　“工作没解决好吧。”具体的问题罗南平说不准，但张芬一直没回他的消息，只能是工作的原因了，说了罗章超也不一定能理解，于是他一句带过，接着道：“所以今天晚上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吃饭，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 　　期待了整整两个礼拜的事情忽然落空，罗章超没忍住，瞬间就红了眼眶，“骗子，骗人！爸爸之前明明说了，妈妈会回来的！” 　　罗章超声音里有哭腔，说完转身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憋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又不想让罗南平看到，只能回到房间里去。 　　他想不明白，明明在视频里张芬都答应的好好的，他星期二的时候也跟罗南平确认了一遍，为什么今天他又见不到张芬了。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说好了具体的日期，让他对今天充满了期待，他就不会对这个晚上满是憧憬。 　　罗南平忙把饺子放回冰箱里跟过去，就见罗章超已经趴在床上，把头蒙进被子里了。 　　“罗章超。”罗南平沉声唤了句，“不要无理取闹。” 　　站在大人的立场跟角度，罗南平当然是体会不到罗章超此刻的委屈的心情，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工作不是说可以不做就不做的，张芬也并非故意不回来。 　　罗章超闷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罗南平走过去，强行把他拎了起来，“你听爸爸说，妈妈她是……” 　　可是拎起来一看，才发现罗章超满脸都是泪水，训斥的话咽了下去，罗南平的语气瞬间柔和了许多，“妈妈只是今天不回来，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一个男孩子，不要随随便便哭鼻子。” 　　“可是，可是……”罗章超吸气，也很努力的想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但情绪上来了，怎么也憋不住，“可是爸爸一直都说了，自己答应的事情要做到，不然就不要答应，我答应爸爸的事情，都很努力的去做到，爸爸妈妈答应我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到？” 　　“……” 　　“明明答应我了，说是在我考试之前回来的，我还问过爸爸了，爸爸你也说了妈妈会回来。” 　　听到这里，罗南平懂了罗章超在意的点，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的应答会让罗章超现在这么的失落难过，他有些自责道：“对不起，这次是爸爸不对。” 　　他用“说到做到”来教导罗章超，自己却没有以身作则，的确不对。 　　罗南平也更加体会到了，当人父母是不能随便敷衍小孩子的，他们随便的一句话，以为小孩子不会当一回事，所以不会记得。 　　可几岁孩子的世界能有多大，除了伙伴就是自己亲人父母，自然会把每一句话都当真，记在心眼里。 　　罗南平有些愧疚。 　　听到罗南平的道歉，罗章超的情绪有所缓和，他抹抹自己的眼泪，委屈巴巴的问：“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有了之前的经验，罗南平不敢再随便的回答，“妈妈那边一有消息，我就马上告诉你，好吗？” 　　“……” 　　“章超，妈妈肯定也是想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看你，也不想你失望难过的，但是实际情况不允许，你不可以生妈妈的气，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不得不遵守的规则。”怕罗章超无法理解，罗南平举了个例子，“就像是上课的时候，没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没说下课，你就不能离开位置教室，对不对？” 　　“……” 　　“妈妈没能及时回来，一定是因为她的老师也没有说下课了，她可以走了，如果妈妈不听老师的话，直接回来见你，是不是会被老师骂？” 　　“……” 　　“章超，你也不希望妈妈因为你挨骂对不对？所以不可以生妈妈的气，等妈妈忙完回来了，一定会跟你道歉的。” 　　罗章超低着头，憋不住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到被子上，形成一片片阴影，他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生妈妈的气。” 　　“那是？” 　　他冲进房间的行为，和刚刚的埋怨，不是在生气吗？ 　　罗章超回道：“我只是，很想她。” 　　完全没有生张芬的气，他甚至不需要张芬跟他说“对不起”，如果此刻张芬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需要张芬哄他，他会立刻冲过去抱住她。 　　他的眼泪都是因为见不到张芬，并不是在生气。 　　闻言，罗南平盯着罗章超的头顶，内心出奇的软，他的儿子虽然很憨，但是常常会让人暖心。 　　罗南平：“对不起。” 　　罗章超擦擦眼泪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罗南平，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跟自己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为了我刚刚说你那句‘无理取闹’，是爸爸用词不当，冤枉你了。” 　　做错事情就应该道歉，不分大人和小孩。 　　罗南平一直身体力行的在向罗章超传达，做错事情了不可怕，敢于认错道歉就可以。 　　罗章超吸吸鼻子，“那我也道歉。” 　　“嗯？” 　　“对比起，爸爸，我刚刚不该说你是‘骗子’，我爸爸不是骗子。” 　　罗南平在他眼里可是‘超人’。 　　罗南平颔首，“好，那我们道过歉，这件事就翻篇了，接下来你回答我，晚餐想吃什么馅的饺子？” 　　罗章超努努嘴，“我想吃披萨。” 　　“……行，我们出去吃披萨。” 　　--- 　　虽然听了罗南平的解释，罗章超也理解了张芬的难处，但心情始终在低谷徘徊，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去考试也是没精打采的。 　　风平小学一年级的期中考，并非全部都是纸质的考试，除了要做三张语文、数学和外语的卷子以外，还有一个学生能力的考核，称之为“乐考”。 　　“乐考”的规则是每个班的学生轮流按照学号排队进行考核，由老师面对面出题，随意拿出一些汉字，看学生是否能认、能读、能组词，还会给出几张图片，考验学生是否能够根据图片来说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年级的考试相对简单，科目也不多，时间就在一上午就可以完成，下午开始，学生连着周末开始休息，而老师会批改试卷。 　　颜桃桃、吴珠珠、夏佑的纸质考试全部完成的很顺利，三个人的学号也相差不远，加上他们特招班才二十来个人，他们比普通班更快的结束了期中考试。 　　吴珠珠是三人中第一个考完的，而颜桃桃是最后一个。 　　颜桃桃一出教室，就看到夏佑和吴珠珠已经背好书包等着她了。 　　吴珠珠：“考得怎么样？” 　　颜桃桃一派轻松的点头，“还不错。” 　　就算是特招班的难度比较大，小学一年级的题目还是难不倒她的，没有意外，估计也是全对。 　　“看来我们的名字在排名表上可以挨在一起了。”吴珠珠满意的笑笑，提议道：“罗章超估计还没考完，我们去他们班等他吧。” 　　普通班人数是特招班的一倍，“乐考”的时间自然花费的要比他们多。 　　因为是自己一手敦促学习的，吴珠珠对罗章超考得怎么样十分的关注，尤其是这两个礼拜，罗章超表现很好，每天都热情高涨的在学习。 　　颜桃桃和夏佑点头，因为下午不用上课了，午饭也不会在学校吃，昨天罗章超就向他们发出了邀请，说是他的妈妈昨天就到家了，今天下午让小伙伴们一起去他家玩。 　　颜桃桃也挺想见见罗章超的妈妈的。 　　于是三人一起往罗章超的教室走，他的教室门外的走道上已经有不少考完的学生在聊天玩闹了。 　　他们站在教室的窗户外，往里面望着，寻找着罗章超的身影。 　　有个小朋友主动和他们开口说道：“你们是罗章超的朋友吧？” 　　颜桃桃立刻点点头，想着面前的人可能是罗章超在班上的朋友之类的，不然那应该认不出他们来。 　　但其实罗章超班上挺多人都认识他们的，原因是因为开学的那场“斗殴”，罗章超为了夏佑跟三年级的打架，之后三年级的人还被公开批评，自此罗章超在班上的“知名度”就很高。 　　加上颜桃桃、夏佑和吴珠珠一看就比他们年纪要小，他们知道只有特招班的同学才会年纪小。 　　一说上话，其他人也就都靠过来了，把三人团团围住，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你们都是特招班的同学吧？我知道我知道，特招班的学生都特别的聪明，成绩又好，老师上课常常夸你们，让我们向你们学习！” 　　颜桃桃友好的笑笑，“没有没有，大家都很聪明。” 　　被一群小孩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吴珠珠一本正经的纠正颜桃桃，“哪里没有？明明就有。” 　　对于颜桃桃不实事求的态度，吴珠珠十分不认同。 　　颜桃桃：…… 　　言语的艺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吴珠珠讲清楚了。 　　又有小朋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那你们为什么会跟罗章超做朋友啊？他跟你们差别很大啊。” 　　小孩子的语气单纯是疑问，并没有不怀好意的阴阳怪气的讽刺。 　　但颜桃桃听着还是十分的不舒服，可没有从声音听出直接的恶意，又不好直接黑脸。 　　颜桃桃吸气，尽量保持语气的友好，“我们跟他没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不能做朋友？” 　　“有差别啊！”一个小朋友倔强的说道：“罗章超成绩不好，刚刚答试卷，我就觉得他好多题目不会做哦，考完我问他，他也一直在摇头，肯定是不会做，他考试的成绩肯定不会好的。” 　　话音一落，另一个小朋友立刻附和道：“对啊，我学号就在他前面两个，我拿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听到老师给他考核，问他问题，他好半天都没有出声，肯定回答不上来，罗章超肯定考得很差。” 　　“对啊对啊，罗章超肯定也是觉得自己考得好差，他今天都没有说话诶，表情也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考试成绩只能老师说了算，跟他表情好坏没有关系，都是同学，你们不要这么随便的猜测别人。”颜桃桃皱眉，询问道：“你们这些话，当着他的面说了吗？” 　　罗章超看起来脾气很好，什么都不上心，情绪也很快就走的样子，但是颜桃桃知道，他的内心也很敏感的。 　　如果这些话，他都听到了，肯定会很伤心。 　　而这时，被颜桃桃的问话的男生并没有回答出问题，就见吴珠珠双手环臂上前，小小的身子带着凌人的气势，倏地开口问道：“‘7＋8＋10＋2’等于多少？” 　　那个同学显然没有想到吴珠珠会突然问他们数学题，愣在原地，大脑根本就没有在思考，答不上来。 　　吴珠珠接着又道：“‘寡不敌众’是什么意思？” 　　两个同学：…… 　　看着两个同学懵在原地，明明矮了一个头，吴珠珠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回道：“这都答不上来？” 　　“……” 　　“罗章超都会，这两道题，我昨天问他了，他都能给出答案。”吴珠珠认真且严肃的发声，“你们回答不上罗章超能回答上的题目，凭什么在这里笑话他？说他考得差？” 　　“……” 　　吴珠珠轻哼了一声，“一会罗章超考完试出来，请你们两个立刻为刚刚说过的话，向他道歉。” 　　“我、我们……”两个同学哄了脸，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女孩凶住。 　　可他们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不想道歉。 　　于是他们强撑着，回道：“我，我们的意思是……罗章超他没有我们考得好？” 　　吴珠珠又哼了一声，底气十足的回道：“好，那就等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要是罗章超比你们考得好，你们给他道歉。” 　　吴珠珠才不相信，她给补习了这么久的罗章超，会考不过面前两个回答不上来她刚刚问题的人。 第52章 　　罗章超考完走出教室, 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夏佑和颜桃桃都投去担忧的目光，吴珠珠率先发问：“题目你都回答出来了吗？” 　　罗章超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没有都答出来。” 　　他昨晚上根本就是看不进书, 即使罗南平都说得很清楚明白了, 可内心总有一丝侥幸的想法。 　　万一，张芬突然回来了呢？ 　　抱着这个想法, 他躺在床上一直凝神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稍有声响就竖起耳朵，在一次次的失落和反复期待中，根本没有睡意, 仿佛就是天亮时才稍稍眯了一会眼。 　　早上来上学时，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原本好好准备期中考试为的就是张芬，现在张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连带着他对考试也没有了紧迫感。 　　太困了, 做试卷的时候，卷子上的字就像是漂浮在试卷, 组成了一个个他看不懂的字符。 　　“乐考”老师问他问题的, 大脑的反应总是慢了很多拍, 大多问题他都回答不上来。 　　吴珠珠：“什么题没有答出来？” 　　罗章超的沮丧全部写在脸上, 颜桃桃觉得他可能真的是考砸了，周围还有许多他班上的同学, 吴珠珠再问下去, 颜桃桃担心罗章超会难堪, 连忙出声道：“好晚了哦, 我有点饿了, 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夏佑会意的附和, “小张叔叔应该在校门口等了。” 　　颜桃桃一手挽住吴珠珠一手去拉罗章超，“走啦，章超哥哥，你妈妈肯定在家等我们了。” 　　昨天大家就说好，今天考完就去罗章超家里玩的，一起在罗家吃午饭。 　　罗章超低着头，很小声的说了句，“我妈妈没过来。” 　　颜桃桃立刻就明白了罗章超这么丧气的原因，毕竟之前那两周他有多期待，他们都看在眼里。 　　记得罗章超是对看电影感兴趣的，颜桃桃觉得他可能也不想待在家里，于是提议道：“我们下午要不要看去看电影啊？明天是周末哦。” 　　“你们去看吧，我不去了。”罗章超兴致缺缺的摇摇头，揉了揉眼睛，“我好困，我昨天晚上没有睡着，我想回家睡觉。” 　　罗章超说的是实话，他本身就很爱睡觉，昨天差不多通宵了，此时此刻他真的对玩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躺床上去了。 　　“你一个人回家睡觉么？”颜桃桃还是不放心，“罗叔叔还没有下班呢，要不大家去我家吧，章超哥哥你很困的话，可以在我家睡觉，等到罗叔叔下班了再回去。” 　　罗章超还是摇头，表示自己就想回家睡觉。 　　第一次，罗章超表现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颜桃桃很不放心，“那要不我们还是去你家里玩可以么？你想睡觉就睡觉。” 　　这样，罗章超就不是一个人在家了，等到罗南平回来了，他们再走，也比较放心。 　　罗章超神色犹豫，“可是……可是我妈妈不在家，不能给你们做午饭了。” 　　罗南平也不在家，他之前热情的邀约朋友，说的那些全部不能实现了。 　　夏佑主动发声解围：“让小张叔叔带我们去吃饭。” 　　颜桃桃看出罗章超并不想外出就餐，给出另一个解决方案，“要不，我们先去逛学校的小超市，买些吃的，回去吃吧。” 　　罗章超终于点了点头。 　　可在去超市的路上，吴珠珠都无数次的试图跟罗章超提起他考试的情况，每次都被颜桃桃制止了，再接上了其他的内容。 　　等走到超市门口，第六次被颜桃桃制止发问的吴珠珠小脸上染上一层薄怒，她停在超市门口，没有跟进去。 　　颜桃桃驻足回眸，询问唤道：“珠珠？” 　　“你们逛，你们买，你们去玩，我走了。”吴珠珠说完就拿出手机给家里接送自己的司机打电话。 　　眼看着吴珠珠就要离开，颜桃桃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腕，但在她开口之前，吴珠珠皱眉怒气冲冲道：“你别说话，反正你也不让我说话。” 　　“珠珠，我……” 　　吴珠珠说完，转身就走了。 　　罗章超整个人懵在原地，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的样子。 　　夏佑：“桃桃你去找她，我会跟章超哥一起，电话联系。” 　　闻言，颜桃桃没有了后顾之忧，立刻就转身去追吴珠珠了。 　　吴珠珠步伐迈得快又急，虽然听到颜桃桃一直在身后追赶，她一下都不回头。 　　颜桃桃小跑着绕到她前面，伸手拦住吴珠珠，微喘着解释道：“珠珠，我不是不让你说话，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我只是觉得章超哥哥一定是因为妈妈没有回来的原因考砸了，他现在情绪不好，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问他考试的事情。” 　　吴珠珠步子不停，冷漠的发声，“现在我也情绪不好，你不要跟我说话。” 　　她是真的很生气，首先听到罗章超班上的同学那样说罗章超，她已经不爽了，结果看到罗章超本人一副考砸的样子，她不爽的程度就加深了，她很想搞清楚状况，可是颜桃桃和夏佑都小心翼翼的护着罗章超，一句不让她发声。 　　大家不都是朋友吗？ 　　她的情绪心情就不重要了？ 　　她是个非常注重结果的人，她这两个礼拜为了让罗章超顺利考到班上前十名，她也付出了心血精力，她俨然也把让罗章超考进班级前十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现在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否落空了，可他们一句都不让她问。 　　她从小不爱生闷气，生气了一定会让人知道的。 　　她现在就很生颜桃桃的气。 　　第一次看到吴珠珠反应这么大，颜桃桃也有些心慌，语气很好的哄道：“珠珠，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前不让你问，也是因为那里有很多章超哥哥班上的同学，我怕他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一会也会被他们嘲笑，就像之前我们听到的那样。” 　　“……” 　　“珠珠，我只是觉得，或许成绩和排名没有那么重要？”颜桃桃斟酌着用词，“我觉得这个要因人而异，珠珠你想考第一名，那很好，我觉得你肯定也能拿第一名。可是章超哥哥，他对自己的成绩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如果考砸了，只要他自己可以接受，我们当朋友的，为什么要给他压力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让自己觉得舒适的度，这不是统一的标准。” 　　颜桃桃知道吴珠珠是个原则性很强，有自己规则和逻辑的人，这样很好也没有错，可如果拿自己的规则和逻辑去框住别人，这是不合适的。 　　闻言，吴珠珠驻足，冷声道：“说要好好考试复习的人是罗章超，班级前十名的目标是他和我一起定了的，然后寻求我的帮助，所以，这已经不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了，这是我和他的共同目标，我为此也付出了努力，我和他是合作关系，现在他因为个人原因，导致我们共同的目标实现不了了，他是不开心，那我也不开心，你为什么只关注他的情绪？你和他是朋友，和我不是朋友吗？” 　　这是吴珠珠在意的点。 　　听到这里，颜桃桃就明白了，是她低估了吴珠珠对一件事的专注程度，她之前以为吴珠珠给罗章超补习，就像是“好为人师”，一种想把罗章超拉到自己同一水平范畴的行为，但她其实已经把这当成自己的一种目标。 　　“是我没有处理好，对不起，珠珠，你当然是我的朋友，我也在意关注你的情绪，不然我现在就不会跑出来跟你道歉了。”颜桃桃诚恳的道歉，接着表态道：“我以后不会随随便便阻止你说话。” 　　大家性格不一样，吴珠珠喜欢自由自在的表达自己。 　　吴珠珠神色微缓，“你不要跟着我，我要回家，思考下要不要继续和你当朋友。” 　　说完，吴珠珠绕过颜桃桃，继续往前走。 　　颜桃桃还想要跟过去，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呼喊声，她一回头，就看到罗章超和夏佑跟了过来。 　　他们两手空空，显然在她们离开小超市不久后，就跟了出来。 　　“你们不买吃的了吗？”颜桃桃看看越来越远的吴珠珠又看看夏佑和罗章超，有些拿不定主意。 　　罗章超摇摇头，歉然问道：“桃桃，你和珠珠是因为我吵架了吗？” 　　他跟夏佑跟过来，隐隐约约听了一些，但也没完全听明白。 　　“不是，章超哥哥，你别多想，是我的问题，我没处理好珠珠的情绪问题，跟你没关系的。” 　　在颜桃桃看来，罗章超已经因为自己妈妈没有回来，考砸了期中考，已经够不开心了，她不想让他把吴珠珠生气的原因归在身上，实际上也确实并非罗章超造成的。 　　是她顾此失彼了。 　　颜桃桃又道：“夏佑，你跟章超哥哥回去吧，我去找珠珠说清楚。” 　　有些问题拖久了，指不定矛盾却越来越大。 　　夏佑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很认真的开口：“不要去。” 　　颜桃桃知道吴珠珠和夏佑是有些不对盘的，她为难的扫了夏佑一眼，试图劝道：“夏佑，珠珠是因为我生气不开心，身为朋友，我应该……” 　　“那你呢？”夏佑打断颜桃桃，目光直直的看她，缓慢而有力的问道：“那你的不开心呢？” 　　“什么……？” 　　“你不累吗？” 　　颜桃桃愣怔的看着夏佑，为他这突兀的发问。 　　“和我们相处，你不累吗？”夏佑拉紧了颜桃桃的手，“你要关注我的情绪，关注章超哥的情绪，关注吴珠珠的情绪，你要安慰我，安慰章超哥，还要安慰吴珠珠，不累吗？” 　　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颜桃桃说不出话来。 　　一直被自我忽视的部分被人提醒，存在感变得极其的强烈起来。 　　夏佑话很少，可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鲜少说出来。 　　他看着颜桃桃敏感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情绪，看着她哪怕眼里是疲惫，也要露出热情的笑容，看着她用言语去安慰身边的每个人。 　　她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过难过和负面情绪，一直像个大人一样，包容和迁就他们。 　　可在夏佑的心里，颜桃桃也只是个小女孩。 　　“我关注你的情绪，我不要你这么累。”夏佑的语气坚定，“你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颜桃桃心就像是被人猛地泼洒了满满一杯的柠檬汁，忽然就酸涩不已。 　　重生之前，她没能得到关注和爱，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她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长大，无声无息的去消灭自己的负面情绪。 　　重新回到五岁，她想要改变自己和孔倩妍的命运，只要不是颜家人，或者向她表露恶意的人，她都会微笑面对，甚至连说话也是下意识的说着别人想听的话。 　　在孔竹生和孔倩妍面前她会撒娇，但也从来不会提什么“过分”任性的要求。 　　而跟夏佑、罗章超以及吴珠珠一起相处时，她之所以觉得自己像个“幼师”是因为她一直在拿成年人在要求自己，所以她处处让着大家。 　　这些她自己都不曾细想的问题，夏佑却全部察觉到了。 　　夏佑牵着她的手，一如那天的傍晚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般，他认认真真的承诺，“你可以委屈，可以发火，可以不开心，我在。” 　　他也可以拥抱并接住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不满。 　　颜桃桃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给憋回去。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戳中心窝子，感动成这样。 　　因为她不曾对夏佑的悲伤隔岸观火，所以夏佑主动的拥抱了她的敏感怯懦。 　　颜桃桃相信，自己在治愈别人的同时也在自愈。 　　夏佑补充道：“我会一直在。” 　　我会一直在。 　　这句话足够动人。 　　罗章超虽然对两人这段对话显得有些懵懂，但氛围渲染到了他，他心里暗暗有了决定。 　　他是大哥哥，不应该让颜桃桃和吴珠珠因为他吵架闹得不愉快，他要去做点什么！ 　　于是这天原本决定一起去罗章超家，吃着张芬做的午饭，庆祝大家期中考试结束的下午，变成了“友谊危机”，然后各回各家。 　　颜桃桃在家练了一下午的钢琴，期间一直都在思考夏佑的话。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和孔倩妍的相似点，只是孔倩妍只是对颜骏一厢情愿的奉献，她的程度可能没有孔倩妍深，但范围却比孔倩妍广泛。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傍晚的时候，她听到门铃声，以为是外出的孔倩妍回来了，于是下楼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口站着的人，却是吴珠珠。 　　颜桃桃惊诧扬声，“珠珠，你来找我吗？” 　　吴珠珠立在门口，也不进去，轻哼了一声，“我在你家门口，当然是来找你的。” 　　颜桃桃打量着吴珠珠的脸色，试图推测和分辨她的情绪，“你还在生气吗？” 　　“些许。”吴珠珠十分坦诚，紧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的思考结果。” 　　“是什么？”颜桃桃莫名的有些紧张，原本想要顺势哄吴珠珠几句，但夏佑的话全部在耳旁回荡，她生生咽了下去。 　　“我们继续当朋友。” 　　颜桃桃扬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伸手拉住吴珠珠的手，“太好了，珠珠，你不生气就好。” 　　一下午的阴霾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吴珠珠接着说道：“下午的时候罗章超去我家找我了，我想问的问题也都问了，中午你也跟我道歉了，我决定接受你的道歉，继续跟你做朋友。” 　　吴珠珠在意的点，都被对症解决了，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她本身生气是觉得颜桃桃不在意自己，以及没有能够问到自己想问的问题。 　　现在都解决了，她自己想想，还是觉得能和颜桃桃继续做朋友的。 　　并且她心里也不觉得有隔阂和不好意思，毕竟，好朋友之间发生争吵很正常，这个认知她早就有了的。 　　颜桃桃讶然道：“章超哥哥去找你了？他没回家睡觉么？” 　　罗章超是真的很困，不仅仅是情绪不高。 　　吴珠珠点点头，“他态度很诚恳，有问必答，然后让我不要跟你生气，说因为你很不开心，一定让我跟你和好。” 　　颜桃桃心里非常暖，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了，不仅仅是她在包容这些小伙伴们，小伙伴们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啊。 　　夏佑有安慰她，而罗章超直接去找了吴珠珠解决问题，让她跟吴珠珠可以和好。 　　她身边的每一个小伙伴，都值得她付出。 　　颜桃桃问道：“章超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他现在可以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了吧？ 　　想到什么似的，吴珠珠翻了个白眼，“他没走。” 　　“啊？” 　　“他说完，我在帮他估分，他在边上等我，等我弄完，发现他睡着了。”像是担心颜桃桃会问她估分的时间，吴珠珠补充道：“总共不到十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吴珠珠完全不理解，罗章超怎么可以可以困成这样，她用手捏了捏他的脸，他也只是咕哝了几声，并没有睁眼。 　　吴珠珠无语的盯着睡着的罗章超许久，最后放弃了叫醒他，直接来找颜桃桃了。 　　颜桃桃不可思议的问道：“珠珠，你的意思是……他现在还在你家睡觉？” 　　吴珠珠颔首，“睡得很死，叫不醒。” 　　要不是罗章超呼吸频率均匀，吴珠珠就送他去医院了。 　　可颜桃桃听着，就更感动了。 　　能让罗章超在吴珠珠家里睡着，他该不会是昨晚一夜没睡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强打着精神，为了自己去找吴珠珠。 　　心里，已经暖阳一片。 　　---- 　　友谊危机解除，短暂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四个人的友谊，反而让四个人的感情似乎更好了些。 　　尤其是吴珠珠和罗章超，时不时两人会小声嘀咕些什么。 　　成绩是星期一的时候公布的，早读的时候，班主任把成绩排名表贴在了黑板旁边的公告栏。 　　吴珠珠是三人中第一个积极去看了排名表的，看完之后，黑着一张脸就走回来了。 　　颜桃桃见状，心里的问号是一个接着一个。 　　为什么吴珠珠这个表情？ 　　难道她没考到第一名？ 　　吴珠珠这么在意考试的成绩排名，如果没考好，估计不好安慰，颜桃桃心里已经犯难了，试探的出声问道：“珠珠，你拿第一名了吗？” 　　吴珠珠点头，但小脸依旧不开心。 　　颜桃桃松了口气，担忧消失就只剩下疑惑了，又问道：“难道是我考砸了？” 　　颜桃桃知道吴珠珠对自己是“给予厚望”，希望她能拿个“第二名”，这样在排名表上，两人的名字就可以挨在一起了。 　　可是不应该啊，考试所有的题目她都会，颜桃桃自认为成绩肯定不错。 　　吴珠珠接着摇头。 　　这样颜桃桃就知道吴珠珠不开心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没能达到吴珠珠的标准，拿个第二名了。 　　这样想着，颜桃桃继续问道：“我不是第二名对吗？” 　　“嗯。” 　　果然。 　　颜桃桃也不沮丧，毕竟特招班聪明的学生这么多，自己只要不是最后一名，没考过他们好像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 　　颜桃桃劝道：“没事的珠珠，这说明我有进步空间，等到期末考，我争取考个第二名。” 　　“不是。”吴珠珠出声道：“你没有进步空间了。” 　　“……？” 　　“你也是第一名。” 　　“哦……哦？”颜桃桃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更加一脑袋的雾水了，“珠珠，你考了第一名，我也考了第一名，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 　　难道她是不喜欢有人跟她并列第一？ 　　不可能，吴珠珠不是这样的性格。 　　吴珠珠侧头看向一旁安静的夏佑，抛出下一个信息炸弹，“因为夏佑，也是第一名。” 　　颜桃桃：……？！ 　　夏佑：…… 　　颜桃桃语气上扬，开心不已，“哇，珠珠，你是说我们三个并列第一？！” 　　“嗯。” 　　得到吴珠珠肯定的答复，颜桃桃简直开心得不行，有什么比自己和好朋友考试并列第一更让人值得惊喜的吗？！ 　　可看起来兴奋惊喜的人只有她一个人，夏佑没什么情绪起伏，而吴珠珠则是一脸的不高兴。 　　颜桃桃：“珠珠，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们的名字没有排在一起。” 　　“嗯？” 　　吴珠珠抬手指着夏佑，不爽道：“成绩并列的，是按照名字首字母来排序的，夏佑的名字，在我们两个中间。” 　　她根本不在意夏佑考得怎么样，她就想和颜桃桃的名字挨在一起。 　　可是结果，考了第一名，却按字母排列，吴珠珠十分的不爽。 　　颜桃桃眼角抽了抽，万万没有想到，吴珠珠黑脸的原因会是这个。 　　更让吴珠珠不爽的是，这说明以后，除非他们三个的考试成绩不一样，不然会每次的排名表，夏佑的名字都会在她和颜桃桃的中间。 　　说不出让夏佑考糟糕一点的话，吴珠珠只好十分虔诚的说道：“希望期末考很难。” 　　末了，看向夏佑，“有你答不上来的题目。” 　　夏佑：……？ 　　颜桃桃无奈的摇头，她很想提醒吴珠珠，夏佑答不上来的题目，很可能她也回答不上来啊。 　　下了第一节 课的课间，吴珠珠起身就往罗章超班级走。 　　她那天虽然给罗章超估分过了，他有很多题没有答出来，但是能不能考到班级前十，还是要看他们班其他人考得怎么样。 　　重点是，她那天都跟朝下罗章超的人说好了，如果他们考得不如罗章超，必须跟罗章超道歉。 　　于是吴珠珠风风火火的往罗章超的班上走，为了避免颜桃桃和夏佑碍事，她没有告知两个人，独自一个人去了。 　　毕竟在吴珠珠心里，罗章超考得怎么样，可是检验她教学成果的时候。 　　瞅着吴珠珠往教室外走，颜桃桃疑惑出声，“夏佑，你说珠珠去做什么了？” 　　“洗手间。”夏佑随口答。 　　“不会吧，珠珠每次去洗手间都会叫上我一起的。” 　　手牵手一起去洗手间，可是女孩子独特的友谊展示。 　　“找老师。”夏佑给出了新的答案。 　　“找老师？” 　　“嗯，改排名表。” 　　“……” 　　这倒是吴珠珠有可能会做的事情，听到这里，颜桃桃也站起身来。 　　夏佑抬头问道：“你去哪里？” 　　“我也去找老师，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去把我之前被没收的杂志拿回来。”顺便，去看看吴珠珠是不是真的去办公室找老师改排名表去了。 　　颜桃桃往办公室走的时候，吴珠珠已经疾步走到了罗章超的教室了。 　　陌生的班级，她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直接就迈进去，反倒是其他人看见了她，有人推了推垂首待在自己位置上的罗章超，说道：“罗章超，你特招班的朋友来找你了。” 　　罗章超闻声抬头，就看到吴珠珠进了自己的班级，他伸手打招呼，想告诉吴珠珠，自己在这里，“珠珠——” 　　可是吴珠珠只是远远的朝罗章超点点头，表示自己看见他了，然后直奔讲黑板旁边的贴着的成绩排名表。 　　吴珠珠看的很认真，手指抵在成绩表上，逐字确认的往下移，呼吸微滞，甚至比查看自己的成绩时候还要紧张。 　　越过第九名，马上就要来到第十名了，吴珠珠眸色加深，目光缓缓的下移，直到第十名的名字逐步暴露在自己的视野。 　　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不是罗章超。 　　吴珠珠的心情跌落谷底，这时耳畔传来罗章超的声音。 　　罗章超知道吴珠珠肯定是来看自己成绩的，很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微窘的说道：“对不起啊珠珠……我、我没考到班上前十。” 　　见吴珠珠还在盯着成绩表，罗章超心里说不出的慌乱愧疚，心情简直跟外面正在下着狂风暴雨一样，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下次保证努力，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复习补课……” 　　呜呜呜。 　　真的好可怕啊，明明吴珠珠比自己矮一个头。 　　罗章超每次看到吴珠珠，总觉得跟看到巨人一样。 　　成绩出来后，他去看了，他那天状态那么差，没有考进前十名，答到和吴珠珠一起定好的目标在他的意料之中。 　　罗章超考了第十八名。 　　其实他自己是满意的，毕竟一开始他就只想要考个倒数第四名就可以了，后来知道了张芬会回来了，有了张芬的鼓励，他才想要考得更好一点，能考进班上前二十名，已经很开心满足了。 　　尤其是在张芬到现在也没回家的当下，看来家长会也是罗南平来给自己开了，他就更加无所谓了。 　　只要不是张芬来给他开家长会，他考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不过看到吴珠珠这么紧张在意他的成绩，罗章超就觉得十分的愧疚自责了，总有种自己辜负了吴珠珠对自己期望的感觉。 　　听到罗章超说的话，吴珠珠停止了去查看罗章超的成绩，她收回自己的手指，然后抬头，没有回应他的表态，也没有对他这次考试成绩做出什么反应和点评，她只是站在讲台上的黑板旁，开始环顾他教室的其他同学。 　　吴珠珠的心理素质极好，在陌生的班级，面对一张张陌生面孔投来的目光，她完成不躲闪也不惧怕，一个个的看过去。 　　罗章超觉得自己完成被吴珠珠的无视掉了，她没跟自己说话，也没给自己一个脸色表情，他反而更慌乱了。 　　“珠珠……”罗章超出声，声音里都有些发抖，“你在看什么啊？” 　　呜呜呜，她为什么不理自己。 　　他心里好慌乱啊。 　　如果她生气骂自己，他都会觉得踏实一点。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云朵上走路，随时都要摔下去了。 　　罗章超在吴珠珠身旁，耷拉着眉眼，像极了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狗。 　　忽然，吴珠珠的目光定在了某一处，她伸手指着教室后排的两个人，终于侧头看向罗章超，跟他说了第一句话，“那两个人是谁？” 　　“啊——？”罗章超很懵，在吴珠珠侧头的时候，下意识的怕得后退了半步，看看吴珠珠的脸，又看看她所指的方向，嘴唇发颤，“我……我同学啊……” 　　好吓人啊。 　　她为什么突然指着自己的同学？ 　　吴珠珠皱眉，不耐道：“废话，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同学，我是问你，他们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 　　“嗯。”吴珠珠眉头紧锁，催促道：“快点跟我说他们的名字。” 　　罗章超被吴珠珠压低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大脑短路了下，好半天才回想起自己同学的名字，报给吴珠珠听以后，弱弱的问道：“珠珠，你认识他们么？为什么要问他们的名字啊？” 　　“不认识。” 　　吴珠珠答了一声，复而又凑到了排名表上，认真搜寻着刚刚听到的两个名字的成绩，直到看到这两个名字，一个是第二十三名，一个是二十九名以后，她忽然站直身子，眸光发亮。 　　罗章超完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吴珠珠在干什么，“珠珠，你在看什么啊？” 　　吴珠珠对上罗章超的视线，难得有了几分笑意，说道：“他们考得没你好。”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罗章超只好去看他们两个的成绩。 　　成绩出来后，罗章超就只看了自己的成绩，毕竟别人考得怎么样，跟他的关系并不大。 　　他没注意任何人的成绩，无论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 　　罗章超的脑子里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自己的妈妈不能来给他开家长会了，二是他没考进前十，吴珠珠会不会很生气。 　　吴珠珠凶起来的时候，跟要吃人似的，罗章超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怕的不行。 　　罗章超又问道：“是的，怎么了吗？” 　　“你没有进前十这件事，我们一会在说，现在你跟我去找他们，他们必须跟你道歉了。” 　　“什么意思？” 　　吴珠珠一边迈向讲台，步履生风的往教室的后排走，一边跟罗章超解释道：“之前你刚考完试的时候，这两个人嘲笑你考得不好，我们当时就说好了，只要考试成绩出来，他们要是考得没有你好，必须跟你当面道歉。” 　　吴珠珠做事很有原则也有自己的主次之分。 　　罗章超没能考进班级前十名，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晚点处理都可以。 　　现在必须先帮罗章超找回场子，让嘲笑他的人当面道歉，这样以后，在他们班上就没有人敢随随便便嘲笑罗章超，欺负罗章超了。 　　她吴珠珠的朋友，才不能随便被人嘲笑欺负。 　　也幸亏罗章超争气，没有比这两个人考得差，不然吴珠珠一定会气到当场爆炸。 　　教室后排的两个人看着吴珠珠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暗叫不好，两人目光闪烁，都生出了一种想要跑出教室的感觉。 　　呜呜呜。 　　一个小女孩，怎么可以这么吓人！ 　　好可怕！ 　　而罗章超跟在吴珠珠的身后，消化吸收着她刚刚的话，再望着吴珠珠的背影。 　　忽然有些想哭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感动。 　　吴珠珠在维护他啊！ 第53章 　　吴珠珠直接迈了两人面前, 往侧边挪一步，把跟在自己身后的罗章超暴露在两人面前，腰背挺得笔直, 说道：“你们两个给他道歉。” 　　坐在位置上两人的身体都下意识的后仰，嘴唇哆嗦了下, “什、什么……” 　　看两个同学无动于衷，吴珠珠皱眉嫌弃道：“你们该不会不记得吧？记忆力可真差。” 　　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语气, 满满都是嫌弃。 　　吴珠珠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外面走道，耐着性子提醒了遍, “上个礼拜, 期中考结束后，你们在那个位置，说罗章超成绩不好, 考得会不如你们，现在成绩出来了，你们一个二十三名，一个是二十九名, 而罗章超是第十八名, 你们应该跟他道歉了。” 　　罗章超从吴珠珠维护自己的感动中回过神, 只觉得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这边，莫名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他怪不好意思的，伸手扯了扯吴珠珠的手臂, 小声劝道：“没事, 珠珠, 我不介意，不用道歉了……” 　　大家都是同学，硬要人家跟自己道歉，感觉好尴尬哦。 　　“不行，我介意。”吴珠珠非常的执着，抬脚往两个人那边迈了一步，“说了就应该做，不要耍赖，三十秒内你们不道歉，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 　　为什么是三十秒？ 　　倒不是吴珠珠没有耐心等待，只是时间不允许，课间休息一共也就十分钟，她就算是一路小跑疾走，从自己教室赶到罗章超教室，也需要两分钟，加上刚刚在看成绩表上花了几分钟时间，课间休息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个男同学闻言，立刻就开口了：“对、对不起……” 　　“不是跟我说‘对不起’。”吴珠珠一把扯过罗章超，“是跟他说，让他原谅你们。” 　　在吴珠珠的支配下，两个男同学和罗章超面面相觑，颤抖的发声：“对不起……” 　　罗章超摸脑袋，很大度的回道：“没关系。” 　　在罗章超的心里，总有一种自己要不说“没关系”，吴珠珠可能会把这两个同学揍一顿的感觉。 　　等到罗章超表态了，吴珠珠才满意，伸手重重的按在书桌上，与两个同学的距离就更近了，她警告道：“以后，要是让我再听到你们嘲笑和欺负罗章超，我会再找你们的。” 　　两个男同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怕得都快哭了。 　　面前的人明明是个小女孩，为什么气场这么强，跟个高年级的校霸似的，他们都不敢回嘴。 　　解决完外人欺负罗章超的事情，吴珠珠收回手，站直身子，打算跟罗章超谈下他只考了班上第十八名的事。 　　罗章超忐忑的立在那里，心情跟那两个跟他道歉的男同学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这时，预备铃声响了。 　　吴珠珠只好作罢，冲罗章超说道：“午饭的时候再跟你说。” 　　说完就抬脚离开教室了。 　　吴珠珠这一通真是风风火火，震惊了罗章超班上所有人，大家都有些回不过神。 　　瞅着吴珠珠离开的背影，罗章超松了口气。 　　边上有人感慨着：“罗章超，你朋友对你真好啊。” 　　“是啊，特招班的诶，成绩又好，又这么关心你，难怪你开学会为了他们跟高年级的打架诶。” 　　听着班上同学艳羡的声音，罗章超莫名的自豪，仿佛自己考了年级第一似的，笑得看不见了眼睛。 　　他的朋友真的都对他好好哦。 　　妈妈什么时候才可以过来？ 　　好想跟妈妈介绍自己的朋友们。 　　吴珠珠火急火燎的在正式的上课铃声响起来时赶回到自己的教室，又是一节课的休息时间，颜桃桃和夏佑才知道她之前是跑去找罗章超了。 　　听着在罗章超班上做的事情，颜桃桃问道：“珠珠，你怎么不喊上我们一起？” 　　吴珠珠回答直指要点，“我一个人去效率最高。” 　　要是还叫上颜桃桃和夏佑，在知道罗章超成绩之后，颜桃桃肯定就在安慰罗章超了，她要做的事情根本进行不了。 　　“珠珠，章超哥哥没考进前十，你骂他了吗？” 　　“还没来得及，等午饭再说。”像是知道颜桃桃接下来要说什么，吴珠珠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嘴，“我不会骂他的，考都考完了，我骂他做什么？” 　　颜桃桃放下心来，“那你午饭的时候要跟他说什么？” 　　“期末考进班级前五的学习计划。” 　　那天给罗章超估完分，吴珠珠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之后的周末她就已经在着手给罗章超列学习计划了。 　　她就不相信了，她吴珠珠还不能教会罗章超，让他考进班上前五名？ 　　她对罗章超的成绩已经从最开始出于他是颜桃桃的朋友，她不想要自己的好朋友有个“成绩差”的朋友，再到后来，罗章超跟她寻求帮助，再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自我能力的证明了。 　　对罗章超的成绩，吴珠珠表现得比他本人执着多了。 　　颜桃桃和夏佑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都读出了对罗章超的同情。 　　可想而知，罗章超的下学期，一定会过得无比的充实。 　　更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当吴珠珠跟罗章超提出下半个学期的学习计划时，罗章超完全没有之前的不情愿和抵触，反而激情满满的接受了。 　　上次是为了张芬好好考试，这次也是这个原因？ 　　但颜桃桃也不好问，免得提起了罗章超的伤心事。 　　反倒是罗章超信誓旦旦的表态，说出了自己的原因，“珠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期末考一定完成目标，谢谢你对我这么关心！” 　　吴珠珠离开班上后，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渲染烘托着情绪，罗章超对吴珠珠是既愧疚又感激了。 　　吴珠珠为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他肯定不能再让吴珠珠失望的。 　　吴珠珠欣慰的笑了笑，脸上露出了和稚嫩脸孔格格不入的“孺子可教也”的神情。 　　颜桃桃和夏佑再次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个发现，吴珠珠和罗章超似乎已经完全在一个频道上了。 　　可喜可贺。 　　---- 　　这周礼拜五的下午，会召开家长会，颜桃桃还记得自己之前跟夏佑的约定，晚上她走到孔竹生的书房，敲了敲门，“外公。” 　　“进来，门没锁。” 　　原本一个人独居的时，孔竹生就是没有关书房门的习惯，颜桃桃刚和他一起住的时候也没有，只是后来孔倩妍也回来了，有时候晚上孔倩妍要练琴，他才开始关上书房的门。 　　颜桃桃开门进去，孔竹生正坐在书桌前忙碌，桌面上散放着许多张草图设计稿。 　　见状，颜桃桃只探入半个身子，剩下的一半身子还在门外，是随时都能退出去的状态，“外公，你在忙吗？” 　　今天还是星期一，家长会是星期五的事情，今天孔竹生有饭局在外吃饭，她没能找到机会跟他说，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孔竹生要是工作忙，她明后天吃饭的时候再跟他提也是一样的。 　　孔竹生微微侧过头身子，稍稍离开了电脑屏幕，抬手揉了揉鼻梁，看向门口那颗小脑袋，“还好，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跟我说。” 　　工作重要，家人的事情也重要。 　　闻言，颜桃桃这才走进来，合上书房的门，走到孔竹生面前，为了不多耽搁他的时间，她直接问道：“外公，你这个礼拜五的下午，行程很满吗？” 　　“怎么了？” 　　“如果没有推不掉的行程工作，你能不能抽出半天的时间，给我开个家长会啊？” 　　孔竹生挑眉，墨色的眼紧盯着颜桃桃，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轻哼一声，开口道：“考砸了？” 　　他知道她上个星期五是期中考试，一方面是不给她压力一方面是自己工作也很忙，孔竹生还没去过问过她的考试成绩。 　　此刻她会期待且小心翼翼的拜托自己去给她开家长会，对于孔竹生而言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一定是她考砸了，不想让孔倩妍知道，所以才让他帮忙去开家长会。 　　或许是打从心底里对颜桃桃就是比较“纵容”的心理，孔竹生对她考砸了考试这件事并不生气，但还是在心里酝酿着说辞，摆着长辈的架子，说道：“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期中考，你不适应，考得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好好考就可以了，不用瞒着你妈妈，她如果说你，我会说她。” 　　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不能急，只能慢慢来的。 　　她的外公在脑补些什么啊？ 　　颜桃桃压着心里的吐槽，眨巴眼，开口说道：“外公，我没有瞒着妈妈，我也没有考砸。” 　　孔竹生：……？ 　　“我考了满分，班级第一名。” 　　孔竹生抿唇不语，像是在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又像是在接受突如其来的转折。 　　“之前被老师没收的杂志我拿回来了，已经帮你放回原位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可以回房间接试卷，拿过来给你看的。” 　　“你……真的考了满分？” 　　“嗯啊。”颜桃桃点点头，补充道：“当然不止我一个满分，夏佑、珠珠都是满分，我们三个并列班级第一。” 　　孔竹生微微讶然的睁了睁眸子。 　　自从那天他跟她说不必有太大压力后，他也没看到颜桃桃为了考试怎么复习，甚至考试的前一天一点都不紧张，还安慰孔倩妍说：“我不紧张，随便考考，妈妈别担心。” 　　随便考考，拿了满分和第一名？ 　　他真是小瞧了颜桃桃，原本没抱什么期待的事情突然发生，无异于是个从天而降的大惊喜。 　　不愧是他的亲外孙女。 　　骄傲。 　　孔竹生只把喜悦了表现了个一两分，问道：“那你为什么让我去给你开家长会？” 　　如果不是要隐瞒孔倩妍考试成绩，孔竹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是颜桃桃选择他去开家长会而不是孔倩妍的。 　　“因为……”颜桃桃眸光闪烁了下，呼了口气，还是如实以告了，“夏佑的爸爸妈妈不会去给夏佑开家长会，他肯定是爷爷或者奶奶帮他去开，如果班上其他同学都是爸爸妈妈去开的，他看到了，应该会很失落吧，我想要外公帮我去开，这样，夏佑就不会觉得失落了。” 　　原本不想说这么详细，可孔竹生问自己，她也答应过孔竹生不当“撒谎的小朋友”，只能实话实说了。 　　孔竹生听懂了，伸手探向颜桃桃的脑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好孩子。” 　　颜桃桃的“同理心”一直是孔竹生觉得暖心的地方。 　　颜桃桃十分温顺的让孔竹生摸头，乖巧问道：“那么外公星期五的下午，可以去给我开家长会吗？” 　　孔竹生颔首，轻“嗯”了一声，“我一会让马腾把我星期五下午的行程改动下，我去给你开家长会。” 　　这是孔竹生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去开“家长会”，以前孔倩妍读书那会，都是妻子去开的。 　　“谢谢外公！”颜桃桃眉眼弯弯，“那我不打扰外公工作啦，我回房间去了。” 　　孔竹生点点头。 　　颜桃桃心满意足的离开书房，关上书房的门，一转身就撞见了孔倩妍。 　　孔倩妍望了望书房的门，目光落在颜桃桃的身上，“找你外公做什么了？” 　　颜桃桃不是没事粘着人的性格。 　　颜桃桃只好把刚刚跟孔竹生说的话又跟孔倩妍转述了一遍，不想让孔倩妍误会自己不乐意让她给自己去开家长会。 　　孔倩妍听完始末对颜桃桃的决定也表现出了支持。 　　而另一边，夏家夏城泉的卧室，朱荷一边在衣帽间整理夏城泉明天要穿的衣服，一边随口说道：“夏书记，你星期五真能给小佑去开家长会？要不，还是我去给小佑开家长会吧。” 　　“那必须能。”夏城泉语气果断，莫名还染着几分得意，“你去可不行，朱荷同志，你没听见小佑说了，想让我去给他开家长会吗？” 　　夏佑难得跟他们提一次“要求”，夏城泉开心得不行，什么都没想，当场就点头答应了。 　　在工作时间可以协商的情况下，宝贝孙子的要求当然要满足。 　　朱荷抱着衣服，立在衣柜前白了夏城泉一眼，“也不知道桃桃那边是谁给她开家长会，万一是她外公，你……”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夏城泉总觉得朱荷提到孔竹生，下一句就是要说到夏泽和孔敏珠的合作了，他眼里都是不悦，“就算碰到了又怎么样？小佑和桃桃是同班同学，我是小佑的爷爷，他是桃桃的外公，在家长会上碰到不是很正常，？” 　　“……” 　　“再说了，我凭什么要因为夏泽的原因，避着和谁相处啊？我是他老子，还是他是我老子？” 　　夏城泉说着就来气，那次和夏泽的交谈，并没有得到满意的解决方式，朱荷让他考虑清楚要不要和林漫语离婚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个后续了。 　　夏城泉几次想要主动联系林家二老，但都被朱荷拦住了。 　　朱荷嘴上说着林漫语的心理状况如此不好的话，需要时间和空间慢慢来处理解决，他们再施加压力，只会适得其反，应该再给林漫语几个月的时间。 　　但落在夏城泉的耳朵里，觉得都是朱荷在“包庇”夏泽。 　　可他能怎么办？ 　　虽然和朱荷的相处，夏城泉常常咋咋呼呼的，看起来十分强势的样子，但其实他从来不会坳着去做朱荷不赞同或不开心的事情，因为他清楚得很，一但朱荷真的不开心了，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了解是相互的，朱荷对夏城泉更了解，知道这件事再说下去，夏城泉指定要气到后半夜。 　　朱荷语气适当弱下去，服软道：“好了，不说了，睡觉吧，你想去开就去开，要是腾不出时间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会把我周五的时间空出来。” 　　夏城泉应了一声，情绪平复了。 　　几十年的夫妻相处，从来不是一方单方面的迁就妥协，是彼此都能照应好对方的情绪。 　　如夏城泉和朱荷。 　　---- 　　这天林漫语刚刚结束外地的工作飞回A市，夏泽安排的司机准时在机场等着她。 　　那天和夏泽失控的争吵过后，林漫语和夏泽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两人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一如既往的展开各自的工作，林漫语去了外地，她关闭了自己的通讯工具，应邀去当地的大学上了节公开课，之后在当地的画室画了几天的画。 　　她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避开扰乱自己心绪的一切。 　　和夏泽认识以来，他们两个之间几乎没有红过脸，她性子冷淡，他对她是极尽包容的，每每就是她有了不悦的情绪，他也会采取各种手段，来哄她开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外地工作，但却是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夏泽的存在。 　　平常她的食宿，夏泽都十分的关心。 　　但林漫语觉得，没有收到夏泽的只言片语，是因为她把自己的手机设置成了飞行模式。 　　工作结束的最后一天，林漫语终于关闭飞行模式，重新和外界进行连接。 　　在众多涌进来的消息中，她下意识的去翻找和夏泽的聊天框。 　　有且只有一条。 　　夏泽：离婚的事，考虑好了联系我。 　　握着手机，林漫语缓慢的蹙眉，直直的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她觉得可能是刚连上网，所以才没有全部接收到夏泽的消息，一定还有。 　　不可能只是这些。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自信笃定一点点的被吞噬瓦解。 　　没有了，真的只有这样一条。 　　林漫语下意识的滑动着屏幕，才发现这些年她和自己的丈夫夏泽平日里的交流真的寥寥无几，随便一翻，就能翻到一年前的聊天记录了。 　　而一直以来，无论她回或者不回，都不会阻止夏泽继续给她发消息。 　　但这一次，没有了。 　　林漫语的心说不上来的沉重，明明她自己也不想要婚姻，更加只觉得自己有多爱丈夫夏泽，明明也觉得自己在意的只有工作，她的画。 　　但为什么此刻，一颗心沉甸甸的往下坠？ 　　夏泽，是认真的，想要跟她离婚吗？ 　　即便如此，林漫语还是神色如常按时准点的去了机场，飞机上，她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婚姻问题。 　　下了飞机，看到司机，她眸光里有讶然。 　　司机动作自然的接过了林漫语的行李，跟以前每一次的接机一模一样，“太太辛苦了，直接回家，对么？” 　　往常司机会询问林漫语是直接回夏城泉那还是回她和夏泽的屋子，但今天他来接机时，夏泽嘱咐过了，直接把林漫语送回家就可以了。 　　自从那次争吵过后，夏泽就没有回过住所，到底是自己爱的人，他会把所有的体面和舒适留给她。 　　林漫语上了车，沉默了许久后才发声，“不了，送我回家。” 　　“啊？”正在系安全带的司机有点迷惑，以为自己刚刚没说清楚，或者是林漫语之前没听到，于是又笑着重复了遍，“是的，太太，我这就送你回家，先生嘱咐过我了，是你和先生的家，不是夏老先生那。” 　　加上后一句，是想让两人的沟通更清晰。 　　“不，我要回家。”林漫语声音沉了沉，补充道：“林家。” 　　从她跟夏泽结婚后，她待在A市的时间不多，回林家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也就每年春节的时候，会和夏泽去住上个一两天，平常也就节假日或者是父母生日的时候，能凑到时间，就一起吃个饭。 　　但她其实，也并不太想回去。 　　林漫语没有跟人说过，从小长大的地方，对她而言，并不是个温馨的港湾，相反是她一直想要逃离的，压抑的住所。 　　回想起夏泽那句“离婚的事情，考虑好了，联系我”，林漫语就觉得十分的讽刺，夏泽如果真的要和她离婚，并不是她考虑好了，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需要的，是她的父母可以考虑好。 　　在飞机上的时候，林漫语强迫自己的直面这件事，不去逃避的思考了很久。 　　婚姻是什么？ 　　婚姻对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她真的需要这段婚姻吗？ 　　或许夏泽说的对，婚姻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束缚，是她当初为了逃避一个牢笼，主动迈进的另一个牢笼。 　　她作茧自缚。 　　她想，或许是时候去面对这件事了。 　　司机愣了下，确认了一遍，“林家？” 　　“嗯，林家。”林漫语侧头看向窗外，已经是不打算继续交流的意思了。 　　司机不再多问，在夏泽的嘱咐和林漫语的直接要求中，选择了后者。 　　夏泽那么重视和疼爱林漫语，肯定是以林漫语的想法为重。 　　一路无言，车子一路驶入A市边郊，路途上，林漫语一直在回忆。 　　因为林爸爸喜静，住宅偏远。 　　林漫语的父亲是个有名的书法家，常年闭关创作，而她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嫁给了父亲后，全心全意的照顾家庭孩子。 　　自小，父母对她的要求就很严格，父亲一度想把她培养成和他一样是书法家，可林漫语在绘画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才能，反而对书法没什么兴趣。 　　从她有记忆起，就被父亲强压着练字，一行又一行，一页有一页，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她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记忆，记忆里都只有浓稠的墨水的气味。 　　她那个时候，常常望着窗外发呆，衣服上，脸上都是墨渍。 　　一旦被母亲看到，她会接受一顿狠狠的责骂，来来去去的那些词汇里，林漫语对那句“你爸爸是国内最有名的书法家，你不要丢他的脸”印象最深。 　　每隔半个月，父亲会来检验她的字。 　　她记得很清楚，父亲检查她书写功课的日子，都是她最痛苦害怕的时候，她瑟缩的站在最远的角落里，不敢抬头看。 　　可是不经意的抬头间，总能看到父亲不住的摇头，满眼失望的叹息。 　　父亲没有说过太多严厉的字眼，可得不到父亲的认可，母亲会眸光似箭的朝她看过来。 　　然后她会被拎回房间，母亲会拿出一把戒尺，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打在她的掌心。 　　真的很疼啊。 　　她的肩膀都会因为疼痛而缩起来，五官皱在一起。 　　可是母亲的力气那么大，牢牢的抓住她的手，一下也不许她退缩。 　　母亲会一边打一边呵斥：“你爸爸那么厉害，你为什么做不到？你的基因很好的，一定是你不努力，你为什么不努力，你会被替代的。” 　　最开始母亲只是很严厉的打她，指责她没有付出努力，浪费自己的天赋，可是随着她越长越大，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在责骂打她掌心过后，通常会哭出声音来。 　　她听到最多的是母亲说着无助的说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那个时候的林漫语根本就不懂，她不知道母亲想说的，到底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办了，还是说林漫语。 　　林漫语从来不问，最开始是不敢问，后来是麻木过后的懒得问。 　　母亲是讨厌自己的吧。 　　她无法变成让父母觉得满意骄傲的孩子，他们是讨厌自己的。 　　有一段时间，她因此也讨厌自己，是绘画让她找回了一些自我，在只有她自己的情绪的色彩里，她把心里的念头思绪全部表达出来。 　　坚持画画，是林漫语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的成长中，做得最“叛逆”且唯一坚持的事情了。 　　所以她从来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她在绘画上做到极致，她很努力的想向父母证明，她也可以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虽然不能如他们所愿的成为一个优秀的书法家，但她可以在绘画的领域，成为让他们骄傲的画家。 　　这些年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和记忆中的父母较劲。 　　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毕竟除了画画，其余的一切她都向自己的父母妥协了。 　　包括恋爱、婚姻、生子。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讨厌书法，讨厌墨水。 　　可直到现在，她只有闻到墨水的气味，胃里都会抽搐，条件反射的想要恶吐。 　　原来，有些伤害，早就刻在身体的骨血里。 　　不是她极力的摆出不在乎的冷漠模样，那些伤害就不再存在了。 　　车子驶入林家，停在了大门口，司机下车去后备箱为林漫语取下行李，看着林漫语立在大门口，沉默的站着，没有动作。 　　司机把行李箱推过去，试探的问道：“太太，需要我帮你按门铃吗？” 　　林漫语接过拉箱杆，摇了摇头，声音唯哑的说道：“不用了，你走吧。” 　　司机有些犹豫，“我帮太太把行李送进去再走吧。” 　　“我家里有人。” 　　林漫语再次拒绝，司机也就不再坚持，俯身和林漫语道别后，驱车离开了。 　　司机离开后很久，林漫语还是拉着自己的行李箱静静的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上飞机的时候思考着和夏泽的婚姻问题，她的心是沉甸甸的，可刚刚一路上，她回忆起了成长的过往，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心了。 　　她的身体像是被强行灌了铅，很重很重。 　　无数次的呼吸吐气，林漫语终于抬起了手，按了按门铃。 　　透出门口的摄像头，她尽力维持平日里的表情，冲摄像头笑了笑。 　　大门开了。 　　从院子的大门到屋子的大门还有一段青石路，林漫语深呼吸，迈着步子往前走。 　　林妈妈就站在大门口，看着林漫语拎着个行李箱孤身一人走过来，她蹙起眉头。 　　家里的保姆见状，连忙走过去帮忙去接行李，一脸喜悦的问道：“漫语怎么突然回来了，夏泽呢？在后面吗？” 　　说着就拎着箱子，不住的往林漫语身后探。 　　会这样问是因为自从林漫语嫁给夏泽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回过林家，每每都是挽着夏泽的手，言笑晏晏的一起回来。 　　林爸爸和夏泽还算谈得来，自从林漫语嫁人后，原本就安静的林家就更加寂静了，在林家做事的人，都很希望林漫语和夏泽可以常常回来，这样家里就会显得热闹多了。 　　林漫语摇摇头，轻声否认，“没有，就我一个人。” 　　她没有提夏泽的名字，换了种方式表达夏泽没有跟她一起过来。 　　“哦哦。” 　　保姆有些失落，还是接过林漫语的箱子往前走，略显兴奋的絮叨着：“漫语怎么突然回来了，都没听你爸爸妈妈提啊，刚刚在视频里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马上把你妈妈给喊出来了，还以为是你妈妈让你回来的，结果你妈妈跟我一样，也很惊讶。” 　　保姆絮絮叨叨的说着，林漫语一句都没回，只是浅淡的笑着，维持着面部表情，走到立在大门口等候的林妈妈面前。 　　眼前穿着舒适棉布长裙的中年女人和记忆里严厉的面孔重叠，林漫语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抵触。 　　尽量表现的平常。 　　她和夏泽离婚了，她要大胆和林爸爸林妈妈说出来。 　　林妈妈看着她，面上并没有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的喜悦，相反不解里还有些不耐，问道：“这是打哪来？” 　　她还拎着行李箱，看起来像是远行归来的样子。 　　林漫语克制着情绪，轻轻淡淡的回道：“从Y市。” 　　林妈妈表示了然的点点头，随即问了和保姆一样的问题，“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是节假日，也没跟我们打声招呼。” 　　什么时候，我回自己的家，也需要打声招呼？ 　　什么时候，不是节假日，我就不能回家了？ 　　内心涌上来了两个问题，但是都被林漫语给强压了下去，并没有问出口。 　　林漫语感觉到喉咙口有股血腥味，让她半天也没有发出声音。 　　林妈妈微微侧过身子，给林漫语让出道来，在她沉默的时候，兀自猜测道：“是夏泽出差了，不在A市？” 　　“……”林漫语不语。 　　这对于林妈妈而言，就是一种默认了，于是她接下来的语气里就更加不悦了，不赞同道：“就算夏泽不在A市，你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了，你也可以自己住，不能因为夏泽不在家，就跑回娘家来，你公公婆婆知道吗？你去看夏佑了？” 　　听着自己妈妈久违的声音，这一连串的问题却像是密密麻麻的刺，全部扎在自己的心上。 　　灌了铅的双腿迈不动，林漫语没有急着迈进屋子，而是突然开口说道：“妈，我想回家住一阵。” 　　有些问题，她必须要跟父母说清楚。 　　她可能没办法再按照他们的想法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其实夏泽说的不对，束缚住她的，从来不是她的婚姻，不是她的孩子。 　　而是，她的父母。 　　林妈妈顿住，双手环臂，一脸的不赞同，“你的结婚了，也不是过节，回家住什么？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我们跟夏家也没法交代。” 　　林漫语吸气呼吸，她微微眯眼，像是在微笑的样子，其实都是在掩盖眼眸里的表情，她说道：“妈妈，我决定和夏泽离婚了。” 　　这句话，她终于说出口。 第54章 　　保姆拿行李的手一顿, 林妈妈愣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林漫语深呼吸，她克制着身体和表情, 不要表现出异常，可是垂在身侧的小拇指还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张了张唇，重复道：“我和夏泽, 决定离婚了。” 　　林妈妈刚刚还侧着给林漫语让出路的身子立刻转了转，和她面对面而立，堵住了她进门的路, 她深呼吸，语气已经十分不好，“是你的决定还是夏泽的决定, 你们两个吵架了？” 　　“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决定。” 　　林漫语和夏泽的关系，看起来卑微的是夏泽，一直在迁就付出的也是夏泽，但其实主动权也在夏泽的手上。 　　一直在努力维持关系和付出的人才有资格喊停，只要夏泽停止维系这段婚姻, 他们的婚姻就不存在了。 　　现在, 夏泽主动提出了离婚。 　　“你做什么惹他不高兴了？”林妈妈上下打量着林漫语，数落道：“夏泽已经对你够好够迁就了，你就不能知足一点, 好好珍惜吗？他要和你离婚我也能理解，他自己公司正在上升期, 忙得很, 而你呢, 原本指望生了夏佑, 你可以消停点，结果还是满世界的飞，半点都不顾家，夏泽能忍这么多年，一直不抱怨，已经很难得了，和你结婚，他太累了。” 　　面前站着的人明明是自己大亲生母亲，可她的字字句句，却没有一个词是向着她的。 　　林漫语想起了小时候，这是林妈妈面对自己时，惯常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做，都不会让自己的妈妈满意。 　　小手指蜷缩着，林漫语发出了极轻的声音，“可是，我也在工作，我也累。” 　　她也有工作上的压力，婚姻和家庭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她承认自己对夏泽有所亏欠，但她坚持工作，这并没有错。 　　林妈妈完全不理解，面上越发不赞同的数落道：“谁逼着你工作了吗？结婚不是谈恋爱，哪里有那么多的自我和自由？你既然和夏泽结婚了，还生了夏佑，你是妻子也是母亲，夏泽工作这么忙，你就应该停下你的工作，全心全意的照顾丈夫和孩子，你要忙事业，至少也等到夏佑再长大些吧，就这样把夏佑扔到他爷爷奶奶那，你知道旁人知道了，要说你这个母亲失职？” 　　林漫语毅然选择了绘画，没有如父母所愿的变成一名书法家后，林妈妈会从她各种行为上挑刺，对她的期望仿佛已经只剩下了，嫁个好人家，成为贤妻良母了。 　　夏泽是他们都满意的女婿，结婚也是他们旁敲侧击，让林漫语早点嫁了。 　　夏佑被送去夏城泉那，林妈妈知道后就十分不赞同，她觉得林漫语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的本分，就怕亲家们来找她说些闲言闲语。 　　好在到目前为止，夏城泉和朱荷尚未表达过任何的不满，林妈妈对林漫语的训斥也就暂时的搁浅了下来。 　　林漫语看着自己的妈妈，缓慢的出声，“那应该怎么做呢？” 　　林妈妈张唇正要回话，林漫语又接着道：“是不是应该像你一样，结婚之后，当一个全职主妇，每天照顾丈夫，盯着孩子，三句不离丈夫孩子，日日的围着自己的家庭打转，没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自我，才不失职？”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林漫语有种无力感。 　　从能够独立思考开始，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变成自己妈妈这样的女人，她对家庭的自我奉献式的“牺牲”是她绝对不要做的。 　　所以和夏泽结婚后，林漫语依旧在做“林漫语”，她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不愿意为了任何人妥协，无论是夏泽还是夏佑，她都无视掉，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成为像自己妈妈那样的女人。 　　可直到这一刻，林漫语不得不承认，她和自己的妈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有些影响，是深入骨髓的。 　　即便方式背道而驰，于孩子而言，她和自己的妈妈一模一样，都是失职的。 　　而另一方面，林妈妈虽然是全职主妇，却一直被外界的眼光和一些条条框框圈住了，她不希望听到任何说她没有做好的声音，才会如此严格的要求着林漫语，不允许林漫语出一点点的差错，有让人诟病的地方。 　　林漫语又何尝不是？ 　　夏泽把夏佑送到夏城泉那之后，她同样也害怕夏城泉和朱荷会知道真正的原因，才会在知道夏城泉请了心理医生后那么慌乱，才会在夏佑告知自己，他什么都知道的时候，想着要把夏佑带走。 　　她骨子里，和她讨厌抵触的母亲一一模一样。 　　就像是撕掉了一层自我欺负的保护膜，这种认知，让林漫语心悸，头皮发麻，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像是每次情绪失控，要发病的样子。 　　林妈妈显然没想到林漫语会这样说，呆了一会，随即扬声，眉目间全部都是怒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说话的语气？！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她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女儿，此刻在嘲讽她？ 　　林妈妈绝不能忍。 　　眼看着事态的发展不受控制，母女俩似乎要发生争吵了，保姆握紧拉箱杆，尴尬的笑笑，试图缓和气氛，出声到：“诶，太太，漫语刚回来了，肯定很累了，不如先送漫语回房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她缓过来再说吧？” 　　林漫语都在跟自己的老公闹离婚了，心情肯定很糟糕，突然回娘家肯定是想要安慰的，被自己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该有多伤心啊。 　　“回什么房？”林妈妈态度激动的否定了保姆的提议，“她都嫁人了，这里哪有什么她的房？” 　　林妈妈这句话，就像是一只手，正在用力拽着林漫语的头发，她的头皮密密麻麻的疼，却又挣脱不了。 　　这时，楼梯口传来林爸爸的声音，“吵什么呢？我在楼上就听到了争吵声。” 　　林爸爸的声音一响起，林妈妈的声音立刻弱了几分，“打扰到你写字了吗？我实在是被漫语气得慌，一时没忍住。” 　　“漫语回来了？”和林漫语对视后，林爸爸抬脚走来。 　　林漫语小声了唤了句，“爸爸。” 　　林爸爸颔首，走到了林妈妈身侧，瞟了一眼行李箱，又问道：“夏泽呢？” 　　“夏泽没来。”林妈妈代替林漫语回答，“不知道她又使什么性子，好好的日子不过，突然要跟夏泽闹离婚，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事也不懂，不处理好自己的家庭问题，不开心就往娘家跑。” 　　闻言，林爸爸皱眉，双手被在身后，压低了嗓音，重复了一遍，问道：“你要和夏泽离婚？” 　　林漫语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像是被公开问罪的犯人，“是的，爸爸，我决定跟夏泽离婚了。” 　　林妈妈：“你还真敢说，你爸……” 　　林爸爸抬手制止林妈妈继续发声，紧接着询问林漫语，“那你现在过来，是想询问我个你妈妈的意见吗？”顿了顿后，他接着道：“漫语，你和夏泽离婚这件事，我不答应。” 　　林爸爸表态了，林妈妈的语气就更昂扬了，“我也不会答应，你这刚结婚几年就离婚，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婚姻不是恋爱，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们林家，别让大家觉得我们林家没家教，丢我们林家的脸面。” 　　这些话，林漫语熟得不能再熟了，从小到大，她都在努力跟这些话抗争，却还是不知不觉用这些话，套住了自己。 　　因为父母，她对婚姻和家庭充满了抵触，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需要婚姻，偏偏又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嫁给了夏泽。 　　说到底，是她太怯懦了。 　　林爸爸没有否认林妈妈的话，接着道：“你跟夏泽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夏泽那孩子很好，也乐意迁就你，你有不满的地方，提出来，他多半能包容你，如果你觉得不好说的话，告诉我，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帮你们把话说通一下。” 　　林妈妈：“夏泽做得够好了，我看是她需要跟夏泽认错道个歉，你给夏泽打个电话也行，把夏泽喊过来吃顿饭，我们当着他的面，好好说下漫语，这事估计也就这样过了。” 　　“不用给夏泽打电话了。”林漫语开口，“爸爸，妈妈，关于我和夏泽离婚这件事，我不是来问你们意见的。” 　　林妈妈：“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我的决定。”林漫语很努力的在挺直自己的腰背，不想像童年时那样，总是蜷缩着肩膀，像是年少时，挨着耳光也一遍一遍说着“我要画画，我不学书法”了一样，“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和夏泽，都会离婚。” 　　她自私的耽误了夏泽很多年，她也想还给夏泽自由的人生。 　　“混账。”林爸爸怒喝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言辞，随即看向一旁的林妈妈，“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说完，林爸爸转身走了。 　　感受到了林爸爸的怒火，林妈妈对林漫语就更生气了，“林漫语，你真的是翅膀硬了是不是？不，你不是现在翅膀硬了，你是从小就不肯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们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你，让你接你爸的班子，你倒好，非要去学画画，让我们的心血期待付诸东流，也没见你在绘画上的成就高过你爸爸啊？” 　　“……” 　　“现在，好不容易嫁人生子了，你也不安分过日子，幸亏夏家二老不喜欢多话，不然你觉得你这个儿媳妇，早不知道被人数落多少回了。” 　　林漫语说每一个字都费力，“妈妈，我不是傀儡，不是玩偶。” 　　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觉，会伤心的人。 　　为什么，一旦没有成为他们想要的女儿，她就好像连存在都不配？ 　　“谁说你是傀儡玩偶了？有这么叛逆的傀儡和玩偶吗？你这性子，除了夏泽，没有再受的了你了，林漫语，我警告你，不可以离婚，和夏泽之间有问题就去和夏泽解决，反正不能离婚。” 　　林漫语扯了扯唇角，她没能再发出声音，只是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这个笑容刺痛了林妈妈的眼睛，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变得更加的生气，一把拿过行李箱，用力的摔到林漫语的面前，“你走，如果你不把我们当父母的话当一回事，非要跟夏泽离婚，那你也不要回来了，这里不是你的家，我和你爸爸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林妈妈的力道很大，滑轮碾过林漫语的脚趾，箱子撞上她的小腿和膝盖，发出不小的声响。 　　林漫语把闷痛声咽下喉咙。 　　林妈妈还在继续放着狠话，“我们林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到底是要离婚，还是要家人。” 　　“好。”林漫语缓缓的伸手握住拉箱杆，“我会离婚，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林漫语拎过箱子，环顾了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房子，没有再看林妈妈一眼，转身离开。 　　背对着，听着身后林妈妈那句“你不要后悔”，林漫语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第一次没有打招呼跑回家，她只身一人，甚至不如手里的行李箱，还入了大门，而她只是站在了门口，大门都没能迈过去。 　　她知道，她早就没有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是没有家的，和夏泽结婚到现在，每每只有节日和夏泽一起回去短暂的住几天，她感受到的，也是疏离的“宾客”待遇。 　　林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哦不，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在她决定要画画而不是书法的时候，这里早就不欢迎她了。 　　她的父母需要的是一个范本，一个一言一行，从穿着到思想，什么都按照他们想法来的傀儡。 　　她想要有家人，就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么多年，她只是一直在夏泽面前，敢理直气壮的宣称着自己要做“林漫语”，但她其实从来就没有坚定的当过自己。 　　如果足够勇敢坚定，那么除了坚持画画，她也不该去妥协自己的婚姻。 　　她太贪心了，明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完成父母的期待，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着，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那一天，她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以为只要这些按照自己父母的想法来了，他们就会开心的。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按照父母的想法来活，而只要有一件和他们的心愿相违背，她做再多他们想要的，都于事无补。 　　只有脱离了父母，她才可能是她自己。 　　林家的位置太过偏远，没有接送的车，林漫语根本打不到车，她推着行李箱，顺着马路一直走，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 　　儿时的回忆和夏泽相处的记忆来回在脑海里交替，安静的道路上，她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咧着唇，之后又仰着头，是她从未有过的姿态，她哈哈大笑，笑得换不上来气，眼角挤出了眼泪。 　　之后她蹲下身子，第一次不顾仪表，把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端庄都抛到一边，她抱住自己的行李箱，开始痛哭。 　　被自己“厌恶”丢弃的夏佑，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希望自己不要成为父母那样，把孩子当成傀儡摆弄，于是她不闻不问，放任夏佑自己成长。 　　那不是母爱，那也是一种伤害。 　　她极力不想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和身边人的较劲中，她能赢的，都是爱她的人，例如夏泽。 　　而不爱她的人，她永远赢不了，例如她的父母。 　　林漫语在马路旁抱着自己的行李箱歇斯底里的哭了很久很久，这一次，不再有夏泽温暖的拥抱。 　　以后也不会有了。 　　痛哭之后，林漫语顶着肿胀的双眼，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坐上了出租车。 　　她入住了酒店，晚上睡觉前给夏泽回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民政局见。 　　几乎是立刻，夏泽给她回拨了个电话，林漫语下意识的切断了。 　　她的心情状况，并不适合通话，她不想开口。 　　夏泽默契的没继续拨打，而是发来了消息：先谈下离婚协议，再去办理手续吧。 　　林漫语：我什么都不要。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任何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当夏泽的妻子，还是夏佑的母亲，她全部做不好。 　　她只适合自己一个人。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五分钟后，夏泽只回了一个字：好。 　　林漫语扔开了手机，把脸埋入枕头里。 　　电话那头的夏泽深深的叹息，她那一句“我什么都不要”，把他涌上来的挽留的念头全部遣散。 　　她只字没有提夏佑，强撑这段婚姻，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不幸，而是三个人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她，于夏佑。 　　夏泽想，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片刻后，夏泽还是把之前托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传送给了林漫语，并表示她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修改。 　　林漫语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份离婚协议全部都在展现夏泽对她的包容和爱意。 　　他把能给的都给她了，甚至不需要她抚养夏佑。 　　这份离婚协议，就像是夏泽在告诉林漫语：你自由了，你以后就是林漫语了。 　　林漫语只表示了一句，他给她的所有财产，她都不会要，就当是她给夏佑的“抚养费”。 　　夏泽没有再强求，林漫语的收入不菲，如果只用养活自己，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第二天，两人分别多日后再次相见。 　　林漫语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夏泽只能看见她抿着的唇。 　　两人都没有多余的交谈，签字离婚沉默又果断。 　　走出民政局，最终还是夏泽主动开了口：“你……去见见夏佑吗？” 　　她跟夏佑的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夏泽想，无论是夏佑和林漫语，应该都不想那是彼此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林漫语摇头，“我马上离开A市了。” 　　夏泽只当她是有工作上的需求，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而是接着道：“什么时候回来，去见见小佑吧，我们离婚了，你可以不用顾着家庭，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见见他，真的，漫语，小佑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懂事成熟。” 　　正因为如此，夏泽才更希望林漫语可以好好去跟夏佑沟通，不要加深伤害。 　　林漫语还是摇头，“我和夏佑，不适合见面。” 　　“不会的，你永远都是他的妈妈……” 　　“夏泽。”林漫语打断他，“我不适合当一个孩子的妈妈，我只会给他带来伤害，如果你身边有合适的人选，你们相爱，她也愿意接纳夏佑，好好对待夏佑，那我们祝福你们。” 　　对于还爱着林漫语的夏泽而言，这番话就是在扎他的心，他听得头疼，他不想接续这个话题，哑声问道：“你接下来去哪？我不急着回公司，我可以送你。” 　　林漫语依旧是拒绝的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车，“不用送了，这些年感谢你的照顾，祝你幸福，再会。” 　　夏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好半天才发出破碎的音节，“一路平安，再会。” 　　他做不到像她刚刚那样，祝福她找到相爱的人，没办法祝她“幸福”，便只能祝她“平安”了。 　　林漫语颔首，转身走向汽车。 　　她没有再回头。 　　夏泽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如他记忆中的窈窕单薄。 　　提出离婚，只是想让林漫语从一种自我的束缚中走出来，他希望她获得自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时，可以把甩到夏佑身上的那些负面情绪和责怪拿走，从而和夏佑和解。 　　她现在不愿意见夏佑，但夏泽相信，总有一天，等到实现了自我的林漫语会和夏佑和解的。 　　他会一直等着。 　　可夏泽却不知道，这一别，他后来的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林漫语。 　　林漫语上了汽车后座，她摘下墨镜，露出哭肿了的双眼，隔着车窗和夏泽遥遥相望。 　　前座的司机发声：“去哪，女士？” 　　“机场。” 　　是的，她要离开A市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工作，仅仅是为了离开。 　　林家也好，夏家也罢，以后都跟她没有关系。 　　至于夏佑…… 　　她不再出现，等他长大了，就可以忘掉她这个母亲了。 　　忘掉她，也忘掉她给过的伤害。 　　而她这样冷漠自私的人，就应该当无依无靠的浮萍，自生自灭。 　　---- 　　星期五，家长会这一天。 　　上午是正常上课的，下午两点半，准时召开家长会。 　　午饭过后的教室热热闹闹的，既是因为下午不用上课了，也是因为家长们马上要过来了，一些小朋友都表现出了兴奋。 　　第一次进行家长会，是要求家长和孩子一起坐在教室听的。 　　两点十分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家长开始进入教室了。 　　在三个小朋友的家长中，孔竹生是到得最早的，两点二十分，踏进了教室。 　　颜桃桃立刻朝孔竹生招手，“外公，这里这里。” 　　孔竹生应声走过去，而这时夏城泉也迈了进来，不待小朋友们介绍，主动迈了个大步，和孔竹生并排而立，唤道：“你好，你就是桃桃的外公吧？我是夏佑的外公，夏城泉。” 　　“孔竹生。”孔竹生做了自我介绍，随即朝夏城泉伸出了手，“夏书记，幸会。” 　　夏城泉回握住孔竹生的手，笑道：“小佑和桃桃是好朋友，我早就想跟你见上一面了，今天也是机会难得，一会家长会结束，带上孩子一起，我们找个地方吃个饭？” 　　因着颜桃桃改变了夏佑很多，夏城泉对颜桃桃是充满感激着，“爱屋及乌”的，这份感激也顺势蔓延到颜桃桃的家人。 　　夏城泉是真心实意的想和孔竹生交个朋友，无关人脉资源。 　　夏城泉的主动邀约，孔竹生当然不会拒绝，颔首道：“我正有此意。” 　　并非孔竹生高冷，只是夏城泉的身份特殊，孔竹生一旦主动，很容易让人觉得目的不纯，攀关系诸如此类，他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颜桃桃的交友，所以一直以来，会主动邀约罗南平，但对于夏城泉，他是从来不多问的。 　　但现在是夏城泉主动的邀约，一切就明朗多了。 　　看着孔竹生和夏城泉半路就聊上了，颜桃桃倾身凑近夏佑，道：“你看吧，我说了，我外公和夏爷爷一定很聊得来。” 　　夏佑认可的点点头，夏城泉和孔竹生相处融洽，他心里莫名的高兴。 　　“就是不知道珠珠的爸爸好不好相处哦？” 　　和吴珠珠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也去过吴家好多回了，但颜桃桃和夏佑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吴珠珠的父亲和母亲，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也不知道吴珠珠的爸爸会不会是放大版的吴珠珠，想想就觉得有趣。 　　颜桃桃和夏佑的位置是相邻的，家长的位置就是在小孩子的身边加了张椅子，于是孔竹生和夏城泉并排坐在了一起。 　　整个班来的家长都是A市的佼佼者，即便在不同的领域，也是有听过对方的名号的，其中不乏很多眼熟的面孔。 　　有社交厉害的家长，已经开始在整个班级游走起来，家长会一下子从孩子的成绩教育问题，变成了家长人脉扩张的另一个舞台。 　　不少家长都对孔竹生和夏城泉跃跃欲试，但奈何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一手揽着自己的孙子，聊得很是投机，根本没给其他人加入的机会。 　　两点半，班上二十位家长都到齐了，除了吴珠珠的家长了。 　　颜桃桃看向吴珠珠，只觉得她的背影都散发着黑色的沼气，她撑头看着门口，颜桃桃依稀能看见吴珠珠紧绷的侧脸。 　　吴珠珠不开心了。 　　颜桃桃在心里为吴珠珠的爸爸吴盛川默哀了下。 　　毕竟，“珠珠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颜桃桃已经深有体会。 　　家长会进行了十五分钟，吴盛川才出现在教室门口，敲了敲门，轻咳了一声，“Sorry，我来晚了。” 　　颜桃桃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张脸轮廓分明，浓眉大眼，整个五官都十分的大气，身材也十分的健壮有型。 　　他穿着一身暗蓝色的高定西装，佩戴着温莎结，梳着一个大背头，左手横着搁置在腹前，露出璀璨发光的腕表，袖子上有钻石袖扣，折射着教室的照明灯。 　　他这身穿着，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家长会，更像是来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 　　呃…… 　　吴珠珠的爸爸画风跟吴珠珠差太多了吧…… 　　讲台上的班主任回神，出声道：“是珠珠的爸爸吧？没事，赶紧进来坐吧。” 　　吴盛川在吴珠珠身边落座，感受到女儿的低气压，他讨好的笑着，“宝贝，爸爸耽搁了一会，别生气了。” 　　说着就想“吧唧”亲吴珠珠脸蛋一口，被吴珠珠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拍在了他的脸上。 　　吴珠珠浑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别惹我”，嫌弃道：“开会。” 　　吴珠珠说完，又觉得吴盛川的镶钻的腕表亮得刺眼，拽着他的衣袖想要盖住。 　　她眼睛都快要亮瞎了。 　　后排的颜桃桃听不到吴家父女俩的互动交谈，但看到挺拔的吴盛川坐在吴珠珠的身旁，气场瞬间弱下去，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大型犬。 　　也挺有爱。 　　吴盛川对吴珠珠的宠爱毫不掩饰，难怪吴珠珠能活的这么的“自我、任性”。 　　被爱就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 　　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气氛并不紧张，作为特招班的学生，班主任在讲台上，除了和家长们总结班上学生这半个学习的适应情况，之后就是在告诉家长们，这个班上的学生，都很有可能成为跳级生。 　　这个话题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表示，如果对自己孩子有跳级打算的，在家长会结束后，可以单独找她谈谈相关的事宜。 　　夏佑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颜桃桃，无声的探寻。 　　两人的默契已经很好，不用挑明颜桃桃也知道夏佑是在问自己，有没有跳级的想法，她笑着摇了摇头。 　　能进特招班已经是自己意料外的了，和重生之前相比，她已经提早了入学的时间，并没有再继续跳级的想法。 　　看着她摇头，夏佑点点头当做回应。 　　之后颜桃桃很孔竹生说了自己不想跳级，夏佑也告诉了夏城泉，自己不要跳级。 　　孔竹生和夏城泉都了然的点头，他们对自己的孙子现在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总结完这个半个学期的学习情况，讲台上的班主任话题迈到了期中考，于是开始夸赞班上的前三名。 　　在班上家长们配合的鼓掌声中，夏城泉、孔竹生、吴盛川脸上都有自豪的表情。 　　班主任的目光一一客气的在他们三位脸上来回，发出邀约，“三位家长，有没有兴趣上来分享下平时的教育心得？” 　　吴盛川跃跃欲试，但孔竹生和夏城泉的辈分摆在那，他回过头，朝他们两个做了个“请”的姿势。 　　孔竹生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有心得，也不打算上台说话，于是轻咳了一声，看向夏城泉，主动询问道：“夏书记，要不要上去说说？” 　　夏城泉同样的摆手，“不了不了，我们家都是小佑自己聪明争气，跟我们这些当家长的没什么关系，实在谈不上什么教育心得。” 　　一说到这个，夏城泉就觉得愧疚，面对夏佑，他不仅没有教育心得，反而很自责。 　　毕竟夏佑受到的伤害，是他们当家长的责任。 　　孔竹生和夏城泉都拒绝了，班主任的目光只好落在了吴盛川的脸上，笑着询问道：“那么珠珠爸爸，是否有什么心得跟我们分享呢？” 　　吴珠珠是个挺特别的孩子，班主任其实对吴盛川的分享也很感兴趣。 　　吴盛川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自己的领结，站起身来，“OK，那我就说两句吧。” 　　很有礼节的系上散开的西装扣，吴盛川迈着要开发布会的步伐，走向了讲台。 　　吴珠珠整张脸都黑了。 　　她想要扯住吴盛川的，但是没来得及。 　　吴盛川噙着自信的笑容立在讲台上，主动从班主任手里拿过扩音器，仿佛是接过了演讲的麦克风一般，开始侃侃而谈，“下午好，各位。” 　　吴珠珠：…… 　　“说来惭愧，从我宝贝……咳，珠珠出生后，我们其实对她从来没有过要求，要说教育心得只有一点，就是无论她想要什么，我和她妈咪都会满足她，但珠珠很乖，从来没提过过分的要求。我们不需要她有多好的成绩，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可是珠珠，从小到大，只要想尝试的东西，都能做得很好，为此，我也苦恼，我其实希望珠珠可以平凡一点，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在吴珠珠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原本能说上半个小时的吴盛川不得不结束了演讲。 　　最后，还表示要为整个年级，每个班都换上最新的护眼灯。 　　他的宝贝刚刚说了，眼睛都快亮瞎了。 　　一定是教室的照明灯，该更换了。 第55章 　　吴盛川出手阔绰, 不仅仅是给全年级都换上了护眼灯，在家长会结束后，关于“跳级”的问题, 他主动去和班主任进行的交谈。 　　交谈后得知了学校下半个学期的计划, 知道十二月的时候学校会有个艺术节, 吴盛川立刻就决定赞助学校的艺术节，班主任立即表示，艺术节班级表演节目时, 吴珠珠一定会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吴盛川给吴珠珠在艺术节买了个C位，可惜吴珠珠知道后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垮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爸爸, 说道：“我是你的女儿吴珠珠, 不是你的弟弟吴辰。” 　　吴盛川不解，“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宝贝珠珠。” 　　吴珠珠毫不客气的给了个嫌弃的眼神, “吴先生，只有你的弟弟，我的叔叔吴辰，才热衷于文艺表演。” 　　吴珠珠从小就更爱奇奇怪怪的研究，对所有文艺类的活动都没什么兴趣。 　　别的女孩子在学乐器、学跳舞、学绘画或者声乐的时候, 她不是在捣腾验证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跟着父母做登山、露营等户外运动。 　　艺术节？ 　　她根本没有兴趣好吗？ 　　吴盛川作为标准的“女儿控”, 他从不让吴珠珠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说道：“没事宝贝, 你不喜欢, 我再去找你班主任, 把刚刚的决定取消。” 　　吴珠珠瞟了眼不远处站在孔竹生旁边的颜桃桃, 脑海浮现了个新的想法，随即她拉了拉吴盛川，说道：“不用。” 　　“嗯？” 　　“我不喜欢文艺表演，可我的好朋友喜欢。” 　　顺着吴珠珠的视线，吴盛川看到了颜桃桃，立即会意，这个“C”位，就按照吴珠珠的想法，送给了颜桃桃。 　　吴盛川做事原则之一：吴珠珠开心就好。 　　知道孔竹生和夏城泉有小聚一下的意思，家长会结束后，吴盛川确定好人数后，立刻安排好了场地包厢，四个大男人带着四个小朋友驱车前往。 　　就像是一种默契，今天来给孩子们开家长会的，全部都是男性。 　　最后一个和大家会和的罗家父子，看看夏城泉又看看吴盛川，轻碰了下孔竹生的手臂，小声的感慨道：“桃桃外公，我们的带孩子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啊。” 　　原本想说“奶爸联盟”，考虑到夏城泉和孔竹生已经是“爷爷辈”了，罗南平就把话压下去了。 　　最新加入团体的吴盛川，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展现出出色的社交能力，一直在侃侃而谈。 　　坐在孔竹生旁边，颜桃桃抬头看看拿着香槟杯谈笑的吴盛川，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吴珠珠，目光再转向一直含笑点头的夏城泉，和安静沉默的夏佑。 　　她觉得在座的每对家长和孩子，都仿佛有种微妙的“言语守恒定律”，家长话一多，小孩子话就少，而像她和孔竹生则是反过来的，她叽叽喳喳的，孔竹生反而没几句话。 　　对比起来，罗章超和罗南平就显得相对均衡了。 　　一旦聊得投机，话题很容易就从小孩子聊到了他们所擅长的事业，整个席间都热热闹闹的，不时有笑声传出。 　　颜桃桃心生感慨，只觉得现在的人生真的太好了。 　　有一起成长的朋友，有疼爱她的亲人，有做决定发展自己喜好的自由。 　　她真的很满足了。 　　----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月中旬的艺术节，特招班的大合唱，由颜桃桃负责钢琴伴奏，中间有一段长达三十秒的个人solo独奏的时间，舞台的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她是台上唯一的主角。 　　表演结束后，台下有如雷的掌声，颜桃桃在一片掌声中走到合唱同学的中间，按老师安排的，鞠躬下场。 　　在只能吹着口风琴，把兴趣爱好都抛下的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可以在舞台上，演奏钢琴。 　　A市的冬天很是阴冷，但颜桃桃和她的小伙伴们每一天都过得热闹非凡，艺术节过后就是平安夜、圣诞节，之后又是元旦。 　　吴盛川十分好客，元旦的时候就在家里张罗了个大型的家庭聚会，邀请颜桃桃、夏佑和罗章超三家人出席。 　　孔竹生和孔倩妍带着颜桃桃、夏城泉和朱荷带着夏佑、罗南平带着罗章超相继到达吴家。 　　客厅张灯结彩的，氛围满满，颜桃桃一进门，就看见红彤彤的一家三口。 　　吴盛川白衬衣搭配红色的套头毛衣，而吴珠珠和妈妈全部穿着大红色的小裙子。 　　一家人从头到脚都充满着节日的喜庆，除了黑脸的吴珠珠。 　　吴盛川夫妇把孔竹生和孔倩妍迎进去，颜桃桃凑到黑脸的吴珠珠面前，问道：“新年好啊，珠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 　　“新年好。”吴珠珠应了声，随即抬眸看向吴盛川，用行动来回答颜桃桃的提问。 　　“是因为不喜欢身上这件裙子？”认识这么长的时间，颜桃桃对吴珠珠的偏爱喜好已经有了诸多了解。 　　吴珠珠穿的这件扎眼的蓬蓬裙，的确不是她的喜欢的款式。 　　可奇怪的是，按照吴珠珠的性格，应该没人能逼得了她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 　　吴珠珠点头，肯定了颜桃桃的猜测，皱了皱眉，接着道：“烦死了，我爸爸非要说一家人要注重着装的整齐，从我睁开眼开始，磨了我整整三个小时。” 　　没错，没人能逼吴珠珠做她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吴盛川从来不会“逼”她，只会一直坚持不懈的“撒娇”，顶着魁梧的体格，像是一只粘人的金毛猎犬。 　　颜桃桃能脑补出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吴珠珠一家相处久了，更知道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常常语出惊人，让和她相处的人无语脸的吴珠珠，在和吴盛川相处时，一般都是“无语子”的表情。 　　大家对吴珠珠：她怎么会那么想？她怎么会那么说？ 　　吴珠珠对吴盛川：他怎么会那么说？他怎么会那么做？ 　　吴珠珠吃软不吃硬，最怕的就是她爸爸吴盛川跟她撒娇，简直要命。 　　“不许笑！”吴珠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再笑我生气了。” 　　这句话换别人来说，那可能是玩笑或者打闹，从吴珠珠嘴里说出来，颜桃桃知道，那可是句大实话，是吴珠珠的温馨提醒。 　　颜桃桃立刻捂嘴，一秒切换严肃的表情，“好好好，我不笑，谁笑谁是小狗。” 　　这时四位大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看向颜桃桃和吴珠珠，吴盛川扬唇，扬声笑道：“挺合身吧？珠珠跟其他女孩不一样，不爱穿着打扮，但穿什么都跟手工定制一样，天生的衣架子，就挺烦的。” 　　孔倩妍配合的问道：“这是好事，为什么觉得烦？” 　　吴盛川叹了口气，真的十分苦恼的样子，“但我们家珠珠宝贝，对时尚设计不感兴趣，她想当研究人员，这天赋只能浪费了。” 　　吴珠珠：…… 　　如此“凡学”的发言，果不其然，吴珠珠再次黑脸。 　　吴盛川接收到吴珠珠的信号，忙清了清嗓子，别开视线，很刻意的找孔竹生聊了其他的问题。 　　这对父女俩的相处互动实在生动有爱，颜桃桃没忍住，笑了笑。 　　下一秒，吴珠珠立刻侧头，小脸紧绷，给了颜桃桃一个“死亡凝视”，“你笑了。” 　　颜桃桃：“汪——” 　　谁笑谁是小狗，颜桃桃言行一致。 　　吴珠珠翻了个白眼，只觉得现在的颜桃桃越来越会耍赖了，肯定是见多了吴盛川，被传染了。 　　正要发难，门铃又响了，夏家三口和罗家父子是一起过来了。 　　大人们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说话，四个小朋友也成功会合，喜庆的客厅，全部都是假日的气息。 　　西式的长方形的餐厅，四家人坐了一桌子，因着是元旦新年，大家自然而然的谈到了农历春节。 　　孔竹生便询问罗南平，“过年回H市？” 　　罗南平本就是H市人，因为升迁到了A市，才把罗章超带来A市一起生活。 　　眼看着临近春节，他们单位也快要放春节假期了。 　　罗南平点点头，“是的，下个礼拜章超他们不就期末考了么，这个学期也结束了，我今年还剩了挺多年假没休，单位能协商过来的话，我打算和春节一起休了，早点带章超回去，带他去看看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 　　转眼来A市都半年多了，因为工作一直不得空，加上张芬也没空，家里的四位老人已经很久没见过罗章超了，电话里时不时透出埋怨来，都表示想孙子了。 　　闻言，孔倩妍忽地开口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走呢？” 　　问完见罗南平有些疑惑，孔倩妍接着说道：“这个月二十七号前还在A市吗？可以的话，能不能二十七号过后再回H市？” 　　在这样人多的家庭聚会，孔倩妍一般是不怎么说话的，突然提出这样的提议，颜桃桃诧异的看向她。 　　这个月二十七号前，孔倩妍要约罗南平做什么吗？ 　　罗南平礼貌的询问道：“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可以直接说的，桃桃妈妈。” 　　大家也只觉得孔倩妍需要帮助，在场除了孔竹生之外，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孔倩妍摇摇头，“一月二十六号，是桃桃的六岁的生日，我和她外公打算在家里给她办个生日派对，珠珠、夏佑、章超都是桃桃的好朋友，可以的话，我希望大家能够抽空出席。” 　　随后孔竹生颔首，再次向在座的家长们发出邀约，“那天刚好是星期六，如果大家没有工作上的安排，热诚欢迎大家过来。” 　　颜桃桃愣住了。 　　孔倩妍和孔竹生说的话，她好半会才消化接收。 　　她听到了什么，他们给她准备了生日派对？！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之前的记忆里，每次过生日都只有颜骏骂骂咧咧的找茬声，最后永远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她便对“庆生”这件事毫无向往，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后来憔悴麻木的孔倩妍早就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她的生日，她自己也在奔波的生活中，逐渐模糊了自己的生日日期。 　　现在，孔竹生和孔倩妍不仅记得，还计划着为她准备生日派对，邀请她的好朋友为她庆祝，颜桃桃感动得鼻子发酸。 　　罗章超放下筷子，立刻激动道：“爸爸爸爸，晚点回H市吧，我要给桃桃过生日！” 　　罗章超虽然也想念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但是也割舍不下自己的小伙伴们，尤其罗南平说了，回了H市后，再来A市就是年后开学的时候了。 　　那么久呢，一整个寒假，他都见不到颜桃桃、夏佑、吴珠珠啦！ 　　能多待一会是一会！ 　　罗南平颔首，“桃桃生日，我们肯定要来的。” 　　原本定的归期就在月底的三十号，一月二十六号他们父子是在A市的。 　　“我这边还不确定是否有工作上的安排。”夏城泉看向颜桃桃，一脸慈爱的笑，“桃桃放心，爷爷就算是人来不了，生日礼物一定准时到场。” 　　朱荷嗔了夏城泉一眼，出声道：“那不用，你来不了，我带着小佑过去就是了，桃桃有想要的礼物吗？” 　　吴盛川也开口问道：“对啊，桃桃想要什么？” 　　孔倩妍礼貌的婉拒：“小孩子过生日，你们能来就可以了，不用准备什么礼物的，桃桃什么都不缺的，她外公平日里就很惯着她了。” 　　就现在颜桃桃的生活而言，的确不再有什么东西，非要等到节假日过生日才有，但凡是她开了口，孔竹生都会满足的。 　　“桃桃的生日礼物，我们自己会准备。”吴珠珠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夏佑，发起了挑战，“夏佑，我们要不要比一比，我们谁挑的生日礼物，桃桃最喜欢？” 　　夏佑尚未表态，罗章超就积极响应吴珠珠的号召了，“好的！我们来比赛，看桃桃会最喜欢谁的生日礼物，我记得桃桃很喜欢拼图，我可以给桃桃拼一副她喜欢的拼图！” 　　在颜桃桃在罗家住的那段日子里，很多个下午，罗章超都是和颜桃桃一起拼图玩模型。 　　说完罗章超立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神情里有懊恼。 　　糟糕，他怎么把自己的心理活动给出说来了啊？！ 　　吴珠珠和夏佑知道了，不会也送手工拼图吧？ 　　吴珠珠直直的看着罗章超，不留情面的驳回了他的提议，“这个比赛，夏佑可以决定要不要参加，但是你，不能参加。” 　　罗章超国字脸上印满了委屈，小声的抗议，“为什么我不能参加……？” 　　大家都是颜桃桃的好朋友，就算他考试成绩比不上她和夏佑，为什么在送生日礼物这件事，他难道也没有竞争力吗？ 　　“因为你要准备期末考试。”吴珠珠说完，眉毛微挑，“一会吃完饭，我把最后半个月的复习计划安排交给你，日程很满，你没时间拼图。” 　　为了让罗章超期末考考进班级前五名，吴珠珠为此可是付出了半个学期的努力了，她可不能让他又在最后的关头掉链子。 　　哼，决不允许。 　　罗章超委屈兮兮的看向颜桃桃。 　　颜桃桃安慰道：“章超哥哥，你好好复习，不用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的，你能好好考试，就是最好的礼物啦。” 　　罗章超：……？！ 　　呜呜呜，桃桃现在变得跟吴珠珠一模一样了，都不会帮自己说话了！ 　　罗章超心里的委屈加重几分，可和小伙伴之间的事情，他也不能跟大人求助，不然他作为四个小朋友中年龄最大的，感觉好丢脸。 　　这时一直沉默没说过几句话的夏佑开口了，“章超哥。” 　　“嗯啊。” 　　“你别伤心，我也不跟她比赛。” 　　此刻罗章超都想给夏佑一个熊抱，再大喊一句“真是我的好兄弟”，万万没想要，现在帮他说话的人不再是颜桃桃，而是夏佑了。 　　女孩子们的心情太难猜了。 　　吴珠珠立刻不爽的看向夏佑：“为什么不跟我比，你怕输？” 　　对于自己做要的事情，吴珠珠从来都是信心十足的，哪怕只是给颜桃桃准备个生日礼物，她也觉得自己一定能在颜桃桃那获得比夏佑更多的喜欢。 　　夏佑冷冷淡淡的回：“挑选生日礼物本来就是心意，不是比赛。” 　　不接受吴珠珠的“挑战”既是因为不想罗章超不开心，也是因为他真的没打算跟吴珠珠比赛这些有的没的。 　　夏佑和吴珠珠的性子截然不同，但都很有自己的性格和处事原则，吴珠珠性格强势，在关系和相处中习惯站在主导地位上，而夏佑沉默寡言，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想法，可从来不容易被说动。 　　眼看着好好的话题就要谈崩，颜桃桃忙出声打圆场，“呵呵呵，我妈妈刚刚说的对，你们能来就可以啦，不用准备礼物的，我什么都不缺。” 　　这是实话。 　　一直以来，颜桃桃其实都没什么收礼物的经验。 　　吴珠珠皱眉，一本正经道：“礼物不等同于生活必需品，不存在缺不缺这个说法。” 　　夏佑在这个问题上难得的和吴珠珠达成了一致，出声道：“我会准备礼物的。” 　　罗章超也想附和，又怕被吴珠珠绕回期末考试的点，只好看着颜桃桃，不住的点头。 　　旁听许久的大人们，摇头笑出声来。 　　期间罗南平看了吴珠珠好几眼，有句话一直想说，又压下去了。 　　他想说如果吴珠珠很爱搞各种各样的研究，应该会跟他的妻子，罗章超的妈妈十分合得来，再加上吴珠珠如此严谨的思维和态度，张芬肯定会觉得很惊喜。 　　来日方长，不说也罢。 　　---- 　　有了之前期中考试的经验，加上深刻的了解到了吴珠珠对自己考试成绩的在意，罗章超对期末考试没来由得产生了紧张和焦灼感。 　　考完刚走出教室，就跟结束期中考一样，颜桃桃、吴珠珠和夏佑已经在教室外等着他了。 　　越在意考试成绩，罗章超就越没有底，眉眼低垂的走出来，心里还在反复的回想自己的□□，到底正不正确。 　　吴珠珠立马迎上去问道：“怎么样？能进前五吗？”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其他的同学走出来，好巧不巧的刚好就撞上了之前嘲笑罗章超，被吴珠珠狠狠的教训的一顿的两个人。 　　两个人看到吴珠珠都本能的发了下抖，紧接着条件反射的顶着一张笑脸，说道：“啊，罗章超这次肯定考得很好啊！” 　　“是啊是啊，我看他回答试卷的时候，刷刷地，笔都没有停下来过，一定是因为试卷上的题目全部都会！” 　　“肯定都会，而且老师问他的时候，他都回答上来了。” 　　“反正一定比我们两个考得好，我们好笨，没有罗章超聪明！” 　　“新学期继续努力啊！” 　　就站在吴珠珠和罗章超旁边，两个人全程没有看他们两个一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完话，就跟完成任务了似的，脚底生火，头也不回的小跑的离开了。 　　颜桃桃瞅着那两人书吧肩带都跑下来的慌乱背影，感慨不已。 　　吴珠珠这是给人家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啊？ 　　感觉没个几年时间都缓不过来。 　　果然要和吴珠珠交手，没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必败。 　　吴珠珠把两人的话听到耳里，环臂看着罗章超，“他们说的是真的？” 　　罗章超摸着后脑勺，侧着头，不敢直视吴珠珠的双眼，“应、应该是真的吧……？” 　　“应该？” 　　罗章超耷拉着眉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每次颜桃桃看到都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夏佑倒是十分的讲义气，直接拉过罗章超的手往前走，嘴里说着“吃饭了”。 　　颜桃桃看着牵着罗章超离开的夏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大半年的时间，夏佑好像长高了不少。 　　只是有夏佑的出手罗章超也逃不了多久，在吴珠珠家吃过午饭过后，吴珠珠不由分说就拉着罗章超回书房去估分了。 　　颜桃桃仔细看过了，罗章超脸上的神色是紧张，并非不愿意。 　　于是颜桃桃拉住了再次准备出动的夏佑，“让他们去估分吧。” 　　罗章超不是不愿意吴珠珠给他估分，应该是担心自己达不到吴珠珠的预期吧。 　　被颜桃桃拉住，夏佑乖巧的点头，坐在颜桃桃的身边，不动了。 　　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打开，罗章超红着眼眶走了出来。 　　最先发现的人是夏佑，他忽然蹙眉看过去，颜桃桃才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就被惊吓到，颜桃桃眨了眨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考砸了？ 　　那也不至于直接哭了吧？ 　　以颜桃桃对罗章超的了解，他原本是不怎么看中学习成绩的，加上罗南平在这方面没给过他压力，罗章超对考试成绩所有的压力来源，全部都是吴珠珠。 　　第一次看见罗章超红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之前他被人按在地上揍成那样，也没哭过的，颜桃桃忽然愧疚不已。 　　早知道她就应该多拉着吴珠珠一点了。 　　夏佑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吴珠珠从罗章超身后跟出来，一脸的气定神闲，和之前要给罗章超估分的在意全然不同。 　　颜桃桃一脑袋的问号了。 　　吴珠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罗章超考砸了啊。 　　要是考砸了，故此此刻吴珠珠就是苦大仇深的在房间里开始列罗章超的寒假学习计划表了。 　　夏佑盯着吴珠珠，语气里带了些责怪，“你怎么章超哥了？” 　　罗章超这副要哭的样子，一定是吴珠珠造成的。 　　“我能怎么他？”吴珠珠用手肘撞了撞罗章超的后背，“你干嘛杵在这？什么情况？” 　　罗章超被吴珠珠这一肘击回神，现在在原地碎步踱着，双手握拳在胸前两侧高频率的晃动，一副激动兴奋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的样子，“桃桃，夏佑，我太开心了，珠珠说我的正确率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百分之九十五诶，那也就是，一百分我至少能考九十五对吧？！” 　　付出了这么久的时间精力，终于有了想要的结果，罗章超开心得要起飞，说完就朝夏佑和颜桃桃冲过来，张开双臂，做出翅膀的姿势，绕着颜桃桃和夏佑转圈。 　　颜桃桃：…… 　　夏佑：…… 　　所以他刚刚是，开心的红了眼？ 　　无语。 　　“不对。”吴珠珠猛的泼下一盆冷水，“你的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五，并不代表你能考到九十五分，卷面分是有每道题的权重分比例来算的。” 　　刚刚振翅飞翔的“小鹰”倏地停止飞翔，弱弱的看着吴珠珠，小声道：“可你刚刚说……这次我考进班级前五应该没有问题啊。” 　　“对啊。”吴珠珠耸肩，“这跟我刚刚说的，不冲突。” 　　前面才对罗章超的“智力”有些许改观，现在又突然很嫌弃了。 　　他脑子怎么那么简单，难道不知道多线思考的吗？ 　　颜桃桃出声：“祝贺你啊章超哥哥，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啊！真替你开心！” 　　“嗯嗯，我也很开心，能考进前五，珠珠就会开心，不会闷闷不乐了！” 　　之前其中考试成绩出来，吴珠珠那失落的表情一直停留在罗章超的脑海里，所以他真的很迫切的想要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考进班级前五名。 　　闻言，颜桃桃微怔后，轻轻笑了起来。 　　罗章超果然一如既往的暖啊。 　　他做很多事情，很多的情绪的出发点，都是为别人考虑的。 　　吴珠珠眼里也划过一丝讶然，随即下巴微仰，骄傲的轻哼了一声，“但这只是我的推测，具体还是得等成绩出来。” 　　“珠珠推测的一定没错！”在罗章超眼里，吴珠珠说话可是相当有分量和信服力的。 　　对这样的夸赞吴珠珠很适用，又道：“只要成绩出来，你考进前五了，这个寒假我不给你做学习计划了。” 　　“真的？” 　　“嗯。” 　　罗章超真的超级容易满意，原地蹦跶了两下，跑回吴珠珠身边，再次张开自己的“翅膀”，绕着吴珠珠转了两圈，兴奋的嚷嚷着，“太好了！太好了！” 　　吴珠珠快很准的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沉声道：“别转了，我头晕。” 　　一直围着她转圈圈，感觉有点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罗章超哪知道吴珠珠内心对他的吐槽，乖乖任她按着自己的头，笑得无比灿烂，哪怕被她按住时他的姿势有些别扭，他也没调整了，好脾气道：“好嘛，我不转了。” 　　一旁的颜桃桃看着，忍不住笑着扬唇。 　　吴珠珠和罗章超的相处，真是越来越有爱啊。 　　---- 　　一月二十号出头，阴沉了很久的A市，难得在这几天开始放晴，气温回升，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于是按照颜桃桃的想法，生日派对就从室内挪到了室外，在别墅自带的院子里。 　　大家对这个提议，都很赞同。 　　像是小时候自己的妈妈为自己筹备生日派对一样，孔倩妍为了颜桃桃的六岁派对花了很多心思，专门找人布置了场地。 　　原本冷清的院子用着鲜花做了各种布景，孔倩妍还提前带颜桃桃去定制了个六层的大蛋糕。 　　当时没怎么过过生日的颜桃桃觉得“六层的生日蛋糕”是有些夸张的，于是委婉的对孔倩妍说道：“妈妈，不用这么大的蛋糕啦，一层就够啦！” 　　生日蛋糕满足的是仪式感，何况来的人也不多，还有些人不爱吃甜食，六层的大蛋糕实在是有些夸张和浪费了。 　　孔倩妍却很坚持，“妈妈以前就在想，如果有能力，一定要把自己以前都拥有过的东西给你，不，是给你更好的。” 　　孔倩妍小时候的每个生日，她的妈妈都会精心的为她准备，蛋糕、礼物和派对。 　　在之前只能带着颜桃桃去吃一顿麦当劳的儿童套餐还要看颜骏眼色的五年里，孔倩妍真的很想为颜桃桃过一个盛大一点的生日。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可我觉得一层的大蛋糕，也是很好的了。”能拥有就已经足够了。 　　“你一岁、两岁、三岁、四岁、五岁，妈妈都没给你买过一个正式的蛋糕，所以这次订个六层的，一次补上。”孔倩妍摸摸颜桃桃的脑袋，“而且除了庆祝你的生日，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要庆祝，所以蛋糕大一点挺好的。” 　　颜桃桃看着孔倩妍眉眼里都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心情跟着上扬，好奇的问道：“什么好消息要庆祝啊？” 　　孔倩妍难得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妈妈，你就告诉我嘛，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你告诉我嘛。” 　　孔倩妍摇头，故意转过身子，避开和颜桃桃的视线交汇。 　　颜桃桃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再接再厉的问道：“告诉我嘛，我好好奇哦。” 　　是关于孔倩妍的好消息吗？ 　　每一个与孔倩妍相关的好消息，颜桃桃都想立刻知道。 　　见孔倩妍仍就不语，颜桃桃自己猜测道：“难不成……妈妈你要跟吴辰叔叔谈恋爱了？！” 　　吴辰出国前，他们两人的相处就挺融洽的，还约着吃了好几顿饭，一副惺惺相惜觅得知己的样子。 　　后的来几个月，颜桃桃也偶尔撞见过孔倩妍和吴辰的联系，但她怕自己太八卦，反而让孔倩妍觉得不好意思，起到反效果，一直就看在眼里但是从来不提。 　　该不会她生日的时候，吴辰会回来，然后就以孔倩妍男朋友，她的未来“继父”的身份出现了吧？ 　　孔倩妍立刻就转过身子，耳廓微微泛红，“小孩子，瞎说话！” 　　“不是？”颜桃桃打量着孔倩妍的神色，“那是什么嘛？” 　　“……” 　　颜桃桃晃了晃头，故意道：“妈妈，你要是不说，我就当我刚刚猜对了哦，看来我很快就要有……唔……” 　　接下的话全部被孔倩妍伸手捂住，孔倩妍蹲下身子，脸颊也微微泛红，“没那么一回事，你不要乱说，被你外公听到，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颜桃桃伸手掰开孔倩妍的手。 　　像是怕颜桃桃继续说出什么惊人的词汇来，孔倩妍叹了口气，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好了，我跟你说，但是你先不要告诉你外公哦。” 　　颜桃桃乖巧点头，做出“发誓”的姿势，“嗯嗯，我保证不说，谁说谁是小狗。” 　　“我收到‘约伯克斯’音乐学院的面试通知了，年后我要去英国参加面试。” 　　颜桃桃惊喜道：“哇——太棒了，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外公啊？！他肯定很开心！” 　　“只是面试通知，也不一定能过，我想……就等你生日那天，气氛不错顺便跟他提吧。”说完想到什么似的，她看着颜桃桃，变得犹豫起来，“桃桃，其实我想等生日再说，也不是为了瞒住你外公。” 　　“嗯，那是？” 　　“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孔倩妍原本打算这几天好好酝酿下说辞，在颜桃桃生日那天，好好跟她谈谈的。 　　毕竟如果她通过了，她以后就常常待在英国，会少很多照顾颜桃桃的时间和机会。 　　“为什么？”颜桃桃读懂了孔倩妍的内心，她眉眼弯弯的劝道：“没事的，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外公会照顾好我的，我自己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哦，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他们都很照顾我的，妈妈你放心去吧！当然我会有点舍不得妈妈，但是觉得不会难过，还会很开心！” 　　能让孔倩妍变成曾经那个笑容自信耀眼的女孩子，是颜桃桃的心愿啊。 　　“这么开心的事情，值得订个超级大的蛋糕！妈妈，加油，我们都要变得更好哦！” 　　孔倩妍点点头，把颜桃桃抱入怀里。 　　一月二十六日，颜桃桃六岁生日。 　　颜桃桃穿着孔倩妍精心为她挑选的白色丝绒公主裙，白色的毛绒坎肩搭配着同色系的小洋鞋，孔倩妍还为她卷了头发，戴上闪闪发光的皇冠小发夹，精致得就像个洋娃娃。 　　打扮完毕，颜桃桃看着镜子里自己，感慨着，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六岁，这样的穿着打扮，她一定没勇气穿。 　　实在是……太过隆重繁琐了。 　　大家如约而至，看着颜桃桃，毫不吝啬的献上自己的祝福和赞美。 　　罗章超直接看呆了，嘴巴微张，好半天都没合上。 　　看看夏佑再看看吴珠珠，罗南平只觉得自己家的傻儿子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他嫌弃的捂住了罗章超的嘴，强行给他闭上了嘴巴。 　　在温暖的冬日暖阳下，大家在满是鲜花的院子里交流。 　　颜桃桃和吴珠珠被罗章超拉着坐上了院子里的吊椅，非常绅士的邀请夏佑，一起站在椅子后为两位小女孩服务，晃动椅子。 　　颜桃桃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来找孔竹生的时候，也曾经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晒太阳，畅想着孔竹生认了自己，把孔倩妍接回来后的美好生活，其中就有一项，要在这个院子里，装上吊椅秋千。 　　现在，这些愿望，全部都一点点的实现了。 　　而颜桃桃不知道的是，看着坐在吊椅上和小伙伴玩耍的孔倩妍同样也很感慨。 　　上一次她看着颜桃桃的时候，还是躲在院子外，心里暗自决定着，要让颜桃桃跟着孔竹生过上好的生活，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和她见面了。 　　好在，她们现在生活在一起。 　　现场有请来乐队，切蛋糕的时候，孔竹生和孔倩妍一左一右的站在颜桃桃的身边，在乐队演奏着“生日快乐”的曲子时，孔竹生清了清嗓子，跟着唱了出来。 　　头顶上的阳光，就这样照射到了颜桃桃的心里。 　　她记得的，她被孔竹生从罗家接回来的那天，曾经跟孔竹生说过，羡慕别的小朋友热热闹闹的过生日，也询问孔竹生以后会不会陪她过生日，又会不会给她唱生日歌。 　　当时孔竹生有些为难的答应了。 　　颜桃桃好像突然就懂了，为什么孔竹生会突然给她筹备生日派对。 　　这是孔竹生，对她承诺的，温柔回应。 　　他记得的，他也做到了。 第56章 　　过了个热闹的六岁生日, 马上就要到春节。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孔竹生一起度过的春节，颜桃桃对此非常的期待, 加上知道年后孔倩妍就要出国了, 早就计划好了，祖孙三人要一起过个仪式感满满的春节。 　　罗南平已经带着罗章超回了H市，吴珠珠也表示，他们一家在大年二十七号就会回吴家老宅, 和她的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听到这些的时候，颜桃桃也会想, 孔倩妍的爷爷, 孔竹生的父母亲人，应该都还在世吧？ 　　但孔竹生从来没有提过，临近春节, 也从来没有说过要带他们去拜年的意思。 　　事实上, 孔竹生身上没有半点要过春节的感觉。 　　大年二十四是H&a;Y的年会，孔竹生主动询问邀请, 让孔倩妍和颜桃桃作为家属，陪同他出席公司的年会。 　　颜桃桃早就在公司亮过相, 大家都知道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外孙女, 只差孔倩妍了，从前没有过把家庭公之于众的想法, 现在只想让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女儿。 　　孔倩妍是他的女儿。 　　可惜孔倩妍眸光闪烁了下, 随即摇了摇头。 　　孔竹生蹙眉, 试图劝道：“去吧, 年会那天公司的员工都会带家属出席。” 　　以前孔竹生在孔倩妍面前多半是“严父”的形象, 想把孔倩妍带到公开的场合，也是想向孔倩妍表达，他已经认可她这个女儿。 　　孔倩妍：“爸爸，等我顺利的通过了年后的考试，成功入学，以后我一定作为你的家属陪你一起参加年会，好吗？” 　　孔竹生很优秀，颜桃桃期末考又考了第一名，这让孔倩妍十分汗颜觉得自己太过平庸，并不是想拿自己和自己的父亲女儿去做对比，只是她也想自己变得更优秀一点，才有底气在公开的场合，站在孔竹生的面前。 　　孔竹生会意，不再勉强，颔首回道：“好吧。” 　　这时颜桃桃问道：“外公，年会是晚上么？” 　　“嗯。” 　　问完颜桃桃拉着孔倩妍的手，又问道：“妈妈，那年会那天你一个人待一晚上，可以的吗？” 　　“当然可以，我本来每天晚上都在温书。” 　　梦想的殿堂近在咫尺，孔倩妍更加的紧张和努力，颜桃桃又很懂事听话，根本不需要她操心什么，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复习。 　　“那我跟外公去参加年会了哦。”颜桃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说完看向孔竹生，眉眼弯弯，笑道：“外公，你不用羡慕你的员工有家属，你也有。” 　　这是颜桃桃想去年会的主要原因，不知道他之前的年会是不是都是孤零零的度过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和孔倩妍回来了，肯定不让他像之前一样。 　　孔竹生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笑不语。 　　---- 　　大年二十四，年会那天，颜桃桃跟着孔竹生一起去了公司。 　　大半年没来过了，总裁办的每个人看见颜桃桃都讶然的感慨着，颜桃桃长高长大了不少啊。 　　颜桃桃依旧性格讨喜，笑容满面的一一和大家交谈问好，提前跟大家说着新春祝福，小嘴就像是抹了蜜，三言两语哄得大家都乐呵乐呵，开心得不行。 　　楼层的小机器人也滑动滚轮凑过来，上下扫描了颜桃桃，双眼的位置立刻出现了两个爱心，随即发出声音：“桃桃新年快乐，来年健康成长！” 　　“诶，你的工程师爸爸又给你更新程序啦？” 　　小机器人笨拙的点点头，眼睛从爱心变成了对勾，“回答正确，回答正确。” 　　颜桃桃伸手去摸小机器人光溜溜的脑袋，“哈哈哈，我真的长高啦，以前我们一样高，现在我比你高了。” 　　夏佑、罗章超、吴珠珠也每天在生长，所以和他们相处在一起，颜桃桃没怎么察觉到自己的身高有什么变化，现在来了半年没来过的公司，变化一下子就突显出来了。 　　颜桃桃想，公司的负责机器人的工程师真的是细心又有爱，她第一次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小机器人看到她时还很警惕，双眼里都是“X”的符号，提示着“陌生面孔”。 　　她被孔竹生从罗家接回来后，再来公司，小机器人已经会对她说：身份核实完毕，员工家属。 　　这一次再过来，她得到了专属的祝福语，刚刚小机器人可是准确的唤出了她的名字。 　　真是让人温暖开心的细节。 　　午饭在公司的餐厅，颜桃桃和孔竹生，以及刚刚来给孔竹生汇报完工作的马腾一起吃的。 　　瞅着他们终于聊完了工作，场面瞬间就冷场，陷入沉默里。 　　非工作时间，马腾不想打扰孔竹生吃饭，就打算和颜桃桃随便交谈几句，“桃桃，没带你的小伙伴一起来玩吗？”说完自顾自的感慨了句，“有陪你一起长大的竹马，还挺幸福的。” 　　马腾说的时候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但孔竹生对“竹马”这两个字有些敏感，筷子微顿。 　　颜桃桃察觉到，脑海里又浮现出孔竹生那句“未满十八岁不许谈恋爱”，只觉得眼前的马腾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她可不想今天又被孔竹生拉着教育“婚恋观”，于是并不接马腾的话，而是反问道：“马腾叔叔，晚上的年会你是带女朋友过来吗？” 　　马腾还没有结婚，颜桃桃是知道的。 　　“咳——”马腾差点被呛到，回道：“桃桃，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女朋友？” 　　“这么惨吗？” 　　“不惨不惨，我的心里只有工作，只想全心全意的为孔董服务，为公司发燃烧自己。” 　　“哇，像马腾叔叔这么优秀的员工，年底应该评个优秀员工，再给个大奖！” 　　左手边就是沉默用餐的自己的boss，马腾觉得自己和颜桃桃开玩笑估计也得注意下分寸，于是回道：“不用不用，孔董给我的工资够高了，还有丰厚的年终奖，一会运气好，晚上年会还能中个大奖。” 　　颜桃桃放下筷子，饶有兴趣的问道：“要不，马腾叔叔，你偷偷告诉我，你晚上想中什么奖？” 　　许是颜桃桃哪哪都表现出一副“你快告诉我，我黑箱你中奖”的样子来，马腾还未回答，沉默许久的孔竹生表态了，“抽奖公开透明，结果公正公平。” 　　言下之意：杜绝暗箱操作。 　　马腾瞅瞅孔竹生，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冤枉啊，他绝对没有要让孔竹生暗箱操作，让自己中奖的意思啊。 　　颜桃桃眯眼笑，掩藏着眼眸里的得逞，甜声道：“那只能祝马腾叔叔运气爆棚，凭实力中奖咯！” 　　马腾：……？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而且为什么觉得颜桃桃的笑容里有点“不怀好意”？ 　　错觉，一定是错觉！ 　　下午三点半左右，公司的员工就已经结束了当天的工作，开始为晚上的年会做准备了，一个个换上自己的“战袍”，开始梳妆打扮。 　　年会热闹盛大，有表演环节也有游戏环节，每个游戏环节都会□□奖品，场内的气氛也会随着奖品越来越丰富而高涨。 　　颜桃桃对那些大奖都没有兴趣，反而对相对不起眼的小奖——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展现出了浓浓兴致。 　　她之前就是想要一部智能手机的，可惜没说的太过清楚明白，导致孔竹生给她买的是电话手表。 　　不过电话手表也满足了她的需求，加上学校也明文禁止，不让带智能手机的，于是颜桃桃也没有提过。 　　见颜桃桃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奖品池的海报，孔竹生问道：“有想要的？” 　　颜桃桃点点头，大方的指向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想要这个，要是我能中奖就好了。” 　　每栏奖品后面都有标注名额，虽然上面写着有六个名额，可是满场这么多的人，她能中奖的概率，似乎挺低。 　　孔竹生直接给出了解决办法，“我给你买。” 　　反正她想要，不一定非要“中奖”这样的方式，也不是买不起，况且以他现在对颜桃桃的了解，她的自制力超乎他的想象，他根本不担心她有了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就会沉迷。 　　“不用。”颜桃桃摇头，“平常也不是非要用，就是看了奖品池对这个感兴趣嘛，而且会觉得如果能中奖会很开心，因为我一直以来好像运气都不好的样子，都没有中过奖。” 　　说起来实在是气人，她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永远都是“谢谢惠顾”。 　　孔竹生当然不知道这是她二十一年的经验总结，轻哼一声，用着教育的口吻实则是安慰的说道：“你才几岁，也没有参与过什么能中奖的事情，没有中过奖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她不是运气不好。 　　“好嘛。”颜桃桃含糊的嘟囔了声，“我就是想中奖而已。” 　　孔竹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点兴区，说道：“去那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颜桃桃还真有点饿了，点点头，就朝点心区迈过去。 　　等到颜桃桃走远，孔竹生在人群中和不时会关注他看他有什么需求的马腾对上视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马腾立即抬步迈过来，“孔董，有什么吩咐？” 　　孔竹生指了指颜桃桃刚刚想要的奖品，言简意赅道：“这份奖品追加一份，中奖人姓名是：颜桃桃。” 　　颜桃桃想要的是“中奖”的惊喜感，孔竹生满足她。 　　马腾：？？？ 　　眼前的人是中午说着抽奖公开透明，结果公正公平，杜绝暗箱操作的孔竹生？！ 　　这也变得太快了点吧！ 　　简直是“双标”！ 　　看马腾没有及时回应，孔竹生挑眉，“有问题？” 　　马腾连连摇头，干笑了两声回神，“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这就去办，孔董放心。” 　　“嗯，去办吧。” 　　马腾立刻着手去办了这件事，惊讶散去，理智回归。 　　其实孔竹生这个操作，也算不上是暗箱操作，他不是在现有名单中，拿出一个给颜桃桃，他是为了颜桃桃再追加了一个名额。 　　他的boss，还真是个“外孙女控”。 　　不过马腾在办这件事时，心里也是开心满足的，有了之前陪颜桃桃回去颜家的经历，他对孔倩妍母女的经历很有感触。 　　颜桃桃以前的日子过得又惨又心酸，但她没有成长成偏激的小朋友，性格依旧讨喜温暖，这足够让人心疼了。 　　希望颜桃桃以后，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颜桃桃听到自己中奖的时候，愣了好一会，侧头看向孔竹生，难以置信的出声，“外公，我是不是听错了，我中奖了？” 　　孔竹生傲娇的回：“公司除了你，没有第二个‘颜桃桃’。” 　　突然就心想事成的感觉让颜桃桃来不及惊喜，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发懵，她看着台上陆续上台笑容满面的员工，默默数了下，随后道：“果然是听错了，上面已经有六个人了，我没有中奖。” 　　孔竹生：……？ 　　颜桃桃叹气道：“果然吧，我运气不好。” 　　孔竹生吸了口气，压低嗓音，说道：“你中奖了，你没听到刚刚报了七个人的名字吗？” 　　“不可能的啊，我记得很清楚，奖品池的海报那写的是六个名额。” 　　孔竹生这么严谨，他的公司，肯定不会出这种纰漏的。 　　孔竹生黑脸：“可能。” 　　“真的不可能。”孔竹生干嘛跟她倔啊？ 　　“我说可能就可能。”孔竹生的脸更黑了。 　　而这时，年会主持人在讲台上已经锁定了孔竹生旁边的颜桃桃，拿着麦克风说道：“只剩下最后一位幸运儿没有登场了哦，我们H&a;Y的桃桃小公主，快上台领奖吧！” 　　说完，现场的灯光师很懂的，把追光打到了颜桃桃身上。 　　不想弄乱她的发型，孔竹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了下去，“看吧，我说可能就可能。” 　　被追光打到的颜桃桃，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她的脑袋里已经刷起了弹幕。 　　哇——她真的中奖了！ 　　她想要什么就中什么了，这也太幸运了吧？！ 　　她再也不“非”了，以后可以说自己是“欧皇”了吧？！ 　　不行不行，她要淡定，不能咋咋呼呼的，给孔竹生丢脸。 　　主持人再次出声：“让我们掌声欢迎，我们的小公主桃桃上台！” 　　在主持人的带头下，全场都开始鼓掌。 　　颜桃桃调整自己的呼吸，在一片掌声和追光中挺直腰背，浅笑着走上舞台。 　　作为“团宠”，每个人都对颜桃桃十分关照，大家围着她，让她站在C位上，主持人和她说话时，也一定会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站在舞台上，颜桃桃下意识的去找台下的孔竹生，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他唇角微微上扬，没有夸张的面部表情，可是神态里却都是疼爱的柔光。 　　这个表情眼神似曾相识，这是她以前看过的那篇采访里，孔竹生看向程莎莎的样子。 　　颜桃桃懂了，她高傲冷漠的外公，在家人的陪伴下，早就变得温柔。 　　她是第七个名额。 　　这个名额，是孔竹生给她的。 　　她能站在这个位置上，能被大家关注喜爱，也都是因为孔竹生对她的爱。 　　忽然就很希望自己可以长得慢一点，她想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和回馈孔竹生给她的爱。 　　拿了奖品，颜桃桃回到了孔竹生身边，隔得近了，他又换上了那不苟言笑的表情，轻哼道：“中奖了，你这运气不也挺好的么？” 　　“外公，你这话不对。” 　　“哪不对？” 　　“我中了这个奖，不能说明我运气好。”颜桃桃认真说道：“明明只有六个名额，刚刚却有七个了，这份奖品不是我中的，是外公给我安排的。” 　　“……”现在的小孩这么难讨好吗？ 　　看孔竹生不说话，颜桃桃把奖品放在桌子上，朝孔竹生张开双手，“外公，桃桃要抱抱。” 　　桃桃要抱抱。 　　这是她最初来找孔竹生时，为了可以留在他身边，每天都在死皮赖脸的撒娇。 　　倒是久违了。 　　孔竹生微怔了下，随即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像是当初一样，回道：“麻烦精。” 　　麻烦精。 　　这三个字已经从最开始的不耐烦躁，转变成了快要溢出来的宠爱。 　　颜桃桃环住孔竹生的脖颈，认真的对上孔竹生墨色的双眸，说道：“但我运气是真的好，因为我有外公。” 　　“……” 　　“能找到外公，能和外公一起生活，已经是我中过的，最大最大的奖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自己运气不好了，我运气超级好，好到爆炸了！” 　　她简直就是“天选之子”、“锦鲤本鲤”。 　　“花言巧语。”孔竹生眼角眉梢都有笑意，伸手捏了捏颜桃桃的脸，“马屁精。” 　　“不管是‘马屁精’还是‘麻烦精’，反正我都是你的外孙女。” 　　“哼。” 　　这温馨的祖孙俩的互动，被记录年会的摄影师捕捉，咔擦咔擦按下快门，记录下了这有爱的瞬间。 　　后来这一组照片被孔竹生视若珍宝，长久的保存起来。 　　再后来，功成名就的孔竹生，在接受一些采访报道，如果媒体有提出想刊登他们家庭的照片，除了其他和孔倩妍的合照，他都会把这一张照片放出去。 　　他很喜欢。 　　---- 　　大年二十八，终于等到孔竹生结束了所有的工作，可以在家休假了，颜桃桃和孔倩妍才提出，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要为别墅贴对联和福字，门口还得挂红灯笼。 　　孔竹生不解，问道：“怎么不在之前家政人员放假前做这些？” 　　别墅的家政人员二十六号给别墅做完大扫除就放假了，要等年后出节才会过来上班。 　　“这可是我的寒假作业，和家人一起布置，过年才有年味嘛。”颜桃桃一本正经的回道：“外公不许偷懒，今天大家要一起布置我们的家！” 　　颜桃桃之前跟在孔家做了好多年的家政阿姨聊过天，说是自从孔倩妍离开了孔家后，孔竹生就再也没有过过年了。 　　别墅里不会有任何的布置，等到家政人员都放假了后，他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待着。 　　颜桃桃听着都觉得怪心疼的，在那么多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孔竹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今年，一定要越“闹腾”越好，要一起过一个，仪式感满满的春节。 　　孔倩妍：“爸，桃桃期待很久了，我也很期待。” 　　他们父女俩，已经很多年没在一起度过春节了。 　　孔竹生不再多说，从一堆装饰物里，拎起了大大的红灯笼，“这个是挂在大门口的？” 　　“嗯嗯！”颜桃桃点头，东西都是前几天她和孔倩妍特意购置回来的。 　　“那我先挂这个吧。”看向袋子里的春联和福字，孔竹生做出了安排，“你们两个去贴室内的春联，门口的交给我。” 　　现在的天气依旧很冷，室外又没有暖气，孔竹生可舍不得她们母女俩挨冻。 　　说完，就已经很有效率去找楼梯了。 　　孔倩妍和颜桃桃都不太放心，但孔竹生表示家里有三角楼梯，很稳，不会摔着的，她们俩才接受了安排。 　　母女俩从二楼开始贴，孔倩妍负责贴，颜桃桃负责查看位置对不对。 　　触及对联里有关团圆的字眼，颜桃桃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妈妈，过年的时候，你要去给你的爷爷奶奶拜年么？” 　　她问的很委婉，她其实想问孔竹生的父母是否还在世。 　　重生之前她没接触过孔竹生，读过一篇关于他的报道，有关他的父母也是一笔带过，只是说他从来没有靠过父母，是自己创业的。 　　而重生后跟孔竹生生活在一起了，他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半句，生活中也没有半点原来家庭的影子，颜桃桃接触不到，对这些是毫不知情的。 　　孔倩妍贴对联的动作微顿了下，随即回头反问道：“桃桃，你这样问过你外公了吗？” 　　“没有。”颜桃桃摇摇头，“妈妈，是不是不能问？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了。” 　　孔倩妍的态度有些强烈，看来这不是提起来会让人轻松的话题。 　　孔倩妍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开口道：“也不用道歉，妈妈知道你肯定是出于关心。” 　　颜桃桃很懂事，行为很有分寸，想到自己和孔竹生和好时，颜桃桃劝自己的那些话，孔倩妍接着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我跟你外公有着相似的经历。” 　　“嗯？” 　　“你外公当初和你外婆相爱，但是他的父母也并不看好认可，为此，你的外公为了和你外婆结婚，离开了自己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颜桃桃微怔，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孔倩妍当初有勇气那么毅然决然的跟颜骏走，是因为有孔竹生这个例子在前吗？ 　　孔倩妍：“你外公赌对了，他跟你外婆很相爱，在你外婆去世前，他们都过得很幸福，他也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离开自己的父母和家庭，他一样可以给你外婆，给我好的生活，在这一点上，我跟你外公比，真的差太远了。” 　　她有样学样，都没有学清楚，挑了个烂人，一头栽进去，一败涂地。 　　孔倩妍又道：“可在另一方面，我比你外公幸运多了，我的父亲很包容我，即便我死犟着不认错道歉，他也没有放弃我，最后还是接纳了我，但他的父亲……似乎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原谅他。” 　　对于这些事，孔倩妍也是不敢和孔竹生多问多说的。 　　只是想到这些，也会替孔竹生感到些许的委屈，似乎无论他多努力，做的有多好，他的父母都无法再认可他，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彻底断了联系。 　　将近三十年了，她和孔竹生断联，不过六年。 　　“可是妈妈……”弄清楚缘由的颜桃桃斟酌着用词的开口，“我觉得并非是曾外祖父不肯原谅外公。” 　　“为什么？” 　　“也许，是外公从来没有主动去寻求过原谅？”顿了顿，颜桃桃补充道：“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外公做错事了，唔……我想表达的是，可能外公自己没有主动去联系过曾外祖父。” 　　颜桃桃知道孔倩妍是站在了孔竹生的立场上，但客观来说，孔竹生为了爱情离开父母家人，并不是绝对正确那一方，而狠心不肯跟孔竹生联系的孔家二老，也并非过错方。 　　似是没料到颜桃桃会这样说，孔倩妍一时没接话。 　　颜桃桃接着道：“就像之前，妈妈一直不肯见外公，不可联系外公，但这并不代表都是外公的错，对吗？” 　　角度一交换，思维就变得敞亮清晰了，孔倩妍认可的点头，“你说得没有错。” 　　“妈妈，那如果我们可以帮忙，让外公和他的父母见上一面，会不会误会和矛盾就都解开了？就像当初你跟外公一样？” 　　孔竹生骨子是个很重视亲情的人，颜桃桃觉得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婚姻选择的问题而和父母闹僵了，说不定在孔竹生的心里，也是想要和自己的父母家庭重归于好的。 　　孔倩妍还没回答，客厅里传来了孔竹生的声音，“大门口的春联是哪一幅？” 　　听到孔竹生的声音，孔倩妍面上稍显慌乱，而颜桃桃早已甜声应道：“外公你挂好灯笼啦？我来帮你找大门口要贴的春联。” 　　眼看着颜桃桃要下楼，孔倩妍压低声音，嘱咐道：“刚刚我们说的，别跟你外公提起来，你说的帮忙的事情，我们得仔细讨论再说。” 　　这弄不好，要出大问题的，毕竟在孔倩妍小时候的记忆里，她的妈妈就一直反复跟她强调，不要在孔竹生的面前问起爷爷奶奶之类的。 　　颜桃桃乖巧的点头，“妈妈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颜桃桃跑下楼，在一堆的对联中找到贴在门口的，还有大大的福字，抱在怀里跟在孔竹生的身后，“外公我跟你一起去，帮你看看贴歪了没有。” 　　“外面冷。”孔竹生不赞同。 　　“就一会会，我穿了很多，不冷的，而且外公还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呢。” 　　孔竹生思考了下，灯笼已经挂好，只剩下春联和福字，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默认了。 　　看着孔竹生贴春联的样子，颜桃桃想到之前从孔倩妍那听到的，对孔竹生的认知又丰富立体了些。 　　孔竹生找好位置，回头询问：“正的吗？” 　　颜桃桃离远一些，眯眼打量，“正的正的，外公好棒，一贴就是正的！” 　　孔竹生和他父母的事情，颜桃桃知道急不得，再没有了解更多的情况下，她不会贸然做决定。 　　毕竟孔竹生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他也这样生活了快三十年，除非能感觉到他想跟父母和好的心思，颜桃桃不会自作主张的。 　　经过一天的布置，别墅里已经充满了年味。 　　家政人员已经休假，这几天孔倩妍都是主动掌厨，颜桃桃打下手，日子过得寻常且温馨。 　　大年三十的夜晚，孔竹生也走进了厨房，一大桌子的菜，是一家三口的共同的劳动成果。 　　吃过团圆饭，想要起身的孔竹生被颜桃桃唤住了，“外公，你去哪？” 　　“书房。” 　　“大年三十不许工作。”颜桃桃第一次阻止孔竹生工作，“我们要帮妈妈一起洗碗收拾厨房，然后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零食我都准备好了！” 　　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也是仪式感之一。 　　颜桃桃做了诸多的准备既是为了孔竹生和孔倩妍，也是为了她自己，重生之前，她可从来没有度过过一个身心愉悦的春节，每次都会被颜星杰给找茬欺负哭，最后还要挨颜骏的骂。 　　孔倩妍也出声劝道：“是啊，爸爸，今晚就把工作放一放吧，我准备了扑克，一回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 　　一起玩扑克是孔倩妍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的春节假期，孔竹生会陪着她和妈妈，三人闲的无聊的时候，就会打打扑克，打发时间。 　　“打扑克？”孔竹生看向颜桃桃，挑眉道：“桃桃会玩？” 　　“我当然……”会！ 　　关键字被及时踩了刹车，她现在六岁，是不会打扑克的，平常也没接触过扑克，这个时候要说自己会，孔竹生指不定要问个底朝天，看她是不在学校学会的，最后还要联想到夏佑、罗章超和吴珠珠身上。 　　颜桃桃赶忙找补：“我可以学啊，外公你教我嘛，我肯定一下子就学会了！” 　　毕竟，她可是有基础的。 　　孔竹生环臂，“倒是有自信。” 　　孔倩妍和颜桃桃都开了口，孔竹生自然不急着回书房工作了，三人分工明确的收拾好了餐桌厨房，洗好了碗，孔倩妍一边打开冰箱挑着水果，一边对孔竹生和颜桃桃说道：“爸，你现在去教桃桃玩扑克吧，我洗点水果，一会过来，扑克我放在茶几上了。” 　　“嗯。” 　　颜桃桃跟着孔竹生去了客厅，配合孔竹生的教学，摆出专注和好奇的表情，认真的听着。 　　不久后，孔倩妍端了个果盘走出来，搁置在茶几上，在一侧沙发落座，问道：“怎么样？桃桃学会了吗？” 　　“会了会了，外公教了我一遍，我就会了！” 　　“这么快？” 　　“也不看看我的妈妈和外公是谁，我有优秀的遗传基因。”颜桃桃抓紧机会献上一波彩虹屁，“主要是因为外公教的详细，我才可以这么快听懂。” 　　孔竹生从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哼，“也不知道这嘴上功夫是遗传了谁。” 　　颜桃桃笑得灿烂，“那是我自学成才！” 　　孔竹生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家三口在客厅吃着水果零食，看着春节联欢晚会，慢悠悠的打着扑克，大家心里都暖洋洋的。 　　九点左右，颜桃桃放在沙发上的平板电脑响起了视频邀请，点开一看，来自罗章超。 　　一按接通，屏幕那头先是除了一张大大的国字脸，罗章超整张脸都怼在镜头前，随后嚷嚷着“通了通了，我看见桃桃了，妈妈你快过来”，退后了些，和镜头拉开距离。 　　随后，颜桃桃听到了一声清亮的女声：“来了。”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分利落短发的年轻女人。 　　那就是罗章超心心念念许久的妈妈张芬。 　　张芬自罗章超身后抱着他，调整了下镜头，冲着屏幕上的颜桃桃笑道：“桃桃你好，我是章超的妈妈，章超说要介绍我们两个认识，我也听章超爸爸说起了你，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真替章超感到开心，祝你和你的家人，除夕节快乐。” 　　屏幕里，罗章超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里一直念叨着：“桃桃你快看快看，这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 　　感觉“我的妈妈”这句话，就是让罗章超重复个一百遍，他也不会累的。 　　“我看到啦，谢谢阿姨，阿姨晚上好，祝阿姨除夕节快乐，能跟章超哥哥成为朋友，我也很开心。” 　　屏幕那天的罗章超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完全停不下，热情的问道：“桃桃，你外公和妈妈呢？在不在边上啊？” 　　颜桃桃点点头，忙挪动平板，侧过身子，把镜头对准孔竹生和孔倩妍，“在呢，我们都在客厅在春节联欢晚会。” 　　孔竹生和孔倩妍都对着镜头招手。 　　像是担心孔竹生和孔倩妍听不到，罗章超扯着嗓子喊道：“阿姨，桃桃外公，你们快看，这是我妈妈！我妈妈！快看啊！” 　　颜桃桃扶额，此刻的罗章超就像拥有了个绝世珍宝，要炫耀给全世界知道。 　　张芬极力的想让罗章超安静下来，又和孔竹生、孔倩妍打了招呼。 　　罗章超的声音夹杂在里面，火急火燎的说道：“挂了吧妈妈，我们打给夏佑，快，让夏佑看看你！” 　　颜桃桃还未来得及说“拜拜”，罗章超就急忙挂断了电话。 　　幸好罗章超也就跟她、夏佑还有吴珠珠玩得好，不然这个晚上，颜桃桃觉得罗章超一定是疯狂给朋友们发视频通话了。 　　不过回想起之前因为张芬没来A市，罗章超失落的样子，颜桃桃很能理解他现在的兴奋和心情。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孔竹生忽然起身，他没说要去哪，也没说要回房睡觉了，颜桃桃和孔倩妍只当他是去趟洗手间之类的，也就没有多问。 　　孔竹生上楼了，看到母女俩疑惑的目光，留下一句，“我一会就下来。” 　　几分钟后，孔竹生真的下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厚厚的红包，立在沙发旁，递给两人，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你们的压岁钱。” 　　“哇，谢谢外公！”颜桃桃开开心心的接过，下意识问了句，“这压岁钱，是可以自己保管的吗？” 　　她小时候还是收过压岁钱的，虽然数额并不大，加起来都没有现在手里拿着的十分之一厚，但一分钱也没落到她的手上。 　　孔倩妍会说着替她保管，然后拿走了。 　　其实颜桃桃知道，孔倩妍拿走她的压岁钱，是迫不得已，经济条件摆在那里，她想跟颜桃桃存点以后上学的学费开支，可惜的是每次都会被颜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拿走。 　　说起来颜桃桃唯一到手的压岁钱，只有当初离家出走时，拿走的那五百块。 　　孔竹生：“你的压岁钱，当然是你自己保管。” 　　得了孔竹生的承诺，颜桃桃开心得想要起飞，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小时候的遗憾，又圆满了一个。 　　孔倩妍当然知道颜桃桃为什么这么问，也有些心酸。 　　一手抱着颜桃桃，孔竹生把红包伸给孔倩妍，“倩妍，你的压岁钱。” 　　孔倩妍却一直都没伸手接，“爸爸，我不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原本……应该给你们准备压岁钱的。” 　　她都已经是一个六岁孩子的妈妈了，得益于孔竹生不给她压力，她不用去工作，这段时间跟学生时代一样，只要读书就好，但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她手上也是有余钱的，但那些钱是平日里孔竹生给她的，并非她工作赚来的。 　　孔竹生知道孔倩妍心里的想法，把压岁钱硬塞在她手里，“这是给你压岁，让你晚上睡得好的，至于你要给我的……我身体很好，我等得起。” 　　来日方长，未来可期。 第57章 　　领了压岁钱,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已经是十一点半了，颜桃桃揉揉眼睛，想着离零点只差半个小时了, 索性就再等等, 可以第一时间跟小伙伴们说新春祝福。 　　前面和罗章超通过视频通话了，吴珠珠一家其乐融融的氛围一定很好, 于是颜桃桃第一个想要拨打的电话, 是夏佑。 　　不知道夏佑的父母回来了吗？ 　　他今晚……是和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度过吗？ 　　十一点五十九分, 颜桃桃拿好了手机，掐好时间点，给夏佑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 “桃桃。” 　　夏佑的声音是清醒的，不像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 颜桃桃松了口气，立刻出声道：“新年快乐, 夏佑, 祝你新的一年健康快乐！” 　　“新年快乐，桃桃。”夏佑回道：“祝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万事胜意。” 　　心想事成, 万事顺意。 　　这是他白天询问过了夏城泉和朱荷的, 说是大家比较喜欢的祝福语了。 　　“嗯嗯, 你也是。”颜桃桃问道：“你还没有睡吗？晚上章超哥哥有没有跟你打视频通话？” 　　“有, 给我介绍他的妈妈。” 　　果然如此。 　　颜桃桃就知道罗章超一定按捺不住, “夏佑晚上和爷爷奶奶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吗？” 　　“嗯, 看了一会。” 　　“只有一会么？那你晚上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在看春节联欢晚会, 按照夏佑的作息, 应该不会熬到这个时候。 　　夏佑微顿了下，随后声音微弱的回了句，“我爸爸回来了。” 　　颜桃桃敏感的发现他只提了夏泽，并没有提林漫语，她揣测着此刻电话那头夏佑的想法心情，“所以才这么晚没有睡觉么？” 　　电话那头的夏佑久久没有声音，颜桃桃清了清嗓子，忙道：“我就随口一问哦，不想回答没关系哦，夏佑，时间不早了，你困不困，要不要去睡觉？” 　　原本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准点跟夏佑说个新春祝福，夏佑刚刚的口吻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她自然不好再多问。 　　巧的是，她刚刚说完，手机就接着震了下，颜桃桃瞅了眼，吴珠珠的电话也打进来了。 　　颜桃桃暗叫不好，现在接吴珠珠的电话，掐断夏佑的电话很不合适，而如果不马上接吴珠珠的电话，不用想也知道吴大小姐一定会生气。 　　夏佑：“桃桃，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 　　“你别担心，我没有难过，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下。” 　　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睡着，只看了一会春节联欢晚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夏泽和林漫语离婚这件事，而是自从夏泽回来后，家里的气氛莫名的低迷。 　　他能感受到夏城泉和朱荷有很多话或者是责备想要说给夏泽听，但害怕他听到，一直强装无事，表面出一种表面的和平。 　　至于夏泽，从他春节回了夏家开始，他都在试图小心翼翼的靠近修复和自己的关系，但夏泽的态越谨慎，夏佑心里的感觉却越沉重，一点都不轻松。 　　他没有奢望过夏泽来做这些，也不需要夏泽做这些。 　　于是夏佑早早的回房了，他并不想夹在夏泽和夏城泉夫妇中间。 　　如果他们有话要说，觉得他听到并不方便的话，他就离开。 　　颜桃桃能懂夏佑的点，他用寻常的口吻提起，就像是在讨论天气的变化一般，她也就没必要大惊小怪同情心泛滥般非要去安抚安慰，于是她也用着最普通的语气回道：“好的，我知道了。” 　　过多的安慰和紧张，也会变成一种负担。 　　“嗯，晚安，我睡了。”说完夏佑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桃桃，大年初九，你有空吗？” 　　“应该有的，怎么了吗？” 　　“那天……可以来我家吗？” 　　“去你家玩么？”颜桃桃没有立刻答应，毕竟大年初九还在年里，她也不清楚夏家对风俗有多讲究，她一个小朋友新年第一次去别人家里，是不是不太好，拜年的话应该和家长大人一起吧。 　　“嗯。”夏佑轻应了声，补充道：“大年初九，我生日。” 　　过了大年初九，夏佑就四岁了。 　　颜桃桃这才反应过来，夏佑比她小两岁，她刚过完生日不久，是该到夏佑生日的时候了。 　　“好的，大年初九，我一定过来。”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夏佑才重新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结束了好夏佑的电话，颜桃桃立马给吴珠珠回了个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吴珠珠闷声问道：“你刚刚是和夏佑在打电话？” 　　十二点一到，吴珠珠就给颜桃桃打电话了，结果电话那句“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听着真让人不爽。 　　颜桃桃在和谁打电话，吴珠珠心里有数，百分之九十是跟夏佑，这个推测让她更加的不爽。 　　第一个电话应该打给最好的朋友，她吴珠珠把颜桃桃的当做最好的朋友，在颜桃桃心里，却觉得夏佑才是最好的朋友。 　　“对的，我刚跟夏佑打完电话。”颜桃桃莫名的心虚，就想含糊的带过这个话题，“珠珠新年快乐呀，祝你新春快乐，新的一年，祝你能成功验证脑海里的每一个想法，哦，还有顺利跳级哦。” 　　之前的家长会，吴盛川是有和班主任咨询跳级的事宜的，吴珠珠的确智商过人，也热衷于学习，是非常适合跳级的。 　　说完颜桃桃又语气急促的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新的一年，希望我们能成为更好的朋友！珠珠，来年也请多多关照啊！” 　　更好的朋友。 　　吴珠珠对这个祝福语很满意，它充满了扩展性和上升空间。 　　嗯，来年，她要和颜桃桃成为最好的朋友，超过她和夏佑的之间的亲密。 　　思及于此，吴珠珠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但鉴于自己不是颜桃桃第一个说祝福语的人，仍就有些醋意，说道：“那要看你新的一年的表现。” 　　能不能成为更好的朋友，得取决于之后颜桃桃怎么对待她和夏佑了。 　　吴珠珠说着这话的语气，像极初次见面，知道她想跟她交朋友后，说的那句“我考虑看看”。 　　颜桃桃在心里叹了口气，摸清楚吴珠珠脾气的她，摸着手机笑道：“好的珠珠，新的一年我会好好表现。” 　　吴珠珠的不爽来得快去得也快，颜桃桃态度良好，她立刻就不生气了，话题绕回了给她打电话的初衷，回道：“新年好，祝你新的一年成功跟我成为更好的朋友。” 　　颜桃桃：……？ 　　很好，很吴珠珠的回答。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会，聊到罗章超今晚的视频通话，吴珠珠难得对此没有表露出嫌弃的态度，反而说自己跟张芬很聊得来。 　　---- 　　大年初九，夏佑的四岁生日。 　　孔竹生的年假只休到了大年初六，而初八除了偏远外地的职工，公司大部分员工都复工上班了。 　　夏佑的四岁生日和之前颜桃桃的生日不一样，不像颜桃桃那样大张旗鼓的准备了生日派对，由孔竹生和孔倩妍当着家长孩子的面，邀请了家长出席，只是夏佑口头对颜桃桃说了声而已。 　　于是孔竹生没有打算一同前去，怕给夏家平添烦扰。 　　但新春的第一次登门，颜桃桃一个小孩子去也不合适，于是最终是由孔倩妍带着颜桃桃登门的。 　　颜桃桃带着给夏佑的生日礼物，而孔倩妍两手提的满满，是给夏家上上下下准备的新年礼物。 　　就当是去拜年了。 　　根据和夏佑约的时间，母女俩吃过早餐就出门了，不到十点，就抵达了夏家。 　　夏城泉和朱荷早就在客厅等着了，欢欢喜喜的把孔倩妍和颜桃桃迎进去。 　　孔倩妍和颜桃桃说着讨喜的祝福语，孔倩妍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 　　夏城泉一脸的不赞同，“今天是小佑生日，你们能来就可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应该的，新年第一次登门嘛，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希望夏书记不要嫌弃。” 　　“可劲胡说，怎么可能会嫌弃？” 　　朱荷上来帮腔，示意夏城泉接过礼品，别让孔倩妍一直拎着重物了，随后招呼着孔倩妍和颜桃桃落座。 　　颜桃桃跟着夏佑走，把手里包装好的礼物递过去，“呐，夏佑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包装是我自己弄的，你不要嫌丑哦。” 　　她昨晚尝试着包装了很多次，才有了现在的效果。 　　夏佑把礼盒抱在怀里，溢于言表的珍视，轻轻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谢谢。”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你都不好奇吗？”夏佑一点要拆开的意思都没有。 　　“你送的，我都很喜欢。” 　　是什么并不重要。 　　五人刚在沙发上落座没多久，门铃声又响了。 　　夏城泉和朱荷疑惑看向夏佑，试探的问道：“是珠珠吗？” 　　印象里，夏佑只说邀请了颜桃桃过来，没提吴珠珠啊。 　　孔倩妍最先起身，“我去开门吧。” 　　说完孔倩妍就朝大门口迈着步子了，夏城泉和朱荷也就由她了。 　　此次在按着夏家门铃的人当然不是吴珠珠，而是陈岚儿和她的女儿程莎莎。 第58章 　　孔倩妍和门口的陈岚儿惊愕的望着彼此, 片刻后陈岚儿讶然发声：“孔倩妍？” 　　孔倩妍眼眸微睁，同样惊讶发声：“陈岚儿……？” 　　震惊散去，陈岚儿莞尔, 笑容浅浅, 点了点回道：“是我，陈岚儿。”说完原本两手都提着礼品的, 全部挪到一个手, 牵着一旁小小的程莎莎, 示意道：“莎莎, 快说‘阿姨, 新年好’。” 　　程莎莎仰着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含糊的发声：“阿姨……心连好……！” 　　陈岚儿笑：“这是我女儿, 程莎莎，快两岁了。” 　　“很可爱。”孔倩妍同样回神, 俯身和程莎莎对视，“谢谢, 莎莎新年好。” 　　“桃桃也很漂亮可爱。”陈岚儿礼貌的回赞, 越过孔倩妍向客厅里看去，“你今天也是带桃桃过来给二老拜年和庆祝小佑四岁的生日吗？” 　　一个“也”字, 说明了她们母女俩过来的目的。 　　孔倩妍侧过身子给两人让出路来, “你之前见过桃桃了？” 　　不仅见过颜桃桃，还知道颜桃桃是她的女儿？ 　　陈岚儿轻应一声, 已经牵着程莎莎走了进去, 把向孔倩妍解释的事情先放了放, 笑着向客厅里的夏城泉和朱荷问好, “伯父伯母新年好啊, 没有提前通知就登门拜年，希望没有打扰到二老哦。” 　　陈岚儿不仅是林漫语的闺蜜，她的公公是A市市长，和夏城泉是多年好友，夏程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今天过来，既是代表程家过来拜年，也是在知道林漫语和夏泽离婚后，冷漠移居国外，作为干妈她有些心疼夏佑，一同过来给夏佑庆生。 　　“怎么会？你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夏城泉和朱荷都起身过去招呼，“怎么跟倩妍一样，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以后来我们家不用讲究这么多，你们常常来，我们两个就很开心了。” 　　陈岚儿嘴甜，也很讨人欢心，夏城泉和朱荷一直对她印象很好。 　　“伯父和伯母好相处，但我们不能不明事理呀。”陈岚儿甜笑着解释道：“原本程青也要一起来的，但是工作的事情耽搁了，我公公婆婆还在老宅，曾祖父近来身子不太好使，他们二老在老宅那边陪着，托我作为代表登门，希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啊。” 　　朱荷接过礼品，连声说着“怎么会介意”，夏城泉已经蹲下身子一把把程莎莎给抱起来了，“小朋友真是一天一个样，我们莎莎又长高了好多，莎莎，还记得爷爷吗？” 　　程莎莎乖巧的任夏城泉抱着，也不知道到底记不记得夏城泉，只是有样学样的，软软糯糯的唤着：“爷爷、爷爷……” 　　这两个字倒是唤得字正腔圆，看来平常在家里，没少喊自己的爷爷。 　　谈话间陈岚儿已经换好了鞋子，笑盈盈的看着客厅里的夏佑说道：“小佑，四岁生日快乐，干妈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说完看向颜桃桃，“又见面了桃桃，新年好呀。” 　　“谢谢。” 　　“新年好，陈阿姨。” 　　夏佑和颜桃桃几乎同时出声答话。 　　一直在客厅关注着孔倩妍和陈岚儿情况的颜桃桃也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孔倩妍还会认出陈岚儿来。 　　作为原书的女主角和女配角，她们之间关系好吗？ 　　颜桃桃并不知道。 　　只是，按照之前的经验，每次碰到陈岚儿或者程莎莎，她都会梦到原书里的剧情，不出意外，今晚睡着后，她应该也会梦到原书的剧情。 　　会和孔倩妍相关吗？ 　　在高中时代，作为女配角的孔倩妍和陈岚儿的关系谈不上好或坏，她们俩都算得上是学校的校花、女神，陈岚儿阳光热情，那会和孔竹生闹别扭的孔倩妍稍显孤僻，两人的交集并不多，但彼此都是知道对方存在的，每次的交集都是和男主角程青有关，毕竟，作为女配角的孔倩妍，当时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推动男女主的感情线发展。 　　每个孔倩妍和程青待在一块的时候，总是很巧合的会被陈岚儿撞见，于是身为男女主的两人因为孔倩妍经历了吃醋误会波折，最终坦诚内心，走到一起。 　　孔倩妍和程青的关系实则非常一般，尤其是后来她认识了颜骏，心里眼里都只有颜骏。 　　最后才走回客厅的孔倩妍，看着陈岚儿和程莎莎的背影，后知后觉的在心里感慨着，看来陈岚儿和程青修成了正果，并且一直过得很幸福。 　　都是高中时候情窦初开，两人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孔倩妍想，爱对一个人真的很重要。 　　夏城泉抱着程莎莎回到了沙发区，程莎莎瞅见了夏佑，竟然好像认识一般，双眼发光的朝夏佑张开双手，乐呵呵的笑，“咯咯……抱抱~” 　　“看来我们莎莎记得小佑呢。”夏城泉蹲下身，把程莎莎放下来，一脸的慈爱，“行吧，跟你小佑哥哥还有桃桃姐姐一起去玩吧。” 　　安顿好小朋友，大人们也好宽心交谈。 　　大半年不见，程莎莎已经不是从前蹒跚学步摇摇晃晃的样子了，她目标明确的扑向夏佑，紧紧环住夏佑的腰，仰着头撒娇：“格格……抱抱。” 　　夏佑：…… 　　夏佑自己也是个小朋友，他长到四岁可从来没有抱过人，他侧过头，向颜桃桃发送求救信号。 　　颜桃桃只好凑过去，摸摸程莎莎的小脑袋，试图转移程莎莎的注意力，问道：“莎莎，还记得姐姐嘛？” 　　程莎莎抱着夏佑不撒手，扭过小脑袋，紧紧盯着颜桃桃的脸看，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颜桃桃是谁。 　　哎。 　　和夏佑截然不同的待遇啊。 　　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程莎莎的反应，颜桃桃略有些挫败，主动温声问道：“要不要姐姐抱抱？” 　　程莎莎又盯着颜桃桃看了好久，就在颜桃桃笑得都快僵硬时，程莎莎终于放开了夏佑，朝颜桃桃伸出了手，软软糯糯的出声：“解解……抱抱~” 　　怀里扑进来个柔软馨香的小团子，莫名的治愈，颜桃桃抱程莎莎抱了起来。 　　原本夏佑只觉得松了口气，但发现抱着程莎莎的颜桃桃沉浸在逗程莎莎的乐趣中了后，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些后悔来。 　　早知道，就不跟颜桃桃求救了。 　　有陈岚儿陪着夏城泉和朱荷聊天，孔倩妍就轻松了很多，她本来就不擅长和长辈交谈，索性在安静旁听。 　　陈岚儿还是和记忆里的感觉一样，在任何场合都落落大方，和谁交谈都得心应手，孔倩妍其实一直都挺羡慕也很想成为像陈岚儿这样的人。 　　有她一半和长辈相处的技巧，孔倩妍觉得自己当初和孔竹生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僵。 　　夏家的家政阿姨还未赶回来上班，午饭是朱荷在操持，孔倩妍和陈岚儿都去厨房帮忙。 　　两人在一旁打着下手，察觉到孔倩妍的沉默，陈岚儿有意无意的主动开启话题和孔倩妍聊天，让她不感觉到自己被忽视。 　　话题关于现在也关于过去，但对于孔倩妍的感情生活和婚姻状态，陈岚儿谨慎的一句未提。 　　陈岚儿太清楚颜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虽然孔倩妍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好，但就怕有外人看不到心酸，她怕接人短，也很谨慎的没有提自己的婚姻，没有提程青半句。 　　如果孔倩妍现在真的过得不幸福，她怕自己提起程青会抑制不住幸福的笑，对孔倩妍而言一定是一种“炫耀”。 　　反而是孔倩妍，感受到了陈岚儿的小心翼翼，很主动的提起了这些，很真诚的发声，“你和程青能修成正果，真为你们开心，那个时候你们就是学校的金童玉女。” 　　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也曾是孔倩妍的憧憬。 　　陈岚儿很模糊的回：“谢谢，希望你也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约着见见，聚一聚？桃桃和莎莎处得挺开心的，我觉得程青应该跟你老公也谈得来，你知道的，他那个人和谁都能扯上几句的。” 　　孔倩妍笑道：“我离婚了。” 　　不怎么意外的答案，甚至在陈岚儿的心里还对这个答案有几分庆幸，毕竟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孔倩妍值得更好的，但也会觉得是自己不该随便提起孔倩妍的老公，略显愧疚的说道：“抱歉。” 　　“没事，我这段婚姻过得并不好，离婚对我而言是件好事。”孔倩妍摇摇头，“我现在单身，有空我们确实可以带孩子一起出来聚聚。” 　　孔倩妍觉得和陈岚儿的相处很舒适，她现在身边并没有朋友闺蜜，如果陈岚儿愿意的话，她很乐意跟陈岚儿交个朋友。 　　“对，所以岚儿，不要说‘抱歉’，你应该跟倩倩说‘恭喜’。”朱荷冲陈岚儿说完，又看向孔倩妍，“倩倩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不嫌我多事的话，我给你张罗张罗？” 　　孔倩妍羞窘的咳了咳，“那个……我现在只想继续学业，感情的事情先放一边，不过还是……非常感谢。” 　　“成，那就慢慢来。”陈岚儿笑道：“恭喜啊倩倩，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有空常聚呀。” 　　孔倩妍颔首，“好。” 第59章 　　按照夏佑自己的想法, 他四岁的生日过的很普通寻常，但也因为陈岚儿和程莎莎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要热闹些。 　　下午四点左右, 陈岚儿打算带着程莎莎离开，走的时候她特意找到夏佑, 单独的和他聊了聊。 　　蹲在夏佑面前, 陈岚儿打量着夏佑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佑, 过年的时候……你爸爸回来了吗？” 　　陈岚儿知道林漫语今年春节待在国外根本没有回，不要说看夏佑了，连林家也直接不联系了。 　　林漫语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关于夏佑的事情，她也不敢问林漫语，今天是夏佑的生日, 可她却没有看见夏泽。 　　难道和林漫语离婚后, 夏泽也不管夏佑了吗？ 　　连过年都不回？ 　　陈岚儿很心疼夏佑。 　　“回了的。”夏佑回道：“大年初三，去工作了。” 　　这是夏泽的说辞，夏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印象里的春节，是在夏城泉这待两天，然后夏泽和林漫语带着他去林家待几天, 总归夏泽复工的时间没有这么快的。 　　可不管真假，夏佑都十分理解，夏泽总共就在家待了三天, 这三天家里的氛围都很沉重, 即便夏城泉一直在努力克制避着夏佑, 不让他感受一些负面的情绪, 但好几次，夏佑都听到了夏城泉和夏泽的争执声。 　　夏泽也过得不开心，夏佑能感觉到夏泽在很努力很笨拙的修复和他之间的关系，但他对和夏泽的相处，始终提不上什么兴趣。 　　其实两个人都待在没有彼此的空间里，会更自在一点。 　　朱荷的情绪更复杂感性些，知道夏泽大年初三就去工作了，眼眶里溢满了心疼，但也没挽留。 　　陈岚儿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心想着还好，至少是回来见过夏佑了，她伸手摸了摸夏佑的脑袋，接着道：“小佑，干妈大部分时间都在A市，周末你觉得无聊或者想出去玩，我可以带你和莎莎出去玩。哦，不仅是周末，平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爷爷奶奶那有我的电话，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知道吗？” 　　“我不用”三个字到了喉咙口又被压了下去，夏佑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是电话手表是吗？”手从他的头顶移到手腕，陈岚儿说道：“你直接存我的号码吧，小佑，想妈妈……想干妈的时候，就给干妈打电话。” 　　陈岚儿和林漫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母亲，她生下程莎莎后，身体里的母爱都快要满溢出来。 　　林漫语不疼自己的亲儿子，陈岚儿心疼。 　　哎。 　　希望夏佑可以好好的长大。 　　陈岚儿捣腾了一会，才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到了夏佑的电话手表里。 　　嘱咐完夏佑，陈岚儿牵着程莎莎离开，走的时候，朱荷给程莎莎塞了个大大的新年红包。 　　陈岚儿刚刚驱车离开夏家百来米，就和回家的夏泽的车迎面碰上。 　　夏泽认出了陈岚儿的车，按了按喇叭，他没有直接让道，而是靠边停下来，走下车来。 　　看着夏泽走过来，陈岚儿并没有下车，而是挂了停车挡，摇下了驾驶位的车窗，率先开口问道：“新年好，夏泽，赶回来给夏佑庆生么？” 　　夏泽颔首，他今天都没有午休，提前处理好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去接了订好的蛋糕和生日礼物，然后赶了回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陈岚儿目光中的隐匿的谴责消散了几分，右手已经放到了档位上，“那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等一下。”夏泽微微俯身，眸光微闪，问道：“漫语……她怎么样了？” 　　“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陈岚儿不欲多言，“你们俩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会多说什么，但既然你觉得自己是为了夏佑而做了离婚的决定，那以后你就好好当一个父亲，至于漫语的事情，你不用再向我打听，我知道并不多，就算清楚，也不会跟你多说的，你明白的吧？” 　　立场不同，陈岚儿是林漫语的闺蜜。 　　她和闺蜜的前夫有什么好说的？ 　　夏泽站直了身子，很微弱的回了句：“我明白。” 　　“再会。”陈岚儿和夏泽告别，摇上了车窗，重新启动汽车，绕过了夏泽的车子离开。 　　夏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再长叹了几口气，转换了情绪，走回自己的车。 　　拎着蛋糕和生日礼物的夏泽站在自己的家门口，鼓足勇气才按了门铃。 　　这个时间点，孔倩妍和朱荷在厨房忙碌准备着晚餐，颜桃桃和夏佑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去开门的是夏城泉。 　　打开大门，一瞅见夏泽的脸，夏城泉的脸一秒沉下来，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夏泽提了提手里的蛋糕，“爸，小佑今天过生日。” 　　夏城泉冷哼一声，“这用你说？” 　　“……” 　　夏城泉一步不让，夏泽拎着蛋糕礼物站在大门口，就像个不受欢迎的路人。 　　厨房的朱荷是听到了门铃声，边走出来边问道：“夏书记，来客人了？” 　　走出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夏泽。 　　“妈。”夏泽唤了声，有无力的叹息。 　　见到夏泽朱荷还是欢喜的，嗔了拦在门口的夏泽一眼，出声缓和道：“回家了就别站在门口了，换鞋进来吧，小佑和桃桃在客厅玩。” 　　朱荷眼里都写着：有客人在呢，别让人看笑话。 　　接受到朱荷的眼神，夏城泉双手背在身后，懒得再看夏泽一眼，直接把他当成空气，转身走了。 　　羊毛毯上的颜桃桃抬眸看向在玄关处换鞋的夏泽，又看看专心致志拼图的夏佑，很小声的提醒道：“夏佑，你爸爸回来了。” 　　夏佑“嗯”了一声，倒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夏泽提着蛋糕和生日礼物走到夏佑面前，“小佑，生日快乐，白天公司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回来的有些迟，怎么样，今天过得开心吗？” 　　夏佑手里握着拼图，很冷淡的点头，“开心。” 　　很久没见的颜桃桃陪了他一整天，虽然中间被程莎莎分走了很多关注和注意力，但大体情绪都是愉快的。 　　见夏佑一眼都没看自己手里的蛋糕和礼物，夏泽只好把他们都放到茶几上，顺势在两个小孩子面前坐了下来，试图加入他们。 　　夏泽都已经坐到羊毛毯上了，颜桃桃主动打招呼，“叔叔新年好。” 　　“新年好。”夏泽应完，瞅着已经拼好了三分之二的拼图和夏佑全神贯注的小脸，道：“我来帮你们一起拼吧。” 　　他很想跟夏泽一起做点什么，之前在家待的三天就是这样，但夏佑完全没有给他切入点。 　　颜桃桃和夏佑都还没有出声，坐在沙发上的夏城泉开口了，“他们两个玩得好好的，你凑什么热闹？” 　　夏泽躬着背，像是只斗败的公鸡，丧得不行，“爸……” 　　感受到祖孙三人不太和气的气场，颜桃桃双手撑在羊毛毯上，眼珠子转来转去，只觉得怪尴尬的，而她的立场，好像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谁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的夏佑会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夏城泉，主动出声道：“爷爷，要不要一起玩？” 　　“咳——”这个邀约让夏城泉呛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对夏泽的不满嫌弃中和面对夏佑的慈爱表情中来回切换，复杂得不行，“我……？小佑，你让爷爷跟你一起玩拼图？” 　　“嗯。”夏佑点头，缓声道：“爷爷，爸爸，我，桃桃，一起拼，更快。” 　　夏佑清楚的知道，夏城泉是因为自己才会对夏泽这样的态度，无论是夏城泉还是夏泽，现在对自己都太过小心翼翼了，这反而让夏佑觉得负担。 　　他从自我责怪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夏泽却好像走进去了，现在全家人好像都因为他，不会相处了。 　　他明明说过的，他不怪夏泽的。 　　认真的。 　　在夏佑一瞬不眨的执着的目光下，夏城泉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耐着性子起身，走到大大的羊毛毯前。 　　夏佑和颜桃桃是坐在一起的，夏泽也坐了一个角，夏城泉不好挤在夏佑和颜桃桃中间落座，闷闷的踢了夏泽一脚，“过去点。” 　　夏泽忙往一边移，给夏城泉挪出位置来。 　　夏城泉等同于是和夏泽并排坐着的，四人围着拼图坐了一圈，位置都很近。 　　夏城泉和夏泽已经很多年没这么近的坐在一起过了。 　　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一开始夏城泉还能比较自如的转换面对夏佑和夏泽时的不同表情，之后自己也累了，四人一起专注的拼图，难免会有意见摩擦和肢体接触的之后。 　　夏城泉不住的挑着夏泽的刺，故意指挥着他干这干那，夏泽一直都是唯唯诺诺，非常听话，绝不还嘴。 　　也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夏城泉对夏泽语气里的戾气就消散了很多，憋着的那些火，好像就此宣泄出来了不少。 　　颜桃桃能察觉到氛围的转变，下意识的侧头去看夏佑，发现他褐色的眼眸微亮，隐有笑意。 　　颜桃桃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夏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会处理这些问题。 　　是啊，眼前的人毕竟是他的爷爷，他的父亲。 　　夏佑了解他们。 第60章 　　中间朱荷走出厨房瞄了好几眼, 见两个大男人坐在地毯上和两个小朋友一起玩着拼图，画面温馨有爱。 　　夏城泉和夏泽的肢体无意识的靠近了些许，不再跟之前一样, 像是两个仇人一般了。 　　“玩好了吗？”朱荷开始布菜，扬声通知道：“去洗洗手，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还差一点，就一点了。”表现得恋恋不舍的反而是夏城泉，“朱荷同志，你别催。” 　　朱荷不赞同道：“小佑和桃桃都没意见, 你却非得玩着这一会吗？一会当心菜凉了，还有客人在呢, 夏书记, 你注意下自己的身份，你是长辈。” 　　小孩子不肯起身也就算了, 他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不好意思。 　　夏城泉的眼睛是一下都没有离开拼图，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夏泽, 压低声音使唤道：“去，你给我先去哄住你妈, 别给我捣乱。” 　　夏泽挨了一手肘，心里却莫名的开心, 一边起身一边道：“好的爸, 交给我吧。” 　　久违的互动和参与感, 夏泽终于了回到家的感觉。 　　夏泽一起身, 夏佑伸手, 接连拿过四个拼图碎片利落的填入空缺, 在夏城泉注视又不忍阻止的目光中, 把最后一个碎片递给了夏城泉，道：“爷爷加油，马上就拼完了。” 　　夏城泉拿着拼图碎片，再看看整张拼图唯一的空缺，因为夏佑这声真挚的“加油”而百感交集。 　　咳—— 　　这不是填上去就可以了吗？ 　　还用加什么油？ 　　他孙子真好，一定是为了让他有参与感，才这样做的。 　　夏城泉把最后一块拼图归位，完成了这幅拼图。 　　夏佑适时鼓掌，“爷爷完成了，爷爷很棒。” 　　颜桃桃随之附和，“夏爷爷超级棒！” 　　夏城泉扯了扯唇角，尴尬的笑了笑，这时朱荷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没好？” 　　夏佑率先站起身来，“好了奶奶，我们现在去洗手。” 　　说完就朝夏城泉伸手，像是要把坐在地毯上的夏城泉给拉起来。 　　一旁的颜桃桃心里都是“哇——”的感叹声。 　　感觉只是一个春节没见，夏佑就成长了好多啊！ 　　他刚刚的行为，既是帮朱荷催促了还赖在地毯上想完成拼图的夏城泉，又帮夏城泉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一举两得。 　　正式吃晚饭前，大家给夏佑唱了生日歌，吹了蜡烛后，才开始吃饭。 　　气氛很好，大家眼眸里都含着笑。 　　晚饭过后，孔倩妍帮着朱荷收拾了碗筷厨房，才带着颜桃桃离开。 　　---- 　　这个晚上，没有意外的，晚上入睡后，颜桃桃在梦境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到了原书的剧情。 　　梦境的内容当然是围绕着女主角陈岚儿，只是这一次，不再有孔倩妍。 　　画面似乎不是在A市，而是在一个海边，穿着挂脖长裙的孔倩妍安静的坐在沙发的躺椅上，目光一直落在远处沙滩上奔跑撒欢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看起来也是六七岁的大小。 　　这个小女孩是谁呢？ 　　不久后小女孩站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的礁石方向看了良久，紧接着光着的小脚开始往那边走去。 　　看着小女孩走向海边，陈岚儿立刻起身快步追过去，随着陈岚儿视角的转移，颜桃桃视线里的小女孩也越来越近。 　　“莎莎——别乱跑——”陈岚儿提着裙摆，小跑着上前，一把拉住了才到她大腿位置的小女孩，“妈妈不是叮嘱你了吗？你不会游泳，不可以一个人往海边走，太危险了，你怎么不听话？” 　　颜桃桃看清楚了小女孩的脸，原来是五六岁的程莎莎。 　　那么现在的发生的事情，就是目前还未发生的，未知的将来？ 　　这个认知浮现脑海，颜桃桃对梦境的内容就更感兴趣了，越发凝神听着。 　　程莎莎目光还停留在海边的礁石，伸手指过去，“我知道啊……危险啊，所以我想去提醒那个人，不要坐在那里了，我不是要去海里玩。” 　　程莎莎稚嫩的声音里有委屈。 　　“好，妈妈错怪你了，妈妈跟你道歉，对不起。”陈岚儿帮程莎莎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顺着程莎莎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离海最近的礁石边，确实坐着一个男人。 　　海风灌满了男人的衣袍，他并未挽起长裤的裤脚，半截小腿都搁置在海水里，任由海水浸湿，像个雕塑一般，坐在海边一动不动，哪怕有浪花袭来，他依旧稳如泰山。 　　他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里，和周遭度假玩乐的人格格不入。 　　隔着远远的距离瞟上这么一眼，颜桃桃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那个失意的男人的背影，像极了孔竹生。 　　是她的外公孔竹生吗？！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记得的，孔竹生之后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几乎没有失意的时候。 　　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孔竹生？ 　　颜桃桃迫不及待的想要过去看看，可她的视角，就只是一个在看电影的人一般，她根本无法控制书本剧情的镜头。 　　拜托，千万不要是孔竹生。 　　陈岚儿：“那是大人不是小朋友，海边危险他心里肯定清楚，他会坐在那里，说明他会游泳，可能他只是想更近的看看海景，莎莎，你不用担心了。” 　　听到这句话，颜桃桃只能干着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程莎莎身上。 　　“可是……可是……”程莎莎不负颜桃桃所望，还是想往礁石那边走，“妈妈，我们过去看看嘛，我看到好几个浪花哗哗哗打在他身上啦，他坐在那发呆，好危险，我们去提醒他一下嘛。” 　　陈岚儿有些动容，伸手牵着程莎莎的手，“好，我们一起去提醒他。” 　　程莎莎对陌生人抱有善意和爱心，陈岚儿觉得很欣慰。 　　随着陈岚儿牵着程莎莎靠近，镜头也随之推进，慢慢的，海边的背影近在眼前，隔得近了，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颜桃桃大气都不敢出。 　　“爷爷——”程莎莎探着头，不敢太过靠近，右脚迈在礁石上，歪着头去看那个男人，“爷爷呀——” 　　可是男人除了飘动的衣服和头发，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听不见，只能说明男人并不想搭理她们母女，一看就是心事重重在海边发呆的样子，陈岚儿只能小声的劝程莎莎，“莎莎，这位先生肯定是想自己安静待一会，不想别人打扰哦，我们去一边吧，可以随时注意他的情况的。” 　　在陈岚儿眼里，眼前的男人可能就是遇到了点烦心事，想在海边放空一下罢了，都是成年人，难免会有心烦意乱的时候，而这里是度假的海边岛屿，他应该有陪同的家人一起的，就像是她，就是带上了自己的妈妈还有婆婆以及女儿一同过来度假的，不过是这个时候，她的妈妈和婆婆都因为起得太早，回酒店午睡去了。 　　也许这个男人就是和家人闹了点不愉快吧。 　　“爷爷该不会是在海边睡着了吧？睡着了才会一动不动的。”程莎莎不想走，小脚又往前迈了一步，踩在礁石上，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上半身都凑过去，能看到男人三分之一的脸了，讶然出声道：“爷爷，你没睡着啊！” 　　男人是睁着眼的。 　　随着程莎莎这一迈，镜头转动，颜桃桃也看清楚了男人的脸。 　　即便只有三分之一的侧脸，也足够让她确定，这个面容憔悴消瘦的男人就是她的外公孔竹生。 　　迎面而来的海风完全吹起了他的头发，银丝若隐若现。 　　颜桃桃用力的眨眼，直直的盯着，试图证明视线里的那些白头发，都不过是她的错觉。 　　程莎莎那一句句的“爷爷、老爷爷”，都让颜桃桃有心碎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 　　画面里的程莎莎不过六七岁，也就是，现在她看到的应该是四五年过后的孔竹生。 　　才四五年的时间，孔竹生就像是苍老的十几岁，和她印象里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 　　不可能的。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在她长大成人后，看到的所有关于的孔竹生的报道里，他都没有这样失意落魄过。 　　这四五年里，孔竹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程莎莎甜声说道：“爷爷，不可以坐在海边哦，很危险的，你看，你裤子都湿啦，是不是忘记把裤脚挽起来了？” 　　程莎莎的世界一直都是单纯美好的，父母相爱，家人朋友都很宠她，她年纪尚小，没见过什么负面的人或者不好的情绪，所以她只当孔竹生半截衣服都泡在水里的行为是他粗心导致的。 　　孔竹生置若罔闻。 　　程莎莎：“爷爷？” 　　孔竹生明摆着就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样子，陈岚儿拉住了不断试图靠近的程莎莎，稍稍加大了声音提醒道：“海边浪大，先生注意自身安全，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语罢陈岚儿弯腰抱起了程莎莎，转身往沙滩走。 　　成年人本来就需要独处空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和善意”。 　　被陈岚儿抱着，程莎莎还在扭头看着孔竹生的方向，疑惑的喃语着，“好奇怪，这个爷爷为什么不理人啊？妈妈，这个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她很招人烦吗？ 　　程莎莎有些沮丧。 　　陈岚儿安慰道：“爷爷不理人，只是因为他自己现在不想理人而已，跟是谁和他说话没关系的，所以爷爷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想一个人待着罢了，所以你要乖，不要去吵这个爷爷了。” 　　程莎莎点点头，不再执着了。 　　可是颜桃桃的一颗心，却像是在油锅里煎烤，随着陈岚儿和程莎莎走远，她视线里的孔竹生也只剩下个模糊的背影。 　　不要走！ 　　回去啊——！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不要就这样走掉！ 　　可是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只能干着急。 　　陈岚儿没有回到沙滩椅上躺着，而是陪着程莎莎在沙滩上玩。 　　耳边都是母女俩幸福的笑闹声，颜桃桃听着心烦意乱，她的注意力只在海边的孔竹生身上。 　　不久后，颜桃桃眼睁睁的看着孔竹生身子蜷缩了下，他的手撑在一侧礁石上喘着气，继而像是撑不住了，他晕倒在了礁石上。 　　颜桃桃心急如焚，她恨不得能冲进这个画面里，绝望和无助感涌了上来。 　　她既害怕继续待在这个梦境，看着孔竹生孤零零的晕倒在海边无人问津，又害怕没有看到孔竹生的后续，就从梦境中被抽离。 　　明明沙滩上有那么多人在嬉闹，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孔竹生。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颜桃桃而言都是煎熬，陈岚儿和程莎莎玩得越开心她越焦灼。 　　经历无比漫长的十分钟，程莎莎终于侧头看向了海边的孔竹生，然后惊呼道：“啊——妈妈，你快看，不好了，那个爷爷昏过去啦！” 　　陈岚儿侧头看过去，眼神一紧，怕程莎莎乱动，忙牵住程莎莎，想过去看看情况。 　　而因为程莎莎这一声大喊，也吸引了周遭人的目光，陈岚儿主动迈过去带了头，其他热心肠的人也一同走了过去。 　　相比较之前的靠近，这次陈岚儿的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可她越走越近，镜头却没有越来越清楚，而是越来越模糊了。 　　颜桃桃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她倏地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颜桃桃猛地的睁眸，她大口大口的踹着气，坐起身来，睡衣贴在身上，她伸手探了探，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粘稠的冷汗。 　　梦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的心刀割般的难受。 　　孔竹生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意外？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立马又趟了回去，紧紧的闭上眼，强迫自己继续进入梦境里。 　　可是一颗心悬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断了的梦境，无法再继续了。 　　颜桃桃的呼吸慢慢平复，情绪稍缓，焦灼的心情都变成了恐惧和害怕。 　　她忽然就很想很想冲到孔竹生的房间，看看他，确认他一切安好。 　　颜桃桃摸过手机，按亮屏幕，沮丧的发现现在才凌晨五点出头。 　　孔竹生还在睡觉，他白天还要上班，她现在冲过去，一定会扰他睡眠。 　　再等等吧，再等两个小时，等孔竹生起床。 第61章 　　掐着平常孔竹生起床的时间点, 颜桃桃去了他卧室门口。 　　安静的等在他的房门外，直到孔竹生梳洗完毕打开门来。 　　“桃桃？”孔竹生诧异看她，“你怎么在这？” 　　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假期里颜桃桃是不会起这么早的。 　　梦境里憔悴落魄狼狈的孔竹生和面前的神清气爽的人重叠, 颜桃桃小心翼翼的伸手, 拉住了孔竹生的手，感受到他温热真实的体温, 那种不安和心慌的感觉才散了去。 　　四五年之后, 孔竹生到底会发生什么，让他变成那副模样？ 　　“外公。”颜桃桃唤了声, 声音哽咽暗哑。 　　孔竹生蹙眉, 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蹲下了身子，“怎么这个声音？”跟要哭了似的。 　　昨天睡前还好好的, 说着陪夏佑过生日很开心。 　　“没事, 因为……刚睡醒。”颜桃桃摇头，弯了弯眉眼，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洪亮些, “现在正常了吧？” 　　孔竹生还在打量她的神色, 沉声道：“你答应过我，不当撒谎的小朋友。” 　　她也不想撒谎的。 　　看梦境里的事情要怎么说？ 　　颜桃桃眸光闪闪烁烁, 嘴唇张了张, 说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避开了重要的问题, 她的回答也不算撒谎。 　　“嗯？”孔竹生稍稍放下心，声音也柔和了些, “梦是假的, 以前跟你说过的, 忘了？” 　　“可是……太真实了。”而且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啊。 　　“梦到什么了？” 　　颜桃桃松开孔竹生的手，伸手探向他的鬓角，轻轻触了触，“我梦到外公长了很多很多的白头发。” 　　闻言，孔竹生心底一片柔软，将脑袋往颜桃桃面前凑了凑，“你拨开看看，有没有白头发。” 　　颜桃桃拨动着孔竹生的头发，闷声的回道：“没有，没有白头发。” 　　孔竹生向后仰头，拉开两人的距离，问道：“那你还担心吗？” 　　“梦就是梦，不要因为做了一个梦影响自己的心情。”孔竹生接着安抚道：“而且，每个人最后都会长出白头发的，我现在没有，将来也总会有的，所以，这并不是个噩梦，你不要感到害怕和担心。” 　　颜桃桃不语。 　　但她害怕和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在五六年后就长出许多白头发的孔竹生，而是像丢了魂一样，孤零零昏倒在海边的他啊。 　　孔竹生：“还难过吗？” 　　孔竹生今天还要上班，她已经因为自己的小情绪耽误了他一会了，颜桃桃不想继续耽搁他的时间，毕竟要弄清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找现在的孔竹生无济于事。 　　于是颜桃桃摇摇头，“我缓过来了，外公快去上班吧。” 　　孔竹生颔首，单手把颜桃桃抱起来，一道下楼，“时间还早，你回房补个觉吧。” 　　“嗯。” 　　孔竹生把颜桃桃抱回了她自己卧室的床上，带关房门时，突兀的补充了句，“人的头发都会白的，但如果你不喜欢看我白头发，以后白头发长出来了，我也可以染黑。” 　　他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因为做了“噩梦”而难过的颜桃桃，告诉她，即便“噩梦”成真，也有解决的方案。 　　颜桃桃点头，“好，我知道了。” 　　孔竹生离开后，颜桃桃在床上靠坐了许久，一直没有躺下去继续睡觉。 　　冷静理智的想想，要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孔竹生怎么会一个人在海边昏倒，变成那样的样子，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见陈岚儿一面，她每次会进入到原书情节的梦里，都是在见过陈岚儿的当天晚上。 　　她要回到那个梦境里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想办法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要怎么样才能见到陈岚儿呢？ 　　她总共就见了陈岚儿三回，两次在夏家，一次是和夏佑、罗章超去看电影的商场。 　　要通过夏佑么……？ 　　哦，对了，孔倩妍和陈岚儿是高中同学，昨天在夏家两人的相处也挺愉快的，颜桃桃还听见她们聊天说以后有机会要出门聚聚一起玩的。 　　就让孔倩妍约陈岚儿见面，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见到陈岚儿了。 　　于是在和孔倩妍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颜桃桃开口问道：“妈妈，你明天有空吗？”问完又觉得明天过于急促，补充道：“或者最近几天有空吗？” 　　“怎么了？是想出去玩吗？” 　　“嗯啊，寒假不是剩不到一个礼拜了嘛，我想出去玩，但我知道妈妈在准备年后的面试，所以想问问妈妈有没有空。” 　　“不至于一天时间都没有的，说吧，你想去哪里玩？玩什么？” 　　“我想和莎莎一起玩。”颜桃桃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不一定要去外面，我们可以去陈阿姨家里，或者邀请她们来我们家做客，好不好？” 　　就几面之缘，主动的说要去别人家玩，既是给孔倩妍添麻烦，指不定也会造成陈岚儿的困扰。 　　听颜桃桃说完，孔倩妍不解的重复了遍：“你想找莎莎一起玩？” 　　颜桃桃和程莎莎应该没见过几面吧，她不去找夏佑、吴珠珠玩，却提出跟程莎莎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的一起玩？ 　　孔倩妍觉得有几分古怪。 　　“嗯，我之前去夏佑家玩的时候就见过莎莎认识的，半年不见她都长大很多了，莎莎妹妹很可爱，我愿意和她一起玩。”颜桃桃带过自己跟程莎莎这个原因点，转移到孔倩妍和陈岚儿的身上，“我见到陈阿姨的第一眼，她就猜出我是你女儿了，说明陈阿姨对你印象真的很深，妈妈你和陈阿姨两个人在念书时关系是不是很好啊？像我和珠珠那样？” 　　孔倩妍含糊的回道：“不如你和珠珠那样好。” 　　她和陈岚儿只是彼此知道有这号人物，私下里的交集并不多。 　　“这样么？可我觉得你和陈阿姨好像很谈得来，妈妈要是有空的话和陈阿姨约出来见见也挺好的，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说这话既是为了劝孔倩妍约陈岚儿，也是真心这么希望的。 　　孔倩妍跟着颜骏的那些年，社交圈本来就局限在邻里间，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那几个牌搭子，她其实并不热衷于打牌，但好像不在牌桌上营造一些幸福的假象，她的生活就真的糟糕无比了。 　　回来孔家后，并没有和之前断联的朋友重新联系上。 　　颜桃桃真的觉得陈岚儿是不错的选择，昨天看她们两个交谈的状态不错。 　　孔倩妍沉默了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颜桃桃说的话，随后回道：“我会去联系陈阿姨，问问她哪天有空的，到时候再告诉你。” 　　让孔倩妍应承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她多想交朋友，而是颜桃桃表示，这是她即将结束的寒假里，想要做的事情。 　　“知道了，谢谢妈妈~” 　　---- 　　孔倩妍主动跟陈岚儿发出邀约，陈岚儿欣然应邀，就约在了两天后的下午，想到了父母离异待在家里的夏佑，提议着把夏佑一道带出去。 　　地点就选在平常陈岚儿做皮肤管理的商场，商场一层有个挺大的儿童室内游乐场，于是一起用过午饭后，三个小朋友在颜桃桃的带领下，去了室内游乐场玩，夏家的小张则在游乐场附近转悠，随时关注着三个小朋友的状况，所以陈岚儿和孔倩妍安心的去楼上做皮肤管理。 　　因着梦境里看到的程莎莎对孔竹生的关心，颜桃桃对她的好感和喜爱上涨了很多，再见到程莎莎，她非常热情主动的抱起了程莎莎。 　　夏佑看着颜桃桃眉眼里闪烁的喜爱开心，分外的不解。 　　什么时候，她们的关系这么好了？ 　　程莎莎年纪太小，很多大朋友的游乐设施都玩不了，颜桃桃就陪着她，一直在玩海洋球。 　　避免程莎莎受伤，颜桃桃对她格外的关注和照顾。 　　夏佑在一旁安静的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桃桃，没约吴珠珠吗？” 　　颜桃桃跟吴珠珠的关系也很好，但他至少还能分到些颜桃桃的注意力。 　　感觉有了程莎莎在场，颜桃桃只担心她磕着碰着，视线都黏在了程莎莎身上了。 　　夏佑有点酸了。 　　颜桃桃虚张着双手，目光盯着在海洋球里走来走去的程莎莎，做好了随时扶她一把的准备，跟夏佑回道：“珠珠跟家人出去度假了，要开学前才会回来。” 　　吴珠珠是个擅长且热衷户外运动的小女孩，假期马上要结束，和家人度假去了。 　　瞅着颜桃桃和自己说话也不看自己的样子，夏佑第一次有点想念起吴珠珠了。 　　和程莎莎一起玩，还不如跟吴珠珠一起玩。 　　好半响过后没听到夏佑的声音，颜桃桃走近程莎莎，扶住她的肉呼呼的小手臂，确保她的安全后才侧头看向夏佑，“怎么了吗？夏佑，你有事找珠珠吗？她的电话是通的，有事的话你可以直接给她打电话。” 　　夏佑摇头不语。 　　他没事要找吴珠珠，心里的想法也无法跟颜桃桃说出口。 　　太小气了。 　　不想让她知道。 　　程莎莎顺着颜桃桃的目光看向夏佑，乐呵呵的唤着：“哥哥——一起玩！” 　　听了那么多次程莎莎喊“哥哥”，这是第一次发音准确，颜桃桃及时的鼓励夸赞，“对，莎莎，‘哥哥’，你说得很好。” 　　望着程莎莎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夏佑微顿后踩在海洋球里，迈了过去，同样也是第一次主动牵住了程莎莎的手，“好，一起玩。” 　　如果说颜桃桃的注意力无法从程莎莎身上移开，那么……他只要加入进去就好了。 　　一行人在商场吃了晚饭才分别。 　　晚上颜桃桃早早的就洗漱上床，做好了入睡的准备。 　　睡着后，她成功回到昨天的梦境里。 　　画面不再是海边，而是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立在病床前，说道：“病人是血糖过低而导致的短暂性昏厥，具体情况要等其他检查结果出来才好判断，不过按你们说的，病人似乎有轻生的行为，最好是醒来后去心理科做个专门会诊。”说完后医生又补充道：“你作为陌生人，能送他过来已经很热心肠了，我们医院这边已经根据他的身份信息，去联系他的家属了，你可以再等等，垫付的医药费可以等家属赶过来了再支付给你。” 　　孔竹生昏倒后被陈岚儿等几个游客一起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幸运的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证件信息，陈岚儿给他垫付了医药费，他身上还有部手机，可惜解不开密码，也没办法通过他的手机联系到他的亲朋好友。 　　医药费什么的陈岚儿其实并不在意，只是重复一遍问道：“确定联系到他的家属了吗？” 　　“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只能说我们院方已经在联系他的家属了。”医生回答的很谨慎，“看了身份信息，他是A市人，估计和你一样是来这度假或者出差的，如果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或许病人会在家属赶到前醒来也不一定。” 　　陈岚儿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医生转身离开了病房。 　　医生离开后，陈岚儿看向床上输液的孔竹生一眼，随即对乖巧坐在一旁等待的程莎莎说道：“妈妈要在这等这位爷爷醒过来，我让奶奶和外婆过来接你回酒店，好不好？” 　　既然都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了，陈岚儿也不忍心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等他醒了或者是他的家属过来了再走，她心里会好受些。 　　“不要不要，我要跟奶奶外婆回酒店，我要陪妈妈一起这里，等这个爷爷醒过来。”程莎莎摇头拒绝，“这个爷爷好可怜哦，他一个人诶，孤零零的。” 　　陈岚儿拗不过程莎莎，给自己的婆婆还有妈妈打了个电话，讲明了下情况，就和程莎莎一起在医院等着了。 　　作为旁观者的颜桃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孔竹生躺在病床上，期盼着陈岚儿和程莎莎都不要离开病房，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看着孔竹生，陪着孔竹生了。 　　两个小时后，病床上的孔竹生醒了。 　　“爷爷，你醒啦！”程莎莎惊喜扬声，毫不怕生的握住孔竹生的手臂，语气亲昵的像是两人已经认识了许久，关心的问道：“你好些了吗？” 　　孔竹生眸光木然的看看程莎莎，继而像是老旧的机器一般，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环顾着四周陌生的景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医院，他眼里的光彩越发的暗淡。 　　孔竹生：还活着啊，真遗憾。 　　许是原书的作者描写了孔竹生的心理，颜桃桃清楚的听到了孔竹生的心声。 　　这句话，让颜桃桃的心里一紧。 　　在海边的孔竹生，竟然真的有轻生的想法？！ 　　陈岚儿朝程莎莎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冲孔竹生说道：“不知道孔先生对我们俩有没有印象，在孔先生昏倒前，我们母女俩跟你搭过话。” 　　孔竹生了无生气的盯着天花板，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哀莫大于心死。 　　陈岚儿也不恼，继续问道：“渴么？孔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么？” 　　孔竹生没有反应。 　　“如果孔先生没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做的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陈岚儿不再强求，站起身来，“我现在去帮你通知医生过来复诊，孔先生的家人也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虽然不知道孔先生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孔竹生这副拒绝沟通拒绝帮助的样子，陈岚儿爱莫能助。 　　听到“家人”两个字，孔竹生终于有所反应，他目光锁定了陈岚儿，“谁？” 　　他早就没有了家人。 　　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和喝水，他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砺过般的嘶哑。 　　陈岚儿愣了下，没听清楚他的问句，“什么谁？” 　　“联系了谁？” 　　“你的家属……”陈岚儿解释道：“我们在你身上找到了身份证，你的手机解锁不了，医院那边想办法去联系你的家人了，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 　　而这时候，一旁被陈岚儿嘱咐不要说话的程莎莎，打开自己随身背着的儿童水壶，递到孔竹生唇边，“爷爷，喝水。” 　　交谈被打断，陈岚儿看向程莎莎，不赞同的出声，“莎莎，你喝过的水壶，不能给别人喝，这不礼貌。”也很不卫生。 　　对孩子健康卫生这一块，陈岚儿是很讲究的。 　　程莎莎瞅瞅孔竹生又瞅瞅一脸严肃的陈岚儿，委屈道：“可是……可是我看爷爷的嘴巴都起皮了，他肯定很渴，很想喝水。” 　　小孩子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也没有跑出去去买水的想法。 　　说完程莎莎没有把水壶收回来，而是跟孔竹生解释道：“爷爷，这是我的水壶，可是我今天还没有喝过，真的，我不骗人的，而且我是身体健康的小朋友，每天都刷很多次牙的，不信你看——”说着程莎莎就龇牙咧嘴的，向孔竹生展示着自己洁白的牙齿，“所以我的水壶很干净的，爷爷渴的话就喝吧，肯定没问题的！” 　　孔竹生怔怔的看着程莎莎，不言不语，只是嘴唇紧抿。 　　对眼前这个小女孩陌生的善意和关心，他显得无所适从。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那个现在过得糟糕透顶跟他断绝了关系的女儿，小的时候，似乎也这样关心过自己的。 　　能听到孔竹生心里想法的颜桃桃，忽然就懂得了，为什么在重生前，她看到的报道里，孔竹生会对程莎莎那样宠爱。 　　所以在原书的剧情里，身为女配的孔倩妍和孔竹生断绝了关系后，凄凄惨惨的过了一辈子，而身为女主的陈岚儿在这次过后，代替了孔倩妍的位置，孔竹生把对孔倩妍的“父爱”全部弥补到了陈岚儿和程莎莎身上吗？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作为狗血言情文里的女主角，从来是光芒万丈，顺风顺水，受尽万千宠爱的。 　　“莎莎。”陈岚儿压低了声线，再次出声阻止了程莎莎强行喂水的动作，出声解围道：“爷爷想喝水，我们现在去外面给他买水，顺便帮他买医生叫过来。” 　　说完陈岚儿朝程莎莎伸手，示意她跟自己离开病房。 　　孔竹生一看就需要独处，程莎莎对陌生人太过友好热情了，可能会让他觉得困扰。 　　程莎莎犹豫了下，才把水壶合上，跟孔竹生说了声自己买完水就回来，然后才牵住了陈岚儿的手。 　　随着陈岚儿和程莎莎的离开，画面也从病房内移到了病房外。 　　颜桃桃看不到孔竹生了，只能看到陈岚儿一边认可维护程莎莎内心的善良和热情一边教她要如何和陌生人保持距离，保护好自己。 　　她还没经过任何不好的事情，没遇到过坏人，周围都是宠爱她的成年人。 　　并非说孔竹生是个坏人，但陈岚儿作为母亲，必须教会程莎莎，对这个世界要有一定的戒备心。 　　等到陈岚儿通知了医生告知了情况，再买了水和一些吃的回到病房时，透过虚掩的门，她们听到了因为情绪涌上来，而略显得尖锐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他的家属过来了吗？ 　　说话的是他的妻子？ 　　这个想法让陈岚儿没急着推开门，而是拉着程莎莎站在门口，食指抵唇，示意她先不要开口说话。 　　她们俩个都只是陌生人而已，要是他们在争吵，她们进去只会让气氛更尴尬。 　　大抵是作者详细的描写了病房内的争吵，颜桃桃觉得梦境的画面一转，就从病房外的陈岚儿母女转到了病房内。 　　颜桃桃看到了一个模样和孔竹生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女人，她穿着黑色的系带风衣，头发利落的束在脑后，她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完全不顾孔竹生还躺在病床上，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自杀？你可真有出息！” 　　这一巴掌很重，整个病房都回荡着响亮的巴掌声。 　　“你把跑这来跳海的勇气拿来给爸妈认错，也不至于见不到爸妈最后一面。”女人怒不可遏，“我孔敏珠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弟弟，以后我再接到这样的电话，我绝不会来。” 　　病床上的孔竹生，双手蜷缩着，拽紧着床单。 　　他从来没有觉得人生那样绝望过。 　　妻子过世后，照顾孔倩妍成为了好好活着的信念，可惜他没有处理好跟孔倩妍的关系，反而让她恨透了自己，跟自己断绝了父女关系，那之后，他依旧在好好的工作，一个人独居，在等着孔倩妍后悔回来的那一天，也在等着自己功成名就，可以重新去见父母的那一天。 　　可他不仅没等到孔倩妍回来，甚至连父母离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母亲葬礼的那天，他看着遗照，忽然万念俱灰，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到底在做什么。 　　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于是他只身到了和妻子生前曾经度假过的海边，他在海边反省回忆，海浪一次次朝他袭来，他觉得活着不再有意义。 　　难过伤心的不仅仅是孔竹生，能感受到他每份心情的颜桃桃，同样喘不过气的难受。 　　她一直都以为，即便她和孔倩妍不回来，她的外公孔竹生人生同样精彩。 　　不曾想，他也有过这样灰暗心碎的时刻。 　　那么这个时候的孔竹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陈岚儿和程莎莎帮他熬过来的吗？ 　　难怪在成为了首富后，他会那么疼爱程莎莎。 　　在原书的剧情里，她和孔竹生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给他温暖，救赎他的，应该是程莎莎或者陈岚儿吧。 　　颜桃桃还是很心疼，心疼这样的孔竹生。 　　同样她也明白了，这么多年不和自己父母联系的孔竹生，并非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感情。 　　他也是想跟父母重修于好的吧。 　　重生一遭，颜桃桃绝对不会再让孔竹生经历这些遗憾。 第62章 　　颜桃桃醒来后, 坚定了要帮孔竹生避免遗憾发生的决心。 　　孔倩妍对老孔家的事知之甚少，颜桃桃没办法从她那获得太多资讯，加上孔倩妍出国参加面试的日子已经在倒数了, 她无法跟孔倩妍解释清楚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更不想打扰她的备考。 　　而冷静想想，根据梦境里程莎莎的年龄来看，她应该还有个三四年的时间用来筹备挽回，不用急在这一朝一夕。 　　不要慌，一定可以办到的，让孔倩妍离开颜骏的事情都办到了。 　　孔倩妍和孔竹生都已经和解了，孔竹生也一定能和他的父母和解的。 　　颜桃桃一遍遍的安抚自己的情绪, 劝说着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给自己信心, 才把因为梦境里孔竹生的遭遇而产生的心疼担忧抑制住。 　　接下来的几天, 颜桃桃白天除了练琴和写寒假作业, 就是在网上搜寻整理有关孔氏的消息。 　　孔家低调的作风大抵是一脉相承的，除了关于公司企业的介绍, 任何有关私人生活的新闻全部没有，关于孔家人的照片也甚少。 　　颜桃桃翻阅了很久, 也只看到了现在孔氏的当家人孔敏珠几张照片, 和梦境中扇孔竹生的巴掌的中年女人重合。 　　所以, 她的姑姥姥名字叫做孔敏珠。 　　盯着孔敏珠的照片, 颜桃桃觉得, 或许孔敏珠是帮助孔竹生和父母和好的契机, 可下一秒又有些沮丧, 能查到的有关孔敏珠的信息寥寥无几, 她根本就见不到孔敏珠。 　　颜桃桃默默整理着搜索来资料，在怎么着手去办这件事的思路上犯了难。 　　直接跟孔竹生提起他的父母，会显得很突兀，况且她现在根本就没有摸清楚情况，更不知道从何提起。 　　急不得，这件事就被暂时的搁浅了下来。 　　过了初十，罗南平就带着罗章超回了A市，第二天吴珠珠一家也度假归来了，由于出了春节就要到风平小学开学的日子，吴盛川又在家里组织了聚会，邀请大家出席。 　　一个春节未见，大家再次聚在一起，一个个都欢喜得不行。 　　颜桃桃和孔竹生、孔倩妍抵达吴家时，在门口碰到了夏佑一家和罗家父子。 　　夏罗两家早就见面寒暄叙过旧了，但隔了大半个寒假没见面的颜桃桃和罗章超，一看见彼此小脸上都是惊喜。 　　“桃桃！”罗章超朝她热情的挥手，“好久不见，新年好哇！” 　　“新年好啊！”颜桃桃笑弯了眉眼，感慨出声，“章超哥哥你长高啦！” 　　罗章超摸摸后脑勺，“呵呵，真的吗？可是我看夏佑，还是觉得我们和之前差不多啊。” 　　“那是因为夏佑也长高了，所以你们的身高差才差不多啊。” 　　罗章超恍然大悟的眨眨眼，“对哦。” 　　听着孩子们交谈的间隙，罗南平按了门铃，吴妈妈很快开了大门。 　　吴珠珠也在客厅里，见到久违的小伙伴，傲娇的小脸上也有欣喜，她没有走向门口迎接，而是站起身，冲小伙伴们招手，“跟我走。” 　　罗章超看见吴珠珠并没有看到颜桃桃那么陌生激动，因为这个假期他没少跟吴珠珠进行视频通话，说好不给他寒假做学习计划的吴珠珠，隔三差五就会询问罗章超他寒假作业的完成情况。 　　在假期的视频通话里，张芬每次都会和吴珠珠说上两句，两人似乎真的挺谈得来。 　　因着这个关系，平日里张芬和罗章超提起吴珠珠的频率也会相对较高一些，罗章超率先换好鞋就屁颠屁颠的朝吴珠珠走过去了，一边走一边问道：“去哪啊？不在客厅玩么？” 　　颜桃桃和夏佑也换好了鞋子，随之跟上去。 　　确定三个人都过来了，吴珠珠道：“去我房间，我给你们准备了新年礼物。” 　　闻言罗章超就更乐呵，一脚迈到了吴珠珠身侧，歪着头问她：“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礼物啊珠珠？” 　　“一会看了就知道了。”吴珠珠没有多说，余光一直注意着身后的颜桃桃和夏佑有没有跟上来。 　　颜桃桃淡然的跟在身后，在吴珠珠回来的当天，她们两个就见过面了，也交换了给彼此准备的新年礼物。 　　吴珠珠给颜桃桃带了很多度假地的特产，于是颜桃桃推测着，她给夏佑还有罗章超的新年礼物，应该也是这些特产。 　　夏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完全没有想到吴珠珠会给他准备礼物，自然也没有给吴珠珠准备礼物。 　　最期待这份礼物的人，是罗章超。 　　等到了房间，吴珠珠从桌子上拿过早就分好的礼物，先拿了一份递给夏佑。 　　夏佑犹豫着要不要接，吴珠珠直接塞到了他手里，他像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最后很小声的说道：“谢谢。” 　　罗章超探着头去看夏佑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吃的啊，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在罗章超心里，吴珠珠给大家准备的礼物一定都是一样的，乖巧的等着吴珠珠把自己的那份给他。 　　他目不转睛的瞅着吴珠珠，看见她从桌子上拿起了另外一个轻飘飘的与夏佑的食物截然不同的袋子，递给他，“喏，这是你的。” 　　“我的不一样吗？”罗章超嘟囔着接过袋子，垂首看向袋子里，“为什么我的不是吃的？” 　　呜呜呜，而且看起来他的为什么比夏佑的少那么多？ 　　罗章超心里有点小小的不平衡，但碍于自己是大哥哥，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吴珠珠挑眉，不客气的揭穿道：“你寒假不是每天都在吃么？” 　　“啊……？” 　　吴珠珠眸光上下扫视了下罗章超，最后做出了让他灵魂都为之一颤的总结，“罗章超，你胖了。” 　　许是吴珠珠的眸光过于锐利，罗章超身子颤了颤，心虚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看看颜桃桃又看看夏佑，“我、我……胖了吗？” 　　吴珠珠代替颜桃桃和夏佑出声，“你每天吃那么多零食，能不长胖吗？” 　　“每天？”颜桃桃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珠珠你怎么知道章超哥哥每天吃零食啊？” 　　“因为我每次给他视频检查寒假作业的时候，阿姨是这么告诉我的。”说完补充了句，“我也在视频里看到很多次他在吃东西。” 　　好几次视频接通，罗章超都腮帮子鼓鼓，像极了一只屯粮的仓鼠。 　　颜桃桃同情的看了罗章超一眼，没想到整个寒假，即便在外度假，吴珠珠也不忘督促检查他的学习。 　　不过真的感觉吴珠珠跟罗章超的关系更好了，颜桃桃也挺开心。 　　怪羞窘的，罗章超一心想转移话题，于是把手伸向袋子里，随手把轻飘飘的卷起来用红丝带系了跟蝴蝶结的纸张抽回来，好奇问道：“珠珠，这是什么呀？” 　　前面还因为夏佑的礼物而有些不平衡的心忽然就欣喜起来，这个包装很好，还有蝴蝶结诶，特别像一份礼物。 　　吴珠珠：“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嗯嗯！” 　　罗章超解开蝴蝶结，随着逐渐舒展开来的纸张，他脸上期待的笑容逐渐凝固住。 　　“怎么样？喜欢吗？”吴珠珠得意的扬眉，“这是我特意为你量身定制的，还特意系上了红色蝴蝶结。” 　　罗章超站在原地，期待落空让他一动不动，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才不喜欢这个咧！ 　　罗章超这个反应勾起了颜桃桃的好奇心，凑过去看了一眼，触及到“新学期学习计划表”几个字以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难怪罗章超会是这个反应，作为最期待收到吴珠珠礼物的他，似乎是收到了一份他最不想要的礼物。 　　“上学期的期末考你考到了班级前五，表现很好，这个学期的期中考试，你的目标就是班级前三。” 　　罗章超欲哭无泪，“前三太难了，我还是努力考前五……好不好？” 　　“不好，新学期要有新目标，你不能在原地踏步。”吴珠珠无情拒绝，接着催促道：“里面还有个礼物，你拿出来看看。” 　　这张“新学期学习计划表”就像是一盆冷水朝罗章超浇下来，他对礼物的热情和期待都没有了，他面色惨白的继续朝袋子伸出手，就怕再掏出一份跟新学期学习有关的东西。 　　下一秒，他掏出来一个海螺，前面暗淡的眸光立刻就亮了亮，“是海螺诶。” 　　呼—— 　　太好了，不是跟学习相关的东西。 　　罗章超松了口气。 　　吴珠珠点点头，示意道：“你可以把它放到耳边听听，有声音。” 　　罗章超乖乖照办，把海螺搁置在耳朵旁，继而双眼微怔，“真的有声音，是海浪的声音！” 　　吴珠珠颔首，示意罗章超可以把海螺从自己耳边拿开了，等到他拿开了，严肃且认真的开口道：“你有把海螺放到耳边的行动就能听到海浪声，所以你只要按照我列的学习计划表展开学习，就能考到班级前三。” 　　所以这个海螺只是个撒鸡血，鼓励罗章超学习的存在？ 　　罗章超再次被浇了一桶冷水。 　　颜桃桃和夏佑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罗章超的同情。 　　新学期要来了，被吴珠珠的支配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第63章 　　聚会结束后也到了开学的日子, 孔倩妍也出国参加面试了。 　　时间过得飞快，孔倩妍顺利的通过面试，重归了学生时代，开始了求学生涯, 小朋友们也在吵吵闹闹中一天天的长大。 　　颜桃桃有在好好生活, 也觉得日子舒心快乐, 除了一直没有找到帮助孔竹生和父母和解的契机之外。 　　春去夏来，一个学期很快就要结束, 结束了期末考试, 也快迎来孔倩妍放假回国的日子。 　　一整个学期，罗章超在吴珠珠的督促帮助下, 成绩一直是稳步上升的，期末考试考了班上第二名，罗南平看到成绩时一脸讶然,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傻儿子”还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罗南平夫妇一致觉得, 罗章超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一定要好好感谢吴珠珠。 　　而颜桃桃、夏佑、吴珠珠不负众望的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 　　因为成绩优异, 班主任找了三人聊天，说是暑假的时候会有个全校小学生的知识竞赛, 希望他们能代表学校的低年级参赛。 　　一听到知识竞赛，吴珠珠就眼眸放光，不待颜桃桃和夏佑开口, 抢先回答道：“我参加。” 　　班主任满意的点点头, 看向没说话的夏佑和颜桃桃, “你们两个呢？” 　　夏佑看向颜桃桃, 他在等颜桃桃的回答。 　　他对知识竞赛没什么兴趣, 可如果颜桃桃决定参加的话, 他就参加。 　　“参加。”见颜桃桃有些犹豫，吴珠珠代替她回答，“我们参加。” 　　吴珠珠强调了“我们”的发音。 　　班主任：“你们三个一起参加我觉得是最合适的，知识竞赛除了考验知识量的储备，也考验伙伴间的默契，你们三个平日里就是好朋友，一起比赛默契配合肯定比和其他人组合要好，拿奖的可能性很高。” 　　吴珠珠自信满满，“老师放心，我们一定拿奖。” 　　见吴珠珠兴致浓厚，颜桃桃不忍心扫她兴，暑假放在很长，参加个知识竞赛也没关系，于是也表态参加了。 　　敲定好了人选，班主任就把知识竞赛的相关内容文件给了他们，怕他们弄不清楚，还表示会给他们的家长通话，具体讲解竞赛的事情。 　　说完后班主任语重心长道：“这是个市级比赛，拿了前三名的话，就可以冲刺省级，你们好好准备，奖项是会记录到你们的档案里的，以后升初中可以获得额外加分。” 　　“没问题。”吴珠珠收下文件，一双眼熠熠生辉。 　　在学习上，吴珠珠一直有超越常人的“好胜心”。 　　跟在吴珠珠身后的颜桃桃和夏佑对视了一眼，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们接下来的暑假生活，只怕要和罗章超一样，活在吴珠珠的支配的恐惧里了。 　　果不其然，一出了办公室，吴珠珠就说道：“等我研究完文件，搞清楚这个比赛的具体规则，我再来制定我们的备赛计划。” 　　颜桃桃劝道：“珠珠，重在参与。” 　　吴珠珠却不赞同，“有比赛就有输赢，不想拿第一名，比赛就没有意义。” 　　颜桃桃：…… 　　夏佑…… 　　---- 　　暑假开始的第三天就是孔倩妍归国的日子，她是A市时间三点二十分抵达A市国际机场，知道航班信息时，孔竹生按照和颜桃桃商量好了的，给她回道：我会安排司机过去接机。 　　孔倩妍原本也没想过要让孔竹生过去接机，何况还是工作日。 　　但这是孔倩妍第一次放假回国，孔竹生和颜桃桃早就做好准备去接机了。 　　按照颜桃桃说的回复完之后，孔竹生把手机递给她看，神情里都带着不理解，“这样你妈妈真的会觉得惊喜？” 　　“会啊。”颜桃桃笑嘻嘻的点头，“虽然妈妈并不会因为我们不去接她而生气，但如果我们去了她肯定会开心的。” 　　“直接说去接她不就行了？” 　　“这样她会觉得惊喜啊。” 　　“……” 　　孔竹生无语的摇摇头，不再多说了。 　　于是孔倩妍归国这天颜桃桃一早就和孔竹生一起去公司了，然后下午和他一起去机场接机。 　　去过这么多次公司，颜桃桃对整个总裁办都熟悉得很，已经六岁半的她相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不会自己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孔竹生可以安心的工作，等吃完午饭，他们就可以去机场接孔倩妍了。 　　因为早就有定好的饭局，午饭孔竹生带上颜桃桃一起赴约。 　　饭局的地点在离H&a;Y不远的中餐厅，颜桃桃穿着小裙子乖乖跟在孔竹生身边，迈进了大厅以后，意外的瞟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好像是夏佑的爸爸夏泽啊。 　　颜桃桃不太确定，犹疑间夏泽像是察觉到注视的目光侧头看过来，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随即朝她点点头。 　　真的是夏泽。 　　确定了之后，颜桃桃一边在心里感慨这奇妙的缘分，一边笑着朝夏泽挥手，同他打招呼。 　　颜桃桃的动作吸引了孔竹生的注意力，他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碰到熟人了。”颜桃桃示意孔竹生看向夏泽的方向，介绍道：“外公，那是夏佑的爸爸。” 　　颜桃桃和夏佑认识一年了，两家关系处得不错，但大人们都忙，平日里吴盛川组织聚会，地点也多在吴家，一般也是夏城泉和朱荷带着夏佑登门，孔竹生也没去过夏家，是没见过夏泽的。 　　夏泽的目光落在孔竹生身上，随后和身边的人低语了什么，便起身走过来。 　　看来是要寒暄几句了。 　　颜桃桃很有当沟通桥梁的觉悟，见到夏泽走过来立刻甜声笑着介绍孔竹生道：“夏叔叔好，这是我外公。” 　　夏泽噙着浅淡的笑容，朝孔竹生伸手，“幸会，我是夏佑的爸爸，夏泽。” 　　孔竹生回握，“客气。” 　　简单的握手后，夏泽余光扫了眼候在孔竹生身后的马腾，不确定的问道：“带桃桃来吃饭？” 　　带着助理像是与工作相关，可他身边的颜桃桃就显得十分违和了。 　　谈工作应该不会带上小孩子吧？ 　　孔竹生不置可否，视线往夏泽来的方向看了看，状似不经意的反问道：“夏先生是和朋友过来用餐么？” 　　“谈个合作。” 　　“夏先生先忙，别让朋友久等。” 　　这话里充斥着结束交谈的意味，夏泽会意，面色不便的又开口道：“改日有空希望能和孔董吃个便饭，还望孔董赏脸，不要拒绝。” 　　“孔董”两个字摆明了是与工作相关了。 　　旁听了许久的马腾适时出声，微微俯身把自己的名片给夏泽递了过去，回应道：“夏董好，我是孔董的助理马腾，孔董最近行程很满，怕是空不出时间和夏董吃饭了，以后要约的话，随时欢迎夏董的助理秘书跟我联系。” 　　一番话礼貌的替孔竹生推拒了夏泽的邀约，又给夏泽留了余地，也把后续夏泽的邀约全部揽下来了，以后孔竹生就是不想见夏泽，也不必亲自拒绝，毕竟颜桃桃和夏佑是好朋友。 　　夏泽接过名片，表示了然的颔首，和三人告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孔竹生继续往包厢走。 　　颜桃桃有些困惑，从刚刚孔竹生和夏泽短暂的交谈中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泽似乎是想跟孔竹生有进一步的工作上的往来，但孔竹生算得上是婉拒了。 　　为什么？ 　　颜桃桃对夏泽的公司并不了解，但印象里他一直都很忙，平日里偶尔听朱荷提起过几句，只觉得发展都不错的样子，加上她和夏佑关系很不错，她很疑惑，孔竹生为什么连个沟通的机会都不给夏泽。 　　这时马腾开了口，小声道：“夏氏去年就和孔……孔家是合作关系了，大概是今年扩展了业务或者转型了，才会想跟我们合作，孔董放心，我会有合理的理由推拒的。” 　　孔家？ 　　什么孔家？ 　　难道是孔竹生的父母姐姐？ 　　“不必。”孔竹生淡然自若的回道：“如果他有合作的意思，就让他发合作方案过来看看。” 　　马腾愣了下，“确定吗？” 　　“嗯。” 　　孔竹生对夏泽之前跟孔敏珠那边是合作关系这件事，并不会抱有什么意见或隔阂，毕竟这些年，放话不会跟H&a;Y合作的公司合作的是他父亲单方面的意思，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他都没有过这种意思。 　　刚刚婉拒夏泽，也不过是不想今天约好的人久等，夏泽也有同行的伙伴，现在并不是谈合作的好时机。 　　如果夏泽的公司确实有实力，他们合作能够给彼此带来效益，何乐不为？ 　　马腾：“好的孔董，我明白了。” 　　听到这里，颜桃桃也明白了，看来夏泽之前一直是和孔竹生的父母姐姐那边有合作关系的。 　　颜桃桃的脑海里亮了个小灯泡。 　　如果夏泽和孔家有合作关系，那他肯定跟孔敏珠有联系的吧？！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通过夏泽联系到孔敏珠呢？ 　　不管能不能联系到，至少可以从他那问出一些和孔竹生父母家人相关的问题吧？ 　　她忽然觉得她等待已久的契机，似乎出现了。 第64章 　　孔竹生谈工作的时候, 颜桃桃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乖乖的吃饭，完全不打扰也不给他添乱。 　　等到饭局结束, 他们俩驱车去买了束花, 随后前往机场。 　　等待孔倩妍航班抵达的间隙，颜桃桃抓住机会，开口问道：“外公, 刚刚马腾叔叔说的‘孔家’是什么意思啊？”她明知故问道：“孔家不就是我们家吗？” 　　因为平日在孔竹生的生活中，从来没提过半句跟他原本家庭相关的事，颜桃桃没找到任何的机会开口打探。 　　终于有了合情合理提起来的原因了。 　　孔竹生垂眸，一时没有开口。 　　这份沉默让颜桃桃生出些不安, 她也捕捉不到他眼眸里情绪, 只好自己找补的说道：“哦, 我知道了，应该是同名同姓是吧？我们班也有很多同姓的同学。” 　　看来, 她曾祖父的确不能随随便便在孔竹生面前提。 　　“不是。”孔竹生否认。 　　颜桃桃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那是什么呀？” 　　孔竹生稍显刻意的伸手拨弄了怀里的鲜花, 沉声道：“我以后跟你解释。” 　　他不想撒谎糊弄颜桃桃，可目前的确无从谈起。 　　不待颜桃桃出声，他又补充了句：“有机会的话。” 　　“好的~”颜桃桃会意，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望向出口, “妈妈应该快到了吧, 好想她啊。” 　　孔竹生看了眼腕表，“还有十分钟。” 　　从刚刚孔竹生的反应来看, 颜桃桃还是松了口气, 和当初她在孔倩妍面前提起孔竹生时孔倩妍激动的反应相比, 孔竹生的态度还是温和的多。 　　或许要帮助孔竹生和父母和解，并不会太难。 　　十分钟后，他们看到了等待的身影。 　　孔倩妍一拿着行李走出出口，就看到孔竹生一手牵着颜桃桃一手捧着束鲜花后在那，她诧异的顿住了步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安排的司机来接她吗？ 　　“妈妈！”颜桃桃朝她挥手，“欢迎回家——！” 　　听到熟悉的声音，孔倩妍才彻底的回过神来，连忙推着行李箱小跑着走过去，眉眼里都是欣喜，“爸，桃桃，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颜桃桃松开孔竹生，扑向孔倩妍，言语行动都在向她展示自己对她的想念和激动。 　　孔竹生把花递过去，唇角微扬，温声道：“欢迎回家。” 　　孔倩妍接过花，揽住颜桃桃的肩膀，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之前不是说安排司机过来么，完全没想到你们会来。” 　　孔竹生轻哼一声，瞟了颜桃桃一眼，嫌弃的表情，语气里隐有纵然宠溺，“你女儿出的主意，说是这样你会觉得很惊喜。” 　　“妈妈的确很惊喜啊。”颜桃桃说着伸手牵住孔倩妍的手，寻求肯定的答案，“对吧？妈妈，我们来机场接你，你很开心的吧？一家人要诚实的表露心情哦。” 　　孔倩妍颔首，“开心，我很开心。” 　　原本没抱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当然是意外惊喜。 　　她已经半年没回国了，两个她最在意的亲人此刻真切的在她面前而不是隔着冷冰冰的屏幕，她怎么可能不开心？ 　　闻言，颜桃桃仰头看着孔竹生，得意的挑眉，“我就说吧。” 　　孔竹生拿过行李箱，“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家休息。” 　　刚经历了长途飞行，她肯定很疲惫，孔竹生也不想她太折腾。 　　孔倩妍牵着颜桃桃迈过去，和孔竹生并肩而立，莞尔笑道：“好，我吃什么都可以。” 　　她没有特别想念的食物，心心念念的就是身旁的这两个人。 　　跟了颜骏这五年，她练就了一手的厨艺，在国外待着这大半年，吃不到正宗的中餐时，她都是自己下厨做，对她而言并不难。 　　这样看来，人生的经历确实没有绝对的好坏，再糟糕的经历，也总能让人学到些什么。 　　孔倩妍选了家中式面馆，孔竹生和颜桃桃虽然不饿，还是陪着她一起吃了点。 　　颜桃桃一边吃一边跟孔倩妍东一句西一句扯着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她的期末考，她和小伙伴之间的趣事，因为时差的原因，平时视频的时候，他们的聊天时间并不长，只会简单的说几句近况。 　　听着颜桃桃叽叽喳喳的说着，孔倩妍才有种真的回家了的感觉。 　　---- 　　接下来的几天颜桃桃都没去烦孔倩妍，她知道孔倩妍要倒时差，原本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问夏佑，夏泽公司的情况，找找切入点的。 　　可惜的是，吴珠珠并没有给颜桃桃这个机会，第二天她就以“备赛”的名义，要求颜桃桃上午九点就赶到她家。 　　隔得近，第二天颜桃桃是步行去吴珠珠家的，因为掐着时间点，她前脚刚买进吴家换好了鞋子，夏佑就到了。 　　哦不，不仅仅是夏佑，还有罗章超。 　　“章超哥哥？”颜桃桃讶然发声，“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的电话里，当吴珠珠提出第二天要她和夏佑来准备暑假的知识竞赛时，颜桃桃委婉的问了句：“你不给章超哥哥补课吗？” 　　吴珠珠回道：“他期末考了班级第二，作为奖励，暑假没有学习计划。” 　　“……” 　　“明天，就你和夏佑来我家。”顿了顿，为表示民主吴珠珠又道：“地点你们可以选择，但我们必须一起备赛。” 　　这么久的朋友了，颜桃桃当然知道吴珠珠什么性格，她对比赛和考试的上心，那是异于常人的。 　　颜桃桃只能在心里叹息，想着反正夏佑也在场，要问夏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机会，于是就能答应了。 　　有了昨天那通电话，所以此刻看到罗章超，颜桃桃真的蛮诧异的。 　　而看见颜桃桃反应的罗章超的国字脸上委屈就更加浓厚了，嘴唇颤了颤，可怜巴巴的出声，“我不能来吗？” 　　说完又瞅着吴珠珠，耷拉着眉眼，更要哭了似的，“珠珠，为什么你喊了夏佑跟桃桃，就是不喊我啊？” 　　罗章超早上起来后，想着好几天没跟小伙伴们联系了，又到了一年最炎热的夏天了，他想约着夏佑、颜桃桃和吴珠珠一起去游泳。 　　当时他心里还美滋滋的想着，也不知道吴珠珠会不会由游泳，要是吴珠珠不会的话，他还可以教她游泳，他也能当一回她的老师了呢。 　　于是他最先给夏佑打了电话，“夏佑夏佑，好热哦，我们叫上桃桃跟珠珠一起去游泳吧！” 　　“今天么？” 　　“对啊！我们都好几天没一起玩啦！” 　　“不行，吴珠珠说了，今天要和桃桃去她家准备知识竞赛。” 　　“那我呢？”罗章超下意识的问，“我要去她家吗？” 　　“她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 　　“那应该不用。” 　　夏佑说完原本以为罗章超会松了口气，毕竟每个吴珠珠不给他上课的日子，他都恨不得张开双臂飞上天，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罗章超失落的“哦”了一声，也不吭声，也不挂断电话。 　　夏佑察觉到罗章超似乎是想去吴珠珠家的，于是试探的发出邀约，“你跟我一起去吗？” 　　收到邀约的罗章超立刻就满血复活，连声应着，“好啊好啊，你喊我的话，我当然一起去啊！” 　　他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嘛，而且吴珠珠只给夏佑和颜桃桃打电话，他听着心里酸溜溜的，莫名的不是滋味。 　　像是……被小团体排挤了一样。 　　回到现在，吴珠珠皱着眉头很无语的看着罗章超，回道：“因为要参加知识竞赛的是我和桃桃、夏佑，你又不参加，我们今天也是为了备赛。” 　　他怎么一副他们偷偷去玩，不带他的表情？ 　　“那……那……”罗章超揪着自己的衣摆，有些窘迫的红了耳廓，“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备赛吗？” 　　吴珠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很直线思维的回道：“我们不用陪。” 　　罗章超脖子都红了，嘴唇张张合合，“不用吗？都不用吗……？” 　　“当然。” 　　一旁的颜桃桃只觉得吴珠珠和罗章超的对话，充满了钢铁直男和小女孩的既视感。 　　钢铁“直男”——吴珠珠。 　　“用。”眼见着罗章超的心就要碎成玻璃渣渣了，颜桃桃连忙出声，“我和夏佑都需要你陪，珠珠肯定也需要，平常你做作业的时候，她不也都陪着你的嘛，所以章超哥哥，你今天就陪我们一起备赛吧。” 　　颜桃桃开口了夏佑便跟着道：“嗯，是的。” 　　“好！” 　　吴珠珠：？？？ 　　吴珠珠当场表演了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为了自己做的计划能准点进行，她没有继续在意罗章超陪不陪他们的问题，招呼着大家赶紧跟她上楼。 　　一天下来，颜桃桃身心俱疲，在吴珠珠高强度的备赛计划下，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和夏佑去提起夏泽。 　　想到这一年，罗章超都是这样度过的，颜桃桃心里对他由衷的敬佩。 　　而今天……哦不，或者说在知识竞赛结束前，她和夏佑，都是“罗章超”。 第65章 　　一整天高强度的学习让颜桃桃忍不住感慨, 这一年里一直都在按着吴珠珠的学习计划来走的罗章超，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坚韧啊。 　　哦不，这样形容也不对, 至少现在的颜桃桃觉得罗章超对吴珠珠给他补习上课这件事已经是乐在其中了。 　　尤其是在吴珠珠打算抽查颜桃桃和夏佑的学习情况，她选择了抽查颜桃桃，把资料本递给罗章超, 让他帮忙抽查夏佑时, 有了参与感的罗章超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罗章超就像是找到了使命感, 非常积极的融入了他们的备赛中，拿着资料本有样学样的抽查夏佑, “怎么样？夏佑,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提问了！” 　　夏佑沉默的看着罗章超三秒, 最后侧头望着已经配合吴珠珠抽查的颜桃桃, 最后认命的点头。 　　甚至离开吴家的时候, 罗章超摸着后脑勺，有些腼腆的冲吴珠珠说道：“珠珠，你下一回可要记得通知我, 我不参赛也能陪你们的。” 　　吴珠珠颔首：“行, 通知你来当工具人。” 　　“一对一”的抽背方式吴珠珠觉得比“一对二”要好，而且她早就观察出来了, 在夏佑面前，说话最好使的颜桃桃，其次是罗章超，对于自己说的话, 夏佑都是选择性的配合。 　　那么罗章超就很适合当检验夏佑备赛成果的工具人。 　　听到“工具人”三个字, 罗章超不但没有生气失落, 反而跟被颁了个什么奖似的, 乐呵呵的回道：“好好好，我来当工具人，我愿意当工具人。” 　　夏佑：…… 　　颜桃桃：…… 　　对于吴珠珠某些无厘头的要求和想法，罗章超全部配合的很好，也不会因为她突然冒出来的字句为难。 　　果然，罗章超和吴珠珠，两个人已经在一个频道上了，说不出的和谐。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是在吴家度过的，吴珠珠对知识竞赛的第一名势在必得，备赛计划列得满满当当，导致颜桃桃晚上睡觉，梦里都是吴珠珠在抽背题目的画面。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就这样高强度的过了几天，颜桃桃除掉上钢琴课的时间，其余白天全部都是“积极备赛”，完全没有心力去铺垫和找夏泽看能不能接触到孔敏珠了。 　　好在知识竞赛就是八月中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孔竹生和父母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个月了。 　　--- 　　又是一天上着钢琴课的下午，颜桃桃一出琴房就看到了吴珠珠。 　　一听到推门的动静，吴珠珠就抬眸看过来，眼眸发亮，像是等候颜桃桃多时了一般。 　　“珠珠，你怎么会过来？”颜桃桃本能的哆嗦了下，小碎步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说好，我上钢琴课的日子不备赛的吗？” 　　能让吴珠珠跑到了琴室来找她，颜桃桃觉得肯定是跟知识竞赛相关了。 　　她好累，情绪紧张得像是在备战高考，连头发丝都在抗拒了。 　　吴珠珠在颜桃桃的面前站定，面色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唇角扬起，道：“我刚到五分钟，我和妈妈还有奶奶在附近逛街，我说要过来找你说几句话，她一会过来接我，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知识竞赛的事情。” 　　颜桃桃松了口气，紧张都变成了好奇，“那是？” 　　还能有什么让吴珠珠突然跑到了琴房来找她啊？ 　　看她这样兴奋的小表情，该不会……学校又让她们参加什么比赛了？ 　　吴珠珠挺起胸膛，下巴微仰，“桃桃，我们要当姐妹了。” 　　“啊？”颜桃桃眨巴眼，一头雾水的看她，“我们不是一直是好姐妹吗？” 　　“不是，我指的是，我们要当有亲戚关系的好姐妹了。” 　　颜桃桃：……？！ 　　颜桃桃有些回不过神，但这些话似曾相似，一下子就把她带回了一年前。 　　第一次见到和认识吴珠珠的叔叔吴辰时，吴珠珠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后来吴辰出国了，孔倩妍也出国了，这些话就暂时被搁浅了。 　　顺着记忆的脉路，颜桃桃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吴珠珠，喃语道：“珠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我妈妈和你叔叔在一起了？” 　　吴珠珠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一副“你看出来了，还不算太迟钝”的样子，正欲点头，就见颜桃桃连连摇头否认，“不会的，你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我妈妈没和你叔叔在一起。” 　　颜桃桃这段话一下子就让吴珠珠的情绪低下去，皱眉问道：“你不赞同你妈妈和我叔叔在一起？” 　　明明一年前就达成共识了，怎么她突然想法变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就立马赶过来想第一时间告诉颜桃桃，还以为她会自己一样激动开心的。 　　颜桃桃一看吴珠珠的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愿意在一起我当然赞同祝福啊，我只是单纯觉得不可能而已，因为我妈妈还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珠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你是听到了什么吗？” 　　关于吴辰，孔倩妍早就答应过颜桃桃，如果跟吴辰有了什么发展，或者关系的转变，都会告诉她的。 　　在国外上学的这大半年，有时候视频通话的时候，孔倩妍也会提到吴辰，说和吴辰见了面，也会说到吴辰很关照她。 　　与吴辰相关的事情，孔倩妍都有跟她和孔竹生主动说起，没有隐瞒过，不存在和吴辰突然在一起，却不跟他们说吧？ 　　颜桃桃是这样猜测的。 　　听了颜桃桃的解释，吴珠珠神色稍作缓和，回道：“我今天中午和妈妈一起陪奶奶在外面吃饭，下个礼拜我奶奶要过生日，我叔叔再三保证了，一定会带女朋友回去给她庆生，我奶奶笑得合不拢嘴，都带回家给奶奶过生日了，肯定是要结婚的，那么很快，我们就是有亲戚关系的姐妹了，我们的推断不合理吗？” 　　在吴珠珠看来，吴辰都把孔倩妍带回去见家长了，肯定是要结婚的，电视剧里是这样演的，平常她爷爷奶奶也是这样挂在嘴边的。 　　颜桃桃把来龙去脉摸清楚了，斟酌着语气用词很谨慎的问道：“珠珠，我当然也很想和你成为有亲戚关系的好姐妹，但你确定你叔叔说自己女朋友的是时候，说的是我妈妈的名字吗？” 　　“不，他没提名字，他用的是‘女朋友’三个字。” 　　“珠珠，我不是要泼你冷水，我也觉得你的推断很合理，可……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可能……你叔叔要带回家的女朋友并不是我妈妈。” 　　在孔倩妍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的前提下，吴辰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孔倩妍是他的女朋友，颜桃桃会觉得一切都是吴珠珠想要吻合自己主观期待的误会。 　　“不，我叔叔的女朋友一定是你妈妈。”吴珠珠很笃定。 　　颜桃桃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吴珠珠起什么不必要的争执，“好，我会回去问问我妈妈的。” 　　这时，吴家的车停到了对面，车窗摇下来，吴妈妈冲两个小孩子招手，“珠珠该去吃晚饭了，桃桃要和我们一起吗？” 　　颜桃桃摇头，朝车里的吴妈妈挥手，扬声道：“谢谢阿姨，我家里马上就来接我啦，我要回家哦。” 　　话音一落，来接她的司机也已经在老地方停好了车。 　　吴妈妈了然的点头，催促吴珠珠赶快过去。 　　吴珠珠抬脚走了两步，又驻足回头，“桃桃，要不要打个赌？” 　　“嗯？打什么赌？” 　　“你回去问你妈妈，如果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你明天要多背一百道竞赛题，如果我叔叔要带回家的女朋友不是你妈妈，明天我们休息，备赛计划顺延一天。” 　　这个赌注相当有诱惑力，颜桃桃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了，“好。” 　　于是找孔倩妍确认就成了颜桃桃回家做的第一件事。 　　颜桃桃一进门，鞋子都没急着换，就冲孔倩妍问道：“妈妈，吴辰叔叔……” 　　还没问完，孔倩妍的手机却响了，她一边伸手拿手机一边说道：“等等，妈妈先接个电话，诶，好巧，怎么你一提吴辰，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孔倩妍自言自语的说完，按了接听，“喂，学长？” 　　这个时候知道是吴辰拨过来的电话，颜桃桃前所未有的紧张，抓住孔倩妍的手踮着脚尖，试图听清楚电话他们的通话内容。 　　孔倩妍察觉到颜桃桃的意图，索性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大大方方的按了免提。 　　安静的别墅客厅，颜桃桃清楚的听见了电话那头吴辰悦耳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倩妍，下个礼拜四你有空吗？” 　　“应该有的，学长有事吗？” 　　“唔……那天是我妈妈生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个生日饭吗？” 　　“……诶？” 　　孔倩妍对吴辰的邀约表示疑惑，颜桃桃则是诧异过后突然有些想哀嚎。 　　此刻吴辰简短的句子如颜桃桃而言，就是一百道知识竞赛题将她团团包围。 　　天啊—— 　　谁来救救她？ 第66章 　　“学长……我不是不愿意去, 你邀请我，我觉得很荣幸也很开心，只是……”孔倩妍斟酌着用词回道：“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在国外上学这大半年吴辰确实对她有诸多照顾, 两人的关系也不错, 只不过吴辰母亲生日这样的场合, 听上去过于私人了。 　　想到这孔倩妍又试探下的问了句，“学长, 请问你还邀请了其他朋友吗？” 　　回忆起在吴家和吴盛川夫妇的相处，孔倩妍下意识的觉得吴辰的父母应该也是很好相处的人, 或许生日会不像她想的那么私人，也许吴辰也邀请了其他的熟人朋友，她只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话她去也就不会不好了。 　　“咳——”吴辰清了清嗓子，微顿了不愿撒谎的回道：“没有, 只邀请了你。” 　　“……” 　　“近来我妈妈一直在催我找个女朋友结婚, 你也知道我近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国内还常联系的熟人朋友很少, 能找到的帮忙的人只有你了……”吴辰说明原因后微顿了下, 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是我有些欠考虑了, 抱歉啊, 希望你不要生气。” 　　“没事呀。”孔倩妍闻言立刻就答应了, “我下个礼拜四有空的，请问伯母喜欢什么，我去为她挑选生日礼物。” 　　吴辰已经摆明了原因，平日里又待她不薄, 孔倩妍自然不会再推拒。 　　“不用破费, 你愿意去就是最好的礼物。”吴辰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你愿意去就是最好的礼物。 　　这句话和“找个女朋友结婚”结合起来, 有无限引人遐想的空间。 　　“吴辰叔叔——”颜桃桃及时出声，为了助攻给出了一个提议，“妈妈肯定不会空手去参加生日宴的，所以你们下个礼拜四前可以约一天一起去逛街啊，有叔叔陪着挑选，妈妈肯定能买到让奶奶满意的生日礼物。” 　　多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啊，吴辰好好把握，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约会”了。 　　孔倩妍要真能收获自己的幸福，别说是明天多背一百道竞赛题了，就是让她后天、接下来一个礼拜每天都多背一百道竞赛题，颜桃桃也是愿意的。 　　乍然听到颜桃桃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吴成微怔了下，随即带着笑意回道：“还是桃桃聪明，叔叔怎么就没想到呢？” 　　陪着孔倩妍去挑选礼物，他肯定不会让孔倩妍有买单的机会。 　　吴辰：“倩妍在听吗？就按桃桃说的做怎么样？你选个合适的日子，我过去接你。” 　　孔倩妍没有再推拒，轻应一声，回了句“那我再联系你”就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和吴辰的电话孔倩妍看向颜桃桃，询问道：“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颜桃桃想知道的已经在刚刚的通话里找到了答案，“就是……妈妈如果跟吴辰叔叔有什么最新进展，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好及时给你们送上真挚的祝福！” 　　“你呀——”孔倩妍轻戳颜桃桃的额头，“人小鬼大。” 　　颜桃桃捂着自己的额头，笑得灿烂。 　　参加完吴辰母亲的生日宴，四舍五入也就等同于见过家长了。 　　---- 　　生日宴前夕，吴辰约着孔倩妍一起去逛了商场，在吴辰的意见下，挑了对玉镯子，孔倩妍准备刷卡的时，导购小姐浅笑着表示，吴辰一起买过单了。 　　吴辰：“你本来就是帮我忙，怎么能让你破费？” 　　吴辰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孔倩妍也说不过他，也就只能这样了。 　　吃过饭买完礼物，时间尚早，吴辰便邀着孔倩妍在附近的广场散步消食，盛夏的晚风徐徐袭来，气氛挺好，吴辰用着玩笑的口吻吐槽了几句自己面临的“催婚”压力，于是孔倩妍便多问了一句，“学长……带我去真的合适吗？” 　　听吴辰的口吻，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假扮他的“女朋友”，搪塞他的妈妈，解决他被催婚的烦恼。 　　吴辰噙着浅淡的笑，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双眸却是发着亮，“没人比你更合适。” 　　“可是……我离过婚并且有孩子……” 　　吴辰优秀耀眼，既然是演戏，孔倩妍觉得他完全可以去找个附和他父母期望，让他父母觉得满意的人选。 　　她这样的“女朋友”带回去，只怕接下来吴辰是没有被催婚的压力了，但估计得面临被催分手的烦恼了。 　　吴辰神情里的笑意未散，“倩妍，你是不是忘了，珠珠是我的亲侄女？” 　　“嗯？”有什么关联吗？ 　　“虽然没见过我的父母，但你早就见过我的家人了，而且你还跟他们相处的很好不是吗？我哥哥嫂子都对你印象很好，他们早就在我父母面前提过你了，你刚刚说的那些，不是问题，所以不用担心了。” 　　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固执死板的人，不会对孔倩妍的婚史抱有偏见。 　　孔倩妍放下心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过了个十分钟，孔倩妍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忧到放下心来的心情转变十分的奇怪。 　　她又不是真的是吴辰的女朋友，没必要去担心他父母会不会介意她离过婚有个六岁半的小孩子吧？ 　　只是……话题都过了这么久，再提起来就显得刻意了，孔倩妍只好把自己那份微妙的心情隐匿在夜色里。 　　第二天，到了生日宴，原本有些紧张的孔倩妍在看到吴盛川夫妇和吴珠珠后放松下来，熟悉的面孔会让她觉得像是参加平常吴盛川组织的家庭聚会。 　　而吴辰的妈妈，一见到孔倩妍就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对她“送”的礼物赞不绝口，左顾右盼的下，问道：“怎么不把桃桃带过来？听珠珠说的，桃桃是个可爱的好孩子，我还想瞅一眼呢。” 　　听到这里，孔倩妍知道昨晚吴辰说的话都是实话，他的父母对于她的情况是全部知晓，并且毫不介意的。 　　“下次过来可要记得带上桃桃一起啊。”她拍着孔倩妍的手背嘱咐着，带着些心疼的口吻接着说道：“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啊，以后啊，你尽管把桃桃交给吴辰来带。” 　　“那怎么行呢……” 　　“行，怎么不行，他要跟你处对象，这是他应该做的，要是带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训斥他。” 　　吴辰推了推眼镜片，苦笑道：“妈，你这才见了倩妍第一眼，心眼就全部偏她那边去了，多少有点过分了啊。” 　　“哪过分了？你妈说得句句在理。”吴辰爸爸帮腔完，还不忘给吴盛川夫妇使眼色，“你们当哥哥嫂子的表个态，是不是这个理？” 　　吴盛川夫妇犹如工具人，连连点头，“在理，爸妈说的是。” 　　即便是假扮的，可感受到吴家人发自内心的欢迎，孔倩妍还是有些感动，这样的偏爱接纳，是当初她在颜骏的父母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吴家真的是个非常有□□。 　　往常最爱的助攻的吴珠珠并没有发言，而是忙着用手机拍着视频，随时将孔倩妍“见家长”的第一现场发送给颜桃桃。 　　没有想象中的局促，孔倩妍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 　　晚上把孔倩妍送回了孔家，吴辰唤住了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她，“倩妍。” 　　“嗯？” 　　“见过我的父母后，你之前的担忧是不是消失了？” 　　孔倩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想要告诉吴辰，自己只是假扮他的女朋友而已，她的担忧其实不重要。 　　可她尚未开口，吴辰深吸了口气，调整了眼镜框的位置，开口说道：“倩妍，如果你今天和我的家人相处还算愉快，那么……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个正式追求你的机会？” 　　孔倩妍眼眸微睁，讶然到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在跟她告白？ 　　孔倩妍心跳如雷，分不清楚是因为震惊还是……心动。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眼前优秀的男人，在知道她所有的过往后再展露出来的对她的好感，令人动容。 　　而更打动孔倩妍的，是他有爱的大家庭。 　　她……应该怎么回答？ 第67章 　　吴辰对孔倩妍展开了正式追求, 周遭所有人都喜闻乐见，遍地是助攻。 　　在吴珠珠超强执行力和颜桃桃、夏佑的“配合”下，八月份的知识竞赛, 他们三个不负众望的在低年级组取得了全市第一，将代表A市参加十月份的省级知识竞赛。 　　颁奖的时候, 三人拿着奖杯证书在台上合影，之后有个短暂的采访问答环节，夏佑不爱说话，颜桃桃也兴致缺缺, 吴珠珠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三个人的“代言人”。 　　记者：“请问对于你们作为所有参赛团体中，平均年龄最小的一组, 却获得了第一名这件事, 有什么想说的吗？”问完还担心自己过于正式，会让面前的小朋友不知道怎么回答, 又补充了句, “或者说, 你们平常都是怎么学习的，有什么想分享告诉给大家的吗？” 　　吴珠珠握着证书和奖杯, 下巴微仰，眉眼里都是自信, 回答的十分简短：“没什么想说的, 我们实至名归。” 　　记者：？？？ 　　夏佑：…… 　　颜桃桃：…… 　　这回答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导致记者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愣怔了一会，干笑了声, 才接着开口道：“呵呵呵, 小朋友有自信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那么对于十月份要进行的省级知识竞赛，请问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呢？” 　　吴珠珠：“第一名。” 　　吴珠珠脸上是势在必得，仿佛拿个第一名就像外面晴朗的天气一样简单寻常。 　　记者深呼吸，一些探讨学习的话题被越过，只能鼓励道：“不错，那接下来的两个月一定要好准备，希望你们在十月的省知识竞赛中继续发挥出色的表现，视线目标！” 　　颜桃桃完全能想象得到此刻记者的心情，于是吸引注意力的举了举手里的奖杯，分别和夏佑、吴珠珠对视了一眼，笑得阳光灿烂，道：“我们会加油的！” 　　颜桃桃笑得真诚，发自内心。 　　呼—— 　　高强度的备赛日子终于结束了，十月份的比赛怎么着也该开学后再准备，她可以享受下剩下不多的假期了。 　　--- 　　当天为了庆祝三人拿了第一名，吴盛川在自家院子准备了户外烧烤，邀请大家一起聚聚庆祝。 　　吴盛川常有组局的各种理由，大家都习以为常，也乐意聚在一起，加上归国的孔倩妍和吴辰，越发的热闹。 　　盛夏的夜晚繁星点点，精心布置过的庭院有浪漫的彩灯藤椅，烤架旁三三两两的大人正在谈笑忙活着。 　　唯有吴辰和孔倩妍那边的烤架，大家就像是约好了一般，自动给他们隔出了一定的距离和空间。 　　大人们烤好了会分盘装着，优先给小朋友们吃，四个小朋友自由自在的吃吃东西，再笑闹着……咳，准确的说，是罗章超一个人激动的笑闹着。 　　知识竞赛结束了，夏佑和吴珠珠的心情都没什么波动，颜桃桃是松了口气，而罗章超简直就是喜大普奔，已经张开双臂绕着三人跑了好几圈了。 　　太好了，颜桃桃、夏佑和吴珠珠不用再准备知识竞赛，他就可以约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了，他按捺了一个假期的期盼，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罗章超双手撑在藤椅的扶手上，期待的开口：“珠珠、桃桃、夏佑，我们明天去游泳吧！” 　　不泡在游泳池的夏天，不完美。 　　夏佑侧头看向颜桃桃，身体语言表达的很清楚：桃桃去，我就去。 　　明天去不去游泳对颜桃桃也没太大的所谓，反正只要不用背竞赛题就可以，“可以啊，我们去游泳吧！” 　　罗章超都念叨一个暑假了，去年暑假他对于游泳就很热衷，颜桃桃还记忆犹新。 　　罗章超盯着吴珠珠，“去嘛去嘛，去游泳吗？珠珠？” 　　“行吧。”吴珠珠回道：“不过游泳我不怎么会。” 　　闻言，罗章超的表情都快赶上知道他期末考试成绩一般了，挺起胸膛，双眼发亮，“珠珠，我会，我游泳很好，我来教你！” 　　罗章超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他终于有可以“教”吴珠珠的时候了。 　　吴珠珠挑眉，带着审视的上下打量了下罗章超，“是吗？” 　　“是啊！”罗章超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游泳技术，还不忘让去年和他待过一个泳池的夏佑和颜桃桃为他作证。 　　颜桃桃和夏佑对视了一眼，总觉得现在面对着吴珠珠侃侃而谈的罗章超分外的眼熟。 　　像极了……去年的罗章超。 　　于是明天去游泳这件事就敲定了下来，陪同的大人也定好了孔倩妍和吴辰。 　　这一晚，罗章超激动得睡不着，就盼着在吴珠珠面前展露自己的技能点了，他甚至在脑海里演练了很多遍教吴珠珠游泳的画面了。 　　一大早起来，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怕吴珠珠会不敢下水，还拉着罗南平去商场给吴珠珠买了个游泳圈。 　　他记得的，去年颜桃桃刚学游泳的时候，也准备了游泳圈的。 　　然而，罗章超没想到是，当他在泳池边把游泳圈给吴珠珠的时候，吴珠珠一脸嫌弃的拒接了，“我不用。” 　　说完就开始热身了。 　　颜桃桃瞅着罗章超拿着游泳圈尴尬的杵着，解围的伸手，“要不给夏佑吧？” 　　罗章超点点头，直接套在夏佑身上，“给夏佑给夏佑，夏佑之前学了很久才学会游泳，很久没游了，可能不记得了。” 　　闻言，吴珠珠笑了，看向夏佑，“游泳不难学吧？” 　　夏佑：……？ 　　吴珠珠热完身，“扑通”一声就跃入了泳池。 　　岸上的罗章超目瞪口呆。 　　和他昨晚想的不太一样啊……这流畅的动作，哪里是不怎么会的样子？ 　　片刻后，吴珠珠浮出水面，看向呆呆的罗章超，“你不是很会吗？我看看。” 　　昨晚说了那么多，是时候展示下真正的技术了。 　　罗章超还有些回不过神，在吴珠珠的眸光下跳入泳池，只是计划被打断，他在水里扑棱了几下，等浮出水面的时候，就看见吴珠珠嫌弃的看他，口吻平静的给出了结论：“罗章超，你也不怎么会游泳啊。” 　　“噗——” 　　岸上的颜桃桃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珠珠热衷于户外运动，怎么可能不会游泳？ 　　只是显然，她和罗章超对于“会游泳”的定义有着天差地别。 　　--- 　　颜桃桃、夏佑和吴珠珠获得知识竞赛低年级组第一名的合照很快就被发布在了举办本次知识竞赛的杂志周刊上，但这个面向中小学生的知识读物，受众挺小，购买者多是学生和家长。 　　而这份周刊此刻正被一双因为消瘦和被岁月时间一点点汲取着养分而显得沧桑的双手搁置在腿上，页面停留在三人的合照上，老花眼镜下，一双眼眸注视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嘴唇张了张，说道：“是她吗？” 　　陪在他身侧的人是个同样迟暮的女人，女人把头凑过去，顺着他手指的停留的位置看了眼，点点头，应道：“是她。” 　　手指轻点着照片里的小女孩，两鬓斑白的男人一脸严肃，目光中难得有几分温情，半响后出声，“我要见见她。” 　　“真……真的吗……？”女人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难以置信的重复确认了一遍，“你说……你要见她？” 　　“嗯。” 　　闻言，女人情绪激动，半天没吭声，又怕自己失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露出了一双发红的眼眶，极力克制住没落下眼泪。 　　她盼啊盼，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 第68章 　　颜桃桃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让孔竹生和父母和好的契机,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契机”会是自己主动找过来的。 　　临近开学的最后一节钢琴课，颜桃桃按照老师的要求, 弹了一遍新学的曲段, 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她抬头看向老师, 打算认真聆听老师的意见。 　　老师却没给什么意见，只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你学的很快，离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你家人过来接你了, 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吧。” 　　每节课的最后二十分钟也基本上是颜桃桃一遍遍的练琴，也会给她布置在家的练琴作业，也不急着这十分钟了。 　　家人过来接她了？ 　　是孔倩妍吗？ 　　诶, 难道是和吴辰约会的孔倩妍两人打算过来接她一起去吃晚餐？ 　　昨天晚上颜桃桃就知道今天孔倩妍和吴辰有约了，不想当电灯泡且想让两人有足够独处时间的颜桃桃，昨晚就表示了，自己下课了想回家“写暑假作业”，就不跟孔倩妍、吴辰一起去吃晚餐了。 　　老师的话能让颜桃桃联想到的，就只有孔倩妍了。 　　颜桃桃点点头，把琴谱收进背包里, 和老师告别后走出了琴室，站在门口环顾了下四周, 寻找熟悉的身影和车辆。 　　瞅了半响也没看见，倒是和一个陌生的三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人目光交汇了。 　　颜桃桃尴尬的收回视线, 男人却抬脚迈了过来, 目标明确, 直奔她面前。 　　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人，警惕的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但心里还是不害怕的。 　　这里就是人来人往的琴室门口，而且孔倩妍应该就在附近了，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男人在她面前停下，俯身友善的笑道：“是颜桃桃对么？” 　　他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颜桃桃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仰头盯着他，“叔叔，有事吗？” 　　“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你不要害怕。”察觉到她的警惕，男人笑得越发和善的解释着，侧过身子，指着路旁的一辆车，“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和怀疑，但我能跟你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希望你不要太紧张害怕，可以冷静听我跟你证明解释。” 　　颜桃桃很冷静，“什么话？” 　　铺垫这么多，倒是有些好奇了。 　　“你姑姥姥想见你一面。”男人握拳掩唇，一边给颜桃桃让出视野，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知道‘姑姥姥’是你什么人，你这些年也没见过，也不认识，我跟你解释一下，她是你外公的亲姐姐。” 　　顺着他的解释，路旁轿车后座的车窗被摇下，远远的，颜桃桃望见一张熟悉的清冷的脸。 　　这张脸她这大半年已经在网络平台搜寻看过无数次，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眼前的男人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这个坐在汽车后座遥望着她的中年女人，真的是她外公的亲姐姐，现在孔氏的掌权人，她的姑姥姥，孔敏珠。 　　男人说着正要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他所有证明孔敏珠身份的证据时，颜桃桃已经抬脚，步伐略显急促的朝车子迈过去了。 　　她为接近不了孔敏珠犯愁很久了，现在孔敏珠主动靠近了，她觉得一秒都不能再等待。 　　颜桃桃迫切的想走到孔敏珠身边去，抓住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男人一抬眸就发现颜桃桃已经朝车子的方向走过去了，他准备好的说辞都还没能说出口，一时之间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因为自己不用多费唇舌了开心，还是为颜桃桃这浅淡的防备心感到担忧。 　　万一他真是骗子，是坏人怎么办？ 　　男人叹了口气，忙抬脚跟了过去，“你不用看下我准备的资料吗？” 　　颜桃桃步子迈得更快，很坚定的回答，“不用啊。” 　　说话间颜桃桃已经停在了轿车的后座窗户旁，冲着车里的孔敏珠乖巧主动的唤道：“姑姥姥好。” 　　隔着车门，孔敏珠一张脸不辨喜怒，无波无澜，无声的打量。 　　男人：？？？！ 　　这就主动问好了？！ 　　事情进展得出乎想象的顺利，也让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但他还是反应极快的绕到了颜桃桃前面，按照之前孔敏珠的意思，给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上车说吧。” 　　颜桃桃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就上了车，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和孔敏珠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坐着，再次甜声的唤了声，“姑姥姥好。” 　　孔敏珠和眉目和气质都和孔竹生有几分相似，加上这大半年没少搜索查阅她的资料，颜桃桃对她的容貌并不陌生，只是从查到的资料和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画面，她知道孔敏珠不是什么“和颜悦色”好相处的人，于是也不敢贸然的靠得太近。 　　回想着刚刚男人的说辞，颜桃桃可以推测出孔敏珠是特意来找她的。 　　所以钢琴老师说的来接她的家人不是孔倩妍，而是孔敏珠？ 　　但是为什么呢？ 　　她跟孔敏珠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啊。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此刻孔敏珠就在自己的眼前，是可以碰触交谈的距离，她的大脑正在进行着头脑风暴，思索着如何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说立马解决孔竹生的问题，至少得有所铺垫，只是在没有摸清楚孔敏珠是为何而来之前，颜桃桃觉得自己得谨慎一点。 　　孔敏珠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颜桃桃，张了张唇，道：“你认识我？” 　　“认识的。”颜桃桃点头。 　　“你外公跟你提过我？” 　　颜桃桃从孔敏珠猜测的口吻里读出隐匿的期待，她的心情也很惊喜。 　　孔敏珠是能代替孔家对孔竹生的态度的吧？ 　　这是不是她的曾祖父、曾祖母释放出来的要跟孔竹生和解的讯号呢？ 　　颜桃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含糊且带有引导性的暗示道：“姑姥姥和外公有几分相像。” 　　她说的也是实话。 　　颜桃桃的态度反应都出乎了孔敏珠的意料，原本准备的提问咽下去，她双手交叠搁置在大腿上，并没有对颜桃桃表现出热情和亲切，但是语调却轻柔了很多，“晚几个小时回家可以吗？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好！”颜桃桃非常有行动力的，立马给平常接送自己的司机叔叔打了电话，让他不用来接自己了。 　　颜桃桃常常会去夏家、罗家或者吴家玩，司机习以为常，想当然的以为她又是和自己的小伙伴去玩了。 　　诧异于颜桃桃的行动力，孔敏珠眉毛微挑，“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见谁，去哪里吗？” 　　“姑姥姥是外公的姐姐，是我的亲人，带我去哪里见谁都可以呀。” 　　孔敏珠唇角极其细微的上扬，越发觉得孔竹生一定是有跟颜桃桃提起过他们的，并且不是负面的说辞，不然颜桃桃不会对自己一点陌生感没有，还如此的信任。 　　断绝来往的二十多年，孔竹生有记挂过他们。 　　孔敏珠是欣慰的。 　　敏锐的察觉到孔敏珠情绪的变化，颜桃桃胆子稍稍大了些，接着问道：“姑姥姥要带我去见谁呀？” 　　“你外公的父母，你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他们想见见你。” 　　颜桃桃用力的拽着自己的裙边，才克制住没激动的欢呼出声。 　　有什么会比自己一直想见的人主动来见自己来得更幸福？ 　　太好了，孔敏珠刚刚说了，是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 　　也就是他们都还在世，只要这个时候解开他们多年的心结，梦境里孔竹生的遭遇就不会重现。 　　颜桃桃仿佛已经看见孔竹生重回孔家，和父母大和解的画面了。 　　---- 　　车子驶往孔家老宅，一路上颜桃桃都试图和孔敏珠交谈，来知道更多有关曾祖父、曾祖母的消息。 　　孔敏珠也不知道是心情不错还是网上对她的言论报道有所偏差，颜桃桃觉得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相处，相反在密闭的空间里，她能感受到孔敏珠身上，有种和孔竹生类似的善意。 　　颜桃桃稍稍放松了些，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只见我吗？这个时间点外公也要下班了，要不我们给外公打个电话，叫上外公一起吧！” 　　孔敏珠侧头，坐姿优雅，“没有你曾外祖父的同意，你什么都不能跟你外公提。” 　　闻言，颜桃桃心里有些失落，看来孔家二老对孔竹生似乎仍就是抵触的状态，而孔敏珠的立场很鲜明，是跟随二老而定的，但此刻面对着孔敏珠，她只能装作疑惑的眨眨眼，“不解”的询问道：“为什么呀？” 　　没有过多的解释，孔敏珠只是声音微沉的嘱咐道：“具体要怎么做，等你见过你的曾外祖父之后，我会再跟你说。” 　　当下的孔敏珠，确实无法回答颜桃桃的这些问题以及给她一个肯定准确的答案。 　　对于父亲的这个决定，她同样的诧异的。 　　这看起来的确像是多年关系“破冰”的讯号，可她的父亲只要求见见颜桃桃，对孔竹生依旧是只字未提，结果如何，尚不能确定。 　　她的父亲当了一辈子强势威严的家长，如今身体状况每况日下，她更不可能擅自去做一些违背他意愿，惹他不悦的决定。 　　颜桃桃格外珍视这次可以和孔家二老交谈的机会，很谨慎的不再问了。 　　颜桃桃忽然沉默下来，孔敏珠垂眸扫了她一眼，出声安抚道：“你不用紧张，你在学校的表现很优秀，他们对你很满意。” 　　一句安抚的话，颜桃桃觉得外冷内热的孔敏珠，应该和她是一个立场的。 　　车子开过防护林，最后驶入郊区的豪宅。 　　下了车，颜桃桃乖巧的跟在孔敏珠的身后，走过郁郁葱葱的庭院，绕过几处假山园景，视线里远远的出现了两道人影。 　　那就是她的曾祖父、曾祖母吧？ 　　夕阳西下本就会让人觉得伤感，再联想到几年过后，他们都会双双离世，颜桃桃就觉得他们的身影被光影拉长，晕染着落寞和单薄。 　　“爸，妈。”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孔敏珠驻足，出声问好后介绍道：“桃桃我接过来了。” 　　颜桃桃仰头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老人，孔父拄着拐杖，大半身子都落在拐杖上，垂首看她，而孔母一手挽着孔父的手臂，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手指按捺不住激动的发颤。 　　许是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又或许是早就铺垫过，做好心理准备了，颜桃桃相对淡然，一心想要在二老面前留下好的印象，仰着头，毫不“认生”，乖巧的唤道：“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好，我是你们的曾外孙女，颜桃桃。” 　　语罢，莞尔露出标准的甜笑。 　　孔母立刻就湿了眼眶，连连点头，捂嘴的手探向颜桃桃，嘴唇发颤，一声声应着：“诶……好孩子，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孔母的情绪显得过于激动了，原本孔敏珠还担心初次见面的颜桃桃会有些不适和不配合，刚想低声暗示几声，就见颜桃桃已经主动热情的迎过去了，顺着孔母伸出来的手依偎进她的怀抱，她得以更近距离的看着严肃的孔父，口吻熟稔且亲昵，问道：“曾外祖父腿不舒服吗？我可以扶着曾外祖父吗？” 　　孔父长久的沉默的望着颜桃桃，无声的打量，一直没有出声。 　　孔母提议道：“桃桃也到了，不如我们回屋里聊吧。” 　　孔父如今腿脚不便，常年卧床休养，十多分钟前忽然说要来院子里走走，他嘴上不说，孔母心里也清楚，是因为颜桃桃快到了，他有些坐不住了。 　　孔父拒绝了孔母的提议，“我想散散步。” 　　说完他撑起另一侧的手臂，看向颜桃桃，眉毛微挑，“陪我散散步？” 　　孔父主动向颜桃桃发起了邀约。 　　无论是五官神态还是语气动作，颜桃桃都在孔父身上看到了孔竹生的影子，亲切感越发的浓厚了。 　　她和孔竹生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对孔父的潜台词十分了解，立刻松开孔母，绕过去挽住了孔父的手臂，“好呀~” 　　孔母的眼眶更红了。 　　孔家的庭院占地面积很大，不亚于外面的可供观赏的园林景点。 　　孔母和颜桃桃一左一右的挽着孔父的手，就着他的步子，缓慢走着，孔敏珠则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跟在三人身后，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也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听得清楚分明。 　　孔父：“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呀，你是我的曾外祖父，是我外公的爸爸。”颜桃桃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提起了孔竹生。 　　如果他们见她的目的，是想通过她作为一个突破口来了解孔竹生的话，她主动提到了孔竹生，他们可以顺着这个话题问起孔竹生了。 　　孔母听到颜桃桃提到孔竹生，眸色紧张的望着孔父，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孔父却一点要聊孔竹生的苗头也没有，又接着问颜桃桃：“你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颜桃桃摇头，“曾外祖父是我的亲人，我不害怕的。” 　　孔父：“怕你姑姥姥吗？” 　　“当然也不怕，姑姥姥人很好，来的路上一直有跟我聊天。” 　　“那你以后愿意跟我还有你姑姥姥一起生活吗？” 　　“诶？”颜桃桃一时间没消化这个信息量。 　　孔父没有过多的解释，又接着问道：“我知道你妈妈和你爸爸离婚后和那边不再联系了，但我想问问你，你是什么想法，以后你跟你父亲那边会有来往吗？” 　　闻言孔母不赞同的扯了扯孔父的手臂，“桃桃才刚到，等吃过晚饭再聊吧……” 　　与其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暗暗揣测二老找自己过来的目的，颜桃桃倒宁愿对方这么坦率直接抛出问题，于是她认真回道：“不会，如果不是意外的情况，我和所有的颜家人都不会有联系了。” 　　她知道二老见她之前，一定是了解过她的情况了，自然也该知道她和孔倩妍这五年在颜家的处境遭遇实在是糟糕。 　　整个颜家都没有颜桃桃会想要再见或者联系的人的。 　　孔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随即停下步子，侧头垂首，沉声道：“我直接说了，你聪明优秀，是我想要的孩子，你姑姥姥膝下无子，我们孔家后继无人，如果你愿意过继到你姑姥姥户下，改姓‘孔’，她会好好培养你成为继承人，以后孔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颜桃桃：……？！ 　　什么？！ 　　颜桃桃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曾外祖父的意思是，让她从颜桃桃变成孔桃桃，然后去给孔敏珠当孙子，成为孔氏的继承人？ 　　可她才六岁半啊！ 　　而且孔竹生明明在世，他却用了“后继无人”这个词…… 　　颜桃桃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也消化完了这个爆炸性的讯息，她仰头看着孔父，委婉回道：“曾外祖父，外公他……” 　　“住嘴！咳——”一提到孔竹生，孔父立刻激动不已，情绪一上头，呼吸都控制不好，开始剧烈的咳嗽，双手撑在拐杖上，大半个身子匍匐着，剧烈的咳嗽。 　　孔母立刻拍抚着孔父的背，着急的给他顺气，几步外的孔敏珠快步上前，食指抵唇，冲颜桃桃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孔竹生的名字，行动力很强的给出了处理结果：“妈，我们先扶爸回房里，我马上通知周医生过来就诊。” 　　孔父咳得太厉害，身子大幅度的晃动着，他自己已然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颜桃桃也清楚自己六岁半的身体也无法好好的把他支撑起来，于是立刻后退让出位置给孔敏珠来。 　　这大半年颜桃桃也曾设想过无数次在见到自己的曾祖父、曾祖母的场景，脑海里也曾排练过无数的对话和台词，想过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也想过也许二老的反应会和她第一次见到孔竹生一样，嘴硬心软，口是心非。 　　却独独没有想到，她的曾祖父会毫无铺垫，简单明了的说出他的要求目的，随后她连回答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仿佛“病发”了。 　　颜桃桃心里一紧，在梦境她得到的消息是，几年后二老都相继离世，孔竹生未能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没能好好的给父母送终，抱憾终身，但她是不知道二老具体的离世时间的。 　　孔父刚刚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像极了交代后事，而孔母和孔敏珠的态度反应也表明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难道…… 　　颜桃桃不敢细想下去，只想着不添乱的跟在身后。 　　一入了室内，立刻有佣人前来搀扶，一路到了卧室，颜桃桃的心直接低落谷底了。 　　与其说是卧室，眼前的房间更像是医院的病房，围绕着大床放置的都是各种医疗器械，仿佛随时就有医生推门而入进行紧急施救。 　　在床上躺了会的孔父，呼吸终于平复了些，孔母在一旁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却落在孔敏珠身上。 　　孔敏珠会意，俯身凑近，道：“爸，我在。” 　　“按我刚刚说的去做……一直以来，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办得很好，这件事我相信你也能办好……”孔父气息微弱，目光越过孔敏珠落到颜桃桃身上，“那孩子就交给你了，我时日不多了……” 　　“等医生来了再说，你先缓缓、缓缓……”听到“时日不多”四个字，孔母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颜桃桃原本想要摇头告诉孔父，改姓什么的无所谓，但是过继给孔敏珠这件事，不是孔敏珠答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她自己无法答应的，孔倩妍和孔竹生也不会答应的。 　　孔敏珠未婚无子，孔倩妍一心扑在音乐艺术上，孔父想培养她当未来的孔家继承人，颜桃桃是可以理解的，孔竹生是他唯一的儿子，她是孔竹生的外孙女，但这并不需要过继给孔敏珠吧？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直到此时此刻，孔父也没有打算要孔竹生重回孔家。 　　他愿意接纳自己，却不接纳孔竹生。 　　但此时此刻沉重的氛围让她不敢直接拒绝，她刚刚还只是提了一句孔竹生，孔父直接喘不上来气了，她如果摇头，就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时日不多”这四个字足够让人揪心。 　　孔敏珠伸手握住了孔父的手，轻声应道：“爸，你放心。” 　　在孔父面前，孔敏珠和孔竹生这对姐弟都很寡言，但说的每句话都很有分量。 　　这几十年，孔敏珠做到孔父想要的“满分孩子”，所有孔父的要求，她都竭尽所能的完成。 　　颜桃桃的角度只能看到孔敏珠的背影，单薄又充斥着力量。 　　颜桃桃倏地回忆起了梦境里孔敏珠给孔竹生一巴掌时，脸上的失望和愤怒，她好像突然就理解了。 　　在孔竹生自立门户的这几十年，孔敏珠一定牺牲了很多的“自我”，揽下了所有原本二老对孩子的期望，管理好孔氏的责任。 　　她身上的担子一定很重，她不仅仅是“孔敏珠”而已。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大家退出房间，留出了安静的治疗环境。 　　等合上了卧室的门，走到了走廊，孔母才红着眼眶，看着颜桃桃，问出了徘徊在心间很久的问题，“桃桃，你外公……还好吗？”她哽咽了下，补充道：“身体……可还好？” 　　知道颜桃桃要来的时候，她的心间有无数个关于孔竹生的问题在争相恐后的往外冒，可当真的见了颜桃桃，思前想后，又只想知道他身体是否安康。 　　“外公身体很好，虽然常常加班工作到很晚，但我和妈妈有监督他锻炼身体，他忙归忙，但吃饭还是很按时的，没有生病哦。”颜桃桃知道孔母想知道什么，尽可能多说些有关于孔竹生的话，顿了顿后，她略显忐忑的问道：“曾外祖父，也会没事的，对吗？” 　　医生到了后他们就出了房间，颜桃桃只知道孔父看起来病得很重，又不清楚生得是什么病。 　　孔母睫毛颤了颤，眼泪滑落眼眶。 　　“妈。”孔敏珠唤了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我想跟桃桃谈谈。” 　　孔母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颜桃桃安静的跟在孔敏珠身后，走到了同层的书房。 　　孔家人的行事作风都很直接，进了书房后孔敏珠直接开口问道：“你曾外祖父说的那些，你听明白了吗？有疑惑不懂的地方，我现在可以跟你解释。” 　　她得到的资料是六岁半的颜桃桃智商远超同龄人水准，可刚刚孔父说的“过继”、“继承人”都过于成人，孔敏珠不确定颜桃桃是否全部都了解这些词汇的意思。 　　“我听明白了。”颜桃桃点头，“姑姥姥，我愿意改姓，但是……我不能过继，不能抛下我的妈妈、外公和你一起生活。” 　　闻言，孔敏珠不仅没有恼怒失望，相反眼眸里隐有欣赏。 　　话题说到了这，颜桃桃便顺势问道：“姑姥姥，外公是不是做错什么惹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生气了？所以我一提外公，曾外祖父就那么生气？” 　　“……” 　　“姑姥姥，我也会惹妈妈生气，但只要我认识到错误了，好好道歉，妈妈也会原谅我，就像是之前……外公也很生妈妈的气，后来妈妈知道错了，跟外公道歉了，外公也原谅妈妈了，那么是不是只要外公知道错了，回来道歉，曾外祖父也会原谅他的？” 　　孔敏珠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起来，“或许吧。” 　　只是将近三十年，孔竹生并没有要道歉认错的迹象。 　　或许吧。 　　简单的三个字给了颜桃桃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在帮助孔竹生和孔家二老破冰这件事上，孔敏珠一定是很好的盟友。 第69章 　　在明确的听到了颜桃桃拒绝了“过继”这件事后, 孔敏珠的态度反而变得越发的温和了，她甚至主动的询问起了和孔竹生相关的事情。 　　颜桃桃有问必答，她知道在孔敏珠这样敏锐的人面前, 耍小聪明是非常愚昧的做法，相反真诚才是最动人的, 何况在刚刚孔敏珠面对孔父的那番话里，颜桃桃在孔敏珠身上看到了非常强烈的家庭责任感。 　　颜桃桃以前很心疼孔竹生，觉得选择了“真爱”而被家庭“放逐抛弃”变得“孤苦伶仃”的孔竹生很可怜, 而他的父母亲人则显得不近人情，添了层冷漠的外衣。 　　走近了来看，颜桃桃就更心疼孔敏珠。 　　孔敏珠身上有种不言不语的却令人生畏的力量, 她不曾大张旗鼓的说过自己的委屈，也没有像孔竹生一样有任性自我的自由，在孔竹生离开家以后，是她主动揽过了所有父母对孩子的期许, 是她承担起了孔氏的荣辱。 　　颜桃桃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问，年近五十的孔敏珠，一生不婚不育, 是不是对父母对自己唯一的弟弟的妥协。 　　孔父刚刚的那番话和决定，也体现了一个传统家庭对血脉的看重。 　　是因为这样，身为女儿的孔敏珠, 才没有选择嫁人吗？ 　　因为这样, 孔父才要求自己改姓“孔”，并过继给孔敏珠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 颜桃桃就越发心疼孔敏珠了。 　　孔敏珠在孔竹生离开孔家后, 成为了孔家的掌权人, 现在年老了, 孔父却是想把一切，再给她这个流淌着孔家血液的六岁半的孩子。 　　听到父亲这个决定的孔敏珠，真的不难过吗？ 　　她是那么温柔且坚定，不悲不喜的握住了孔父的手，给他想要的回答。 　　好不公平啊。 　　但孔家二老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孔敏珠“妥协”了五十年的人生，也轮不到她来点评感慨。 　　颜桃桃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上孔敏珠的双眼，认真的开口，“姑姥姥，虽然我不愿意过继，但从今过后的每一天，你在我心里就跟我外公的地位一模一样，我长大了，也一定会好好孝敬你。” 　　经历过那场梦境，她心疼担忧的都是孔竹生，其实现在想想，更应该被拥抱的人，是孔敏珠。 　　无儿无女为孔家奉献了一生的她，在父母离世后，该用什么作为寄托？ 　　她也会觉得孤独吧。 　　孔敏珠眸色深了几许，沉默的看了颜桃桃良久，片刻后开口问道：“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颜桃桃摇头，“我还不知道。” 　　她刚刚重生时，想的都是逃离原生家庭，不要跟上辈子一样，活在颜骏的阴影下，在成功的和孔倩妍一起脱离了颜骏回到了孔竹生身边时，她也认真的思考过，这一辈子，她要当一个怎么样的大人。 　　其实她上一辈子也就活到了二十一岁，贫苦的生活也没能给她思考成为什么样的大人的机会，现在她获得了很多很多的选择权，她有足够的自由和机会以及时间，去选择自己将来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她没有清晰的目标，从而也做出了选择，上辈子她没有条件去尝试人生的各种可能，就像想要一架钢琴却只能获得一台口风琴，那么这辈子，她想要逐一去尝试摸索，找出自己的热爱和兴趣所在。 　　没有明确的选择，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的困扰。 　　“那么——”孔敏珠开了口，“就当孔氏的继承人吧。” 　　颜桃桃：？！ 　　“我不需要你过继，要成为孔氏的继承人，我只需要你有这份实力。” 　　“……” 　　“你还不到七岁，我现在说的这些你可能不太明白，不过你只要知道，当孔氏的继承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是你姓‘孔’就可以了，你必须付出很多的时间和努力，你需要通过很多的考验。” 　　颜桃桃眸光闪烁，斟酌着合适她年龄的言辞回道：“我不是怕辛苦，姑姥姥，我觉得你管理公司管理得很好，我什么都不会……” 　　她想说的是，孔敏珠管理公司这么多年，没道理因为孔父的一句话，就为自己做了嫁衣裳。 　　“你在想什么？”孔敏珠挑眉，“我决定培养你成为孔氏的继承人，不是让你现在接管孔氏。” 　　孔敏珠眉目里都写着“荒唐”，她的目光又变得悠远起来，像是在看颜桃桃，又仿佛只是在出神，自顾自的说道：“我不再年轻了，我守了孔氏一辈子，也希望能交给其他人。” 　　家族荣辱的使命感，她担了一辈子，如果将来颜桃桃真的能如当初的孔竹生一样，成为优秀的继承人，她愿意把守护了一辈子的公司交给颜桃桃，毕竟这也是孔父的愿望。 　　她甚至比谁都希望，那一天可以早一点到来。 　　她卸下担子，余生只做她自己。 　　孔敏珠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但眸光格外动人，颜桃桃与之共情，她点了点头，更像是一种承诺，郑重道：“姑姥姥，我会努力的。” 　　这一辈子还有很多的可能性，颜桃桃不确定自己能否成为一名优秀让孔敏珠满意的孔氏继承人，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继任孔氏这件事并不抵触。 　　她是愿意尝试。 　　--- 　　上门的医生结束诊断后，孔父也短暂的睡了过去，原本计划的温馨晚餐并没有如愿实现。 　　只是孔父这种现象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无论是孔母或是孔敏珠还是家里的佣人和陪护的医护人员都习以为常。 　　孔母还是噙着一张笑脸陪着颜桃桃吃饭，因着孔父不在场，问了许多有关孔竹生的问题。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问题，问着问着就控制不住的眼眶泛红。 　　三十年的时间让她从最开始希冀着孔竹生的回来到彻底断了这门心思，在反复的失望失落中在丈夫和儿子的对立中权衡，她只能偷偷的去关注孔竹生，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近些年来孔父的身体不好，她委婉的跟孔父提过几次，希望能把这件事告诉孔竹生，但通常没开口就被堵回去。 　　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跟自己儿子之间还是堵着一口气，生离了三十年，她真的不希望他们抱着遗憾“死别”。 　　可父子俩都是如此的倔。 　　孔父即使愿意见颜桃桃，还是抵触一切有关孔竹生的消息。 　　颜桃桃乖巧，说话也讨喜，孔母把这么多年对孔竹生的思念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在等待着孔父醒过来时，她牵着颜桃桃的手去看了她偷偷藏起来的孔竹生的照片，即便是孔父不在场，她也下意识的把声音压得很低。 　　之后她又带了颜桃桃参观了孔父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一遍遍感慨着，“要是你能住过来就好了，这个家……冷清了好多年了。” 　　孔竹生离开孔家后，偌大的宅院，再没添过新的人口，孔母觉得整栋房子，都是空荡荡的。 　　“要是”两个字说明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之前孔父说的要求颜桃桃不会答应的。 　　颜桃桃和孔倩妍、孔竹生生活的好好的，和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一个六岁半的孩子对家产更加不会有概念，“孔氏继承人”并诱惑不到她。 　　更何况孔竹生也不会答应。 　　孔母只是不忍心告诉病重的孔父，他们已经迟暮，孔竹生也快五十岁，他们的子孙后代早就不是没有想法的布偶。 　　不然，孔竹生又怎么会离开家呢？ 　　颜桃桃安慰道：“我以后有空就来看您，只要您不嫌烦，哦，还有妈妈、外公……大家都过来，家里就会热热闹闹的了。” 　　闻言，孔母眼里起了雾。 　　她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着颜桃桃说的那一天，按孔父的态度，要让孔竹生回到孔家，只怕要等到了孔父离开人世。 　　可一想到孔父要离开，她越发揪心的疼。 　　孔母有意的避开了孔父和孔竹生之间的矛盾，对孔父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只字不提，颜桃桃在孔家待到了晚上将近九点，也没能等到孔父再次清醒过来。 　　避免孔竹生和孔倩妍担忧，颜桃桃只能先回家了，离开前她把孔敏珠和孔母的电话都存到了手机里，再三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再来看望孔母的。 　　孔母连连点头，握着颜桃桃的手，一直把她送上车才松开。 　　孔母心里有诸多的不舍，因为她很清楚如果颜桃桃不顺着孔父的要求的去做，那么孔父以后也不会再见颜桃桃了吧，就像三十年前的孔竹生一般。 　　颜桃桃这次走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再来的那一天。 　　车子驶出孔宅，颜桃桃趴在窗户上，看着孔母和孔敏珠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 　　如果下次过来，是和孔竹生一起来，就好了。 　　和曾外祖父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能说上几句话，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孔父生病了这件事，她今晚就要告诉孔竹生。 　　---- 　　颜桃桃一下车刚好撞见了吴辰和孔倩妍。 　　吴辰的车子熄了火停在一旁，两人应该到了有一会了，姿势亲密又留了点微妙的距离站在大门口。 　　从颜桃桃的角度看过去，总觉得下一秒两人就要……亲吻了。 　　咳—— 　　作为一个六岁半的小朋友，在家门口撞见自己妈妈和追求者疑似接吻的场景，还是有些尴尬的。 　　颜桃桃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声时，孔倩妍的目光率先看过来，讶然出声唤道：“桃桃？” 　　吴辰闻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孔倩妍的距离，清了清嗓子，笑道：“真巧，桃桃也回来了啊。” 　　颜桃桃觉得自己回来的真不是时候，要能早个十分钟或者晚个十分钟就好了，她歉然的瞅了吴辰一眼，走过去，道：“是的，吴辰叔叔，妈妈，你们约完会啦。” 　　孔倩妍嗔了颜桃桃一眼，关切的问道：“你晚上去谁家玩了？” 　　刚刚送颜桃桃回来的车一过来孔倩妍就注意到了，那是辆陌生的车，既不是夏家也不是吴家更不是罗南平的车。 　　见了孔家二老的事情颜桃桃并不打算瞒着孔倩妍，相反因为见到孔家二老，之前春节她们谈过的话题可以继续了。 　　但此时此刻还有吴辰在场，显然不是说这些话的好时机，颜桃桃没有回答孔倩妍的问题而是看向吴辰，礼貌的询问道：“吴辰叔叔，你跟妈妈聊完了吗？” 　　吴辰一听就会意了，俯身摸了摸颜桃桃的脑袋，回道：“聊完了，时间也不早了，桃桃跟妈妈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叔叔再见。” 　　“哦，对了——”吴辰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问道：“暑假快结束了，你和倩妍都快要开学了，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叔叔和妈妈带你和珠珠一起去玩，怎么样？” 　　颜桃桃还是很感动的，吴辰在认真追求孔倩妍，并没有把她试做累赘也没有忽视她，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颜桃桃对吴辰这个“准继父”很满意，于是助攻道：“我没有想去的地方诶，叔叔找个妈妈想去的地方去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吧！” 　　“傻瓜，比起二人世界，你妈妈更喜欢一家人待在一起。”吴辰推了推眼镜框，玩笑道：“叔叔不会一直霸占着你妈妈的。” 　　颜桃桃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仰头看向孔倩妍，重复道：“一家人？” 　　从吴辰母亲的生日宴过后，吴辰对孔倩妍展开了正式的追求，可据颜桃桃所知，还是在追求阶段吧，难道今天的约会让他们的关系有了突破式的进展了？ 　　夜色下孔倩妍双颊泛红，忙牵住了颜桃桃的手，略显急促的跟吴辰告别，“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跟桃桃进去了。” 　　说完就牵着颜桃桃的手进了别墅大门。 　　颜桃桃瞅瞅孔倩妍红透的耳朵，再回头看看还站在门口望着她们离开笑着的吴辰，觉得一切都是欲盖弥彰了。 　　看来，她真的要有个“新爸爸”了。 　　等到进了客厅，颜桃桃一直仰着头望着孔倩妍，一副安静等她开口的表情。 　　孔倩妍从鞋架上拿过自己和颜桃桃的拖鞋，俯身弯腰递到颜桃桃面前，目光落在地面上，说道：“桃桃，我决定和吴辰叔叔在一起试试了，但你放心，你和你外公的感受想法对我而言还是很重要，如果你们觉得……” 　　“妈妈。”颜桃桃伸出双手捧起了孔倩妍的脸，“在对方靠谱，真的爱你对你好的前提下，你的感受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外公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 　　“吴辰叔叔很好，他满足前提，所以你选择跟吴辰叔叔在一起，我跟外公都很开心，妈妈要幸福哦。” 　　大抵是之前不管不顾选择了颜骏留下了阴影，现在面对吴辰，孔倩妍表现得瞻前顾后思虑重重，这在颜桃桃看来，有些矫枉过正了。 　　“小大人。”孔倩妍目光温柔，帮颜桃桃换好了拖鞋，“今晚和谁去玩了，你之前还没回答我呢。” 　　颜桃桃吸了口气，往二楼的方向瞟了眼，严肃认真道：“钢琴课后，姑姥姥接我去了曾外祖父家。” 　　“……？”孔倩妍问号脸。 　　“就是……你的姑姑带我去了你爷爷家，晚饭我是和你的姑姑、你的奶奶一起吃的。” 　　即便是更改了主语，孔倩妍也还是没有消化掉颜桃桃说的话，听到的字词称呼都像是乱码。 　　颜桃桃只好继续更换主语，“我刚从外公的爸爸妈妈家里回来，是外公的姐姐接我过去的。” 　　“你在说什么？”孔倩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神色紧张的按住颜桃桃的双肩，“来接你的那个人这样说的？桃桃，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去接你下课的，那人肯定是骗子，你以后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那些人跟你说什么了，就只带你吃了一顿饭？” 　　孔倩妍理解了颜桃桃说的话，却完全没有相信，恐惧和担忧让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颜桃桃的身子，就怕她受了什么伤害。 　　在她看来，孔敏珠和孔家二老会来找颜桃桃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没有理由会发生，她活了快三十年，都没见过自己的姑姑、爷爷奶奶。 　　“我没受伤，妈妈，我没有遇到骗子，真的是姑姥姥，和网上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曾外祖母还带我去了外公的房间，我看到了很多外公年轻时候的照片。” 　　孔倩妍仍就半信半疑，“他们找你说了些什么？” 　　“曾外祖父病了，病得很严重，和我没说上几句话就昏过去了，姑姥姥喊来了医生，曾外祖母在门外哭……他们都很想念外公，妈妈，我们必须得去劝劝外公，让他快点回去见自己的爸爸妈妈。” 　　孔倩妍拧紧了眉头。 　　“妈妈，如果当初你没有跟爸爸离婚，而外公生病了，你一直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很后悔？” 　　代入到颜桃桃设定的情景里，孔倩妍心口一紧，呼吸都重了。 　　“妈妈，你肯定会的吧。”颜桃桃口吻笃定，“外公也一定也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孔竹生的声音蓦地传来，打断了颜桃桃的话。 　　颜桃桃一愣，随即迈进客厅，仰头看向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孔竹生，道：“外公，我刚从曾外祖父家回来。” 　　她回来的路上就是打算和孔竹生说这件事的，既然恰巧被孔竹生听到了，不如趁此机会说了。 　　孔父病得太严重，已经不允许颜桃桃再磨蹭顾虑，瞻前顾后的去琢磨什么时机来告知孔竹生了。 　　孔竹生：？ 　　“桃桃……”孔倩妍下意识的拉住了颜桃桃的手臂，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时间不早了，你应该去洗澡睡觉了，晚睡对身体不好。” 　　孔竹生却已经抬脚下楼，“她想说什么让她说，你别拦着她。” 　　颜桃桃把下午孔敏珠来琴室接她以及到孔家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给孔竹生听。 　　孔竹生的手指反复的蜷缩收紧又松开，眼眸微垂，遮住了满眼的情绪。 　　颜桃桃：“外公，你当初是为了外婆才离开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的，就像之前妈妈为了爸爸离开你一样，所以你一定很理解他们的心情的吧？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外公，明天我和妈妈陪你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 　　隔阂和误会会在避而不见里日益加深，有时候见一面会比什么都重要。 　　孔竹生嗓音暗哑，连声喃语了几句，“挺好的，挺好的。” 　　他没有想到，孔父会愿意见颜桃桃，甚至还想把孔家的一切交给她。 　　“哪里好了？”颜桃桃满脸不解。 　　孔竹生不答，只是突兀的问：“他们让你住过去是吗？” 　　颜桃桃点头。 　　“那你住过去吧。” 　　“爸……”孔倩妍出声阻止，“这不合适吧……？” 　　孔倩妍对自己的爷爷奶奶没有任何的印象，听到要让颜桃桃搬到陌生的环境去住，身为母亲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孔竹生看向孔倩妍，“离你去英国还有九天是吗？” 　　“是。” 　　“那这九天你跟桃桃一起住过去吧。” 　　难得父亲接纳了颜桃桃，愿意让颜桃桃踏入孔家的门，就让她们母女俩代替自己，好好陪伴他们二老吧。 　　孔倩妍：……？ 　　“外公！”颜桃桃加大了音量，“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跟妈妈去陪陪曾外祖父、曾外祖母，但是外公，他们最需要的不是我和妈妈的陪伴，是外公你啊！” 　　说得直白一些，她和孔倩妍都是隔代了，况且还从未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过，能有多深的感情需求呢？ 　　他们想见的人，要解开的心结，全部都是孔竹生罢了。 　　孔竹生倏地站起身来，不发一言疾步抬脚上楼。 　　“外公——！” 　　颜桃桃想要追上去，却被孔倩妍拉住了，“桃桃，你外公是个成年人，他有他的思量跟考虑，你让他先安静的缓缓，别吵他了。” 　　孔竹生步伐迈得很急，没有以往的从容，充斥着慌乱。 　　孔倩妍直接把颜桃桃抱回了她的房间，想要询问她更多的细节。 　　颜桃桃对孔竹生的反应很失望。 　　在他心里，家人的分量一直很重，她原本以为，在知道自己父亲病重的消息，孔竹生或许会立刻就赶到孔家老宅去，就像是之前，当他得知孔倩妍一个人在街上暴走时，带着她去接孔倩妍回家。 　　怎么样都不该是一句，让她和孔倩妍住过去。 　　如此而已。 　　明明没有大仇大很，在得知自己的父亲病重后，真的能无动于衷，不管不顾吗？ 　　不会的，梦境的孔竹生，痛苦后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没能够直接说出孔父生了什么病，让孔竹生觉得孔父病得并不严重？ 　　相反后知后觉开始着急起来的人是孔倩妍，她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的在颜桃的房间里开始来回踱步，“桃桃，我们明天就住过去吧，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知道爷爷的身体状况了。” 　　在孔倩妍的观念里，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孔竹生做的了。 　　孔竹生克制的情绪在回到房间的那一秒崩溃，他松开了领口的扣子，大口大口的换气，仍旧有种窒息的感觉。 　　颜桃桃不了解孔父，但他很了解。 　　他和孔倩妍的情况相似却并不一样，作为父亲的自己，是盼着孔倩妍回来，并且主动去找过孔倩妍几回的，而孔父，在所有公开的场合，早就撇清了和他这个儿子的关系。 　　孔竹生很清楚，他即便是回了孔家，也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不是不想陪伴，他是没有机会陪伴。 　　只是再冷静理智的思考，一颗心也控制不住的惴惴不安，他无数次的拿出手机又放下，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很多很多年没有拨过的电话。 　　机械的“嘟——”声，像重金属锤击着孔竹生的心脏，等待电话接通的每一秒都仿若凌迟。 　　她不会接吧。 　　孔竹生沮丧的想。 　　几秒后，电话通了，耳畔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姐。”孔竹生嗓子干哑，每个字都像是费力挤出来的，“爸……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是孔敏珠安静的呼吸声，这一声“姐”她等了太久太久。 　　“我可以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做。 　　如果……孔敏珠愿意帮忙的话，他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见父母一面？ 第70章 　　颜桃桃一直期待着, 孔竹生在知道孔父的状况后能做出些直接的实际性的举动，但他一切如常，甚至第二天早上没有比往常晚起一刻, 准时准点的去上班了。 　　失望。 　　颜桃桃形容不出心里的感受，但她醒来没多久, 就接到了孔敏珠的电话。 　　颜桃桃握紧收紧，紧张的出声：“喂，姑姥姥？”该不会是孔父怎么样了吧？ 　　“起床了吧？”疑问的句式, 笃定的语气，“接你的车子已经出发了，不用收拾行李了, 家里都给你备好了，你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在家等你。” 　　颜桃桃倒吸了口气，消化吸收着孔敏珠话里的信息量。 　　接她的车子？ 　　行李？ 　　是让她搬到他们那边去住？ 　　颜桃桃蓦地想到了昨晚孔竹生的话，猜测着孔敏珠这个决定, 是孔竹生和她商议过后的结果吗？ 　　那么孔竹生和孔敏珠恢复联系了？ 　　这也是好的兆头啊！ 　　因为猜测颜桃桃心里有些激动起来，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孔敏珠的声音，“昨天意外情况, 你曾外祖父没有跟你说上几句话，他今天身体状况不错，想跟你聊聊天, 估计也是我昨天跟你聊的内容。” 　　微顿后孔敏珠补充了句, “我们昨天的谈话内容不要告诉你曾外祖父，不要顶撞他。” 　　在改姓、过继成为继承人的条件里, 孔敏珠应允了颜桃桃不必过继。 　　但孔父一定是无法接受的。 　　孔父强势了一辈子, 孔敏珠也当了他一辈子听话顺从的“乖女儿”, 他现在已经在生命末端的位置, 她更加不会和他反着来。 　　颜桃桃不过六岁半，要继任孔氏，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孔敏珠当然希望自己的父亲长命百岁，但他等不到颜桃桃长大成人，是客观的事实。 　　听到这里，颜桃桃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看来孔敏珠此刻的安排都是传达孔父的意思，和孔竹生没有关系，也就是孔竹生没有和孔敏珠恢复联系。 　　久久没等到颜桃桃的回复，电话那头的孔敏珠压低的嗓音，带着长辈的威严，沉声道：“桃桃，听到我说的了吗？” 　　“听到了。” 　　“能做到吗？” 　　“好的，姑姥姥。” 　　孔父看起来就是个严厉的大人，更何况现在还是个身体不好的老人，颜桃桃当然不会去顶撞他。 　　结束了和孔敏珠的电话，颜桃桃“哒哒哒”的跑上楼，去孔倩妍的房间，想告诉她自己要去孔父那边了。 　　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把门一推开，就看到孔倩妍耳边夹着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在衣柜和行李箱之间来回，“是的，所以我最近就不跟你出去了，等到……诶，桃桃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见到颜桃桃进了房间，孔倩妍挂断了电话。 　　颜桃桃瞅了眼塞了一大半的行李箱，“妈妈，你这是要去哪？” 　　“我爷爷……”开了口仍就觉得变扭，孔倩妍忙换了个主语，“你曾外祖父家，昨晚不是说了么，在我出国之前我陪你一起去那边照顾他。” 　　颜桃桃眨巴眼没有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孔倩妍这个决定是好还是不好。 　　孔倩妍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半蹲在地上，合上拉链，道：“我的行李收好了，我马上去给你收拾，应该不用一个小时我们就能出发了。” 　　虽然孔敏珠说了什么行李也不用收拾，直接住过去就可以，但颜桃桃觉得时间允许的话，还是把自己的行李带过去比较好，于是回道：“好。” 　　回想起昨天孔母说着家里冷清，没有添过新人口的落寞神情，颜桃桃觉得孔倩妍一起住过去，能让孔父孔母感觉到热闹也挺好的。 　　站在孔父孔母的角度，他们对她这个曾外孙女都能亲切欢迎，对孔倩妍这个亲孙女肯定会更喜欢吧？ 　　站在孔倩妍的角度，作为孙女听到自己的爷爷病重了，会想要陪伴照顾，而作为母亲，在她马上又要出国的前提下，她肯定不放心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住过去。 　　站在颜桃桃自己的角度，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孔倩妍愿意和她一起，她也很开心，并且这样的话，孔家二老和孔竹生之间的润滑剂就又多了一位。 　　颜桃桃问道：“妈妈，你跟外公说了么？” 　　“你外公去公司前和我聊过了。”孔倩妍把行李箱立起来，起身和颜桃桃一起下楼，叮嘱道：“桃桃，你曾外祖父是长辈，现在身体又不太好，你言语行为要注意分寸，你外公说了，你曾外祖父是个很严肃的人，所以你平常和我们待在一块的那些玩笑话可不能再随便说了，知道吗？” 　　是孔竹生交代的吗？ 　　这些话和之前孔敏珠强调的，不要顶撞孔父基本上是一个意思。 　　看来，在对父亲性格的了解上，孔竹生和孔敏珠这对姐弟的看法是惊人的一致。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来接她们的司机就到了。 　　是昨天送她回来的那位，颜桃桃并不陌生。 　　令颜桃桃有些意外的是，孔倩妍也完全不诧异，像是知道会是这个司机来接一般，交谈几句，看着司机把两人的行李搁置到后备箱，就招呼着颜桃桃上了后座。 　　这样来看，又像是孔竹生联系了孔敏珠的样子了。 　　去往孔家老宅的路上，孔倩妍反复的叮嘱颜桃桃注意事项，颜桃桃从她的神色里读出了紧张，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尝试着转移话题的问道：“妈妈，之前是在跟吴辰叔叔打电话吗？” 　　“嗯，跟他简单说了下情况，免得他安排出行的事情，浪费时间和精力。” 　　“妈妈，我觉得住在曾外祖父家，你也还是能和吴辰叔叔见面的，住过去了，又不是二十四小时不能出门对不对？” 　　想想吴辰应该也会觉得心塞，昨晚才确定的恋爱关系，都没来得及跟孔倩妍以恋人的身份好好约个会。 　　九天后孔倩妍就要去英国了，而吴辰还得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这九天不见面的话，马上就要“异国恋”了。 　　“我跟你吴辰叔叔以后要见面的机会多得是，而你曾外祖父……哎，希望他老人家可以健健康康的。” 　　话题还是绕回了孔家二老，颜桃桃想到昨天的谈话，顺着话题问道：“妈妈，如果……如果说我要改姓，可以吗？” 　　“什么改姓？”孔倩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唔……曾外祖父希望我可以改姓‘孔’……”颜桃桃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孔倩妍的表情，补充道：“也就是以后我就叫孔桃桃，不叫颜桃桃了。” 　　她原本没思考过姓氏的问题，但昨天听孔父的话在她心里撒了把种子，长出了小苗苗。 　　她更愿意姓“孔”，彻底的和颜家划清界限，不要带着颜骏的姓氏。 　　孔倩妍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随即幽幽的叹了口气，“也好，如果你愿意改，我是赞同的。” 　　颜骏于她，早就是前尘往事了。 　　有了孔倩妍的认同，颜桃桃就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她觉得一会看见了孔父，她就能开开心心的告诉他，自己愿意改姓。 　　他听了会开心的吧？ 　　和昨天一样，车子一路开到了孔家老宅，一下车，就有等候多时的佣人堆着笑脸迎过来，“桃桃来了，先生、太太在屋子里等你呢。” 　　打完招呼目光才转移到一旁牵着颜桃桃的孔倩妍身上，笑着询问道：“这位是……？” 　　只听说颜桃桃要住过来，没说还有一个大人啊？ 　　看穿着打扮和长相，也完全不像是照顾颜桃桃的家政人员。 　　第一次来到自己爷爷家的孔倩妍掩饰着自己的局促，自我介绍道：“我是桃桃的妈妈，孔倩妍。” 　　这个身份一亮出来，佣人就笑得更恭敬热情了，道：“原来是小小姐啊，难怪桃桃长得这么漂亮可爱，跟小小姐长得很像呢。” 　　话音一落，司机已经从后备箱里取过行李箱推过来了，佣人忙侧身让出路，“小小姐，桃桃，这边走，先生太太等着你们呢。” 　　孔家老宅占地面积是“央乐府”别墅的几倍，没有佣人带路，孔倩妍和颜桃桃要找到孔家二老会很费力。 　　步行了将近五分钟，佣人才把颜桃桃和孔倩妍带到室内，偌大的客厅，一直凝神听着外面动静的孔母，一听到声响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迎过来，“诶，桃桃，我的乖曾孙，我和你曾外祖父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你房里今天又让人添置了好些东西，你住着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 　　下一秒，孔母的反应和之前的佣人一样，探寻的看向孔倩妍。 　　面对自己记忆里一直不允许被提起的亲人，孔倩妍从头到脚都有些不自在，脑海里一直重复回响着孔竹生早上说的话，她扯了扯唇角，说道：“奶、奶奶……我是您的孙女，孔倩妍。” 　　“曾外祖母。”颜桃桃乖巧的问好，补充道：“我和妈妈一起来陪您和曾外祖父啦，以后家里都会热热闹闹的……” 　　颜桃桃话说的一半，就被拐杖敲地的声音的惊到住嘴，循声看过去，就见孔父从沙发区起身，拄着拐杖要走过来。 　　眼疾手快的佣人忙过去搀扶。 　　颜桃桃打量了下孔父的脸色和步伐，只觉得真如孔敏珠所言，他今天身体的状况比昨天要好很多，于是眉眼弯弯的出声问好：“曾外祖父好。” 　　孔父却没看颜桃桃，而是沉着一张脸看着孔倩妍。 　　孔倩妍感受到了强大的低气压，心口慌乱的跳动，身子微俯，主动问好，“爷爷……” 　　“住嘴。”孔父厉声制止，“别叫我爷爷，我不是你爷爷。” 　　孔倩妍被吓了一跳，瞬间僵在原地。 　　颜桃桃：？？？！ 　　要是面对孔竹生这样的态度，颜桃桃也好理解，可现在面对素未蒙面的孔倩妍，孔父为什么会说这样伤人的话啊？ 　　虽然昨天面对自己，孔父也不见得多和颜悦色，但至少是接纳欢迎她这个曾外孙女了，怎么面对自己的亲孙女，反而这样？ 　　颜桃桃一脑门的问号，她牵住孔倩妍的手，用行动安抚她的情绪，试图跟孔父解释道：“曾外祖父，这真的是我的妈妈，您的孙女啊。” 　　唯一能解释孔父行为的，也就只有他可能没相信孔倩妍是他孙女了。 　　“她不是。”孔父没有丝毫犹豫的否认，“我没这么不争气的孙女。” 　　怀着善意和关心来到这里，看到的却是排斥的冷脸，孔倩妍浑身都僵了，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孔父直视孔倩妍，冷声道：“十八岁辍学跟一个混混私奔，你跟你爸爸一模一样，都是不争气的东西，真是丢人现眼。” 　　冷箭快很准的击中孔倩妍，她身子晃了晃，一张脸红红白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前咄咄逼人的，是孔竹生再三叮嘱，不能忤逆，不要惹他生气的她的亲爷爷。 　　她想过第一次见面会生疏尴尬，唯独没想过他不仅揭开了她过往的伤口，还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颜桃桃听不下去，往前站了一步，“曾外祖父，您……” 　　孔父完全没给颜桃桃说话的机会，他抬起拐杖指向大门口，给孔倩妍下着逐客令，“因为桃桃优秀懂事，她才可以进我孔家的门，但你和你爸爸不行，谁允许你进来的，你马上给我离开。” 　　孔母嘴唇张张合合，眸光闪烁，却半句劝导阻止的话都不敢说。 　　周围的还拎着行李箱的佣人完全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目瞪口呆的站立着，大气都不敢出，就想降低存在感，而下一秒，孔父摄人的目光还是飘了过来。 　　“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孔父一脸薄怒，“送客。” 　　“送客”两个字，冷漠的把孔倩妍划在家人的范畴外。 　　颜桃桃血液都往脑子里冲了，她无法忍受孔父用着这样恶劣的言语说着孔倩妍，就算他是她的曾外祖父，就算他现在身体不适，也不能成为他伤害人的理由，她深吸了口气，仰起头正要维护孔倩妍。 　　孔倩妍察觉到，立刻侧身弯腰按住了颜桃桃的双肩，她眼里明明因为委屈受伤而泛起了雾，还要对着颜桃桃摆出一张无碍的笑脸，故作轻松的口吻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桃桃，刚好妈妈也快开学了，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处理，我就不待在这了，你一个人在爷……在这没关系的吧？” 　　孔倩妍越是这副不计较的样子，颜桃桃就越心疼生气，她试着挣脱孔倩妍，硬坳着扭过头去看孔父。 　　“桃桃。”孔倩妍双手捧着颜桃桃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沉下声暗示道：“不要忘记来的路上，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字字句句都是要顺着生病的孔父，不要惹他生气。 　　颜桃桃不住的呼气吸气，理智和感性在脑海里交战。 　　一想到来这之前，孔倩妍都在关心担忧着孔父的病情，还想着来照顾陪伴他，却换来这样的对待，她就替孔倩妍感到委屈与不值。 　　“乖啊——”孔倩妍摸摸颜桃桃的脑袋，“妈妈走了，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孔倩妍尽力保持微笑的从佣人手里接过行李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是她能维持的最后的体面。 　　佣人在孔母目光的暗示下，连忙追了出去，伸手去接孔倩妍的行李箱，“小小姐，我送你出去，我这就联系司机……” 　　孔倩妍撑不住了，只能垂首遮住自己垮掉的笑脸。 　　望着孔倩妍离去的背影，颜桃桃在原地小碎步迈了几下，脑海里已经是天人交战了。 　　好生气，为什么要这样说她的妈妈？！ 　　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想要追上去告诉她的妈妈，她很好很好，才不是什么不争气、丢人现眼的东西。 　　可是…… 　　她要是就这样冲动的跟着孔倩妍走了，自己作为孔竹生和孔家二老沟通的桥梁是不是就崩塌了？ 　　呼——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她要听妈妈的话，她也答应过外公和姑姥姥，不顶撞曾外祖父，而且曾外祖父身体不好，她不能说过分的话。 　　颜桃桃努力平复心情，不想一对孔父开口就带了锐气。 　　孔母试图缓解冷到冰点的气氛，伸手去牵颜桃桃的手，哄道：“我们桃桃喜欢吃什么呀，快告诉曾外祖母，曾外祖母马上让厨房给你做，诶，我还是直接带你去见见家里的厨师，以后无论你想吃什么，他都会给做好的。” 　　孔母的轻哄声里，插进来一句孔父的冷哼，和孔母不同，他面色依旧严厉，瞅着颜桃桃紧绷的小脸，不由自主就带了些呵斥的口吻，道：“不要哭丧着个脸，离开那样的妈妈你会变得更优秀，既然你已经回了我们孔家，以后……” 　　“曾外祖父——”颜桃桃再也听不下去，双手紧握成拳，忍不住回嘴道：“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我在重点小学的特招班，有着您认为的优秀成绩，您是不是也会像赶走我的妈妈一样，不让我踏进这张门？” 　　孔父用拐杖顿了顿地，发出不满的声响，“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对不起，曾外祖父，我不是故意要顶撞您，我只是想表达您刚刚的观点我不认同，评断一个人优秀不优秀，不能只看这个人有没有按您的意愿做事的，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妈妈不争气、丢人现眼，她有很多很多的闪光点，只是您没有看到。” 　　颜桃桃终于明白，为什么孔倩妍对孔家二老的事情一无所知，那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吻合孔父对孩子或者说是接班人的期待，在他看来，孔倩妍跟孔竹生如出一辙，都是为了爱冲昏头脑，不理智的人。 　　不然，被孔敏珠接回孔家的人就不是她，而是孔倩妍了。 　　而之所以在她还只有六岁半就愿意接她回来，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并且从小来“教”的孩子，会按照他的意愿长大成人吧。 　　他让自己成为“继承人”，自己今天上门来，在他看来都不会是因为亲情的陪伴，他一定会觉得这个机会给到她，是一种恩赐。 　　也就是在这一刻，颜桃桃忽然理解了昨晚的孔竹生。 　　为什么在知道自己父亲病重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孔家二老，也没有透露出要回来看看他的意思。 　　不是孔竹生不愿意，一定是孔竹生也很清楚，即使他回来了，孔父也不会见他。 　　他的遭遇肯定比孔倩妍更难堪，指不定连大门都入不了，更不用说能站在孔父面前了。 　　孔父双手交叠，用力按住拐杖，眉头紧皱，“你在质疑我说的话？” 　　孔母声音发颤的打圆场，“今天是桃桃住过来的第一天，多好的日子啊，你别绷着个脸了，当心吓坏孩子。”说完又劝颜桃桃，“桃桃啊，你乖，这是第一次就算了，但你要记得以后不可以这么跟曾外祖父说话哦，就是你外公，小时候也不敢这么跟你曾外祖父说话的。” 　　孔父怒道：“你提那个逆子做什么？我们精心培养他长大，他就是那样回报我们的！” 　　听到这里，颜桃桃几乎摸清楚了，孔竹生和孔家二老闹掰到现在，将近三十年也没能破冰和好，不仅仅是孔竹生年少轻狂，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原因，孔家二老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们理所当然的把孩子当成牵线玩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该在他们认定的标准范围里，不容许一点点自我的思想。 　　此刻颜桃桃已经不仅仅是替孔倩妍感到委屈，她更加为孔竹生感到委屈，想要为他发声，“曾外祖父，可是把外公养大应该是您的义务，但他没有活成第二个您的义务啊，这么多年了，您真的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一点错误也没有吗？” 　　颜桃桃想起了一句话，在许许多多的家庭里，存在于亲子之间的矛盾，从来都是父母需要孩子的回报，而孩子需要父母的一句道歉。 　　孔竹生从来没有说过，但颜桃桃觉得，他一定也需要一句来自父母的道歉。 　　为他成长中所有不由已的选择。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成长，难怪最开始的孔竹生在和孔倩妍的相处中有那么多的矛盾，他身上一定也不自知的带有孔父的某种映射，就如当初在介入孔倩妍和颜骏的恋情时不恰当的方式方法。 　　孔父胸膛起伏，难以置信的看着颜桃桃，眼里都写着：你怎么敢对我说出这种话？ 　　而颜桃桃情绪已经到了一个点，觉得既然开了口，就应该把话说清楚明白。 　　孔父一生过于顺遂，年轻时众星拱月，看孔母完全顺着他说以及孔敏珠的态度就知道，他习惯了在任何关系中都占据主导位置，发号施令，不允许一点点与自己相斥的声音冒出来。 　　有些话，颜桃桃觉得自己不说，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跟孔父说。 　　颜桃桃：“曾外祖父把外公和姑姥姥生下来，难道不想他们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吗？为什么要把他们都变成您呢？” 　　他们都是有脑子有思想活生生的人，他们并不是他的第二人格或是复制品啊。 　　“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我在给他们做正确的选择，你看看外公再看看你姑姥姥，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孔母瞅着孔父神色越来越激动，一双手焦虑的抖着，就希望能堵住颜桃桃的嘴。 　　而颜桃桃铁了心的要和孔父“争论”，“可是真的正确吗？听了您一辈子话的姑姥姥真的过得好吗？或者说她过得快乐吗？” 　　颜桃桃只见过孔敏珠一面，她不否认孔敏珠是大众眼里和定义的成功女性，但昨晚的交谈中，她觉得她并不快乐。 　　孔父：“你……你……” 　　“您太□□武断了，我真的希望您可以多在意在意自己的孩子们在想什么，而不是一味的要求他们满足你的意愿去活着，您跟外公见一面吧，或许您就可以看到，外公虽然没按照您的意愿做人生的选择，可他也很成功，也在闪闪发亮。” 　　父子俩要和解，孔竹生单方面的道歉认错是没有意义的，一定要孔父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如一年前的孔竹生，在孔倩妍面前，眉眼微垂，嗓音暗哑的说着：“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本身就是个迷思。 　　如果孔父一直不去了解，不去走进孔竹生的生活，颜桃桃觉得，父子俩都会抱憾终身吧。 　　孔父晃了晃头，并没有开口给出颜桃桃任何回答，他甚至不再看颜桃桃，他身子微晃了下，转身朝沙发走。 　　“曾外祖父……见见外公吧。”颜桃桃试图跟上去，好声好气的劝道：“外公真的很担心您，也很想见见您，昨晚他知道您愿意见我，立刻就让我住过来……” 　　落座的孔父扬起拐杖，熟悉的动作，就在颜桃桃以为他下一句话就是要开口撵自己走时，却见他嘴唇一张，就喷出了一口血。 　　蹭亮的大理石上铺撒上一层刺眼的红，铁锈味在空气里弥散开去。 　　颜桃桃慌了神。 　　她真是个情绪上头的笨蛋，她把事情搞砸了。 第71章 　　颜桃桃没有想到, 第一次和孔父见面，没说两句，他就喘不上来气直接回卧室躺着了。 　　第二次见面, 话是多说了几句，可她甚至都没能落座，孔父直接吐血送医院了。 　　愧疚和自责涌上来，颜桃桃只好闭上嘴，降低自己存在感, 默默跟了过去。 　　颜桃桃亦步亦趋的跟在孔母身后, 凝神听着每个医护人员的说辞, 想知道孔父到底生了什么病。 　　孔母急的快要落泪, 颜桃桃尝试着安慰她，但话未说出口, 孔母看她的神色爱恨交织复杂不已，一张口就是克制了情绪的埋怨, “桃桃，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一直是盼着你住过来的，昨儿见了你, 也觉得你很乖巧懂事，但你今天怎么能这样跟你曾外祖父说话呢？就是你外公、你姑姥姥也从未这样顶撞过他啊。” 　　原以为颜桃桃的到来，带来的是新的希望和生机, 是让他们迟暮的人生多了新的盼头，没料到, 她带来的却是冲击。 　　“我……”颜桃桃张了张唇, 心里都是无力的感觉, 为了避免火上浇油, 她只好垂头，闷声的回道：“对不起。” 　　孔母和孔父相处了一辈子，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相处模式都早就固定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颜桃桃有自知之明。 　　孔父近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了，医院的医护人员对他的情况都很了解，迅速的给安排了检查。 　　孔母只能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等待，陪同的佣人贴着墙壁立着，目光追寻着孔母的身影来来回回，而颜桃桃怕说错什么让她情绪更激动，一边安静的陪伴着，一边犹豫挣扎着要不要给孔竹生发个消息打个电话。 　　将近一个小时的检查治疗，有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孔老夫人。” 　　佣人忙搀扶着孔母迎上去，孔母急切的问道：“刘主任，我丈夫怎么样了？” 　　在说与不说之间刘主任显得十分为难，“不如还是跟之前一样，孔老先生的情况我说给您女儿听吧。” 　　年岁上去了身体难免有毛病，一直在照顾孔父的孔母，本身也患有高血压和冠心病，不宜情绪激动，有关孔父的病情，刘主任作为主治医生，都是直接跟孔敏珠联系，再由孔敏珠决定跟不跟孔母转述或者如何转述的。 　　“不不不……”孔母连连摇头，挣脱佣人搀扶自己的手，拽住刘主任的衣袖，“他以前会呼吸困难，但没到吐血这个地步，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孔母的态度很坚决，刘主任犹豫了片刻，还是斟酌着用词回道：“孔老先生肺部出血，需要做肺叶切除手术……” 　　“肺部切除？！”孔母没听清，瞳孔倏地放大。 　　“不是整个肺部，是肺叶，我们人体一共有五个肺叶。” 　　孔母嘴唇发颤，还是不能冷静下来，“什么原因肺出血，这段时间虽然居家，也一直定期的检查……是因为情绪激动，忽然吐血吗？” 　　孔母的后半句落在一旁的颜桃桃耳里，简直就是无声的指责，她愧疚的低头，只敢看着地面。 　　刘主任摇头，“不是忽然吐血，孔老先生的肺部应该是积血几日了，肺部出血常有呼吸困难，咳嗽等症状，严重时会四肢冰冷，神志不清。” 　　闻言，颜桃桃压在心口的负罪感稍稍轻了些许，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说的话而导致吐血，她无法面对孔母、孔敏珠以及孔竹生。 　　刘主任打量了下孔母的神色，估量着她的接受能力，看她的反应还在可控范围内，于是接着说道：“据我一直为孔老先生诊治的信息来看，孔老先生这次肺部出血极可能是肾炎综合征导致的，我这边会立马召开专科医生联合会诊，除了马上要进行的肺叶切除手术，还有一个手术需要孔老夫人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肾脏移植或切除。” 　　孔母的脸瞬间苍白若纸。 　　刘主任微顿了下，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也就全部说了，“这个手术做或者不做，孔老夫人可以和女儿好好商量一下。” 　　“……” 　　“客观来说，孔老先生身上的并发症状很多，身体各方面的器官和机能都有衰竭的迹象，我的意思是……肾脏移植或是切除是解决的方案，但并非是只要进行了肾脏移植或切除孔老先生身体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他的身体依旧还有其他的问题。” 　　“……” 　　“孔老夫人可好好跟您女儿商量下要不要进行肾脏移植或切除手术，如果决定要做的话，要着手寻找匹配的肾脏了，相对来对，您女儿的肾脏和孔老先生的匹配度是最高的，不过您女儿也将近五十了，摘掉肾脏对她个人身体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孔老先生年事已高，即便手术很成功，术后的休养恢复只怕……”刘主任的声音弱下去，点到为止，抬手拍了拍孔母拽住自己衣袖的手背，“孔老夫人尽快做决定，及时联系我，我这边要准备给孔老先生做肺叶切除手术，先不跟您说了。” 　　刘主任说完，朝孔母欠了欠身子，快步迈开了。 　　孔母孱弱的身子晃动着，颜桃桃怕她站不稳，好在一旁的佣人及时伸手搀扶住她。 　　颜桃桃小心翼翼的发生询问：“曾外祖母，要不要去一旁坐着休息一下？” 　　孔父还在急诊室，他们是进不去的，只能坐在走道里的座椅上了。 　　佣人点头，附和道：“是啊，夫人，我扶您过去坐一会吧，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当心累着身子。” 　　刘主任说的婉转，颜桃桃已经全部听明白了。 　　如果要进行肾脏移植，合适的肾脏来源是个棘手的问题，孔敏珠也不年轻了，更重要的是，刘主任的言下之意是，即便肾脏移植手术很成功，孔父也不一定能活很久，孔父年纪大了，身体的毛病很多，并不仅仅是肾炎综合征导致的肺部出血问题，还有身体器官机能的衰退。 　　可能也就是几年的生命，还要承受手术带来的疼痛折磨。 　　颜桃桃自然希望孔父能健康痊愈，但她也坦然的承认，她的内心是有自私和偏颇的。 　　或许是早上和孔父的交谈让她对孔父亲近不起来，她并不赞同为了孔父几年的健康，拿走孔敏珠的肾脏。 　　孔敏珠多惨啊，她已经听了孔父一辈子的话，在将近五十岁的年龄下，还要拿出自己的肾脏吗？ 　　消化着刘主任刚刚说的话，孔母双腿发软，点点头在颜桃桃和佣人的搀扶下落座，喃喃自语着：“不能这样对敏珠，不能……敏珠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孩子就好了……” 　　孔母念着念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颜桃桃，眼眸里冒着光，“对，孩子，还有你妈妈，你妈妈这么年轻，拿一个肾影响肯定不大的，桃桃，把你妈妈的电话给我，我这就给你妈妈打电话。” 　　颜桃桃听着，就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冰水，心里凉透了。 　　她可以理解孔母和孔父几十年的夫妻，自然无法对他不管不顾，也理解孔敏珠是她一手带大的“乖女儿”，不婚不育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她舍不得孔敏珠拿掉自己的肾也很正常。 　　但怎么可以这样要求孔倩妍？ 　　从来没有感受过爷爷奶奶温暖的孔倩妍，一踏入爷爷奶奶家就被一顿呵斥贬低赶出去的孔倩妍，有什么理由要为完全不在意不认可她的孔父，拿出自己的肾。 　　颜桃桃想，可能自己骨子里真的是个冷漠又自私的人吧，至少这一刻，不愿意让孔倩妍为孔父做肾脏移植手术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哪怕两个小时前，在孔倩妍怯生生的唤了“爷爷”后，孔父能轻应一声，颜桃桃此刻都不会对孔母的这个提议如此抵触。 　　孔母疼爱孔敏珠，她也心疼孔倩妍。 　　半响没等到颜桃桃的反应，孔母双手按住颜桃桃的双臂，催促道：“桃桃，听见我的话没，快把你妈妈的号码给我，我要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赶紧来医院。” 　　颜桃桃调整了下呼吸，对上孔母的双眼，鼓起勇气，坚定的拒绝，“不。” 　　孔倩妍是她的妈妈，是她这辈子要守护的人。 　　触及孔倩妍，她可以被指责冷漠，她不愿意退让。 　　孔母眉头紧锁，不悦道：“桃桃，这不是在开玩笑，你一个小孩子弄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我不怪你。” 　　“曾外祖母应该没有忘记，两个小时前，曾外祖父拒绝承认妈妈是他的孙女，把她赶了出去，可是两个小时后，您又要把她喊回来，就是为了拿走她的肾，这样太过分了。” 　　孔母吸气，“你才六岁半，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孔母脸色已经变了，佣人立在孔母旁边，不住的冲颜桃桃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可颜桃桃没有妥协，她语气认真严肃，回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根本就不知道！”颜桃桃的固执让孔母情绪激动起来，“现在需要肾的是你的曾外祖父，你妈妈的爷爷，她作为孙女，给爷爷一个肾，是她应该做的，手术成功后，我们不会亏待她的。” 　　听到这里，颜桃桃怒火中烧，只是还顾及到孔母的情绪，她生生抑制着心里的怒吼。 　　之前还在说孔倩妍丢人现眼、不争气，不允许她叫他“爷爷”。 　　可现在要肾了，就把“孙女”两个字安在孔倩妍身上了。 　　这不是道德绑架是什么？ 　　他们应该是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对后辈发号施令，才会有这样理所应当的口吻吧。 　　和孔家二老待得越久，颜桃桃就越理解体谅孔竹生。 　　看着孔母苍白的唇色，心里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尽量温和的回道：“曾外祖母，您和曾外祖父都没有承认妈妈是你们的孙女，并且把她赶走了，我觉得现在也不要再给喊过她过来了吧，但你们承认了我……所以，如果曾外祖父需要，我愿意拿出我的肾。” 　　“荒谬！你还是小孩子，身体都没发育完全！” 　　是的，荒谬。 　　没有一个正常成年人会要一个人六七岁孩子的肾脏。 　　颜桃桃这样的回答仅仅是想跟孔母表示，如果要索取至少要有付出，他们没有抚养带过孔倩妍一天，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的前提下甚至有恶语相向，要向孔倩妍索取，至少应该像对待她一样的对待孔倩妍吧。 　　认可她的存在，并表示愿意一起生活。 　　下一秒走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护士朝她们小跑着过来，孔母停止了和颜桃桃的对话，在佣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护士：“孔老夫人，有些手续必须要家属签字了，您女儿还在赶过来的路上，您方便跟我去趟主任的办公室吗，有些事项主任还得跟您谈谈。” 　　攸关孔父，孔母没有犹豫，立刻点头，急急忙忙中并没有心思去管颜桃桃。 　　之前一直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孔母身后的颜桃桃这回安静的在位置上没跟过去的意思了。 　　“桃桃？”佣人见状，担忧的望着颜桃桃，“你不跟我们过去吗？” 　　颜桃桃摇头，知道她的担心，回道：“我不会乱跑，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 　　闻言，佣人这才放心陪着孔母离开。 　　孔父是个什么情况颜桃桃已经心里有数，她没有犹豫的拿出手机，给孔竹生打了电话。 　　孔父状况不好，应该告知孔竹生。 　　只是孔竹生应该是在忙，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颜桃桃只好给马腾打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马腾：“喂？桃桃呀，你是要找孔董吗？他在开会哦，你是想告诉我，我一会等孔董结束会议转告给他听，还是让孔董开完会给你回电话？” 　　“马腾叔叔帮我转告吧。”毕竟也不确定等会孔竹生回电话的时候，她会处在怎样的情境中，是否方便接电话，“我的曾外祖父，外公的父亲，因为肺部出血现在在中心医院，医生说要做肺叶切除手术，还可能要进行肾脏移植和切除。” 　　马腾：……？！ 　　信息量太大，电话那头只传来马腾的呼吸声。 　　“马腾叔叔，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用了，我记住了，只是……桃桃，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现在就在医院。”颜桃桃知道马腾心里的疑惑和不敢相信，“我在曾外祖父这外公是知道的，你只要把我刚刚说的话转告给他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 　　结束了和马腾的电话后，颜桃桃没忍住，还是给孔倩妍打了个电话。 　　孔倩妍很快就接了，“桃桃？怎么给我打电话，是你曾外祖父说你什么了吗？” 　　短暂的会面，孔家二老在孔倩妍心里留下的都是“不好相处”的印象，令她不由得觉得颜桃桃也是受了委屈所以给自己打电话的。 　　“没有。”颜桃桃试图从孔倩妍的声音里去判断推测她的情绪，“妈妈，你回家了吗？” 　　“回了呢，妈妈是个大人了，你不要担心。”孔倩妍温声安抚着颜桃桃，再次确认了遍，“他们真的没说你什么吗？受了委屈要告诉妈妈。” 　　“真的没有。”受了委屈的人明明是孔倩妍自己才对啊。 　　“那就好。”孔倩妍松了口气，“在那边要记得妈妈跟你说的那些话，知道吗？” 　　孔倩妍的话和孔家二老的话交织在一起，颜桃桃心里十分的难受，没有应她的话，而是说道：“妈妈，你很好很好，非常非常优秀，以后也会越来越优秀。” 　　“丢人现眼”这样的词不该用在现在的孔倩妍身上。 　　在孔父出口伤人时，她没能有机会把这句话说给孔倩妍听，只希望现在说出口也不会太迟。 　　孔倩妍懂得她的用心，短暂的沉默了下，随即温声回道：“好。” 　　“……” 　　“桃桃，妈妈很为你骄傲，很开心能成为你的妈妈。” 　　孔倩妍没觉得孔父说的话都让她伤心难过，至少她听到了孔父对颜桃桃的肯定，听到他那样严苛的人用“优秀、懂事”来形容颜桃桃，她这个当妈妈的，是欣慰且骄傲的。 　　“我也很开心很开心能成为你的女儿。” 　　----- 　　孔母签了字后，孔父的肺叶切除手术立即就展开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谈话很不愉快还是因为孔父在手术里，孔母没有任何与人交谈的想法，她也坐不住，一直在走道上来回踱步。 　　颜桃桃只能不时看看手机有没有收到来自孔竹生的消息，不时打量下孔母的状态表情。 　　陪同的佣人知道孔母的性子也不敢上去劝，就在一旁候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孔敏珠穿着白色绸缎衬衣和优雅的鱼尾长裙出现在走道里。 　　她一身通勤职业装束，一看就是刚从工作场合赶过来的。 　　“妈。”孔敏珠神色从容淡定，只有微微起伏的呼吸透出她的紧张来，“爸在做手术了？” 　　一见着孔敏珠，孔母仿若看到了依靠，立即抓住了她的小手臂，哽咽道：“敏珠，你终于来了，你爸他肺部出血，正在做手术……” 　　孔敏珠腰背挺得笔直，像根笔挺的柱子让孔母依靠着，沉稳有力的安抚道：“我跟刘主任通过电话了，妈，我来了，别怕。” 　　在孔竹生离开孔家的这二三十年，孔敏珠早就习惯的活成父母的支柱，任何时候她都表现得临危不乱，无坚不摧。 　　“不怕，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孔母点着头，眼泪还是往外冒，“要是你爸……你爸……那可怎么办啊？” 　　“妈，你先不要胡思乱想，一切等爸手术结束后再说。” 　　孔敏珠一来佣人也敢开口了，“是啊，夫人，大小姐过来了，你就放宽心吧，大小姐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你都站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会吧，可别累垮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孔敏珠拍拍孔母的手背，“我已经订好了之前爸住院时住的套房，妈你先过去休息一会，爸这边有我在这等着，你安心。” 　　语罢看向一旁的佣人，嘱咐道：“V602，还记得吧？带我妈过去休息吧。” 　　“好的，大小姐。” 　　安顿好了孔母，孔敏珠看向颜桃桃，“你一起去病房吧。” 　　颜桃桃摇头，试探的问：“姑姥姥，我能和你一起在这等吗？” 　　和孔母一起待在病房里，有可能会因为提到孔倩妍又说出些让孔母不想听的话来，颜桃桃还是选择跟孔敏珠待在一起，皆大欢喜。 　　孔敏珠刚好也有问题要询问她，于是颔首答应了。 　　孔敏珠有双太过敏锐严厉的眼眸，会让颜桃桃觉得什么都逃不过她的审视，于是在孔母和佣人离开后，她主动开口，道：“姑姥姥，对不起。” 　　“为了什么？” 　　“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在孔敏珠一瞬不眨的眸光下，颜桃桃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班主任拎到教室外批评一般，“我……顶撞了曾外祖父。” 　　孔敏珠的缓缓蹙眉，也没有急着发火，而是接着问道：“为什么要顶撞他？你们今天说了什么？” 　　颜桃桃垂首看向地面，把她和孔倩妍一起进了孔家后，孔父对孔倩妍说的那些话以及她后来跟孔父的对话全部如实复述了一遍。 　　孔敏珠没有打断，颜桃桃一鼓作气的说完后抬头，对上孔敏珠的双眼，不躲不闪，道：“我刚刚道歉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依旧认为曾外祖父说的话不对，他评判人的标准不应该那么武断，我的妈妈什么也没做错。” 　　这是原则立场问题，她必须强调。 　　颜桃桃又补充道：“我道歉，是为我‘顶撞’曾外祖父这个行为，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我没有做到。” 　　“你没有做错。” 　　抢在孔敏珠之前，低沉的男声响起。 　　是孔竹生的声音。 　　颜桃桃反应极快的侧头，讶然出声，“外公！”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她跟孔敏珠说的那些话，他全部听见了吗？！ 　　但下一秒她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孔竹生和孔敏珠要见面了。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颜桃桃立刻又侧头去看孔敏珠的反应。 　　孔敏珠极缓的侧身，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岁月的沉淀下变得更沉稳淡然，她静立着看着将近三十年没有见过的孔竹生抬脚走来。 　　时光荏苒，在转瞬即逝的光阴里，彼此都早就不是记忆里青涩的模样。 　　不知怎地脑海里就回忆孔竹生和父母决裂的那个夜晚，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和此刻的人影重合。 　　他们都老了啊。 　　她曾经也设想过许多和孔竹生再见的场面，或许是衣香鬓影的宴会，又或许是什么权威的国家级企业表彰交流会，总而言之，是各种各样正式的场合，她期待着看见大获成功的孔竹生。 　　可以跟她侃侃而谈，像她证明，离开了孔家的光环，他依旧出类拔萃。 　　却没想到，会是在医院手术室外的走道。 　　不过她也没有失望，以她对他的关注和获得的资料，她知道即使不是因为孔父，离他们再次见面的机会也近了。 　　孔竹生走到颜桃桃的身侧，揽过她的肩膀，一副要把她揽在自己羽翼下保护的姿态，与孔敏珠面对面站立，哑声唤道：“姐。” 　　孔敏珠下意识挺直腰背，连脖颈都微微仰起，面上的展露的神情却是淡然，“爸在手术室里。” 　　孔竹生表示了然的点点头，接着把话题绕了回来，“桃桃说的话是会让爸不开心，但桃桃没有说错什么，我不认为她需要道歉。” 　　孔敏珠不语，静待他说下去。 　　孔竹生：“该道歉的人是我，我考虑不周才会让倩妍跟桃桃一起过去。” 　　作为一个父亲，在听到孔父用那样对待孔倩妍后，他难免觉得心疼，他只考虑到生病的孔父以及嫌家里太过冷清的孔母会想要多些子孙后代的陪伴以及担忧颜桃桃一个人在孔家二老那会住得不适，却没有为孔倩妍考虑。 　　作为一个儿子，他对孔父的脾性是很了解的，他只要再多思考一下，就该知道孔父不会接纳和认可孔倩妍的。 　　是他忽略了，让孔倩妍受到了伤害。 　　被孔竹生的大手揽着，听到他这番话，颜桃桃心里感动不已。 　　原本她还担心着孔竹生到了医院会呵斥她，觉得是她“忤逆”孔父，和孔父发生争执才导致孔父现在待在手术室里的。 　　可孔竹生不仅不带一点质疑的相信她，给她撑腰，还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真的是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外公。 　　孔敏珠眉毛微挑，这才开口：“我没让桃桃道歉。” 　　这是孔敏珠的立场，可对于孔父的言行，她不会去做任何的评价，年轻时如此，现在亦然。 　　孔敏珠又问道：“爸想让桃桃改姓，将来继承孔氏的想法，你知道吗？” 　　昨晚他们两个的通话很短暂，只围绕了孔父的病情，并没有谈及其他的，孔敏珠也不确定颜桃桃是否跟孔竹生说了这件事。 　　孔竹生颔首，“知道的。” 　　孔敏珠：“据我了解，桃桃爸妈离婚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你为什么一直没给她改姓？” 　　昨天和颜桃桃的交谈中，她听出颜桃桃对改姓这件事并不抵触，也对自己的生父没什么依恋不舍，那么将近一年没有改姓，只可能是孔竹生没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 　　难道他现在的公司的接手问题只考虑到了女儿孔倩妍，而没有考虑颜桃桃？ 　　“因为没必要。”孔竹生抬眸反问，“姓氏真的那么重要吗？” 　　“……”孔敏珠被问住了。 　　“爸妈一些思想观念，我一直就不太认同，按血缘性别去决定继承人一直就不公平。”久别重逢，时过境迁，孔竹生终于说出了压抑在心底几十年的话，“姐，这对你不公平。” 　　孔竹生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些。 　　他在父母的期许和要求中长大，从懂事起，耳边最长听到的话就是：“你要争气，你是孔家唯一的儿子，是孔氏的继承人，你要强大优秀。” 　　从第一次听到，孔竹生心里就有不适，只是年纪尚小，他无法把那种不适感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长大了，他才渐渐懂得。 　　令他不舒服的点，是因为这些话里传递表达的，仿佛孔家的一切都属于他，和孔敏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他的陪衬，配角。 　　明明孔敏珠同样优秀，明明孔敏珠一直在按着父母的期望成长。 　　可是父母，仿佛看不到充满力量的孔敏珠，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不会避讳着孔敏珠。 　　孔竹生不知道孔敏珠是否有为父母的“偏心”而受伤难过，他记得每每朝孔敏珠看过去时，她总是安静温顺的立在一旁，眉眼低垂，没有喜怒的表情，仿佛对父母的一切安排没有异议，也不会愤怒的觉得不公。 　　甚至，在孔竹生的记忆里，孔敏珠一直都是很有责任感的“长姐”，她不仅没有怨恨过他，相反也对他很好。 　　他背负着“剥削抢夺”了她的所有的罪恶感，却因为她什么都不说，不为自己鸣不平，而变得无处宣泄。 　　年少热血的时候，他无比的期待，甚至幻想着和孔敏珠一起“反抗”父母这些决定的时刻。 　　可她永远是静默的，一直到他为了妻子和父母发生争执。 　　当年孔父那句愤怒的威胁，说着只要他敢走出家门，孔家的一切都会留给孔敏珠，从此跟他不再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这个威胁没让他觉得不甘不舍，相反有种卸下负担的解脱感。 　　全部给孔敏珠？ 　　他是愿意的。 　　她也值得。 　　于是孔竹生走得头也不回。 　　从回忆里抽身，孔竹生直视着孔敏珠那双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眉眼，大方坦诚的表达自己态度想法，“姓氏不重要，性别也不重要，我所拥有的一切，如果桃桃长大后想要，不管她是姓‘颜’还是姓‘孔’，我都会给她。” 　　所以，他从来没有提过让颜桃桃改姓“孔”，这就是孔竹生和孔父最大的不同。 　　孔竹生用着轻飘飘的口吻说着，颜桃桃全身的血液却都沸腾了。 　　此刻在她心里，孔竹生身高两米八！ 　　“在我眼里，孔家的一切都该是你的。”孔竹生再次冲孔敏珠强调了遍：“姐，性别不重要，姓氏不重要，你明白吗？” 　　所以，孔氏不该是因为他不要了，才轮到她手上。 　　她也不应该终身不婚不育，像是怕把孔氏交给一个孔家二老定义的“外人”，现在又要按照孔父的意思，把颜桃桃当做继承人。 　　孔敏珠的脑海里像是有人在敲钟，她睫毛颤了颤，一瞬不眨的盯着孔竹生，说不出话来。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正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撞击。 　　孔竹生摸了摸颜桃桃的后脑勺，宠溺道：“桃桃还小，我只希望她可以健康快乐的长大，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和爸的想法不一样，我不会觉得公司一定需要子孙后代去接任，如果我的孩子志不在此，我会把公司交给最适合的人。” 　　他就是在这样强的心理压力下长大的，他不赞同自己父亲做的那些，他也不想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爸爸。 　　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条理清晰的开始处理下一个问题，“我去做匹配测试，把我的肾移植给爸吧。” 　　“爸不会同意的。”孔敏珠终于发声，“你的肾，爸不会要。” 　　除非是孔竹生跪下认错，而孔父原谅了他之后才有可能。 　　“不要让他知道是我的肾。” 　　“……？” 　　“我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知道爸的性子，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奢求他的原谅。” 　　“……” 　　“我不会出现在爸面前，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不被发现的照顾爸妈。” 　　孔竹生就没想过这一辈子，还能像跟孔敏珠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说话，可身为儿子，如果不能在父母生病晚年时照顾，他一辈子都会遭受良心的谴责。 　　他可以给出自己的肾，在不被二老知道的情况下照顾他们，他心里的缺憾，就补齐了。 　　孔敏珠眼眸微睁，“我知道你现在很出色，或许你可以见见爸妈，让他们认可你……” 　　孔竹生摇头，“无论我获得什么样的成就，只要不是按照爸的意愿，就通通是过得失败，所以他不会想看到我，而我出不出色，成不成功，不一定非要他们认可点头。” 　　颜桃桃犹如醍醐灌顶。 　　一直以来，她觉得要避免孔竹生变成梦境里见到的那个样子，一定是要和孔家二老和解。 　　如何和解？ 　　当然是面对面沟通，承认彼此的过错，互相道歉，放下过往。 　　但她现在知道自己太过狭隘了。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矛盾隔阂都必须要解开，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交流沟通的。 　　例如把偏执刻进骨子里的孔父，他固执了一生，不是孔竹生费费唇舌，他就会反省自己的人。 　　又何必非要像她早上那样硬碰硬？ 　　和解的方式不止一种。 　　梦境里孔竹生的失魂落魄，是因为没有见到父母最后一面，没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现在的孔竹生，还来得及为父母做什么。 　　即使默默无闻，即使不被知晓。 　　有了这些付出，他得以跟自己和解。 第72章 　　孔竹生坚定的要给孔父移植自己的肾脏, 颜桃桃也不能阻止他去做匹配度测验。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颜桃桃没有劝阻，但还是忍不住询问：“外公，你真的就打算偷偷照顾曾外祖父、曾外祖母, 不被他们知道吗？” 　　孔父不好说，但孔母显然还是想见见孔竹生的。 　　“我心里有数。”孔竹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问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听了颜桃桃的复述，孔竹生知道她现在和孔父孔母相处并不轻松愉悦，她一个小朋友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孔倩妍早上受了委屈, 他觉得颜桃桃去陪陪孔倩妍也挺好。 　　颜桃桃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想等曾外祖父手术结束。” 　　也想知道孔竹生的匹配结果。 　　孔竹生没有再多说, 任凭颜桃桃自己做选择。 　　--- 　　专家操刀，孔父的肺叶切除手术很成功。 　　孔父被护士推出手术室, 孔竹生远远的看了几眼，和孔敏珠交换了眼神, 耳语了几句，他便往后退了退, 主动拉开了距离。 　　孔父要被送回病房了，孔母在病房等着, 孔竹生还不能跟过去。 　　颜桃桃跟在孔敏珠身后，一起护送孔父回了病房。 　　手术结束，孔父麻醉未醒, 颜桃桃乖巧的在病床边候着，孔敏珠和孔母在一旁交谈。 　　知道肺叶切除手术很成功后, 孔母心里的事放下一桩, 紧接着提起另一桩, “你都知道的吧, 刘主任说要做肾脏移植手术，我回了病房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虽然刘主任说了，手术有危险，你爸可能也撑不了几年，但能撑几年是几年，有个健康的肾总是要强一些，他日子也过得舒坦一些……” 　　“妈，我会去做匹配测试，也会拜托院方尽快找到合适的□□。” 　　孔竹生有孔竹生的想法，但孔敏珠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她也会去做匹配测试，如果她的肾比孔竹生更合适，就把她的肾移植给孔父，同时如果院方能找到更适合孔父的肾脏，就按院方的安排。 　　一切，都以适合孔父为前提。 　　“我觉得已经有合适的□□了。”孔母余光瞟过病床旁的颜桃桃，稍稍降低了下音量，“你去联系孔倩妍，让她来医院一趟。” 　　病房如此安静，孔母故意压低的音量，都是欲盖名章。 　　所有在病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楚。 　　颜桃桃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即便早就知道自己的拒绝改变不了孔母什么，但再次听她提起，心里还是泛凉。 　　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孔母无动于衷。 　　孔母：“孔倩妍是我们孔家的血脉，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素质自然比你要强，她是最合适的。” 　　孔敏珠回想起颜桃桃跟她说过的，孔倩妍被孔父驱赶的话，没有立刻回应孔母这个提议，而看向颜桃桃。 　　视线里颜桃桃目不转睛的盯着的孔母的脸，面无表情。 　　孔母捕捉到孔敏珠视线的方向，下意识的以为孔敏珠是想通过颜桃桃联系到孔倩妍，于是伸手拉住了她，趁此发泄出之前和颜桃桃交流的不满，“你不用去问她了，你到之前我就让她联系她妈妈了，结果她不肯，我太失望了。” 　　孔敏珠收回落在颜桃桃身上的目光，再看向孔母时，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颜桃桃不肯跟孔母回病房，要跟自己一起候在手术室外。 　　原来如此。 　　“妈。”孔敏珠语带叹息，婉转劝道：“院方肯定会为爸找到合适的□□的，倩妍马上要出国了，她不适合给爸做肾脏移植手术。” 　　孔倩妍这次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如此由她来做肾脏移植，她短期内肯定得休学，对她的影响并不小。 　　重点是，再没有得到过温馨的亲情前，孔敏珠认为他们并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孔倩妍付出这样的代价。 　　颜桃桃感激的看了孔敏珠一眼，很谢谢她为孔倩妍发声。 　　孔敏珠的不同意见让孔母更为生气，不自觉的拔高的音量，“怎么不适合了？比起院方找的那些毫无关系的人，孔倩妍的肾肯定更适合，出国什么时候都可以出，爷爷只有一个，她但凡是被好好教育长大的孩子，她肯定会懂这个道理。” 　　颜桃桃都快被气死了。 　　什么叫做“但凡是被好好教育长大的孩子，她肯定会懂这个道理”？ 　　孔倩妍也不是被孔父孔母教育长大的啊！ 　　而且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孔倩妍都经历了些什么，多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 　　什么都没付出，就要求别人放下自己现在的生活节奏，拿出自己的身体器官！ 　　这完全就是拿血缘亲情进行的道德绑架！ 　　忍不了了，颜桃桃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见陪护的佣人忽然激动的喊，“先生醒了，先生醒了！” 　　刚刚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瓦解，大家都围到了病床边。 　　孔父瞪大眼睛，眼珠缓慢滚动，在孔母和孔敏珠之前来回，嘴唇张张合合，发出的都是含糊的字词。 　　麻药尚未全部散去，哪怕说一个字，他都费力。 　　“好些了吗？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孔母握住他的手，“敏珠啊，快去把刘主任喊过来，你爸不舒服。” 　　孔敏珠扫了眼病床旁的各项仪器指标，还记得刘主任的叮嘱，安抚道：“没事的妈，爸是麻药还在起作用，所以说话不清楚。” 　　但保险起见，也让孔母安心，孔敏珠还是让佣人去一趟刘主任的办公室。 　　孔母担忧的望着孔父，“不着急，想说什么，慢慢说，我们都听着啊。” 　　大家都十分安静且专注的听孔父在说什么。 　　孔父无数次的张嘴闭嘴，“噗……补……” 　　“不？”颜桃桃辨认猜测着，“曾外祖父是想说‘不’吗？” 　　孔父眨了眨眼，认可了颜桃桃的猜测。 　　颜桃桃俯身凑近些，凝神听着。 　　孔母问道：“不什么？什么不？” 　　和都等着孔父费力发声的孔母、颜桃桃不同，孔敏珠出声制止，“爸，麻药还没散，你先别说话了，缓一缓，我们就在这等你缓过来。” 　　之前医生也说了，麻药会在术后十五分钟左右消散，无论孔父要说什么，也不急着这几分钟了。 　　孔敏珠刚说完，就有医生推门而入，查看孔父的身体状况和各项指标，一通忙活下来，等到医生离开病房，孔父也能吐字清楚的说话了。 　　能表述自己意思的孔父，开口第一句话是，“我不要她的肾。” 　　孔母还没反应过来，“谁的肾？” 　　“孔倩妍。”孔父紧绷着脸，分不清是嫌弃还是愤怒，再次重复了遍，“我就是病死，也不会要她的肾。” 　　闻言，颜桃桃感慨着孔竹生和孔敏珠对孔父的脾性真的是了解透了。 　　孔父在心里抵触不认可着孔竹生，所以不可能会要孔竹生的肾，孔倩妍同理，在孔父心里，孔倩妍的所作所为，就是翻版的孔竹生。 　　但是谢天谢地，颜桃桃第一次觉得孔父的偏执是“可爱”的，这一次，她的立场跟孔父一样，绝对不能要孔倩妍的肾。 　　她劝没有用，孔敏珠劝也没有用，但孔父自己的选择，孔母一定没辙。 　　果然，反应最大的人是孔母，她眸光闪烁，反复的低眸抬眸，说道：“我懂你的想法，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要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啊……” 　　孔父毫不退让，“是我的身体，我有自己的考虑。” 　　孔母用手捂脸，之前劝说孔敏珠和颜桃桃的气场全部崩塌，她沮丧不已。 　　孔敏珠适时发声，“我会去做匹配测试，爸，我的肾……” 　　“不必。”孔父同样拒绝，“你的我也不要。” 　　从小和孔父的交流狗通中，孔敏珠就习惯“听从”他的每一个决定，同他本人相关的决定，即便她心里不认同，也不会花力气去劝阻，就如当初他决定和孔竹生断绝父子关系，她一如既往的静默。 　　于是孔敏珠接着道：“院方会找到最合适的肾脏……” 　　“不。”孔父再次拒绝，“其他人的，我也不要。” 　　孔敏珠：……？ 　　颜桃桃：？？？ 　　孔母：……？！ 　　孔父表明自己的想法，“我拒绝做肾脏移植手术。” 　　“这怎么可以？！”孔母激动不已，“医生既然提了要做移植手术，说明你的肾肯定是出了问题，换个健康的肾，你之后的日子会少遭些罪，为什么不移植？” 　　“做手术就不遭罪了吗？我这身子这些年遭的罪已经不少了，换个肾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何必再遭这个罪，我累了。” 　　来来去去的折腾，对于一个迟暮的人而言，每次的治愈带来的不是一次次的新生，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消耗。 　　他真的累了。 　　孔敏珠在这一刻是能和孔父共情的，他的意思心情，她都懂。 　　之所以能在孔父肺部出血进手术室后，还能淡定自若的安排接下来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她本身性格、行事作风如此，也是因为，这并非孔父第一次进医院了。 　　这些年，孔父在医院待着的时间不少，许多次她都以为是最后的时刻了。 　　无数次的忐忑和担忧中，不仅仅是一种麻木习惯，也给了孔敏珠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和面对“死别”这件事。 　　关于“死亡”，他们好像都更能坦然面对了。 　　于是孔敏珠点头，郑重回道：“好，爸，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嗯。” 　　似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孔父闭上了眼。 　　孔母把脸整个埋入掌心，肩膀耸动着，开始啜泣起来。 　　颜桃桃环顾了下屋子，目光在孔家二老和孔敏珠上来回，感慨万千。 　　即便是在同一个空间，人类的悲喜也无法同步。 　　但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吧。 　　颜桃桃想，孔敏珠能如此淡然的原因，大抵是她这一辈子没有停止过对父母尽孝，所有在父母有可能要离世的时候，她不会因为亏欠自责而生出强烈的不舍来。 　　用心对待过，就不害怕失去了。 　　再自私冷漠一点，孔竹生的肾也保住了，这于颜桃桃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决定。 　　病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颜桃桃调整了下呼吸，下定决定开口：“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对不起，之前我跟你们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妥当，惹你们生气了。” 　　孔家二老都没有人答话，病房依旧安静。 　　颜桃桃接着道：“很抱歉，我可能无法完成你们期待，变成你们想要的那种孩子，谢谢你们之前愿意接纳我，让我住到你们身边，但我更想和我的妈妈、外公住在一起。” 　　两天的相处，让颜桃桃意识到，在孔父的眼里，他们和孔竹生、孔倩妍，根本就是不能共存的存在，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这样的情况下，颜桃桃的选择是没有犹豫的，她当然会选择孔竹生和孔倩妍。 　　她没有信心可以通过自己改变固执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如果住过去朝夕相处，她又做不到像孔竹生、孔倩妍那样的内敛隐忍，之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鸡飞狗跳，没有人会开心的。 　　距离产生美。 　　就像在昨天以前，孔父、孔母对她的印象，都是“聪明、优秀、懂事”的好孩子，两次见面的争执过去，显然是“叛逆、不懂事”的坏小孩了。 　　她原本想靠近孔家二老，初衷都是为了孔竹生罢了。 　　从之前孔竹生和孔敏珠的谈话来看，这件事已经不用她操心了。 　　她该走了。 　　颜桃桃站在病床边，弯腰俯身，鞠躬道：“谢谢，能见到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还有姑姥姥，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三个血缘亲人，我真的很开心，我要回家了，希望曾外祖父早日康复，希望二老身体健康，如果以后还愿意见我，我一定会过来看望二老的。” 　　一鼓作气的说完心中的想法，颜桃桃变得轻松了，她站直身子，就见对面的孔敏珠唇角微扬的看着她，眉眼里都是肯定和赞许。 　　孔母没说话表态，只是保持着抽泣的姿势。 　　病床上的孔父也没有再睁开眼看颜桃桃一眼，片刻后张了张唇，只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早上和颜桃桃的谈话，他知道，颜桃桃不是他想要的小朋友。 　　而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培养出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孩子。 　　孔敏珠绕开病床，冲颜桃桃道：“跟我来，我送你出去。” 　　颜桃桃点点头，跟着孔敏珠走到了病房门口，最后还是远远的朝他们再鞠躬告别，“再见。” 　　如果，真的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 　　她希望他们都健康。 　　孔竹生选择了留在医院，孔敏珠安排了司机送颜桃桃回去。 　　分别的时候，孔敏珠主动伸手摸了摸颜桃桃的头，口吻难得的透出温柔来，说道：“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桃桃。” 　　她在心里认可了颜桃桃这个孩子。 　　这一次想要把孔氏交给她，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 　　颜桃桃莞尔，“好，姑姥姥，我们下次再见。” 　　--- 　　“央乐府”别墅。 　　看见颜桃桃回来的孔倩妍，反复的揉了揉眼睛，讶然道：“桃桃？” 　　同颜桃桃的起伏丰富的上午不同，于孔倩妍而言，她就是被孔父赶回来后，在家情绪低落的待了几个小时而已，她完全不知道颜桃桃都经历了什么。 　　“是我！”颜桃桃主动凑过去，环住孔倩妍的腰，“妈妈，我回来了！” 　　了解了孔敏珠、孔竹生的成长后，颜桃桃越发觉得，她现在能拥有如此善解人意，互相尊重支持的妈妈，实在是一件不容易且幸福的事情。 　　孔倩妍抱住颜桃桃，瞅了眼门口的行李箱，皱眉问道：“你也被赶出来了？” 　　颜桃桃摇头，“我是自己回来的。” 　　孔倩妍：？？？ 　　看着孔倩妍一头雾水的样子，颜桃桃也没瞒着孔倩妍，简单的把孔父住院做手术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孔倩妍听着，时而睁大眼眸，时而紧张的抿唇，一张脸是担忧和紧张各种神色交替。 　　说完后，像是看透了孔倩妍的内心，在她自责愧疚前，颜桃桃率先出声道：“曾外祖父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肺部一直就有问题，不是因为我们俩过去才生病的，不是我们的原因哦，妈妈你没错，我也没有错。” 　　颜桃桃这样一说，孔倩妍反而没话可以接了。 　　“妈妈，别人不喜欢我们，不一定是我们的错的。”颜桃桃将孔倩妍抱得更紧一些，很怕她惯性的陷入自我打击中，循循善诱道：“妈妈，你的爷爷奶奶没有一定要喜欢你的义务，对不对？” 　　孔倩妍点头。 　　“那我们也没有非要喜欢他们的义务呀。”颜桃桃尽可能的用着轻松的口吻，“我们可以互相不喜欢的！” 　　这一点，简直就是颜桃桃的人生信条了。 　　不用“血缘”去捆绑任何的关系，就像当初的颜骏，没有接纳过她，她也不必喜欢颜骏。 　　之前，孔竹生一直没相信她的身份，两人产生误会时，颜桃桃也是选择了投奔罗南平。 　　孔倩妍听着，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发现自己又被不到七岁的女儿“教育开导”了，心里又温暖又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再次感慨道：“小大人。” 　　孔倩妍知道，颜桃桃真的很在意她的心情，之前的电话和现在这番话就是很好的证明。 　　颜桃桃小心且敏感的维护着她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感动之余也很心疼。 　　她的女儿才六岁半啊，却一直在“呵护照料”她的情绪。 　　“桃桃。” 　　“嗯？” 　　“你不用这么紧张，妈妈没有那么脆弱。” 　　颜桃桃咧唇笑了笑，乖乖巧巧，软软糯糯的回：“好，我知道啦~~” 　　--- 　　短暂的“风波”过去，孔家二老如旋风进入了颜桃桃和孔倩妍的生活，又毫无声息的冷了下来。 　　有了孔敏珠的配合帮助下，孔竹生每天都有在医院照顾孔父，多半是在夜里。 　　在所有人都入睡了后，孔竹生隐匿在夜色里，候在孔父的床边，用着自己的方式，给孔父关心和照顾。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照顾着自己在意的人。 　　就如孔倩妍和颜桃桃，知道孔竹生最近缺觉，从来不去烦他，孔倩妍也每天动手熬着补身子的汤汤水水，没有劝阻孔竹生，只是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家人的决定。 　　一切都是温馨有爱的。 　　在吴珠珠和罗章超的张罗下，颜桃桃和夏佑也在度过最后的假期生活，期待新学期的来临。 　　孔倩妍去机场的时候，没有悬念的，是吴辰去送机的。 　　吴辰开着车，孔倩妍坐在副驾驶位，后座是叽叽喳喳又长大不少的四个小孩子，一路闹闹嚷嚷的，倒不像是要去给孔倩妍送行，仿佛是“一家六口”要出门玩。 　　等到了机场，吴辰拎着孔倩妍的行李箱，替她办好了值机。 　　俊男靓女的搭配四个小朋友的组合，不时引得机场的人侧目观看。 　　——“这是夫妻吗？看着很登对，四个小孩子也长得很好看，真是养眼啊。” 　　——“这么年轻，没有结婚生孩子吧，他们是小学老师吗？” 　　——“这对情侣也太般配了吧，以后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 　　…… 　　路人各种议论想法都有，只是在吴辰和孔倩妍的情侣关系上无一例外的肯定。 　　爱意果然是藏不住的。 　　落在小孩子的眼里，两人同样是配一脸的。 　　罗章超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眼神发亮的仰头问道：“吴辰叔叔，倩妍阿姨，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孔倩妍面色一红，尴尬的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罗章超的提问。 　　吴辰推了推眼镜框，顺着罗章超的话，笑道：“那要看你倩妍阿姨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了，不如你帮我问问她？” 　　颜桃桃：这是拿罗章超当助攻了，不过自己也想知道，就不阻止了。 　　吴珠珠：啧，叔叔真没用，自己没胆子问，要罗章超帮忙问，嫌弃。 　　夏佑：…… 　　罗章超脑子超级简单，吴辰这么一说，他立刻看向孔倩妍，“倩妍阿姨，你什么时候嫁给吴辰叔叔啊？” 　　孔倩妍耳廓泛红，嗔了吴辰一眼，俯身含糊的回道：“阿姨什么时候结婚，章超很着急吗？” 　　“那倒也不是。”罗章超摇头，“我不急啊。” 　　吴辰尴尬的咳了一声，觉得罗章超这个助攻不靠谱，没按他的剧本走啊。 　　而颜桃桃、吴珠珠、夏佑则朝罗章超投去无语的目光。 　　罗章超浑身不觉，依旧乐呵呵的回道：“我就是有一个心愿。” 　　孔倩妍：“什么心愿？” 　　罗章超：“前几天珠珠说了，等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她跟桃桃要当花童，给你们撒花送戒指。” 　　孔倩妍瞅了颜桃桃一眼，面色更加通红了。 　　这群孩子，私底下都讨论到这了。 　　一听到婚礼，吴辰来了兴趣，“嗯？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罗章超：“花童能不能多两个啊？我和夏佑也想当，四个花童可以吗？” 　　夏佑：……？ 　　颜桃桃：…… 　　吴珠珠：…… 　　吴辰笑眯了眼，伸手揽过孔倩妍的肩膀，甜蜜询问：“四个花童，可以吗？” 　　孔倩妍垂首，避开吴辰炙热的目光，就在吴辰觉得她会因为不好意思而不回答时，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倩妍……你知道你答应了什么吗？” 　　“我知道。” 　　嫁给他，她愿意。 第73章 结局篇 　　在孔敏珠的掩护下, 孔竹生多了很多照顾孔父的机会。 　　可即便是百般小心还是有意外发生，意外发生在一日凌晨两点。 　　在孔宅的孔母做了个噩梦醒了过来，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忧心着医院里的孔父, 于是便起身去了医院。 　　已经是夜里了, 她没有惊动孔敏珠, 只电话叫醒了司机。 　　没料到会在病房套间的客厅里，看到孔竹生。 　　孔母愣怔的站在门口,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孔竹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不敢靠近, 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压低嗓音, 极轻的唤了一声：“妈。” 　　孔母双肩耸动着, 为了不惊醒病房里的孔父, 压抑着哭声, 泪流满面。 　　孔竹生迈过去, 无声揽过孔母肩膀。 　　不同于孔父态度的坚决，依附着孔父的孔母，对孔竹生是想念的。 　　有再多的“错”，他都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十月怀胎，从身体里掉出来的肉。 　　这一夜, 孔竹生任由孔母宣泄着这么多年的情绪, 孔母鬓角斑白, 孔竹生也不再年轻, 母子俩断断续续的交谈着, 直到天亮。 　　在孔父将醒时, 孔竹生离开的病房。 　　即便再想要父子见面和好，孔母也没有挽留孔竹生，她知道孔父的性格。 　　除非孔父自己能想通，不然谁劝都无解。 　　后来，坚持不肯做肾脏移植手术的孔父出了院，继续在孔宅休养。 　　孔母几次三番的试图提起孔竹生，可见孔父连颜桃桃都不再问及了，她就更加不敢提起孔竹生了。 　　孔父长时间都在闭目静卧，像是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眷恋，在沉默中告别。 　　四个月后，又到A市的冬天。 　　天气不错，孔父在院子里晒太阳，忙完的孔母走过去，看他膝盖上放着常年会看的财经杂志，是佣人送过来的。 　　自孔父身后走过去，她猜想着他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杂志还是未打开的状态。 　　随意一瞥，孔母定住了。 　　杂志的封面，是孔竹生。 　　孔母有些心慌意乱，她赶忙绕过去，想从孔父手里拿开这本杂志，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合眼。 　　他面色平静，没有印象里触及孔竹生就大起大伏的情绪，直直的盯着封面。 　　这是孔父一直认可的杂志，也是他直到现在还期期都会看的。 　　国内财经类首屈一指的杂志，等被该本杂志报道的都是业内顶级的人物。 　　能成为该本杂志的封面人物，孔竹生的实力已经不容人质疑。 　　孔父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封面下方其中一条标语上：虎父无犬子。 　　虎父无犬子。 　　望着望着，他鼻腔逸出一声轻哼，心里的结像是理顺了一个头。 　　察觉到孔母的注视，孔父没有抬眸，只是波澜不惊的翻开了杂志。 　　--- 　　同年的冬天，温暖的海岛，吴辰和孔倩妍举办了室外婚礼。 　　按照孔倩妍的想法，婚礼只宴请了挚友亲朋，小型温馨。 　　这是孔倩妍第二次结婚，却是她一次举办婚礼，没有伴娘伴郎，有着四个可爱的花童。 　　两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纱裙，两个小男孩穿着黑色的小西装。 　　临近登场，罗章超瞅瞅远处的舞台和观礼的人群，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十分紧张。 　　他很想跟他的小伙伴们分享下自己的心情，瞅瞅颜桃桃……哦不，现在已经是孔桃桃了。 　　孔桃桃在目不转睛盯着孔倩妍，瞅瞅夏佑，他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孔桃桃，再瞅瞅吴珠珠，她是神色悠哉四处望着。 　　呜呜呜，怎么感觉只有他一个人紧张。 　　察觉到罗章超的视线，吴珠珠侧过来，问道：“怎么了？” 　　罗章超纠结了一下，还是坦诚说道：“珠珠，我紧张。” 　　“哦。”吴珠珠给出了解决方案，“你在脑海里过一下登场后的流程吧，一会出一个岔子，假期就多做一套题。” 　　“……” 　　“怎么样？还紧张吗？” 　　罗章超：呜呜呜，更紧张了。 　　罗章超抹了抹额头的汗，很快音乐就响起了，颜桃桃和吴珠珠垮着竹编花篮，率先迈上了花道，在夏佑的提示下，罗章超随后登场。 　　四个小花童在前面扬撒着花瓣，孔倩妍一袭鱼尾婚纱，挽着孔竹生的手，迈入婚礼的花道。 　　看着西装笔挺捧着鲜花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的吴辰，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翩飞，她受过的委屈心酸，被他全部酿成了甜蜜美好。 　　孔竹生把孔倩妍的手交到了吴辰的掌心，那一秒，原本以为可以淡然自若的孔竹生，还是克制不住的眼眶泛红。 　　老天啊，这一次，可一定要让他的女儿幸福啊。 　　--- 　　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大家就陆续回国了，剩下孔倩妍和吴辰，打算留下来度个蜜月。 　　害怕孔桃桃会因为自己和吴辰结婚了而产生失落感的孔倩妍，是很想要孔桃桃留下来一起的，只是孔桃桃一副要给他们俩这对新人过二人世界的样子，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 　　要退房离开的早晨，孔倩妍一边帮孔桃桃检查行李，一边又提了遍，“桃桃，你还是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要不是因为孔竹生工作繁忙，孔倩妍也想要孔竹生留下来，比起“二人世界”，一家人的度假她更向往。 　　可惜孔桃桃还是没有犹豫的摇头，坚定回道：“我跟外公一起回去，马上就要春节啦，我想在春节前把作业做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一旁的吴辰帮忙劝道：“春节时也可以做作业的，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写。” 　　孔桃桃扬声玩笑道：“哇，叔叔你这是要帮我做作业的意思吗？” 　　孔倩妍嗔了吴辰一眼，用眼神表示对他建议和行为的不认可。 　　吴辰掩唇咳了咳，他只是想讨新婚燕尔的妻子开心而已，可没想惹她不悦。 　　“忘记改口了，我重新说一遍。”在吴辰开口前，孔桃桃又发声了，“爸爸，你是要帮我做作业吗？” 　　闻言，吴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这一声“爸爸”让他即使在孔倩妍不赞同的眼神下，也想回上一句：帮，爸爸帮你写作业。 　　孔倩妍答应嫁给他时，最关注的就是孔桃桃的情绪。 　　他们都很担心孔桃桃是否能够完全真的接受他这个继父，也就从来没有要求过孔桃桃什么，更没有提过让她改口的事情。 　　大家在对待这件事上都是敏感且小心翼翼的。 　　没有想到孔桃桃会主动改口。 　　于孔桃桃而言，“爸爸”这个称呼，她会给真心实意对待孔倩妍，其次是自己的人。 　　吴辰是吻合的。 　　她也希望他们可以成为融洽的一家人，不用过分敏感和小心翼翼的对待。 　　孔桃桃：“好啦，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为我好，但我坚持跟外公回去，不留在这，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哦！” 　　孔倩妍原本以为孔桃桃会说是为了她们好，留出空间过二人世界的，她都想好要怎么回答了，结果孔桃桃却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她怔了下，问道：“你有什么私心？” 　　“我想要个弟弟妹妹呀！”孔桃桃眨巴眼。 　　吴辰讶然的看向孔桃桃，“你真的想要个弟弟妹妹？” 　　关于二胎的事情，孔倩妍顾虑很多，怕孔桃桃接受不了，吴辰也表示过，如果孔桃桃抵触，他们就不要孩子，反正在他眼里，孔桃桃就是他的孩子。 　　孔桃桃重重的点头，“真的想要，爸爸妈妈会帮我实现心愿的吧？” 　　话音一落，已经收拾完毕的孔竹生出现在房门口，抬手看了眼腕表，蓄势待发，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嗯嗯。”孔桃桃连声应着，吴辰拎起她的行李，和孔倩妍一起去送行。 　　在机场分别时，孔桃桃大笑着挥手，嘱咐道：“爸爸妈妈好好加油，等你们度完蜜月回来告诉我们好消息哦！” 　　一群大人小孩在场，吴辰轻轻咳了咳，孔倩妍窘红了脸。 　　孔竹生蹙额问道：“什么好消息？” 　　“你又要当外公啦！” 　　孔竹生立刻看向孔倩妍。 　　成为视线焦点的孔倩妍连连摆手，否认的话都说不清楚。 　　吴辰牵着孔倩妍的手表态，“我们会努力的，有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在一片祝福的笑声中，孔倩妍的脸红透了。 　　等到大家上了飞机，吴盛川随口问了声，“桃桃，你真想让你妈妈和吴叔叔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啊？” 　　孔桃桃点头，“嗯，想让爸爸妈妈给我生个弟弟妹妹。” 　　她强调了“爸爸妈妈”的称呼，表达着自己的态度立场。 　　孔桃桃又道：“我有信心，我会是个很好的姐姐。” 　　“哈哈哈，我也会是很好的大哥哥。”罗章超摸摸脑袋，十分的捧场，“桃桃的弟弟妹妹，就是我们大家的弟弟妹妹！” 　　为什么要抗拒一个新生命的来临呢？ 　　这两年，亲人和朋友对她的宠爱早就治愈了曾经那个敏感有些自卑的自己。 　　被爱是一个人底气和自信的来源。 　　笑闹声中，孔桃桃侧头，对上孔竹生的宠溺的双眼，她莞尔，笑得阳光灿烂。 　　未来纵有风雨，孔桃桃底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