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返1985》 作者:元月月半 文案: 林和平重生了,重回到怀孕前,没有孩子牵绊,她最疼爱的弟弟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林和平果断离婚! 周建业也重生了,重回到退伍前,他还没下海经商,妻子还没有外遇,一切都还来得及,周建业果断离婚! —— 民政局门口,拿着离婚证的林和平碰到攥着离婚证的周建业,两人相视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识相遇就是缘——果断进去领个结婚证,开始不平凡的一生 真半路夫妻! 微博名:元月月半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主角:林和平,周建业 ┃ 配角:林平安、林安宁,林宁宁 ┃ 其它:八十年代,日常,种田文 一句话简介:半路夫妻的协议婚姻 立意: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奔小康 =============== 第1章 双双重生   林和平重生回来有十天了。   想了整整十天,林和平也没想明白,她上辈子怎么会看上段其智个心狠手辣的二椅子。   总也想不明白的事,就不用再想——林和平向段其智提出离婚。   两人的结婚证是在林和平老家青州市青苗县办的。   婚后林和平随段其智到首都,在首都考上学之后就留在首都工作。   刚一决定离婚,林和平就去单位把她的工作调到青苗县。   青苗县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跟首都,祖国的心脏无法比。往首都调难如登天,往穷乡僻壤转移,不费吹灰之力。   林和平早上收拾行李,上午去单位,中午去火车站。   两人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火车,一路上段其智没说半个不字,到民政局门口,段其智停下,问林和平,“你想好了?”   林和平瞥一眼段其智,喇叭裤,光夫衫,烫花头,鼻子上挂个蛤/蟆镜,顿时觉得眼疼,她上辈子竟然觉得这种打扮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形容和比喻了。   活该最后被他气死。   青苗县说大很大,方圆十来里。   说小也小,只有几万人。   像模像样的大街只有一条,名字倒是很响亮,紫光大街。   民政局位于紫光大街最东端。林和平的工作落到青苗县,不出意外此后一生都会在这边,不想她“眼瞎”的事闹得全县皆知,就和和气气地说:“我想的很清楚。如果怕我把你的事捅出去,找个笔,我给你立个字据。”   “婚是你要离的,后悔也别来找我!”   尖细的声音把林和平的话盖住,林和平眉头微蹙,谁这么没公德心,在公共场合大吼大叫。   循声看去,大波浪、格子裙,手里好像还拿着BB机的女子,指着身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衫,留着板寸头,面容刚毅的男子,满脸怒气,像是要吃了对方一样。   林和平的视线停在男子身上片刻,顿时觉得眼睛舒服多了,这才像个男人。   可眼角余光一注意到喇叭裤、光夫衫,又觉得眼疼。   林和平不想下一秒吐出来,催段其智,“你也希望我像她一样大吼大叫,闹得人尽皆知?”   段其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秒也不敢耽搁,大步朝民政局里面走。   林和平转身跟上,看到远处的板寸头不理大波浪的叫嚣,迈开大长腿朝他们走来。   来得匆忙,又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林和平很累,懒得收拾,蓬头垢面,不论是乍一看还是细看,跟段其智都不像一家人。   办离婚手续时,工作人员大概以为是男方要离婚,也没自以为是地为了挽救一段早已破灭的婚姻,故意找借口不给林和平办。   顺顺利利出了民政局,林和平抬手指着北面。   段其智不解其意。   林和平转手指着南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从此一别两宽,今生再不相见。”   “噗!”   身后传来一声喷笑。   林和平转过身,板寸头别过脸。   大波浪瞪一眼板寸头,娇哼一声,走一步扭三扭,越过林和平。   经过段其智身边,突然停下,“还不走等人家送你?”   段其智的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和平,林和平学板寸头别过脸,段其智带着满脸不甘,追上大波浪。   林和平暗暗松了一口气,朝南走去。   走出去三步,林和平发现不对,身后有人。   猛地回头,险些撞到白衬衫上面。   林和平慌忙后退两步,看清白衬衫上面的脑袋是板寸头,有点不快,“你跟着我干什么?”   板寸头满眼笑意,“这路是你家的?既然不是,你可以走,我怎么就不能走?”   民政局位于四岔路口。   去火车站往北,去逛街往西,去乡下往东或往南。   往东有好几个城镇,往南只有一个——青潭镇。   林和平面露狐疑,“你也去青潭?”   板寸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是青潭镇人?”   林和平一听他知道青潭镇,不禁说,“这么巧啊。”   板寸头也想这样说,见她两只手分别拎着一个大包,“你就这样走回去?”   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她大大的行囊,不由得想起这两个包被她婆婆拆开检查三遍,确定没拿段家一针一线才放她出来。顿时没心情同他打机锋,苦笑道:“不这么回去,还能怎么回去。”   板寸头看到她脸上的苦涩,有点尴尬,“对不起。”   林和平抬起头,正想问他道什么歉,就听到板寸头说:“我送送你吧。”   林和平下意识问:“怎么送?”   板寸头抬手指着南边。   林和平顺着他的手看去,三个人和一辆车,车还是难得一见的绿色吉普。   “别说那是你的车?”   板寸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夺走林和平的行囊,三两步打开车门扔到后座。   林和平抱着另一个包裹慌忙跟上去,坐到副驾,“你是军人?”打量对方一番,“军人的肤色不都是黝黑?你怎么跟个白面书生似的。”   板寸头启动车子,“我天生皮肤白。夏天训练的时候会变黑。秋天变过来,直到冬天变会原来的样子。你这是赶上了好时候,再过两个月,我不开这车,你也能看出我是干什么的。”   林和平:“可是我记得军人离婚特别难,你今天这证,怎么办的跟我一样快。”   板寸头笑了,“离婚难的前提是军人不想离,只要想离都很快。”   “怪不得那女的说你别后悔,原来是你要离婚。”林和平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那女人挺时髦,干什么离婚?你爱上了别人?”   半寸头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给她个侧脸。   林和平惊讶,“我猜对了?”不禁打量他一番,真是人不可貌相。   板寸头闻言顿时好气又好笑,他真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揽这一麻烦,“爱上别人的是你丈夫。”   林和平眉心一跳,不由得想起前尘往事,“他爱上人不假,但离婚是我提出的。”   板寸头不禁转头看一眼林和平,蓬松的头发胡乱扎在脑后,上身穿着不知穿了多少年,洗的发白的格子褂,底下穿着肥大的藏蓝色裤子,脚上好像还是一双黑布鞋,要不是离婚证上清楚地写着年月日,他还以为重生到儿时——见到了那个时代的年轻女性。   板寸头不想怀疑她,却忍不住说:“你嫌弃他?”   林和平知道自己这身十年前的打扮配不上自己的行为,“你嫌弃她什么?”   板寸头沉默了。   林和平笑了。   板寸头见状,摇头笑笑,不想说他的事,岔开话题,“还没问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很常见,林和平。”   板寸头点一下头赞同,“我的名字也很常见,周建业。”   林和平学他刚才点一下头,“是挺常见的,我就不止一次听人说过。”   周建业顺嘴说:“你这个名字也是,我还在报纸上看到过。”   林和平附和道:“你这个名字我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猛地转过头,对上刚刚转过身的周建业,两人的呼吸骤停。   吉普车在不算宽阔的土路上晃悠出一个S形。   周建业慌忙踩下刹车。   “你是林和平?!”   “你是周建业!?”   两人同时开口。   车内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和平冲周建业做个请的手势。   周建业开口,“女士优先?”   此时的人多称呼“同志”。像周建业这种军人,更是把“同志”挂在嘴边。   林和平听到“女士”二字,确定眼前这个周建业就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周建业。   可是林和平还是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试探着问:“你上一次坐高铁是什么时候?”   周建业的心漏掉一拍,轻声问:“你上一次用手机支付是什么时候?”   林和平惊呼,“怎么可能?!”   周建业更难以相信,“我也觉得不可能。”   林和平又忍不住打量他一番,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跟三十年后,两鬓斑白的商界巨子联系在一起,“你当真是那个被妻儿背叛,锒铛入狱的周建业?”   周建业呼吸一窒,也很难把她跟三十年后,气质高贵的商业女强人联系到一起,“你当真是那个被丈夫女儿背叛,凄惨而死的林和平?”   林和平顿时觉得心梗,“……你嘴真毒。活该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   旁人这么说,周建业一定会翻脸。   林和平这么说,周建业笑了,“比你好一点。我是一顶绿帽子,你是青青草原!”   砰!   林和平跳下车,甩上车门。   周建业吓一跳,真是个暴脾气,难怪上辈子从中风到死只用一个小时。   “干什么去?”周建业勾着头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又快黑了,你是打算披星戴月,还是露宿荒野?”   林和平瞪他一眼,“不用你管!”   周建业打起火,慢慢移到她身边,“你的东西还在车上。”   林和平停下。   周建业:“是你先说我的,林女士。我今天顺利把婚离了,本是喜事一桩,你非提糟心事,还戳我心窝子,还不许我反击?我得窝囊成什么样。再说了,你上辈子没遭什么罪,我可是在里面蹲了七八年。”   林和平打开车门坐回去,“谁说我没受罪?”   周建业回想一下前世的事,“报纸上写的。刚一发现你那个丈夫喜欢男人,你就气中风蹬腿了。”   林和平:“冷暴力算不算暴力?”   周建业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不禁问:“算着日子,你们结婚有四五年了,你你——不会还是个姑娘家?” 第2章 咱们结婚吧   林和平的记忆瞬间倒回六年前。   六年前的今日段其智还是青潭镇知青,同林和平订婚后考上大学,林和平以为段其智会向她提出分手,结果段其智催她结婚。   当时知青睡的都是大通铺,俩人婚后不得不分居,林和平也没多想。   到首都段其智以不能打扰林和平学习为由,直到两年前林和平毕业,他才从客房搬回卧室。   她那个盼孙子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婆婆竟然没任何意见,林和平也是奇了怪了。   浅薄的认知让林和平以为段其智爱上别的女人,同段其智大吵大闹,后来就吵出个闺女。   一想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早知道她爹在外面乱搞,林和平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的想**一死。   周建业见状,不敢再问,怕暴脾气的女人跟他干起来,“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和平不答反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周建业想说是他先问的,一见林和平面色不渝,立马说:“生病发烧晕过去,醒来就多了三十五年记忆。”   林和平:“我是跟他打架,他一把把我推到床头柜上,磕着脑袋重生的。前世也有这么一出,那次我没离婚,没过多久就怀孕了。”   周建业算算日子,“差不多。我要是没重生,此时应该在写退伍报告,然后回首都,明年开春,那个小混蛋出生。”   林和平前世认识周建业,不认识周建业的儿子,听他这么说很吃惊,“这么巧?”   周建业:“还有更巧的。我和段其智,就你那个丈夫同岁,今年三十二。”   “你那个妻子不会和我同岁,今年二十六吧?”林和平问出口,见周建业一副“就是这么巧”的表情,“真是无巧不成书。”   周建业微微点头,看着透过车窗洒进来的夕阳,意识到天快黑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周建业开口:“你以前的事业在首都,回到这边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和平:“听你的意思这辈子不会再转业?”   脑海里多了三十五年记忆,即使像真的一样,周建业也不敢相信。   林和平的出现证明周建业的脑子没坏,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放松下来,不敢同任何人说的话,周建业也能毫无压力的说出来,“我以前也没想过转业。她跟我闹,让我在转业和离婚两个选一个。上辈子我选前者,结局你也看到了。”   林和平:“我上辈子跟姓段的吵架,也让他在离婚和孩子之间选一个。他选了后者,结果你也看到了。这辈子没让他选,我选了离婚,想再试一次。”   周建业上辈子退伍从商,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有困难可以找我,我帮你出出主意。”   林和平也不敢让人知道她多了三十多年记忆,最近憋得不轻,“我还真有件事,只怕你有心无力。”   周建业:“我家在首都有点门道,我没办法,不等于我亲戚朋友没办法。”   经他这么一说,林和平想起一些事,周建业的父母好像有些来头。   “你那个妻子这时候还没给你戴绿帽子吧?”   周建业皱眉,怎么又提这糟心事。   林和平:“不是我故意提,你妻子没犯错,你要离婚,你爹娘没横加阻拦?”   周建业脱口而出,“他们不知道。我打算——”猛地转向林和平,“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的?”   林和平不禁轻咳一声,别过脸。   周建业不敢置信:“你也没说?!林和平,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家中老小,他们偏疼我,我爸妈知道顶多骂我一顿。你好像还是农村的,你们农村姑娘晚婚都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你嫁到首都,不但离婚,工作还退回原籍,你——”   “别你了!”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林和平之所以下了火车直奔民政局,就是怕回到家再想离婚离不掉。   不敢通知家里人来接她,也是担心她爹娘拎着擀面杖当街揍她。   为了这事,林和平有想过露宿荒郊野外,把自己饿的面黄肌瘦,走路都乱晃悠再回家。   她爹娘看到她那可怜样儿,一定不舍得再给她来个男女混合打。   周建业见她浑身上下透着烦躁,“要不你去我们军区招待所住几天?”   林和平:“县里有招待所。”潜意思我想住,就去那儿了。   周建业提醒她,“以现在的车速,再过五分钟就到青潭镇。你家离青潭镇多远?”   林和平很不想说,但周建业是她“知己”,再不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二里路。”   “十分钟到你家门口?”周建业问。   林和平不甘不愿地点一下头。   周建业不敢再开,停到路边,等林和平想清楚再送她回去。   林和平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望着夕阳的余晖,仿佛看到了自己,迎接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刚才说有困难找你,是客气话,还是心里话?”林和平收回视线,转向周建业,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问。   周建业:“你该知道我,一辈子奉公守法。”   “不让你**越货干违法乱纪的事。”林和平道。   周建业想也没想,“说!”   林和平:“咱俩结婚吧。”   “什么?”周建业没听清楚。   林和平不答反说:“你耳朵没毛病。”   周建业噎了一下,果断拒绝,“我对女人有心理阴影。”   林和平:“我对你们男人的那玩意犯恶心。”   周建业想说,他也是男人。一想林和平说的极有可能是实话,顿时懒得跟她争这个——浪费时间。   周建业不得不再次提醒她,“我现在是军人,以后是军人,到死都是军人。你哪天不恶心,忍不住了,法律会保护我。”   林和平不禁问:“你哪天忍不住了呢?”   周建业:“实不相瞒,这世上能让我相信的女**概只有你一个。我会努力让你不恶心。”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   周建业也笑了,解决阴霾后轻松的笑,“关上灯你又看不见。再说,有我在,你会想起那个毫无阳刚之气的二椅子?”   林和平不清楚,她也没空想,因当务之急是该怎么摆平家人,怎么跟当初送她和段其智到村口的众乡亲解释,她离婚了。   被离婚丢人,林和平不可能用这个理由。   主动离婚,为什么离婚?   段其智在外面有人?   村长得带着全村男女老少到段家**。毕竟,她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首都的学校,留在首都工作的人。   说她是全村之光也不为过。   段家家暴她?   他们村的男女老少得揣着刀过去。毕竟,他们村的女人嫁到外村,被夫家打了,他们村的人都曾带着大菜刀过去理论。   这些理由都不能用,林和平忍不住揪头发,怎么办好啊。   周建业见状,不禁说:“别抓了。本来就够乱,再抓就成鸡窝了。”   林和平停下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周建业:“婚姻不是儿戏。”   “不是儿戏,你也很儿戏的把婚离了。”林和平提醒他,“现在不是三十五年后,钻石王老五比比皆是。你回去要不要跟领导汇报?你说部队领导是明天给你介绍对象,还是后天命你去相亲?”   周建业的脸色变了,轻松变成凝重。   林和平再接再厉,“明天这时候,你前妻就该到首都了吧。回去一说你们离婚,你父母是明天找来,还是后天找来?然后押着你去复婚。”   周建业忙说:“不能复婚!”   林和平的神色轻松下来,“那怎么办呢?周董。哦,不对,周营长,还是周副团长?”   周建业什么长都不想当,此时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过部队**,躲过爸妈兄嫂——兄嫂?   周建业眼中猛一亮,“我爸妈没空管我。”   林和平嗤一声。   周建业:“我大哥和大嫂正闹离婚。确切地说,是我大哥的丈母娘逼他们离婚。我爸妈整天忙着应付那个亲家,没空管我。”   林和平满脸怀疑,“当娘的不盼着女儿好,你逗我呢?”   周建业点头,“没有。我大哥和大嫂初中相识,高中分开,大学重逢,确定恋爱关系,大学毕业后结婚。相识二十年,结婚十年,如胶似漆,但没孩子。医生说我大嫂宫寒,我大哥可能也有点毛病,就是弱精。   “他丈母娘给我大嫂调养两年,还没动静,就怀疑我大哥不行。让我大嫂离婚。大嫂说,离婚还没动静呢。他丈母娘就说,回来和我大哥复婚。你说这是人话吗?我大哥同意,我爸妈也不可能同意。所以现在不是我大哥和大嫂俩人的事,已经成了两家长辈的战争。”   林和平不死心,“你领导会不会说,周建业,你的思想很不端正,结婚生子,乃人生大事,你——”   周建业脸上的轻松迅速遁走,连忙抬手,“停,停,我脑袋疼!”   为什么重生回来的是她,而不是一位知书达理,木讷温柔的女子。   “又腹诽我什么呢?”林和平问。   周建业的脸上闪过些许心虚,“没有。结婚可以,签婚前协议。”   “正合吾意。我的公司跟你没关系。”   周建业不假思索道:“可以。但我要定时抽查,以免你乱来连累我跟你一起进去。我这辈子不想再进去。”   林和平想也没想,“没问题!”   周建业伸出手。   林和平握住,“今后合作愉快!”   周建业笑了,“余生不用指教!” 第3章 回家   林和平扑哧笑弯了腰,随之想到现状,不由得露出苦笑。   周建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向前方,“回去?”   林和平望着前方陌生又倍感亲切的乡间土路,重重的叹一口气,“回去!”   周建业再次发动车子,又突然停下。   林和平转向他,“怎么了?”   周建业指着后排的两个大包裹,“我个人认为那些东西你后天再带回去。今天先拿换洗衣服。”   林和平顺着他的手指,瞬间想起有这两个大包裹在,不论她怎么解释,她爹娘都不会相信。要是知道她离婚,晚上全家都甭想睡安身。反倒不如和周建业领了结婚证,把人带回去一起解释。   林和平:“这车也不是你的,放里面没事吗?”   周建业:“我自个住,到部队先放我房间。我明天一早就打结婚申请,你务必把政审材料带齐,后天早上在青潭镇等我。”   林和平下车拐到后面收拾几件衣裳,坐回去就看身边的男人,“不会放我鸽子吧?”   周建业摇摇头,“我没那么闲。我一年只有二十天假,昨天已浪费一天,明天和后天就是四天,还是十六天都不够我回家焐热炕的。”   林和平听到“二十天”,心中暗喜,她这婚结的岂不是跟没结一样——不用应付丈夫,也不用面对公婆。   想起公婆,林和平就想到段家的刁妇,很担心周建业的娘跟那老虔婆一个德行,“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爹娘?”   周建业:“现在说他们只会胡思乱想。过两天我自己回去,把你我的事告诉他们,他们有了心理准备,你再和我回去。对了,你我都是二婚,还要不要摆酒席?”   林和平想也没想,“不用。回头你我拿着结婚证和喜糖绕着村子转一圈就行了。”   “这算什么?游/行结婚?”   林和平挑眉,转向他,“有何不可?”   周建业连连点头,“可以。我感觉你我定能合作的很愉快。”   林和平:“你帮我摆平家人,以后我帮你搞定军队外的一切。”   周建业伸出大拇指。   林和平笑了,正想说什么,看到路口的杨槐树,连忙说:“停,停!”   周建业慌忙刹车。   猝不及防的林和平往前一趔趄。   周建业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急急问道:“没事吧?”   林和平挣开他的手,“没事。”指着东边,“那就是我们村。”   周建业转身往东看去,只看见五六处矮矮的房屋和袅袅炊烟,“你们村就这几户人家?”   林和平:“这是我们村最西边,人少。大部分人都在村里面。我家就是,在村子最中间。”   周建业目测一下距离,有半里路,“我就送你到这儿?”   林和平点头,“你过去我也没法解释。”推开车门,冲他挥挥手,“天黑路不平,慢点开。”   周建业抬手冲她敬个礼,“是!领导!”   林和平愣住。   周建业的笑声从车内传出来,传到林和平耳朵里,也传到一直跟在车后面的马车上。   马车停下,车夫收起马鞭,朝林和平走去。   林和平并不害怕,一来到家了,二来周建业还没走远。   林和平又见其有些眼熟,率先开口,“请问您是?”   “真是老叔家的和平?”那人上去抓住林和平的胳膊,林和平吓一跳,瞧着他越发眼熟,“村长大哥?”   对方不是旁人,正是清水村的村长,林老三。   早年人命不值钱,不知哪天就被小鬼子杀了。   穷苦人家的命更不值钱,以致于好些人家孩子生多了,都懒得起名,直接老大老二的叫着。   清河村大部分人都姓林,像林老三这种名,没十个也有八个。   林老三见她还认识自己,手上不由得用力,“你咋,咋现在回来了?咋还是坐军车回来的?刚才那人怎么还喊你领导?”说到“领导”二字,不由得松开林和平,发现她头发乱糟糟的,跟好多天没洗一样,不禁纳闷,也没个领导样啊。   时隔两辈子,再见到家乡人,林和平鼻子微酸,哽咽道:“老村长,我爹娘,平安,安宁,宁宁都,都还好吧?”话音落下,泪珠滚出眼眶。   林老三的脸色大变,“咋还哭上了?是不是姓段的小子欺负你?别怕,大哥给你做主!咱明儿就找他去!”   林老三早年杀过强盗,宰过鬼子,手上沾了许多血。他说去,当真敢找上门。   林和平忙说:“他不敢欺负我。”   林老三松了一口气,“晾他也不敢。长得跟二椅——”一看到林和平,想起那人是他大妹子的丈夫,慌忙把话咽回去,“长得——管他长啥样,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担心一秃噜嘴又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咋这时候来了?”   林和平今天不讲,明天还得和盘托出,毕竟政审材料得老村长来办。   “我离婚了!”   林老三忙问:“啥玩意?”   林和平:“我和段其智离婚了。”   “好好的咋——”林老三忽然想起刚刚开走的那辆车,紧张起来,抓住林和平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大妹子,跟哥说实话,我保证谁也不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   林和平想笑,“没有。我那个婆婆太小气,段其智生不出孩子,她还说我有问题,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离了。”拿掉林老三的手,从包裹里掏出离婚证,“今天刚离。刚刚你看到的那辆车上的人,也是去离婚。我俩在民政局门口遇到,觉得彼此挺合适,打算后天去办结婚证。”   “啥!?”林老三的手一抖,离婚证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今天认识,后天结婚?和平丫头,你在首都这几年,咋,咋变成这样?”别提多失望。   林和平摇头,胡诌道:“不是刚认识。刚刚那人也是首都的。我听段其智说过,军校毕业,在咱们这边当兵,和段其智一样大,不是营长,就是副团级别,前途不可限量。段其智以前很羡慕他。我以为他夸大其词,没想到今天真碰上了。”   林老三对军人很有好感,一听不是刚认识,放心下来,“他也认识你?”   林和平继续胡诌,“他认识段其智,今天又看到我和段其智在一块,不想也知道我是谁。他问我以后还回不回首都,我说不回去。他就说,不如我们俩凑合过得了。”   “这事哪能凑合。”林老汉皱眉,“我听人说,军婚很难离。你以后再——”   太阳已落山,天要黑了,林和平还有好多事要说,打断他的话,“我们签协议。比如工资交给我,他爹娘不能欺负我,如果欺负我,我就回娘家。其实后面这点不可能发生。   “他在这里,他父母跟他哥在首都,离这么远想管也管不到。我就是觉得嫁给他,还可以整天住村里,才同意他的提议。”   林老三想想,“这点倒是比你嫁到首都好。你可不知道,自打你跟姓段的走了,你娘想起来就难受。虽然在我们面前没掉眼泪,我觉得老婶背地里没少哭。”   林和平执意要离婚,就是不放心家里人。   他们家人觉得她是高嫁,怕城里人因为他们而看不起林和平,逢年过节都不敢让林和平回来。   上辈子家里没钱,也不敢跟林和平说。林和平最小的弟弟学习成绩极好,就是因为想赚钱,赚多多的钱,去首都找林和平,给林和平撑腰,十七岁初中毕业就去窑厂当会计。   后来窑厂倒塌,他没能跑出来,就再也没出来。   林和平上辈子后半生想起这事就后悔,不止一次想要是能重来,她就留在老家,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弟弟。   现在一听老村长说起家里事,林和平又忍不住想哭。   林老三唬一跳,忙说,“别哭,别哭,你爹娘除了想你,哪儿哪儿都好。”   林和平吸吸鼻子,抹掉眼泪,嗯一声就说:“村长大哥,这事先谁都别说。明天你去帮我弄一下政审材料,我后天跟周建业领了证,再告诉我爹娘。”   “那人叫周建业?”林老三见她点头,越发满意,“建业这个名字好,比那什么段其智好。建国立业。等等,他为啥离婚?像他年纪轻轻,级别那么高,还是首都来的,他前妻瞎了跟他离婚?”   林和平:“他前妻也是首都人,家世虽不如他,也不是咱们家能比的。不是他前妻要离婚,是他要离。他前妻要他在离婚和转业两个选一个。”   林老三今年已六十三,要说这辈子还有什么后悔事,就是没能入伍,成为一名军人。   周建业宁愿离婚也不转业,林老三对他是十二分满意,不禁拍拍林和平的胳膊,“丫头,这个好,这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说句不中听的,他以后为国捐躯,国家都会帮他照顾你。”   林和平:“要不我咋这么急。就是怕他离婚的消息传出去,部队里的那些军花军医倒追他。”   “不错,不错!老哥没看错你。你这个脾气,以后定能成大事。”林老汉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你回来,工作咋办?” 第4章 见到亲人   林和平:“已经调到县里。具体做什么,还不能说。”   “一点都不能说?”   说是可以说,林和平担心说出来,老村长睡不着觉。   可是不说,听她这么一讲,老村长估计也睡不好,   林和平思索片刻,半真半假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只能说要是成了,能带领乡亲们致富。我在首都这几年,跟段其智的娘关系不好,不爱回家,每天都在单位或新华书店待到天黑,学了很多东西。”   “好好,是咱们村出去的闺女。”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充实自己,林老三笑眯了眼,“妹子,咱家去。我明儿就给你开证明。”   林和平把离婚证和个人材料递给他,边往村里去边问,“我娘他们都在家吧?”   “平安和安宁在厂里住,周六下午回来,在家过一天再走。宁宁和你爹娘在家。”林老三道。   林和平的大弟林平安高中毕业复读一年,不知什么原因,考得还不如头一年。他不愿意再上,林和平的爹找亲戚找朋友,把他安排在了造船厂当个小组长。   林和平的二妹林安宁和林和平一样初中毕业。林和平到首都考上了,她在家没能考上,就去家具厂上班。   林宁宁比林和平小十岁,今年上初二,到秋升初三。   每每想到这点,林和平就不禁庆幸,她回来的巧。   一没孩子牵绊,二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还在。   林和平想到她小弟在家,悬着一路的心落回肚子里,“村长大哥,我想让平安和安宁再试一次,你觉得行吗?”   “复读一年?”老村长问。   林平安前世在造船厂窝一辈子,期间林和平让他去大城市,他说习惯了小城的安逸,林和平白天忙公司,晚上忙孩子,他这么说林和平就信了。   林安宁前世嫁给了同厂职工,也是怕给林和平添麻烦,被家暴都不敢告诉林和平。要不是林安宁的孩子告诉她,林和平到死也不知道这事。   最近这些天,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林和平就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林和平听到老村长的问话,实话实说,“我觉得咱们农村人要想改变命运,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还有当兵。”林老三说。   林和平不赞同,“当兵也分很多种。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当了几年义务兵回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上完中专或高中,到部队里就是另一种待遇。”   林老三想起以前见过的兵,“对!听说部队里想找个能写会算的可难了。他们想转业,首长都不放人。”转向林和平,她还是跟刚刚一样,蓬头垢面,林老三却觉得她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语言匮乏的林老三说不上来,“和平,我觉得你想干的事一定能成。”   林和平:“我也觉得能成。但旁人不一定信。大哥一定要给我保密。”   林老三慎重的点点头,听到鸡鸣狗吠大鹅叫唤,“到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我都想好怎么说了。”林和平冲老村长挥挥手,迫不及待地往家跑。   老村长看到她匆忙的脚步,很是欣慰的笑了,真是个好姑娘,在大城市待这么些年,也没有嫌弃土里刨食的亲人。   农村人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现在不是农忙季,家家户户都不舍得用电灯油灯,通常太阳快落山就做饭,天黑之前就把家里家外收拾妥当。   林和平跟老村长回到村里,太阳早已落山。以致于她到家,林宁宁正趴在院子里写作业,她爹林老汉蹲在墙根抽旱烟,她娘正往猪食槽里倒刷锅水。   林和平进门,养在西南角的大鹅“嘎嘎”叫两嗓子,惊得林宁宁的笔脱手,孙氏的水瓢掉在地上,林老汉被旱烟呛得连连咳嗽。   吓得林和平慌忙跑过去,“爹,爹,咋了?”   “你——你——”林老汉连连呼出几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急忙问,“你咋回来了?”   清醒过来的林宁宁霍然起身,“姐,段其智欺负你了?他人呢?”不待林和平开口就往外跑。   林和平忙放开她爹,去拦她弟,“他没欺负我。我想你们,回来看看。”   吓傻的孙氏回过神来,想说不年不节的你回来干啥?工作不要了?别想骗你娘。一看林和平的小包,顶多两套换洗衣裳,又觉得闺女没骗她。   注意到她闺女凌乱的头发,又忍不住怀疑,“才回来?”孙氏满脸怀疑地问。   林和平见她弟停下来,拨开耳边的长发,露出一张疲惫的面容,“是呀。本以为得走到半夜才能到家。谁曾想半路上遇到老村长,坐老村长的马车来的。”怕她娘再问,“娘,有没有吃的?坐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火车,我这个腰,都要断了。”   “断——断了?”孙氏慌了,闺女才二十多岁,还没孩子,断了可咋整,“宁宁,宁宁,快给你大姐搬个高板凳。老头子,去,拿两个鸡蛋,给和平摊鸡蛋饼。和平,渴不渴,娘给你倒水去。”孙氏说着朝林和平走去,勾头问,“还想吃啥,跟娘说,娘给你做。”   林和平抬了抬手,“两张饼就够了,宁宁,去给我舀一碗井水,我漱漱口,嘴里都臭了。”   林宁宁忙放下板凳去舀水。   孙氏和林老汉一个烧火一个搅面糊。   林和平看到三人瞬间忙得跟陀螺似的,松了一口气,真怕他们围着她问个不停,她一秃噜走全交代了。   “姐,水!”碗递给她,林宁宁坐到她对面,盯着她问,“段其智真没欺负你?”   林和平抬头看到几年未见的弟弟脸长开了,比小时候好看多了,迅速低下头,就怕再看下去会哭出来,“你们小的时候,村里的男孩子欺负你们,我一个能打仨,你觉得他敢欺负我吗?”   林宁宁摇头,“不敢。可娘说当人媳妇难,他不敢,他娘敢。”   今生林和平能忍这么多年,就是她结婚前,她娘跟她说,能碰到一个好婆婆不容易。多数婆婆都是不好不坏。嫁到段家,就是段家的人,没事别回来,不然人家会以为她没把婆家当自家。也不可跟公婆对着干,家里人不在跟前,出点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   林和平信了她娘的鬼话,以为忍忍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后来她才知道,好婆婆并不需要儿媳妇忍让。需要儿媳妇忍的,越是忍让,婆婆反而认为儿媳妇好拿捏。   可惜等她知道已经晚了。   正在搅面糊的孙氏听到这话走出来,“是不是你婆婆欺负你了?”   婚都已经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林和平让她小弟宁宁把门关上。   林老汉不由得紧张起来。   孙氏瞬间忘记搅面糊。   林和平放下碗,拿起放在林宁宁作业本上的包裹,“这次回来没别的,是为了平安和安宁。”   “他俩好好的啊。”孙氏奇怪。   林和平:“我去年写信回来,让平安和安宁再复读一年,他俩没复读,我就想来。没能请掉假,我这个年都没过好。”   “还复读?”孙氏皱眉,“平安和安宁没你和宁宁聪明,再读多少年都没用。当初平安没能考上中专,你让他上高中,说赶明儿能考上大专。这不也没考上。那时要听我的,早早下来去厂里做事,娶媳妇的钱都赚上来了。”   孙氏不重男轻女,但她完美诠释了疼大的,爱小的,中间两个是不讨好的。   她这个观念改是不可能。   林和平再次见到前世早已变成一抔黄土的母亲,也懒得同她争这个,直接把这几年存的钱拿出来,摊开放在桌子上。   一张纸大团结铺满桌面,孙氏的手抖了抖,碗险些掉下来。   看到碗里深黄色蛋液,就想放桌子上。一看桌子上全是钱,扯开林宁宁,把碗放他坐的凳子上,结结巴巴问道,“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同样被钱吓愣住的林宁宁回过神就问,“大姐的工资?”   林和平点一下头,“我这两年的工资,还花了一点,身上又留一点,这是整整一千。娘,你和爹天天养鸡养猪养鹅,农闲的时候还走十几里路赶海,省吃俭用存了十年有没有存这么多?”   孙氏张了张口,想说有这么多,可她是在农村,吃的都是地里见的,不用花钱买。穿的,三年才舍得做一件粗布衣裳。   她闺女在城里,想吃根蒜苗都要拿钱买,还能存这么多钱。孙氏满腹反驳的话,愣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林宁宁不禁说:“我还想再上一年不上了,去大哥厂里打工呢。”   闻言林和平又不禁庆幸她回来的及时,“你才几岁?打什么工!”瞪他一眼,把钱收起来,起身递给她娘。   孙氏下意识躲闪,“你你这是干啥?”   “收着,留着给他们交学费。”林和平看一眼林宁宁,随即朝厨房里看去,“爹,平安和安宁过几天回来,你就让他们把工作辞了吧。”   林老汉面露犹豫,“辞了还考不上,再想进去就难了。” 第5章 藏钱   对于弟弟妹妹能不能考上,林和平也没把握,“咱不报热门专业。让平安考兽医。”   孙氏不由地说:“还有给牲口治病的?”   林宁宁听到这话不禁看向他大姐,满眼的好奇,“真有啊?”   林和平没说再过些年到处都是宠物医院,因她娘无法想象,“你养的猪一年顶多长两百斤,人家有学问的人养的猪,半年就能长这么大。知道为啥不?”   孙氏老老实实摇头。   林和平:“科学养猪。兽医是必须的。”转向她小弟,担心孩子又想退学,“你不上学,这几年是能赚到钱,十年乃至二十年后,干不动了,想回来养猪都赚不了钱。”   “依你这样说,二十年后,像你爹那种上过两年学的也不用出门了。”孙氏觉得她太夸张,说完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林和平点头,“你们有钱都坐不上车,因为不会买票。就算你们能坐上车,到了城里都找不到厕所。现在有些地方的厕所,比咱们县里的饭店还漂亮,你根本不知道从哪儿进。”   林宁宁忙问:“是不是南边那些城市?我在我们老师的报纸上看过,高楼大厦比咱们村的房子还多。”   林和平不知道她弟说的是哪儿,不妨碍她点头,“对!别听娘的,她早已被时代抛弃。”   孙氏听到“抛弃”俩字,自尊心受不了,“你没被抛弃。你你在大城市——”   “还做不做煎饼?”林老汉打断她的话。   孙氏噎了一下,指着林和平,“你听听她说的叫啥话。”   “她要平安和安宁再试一年,又没要你出钱,你有啥不满意?”林老汉上过两年私塾,懂得比孙氏多,他觉得多识点字终归有好处。有什么好处,林老汉也说不上来。   林和平方才那么一说,林老汉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以前家里没钱,他不舍得林和平作难,儿女不愿意上学,林老汉也没咬牙逼他们去。   林平安和林安宁的工作也轻松,林老汉认为这对农村人来说足够了。   现在在首都待几年的林和平发话,又不用他们出钱,林老汉是没有任何意见,“你再跟和平叨叨,你没被和平气死,和平也得被你饿死。”   孙氏连忙端起碗摊煎饼。   林宁宁忍不住偷笑。   林和平朝他脑门上戳一下,“不准再说不上学的话。”   “不讲,不讲。”林宁宁头摇的像拨浪鼓,看到钱又被他娘放桌子上,小声问他姐,“这个,咋办?”   林和平:“娘不要,你收起来。平安和安宁有工资,回头给平安两百,给安宁两百,剩下六百留你上高中。”   孙氏慌忙大声说:“他上高中用不了那么多钱。”   林和平没理她娘,对她弟说,“咱不上镇上的高中。你加把劲儿,咱上县一中!”   “县一中得住校!”孙氏跑出来,“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还得在学校里吃。”   林宁宁拿起钱,冲他娘挥挥手,很是得意地说:“我有钱!”   孙氏:“……有钱也不是你的。”   林宁宁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给他就是他的。”林和平开口。   林宁宁再次扬起笑脸,“娘,听见了吧。我的!”把钱摊在桌子上,准备跟哥哥姐姐分钱。   孙氏伸手抓起来,“我给你收着!”不待林宁宁开口,急急往堂屋里去,边走边嘀咕,“你小孩子家不知道挣钱艰难,钱放你手里,不出仨月能花的一分不剩……”   林宁宁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堂屋门被无情的关上,好方便他娘藏钱。   林宁宁不禁指着紧闭的房门,咬牙切齿,“这人竟然是我亲娘。把我的钱夺走藏起来,还怕我看见? ”转向林和平,满脸的难以置信。   看到这一幕,林和平倍感亲切,不禁笑了,“我知道她的钱放哪儿的。回头要用,我拿给你。”   刷一声,门打开。   孙氏满脸紧张,“你咋知道?”   “对啊,姐,你怎么知道?”林宁宁也好奇,有次他要买笔,正好爹娘都不在家,他翻遍整个堂屋,也没找出一分钱。   林和平:“给爹娘晒被子的时候发现的。”   林宁宁惊得瞪大双目,“藏被窝里?”不禁转向他娘,“怪不得我连老鼠洞都翻了,也没找到。”   林和平失笑。   “不是?”林宁宁忙问。   林和平:“藏被窝里还怎么睡觉。钱被娘包在布里,缝在了被子里面。还是铺在身下的那床被子。”   林宁宁张大嘴,“我的老天爷!”见他娘很是震惊,“现在放哪儿?娘这次藏的很快。”   农家很少有人舍得买枕头,夏天躺凉席,春秋冬三季都是枕自己的衣裳,上面放一条毛巾,以免弄脏衣裳。   林和平今生虽然有好几年没回来,但她娘藏钱的习惯也不好改。再说了,没人发现她的钱,她也不可能改。   林和平:“在娘枕的衣裳兜里。”   孙氏的嘴巴动了动,指一下林和平,就往厨房去,“她爹,是不是你说的?”   “我都不知道你把钱藏哪儿,跟谁说?”林老汉瞥她一眼,“赶紧看看饼糊了没。”   林宁宁往厨房里看一眼,见他娘忙着把饼盛出来,又继续摊饼,嘴上说,“姐,我把书送我屋里。”拿起书本,就往他爹娘睡的堂屋里拐。   片刻,林宁宁出来,冲林和平比个大拇哥,不愧是我姐!   林和平看着这么鲜活的少年,不由得露出笑脸,“宁宁,去给我倒杯水。”   林宁宁三两步回他屋,书本小心放好,就在屋里应,“好!”故意加重脚步跑出来,“大姐喝热的还是温——”   “听说和平回来了了?”   话音落下,门“吱呀”一声,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走进来。   林和平起身,“二婶,吃饭了吗?”   “刚收拾好。”女子边往里走边说,“我想着天还没黑透,打算出来转两圈再去睡觉,结果刚一出门就听到老村长的小孙子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瞎胡说。咋搞成这样?”   孙氏端着两个鸡蛋饼出来,“换你坐一天一夜火车,你得比她邋遢。”   女子习惯妯娌刀子嘴豆腐心,不以为意地笑笑,“从火车站来的?也不在城里歇一晚。得亏遇到老村长,要是没有,你啥时候才能到家。”   林和平:“我就是想着老村长经常进城帮村里人卖东西,有可能碰到他,没想到真给我碰上了。”   “没碰上呢?”女子满脸的不赞同,“下次可不能这么干。”   林和平心说,没下次。嘴上说,“婶子要不要再吃点?”   那女子看一眼她碗里的东西,不禁吸一口气,“真香!你自己吃吧。你娘难得大方一次。”   孙氏正要给她闺女煮点面汤,闻言停来,“我啥时候小气了?”   “记不清了。”想着林和平该累了,女子就问,“明天不走吧?”   林和平:“能在家待好几天。”   “明天再来找你说话。”瞥一眼孙氏,迤迤然出去,不带走一丝蛋香。   孙氏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不轻,余光发现林和平竟然给林宁宁一张,顿时找到出气筒,“你刚吃过,咋又饿了?你属啥的?”   “您是我娘,属什么的娘该比我清楚。”林宁宁是哥哥姐姐带大的,哥哥姐姐疼他,他调皮捣蛋,惹得他娘抡擀面杖,几个哥哥姐姐也会挡在他前面。以致于全村最皮的林宁宁从小到大愣是没挨过揍。   家里只有林宁宁一个,他不敢这么跟他娘说话。   问题是林和平回来了,林宁宁有了仰仗,说完还咬一大口鸡蛋饼。   孙氏到屋里拿出擀面杖就要揍他。   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林老汉很高兴,也烦,锅底下的柴要灭了。他又得重新点火,“还做不做面汤?”   孙氏停下,“不做!饿死她都不做。”瞪一眼林和平,到屋里就舀瓢水倒锅里,给林和平做白面汤。   林宁宁看到这一幕,小声嘀咕,“娘也不嫌累。”   “你少说两句。”林和平道,“把她气得睡不着,半夜里起来都得揍你一顿。”   林宁宁不敢再说。可他有三年没见过疼他的大姐,还是想跟大姐说说话。   最后一点鸡蛋饼咽下去,林宁宁问,“姐,能不能待到周日?让爹去借老村长的马车,我们驾车送你去车站。”   林和平看到弟弟眼中的希冀,鼻子微酸,连忙低下头,用吃饼掩饰。   过了好一会儿,调整过来,林和平抬起头,“我从上班就没请过假,这次能在家过到周日。”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晃的林和平心里难受的不行,忙把碗递给他,“送厨房里去。”   林宁宁转身往厨房跑。   林和平朝自己大腿上掐一把,待他跑出来,扬起笑脸,指着他先前做的板凳,“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啥事?”林宁宁见她很严肃,不禁正襟危坐。   林和平:“你二姐下学一年了吧。”   林宁宁点头,还是不懂她要说什么。   “以后你每晚抽出一个小时给你二姐补习功课。星期天晚上不用,但白天至少要帮她巩固半天。”林和平道,“你要是能做到,不论你二姐能不能考上,明年这时候我都给你买辆自行车。”   林宁宁忙问:“说话算话?”   孙氏在厨房里听见,又忍不住说:“给他买什么自行车。你大哥不去上班,他那辆正好给宁宁。”   林宁宁:“大哥那辆都骑五年了,我不要!”   “你姐的钱在我这儿。”孙氏提醒他。   有了靠山,林宁宁敢捅破天,“姐知道钱在哪儿。”   孙氏张了张口,“我,我等一下就换地方。”   林和平问:“换了地方,放心吗?晚上还能睡着吗?” 第6章 计划生育   孙氏睡不着,那么大一笔钱,就是不换地方,一夜也得醒来看三次。   林宁宁见他娘说不出来,高兴坏了,“姐,我不要翻新的。”   “新的,还是大牌子,保你骑三年车胎都不会坏。”林和平笑着说。   林宁宁咧嘴笑了,“姐你真好。姐,你不去首都就更好了。”   当初林和平跟段其智去首都,不满十岁的林宁宁险些哭断气。   孙氏当时很担心林和平心软说不去了。   现在听林宁宁旧事重提,孙氏又忍不住担心,“不去首都,在家守着你,你打算给你姐多少钱?”   林宁宁忍不住送他娘一记白眼,“我就这么一说,又不是真不让姐去。瞧你急的。”   孙氏指着他,“我是你娘,你心里咋想的,能瞒得了我?我跟你说,这事想都不要想。”转向林和平,“别惯着他。十六岁了,再过几年都好娶媳妇了。”   林和平想说话,一张嘴打个哈欠。   孙氏顿时顾不上数落儿女,“宁宁,给你姐铺床,我去看看面汤。”   林和平自打重生回来就没睡好过,加上坐一天一夜车,身体早已疲惫到极限。能和家里人叨叨这么久,全靠想多看看家里人的那股劲撑着。   现在看到家人都很好,林宁宁活蹦乱跳的,林和平也不再强撑着,“爹,给我烧点水,我洗洗头,不然睡不着。”   林老汉:“已经烧了。你睡安宁那屋。”   林家的房子是典型的北方院落,坐北朝南。唯一和农村房子不同的是,别人三间,他家正房有六间。   林老汉和孙氏住东边三间,最东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西边盛放米面。西边三间本是留着林平安结婚用的。   早几年林和平做主让林平安读高中,林老汉就让二女儿搬到靠东边那间。最西边那间林平安和林宁宁住,中间的客厅暂作兄妹几人的书房。   林宁宁听到他爹的话,把他大姐的东西放林安宁屋里,并没有马上离开——林和平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水还没烧好,林和平也没把他往外撵。   半大小子已懂人事,孙氏把热水拎过来,林宁宁帮他姐关上房门,就往外跑。   “宁宁,宁宁,听说你姐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林宁宁刚出门,就被人喊住。   循声看去,是他一邻居,坐在门口的槐树下,手里还端着碗。   林宁宁:“你们咋吃这么晚?”   “去海边弄点东西。你姐吃没吃?我们锅里还有饭。”   林宁宁走过去说,“吃好了,在洗头发。啥事?”   那人朝四周看了看,见孙氏和林老汉没出来,除了一群玩猫捉老鼠的孩子,再没旁人,“听说在外面打工老赚钱,能不能让你姐给我们家大妮找个工作,不拘刷盘子还是洗碗。”   林宁宁一个小时前还在愁他初中毕业是去他大哥厂里,还是去他二姐厂里。   好在他大姐回来,他不用犯愁,结果又要找工作,林宁宁忍不住说,“我姐单位都是有学问的人,她认识的也是那些人,她能找啥工作啊。你别给她出难题。”   “就让你问一下。你姐单位有没有食堂?食堂要不要人?我找人打听过,在首都刷盘子都比咱这儿多。”   林宁宁不知道能多多少,可不论多多少,他都不想他姐揽这事。   段其智的娘本就看不上他们家,他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领个乡亲,下次岂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你找谁打听的?”林宁宁问。   “老村长。”   林宁宁不禁说:“我就知道是他。一天天没正事,净给村里人出馊主意。”   啪!   林宁宁后脑勺挨一巴掌。   “谁打我?”林宁宁猛地转过身,看清楚来人,连连后退,“老,老村长——您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村长板着脸,“从你家!”瞪他一眼,就往屋里去。   林宁宁连忙跟上去,“老村长,我得提醒你,你都六十三了。”   老村长脚步一顿,扭头瞪他一眼,“亏你还是个小子,都不如你姐大气。你咋就知道我是来找你姐的?”   林宁宁反问:“不来找我姐,啥事需要黑灯瞎火的过来?”   老村长噎了一下,“就算,我来找和平,也不一定是让她给我找工作。”不待林宁宁开口,大声喊,“和平,和平——”   “在屋里洗澡。”孙氏慌忙从她那边堂屋里出来。   林宁宁见他娘出来还回头看一眼,就知道她在屋里藏钱,不然不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担心老村长给林和平找事,林宁宁抢先说:“娘,老村长说我姐出息了,让咱们村想出去打工的人都来找她。”   “啥?”孙氏果然吓着了。   老村长气笑了,“你们家这个老小,哪儿哪儿都好,唯一不好就是小心眼。和平说她后天去县城,我正好也去,问她啥时候去,我捎着她。”说完就看林宁宁。   林宁宁见自个误会了,也不尴尬,“今天不是,说不定后天就是。”   下午听了林和平那番话,现在又面对林家人,老村长不敢分心,端是怕一时大意说了不该说的,也不再跟半大小子絮叨,随孙氏到正堂等林和平。   林和平换身干净衣裳出来,就对老村长说八点走。随后送老村长出去。   到门外林和平才问,“村长大哥,找我到底啥事?”   老村长压低声音,“我忘了告诉你,现在的结婚证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签上名字就行了,现在要照片。你们没照片吧?”   林和平有照片,在她交给老村长的那个档案袋里。但没有和周建业的合照。   身后就是她家,她爹娘随时有可能出来,林和平长话短说,“回头问问他能不能找个认识的人帮我们照加快的。”   “最好后天办妥。这事瞒不了几天。”老村长刚刚在家用饭时,越想越不安,“你能在村口碰到我,也有可能在城里碰到其他人。我这边瞒的死死的,赶明儿你娘从别处知道,能打断你的腿。”   林和平没想过这点,不由得紧张起来,“我记下了,你快走吧。我娘等一下该出来了。”   老村长也不敢再待下去,到家他老伴儿问他哪儿去了,老村长也没敢说,就怕就怕走漏风声。   睡觉前出了这档子事,林和平本以为会睡不着。   然而,一觉到天亮。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林和平不禁感慨,“回家真好!”   “那就在家多住几天?”   林宁宁的话突然传进来,林和平吓一跳。   往四周看了看,门关的死死的,窗台上多了一张阳光带有稚气的脸。   林和平没带睡衣,昨晚睡觉穿的是长裤衬衫,直接披上外套,走过去,“你没去上课?”   “中午了。”林宁宁转身指着天空。   太阳从林宁宁身侧钻进来。   林和平昨晚睡觉时还没到八点,“我睡了十几个小时?”   “十六。你再不醒,娘就要去找大夫了。听说二婶都来三次了。”林老汉和他弟弟家关系不错。但他弟媳妇很少往家里来。林宁宁说出来,意识到不对,“二婶找你,是不是也想去首都打工?”   林和平昨晚已从她弟口中得知,邻居想把闺女送出去。   一听这话,林和平不由得回想上辈子的事。   前世她二婶没出去,邻居也没找她,难道因为前世这时候没回来。   林和平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但想起接下来的事,在家待不下去,匆匆吃了饭,就让老村长送她去县里。   林宁宁很担心他大姐又一去不回,发现他大姐的衣裳还在,才放心去学校。   老村长把林和平送到县**大门口,就问林和平,“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去?”   “不用。”林和平微微摇头,“我是来报道的,不是来和县长吵架。”   老村长想想,“也是。县长要是不理你,就去找**。早年小鬼子四处烧杀抢掠,我救过**一命。”   正准备往里走的林和平猛地停下,她前世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老村长看到她眼中的惊讶,“我怕咱们村那些不懂事的,屁大点事都去找**。这事你大嫂都不知道。我帮你保密,你也得给我保密。”   来的路上,林和平还有点没把握,有了老村长这番话,林和平信心十足,迈进大院,顺着门卫的手指直奔县长办公室。   县长本以为林和平还得几天,见她这么快到了,惊得一下站起来。   站起来意识到林和平比他职位低,下意识想坐下,又觉得尴尬,没话找话,“小林是吧?渴不渴?”随即拎暖瓶,给林和平倒水。   林和平前世听她二婶说过县里的情况——贼穷。   县长喝不起茶叶茶不说,上下班还骑自行车,好像比林平安现在骑的那辆还破。   林和平接过白开水。   县长的脸色有些尴尬,“……茶叶——没了。小林你,先将就一下,回头我就让人去买。”   林和平毫不在意地笑笑,“没茶叶正好,我对茶叶过敏。早上喝一杯,不到天亮睡不着。”   “茶叶过敏?”县长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和平点一下头,想到老村长还在外面等着,就没兜圈子,“县长,我今天过来是来报道,更是来跟你商量件事。”   “请说。”   林和平放下水杯,“上面把我调到县计生办,主抓计划生育?” 第7章 说干就干   县长:“是的。计划生育是咱们县头等大事。你——”   林和平实在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认为发展经济才是咱们县头等大事。请您先听我说,不对您再补充。我认为计划生育成效缓慢,一是因为人穷,想多生几个孩子,养大了给家里赚钱,老了多个保证。   “其二是人太闲,除了收种庄稼,就没别的事。没别的事,不就想着生孩子吗。如果全县的青年男女都去厂里做事,一天忙到晚,两天忙到黑,回家倒头睡,谁还有精力生孩子。”   县长笑了,被她的歪理逗笑了,“小林同志,我该说你不愧是首都来的吗?”   “您觉得可笑?”林和平微微摇头,“接下来就是我跟您说的第二件事。”   前世林和平的爹娘报喜不报忧,她二婶也很少说家里的困难,可一辈子那么长,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前世林和平的二婶有次没忍住,就同林和平抱怨,这年头铁饭碗也不保险,说没就没。   林和平那时才知道青潭镇附近的一家办了很多年的食品厂,今年仲夏便会倒闭,她二婶的娘家妹子也会因此下岗。   从首都回来的路上,林和平就决定好了自己今后的去向。   林和平:“听说咱们县的有家食品厂要卖?”   “听你家人说的?”   有家食品厂离清河村只有三四里路,县长才有这么一问。   林和平胡诌道:“听我娘说那个厂房不大,厂里也没几个工人,但厂房前后几十亩地,都是县里批给有家食品厂的。那么多地,连同厂房,谁同意贱卖的?”   “我们也想多卖点。可那些地一不好种树,二不能种田,只能盖厂房。”县长想起这事就头疼,“买方答应我们,县里让一步,他年后扩大规模。届时整个青潭镇的人工作解决了,那个厂还能成为咱们县纳税大户,我们才决定卖掉。”   林和平:“那人买过去一直不开发,县里打算怎么做?”   “不可能!我们是有合同的。”   林和平不知道买厂房的人乃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终归骗了县领导和厂里的工人们。   林和平没说不确定的话,直言道:“说句您不爱听的,您很天真。世上就有那种人,你催他建厂房,他拉一车砖扔过去。你不催,他不动。你再催,他再拉一车。你派人盯着,他就找两个人挖地基,一天挖一尺,挖个三五年,把你的耐性耗尽,他就胜利了。”   县长眉头微蹙,“这于他有什么好处?”   “囤地!地涨起来,转手卖掉。”林和平道,“外面好些人就是靠囤地发了大财。”   县长往外看一眼,“咱们这个鸟经过都不拉屎的地儿?”   “一两年看不出来,十年后呢?他们那些人耐性极好,又有钱,囤个一二十年都不着急。”   县长倒抽一口气。   林和平又问,“他不好好经营食品厂,食品厂的工人怎么办?”   县长想说他不敢。   一想林和平刚刚的话,满腹经纶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和平:“我加一倍,用我家人的名义买大半股权,您把我调过去,咱们公私合营。”   “加一倍还给县里留一部分股权?”县长怀疑他没听清。   林和平点头,“我家人不掺和经营管理,你把我调过去担任厂长。我不能保证年底把厂房四周的空地盖起来,可以保证农历七月中旬,要招至少五十人。我可以立军令状。”   “小林同志,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做梦也不能说。”   浑厚的声音从林和平身后传来。   林和平惊了一下,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一身材高大,五十左右,不怒自威的男子。   县长立即起身。   林和平瞬间知道他就是书记,“这都不能作保,再加一个清河村的老村长呢?”   书记愣了一瞬,大步进来,“你是他什么人?”   “同族的妹妹。”林和平朝外指一下,“今天就是他送我来的,就在外面。”   书记拔腿往外跑。   县长懵了,看了看林和平,又看看一溜烟不见影的书记,张了张口,“这……小林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我那个同族大哥救过咱们领导的命。但这些年从未麻烦过他。在路上碰见恨不得装不认识。”林和平往外看一眼,就看到那位身材魁梧的书记,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老村长往大院里拽。   县长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这一幕,不禁说:“这事成了。”   “有老村长作保,我觉得差不多。”林和平收回视线,“给我几张纸,咱们拟份合同。”   县长惊着了,“现在?”   这小女子年纪轻轻,做事怎么跟个大老爷们似的——说干就干!   “我现在没钱。先拟好,你们审核后,没有漏洞,我的钱取出来再签字。”林和平道。   县长一听林和平把话说到这份上,顿时心落到实处,“小林同志,您主动从首都调回家乡,就是为了带领父老乡亲致富?”   林和平摇头,“我只是想让我们家以及我们村的人过上好日子。其他人,捎带的。”   “真像你们村的人。”   浑厚的声音响起,林和平转过身,就看到书记面对着老村长。   老村长瞪一眼林和平,就你多嘴!   林和平笑笑,看向书记,“把我调过去,您不用担心工人失业,每年县里都能得一大笔分红,用在公共事业方面,可以说一举数得。您有什么好犹豫的?”   书记不信任她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女子,有这么大魄力,就转向他恩人。   老村长只说一句,“我们清河村没孬种!”   书记得了这句话立即说:“那我就赌一把!”   县长找纸和笔,书记把老村长带去他办公室等林和平。   林和平前世刚调到国营企业,没少亲自草拟合同。后来坐上一把手,没少看合同。   林和平此生的目的是帮助家人,顺便帮一把乡亲,并不是为了算计国有资产,就把合同拟定的十分公平。   县长闲着没事,林和平写,他看,对比前几日收到的合同,越看越心惊。只因跟之前的买主比起来,林和平的这个合同就像做慈善。   饶是县长对她深信不疑,此刻也忍不住怀疑她别有目的——合同书有个很大的陷阱。   可是食品厂极小,还是以前的老房子改造的。那边的荒地除了建房没别的用,即使林和平把空地据为己有,按照合同条款县里也占了大便宜。   县长又看一会儿,忍不住提醒,“小林同志,合同一旦签字就生效。你要想清楚。”   没遇到周建业,林和平不会这么让利。   有周建业这个后盾,林和平什么都不怕。   前世她就听人说过,周建业的创业资金都是他爹娘给的。   那笔钱多少,林和平不得而知。但能助周建业成为商业巨子,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明天她就要和周建业领证,她急着用钱,周建业好意思见死不救吗。   次日清晨,老村长驾车载着林和平到青潭镇又拐回来,在路上碰到了周建业的车。   这次车是迎面开过来的。   老村长看到开车的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顿时像他儿子娶亲似的,一个劲催林和平赶紧上车。   林和平坐上车,同周建业坦白她昨儿干的事。   周建业险些把车开沟里。   以免双双丧命,周建业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盯着她,郑重地说:“林女士,我现在是一名军人,不是财神!”   “你家有钱。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周建业前世出事时,人民群众把他扒的连底裤都不剩。林和平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事,他想瞒也瞒不住。   “那些钱是我爸妈的棺材本。”周建业提醒她。   林和平:“你爸妈就是我爸妈。”   周建业呼吸一窒,“……你叫的真顺口。”   “不叫爸妈,按照我老家规矩,管岳父岳母叫叔和婶?”   周建业瞪眼,“谁是你岳父岳母?!”   林和平一见他急了,免得鸡飞蛋打,“公公婆婆。既然是我公公婆婆,钱借我用一年半载咋了?我又不是外人。”   周建业清楚她的能耐,今年把钱败光,明年也能赚回来。   再说了,这年头遍地黄金,他们又是重生者,林和平赚钱的门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他们多少?”   林和平伸出手指,“我需要这么多。”   周建业故意问:“四千?”   “四千买你?”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噎了一下,“我真是给自己找个祖宗。”   “你祖宗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周建业的脸色瞬间变成绿色的。   林和平不禁后仰,离他远一点,以免被“家暴”,“首长,领导,回头我给咱爸妈一个整数。”   周建业:“你我都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这笔钱相当于后世多少。”   林和平点头,“我还的那笔钱想在皇城跟下买个极好的四合院,不大可能。往五道口那边买,我相信能买两到三处。两到三处房子,三十年后多少钱,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吧。”   周建业很清楚,但他爸妈和兄嫂不缺住的地儿,他说实话他家人也不会听他的。   “钱借给你,房子的事你来张罗,我爸妈和兄嫂不懂。”周建业道。   林和平正想说没问题,一想她未来公婆在首都,“在这边给他们买?这边才几个钱。我们县一间二层小楼,一千块都没人要。”   周建业:“你跟我回去首都的时候再办。”   结婚是林和平提出来的,林和平此生不想去首都,也要有契约精神。   首都很大,不想见那个歹毒的男人也很容易,挑他上班时间出去便可。   林和平点头,“可以。还有一件事。”   “我家没钱!”周建业慌忙说。 第8章 领证结婚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瞧你小气的样儿。”拆开老村长给她的档案袋,拿出一寸照片,“现在不是以前,随照随取。去县里照已来不及,所以,你懂吧?”   周建业瞬间懂了,但他不想懂,“这是你我的结婚照!”   林和平向周建业提出结婚时,周建业断然拒绝,林和平就看出他是个龟毛的男人。   闻言林和平不意外,拿起周建业的档案袋,翻出他的证件照,“你我又不是为爱结合。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样儿。”俩人的大头照放一起,“哪天你想离婚,都不用找剪刀。谁拿走谁的那张就好了。”   周建业气笑了,没见过这么儿戏的女人。   “还没领证,就想离婚,林女士,你想的有点远。”   林和平收起照片,转向他,“还去不去?”   周建业点头,“去!档案袋里有一式两份合同,先把那个签了。”   林和平找照片的时候就有看到,她以为是周建业个人资料。拿出来一目十行,合同很苛刻,但苛刻是对双方的,林和平看完就签字。   “要不要按手印?”合同递给周建业问。   周建业:“不用。合同我收着。”   林和平嗤一声,“不出五年,我就是身价千万的林总,还能主动把合同毁了?”   周建业忍不住提醒她,“你打算把股权给你家人,何来千万身家?一个月几百块的小厂长还差不多。工资指不定都不够你用的,还得我补贴。”   “你——”林和平把这茬忘了,指着周建业,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   周建业:“还以为你又说,活该老婆给我戴绿帽子。”   “我傻啊。”合同签了,虽然还差最后一步领证,她也称得上是周建业的妻子,“中午去我家,帮我搞定家人和亲戚朋友。”   周建业一听正事,把调侃的话咽回去,“你家几口人,需要买什么?我带五百块钱,要不要给你爸妈几百?”   林和平前天刚给她娘一千,周建业再给,她娘得天天晚上做噩梦——担心有人抢她的钱。   “我给了,你别再给了。”林和平想一会儿说道,“我爹娘好打发,你小舅子难搞。我跟姓段的结婚好几年,他一提起姓段的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周建业最擅长收拾年轻气盛的刺头。   可小舅子不是他手下的兵,也不能用带兵的手段,“你弟喜欢什么?”   “喜欢自行车,我答应明年给他买。”林和平实话实说,“县里有卖的,你给他买辆也行。”   周建业一个月工资好几百,而他在部队里用不着钱,自行车对不差钱的周建业来说不是大件。   “行。你的钱留着你自己用。”想起林和平接下来要做的事,“你那个厂跟重新办没区别,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别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超支了我把工资全给你也没用。”   林和平点头,“厂里有个会计,我会让他把清单列出来,挑要紧的买。不过,我觉得最当紧的是修厂房。听说连个风扇都没有。”   “你心里有底就行。”都是过来人,周建业也没继续唠叨。   办离婚和结婚的不是一个人,前天林和平搞的比周建业还老,今天穿戴齐整,光鲜亮丽,周建业虽然还是白衬衣黑裤子,但他出来的早,空气中还有寒意,就在外面套个卡其色夹克衫,以致于隔天再去,也没被认出来。   林和平拿着崭新崭新的结婚证,走出民政局,长舒一口气,“真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建业看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也不禁感慨,“是跟以前不一样。”转向他的新婚妻子,满面轻松,“林女士,供销社走起?”   “农贸市场。”林和平道。   周建业:“你家没鸡鸭鹅?”   不该啊。   农村人不养几只鸡鸭,不把房前屋后种满菜,都会被嘲讽不会过日子。   林和平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还是个女娃,她父母还愿意供她上学,想来他那对岳父岳母是个明事理,会过日子的。不然也没钱供她上学。   林和平:“想让你岳母念叨,来一趟把她养的鸡吃了,就去供销社。”   老一辈都很会过日子。   周建业不由得想到去年回家探亲,他们家小院里的鲜花变成青菜,做饭的时候他妈不舍得多摘点,吃饭的时候还跟她爸念叨,过些日子可以种什么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多穷。   周建业当时抱怨一句,他妈闲的,险些被他爸揍一顿。   “想什么呢?”林和平见他不吭声,走路心不在焉的,“没去过农贸市场,还是嫌那边脏?”   周建业回过神,“没有。我在想是买一只鸡还是买两只鸡。”   “一只。我大弟和大妹妹不在家,五个人一只够了。”   周建业本来随口一说,闻言想起一件事,“今天是你我领证的日子,还不办婚礼,要不要把你家亲戚叫过来,一块吃顿饭?”   林和平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同林和平家最好的便是她二叔。   他二叔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比宁宁大两岁,跟林平安一起在造船厂上班,不在家。小的比宁宁小两岁,上五年级,到秋升初一。   周建业第一次登门,怎么也得把老村长夫妻俩请过去。毕竟,老村长帮了林和平不少忙。   这样就又多了五口人。   “买两只吧。”林和平道。   到农贸市场,周建业买两只大公鸡递给林和平,不待林和平有所反应,就让人给他弄两条鱼,再割十斤猪肉。   饶是林和平知道他不差钱,也被他的大手笔吓一跳,“十斤太多。”   周建业:“七毛钱一斤,几块钱而已。”   同为过来人,林和平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几毛钱一斤的猪肉,现在不吃,以后想吃也吃不到。   “你一个月才多少钱。”林和平攥着鸡过去提醒他,现在的肉比三十年后便宜,可现在人均工资低。   周建业:“不多。猪肉还是能吃得起的。”接过鱼和肉,不给林和平说话的机会,朝供销社走去。   林和平都不记得供销社在哪儿。昨天还特意让老村长带她在县里转一圈。   发现周建业知道,林和平不禁问,“你怎么对这边这么熟?”   “我们部队里也要吃饭,经常出来采买。”周建业道,“以前我也往这边来过,探望老战友。”   林和平知道他说的“以前”是上辈子的事,怕戳到他伤心事,“有了这些,我觉得没必要去供销社。”   周建业:“喜糖!”   林和平没话了。   周建业张口要二十斤喜糖,差点把人家售货员吓晕过去,林和平顿时想离婚——这个倒霉催的,以为这里是首都呢。   单手推开周建业,林和平跟售货员解释,“办喜酒。”   售货员收起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很是为难地说,“我们这里最多且最便宜的那种才十来斤。”   林和平回头瞪一眼周建业,听见没?半吊子!   周建业算过,一人十颗糖,他俩绕着村子转一圈,必须得几十斤。   谁能想到堂堂一县城,最大的供销社里连二十斤糖果都没有。   果然回到了从前,一切的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   售货员担心俩人再打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还要吗?”   林和平:“每样称四五斤,放在一块。”转向周建业,没好气地说,“掏钱。”   周建业掏出几张大团结下意识想递给售货员,递到一半转给林和平,“领导,给。”   售货员扑哧笑喷。   林和平又忍不住瞪他一眼。   周建业转身出去等她。   随后两人拎着东西去给林宁宁买自行车。   怕回去太晚,家里做饭了,车子买好,又买几盒饼干就直接回村。   到村口,不出两人所料,房前屋后树下墙角闲聊忙碌的乡亲纷纷停下,不约而同地转向绿吉普,满脸疑惑——哪来的车啊。   “姑奶奶!奶奶,快看,首都来的姑奶奶在车里。”   清脆的童音传到林和平耳中,林和平循声看去,是老村长的小孙子林三毛。   林和平拍拍周建业的手臂。   周建业缓缓停下车,林和平没下去,勾头对外面说,“三毛,大嫂,中午都去我家。”随后转向其他人,“你们要是没事都过来,我有事跟大伙儿说。”   “和平,哪来的车啊?”有人就问。   林和平招招手,“都去我家,到我家说。”   周建业开车着晃晃悠悠在前面,村民们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村里的土路坑坑洼洼不好走,以致于周建业停车,村民们都到了,把林家堵得严严实实,吓得孙氏和林老汉扛着铁锨出来,看到林和平好好的,依然很担心,“出什么事了?”   林和平一把拉过周建业,指着她爹娘,“喊人!”   按照村里这时候的规矩,女婿应该喊岳父岳母叔和婶。   周建业不是这边的人,不守规矩也没人置喙,来的路上又听林和平说,段其智就喊她爹娘叔和婶。   周建业抬手敬个礼,“爸!妈!” 第9章 反客为主   洪亮的声音把林老汉和孙氏震的头晕眼花,把林和平惊得目瞪口呆,把围上来的村民吓得瞠目结舌,连牲口都不敢大喘气。   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多活了一辈子的林和平,朝周建业胳膊上掐一把,“乱喊什么?!”   林和平的手劲不小,周建业忍着疼掰开她的手,一脸坦然,“爸,妈,我是和平的丈夫周建业,在这边当兵——”   “等等,等等,你说啥?”孙氏问出口就转向她闺女,万分不确定,“小段改名了?长得咋还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噗!”   林和平的二婶王氏好不容易挤进来,看到她大嫂魂不附体的模样,顿时笑喷,“啥长得不一样,就不是一个人。和平,咋回事?瞧把你爹吓的。”   撑着铁锨的林老汉站的笔直,微颤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没比老伴儿好多少。   周建业开口,“我来说吧。我和段其智都是首都人。段其智生不出孩子怪和平。她婆婆对她也不好,和平就跟段其智离婚了。怕你们担心,没敢告诉你们   “我妻子要我转业,我不乐意,她就要跟我离婚。兴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离婚那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碰到,相互认识,又都了解彼此的脾气,和平的工作还转到县里,我俩今天就去领了个证。”   “领了个证?!”   所有人都被周建业轻松的口吻惊得合不拢嘴。   林老汉一听他闺女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又听到林和平以后在这边,周建业也在这边,顿时觉得他比段其智合适。   段其智当初和林和平去领证,还是老村长送过去的。   现在换成周建业,人家开车把林和平送过来。   林老汉心底的担忧少了许多,“可是你们军人结婚——”   周建业:“政审材料老村长帮忙办的。”   众人恍然大悟。   王氏不禁说,“难怪老村长昨儿带和平去县里。原来他早就知道。”说着往四周看。   眼尖的村民道:“老村长来了,老村长来了。”   瞬间,林和平和周建业身边空出一条路。   老村长看到绿吉普,就猜到出什么事了。指着吉普车上的东西,故意问,“那个自行车咋跟新的一样?”说着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心中一喜,“给宁宁买的。我听和平说,宁宁上学都是走着去。这多耽误学习啊。”   “宁宁买的?”孙氏被周建业吓得六神无主,以致于就在车边,愣是没发现车顶上有辆自行车。   村民们的视线被崭新的车子吸引过去,也觉得林和平这个对象比前一任好。   周建业打开车门,拿出一包糖。   供销社的售货员想把二十斤糖装一起,可惜没那么大的袋子,只能分成三袋。   周建业边拆开边说:“我和和平都是二婚,我俩决定婚礼就不办了。”随即转向孙氏和林老汉,“爸妈,你们觉得呢?”   林老汉张了张口,“我,我们——”   老村长接道:“听你们的。”   周建业很想笑,但没敢,不然等他岳父岳母清醒过来,还以为他高兴不用办婚礼。抓一大把糖递给老村长,“这个软,您可以吃。”   老村长本就对周建业十二分满意,听闻这话越发满意,“好好好。”   周建业又抓一把递给移到孙氏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林和平的二婶王氏,接过糖,看到有几个很贵,也对大方的周建业很满意,“我是和平她二婶。”   周建业:“二婶。中午别做饭了。”佯装突然想起来,“对了,爸,妈,我买的鸡、鱼和肉都在车里,赶紧拿出来。车里热,该捂臭了。”   孙氏和林老汉以及王氏连忙开车门。   然而,太着急,没能打开。   林和平深深地看了一眼把她家当成自己主场的周建业,打开车门。   勾头往里瞅的三人定住。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连忙问,“臭了?”   王氏率先回过神,挤开兄嫂,拎出来两条大鱼。   海边人时常能吃到海鲜,看到十来斤重的大鱼,依然感到惊讶。   王氏把鱼给林老汉,想拎大公鸡。   一想鸡在村里不稀奇,老村长家就养了几只大公鸡。   伸出去的手转个弯,拎出一块五花肉。   围观的村民顿时忘记吃糖,直勾勾盯着五花肉咽口水。   周建业瞥一眼林和平,肉买对了吧。   林和平瞪他一眼,“快点!”   “咋说话呢。”孙氏瞪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瞬间知道她娘对周建业很满意,因为以前都没帮段其智吼过她。   悬着的心落到实处,林和平提醒她,“里面还两只公鸡,赶紧拿出来。这车是部队的,弄脏了我们还得刷。”   “还有鸡?”饶是老村长看出周建业不差钱,也没想到他买这么多东西。   王氏担心村里人在背后嘀咕林和平二嫁,故意很大声说,“我瞧着还有两桶饼干,是不是啊?建业。”   周建业往林三毛手里塞一把糖,“对,在镇上买的。是四桶。两桶留着爸妈吃,两桶是给二婶您的。”   “我也有?”王氏不禁惊呼。   孙氏很心疼,一看到乡亲们羡慕的样子,又不心疼了,“你不要留给我们家宁宁吃。”   孙氏这人会过日子,但在外人面前很讲究。   王氏知道嫂子故意这么讲,也故意说:“想得美。这是侄女婿买给我的。”拿出来,瞧见林和平的二叔过来,塞他怀里,“送家去。到家就回来帮忙打水,我和大嫂杀鱼。”   林和平趁机说:“让建业去。”   周建业立即接道,“等一下我去。”看到糖果袋子空了,就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点头。   周建业又拿一包出来。   众人再次惊呼,“还有?”   “和平说村里人多,我怕不够,就多买点。”周建业道,“贵的少,便宜的多,不值钱。”抓出一把,朝外走去。   老村长在跟前,有那贪吃的想趁机再要点也不敢伸手,担心被老村长削。   小孩子看到吉普车,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非但不敢朝车的主人伸手,还指着没分到糖的人对周建业说,“他没有,他也没有,还有他……”   周建业道声谢。   纯真的孩子露出羞涩的笑容。   村里人固然爱热闹,也有很多跟林和平家不熟的人没好意思过来。   周建业的第二袋糖果没能全部分出去。   看到小孩子们围着车,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周建业就把剩下的糖给孩子们,从车里拿出最后一小包糖,“这是给我们家宁宁留的,不能再分。”   孩子们小小的裤兜衣兜塞的满满的,闻言就拍拍身上的兜,“我们有。”   “谢谢姑爷。”   周建业准备回屋,“姑爷”两个字惊得他停下,循声看到村长的小孙子,“别吃太多,等一下没法吃鱼肉。”   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我送回家。”捂着兜就往家跑。   他一跑,跟他玩得好的孩子跟上去,其他孩子也跟着跑了。   转瞬间热热闹闹的大门外只剩一地糖果纸。   孙氏拎着鱼出来,看到满地糖果纸,心一抽一抽的疼,“得花多少钱啊。”   王氏不禁说:“又没用和平的钱,也没花你的钱,管他多少钱。”   “他跟和平结婚了,他的钱就是和平的钱。”孙氏瞥她一眼,你是不是傻啊。   王氏气笑了,“段其智有钱,是给你买过鱼还是给你买过鸡?”   孙氏噎住,又忍不住说,“他是比那个大方,可和平也不该一声不响把人带回来。得亏是个好的,要是不如段其智,还不够大伙笑话的。”   王氏:“和平又不傻,不是特别好,她敢刚出火坑又跳进去吗?和平一声不响结婚,我觉得就是怕你知道,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耽搁的周建业回部队,一个出不来,一个进不去,这事黄了。”   林家东边的邻居得了糖果就回屋,没好再盯着周建业打量。   现在听到妯娌二人叨叨,就从院里出来,对孙氏说,“老婶,我觉得二婶说得对。”   孙氏哼一声,“你们都对!和平回来,不知道哪年才能去首都,你家大妮还去不去首都打工?”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妮的娘金桂花。   金桂花忙问:“不知道哪年是啥意思?”   周建业拎桶水出来,道:“她调到县计生办,主抓计划生育。”   “啊?!”   飞快跑回来的林三毛惊得脸色煞白,“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是超生!”拔腿就往家跑。   扑通一声,被坑坑洼洼的路绊的双膝跪在地上。   小三毛哇一声大哭出来,惊得林和平出来朝周建业身上一巴掌,“你吓唬他干什么?”拉起三毛,小孩抖成筛子。   林和平又瞪周建业一眼。   大妮的娘忙问:“不是?”   林和平:“我调到食品厂担任厂长,赶明儿多买几台机器,加工食品需要好些人手,就从咱们村招人。”   金桂花又惊又喜,“真的?”   林和平点头,“你们先别说出去。那个食品厂本来准备贱卖,县长让我试试。我担心没能买到厂子的人去捣乱。”   金桂花忙说:“不说!”看到小三毛,指着他,“你也不许说!”   小三毛吓得哆嗦了一下。   林和平不禁叹气,“你们吓唬他干什么。”   “我吓唬的我哄。”周建业把水瓢递给他丈母娘,打开车门,“小孩,过来带你玩儿去。”   小三毛的身体僵住。   林和平把他放副驾,小孩连头发丝都不敢动。   周建业启动车子,小孩的眼睛动了。   车子往后倒一点,小孩的脑袋动了,转向周建业,颤巍巍问,“去,去哪儿?” 第10章 不长眼的姐夫   周建业想绕着村子转一圈,让村里人知道林和平的丈夫不再是段其智,他的妻子也不是别人,是林和平。   看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孩子,周建业又觉得没必要,今生跟前世真的不一样,“宁宁该放学了,我们去接你小宁爷。”   三毛吸吸鼻子,“接小宁爷得骑自行车,小宁爷不喜欢大汽车,喜欢自行车。”   周建业惊讶,不禁转向还未离去的林和平。   林和平开口说:“宁宁没见过这种车。他觉得能有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辈子就值了。”   然而,前世弟弟连自行车都没骑过。   林和平想到这点就难受,“我和你一起去。”   “你干啥去?”孙氏大声说,“去和面烙饼。”   林和平的二婶王氏手里的剪刀抖两下,险些戳到另一只手,“和平是周家人,建业还在呢。”   周建业不敢掺和老婆与丈母娘之间的战争,试探着问:“我等会儿再去?”   王氏开口道:“别听你丈母娘的。和平,快去。再耽搁下去,宁宁该回来了。”   “小宁爷比我多上一节课。”小三毛大着胆子开口说。   周建业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点半,快放学了,“和平,走吧。”   林和平不怕她娘,打开车门坐进去,故意问,“娘,要不要我从饭店买点饼?”   孙氏下意识想吼她,你钱多没地儿花。   王氏开口道:“别气你娘,赶紧去!”   周建业掉转车头,慢悠悠往外走,目送他的不再是满眼疑惑,一个个都笑呵呵地问,“建业,干啥去?”   周建业这个重活一世的家伙,即便前世今生第一次来清河村也不知道什么是羞,高声说:“去接宁宁。”   “姑爷,你知不知道路啊?”小三毛的小手紧紧抓住车座,小脸努力装作震惊,“我知道。”   林和平担心周建业又吓着他,“你给我们指路。”   小三毛抬起小手,又想抓车座,发现他没摔倒,又抬起小手,“走到西边大槐树,一直往北就能看到小宁爷的学校。”   林和平笑着夸赞,“三毛真厉害。”   小三毛不由地挺直胸膛,“姑奶奶,我考试能考双百分。”   林和平往前坐一点,摸摸他的小脑袋,“赶明儿也去宁宁学校上学。”   小孩的腰塌了,苦着小脸说:“宁宁小爷的学校要考试。”   “我相信三毛能考上。”林和平道,“担心考不上也没关系,过两年让宁宁给你补课。”   小孩下意识转身,看到车座又忍不住转回来。   周建业见状,很想逗小孩。余光注意到林和平,担心林和平朝他背上掐,把调侃的话咽回去,“去后面坐好不好?和你姑奶奶说说话。”   坐在对于小孩来说很大很大的大汽车上,小孩很高兴。随着车子动起来,小孩一会儿担心车撞树上,一会儿又担心他飞出去。   听到周建业的话,小三毛连连点头,“我和姑奶奶坐。”   周建业把他递过去。   小三毛靠在林和平腿边,觉得有了依靠,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   林宁宁的学校是青潭镇唯一一所中学,也是青苗县唯一一所有高中的乡镇中学,县里对这所中学很重视,初中部的师资力量没法跟县一中比,也没比县一中差太多。   在青潭中学读书,不用住校,也不用在学校吃,很是省钱,以至于每年小升初,这所中学都要通过升学考试控制人数,不然没老师教。所以小三毛才说林宁宁的学校要考试。   青潭中学位于青潭镇,离清河村五六里路,开车只需几分钟,骑车只需十几分钟。   林宁宁没四个腿的轿车,也没两条腿的自行车,只能靠自己的双脚。担心回去太晚饭菜凉了,下课铃一响,书本往书桌里一扔就往外跑。   老师习惯了学生奔命一般的模样,看到学生把门撞的咣当响,非但没训斥,还提醒他们路上别贪玩。   林宁宁伴随着放学铃声跑到校门外,看到往他家去的路中间有辆吉普车,不禁嘀咕,“谁停车这么不长眼。”   “你姐夫!”   林宁宁脚步一顿,往四周看看,不见他大姐,又想到他大姐不可能来接他,家里又没自行车,就绕过绿色的车,继续往南去。   “小宁爷!”   林宁宁再次停下,“三毛?”循声看去,车门上多出一个小脑袋,“三毛,你你怎么在这儿?”   三毛缩回去,“姑奶奶也来了。小宁爷,快上车,我们回家吃肉。”   “上——上什么车?”林宁宁结巴了,大吉普跟他有啥关系。   林宁宁刚刚那句话的声音不小,周建业听得一清二楚,“上你不长眼的姐夫的车。”   “啊?”身边的车门被推开,林宁宁朝里看去,“段其智?你咋长变了?”   林和平见他说个没完,“赶紧上车,路上和你解释。”   “哦,好。”林宁宁条件反射般坐上去,看清楚他姐夫的长相,细长脸变成国字脸,单眼皮变成大双眼皮,顿时知道压根不是同一个人,连忙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把之前周建业应付亲戚邻居的那番话说出来,林宁宁惊呆了。   回到家,从车里下来,林宁宁还没回过神。   看到长辈们,林宁宁忙跑过去,一手抓住娘,一手抓住他二婶,小声问:“我姐夫变了?”   王氏难得看到他们老林家的皮孩子变成二傻子,笑着问:“这个姐夫咋样?”   林宁宁下意识回头,周建业已把夹克外套脱掉,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衫,同穿着黑裤子和白衬衫的林和平走在一起,莫名觉得两人很般配。   以前林宁宁没少嚷嚷段其智配不上林和平,等他赚了钱,一定把他姐从段家抢回来云云。   王氏见他不吭声,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这个姐夫是大学生,还是军官。”   林宁宁猛地转向他二婶。   “最重要对你姐和咱们都好。”王氏小声说,“去你房里看看就知道了。”   林宁宁想问他房里有什么,就听到他二婶喊他二叔打水洗手,等一下吃饭。   林宁宁跑屋里,看到正堂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平时他看书的桌子上还有一包糖。   “这些都是我的?”林宁宁还没出来就忍不住大声问。   小三毛甩甩手上的水,看到他小爷手里的糖,使劲点一下头,“姑爷给你买的。”   林宁宁很想很有骨气地说,别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一想到屋里的自行车,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嘟囔道,“我都长大了,买什么糖啊。”   周建业闻言,压低声音说:“你这个弟弟真矫情。”   林和平小声说:“以前十八就没了。”   周建业手里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和平。   林和平捡起来,低声说:“为了赚钱去首都找我,初中毕业去窑厂上班,窑厂倒塌。”   后面的事林和平不说,周建业也能想象出来,“……对不起。”   林和平把毛巾递给他,“提前跟你说,是我打算把那个股权给他。他大学毕业再告诉他。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什么都不想做,当个吃喝玩乐的咸鱼也行。”   周建业把毛巾洗洗,拧干递给林和平,瞥一眼往堂屋去的林宁宁,“以前就敢去窑厂,你这个弟弟是个有志气的,不可能甘心做一条咸鱼。”   “不矫情?”林和平看着他问。   周建业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十六七岁的孩子,都矫情。我——我大哥像他这么大整天悲春伤秋,烦的我都想揍他。现在也好了。”   林和平不知他话里的真假,一看到她娘端着菜出来,和周建业去堂屋。   林和平和周建业坐下,就招呼老村长吃菜。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家今天做了两条鱼和两盆肉,不吃就是浪费,老村长没跟她客气。   林和平给小三毛夹几块肥多瘦少的五花肉。   小三毛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宁宁也想夹肉,发现他看中的那块肉在他新姐夫那边,手伸出去又缩回去。   这个可把林家人惊得不轻。   林宁宁什么时候这么胆小过。   周建业看到少年人有点不自在,还偷偷瞥他一眼,把面前的肉盆和他面前的鱼肉盆调换一下。   孙氏皱眉,“别惯着他!前天给和平做两个鸡蛋饼,就给他一个。再这么下去,早晚得惯坏。”   王氏羡慕有学问的人,偏偏她儿子读书不行,所以特别疼比她儿子小两岁,读书极好的林宁宁。听到妯娌的话,王氏不乐意,“说得好像你没惯一样。你没惯咋不让宁宁烧火,也不让他打水?”   孙氏张了张口,“他,他得做作业。”   王氏又问:“星期天呢?”   孙氏说不出话了。   林宁宁通常晚上就能把作业做好,星期天可劲儿的玩。实在没人玩儿,就拎着木桶,扛着鱼竿去村西头,也就是前往青潭镇的那条路边钓鱼。   周建业许久不曾见过一家人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一幕,顿时觉得心里很踏实,再也没有那种恍恍惚惚不真切的感觉。   周建业笑着说,“宁宁正长身体,需要多吃点。”   “和我一样。”小三毛忍不住开口。   林和平给他夹一大块鱼鳃肉,“这个没刺。”   小三毛又咧嘴笑了,“姑奶奶也吃。”   林和平嗯一声,发现他爹在吃馒头,“爹,菜不吃过一夜就臭了。”   王氏接着说:“对,建业买的肉还剩一大块,今天不吃明天也得臭。”   孙氏早已打算好,“用盐腌起来。”   “这么热的天,你打算放多少盐?”王氏问。   这个细节孙氏没想到。   林和平见她娘又说不出话来,莫名想笑,“还剩多少?”问她二婶。   王氏:“五六斤。”   林和平:“二婶割一点,再给村长大哥割一点,剩下的晚上炒了吃。早点做饭,建业晚上还得回去。”   “还走?”孙氏惊呼。   王氏不禁说:“你们不办婚礼,今天就是你俩大喜的日子,咋还分开住?”   林和平提醒她:“我和段其智结婚那天,也是各住各的。”   王氏接道:“所以你俩离婚了。” 第11章 无脑吹   林和平被噎住了。   林家一众盯上周建业,等他表态。   周建业苦笑,“我也想,可是车得送回去。”   众人想到外面的绿吉普,不约而同地往外看一眼。   老村长沉吟片刻,“这个好办。你那边离咱们这儿不远,你前面走,我驾车跟着,回头把你拉回来,过两天再把你送过去。建业,能在咱们这儿过几天?”   周建业一天也不打算过。   然而,他不忍心伤害淳朴的林家人。   林和平也不好让周建业为难,毕竟,结婚是她提出来的。   “建业他——”   周建业打断林和平的话,“可以过两天。我过几天得回首都,把我跟和平的事告诉我爸妈。”   老村长忙问:“你爹娘还不知道?”   周建业胡诌道:“我打电话跟他们说的。他们很高兴和平也在这边。”看向他岳父岳母,“和平担心碰到段其智,打算明年再跟我回去。那时段其智也该结婚了。我怕我父母误会和平不让我回去,才决定回去一趟,把我俩的事解释清楚。”   老村长不禁点头,“你想得周到。不错!”对林老汉说,“老叔,建业这孩子不错!”   林老汉也喜欢当兵的人,今儿虽说一声不响的来了,但又是鱼又是肉又是鸡,买的糖果还没分完,给足了他面子。   现在又说出这番话,林老汉不舍得为难他,“明天再过来,不差今儿一天。”   孙氏眉头紧锁。   王氏手中的筷子啪一下放在桌子上。   周建业的眼皮猛一跳,今天不留下,林家的几位长辈得记一辈子,“我把车送回去,让我战友送我过来。”说着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相信周建业的人品,她不点头,周建业不会碰她一指头。   林和平:“你得早点回去。临时找人送你,不一定能找到。”   周建业点头,“我还得收拾几件衣裳。”   林和平她二婶王氏脸上露出笑意,招呼周建业,“快吃,吃好就走。”   饭毕,周建业并没有像甩手掌柜似的立即走人。   俩人签协议之前,周建业答应林和平帮她摆平家人,就把好女婿做到底,帮着收拾碗筷。   林老汉和林宁宁平时都很少动手,周建业的举动把孙氏和王氏妯娌二人吓得不轻,连忙夺走碗筷,让他歇着去。   老村长的妻子帮着两人把东西移到厨房,就忍不住和俩人说,“和平这个丈夫比之前的那个,好百倍是夸张,但也有十倍。”   王氏连连点头,“以前听说军人脾气大,我还担心他分糖果的时候,笑呵呵的样子是装的。没想到真是个好脾气的。”转向她大嫂,“说句你不爱听的,我都担心和平欺负人家。”   孙氏以前都向着她闺女,大概被周建业的勤快吓得不甚清醒,附和道,“已经欺负了。你没看到她拍周建业的样儿,我离很远都替人家疼得慌。你说她这是啥命?前一个是首都的,这个还是,反而比前一个好。”   王氏笑了,“你就别羡慕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孝顺,你和大哥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老村长的妻子连忙拍王氏的手臂,示意她朝外看。   王氏转过身,看到林宁宁推着自行车往外去,周建业扶着车后坐。王氏忙放下刷到一半的碗,走到院里果真听到周建业让林宁宁上去试试。   “这是教宁宁骑车?”王氏回头问孙氏。   孙氏:“是也是宁宁闹着要学的。和平就是太惯着他。”   王氏懒得同她争这点,故意说:“宁宁学会了,让宁宁教教我。”   孙氏瞪大眼,急道:“你又不上学!”   “我以后上班。人家和平说了,食品厂扩大,从咱们村招人。我是她亲婶子,她不招我,别人可不敢跟她干。”王氏道,“听说外面不给钱的小老板特别多。”   孙氏:“和平是国家的人。”   “咱们县穷,食品厂两个月没开工资了。”王氏之所以这么清楚,就是听她妹妹讲的。   这点孙氏不知道,不禁担心起来。一想她闺女说要买机器,肯定开得起工资,“她不给你工资,就去找她领导。”   王氏不过随口一说,真不给工资,她也不会去。她家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碗筷冲洗干净,王氏擦擦手,就对孙氏说,“我出去看看。”   孙氏担心她要学车,一不小心再把她家的新车子摔出个好歹,锅台擦洗干净,就和老村长的妻子往外去。   发现王氏远远地看着,孙氏放心下来才回屋喂猪。   老村长的妻子了解她,见状无声地笑一下,喊小三毛去上课。   林宁宁的双手突然抖动,周建业慌忙扶着他,“小心!”   “明天再学,我得去上学。”林宁宁本想喊姐夫,怎奈这个姐夫太新,他喊不出口,干脆略过,“你也快回去吧。”   周建业看一眼腕表,“再学一会儿,我送你。”   林宁宁试探着问:“开车?”   周建业微微颔首。   林宁宁惊得忙找他大姐。   林和平笑了,“让他送你。”说着走过去,“我扶着你,再骑十分钟。”   十五分钟后,周建业才送林宁宁去上学。   林宁宁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学校就到了。   踏进学校大门,长这么大第二次坐小汽车的林宁宁还跟做梦一样。   直到全班同学围上来打听绿吉普,林宁宁才确定自个没做梦,他姐夫变了,还比上一个好,对他好,对他姐也好,对他爹娘也好。   林宁宁忍不住笑了。   “完了!班长傻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林宁宁回过神,“你才傻。”掏出兜里的糖果,“我还想——”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糖被抢个精光。   林宁宁不禁大骂:“土匪!给我留一个!”   “我的天,还是奶糖?”林宁宁的同桌举起一个糖,“你大哥结婚,还是你二姐嫁人?”   大姐嫁得好,林宁宁不觉得二婚见不得人,“你们不是想知道开车的那人是谁?我大姐夫!我大姐嫌以前那个小气,她婆婆对她不好,跟那个离婚之后,就嫁个大学生军官。”   一群少男少女露出崇拜的眼神,齐呼,“你大姐好厉害!比你厉害!”   林宁宁很得意,“那当然。我大姐夫还要来接我放学呢。”   周建业并没有提到这点,但林和平有说,林宁宁不担心被放鸽子,也没想到放学后,向来听到铃声就跑的同学们不跑了,跟着他去“膜拜”大学生军官。   林宁宁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吹牛!丢人丢大发了吧。   周建业没让他小舅子的面子落到地上。   答应林家人晚上过来,周建业又请好假了,到部队也没耽搁,收拾一下衣裳,把他这大半年攒的钱带上,就让战友送他到清河村西头。   放好行李,听说林和平要去接林宁宁。周建业很担心几十年没骑过自行车的人,把阳光开朗的小舅子摔成傻子,二话不说,抢走自行车去接林宁宁。   傍晚有点凉,周建业又把夹克衫套上。   现在大街小巷流行的是光夫衫和喇叭裤,身着西裤和简单的夹克衫的周建业在一群喇叭裤中间,出奇的亮眼。   林宁宁班里的男生女生看到支棱着自行车的周建业,不禁感慨,“你姐夫真好看,跟电影明星似的。”   “我还想攒钱买个喇叭裤,没想到这种裤子也能这么好看。”   不知谁说一句,林宁宁的小心脏一凛,连忙把想买喇叭裤的念头甩出去,与有荣焉道:“我姐夫必须得好看,不然配不上我姐。”   有人忍不住问:“你姐很好看?”   林宁宁点头,“我姐是我们家最好看的。像我这种都属于丑的。”   周建业迟迟不见小舅子过来,推着车走到跟前,不禁打量熊孩子一番,桃花眼,和林和平一样的鹅蛋脸,高鼻梁,虽说满脸稚气,也能看出日后定能迷晕一个团小姑娘。   难怪他岳母抱怨,林和平惯着他。   他有这么一无脑吹弟弟,也得把熊小子当亲儿子疼。   “宁宁,走了,我来的时候你大姐都做饭了。”周建业打断少年的炫耀。   林宁宁冲同学们挥挥手,转身跨坐在后面,“姐夫,我姐咋没来?”   周建业的眉头一挑,好小子!   这么快就接受他,他是不是得给点甜头?   周建业:“你姐骑车不会载人。饿不饿,买几个包子吃点垫垫再回去。”   “不用,我们回家吃。你买的肉不吃,明天就臭了。”林宁宁看到眼前宽厚的背,莫名想到十年前,趴在他姐姐背上的一幕幕,“姐夫,我那个姐夫对我姐不好,你是军人,不能像他一样。不然,不然就是给你们军人脸上抹黑,给你们部队丢人!”   周建业无声地笑了。   林宁宁没等到回答,急了,“姐夫!”拔高声音。   周建业:“给我个胆子也不敢。你姐发起狠来能整死我。”   林宁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我姐是个讲道理的人。”   周建业想说,那也分人。   可惜周建业不敢说。   万一传到林和平耳朵里,他今晚估计得打地铺。   思及此,周建业不禁皱眉,林和平睡的那张床是她妹妹的,他睡上去不合适吧。   林和平也想到这点,就找她娘再给周建业铺张床。   孙氏不明白,“铺啥床?安宁那张床——”安宁两个字说出来,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咱家除了宽板床,只有绳编的床。可是绳编的床只能睡一个人。你俩还是要分床?!” 第12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   林和平心说,我俩是要分居。   担心把她娘气晕过去,林和平耐着性子解释,“我俩都是二婚,又不差这一两天。再说了,后天周六,晚上安宁回来,还是得铺床。”   周建业二十天假,已经用掉四天,路上耽搁四天,回来在林家歇一晚,又用掉一到两天,留给周建业的时间只有十天。   孙氏和林老汉考虑到周建业一年回去一次,就打算林平安和林安宁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周日下午送他去县里坐车。   经林和平提醒,孙氏想到她的打算,还是不想妥协,“咱家的两张单人床好几年没用,洗干净还有股霉味儿,咋给人家建业睡啊。”   林和平心说,他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在泥窝里打过滚,在老坟堆里睡过觉,没那么讲究。   然而,周建业太讲信用,把一个好女婿做到极致,谁见到她娘都夸周建业比段其智强百倍,导致她娘走路生风,提起周建业就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节骨眼上让周建业凑合,她娘敢让她凑合。   林和平思索片刻,“我和他睡宁宁那边。等平安和安宁回来,我和安宁睡,让他睡宁宁床上,让宁宁跟平安挤一挤。”   “今晚和明晚让宁宁睡安宁屋里?”孙氏问。   林和平点头。   林宁宁爱干净,又是几个哥哥姐姐带大的,林安宁知道弟弟睡她床上也不会生气。   孙氏想想觉得可行,“宁宁屋柜子里有个干净的床单,你拿出来铺上。要不要把被罩换一下?”   “我去看看。”林和平到弟弟屋里,发现林宁宁的被罩不甚脏,但有点臭,估计是脚臭,就给他拆掉换个干净的。   周建业给足力林家人面子,林宁宁饭后得知被发配到他姐屋里也没闹。   抓一把糖果揣兜里出去找人玩儿。   一个小时后,糖没了,林宁宁回来,发现屋里漆黑一片。点着油灯,见他房间的门关着,轻轻推一下没推开,知道他姐和他姐夫在里面。   趴在门缝听一会儿,安静极了,不禁嘀咕,“这么早就睡?不都说**苦短日高起吗。大姐和姐夫咋跟别人不一样。因为在家不好意思?有可能!”自以为找到答案,转身回对面屋。   林和平霍然起身。   周建业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问,“干什么去?”   “我去问问那小子什么是不好意思。”林和平拨开他的胳膊就下床找鞋。   周建业:“你弟十六,该懂得都懂。”   “他才十六!”林和平提醒他,“初中还没毕业。”   周建业故意问,“初中毕业就可以?”   林和平停下。   周建业继续说,“你是希望他什么都不懂,跟你一样被骗,还是希望他什么都懂,只有他骗人,没人骗得了他?”   林和平坐回去,又忍不住担心,“他不会高中还没毕业就弄个孩子回来吧?”   周建业想说不会,忽然想到他前世的混账儿子就干过,“我从首都回来找他聊聊。”   “从首都回来?”林和平没听懂。   周建业:“再送他几样东西,以防万一。”看到林和平那边的被子即将掉下去,连忙往上拽,“我去平安床上睡吧。”   林宁宁的板床一米二宽,林和平自己睡很宽敞,加个周建业瞬间变得很拥挤。   偏偏林和平让周建业靠墙睡里边,以致于周建业不敢躺平,还担心夜里翻身动静太大,把瘦瘦的林和平挤下去。   林和平和周建业同床,并未共枕——一人睡一头,林和平也觉得别扭。毕竟,她上辈子虽然认识周建业,不止一次在报纸和电视里见过他,但私下里没接触过。   林和平也想让他去对面林平安床上睡,可是,万一被发现,他俩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这个房间是我娘收拾的,你把平安的被子拉出来,明天能恢复原样吗?”林和平问。   周建业:“我能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林和平朝他大腿上踢一下,“别贫!”   周建业叹了一口气,“不能!”缓缓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林和平的脚露在外面,   林和平往里缩缩。   周建业察觉到这点,又把手放回去,盖好被子,“你娘不信你我一见钟情,非彼此不可,二见倾心,不领证不放心?”   林和平被他的话逗笑了,“你爸妈信吗?”   周建业:“……不信!我找他们借钱,也不能说借给你。否则得以为你是个骗子,或迷人的妖精,把我迷得晕头转向,六亲不认。”   林和平朝他小腿上捏一下。   周建业倒抽一口气,慌忙蜷缩着腿,躲开她的攻击,“再动手动脚,我告你家暴!”   林和平一直以为周建业是个木讷无趣的人,没想过他这么逗,“谁信?”   “你娘,我岳母相信。”周建业道。   林和平就想说什么,听到开门声,忙把话咽回去。紧接着就听到林宁宁喊,“娘,剩菜倒了没?”   “里面全是油,倒掉干啥?你个败家玩意!”   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到周建业耳朵里。   周建业小声问:“出去看看?”   林和平拍一下被子,“睡觉!宁宁在外面玩一圈饿了。”   话音落下,就听到林宁宁惊喜万分地说,“没倒就好。正巧我饿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林和平不想也知道,他去热菜和饭。   周建业不禁说:“你娘又得吼他。”   中午剩的猪肉给老村长和林和平她二婶一点,还得有三斤。孙氏不舍得吃,又担心一夜变臭。   做饭前孙氏犹豫半个多小时,最后决定全做,还是因为听到林和平说周建业去接林宁宁放学,孙氏想起肉是周建业买的,今天又是他和林和平大喜的日子,不能让周建业误以为她这个岳母不会做人做事。   然而,切好孙氏又后悔了,以至于往里加很多素菜。   林宁宁不知道他娘的小心思,挑肉吃被孙氏数落了一顿,周建业开口打圆场,孙氏才放过他。   林和平闻言想起一件事,道:“不会!”   “不会?”周建业不信。   林和平:“我娘担心剩的那点肉明天臭了,特意挑出来放水桶里冰着。宁宁不知道,只能找到菜汤。”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林宁宁大吼,“娘,晚上剩的菜呢?”   “橱柜里!”   “柜子里只有汤,没肉!”   “爱吃不吃!”   “不吃!”   林宁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嘭地一下关门声传入林和平和周建业耳朵里。   周建业隔着被子拍一下林和平的脚,压低声音说:“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   林和平大声说:“宁宁,还不睡觉干什么呢?”   回答林和平的是一室寂静。   片刻,林宁宁迟疑不定地问,“姐还没睡?”   “我睡的跟猪一样,也被你吵醒了。”林和平道,“没菜吃,你不会吃饼干。”   林宁宁下意识想说,没饼干。忽然想起中午小三毛跟他说的事——新姐夫给爹娘买两大盒饼干。   脚步声再次由近及远。   周建业忍不住笑了,“你娘又得吼他。”   “我娘不舍得点灯,不一定知道宁宁去他们屋里干什么。”林和平道,“指不定以为宁宁去找肉。”   周建业正想说,不可能吧。再一次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么快就回来,还真是?”   “姐夫也醒了?姐,姐夫,饿不饿?我把饼干偷出来了,娘不知道。”   林宁宁的声音从门缝中传进来。   周建业开口道:“我们不饿。你吃吧。”   林和平忙说:“别吃太多,睡觉不舒服。”   “我也不敢吃太多,娘明天发现饼干没了能打死我。姐,姐夫,真不吃?”   林和平:“不吃!再不让我们睡觉,我就喊娘。”   门外安静下来。   次日清晨,林家小院里极其热闹,左右邻居都上门询问,“和平,宁宁把天捅破了?”   林和平把衣服晾在绳上,“建业给我娘买的饼干,宁宁拆开吃了一点。”   邻居们一听这话很是无语。   大妮的娘金桂花不禁说:“我还以为宁宁把你们家墙拆了。”看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宁宁的孙氏,“你不吃还不许宁宁吃?真不给人讲理。”   孙氏下意识解释:“我不是不让他吃,柜子里有剩菜他不吃——”   “柜子里只有剩菜汤。”林宁宁打断他娘的话,对金桂花说,“娘把肉藏水桶里,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大半夜的不吃饼干,总不能自己做吧。”   金桂花点头,“就是,哪有大半夜做饭的。”   孙氏脱口而出,“也没有大半夜吃饭的!”   金桂花说不出话了。   粮食收成低,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见的粮食只够果腹。赶上洪涝灾害,只能吃个半饱。   清河村的老百姓和大多数华国百姓都一样,饿怕了。现在生活比以前好一点,清河村的许多人家还是一天两顿。   家庭条件好的,也不过是一天三顿。   没人敢一天四顿的霍霍。   林宁宁不禁转向他姐,脸上尽是担忧。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一点饼干而已。建业买来就是给你们吃的,又不是让你们供起来。这个饼干有保质期,现在不吃,天热起来还能吃吗?就算可以吃,娘不怕吃的拉肚子?”   孙氏嗤一声,“当你娘没吃过饼干?”   林和平不想气她娘,可她娘从她洗脸开始唠叨,她脸洗干净牙刷好,又把衣服洗好,还唠叨个没完,林和平真受不了她。   “你没吃过建业买的饼干。”林和平很不客气地说。   孙氏呼下意识转向周建业,发现他眉头紧锁,“建业,我,我——”   周建业早听烦了。要是他妈,不是让他妈闭嘴,就是他走人。   见丈母娘终于发现他这个活人,周建业打断她的话,“是我的错,该多买几盒。”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氏就怕就怕周建业误会才急于解释,“我是想着你跟和平不办婚礼,不能不告诉亲戚,打算把那两盒饼干给她姥姥送去,说是你们孝敬她的,省得你们以后再花钱。”   周建业恍然大悟,“还是我的错,和平说爷爷奶奶不在了,我以为姥姥一样。”林和平没说,周建业之前也没想到这点,“宁宁,去吃饭,我送你去学校,再从镇上买两盒。”   孙氏皱眉,“建业,我——”   “娘!”林和平拔高声音,“两盒饼干,至于吗?”   孙氏满不高兴,“咋不至于了?”指着林宁宁,“现在偷吃饼干——”   “他没偷吃。”林和平再次打断她娘的话,“宁宁不知道你们屋里有饼干,我和建业告诉他的。”   孙氏第一反应是林和平又惯着林宁宁,不禁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点头,“宁宁正长身体,吃得多消化快,我跟和平担心他晚上饿得睡不着,今天上课没精神,才让他去吃饼干。”   林和平和周建业昨晚睡得早,孙氏就没往他俩身上想,闻言嘴巴动了动,好一会儿没能说出一个字。   半大小子不经饿,大妮的娘金桂花也以为林宁宁偷吃。看到林和平和周建业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她老邻居孙氏很尴尬,笑着打圆场,“老婶,咋问都不问就数落宁宁?还有宁宁,你咋也不说你姐和你姐夫知道?”   林宁宁:“我想说,也得能插上话。”瞥一眼他娘,“看到饼干盒拆开,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揍我。我往姐夫这边跑,她还说,再敢躲,姐夫走了,打断我的腿。   “我想解释,她没等我说出来,就说我嘴馋,不知道东西精贵,一顿不吃能不能饿死我。不信你问我姐和姐夫。”   孙氏的嗓门不小,金桂花隔着墙都能听到她嚷嚷。因她说话太快,又是她一个人嚷嚷,金桂花没听清,才误以为林宁宁不小心把油壶碰倒,或烧火的时候把锅戳掉底。   听完林宁宁这番话,金桂花道:“老婶,你的脾气真得改改。”   孙氏:“我脾气咋了?我这个当娘的还不能——”   金桂花顿时忍不住皱眉,“你是当娘的又咋了?宁宁是你生的,还是人家和平带大的呢。你要揍宁宁,有没有问过和平?饼干是建业买的,他小舅子吃点又咋了?”   “我,我……”孙氏看到眉头紧锁的周建业,“我”不出来了。   金桂花:“你家跟我们家不一样。你家平安和安宁都上班,只有宁宁一个上学,现在和平也回来了,一家五口人,还养不活一个孩子?我们家大军像宁宁学习这么好,他想吃啥,我给他买啥。”   孙氏不禁嘟哝,“也不怕他惯坏。”   金桂花料到她会这么说,因昨天下午就没少念叨,周建业不该给林宁宁买自行车,早晚得把林宁宁惯坏。   然而,她说话的时候别带笑,金桂花真会以为她担心林宁宁学坏。   现在又听她这么说,当着周建业的面,金桂花懒得拆穿她,“惯坏是我不会教孩子。老婶啥都懂也不会教?”   孙氏哑口无言。   林和平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氏见状,抬手指着她,就想吼她,看到没有任何表情的女婿,讪讪地把手放下。   金桂花等人看到这一幕,很是意外向来在家说一不二的孙氏会怕这个女婿。   同孙氏生活了一辈子人的林老汉不意外,他这个老伴儿就是外强中干。   四个儿女最老实的当属林安宁,林安宁都能把孙氏气的偷偷抹泪。   林老汉担心再让几个小辈和邻居说下去,孙氏能气得三天睡不着觉,“宁宁,七点半了,还上不上学?”   林宁宁下意识抬头,今天天气不好,太阳时有时无。   周建业抬手把腕表拆掉递给他小舅子。   孙氏见状,习惯性吼,“你——”   林老汉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又咋了?吃你一点饼干,学都不能上?宁宁,那盒饼干给我。那个没拆的给你娘。让她以后跟饼干过,咱们吃饭!和平,建业,盛饭。”   手表对林宁宁来说很贵重,手腕上戴个表,跟戴一块金子没两样。林宁宁不敢收,林和平塞他手里,“别拿出去,留着你早晚看时间。”   林宁宁下意识看他娘的表情。   孙氏被林老汉拽去堂屋分饼干。   金桂花等人打圆场,“还不快谢谢你姐夫。”   林宁宁忙说:“谢谢姐夫。”   周建业:“不嫌是旧的就行了,谢什么,又不是外人。快去吃饭,晚上回来我教你怎么用。”   “好!”林宁宁咧嘴笑着就想往厨房去,看到手表连忙回他房间,把手表放好才舍得出来。   饭后,周建业送林宁宁上课。   周建业一走,憋了一顿饭的孙氏憋不住,“和平,建业说给你姥姥买饼干,是跟你一样故意气我,还是心里就那么想的?”   林和平和周建业都是在艰难岁月中长大的人,林和平前世有了钱,没随意挥霍,周建业也没整出个私生子小三,也没到处炫富,林和平就知道周建业和她的观念一样,穷日子穷过,好日子就好好过。   周建业现在不富裕,也不差钱,他说要买,一定会买,不会因为心疼那点钱,给他丈母娘添堵。   林和平想到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她和她娘在金钱方面的冲突会越来越多,“建业没那么闲。要不是我拦着,他昨天就不是买四盒,是买两箱。”   孙氏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的日子比往年好一点,因林平安和林安宁都上班赚钱了。   年前孙氏去供销社,打算给她娘买点好吃的。在供销社挑挑拣拣半天,把人家的饼干看个遍,也没舍得买。   正是因为不舍得,小半年过去,孙氏不但记得饼干的价格,最贵的那款就是周建业给她们买的,还记得一箱有八盒。   两箱就是十六盒。   孙氏想到这点,心脏顿时拧在一块,喘不过气来。   林和平无奈地同时好气又好笑,扶着她故意问,“您又咋了?”   孙氏连忙抬起手。   林和平:“要什么?”   “不——不要!啥都不要!”孙氏很怕很怕慢一点,林和平给她来一句,下次让周建业多买点。   林和平担心把她娘气死过去,没敢继续,“不要饼干?”   孙氏连连点头,呼出一口气。   林和平松开她,“那你还要给姥姥送去?你别说给姥姥,建业也不会说再买两盒。建业此时都该到镇上了。我咋告诉他?”   孙氏忙说:“我说以后别买。饼干都是面做的,不值那个钱。”   林和平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毕竟,两辈子就这一个娘,佯装松了一口气,“您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今天。”   孙氏想说,你也没容我说出来。想到是她自己喘不过气,有口难言,又不好抱怨闺女,“建业花钱太厉害,很流水一样。你找个机会提醒他,以后不能这么花。”   林和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不是谁都能让他这么舍得。”   孙氏下意识想反驳,一想周建业没给自己买一颗糖,心底顿时有些欢喜——女婿孝顺。   琢磨好一会儿,孙氏道:“饼干那东西吃不吃无所谓,以后别买了。”   林和平很是敷衍地点一下头,“改买肉。”   孙氏噎了一下,抬手朝林和平背上一巴掌,“你故意的?”   “你确定什么都不买?”林和平笑看着她娘,“村里人问,建业来买的什么,你说啥也没买?”   孙氏又说不出话。   坐下墙边做活的几人听到母女二人争执起来,就觉得林和平能把她娘堵得哑口无言。可是没亲眼看到,几人又不能确定。   现在见孙氏憋得说不出话,林家的另一个邻居杨槐花笑着说:“和平她娘,我听见了。哪天建业空着手来,别怪人家不知礼。”   孙氏扭头吼道:“我们娘俩说话,跟你有啥关系?好好纳你的鞋底。”   杨槐花故意嗤一声,“你也就敢吼我。有能耐等你女婿回来,你也吼他——谁让你买的?有钱没地儿花了?给我!”   “你以为我是你?恨不得把自己闺女家搬空。”孙氏瞪她一眼,拽着林和平回屋。   林和平猝不及防,被她娘拽的踉踉跄跄。   杨槐花顾不上跟她吵嘴,大喊:“慢点!和平的胳膊被你拽断了。”   砰!   大门关上。   杨槐花吓一跳,忍不住跟和她一起做活的人嘀咕,“得亏周建业是个有本事的,不然就她的脾气,昨天能把人打出去。”   金桂花点头,“今天唠叨周建业不会过日子,人家真拎二斤肉上门,又该念叨人家抠门。这个老婶,不是一般的能唠叨。幸亏和平姐弟几个都不像她。”   “那也是因为和平、平安和安宁是她爷爷奶奶带大的,宁宁是和平姐弟几个拉扯大的。”杨槐花说到此,想起昨天的事,“和平说她能把有家食品厂办起来,不是唬咱们吧?”   金桂花:“我觉得不像。凭和平二婚都能找个周建业那样的,就不是一般人。”   一直听她俩说话,没吭声的人忍不住问,“和平咋不去厂里?”   那是因为林和平没钱,去厂里也没用。   林和平在家安心过两天,等来了弟弟妹妹。   看到林平安和林安宁还没被岁月磨平棱角,眼中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林和平就让林安宁退学,安心在家备考。   林安宁的第一反应是看她爹娘。   林老汉放下烟袋,敲掉里面的烟灰,道:“我和你娘早几年存的钱都盖房子了。”   正是他们家现在住的六间堂屋。   青砖瓦房,把林家家底掏空,还管林和平的二婶王氏借不少。   林老汉给孙氏使个眼色,孙氏进屋把钱拿出来。林老汉才说,“这个钱是你姐给的。”   林平安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林安宁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周建业想起林和平昨晚说,她大弟林平安成绩过得去,复读一年不应该比第一你考的差。让周建业帮忙打听打听,林平安是怎么回事。   周建业觉得不用问,林安宁没考上或许因为基础差,林平安纯粹是压力过大导致的。   周建业担心再不开口,林和平接下来就是让林平安辞职,“你们不想辞职也行。”   林和平不禁转向周建业,你在说什么。   周建业没理她,“和平让你俩辞职,是担心你们分心。其实人生不是只有考学和进厂做工两条路。”瞥一眼林和平,还让我继续吗?   林和平福至心灵,知道周建业要说什么,立即点一下头。   周建业见状,很意外她竟然懂他。   “大姐,姐夫,你俩别眉目传情啦。”林宁宁不禁开口。   孙氏瞪他一眼,“你闭嘴!”   林宁宁起身往堂屋去。   孙氏:“又想干啥?”   “吃饼干。”林宁宁回身,理直气壮地说,“吃姐夫给爹买的那盒。”   林安宁惊讶,“怎么还分这么清?”   “二姐,你来,我和你说。”疼他的人都回来,林宁宁天不怕地不怕,何况是他老娘,抓住林安宁的胳膊,就往房间里扯。   周建业淡淡地开口,“宁宁,我还没说完。”   林宁宁立即松手,“我去给你们倒水。”   林平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由得转向他新姐夫,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刚出火坑的大姐敢嫁给他,还能把林宁宁收拾的这么懂事。   周建业对林平安的打量不以为意,“平安明年考不上,就去参军。安宁考不上就去做生意。找几个村里人跟你一起,到南方随便买点什么,拿到市里卖,都能赶上你的年薪。没本钱就用那个。”看一眼他岳母手里的钱。   林老汉想说,做生意不长久。随即想到周建业不但是首都来的,还是个大学生,怎么都比他这个乡巴佬懂得多。   林老汉开口道:“建业说得对。平安,安宁,你们是辞工在家安心复习,还是白天上班,晚上复习?”   林平安很担心考不上,就把视线转向他大姐,想听听他大姐怎么说。   “我和你姐夫想的一样。”林和平道,“你如果觉得现在没必要辞职,就做到年底。”   林平安欲言又止。   周建业:“高考前再辞职?”   林平安微微摇头,犹犹豫豫道:“厂长说,明年帮我转正。我成了正式工,不就跟毕业后分配的一样了吗?” 第13章 死不悔改   林和平明白他潜意思,没必要再考。想问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过。一想“以前”是前世,忙把话咽回去。   周建业没注意到林和平的反常,直言道:“你认为转了正就跟分配的一样?”   “都是正式工,还分三六九等?”孙氏不信,“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   周建业顿时想笑。   怎奈时机不对。   周建业看着林平安说:“人家比你多上几年大学,有学历傍身,永远不可能平等。除非你有一门精湛的技艺,把大学生比下去。”   林平安没有,林平安只会写写算算,不禁为自己的短识而感到羞愧。   孙氏看到她儿子的脸通红,有些尴尬,没话找话,“你们聊,我去做饭。”   周建业想说,你早该走了。   然而,丈母娘不是妈,他和林和平又是合作关系,周建业敢这么说,林和平个暴脾气的就敢捶他。   周建业看着林平安问,“你是不是党员?”   林平安摇头。   周建业:“你们厂提拔干部是考虑你,还是先考虑身为党员的大学生?”   “大学生都是党员?”林平安问。   周建业实话说:“你到大学入党,比在厂里容易。”转向林安宁,“中专院校也比厂里容易。现在知道和平为什么一定让你们复读?”   林宁宁脱口而出,“考上学干啥都容易。”   周建业点头,“有个前提,在学校里好好学。水货迟早会显出原形。”   林平安和林安宁被他的话逗笑了。   周建业见俩人不再眉头紧皱,一副压力很大的模样,“可以告诉我们答案了吗?”   以前林平安和林安宁以为人生只有三条路,考上学、进厂做工和跟父辈本一样土里刨食。   周建业的一番话把他们送到米字路口,还告诉他们随便哪条路都可以走,兄妹二人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即给出答案——年底辞职。   林和平不禁转向周建业,眼中尽是打量。   周建业故意问:“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聪明?庆幸下手快,不然就便宜别人了。”   林和平瞪他一眼,起身去厨房帮忙。   周建业跟上去,到门口被他岳母一脸嫌弃地推出来。   林宁宁笑嘻嘻说:“姐夫,我娘说厨房是女人的地方,男人离远点。”   周建业忍不住皱眉,“哪年的老黄历。”   噗通!   孙氏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   林宁宁扑哧笑喷,“你完了,姐夫,敢说娘的规矩是老黄历。”   “林宁宁,过来烧火!”   孙氏的怒吼从厨房里传出来。   林宁宁大声说:“就不烧!姐夫,教我骑车。”   “天黑不许骑!”   孙氏从厨房里出来。   林宁宁跑他屋把车推出来,“这是我的,摔坏又不让你修。”   孙氏:“不让我修你会修?和平,你又偷偷给他钱?”转向厨房里的林和平。   林和平不禁叹气,“车子上上下下全是铁,咱们村都是土路,咣当扔在地上也摔不坏。”   “谁说的,平安的车头就歪了。”孙氏指着林平安。   林平安闻言也想叹气,“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拧一下就好了,不用花钱修。”   林老汉一看娘几个又要叨叨起来,开口道:“车子是铁疙瘩,你不让宁宁骑,不会摔坏,能锈坏。”   林平安的车子天天骑,村里的自行车也少,这边刚闲下来,那边就被借走,以至于孙氏从未见过生了锈的自行车,对这话半信半疑。   林老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还能骗你?年底平安不去上班,回头你自己看看,到开春他的车子会不会生锈。”   孙氏不再怀疑,又发现林宁宁跑了,到厨房就训林和平,“不准偷偷给宁宁钱。”   林和平心说,我给你也不知道。   一想她明天去送周建业,后天得去厂里报道,以后应该会住厂里,就卖个耳朵给她娘,由着她娘唠叨够。   周建业没这么好耐性,见他丈母娘吃饭都唠叨个没完,饭后就拉着林和平往村西头去,试图躲远远的。   “姑奶奶,姑爷,你们是像电影里一样去约会吗?”   周建业下意识松开林和平的胳膊。   林和平转头看去,“小三毛?大晚上不睡觉,往这边跑什么?”   小孩这两天跟林和平和周建业混熟了,不再一见着他俩就战战兢兢,笑嘻嘻说:“我们要玩老鹰抓小鸡。”   “玩一会儿就回家。”林和平道。   小孩冲林和平扮个鬼脸,就喊他小宁爷出来当鸡头。   周建业乐了,“宁宁当鸡头可还行。”   林和平也忍不住笑了。   周建业回头看一眼,小孩已推开大门,正往里钻。然而,没钻进去,就被闻声出来的林宁宁推出来。   小孩子抱住林宁宁的胳膊,往人堆里拽,“那孩子出生时还没开展计划生育,那天怎么那么害怕?”   “村里那些闲着没事干的人吓唬的。”林和平指着北面的墙,“你看看那什么?”   周建业借着月光看到白墙上的红字,“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这边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林和平指着南边的墙,“我娘说这两年才写的。三毛是他们家老三,这边规定头胎是男孩,只能生一个,头胎是女孩,还可以再生一个。三毛上面是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本来老村长家想学我们家,两男两女,互相有个伴儿。计划生育一出来,计划就搁浅了。偏偏村头一面墙上还写着,生男生女都一样。都一样还那么规定。”不禁嗤一声。   周建业看一眼满墙的标语,莫名想到早些年,“挺有咱们国家特色。无论干什么,都有个口号。”   林和平顺着问,“你们部队口号是什么?”   “为人民服务!”   林和平愣住,反应过来朝他胳膊上捶。   周建业条件反射般抓住她的手臂。   身后传来一阵窃笑。   周建业的手僵住,放开林和平,眼神催她,快走。   林和平没想到这么多人没睡觉,大步跟上周建业,想起吃饭的时候他格外沉默,小声问, “你娘跟我娘比,谁更唠叨?”   周建业站在空旷的路口,四周静的只剩虫鸣鸟叫,再也没有小孩子的嬉闹,大人的窃笑,深深吸一口只有乡间才有的新鲜空气,“半斤八两。你娘唠叨柴米油盐的小事,我妈唠叨我们不爱干净,天气好不知道晒被子,不知道把鞋拿出去等等。反正要是在我们家,我早跟我妈吵起来了。”   林和平由衷说道:“谢谢。回头到你们家,我也尽量不跟你妈顶嘴。”   周建业摇头,“我妈不会唠叨你,她比你娘要面子。”   “也仅限彼此不熟的时候。在你家住上十天半月,跟你妈熟了,不唠叨才怪。”   周建业不由得想到他妈早些年恨不得把他大嫂供起来,现在他大嫂和大哥闹离婚,他妈也没少使唤他大嫂做事。   “你说这当妈的怎么就那么爱唠叨?”周建业说着,猛地转向林和平,“你以前也这样?”   林和**问,“你以前也这样?”   周建业不禁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都没空唠叨,你觉得我有空吗?工厂里的事还唠叨不完,回家继续唠叨?你当我铁打的。”林和平说着,不禁白了他一眼。   周建业仔细想想,上辈子他忙的时候,下了班只想吃饭睡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女人还是得有事业。”   林和平:“没空唠叨你们男人?”   “这是其一。其二过得充实心情好,看到淤泥也能赋诗一首,自然懒得抱怨。”周建业道。   林和平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以后心情不好——”   “与我无关!”周建业慌忙说。   林和平噎了一下,“……还是不是男人?”   “不是你男人,没必要体谅你。”周建业不等林和平骂他——活该上辈子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看在到目前为止,你我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我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部队找我。”   林和平没好气地道:“我谢谢你!”   “不客气。”周建业笑呵呵接道。   林和平又噎了一下,不禁瞪着他,“谁谢你了。”   “你啊。”周建业紧接着又说,“你娘该把厨房收拾好了,走吧。”   林和平下意识问:“回去?现在几——忘了,你的手表给宁宁了。周一我去县里,再给你买块新的?”   周建业:“这边款式太少,我到首都再买。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今年今日我帮你,明年今日你帮我。”   林和平不由得想到周建业的兄嫂正闹离婚,周家人可能比她爹娘还难应付,就不再同周建业客气。   次日下午,周建业登上火车,林和平回到家就去熟悉自行车。   周一早上,把林宁宁送到学校,林和平就去镇**报道。   中午接林宁宁回家吃饭,下午姐俩到青潭镇,林宁宁去上课,林和平去有家食品厂。   有家食品厂因发不出工资,工人不做事,生产不出东西,早已关门大吉。   林和平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锁,推开厚重的铁门,走进院中,险些被满院子荒草吓退缩。   林和平稳定心神,翻开镇里给她的资料,有家食品厂占地二十亩,但只有两排青砖瓦房,每排只有九间。   前排是厂长和会计办公室以及仓库和食堂,后排九间是生产车间。   有家食品厂成立于三十年前,成立之初很是红火了几年。后来四处闹灾荒,有家食品厂不得不关门三年。   三年后开张,又遇到那场席卷全国的浩劫,又不得不再次关门。   七十年代初再次开张,然而,只撑了十二年。   林和平合上资料,不禁感慨,“命运可真够曲折的。”   “谁在哪儿?”   林和平吓一跳,循声看到十来米外的石子路上,有一位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发黄,戴着眼镜的男子,不由得想起镇长同她说的那番话。   “你是食品厂会计冯发展?”待人走近,林和平问道。   冯发展拧眉打量一番眼前的人,落落大方,不像是农村人。可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寻常的黑裤子白衬衣,红白格子外套,乌黑的头发梳成髻固定在脑后,跟县里那些头顶大波浪,脚踩小皮鞋的摩登女郎比起来,又不像是城里人。   心底忽然一动,冯发展忙问:“你你——不会就是,就是镇长昨天说的那个,那个新厂长吧?”指着林和平,满脸不敢置信。   林和平知道她这个年纪,作为厂里的一把手,着实过于年轻,哪怕这个厂和倒闭没两样。   “不像?”林和平故意问。   冯发展下意识点头,又忙抬起来,“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年轻——年轻好,年轻有为!”   林和平摇头失笑,“别解释了,我懂你的意思。我跟镇长说,先来看看,琢磨出个章程,再向他汇报。”其实是向主抓经济的县长汇报。这个有家食品厂坐落于青潭镇,但归县里管,“镇长说你天天过来,我可能会遇到你。既然来了,随我进去看看。”   冯发展不禁问,“您还没进去?”   林和平指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刚打开。”说着朝里走。   冯发展忙跟上去。   里面不出林和平所料,空地上长满了草,屋里各种味儿,熏得林和平捂着鼻子出来,问冯发展,“厂子停多久了?”   冯发展实话实说:“一个半月。”   林和平皱眉,“不是才两个月没发工资?”   冯发展:“上上上个月只给一半。上上个月工人就不好好做事了。上个月月初,这个厂就彻底关了。”看着往日鲜活的工厂即将变成一片荒芜,冯发展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个厂对林和平来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她又多年没回来,都忘了有家食品厂生产的月饼的味道,可以说对它没任何感情。   林和平对于冯发展的可惜,无法感同身受,“听镇长说包括你在内,有二十一名工人,这二十一人是正式工,还是一部分临时工,一部分正式的?”   冯发展对这个工厂太熟,无需回想就能给出答案,“没临时工。但有门路的都调去别的厂。没门路的,估计也不愿意回来。每天来到厂里啥事没有,还不给工资,不如在家闲着。”   林和平:“这两天你挨家挨户统计一下,调走的就把他们的档案全部调走。没走掉的,告诉他们,二十号到厂里开会。不来就当旷工处理。”   冯发展不禁说:“咱们厂都发不出工资,当旷工处理也没用。”   林和平太过年轻,工人也不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她想让比她年龄大的工人听她的,就要立威。   林和平见冯发展根本没听出她潜意思,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上面敢让她过来,定会给予支持,便直言道:“按我吩咐的去做。否则二十号那天,你会被调到哪儿去,我可说不准。”不待冯发展开口,转身往外走。   冯发展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哎,你你——”   “我叫林和平。”林和平冲他挥挥手,背上包,跨上自行车,“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我再过来。”   冯发展张了张口,眼睁睁看着林和平一溜烟没了踪迹。   冯发展望着空旷的远方愣住。   哐当!   冯发展打个寒颤,扭头看去,大门又被狂风吹的晃动一下。   冯发展下意识过去关门,看到锁是开着的,钥匙不见了,“她还真打算三天后再来?可县里都发不出工资,来了有啥用?难道她有钱?”   又想到林和平脚上的布鞋,堂堂一厂长,有钱不可能穿粗布鞋啊。   冯发展回到家中就把林和平交代的事抛之脑后。第二天去厂里看一下街上的二流子别偷厂里的破铜烂铁,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和平的那番话。   冯发展觉得林和平不像同他开玩笑,也没必要同他开玩笑,毕竟,他跟林和平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望着荒草及膝的院子,冯发展陷入深深地犹豫中。   然而,犹豫半晌,也没能决定下来。   冯发展蹲下,对自己说,从他脚边开始拔草,拔到门口是单数,就听林和平的。   到门口,是双数,冯发展心底莫名失望。   他其实也有两个月没领到工资,坚持每天来看一眼,一是对工厂还有点感情,而是担心少了东西,上面领到把他调去煤场窑厂或牧场养牛。   冯发展站起来,整个人愣住——门槛上竟然还有一根草。   冯发展揉揉眼角,顶多一寸长的嫩芽被风吹到左摇右晃,非但没断,看起来还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在说——任尔东南西北风,看你能把我咋地。   冯发展双手叉腰,回头看一眼即将要被荒草淹没的厂房,难道它不是要就此败落,而是刚刚开始。   冯发展转过身,拔掉那根小草,“我就信你一次!”   到办公室翻出工人资料,打算挨家挨户探访,千里之外的周建业也到家了。   周建业料到他前妻回到首都,会把一切推到他身上,他爸妈饶不了他。   果然,等待他的是三堂会审。   周建业走到门口,放下包,做好随时翻/墙**的准备,道:“爸妈,你们听我解释,她让我在离婚和转业之间——”   “你闭嘴!”两鬓斑白的老人怒吼。   林和平倘若在此,定会惊讶,因老人跟三十五年后的周建业一般无二。   老人不是旁人,正是周建业的父亲,手里还拎着个小三毛手臂那么粗的擀面杖。   孙氏手中的擀面杖很难落到林宁宁身上,周父手里的擀面杖没少落到周建业身上。   同是家中老小,林宁宁的哥哥姐姐会护着,周建业的哥哥姐姐只会帮他爸妈拽着他,方便爸妈揍他。   周建业见他妈他哥他嫂他姐他姐夫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不敢再解释,不然就是死不悔改。   “我本来还想说,我结婚了,既然——”   “你说什么!”   沙发上的一众人齐声问。   周建业见他爸脸上的怒火转为震惊,心中一喜,翻出结婚证,“又结婚了。女方老家青潭镇的。学历跟你们前儿媳妇一样,跟她同岁,长得比她好。”说着递过去。   周父不信,冲长子使个眼色。   周建业的大哥周建军过去打开结婚证,不禁惊呼,“林和平?!”   众人同时把视线转向周建军。包括周建业。   周建业忙问:“大哥认识?”   “你大嫂的学生。”周建军此话一出,他爱人不由地起身。   周建军立即把结婚证递给他爱人。   周建业很是意外,这么巧的吗?看来今天这顿打免了。   林和平个暴脾气的还真是他的福星。   看在她间接帮了他一把的份上,待会儿帮她多骗点创业资金。   周父看到大儿媳和小儿子脸上的意外之色,便知周建业说的是实话,放下擀面杖,“拿来给我看看。”   周建业的大嫂忙把结婚证递过去,随即想到不对,“我怎么记得她早就结婚了?”   “他丈夫是个二椅子。”周建业一直留意着父母的神色,见二老已被林和平吸引过去,仿佛忘了他,便往客厅里移两步。   “你说什么?!”   周父猛地抬头,周建业脚步一顿,随即往后退两步。   周父看到他的小动作,莫名想笑,但在问题没弄清楚之前,依然摆出一张阎王脸,指着对面的沙发,“过来!”   周建业吞口口水,“坐一天一夜的车,腰疼,不能再坐。”   周父再也绷不住,笑骂道:“老子还能吃了你!?”   周建业心说,您能打死我。   “有什么话您赶紧问,我快困**。”周建业催促道。   周父知道小儿子打定主意不过来,“二椅子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林和平跟他过不下去,就回老家办离婚。他们的结婚证是在青苗县办的。正好那天我也去。”周建业停顿一下,开始胡诌,“我之前就听人说过她前夫的事。回去的路上,我俩聊一会儿,发现很聊得来,就去领了个结婚证。”   “领了个结婚证?”周父惊叫,“结婚这么大的事——”   周建业是真困,忍不住打断他爸的话,“既然是大嫂的学生,大嫂想必也了解她。你觉得她怎么样?”   周父不由得转向大儿媳妇。   周建业的大嫂点头,“挺不错一姑娘。当时我还可惜建业结婚了,她也结婚了。可是,就算你俩觉得合适,也得跟家里人商议商议啊。”   “对!”周父道。   周建业:“我也想,可我有时间吗?”   众人想起周建业的工作,不由地沉默下来。   周父满腔怒火也化为乌有。   周建业心底惊呼,警报解除!   走到他爸对面坐下,“还有个事,趁着今儿都在,我一并说了吧。”随即把林和平打算接手破败的有家食品厂,带领乡亲们致富的事大致说一遍。   说的过程重点说林和平的才能,末了才提钱的事。不待他家人拒绝,又说明年年底还他们一倍。   周建业的兄嫂和姐姐姐夫心动了。但周建业知道他们没多少钱。   他们家工资最高的是他爸,其次是他妈,大头得两位老人出。   周建业的父亲干了一辈子**工作,周建业的妈退休前一直为人民服务。   刚刚听到林和平不在县里享清福,请调食品厂,两位老人就觉得小儿子这次没看错人。继而听到带领父老乡亲致富,周父就觉得林和平不错。   周建业最后说还他们一倍,周父就转向他老伴儿,只因钱都是她存的。   一直未开口的周家妈妈抬头看向小儿子,“钱还不还我们都行,三年之内必须生个孩子。” 第14章 和平立威   周父不禁拍桌,“对!钱我们不要,明年不回来也行,后年必须领个孩子回来。”   周建业的哥哥嫂嫂和姐姐姐夫很是惊讶,不由地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脸上的笑容凝固。   “不行?”周家妈妈不怒不气,表情平淡极了,“那就别惦记我和你爸的钱。”   周建业张口想说,要孩子你们不会让大哥生。一想兄嫂正因为孩子闹离婚,“爸,妈,林和平的食品厂还没走上正轨,我又在部队里出不来,孩子生出来你带?”   “我——”周父想说,我带就我带。一想小儿媳妇在青苗县,离首都几千里,他们也没法带。总不能搬到青苗。   可是搬到青苗,大儿子和儿媳妇一准得被亲家逼离婚。   周建业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孩子肯定会有的,但不是现在。你们是我爸妈,林和平也有爹娘,你们催我,林和平的爹娘也会催她。   “你们找我一次不容易。可我跟林和平在她爹娘眼皮子底下。我们一直没孩子,她爹娘就敢去找我们领导。”   周建业的大哥周建军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爸,农村人远比咱们城里人看重香火。她爹娘不催,林家的亲戚朋友也会问。他们村里人住一块,一天能碰到三五次,心再硬的人也经不起这么问。”   周父以前在农村待过,想到农村人吃饭都端到外面,边跟左邻右舍聊天边吃,觉得小儿子说的是真的。   周父又忍不住怀疑,“你这次怎么这么老实?问什么说什么,不问你也交代了。”   周建业想说,当然是应付了这次,下次就有林和平对付你们。   然而,周建业还不想被他爸打死,又正好想收拾段其智,“林和平的前夫,段其智那孙子太不是人,我想让爸帮我个忙。”   周父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又不是让你把那孙子关起来。”周建业一看就知道他爸想错了,“也不是揍他。只是让你的人帮忙演一场戏。”   小儿子打小蔫坏,周父立即知道他要干什么,“可以。但是——”   “我保证不露面,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周建业举起手,“有个前提,你们别到处跟人说我又结婚了。”   周父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是你?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周建业知道事成了,“谢谢爸。明年就把儿媳妇给你们带回来。”拎包上楼,洗澡睡觉。   在家休息两天,周建业带着几个大老爷们前往花店,冯发展也把林和平交代的事办好了。   中午刚一吃好饭,冯发展就带着成果去有家食品厂。   冯发展等有半个小时,以为林和平那日就是随口一说,打算回去,听到咯噔咯噔的自行车响。   冯发展拔腿往外跑。   林和平停下车,冯发展猛地停下,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跟这位过于年轻,过分陌生的新厂长说什么好。   林和平支好车子,“不好意思,来晚了。都查好了?”说着伸出手。   冯发展忙把资料递过去,“对!我也按照你的吩咐交代下去了。但我估计他们不会来。”   林和平翻开,一页一页看过去,“调走的那些人的档案全部调走了?如果没有,明儿去镇里一趟,镇里全权支持我们工作,让镇里给办了。”   冯发展:“都调走了。没走的算上厂长您和我,还有十三人。”   “十三人?”林和平不禁笑了,“可真是我呆的人最少的单位。”   冯发展顿时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尴尬,反正很不好意思,“厂长,那接下来,我,我要做什么?”   “你统计一下需要置办哪些东西。”院里草太深,林和平担心有蛇老鼠,这次就没往里去,“小到桌椅板凳扫地的扫帚,大到做月饼的机器以及烧火的煤炭、蒸箱。全写下来,我算算得多少钱。”   冯发展不禁说:“厂里没钱。”   “我有钱!”林和平全身上下就二百块,愣是说的跟有两万块似的,“你尽管列出来。一天够不够?我后天再来。”   冯发展还没从铿锵有力的“我有钱”三个字中反应过来,闻言下意识说,“够!”一想到林和平说的什么,又犹豫起来。   林和平皱眉,“究竟够不够?”   冯发展连连点头,“够!”只是得在厂里待一天。继而一想,这个年龄不大,很有官威的女厂长要是能给他发工资,待十天他也乐意。   只是看到林和平穿着一双刷的泛白的布鞋,洗了不知多少遍的蓝裤子,心里又不禁犯嘀咕,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样啊。   冯发展试探着问:“厂长,您让大伙儿二十号过来,是不是发工资?”   林和平:“收拾厂房!”不待他开口,“既然一天能做好,那我后天再来。”说完骑着车再次一溜烟消失不见。   冯发展觉得自个猜对了,关上门就往家跑,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妻子。跑到一半,想起什么,朝他家相反的方向去。   一天后,林和平收到详细清单。   次日,同老村长去火车站接周建业。   见到周建业,林和平就把清单递给他。   周建业仔仔细细看一遍,到家翻出林宁宁的笔,把上面的东西划掉一半,递给林和平。   林和平粗粗看一下,“跟我想的一样。”   周建业把他的大提包递给林和平,问道:“明天去县里?”绝口不提家里的事。   反正不出一年,他丈母娘就会催林和平备孕。届时林和平找他商量,主动权可就在他手里了。   林和平不会读心术,以为包里的钞票是周建业“一哭二闹”骗来的,打开提包看一眼,“你爸没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战友急用。”周建业胡诌道,“里面还有块手表,跟我的一样的,但是女式的。”撸起衣袖,露出一块崭新的海鸥手。   林和平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手表挺贵吧?”   “哥嫂送的。”周建业实话实说。   林和平把这点记下,翻出来套手腕上,“别让我娘看见,说是你大哥送的,她也得唠叨。对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吗?”   “有老村长在,我去不去都行。回来的路上你说,二十号跟工人开会。我可以在这边待到二十二号,二十号那天我陪你去。”周建业怕她多想,忙补一句,“没有看扁你的意思。那群工人都跟饿狼一样,我担心他们直接抢。”看一眼林和平手边的提包。   村里民风彪悍,且不懂法,通常情况下,长篇大论都不如武力碾压好用。   林和平想到她小时候,两个村打架,派出所的人过来也只敢好言相劝,不然两个村的人会一起揍他们,“你不讲我都没想到。”   “这里的情况跟首都不一样。那边的工人多多少少都识字,且一旦失业就得挨饿。你们这边多是文盲,家里都有地,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用以前的经验,在这边极有可能行不通。”周建业担心林和平没调整过来,忍不住多说几句。   林和平点头,“我回头问问老村长。他比你我擅长跟乡民打交道。”   “对,对,凡事多问问老村长。”有了林和平这句话,周建业不担心他爸妈的钱打水漂,明年回家被他爸追着要孩子。   林和平不知周建业心里所思所想,继续说:“我是这——”   “爹,娘,听说我姐夫回来了,我姐夫呢?”   林宁宁的声音突然传进来,打断了林和平的话。   周建业压低声音说,“晚上再说。”朝外面喊,“我在这边。”   屋里暗下来。   周建业扭头看去,林宁宁站在门口,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林和平不禁问,“怎么了?”   “你们是在聊工作?”林宁宁试探着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待会再来。”   林和平:“差不多了。”边把提包拎她和林安宁的卧室边问,“找你姐夫什么事?”   林宁宁脸上露出羞涩的笑,“也,也没啥事啦。”磨磨蹭蹭进去,书包放桌子上,又迫不及待地说,“姐夫,我学会骑车了。”   周建业失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点事都忍不住炫耀,“这么快?”故作惊讶,“我以为得半个月。”   林宁宁见他姐夫很意外,“我,我前天就会了。娘说我还没学熟练,不准我骑,让大姐送我去学校。”说着,顿了顿,“偷偷告诉你,出了村大姐就让我骑着车载她。今天早上就是。”   “下午呢?”周建业顺着他的话问。   林宁宁:“娘说姐下午要去接你,没空接我,让我走回来。”   “怎么没把车子放学校?”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带上房门,“娘担心他同学要学,回头再把他的车子摔坏了。”   周建业惊讶,“就因为这个?”不禁瞪大眼。   林和平摇了摇头,“你别看我,我也没办法。除非宁宁能向娘保证,不让他同学碰。这样宁宁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呆。”   林宁宁很是意外,没想到他大姐这么懂他。   周建业点头,“你说得对。”看向林宁宁,“可是赶明儿你去厂里,没法接送宁宁,让车子闲着生锈?”   林宁宁连连点头,“姐夫,我也是这么跟娘说的。娘说闲着也比摔着强。娘好像怕你,你去跟娘商量商量?”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娘是她亲娘,他想听听林和平的意思。   林和平:“你回去那天再说。给你岳母买两斤猪肉,兴许她一高兴就同意了。”   “是不是又要花钱?”林宁宁不禁露出为难之色。   周建业乐了,还以为他小舅子会说,太好了,又有肉吃。   “你天天吃肉,你姐和你姐夫也买得起。”周建业笑着说出来,冲林和平使个眼色。   林和平点头,“娘现在只是还不习惯,她有个能干的闺女和女婿。过个一年半载习惯了,就不会再整天唠叨你。”   林宁宁摇了摇头,“难!古人都说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啥难移?我去叫你爹。”   孙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三人吓一跳,连忙出去。   林和平胡诌道,“宁宁在说古代的诗词。”   “啊?”孙氏发现自己又搞错了,有点尴尬,“你们继续聊。”说着就出去喊林老汉弄柴火,她做饭。   林和平担心再被她娘听来去,直到第二天早饭后,都没再跟周建业和林宁宁嘀咕她娘。   饭毕,林和平把大提包换成她的绿色书包,和老村长去县里,周建业在家补眠。   县政府的门卫认识老村长,一见到他们过来,就打开门让老村长进去。   老村长不乐意,门卫就要去喊书记。   老村长不得不再去打扰书记。   林和平和上次一样直奔县长办公室。   县长迟迟不见林和平过来,还以为她反悔了,如今看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再次起身,“小林,快坐。”   林和平:“不了,我还有事。咱们长话短说,合同好了?”   县长实话实说:“早好了。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合同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说着把合同递给她。   林和平翻开一看几乎没修改,合上就说,“不用。”拿下挎包。   县长下意识问,“这是做什——”   扑通!   办公桌上多出一堆大团结。   县长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颤着手指,“这些,这些……”   林和平的表情平静又坦然,仿佛倒出一堆冥币,“您数一数,签了字再发现少了,我可不认。”   县长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悄悄下移,朝自个腿上掐一把,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小——小林,林厂长,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县长边说边运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他本人看起来淡定如林和平,“我以为你是先给县里一部分,生产后再把余款付了。”   林和平惊讶,“还可以这样?”   换成上一个合作对象,县长自然不敢说这番话。   林和平开的条件太优渥,他们领导班子开会讨论此事,都怀疑林和平逗他们玩儿,偏偏林和平今天把钱带来了。   见到真金白银,县长放一百二十个心,才敢把他们讨论结果说出来,“你刚才看合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几个地方空着?”   县里没打印机,合同书是县长亲自抄写的。   县长翻开合同,“这里就是留给你补充条款用的。你可以加先付百分之五十,半年或一年后再付百分之五十。”   林和平看过去,果然有几行空在那儿,“那个食品厂什么都要买,包括扫地的扫帚,您要是这样讲,我就按照你说的写了。”   县长给她一张草稿纸。   林和平写下来,县长抄上去。   林和平把钱装回去一半,县长喊他秘书,让秘书去找会计。   三人先后把钱过一遍,一张不少,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林和平也觉得跟做梦似的——钱还剩一半。   林和平没敢拿回家,因暂时用不着,担心被偷或被老鼠咬了,让老村长送她去银行。   从银行出来,林和平去有家食品厂会计家,给他一百块钱,让他买扫帚和抹布等物。   在家休息一天,二十号一早,周建业骑着自行车,前面驮着老婆,后面载着小舅子,前往青潭镇。   七点五十,林宁宁去学校,周建业和挎着大包的林和平去工厂。   到工厂门口,听到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周建业转向林和平,“你不是说没几个人?”   林和平:“应该是冯会计猜出我有钱,跟他们通风报信,今儿能来的都来了。”说着提包递给周建业。   周建业拎着包随她进去,看到满院子荒草,不禁皱眉,“怎么这么破?”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和平佯装没发现这点,故意大声说,“就是太破才派我过来。”   此话一出,远处的人群躁动起来。   周建业看一眼在北面厂房门外闲聊的一众人,压低声音说,“他们一定在说,这女人是谁?好大的口气!当自己华佗在世,起死回生。”   “华佗在世也没用。华佗只会治病救人。”林和平嘀咕一句,朝二十来米外的人群看去,看到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冯会计,冯发展。   冯发展见林和平发现他,大步迎上来,边走边回头说,“这位就是咱们的林厂长。”   有人立即问:“旁边那个呢?”   冯发展也想知道,“厂长,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说着,不禁看一眼周建业。   林和平转身看向周建业,笑着问:“我该怎么介绍?”   “你的保镖?”周建业挑一下眉说道。   “保镖?!”   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齐呼。   周建业和林和平吓一跳。   夫妻二人转向众人,看到众人满脸的错愕,仿佛在说,这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厂的厂长,还有保镖?!   林和平瞪一眼周建业,认真说:“我爱人。北海舰队某部队军官。”   “军官?!”   众人惊呼,吓得刚刚钻出洞,打探情况的老鼠仓皇缩回去。   林和平这次没被吓到,只觉得脑壳痛,世人诚不欺我——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   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相当于八级地震啊。   林和平干脆不说了,静静地等他们消化消化。   周建业动了,指着冯会计,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你,去把桌子搬出来。”   冯发展愣了一瞬,就去搬桌子,桌子搬出来,不禁皱眉,我又不是他手下的兵,干啥听他的。   怎奈冯会计不敢表露出来,搬到周建业跟前,还十分狗腿地说,“这个桌子有点脏。板凳干净,我去给您搬张板凳。”   “不用!”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不禁问:“现在?”   周建业微微颔首,要立威就要趁热打铁。随即转向众人,“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让你们过来?”   如果只有林和平一人,这些人定会七嘴八舌的抢答。   周建业有一米八五,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很冷淡,林和平又说他是军官,这些连县城都极少去的人不由得觉得周建业高高在上,不容冒犯。   往日一个个泼辣惯了的妇女,顿时变成了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个个轻声细语地说,“不知道。”   “冯会计没说。”   周建业拉开提包。   扑通!   脏兮兮的桌子上瞬间多出一叠又一叠崭新的十元大钞。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个个瞪大双目。   周建业冲林和平使个眼色,该你了。   林和平走过去,故意问,“怎么了?”   然而,无人应答。   虽然只是一万块,远远不能跟县长办公桌上的比,可对八代贫农,根正苗红的人们来说,这也是个天文数字。   她们做梦都不敢畅想,有一日能见到这么多钱。   林和平拿起一摞扔包里,“本来想把你们的工资补上,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改——”   “不——不行!”   众人瞬间清醒过来,急急道,“不不,不行!”   林和平:“刚才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们眼里没我这个厂长。”   众人慌忙摇头又摆手,忙不迭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只是没想好咋说。”   “对对,没想好。”饶是有心理准备,依然被吓傻了的冯会计清醒过来就跟着说,“厂长,厂长的丈夫,您您二位稍等,我去拿账本。”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出来时咯吱窝里夹着账簿,手里拎着两个板凳,随手指着一女人,“快擦擦。”   那女子半个小时前,看到扫帚和抹布,扬言新厂长求她,她也不帮忙搞卫生。   冯会计话音一落,那女子伸出两条胳膊,一边一个,直接用衣裳擦板凳。   林和平不由得想起她娘,因每当她娘的衣裳脏的必须要洗了,就用袖筒擦灶台,顿时坐不下去。   林和平不坐,周建业自然也不会坐,钱拆开就递给林和平。   林和平接过去就说:“排队!”   队伍瞬间变成一条直线。   周建业要不是前一秒还看到她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没个正行,险些以为到了女兵训练场。   周建业不禁转向林和平,你这个厂的工人有点意思。   林和平心说,有个屁意思。个顶个的见钱眼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指着擦拭干净的板凳,“如果我没记错,各位都是食品厂工人?”   众人同时点头。   林和平:“你们就是这么不讲卫生?用手和衣袖擦桌椅板凳,然后再去做吃的?怪不得好好一国营单位,能被你们做倒闭。”   众人下意识反驳,一低头,没一个身上干净的,顿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仓禀实而知礼节。   林和平并不想数落穷的都揭不开锅的工人,但她更不想满腔热血和她公婆的棺材本付之东流。   林和冷声说:“关于这点,稍后再说。冯会计,你来念,我来发。发到上个月月底。”随即又说,“我这边没零钱,先给你们一个整数,多出的那部分从这个月工资扣。”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问,“这个月发多少天的?”   林和平:“你们按照我的要求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机器擦的锃亮,按整月发放。”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道:“我们等下就收拾。”   林和平道:“我还没说完。收拾出来的东西堆在一处,我请人拉去垃圾场。”   “我们知道。”   众人再次齐声应道。   林和平心说,你们不知道。因此时的人根本没有“不随手丢垃圾”的意识。   今天才是第一天,林和平的目的是立威,目的已达到,发现众人看着钱都恨不得上来抢,就没再废话,把欠的工资发了。   冯会计的那份给他,林和平才问:“那些转走的人的工资要不要补?”   “不用。”冯会计道,“他们没给老厂长请假,偷偷走的。”   林和平立即问出周建业提醒她的事,“我上次过来发现这边连个自行车都没有,以前都是用什么送货?”   “这个……”冯会计目光闪烁,面上犹豫不决。   “我知道!”   林和平循声看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跟她二婶大小差不多。不禁挑眉,这位该不会就是她二婶的妹妹。   “我叫王贵香,小王村的。厂长,我知道,拉货的拖拉机和车厢都在老厂长家。老厂长说,厂里用不着,他先弄回去用用。”   林和平顿时知道该女子就是她二婶的妹妹。   王氏是个很讲究的人,林和平愿意相信她妹妹的人品和她一样——不会骗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林和平转向冯会计,“下午告诉老厂长,天黑之前给我送来,要和开走时一模一样。敢给我用掉一块铁皮,我明儿就去县里告他侵吞国有资产!”说到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声音。   冯会计和十一位女工同时打个哆嗦。   林和平佯装没看到这一幕,盯着冯会计问,“没听见?”   冯会计慌忙说:“听到,听到了。”说着不禁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的手攀上林和平的肩头,“别生气,那个老厂长也没说不给。对吧?冯会计。”   冯会计连连点头,“对!不用等下午,我现在就去找他。他家在镇上,离咱们这儿不远。”   林和平把剩下的钱收起来,转向众人:“我还有点事,下午再过来。你们收拾着。从今天开始就算正式上班了。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规矩,也不关心。从今天起,我是这个厂厂长,想在这里干下去,就要服从我的安排。   “县里给我这么多钱,”指着包里还剩的钱,“并不是县里有钱,是我立下军令状,年底赚十倍。否则这个厂就关门。你们也将会成为青苗县第一批下岗职工。至于我,会调回原单位,计生办,主管计划生育。”   众人虎躯一震,脸色僵住,因有的是她们本人,有的是他们家亲戚,都还欠着超生罚款。   新厂长这个阎王脸调去计生办,她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众人觉得没有,林和平一走,十来个人围到一起,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调去计生办。   林和平知道当今百姓最关心的事,其一是钱粮,其二就是计划生育。所以故意拿“计划生育”吓唬他们。   效果很好,林和平很满意,出了食品厂露出笑脸。   周建业轻松不起来,推着车移到林和平身边,道:“冯会计口中的老厂长,可能有些麻烦。” 第15章 国有资产   林和平微微摇头,“不麻烦。我最初跟县长谈的时候,县长什么条件都没许。看到那笔钱,都开始畅想食品厂搞起来,县里拿到分红,是先修路,还是先挖沟,还是修学校。”   “所以?”   林和平想起县长的态度,忍不住笑了,“当着我的面给镇里打电话,要人给人,要地给地,不提钱什么条件都行。”   周建业猜到她接下来的打算,放心下来,“离宁宁放学还有一会儿,咱们去镇上转转,然后接宁宁吃饭。下午我和你去县里看看?”   林和平正有此意,“我还想去市里。”   “明天上午去,顺便瞅瞅哪儿有二手机器。”周建业说着,停顿一下,“我觉得你赚钱先别盖太多厂房,好好把这边的路修修。”   林和平很是意外,因周建业同她想一块去了,“你真不打算转业?”   “转业为你鞍前马后?”周建业瞥她一眼,“想都不要想!”   林和平很失望,“你上辈子——”   “上辈子该有的都有了,这辈子才想换个活法。”周建业道,“你不是吗?上辈子在首都,这辈子来到乡旮旯。以前出门大奔,现在自行车,还是人家宁宁的。以前拉货用集装箱,现在拖拉机,至今还在别人家。”   林和平喊停,“再让你说下去,我都成杨白劳了。”   “那也是因为你上辈子是黄世仁。”周建业脱口而出。   林和平噎了一下,笑眯眯看着他,“领导,请教你个问题。”   “说!”   “殴打军人犯法不?”   周建业顿时觉得背痛胳膊也痛,“……家暴犯法!欠债不还,上征信!”立马离她远点,“你今天发工资的钱,都是我的。”   林和平:“你有什么证据?”   “我——”周建业的脸色骤变,林和平没给他写欠条,他跟林和平签的婚前协议里也没提到这笔钱……他们只是口头约定,“林总……”瞬间从晚娘脸变成讨喜的大孙子,“林董,夫人,领导,我跟你说笑呢。”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大步朝南去。   周建业知道这茬过去了,推着车追上去,“慢点走,路不平,硌着脚。”   “你给我闭嘴!”林和平回头瞪他一眼,一个大老爷们,嘴怎么这么贫。   周建业一本正经道:“我真担心你,多年没回来,不习惯乡间坑坑洼洼的路。明天去市里买两双皮鞋吧。你好歹也是厂长,怎么也得置办两身像样的行头。”   林和平下意识想说不用,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必须得穿得像模像样的去办,“买一套就行了。这边不比南方,市里没什么好皮鞋。”   周建业听到“南方”二字,“银行里的那笔钱暂时用不着,你要不要去南方倒腾点东西,再弄些创业资金?”   林和平转向他,“你还别说,我真有想过。可你今天也看到,总共十二个人,一半四十出头,五十来岁。找谁跟我去?总不能让六十三岁的老村长陪我跑一趟。”   周建业回想一下刚刚见到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岁。   此时农村三十岁的女人几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林和平给她双倍工资,她估计也不愿意,或不敢随林和平去南方进货。   周建业眉头微蹙,“当务之急是招人?”   林和平摇头,“修厂房、买机器以及改良月饼方子,都迫在眉睫。七月中旬就要把首批月饼做出来,我也没时间出去。”   “你有月饼模型?”周建业问。   林和平:“那个食品厂有个月饼车间,里面好像有几个模型。”   周建业不禁问:“现在的人习惯了月饼里面有冰糖和青红丝,你打算怎么改?”   “改小,改软。”林和平道,“以前太大,硬的咬不动,说句夸张的话,车从上面经过都压不烂。变小变软,一斤有六七个,会过日子如我娘,也舍得买几个给我姥姥送去。”   林和平上辈子经营食品,周建业没碰过食品生意,不如她懂,一听她有计划,“咱们先去哪儿?”   “饭店。”林和平道,“有卖饭的,咱们再慢慢逛。没有转一圈就回家。”   虽说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青潭镇并没有几家做生意的。   俩人绕着小小的青潭镇转两圈才到饭点。   林和平去青潭镇唯一一家国营饭店买包子点菜,周建业去接林宁宁。   林宁宁不知道中午不回去,发现他姐夫往北,而不是往南,急的哇哇大叫,“错了,错了,姐夫,这是去街上的路。”   “中午在镇上吃,你姐点好菜了。”周建业道。   林宁宁:“干啥去街上吃?爹和娘都在家。”   周建业不禁为林宁宁的懂事而感到高兴。他像林宁宁这么大,听他爸妈这么说,只会说想吃什么什么。而不是去想,家里是不是没人做饭之类的。   周建业怕他心疼钱,有心理负担,道:“你姐以前在首都,我在部队,对这边了解不多,才决定中午在镇上吃,打听打听镇上居民生活水平,以后好给食品厂的产品定价。”   林宁宁不信,总觉得他姐和他姐夫就想带他吃顿好的,“吃饭能看出来?”   “当然!通过饭店的生意,吃饭的客人点的菜,衣着谈吐,能看出个大概。不过,具体价格还得去供销社打听。”周建业道。   林宁宁不禁问:“您又要买糖?姐夫,别买了吧。您再给我买糖,你一走,娘就得揍我。对了,姐夫,下次再出来是不是得到明年这时候?”   周建业:“我出不来,你姐可以去看我。”   “我呢?”林宁宁忙问。   周建业缓缓停下车。   林宁宁跳下来。   周建业支好车子,“可以跟你姐一起,也可以让老村长驾车送你过去。到地方登记一下就行了。”   林宁宁闻言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你们得跟牛郎和织女似的呢。”   “什么牛郎织女?”林和平出来正好听到这句。   周建业:“宁宁担心你和我一年见一次。”   林和平有想过一年见一次,但她敢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一个,被她娘打死。   为了小命着想,林和平早已决定好了,“等工厂走上正轨,半个月过去一次,前提别赶上刮风下雨。”   “半个月?”林宁宁惊呼。   林和平乐了,“一周一次?那我还回家吗?”   林宁宁没听明白。   林和平把他拉到店里,“回头忙起来,我得搬去厂里住。”   “啊?”林宁宁脚步一顿,“我以后找你,还得去有家食品厂啊?”   林和平递给他一双筷子,把热乎乎的肉包子推过去,“我要是在县里上班,你想找我更不好找。”   林宁宁不由得想起他姐以前在首都,三年回来一次,顿时觉得做人不可贪得无厌,“幸好我的学校离姐的厂近。大姐,你吃,我吃饭。”   “没有米饭。”林和平给周建业夹一个,“咱们吃包子就菜。”   林宁宁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睁大眼睛,有了肉包子还有菜?这么奢侈,被他娘知道,是打断他的腿,还是剥了他的皮啊。   林宁宁的小心脏抖个不停,压低声音说:“姐,娘问咱们中午吃的啥,你千万千万别说大肉包子就菜。”   “你当我傻啊。”林和平瞥他一眼,发现周建业一口咬掉三分之一,“慢点吃,吃太快胃不舒服。”   周建业:“我的胃习惯了。”三口吃完,又夹一个。   林宁宁原本看到桌上有七八个大肉包子,又忍不住怀疑他姐为了给他改善生活,特意买的。发现他姐夫又三口干掉一个,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哪天在他娘面前说漏嘴,就说他姐夫馋了,他是捎带的。   林宁宁咬一大口肉包子,想学他姐夫三口干掉一个,噎得直打嗝。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你学他什么不好,学他憨吃。”连忙递给他一杯水,“慢慢吃。”转向周建业,“你,吃菜,给宁宁留两个。”   林宁宁连忙抬起一根手指,慢慢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我再吃一个。”   “我说的两个是虚数。你能吃几个吃几个。”林和平不禁瞪一眼周建业,都是你干的好事。   周建业很无辜,他哪能想到小舅子十六了,还跟个两三岁的孩子似的喜欢模仿大人。   “这可不能怪我。”周建业绝不承认自己有错,“明明是宁宁没吃过肉包子,看到肉包子太高兴,一口咬多了。你要是天天给宁宁买,你求他吃,他也不吃。”   林宁宁闻言顿时急了,“不是,姐——”   “吃菜!”林和平给他夹一块肉,“你姐夫故意的。别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骗了。忘了上次饼干的事,他是怎么故意气娘的?”   林宁宁想到他娘险些被他姐夫吓晕过去,不由地看一眼他姐夫,发现周建业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姐,顿时觉得包子酸,肚子有点撑,忍不住低头撇撇嘴——我可真是捎带的。   饭毕,自认为很懂事的林宁宁不待他姐夫开口,冲他姐姐姐夫挥挥手,朝学校方向跑。   县城离青潭镇不甚远,但他们要赶在厂里的工人下班前回来,周建业也没去追他,载着林和平到县城,把大大小小公家的供销社和私营小店逛个遍,买了一堆用的,又记满满两页纸,俩人才打道回府。   到有家食品厂,不出周建业所料,老厂长没把林和平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冯会计没能把林和平交代的事办成,厂里的女工们担心林和平发火,先一步把冯发展数落一顿。   林和平回来,众人就抢先说,她们已经替林和平骂过冯会计,让林和平消消气。   冯发展只是个小会计,还是前厂长的下属,本人还很老实,林和平没指望他能办成。   瞧着十一位工人一个比一个紧张,本想露出点笑脸,缓和一下气氛。随后想到接下来她很忙,没法天天呆在厂里,不趁机立规矩,她的心血得打水漂,就板着脸对冯会计说,“不怪你,本来这事该我去。前厂长家的地址给我,我明天亲自拜会他。”   冯会计有个不好的预感,又见林和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由地担心他老领导,更担心他明天下岗。期期艾艾地说:“老厂长其实也没说不给,只是说缓两天。我明天再去问问?他明确地说不给,您再去也不迟。”   林和平:“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   冯会计早领教到林和平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格,闻言越发担心,明天青潭镇血流成河。   冯会计大着胆子试探着问,“您过去打算怎么做?”   十一位女工同时转向林和平,竖起耳朵等着听。   林和平没让她的工人失望,冷笑道:“我给他脸他不要,别怪我把他的脸踩在地上!”   众人呼吸一窒,冯会计越发不安,不由地转向周建业,希望他能帮忙劝劝。   周建业让他失望了,不但没劝,还火上浇油,问冯发展,“那个前厂长家几口人?干什么的?要不要我多找几个人,跟你们厂长一道去?”   冯发展心里咯噔一下,“不不——不用!”忙转向林和平,不等她开口,“老厂长只有两个儿子,还不跟他住一块,没,他家没几个人。”   林和平颔首,表示知道,就往里面去。   冯会计不敢放松,小心翼翼地说:“院里的草都收拾干净了。厂房里面还没来得及打扫。”   林和平朝西边看了看,太阳快落山了,“明天再收拾。工具清洗干净先放库房里。我找人把厂房翻新一下,再把东西移过去。”   冯会计不禁说:“我没事,这事——”   林和平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家离这边不远,这边我跟你一样熟。”瞧着厂里的草确实被收拾的一干二净,“今天就到这儿。”转向一众女工,“你们下班吧。”   然而,厂里的工人没有立即回家。   瞧着林和平和周建业走远,工人们纷纷问冯会计,“咱们这个新厂长明天不会真去县里告老厂长吧?”   有人闻言不禁说:“告他也活该。早些年咱们厂效益多好。每年农历七月中三个车间同时做月饼,都不够卖的。自打他当厂长,一年不如一年不说,今年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还想把厂里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换我是林厂长,就带人把他抓起来,吓死他个孬种!”   冯会计忍不住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瞪眼,“看我干啥?我跟你说,敢通风报信,我就敢告诉新厂长。”   冯会计真有这个打算,顿时有些不自在。   众人一看他的表情,同时惊呼,“你真想去通风报信?小冯,老厂长给你——”   “没有!”冯会计忙说:“我跟你们一样,两个月没发工资。我是觉得他都快六十了,回头再被咱们这个新厂长吓出个好歹,于心不忍。”   有人不禁嗤一声,“你不忍心,你没钱用,咋不见他可怜你?我们两个月没发工资,他咋就忍心?”   冯会计的嘴巴动了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王贵香开口道,“你们先别吵,我上午总觉得林和平这个名字像是在哪儿听过——”   “你认识?”冯会计问。   王贵香皱了皱眉,“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和平。之前不能确定,刚刚她说,她也是这边的人,我估计就是清河村的林和平。”   “你姐婆家那个村的?”有人问。   王贵香点头,“年龄对得上,脾气也对得上。”   “她以前干啥的?”冯会计忙问。   王贵香:“初中毕业后嫁给一个知青,那知青考上首都的大专,她就跟那知青回首都了。说起那闺女,真是个有能耐的,人家到了首都就考上学,然后留在了首都。”想起周建业,“可她丈夫不是军人,更不是军官,这点对不上。”   冯会计:“是不是你记错了?其实就是军官。”   王贵香仔细想想,“不会的。知青跟军官差太多,我编也编不出来。”   冯会计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青州市,首都于他来说跟天边没两样。   一想林和平是首都来的,越发觉得她说得出做得到。   冯会计思索片刻,“咱们这儿离清河村不远,趁太阳还没落山,你去你姐家问问。真是首都来的,咱们,咱们以后就认这一个厂长。”   有人见他露出害怕之色,顿时想笑,“你不认成吗?”   冯会计的表情很是不自在。   王贵香不把这点弄清楚,回家做饭能错把糖当成盐。思索片刻,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就往清河村去。   周建业骑车前面驮着老婆,后面载着小舅子,到村西头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往村里去。   “和平,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二婶的妹子。”周建业朝前面努一下嘴。   林宁宁勾头看去,“是的。”   “你认识?”林和平不禁问。   林宁宁:“去年来帮二婶割水稻,我见过她几次。她这时候来干什么?”   林和平抬头看周建业,你怎么看?   周建业笑了,“肯定是认出你,又想不通你怎么从首都回来,来找二婶问个究竟。”   林宁宁疑惑不解,“认出大姐就认出来呗。干啥还特意来问二婶?”   “不弄清楚晚上睡不着。就跟你不把想做的题做出来,晚上做梦也惦记着一样。”林和平道。   林宁宁不疑有他,发现到家了,跳下车就往院里跑,“娘,饭做好了吗?大姐和姐夫回来了。”   “等会儿。”孙氏从屋里出来,见林和平和周建业当真回来了,解释说:“我跟你爹收拾玉米地里的草,忙忘了时间。建业,饿就先吃点饼干垫垫。”   正准备把饭桌搬出来做作业的林宁宁猛地停下,“为啥姐夫饿就是吃饼干,我饿就是忍着?”   孙氏脚步一顿,“为啥你姐夫是挣钱的,你是吃闲饭的?”   “我——我还小!”林宁宁瞪着眼道,“我才十六,姐夫都三十二了。整整比我大一倍!”   孙氏瞪一眼林宁宁,“又不是我让你比他小一倍。你冲我吼啥?”转身回屋烙饼。   林宁宁被他娘的不讲理惊得不敢置信张大嘴,余光看到他姐,“姐,我真是她亲生的?”指着厨房。   林和平故作叹气,“其实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她生的。不然怎么我和你姐夫一起进来,她就只看到你姐夫。”   咣当!   厨房里传出一声勺子掉进锅里的声音。   周建业扯一下林和平的胳膊,别气你娘。嘴上说,“我知道为什么。”   林宁宁转向他姐夫,等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周建业:“我比你们高。”   林宁宁下意识想说,这算什么理由。一见他姐夫比他高将近一个头,怒气腾腾的小脸上尽是羡慕,“姐夫,我啥时候能长你这么高啊。”   “你才十六,急什么。男孩子二十三还猛一窜。”周建业支好车子,挂在车把头上的东西递给他,“放屋里。我和你姐出去办点事。”   孙氏从厨房里出来,“要不要把饭放锅里?”   林和平:“不用。一会儿就回来。”   林和平刚到家那天,孙氏觉得她这个当娘的吃的盐比她闺女吃的米多。   随着林和平成了有家食品厂厂长,周建业跟林和平和林宁宁说话,孙氏不懂装懂,弄了几次笑话,孙氏就不敢再追着林和平问,刚回来又干啥去。   林和平这几天得空就琢磨厂里的事,没注意到她娘的反常。同周建业走出家门,就问,“去老村长家?”   周建业颔首。   林和平的二婶住在她家后面,老村长的家在林家西南方向,以致于他们这次没能看到王氏的妹妹王贵香,王贵香反而看到他俩。   王贵香正想喊“林厂长”,发现他俩一转弯不见了,就急急忙忙回厂里告诉大伙儿,厉害的林厂长就是她姐那个贼厉害的婆家侄女。   王贵香出了清河村,林和平和周建业才等来出去放马的老村长。   老村长洗洗沾满了缰绳味儿的手,问林和平,“找我啥事?”   “有家食品厂的厂房可能漏水,加工车间的墙壁乌黑乌黑的,也得粉刷成白色的。村长大哥能不能给我找几个干活勤快还仔细的人?干一天给一天钱。”天快黑了,还得回家吃饭,林和平就没绕弯子。   老村长搬张小凳子坐下,笑了,“这事哪用得着找我。找你爹和你二叔就成了。”   林和平摇头,“不行,不行,让他们过去还不得拼命帮我干啊。”   老村长设想一下,林和平是他闺女,他晚上睡觉都得琢磨,是先查屋顶,还是先粉墙,“行,我给你找,需要几个?”   林和平被问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想。   周建业开口道:“屋顶上两个,粉墙的六个,八个人吧。还有几件事,第一是在大门旁边盖三间房子,当保安室。其二是找木匠做货架。村里有人会建房和木匠活,找他们也行。不会您帮和平问问,顺便再问问铺路的石子多少钱一车,哪里有卖。”   老村长:“还要铺路?”   林和平解释道:“从车间门口到镇上那段必须得撒一层石子,否则赶上下雨天没法出货。”   老村长一听到镇上,不禁皱眉——从有家食品厂车间门口开始,到镇上的石子路将近三里。   “得要不少钱。”老村长道,“必须弄吗?”   林和平本打算弄水泥路,但她现在没钱,只能先用石子路凑合一下,“现在不铺,台风天来了,再想铺都没法铺。”   台风天就算不刮大台风,断断续续下雨也能下十天半个月。   阴天下雨食物爱发霉,耽搁一周,食品厂的东西就没法卖了。   老村长琢磨一会儿,“铺山皮,别用石子。一车石子能买好几车山皮,到时候多铺两车,跟石子路差不多。”   周建业:“有什么区别?”   “山皮就是山的表面风化掉落下来的碎石头。石子是好的青石头用碎石机打碎的,都是用来建房。”老村长道,“要是能找个无主的山头,不用付买石子的钱,给人一点运费就行了。”   花钱的地方太多,林和平想也没想就说,“听村长大哥的。”   老村长立即说:“我明天没事,去镇上帮你问问。”   周建业猛地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下意识问:“不行?”   周建业:“食品厂的拖拉机。现在不是农忙季节,听冯会计的意思,那个老厂长家也没盖房子,他要拖拉机和车厢干什么?”   林和平心中忽然一动,“拉石子卖?”   老村长听糊涂了。   林和平连忙把今儿的事解释给他听。   老村长明白过来,就问:“建业说的有可能。你打算咋要回来?”   林和平笑道:“我有的是办法。山皮和工人的事就拜托你了。”随后跟周建业出去,就问,“明天是先去那个前厂长家,还是先去市里?”   周建业:“先去市里。”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俩人就起来。   一人吃几张鸡蛋饼,喝点凉白开,周建业就载着林和平去市里。   青州市离青潭镇足足有三十里。也是周建业身体好,不然载着林和平到青州市,非累趴下不可。   林和平自己骑三十里都费劲,抵达青州市,哪怕周建业说他不累,林和平也没立即去置办行头。   找个地儿坐一会儿,又给周建业买瓶汽水,容他歇一会儿,俩人才去买衣服鞋子。   俩人买东西的时候也没闲着,林和平看衣裳,周建业看吃的。   林和平买好衣裳和鞋袜,周建业也把百货商场里的高档点心的价格全记下来。   担心过会儿忘了,两口子出了百货商场就记在本子上。随后才去饭店吃饭,打听哪儿有卖二手烤箱,或者做烤箱的。   饭后,把打听到的事记下,俩人就去给林和平买自行车——不能一直骑林宁宁的车子,让他无车可用。   回来俩人一人骑一辆,又是顺风,以至于没到五点就到青潭镇。   周建业驮着东西回去应付他丈母娘,顺便跟她聊聊,让林宁宁骑车上学。林和平前往派出所。   周建业糊弄他岳母的时候,前有家食品厂厂长,钱伯达家门口围满了街坊四邻。   去迟的人只能挤在外围,踮起脚往里瞅,结果只看到黑压压人头,就问前面的人,“出啥事了?咋连公安都来了?”   “不知道。我正在门口洗菜,就看到一女的带了十来个公安找老钱。估计咱们镇派出所的人都来了。”   “难道是老钱犯事了?不该啊。”   当事人之一钱伯达比街坊四邻还懵,看着一个又一个大盖帽,一边自己回想最近都干了什么,一边地问,“公安同志,您,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啥事都没干啊。”   林和平把公安找来,并不是让他们替自己要回拖拉机。   林和平担心在镇上住了一辈子的钱伯达没能护住拖拉机,回头给她使坏,才让让派出所的同志随她过来,警告钱伯达,她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听到钱伯达的问话,林和平率先说,“犯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犯了事。”   钱伯达循声看到一年轻面生的女子,皱眉道,“你谁呀?”   林和平双手插着裤兜,“县长亲自任命的有家食品厂厂长林和平,也就是昨天命冯会计找你要拖拉机的那个。你把有家食品厂的拖拉机和车皮据为己有,我该说你是偷,还是该告你侵吞国有资产?”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齐刷刷转向钱伯达,眼中全无意外。   自认为吃着商品粮,比很多人都优秀的钱伯达顿时受不了,脑袋翁一声,怒上心头,指着林和平,脱口道:“你别血口——”   “别我了,天快黑了,我没空跟你废话。有家食品厂的一根一线一个螺丝钉都是县里的。你把拖拉机弄回家,是请示过县长,还是问过书记?”林和平要的是钱家人从今以后见着她绕道走,镇上居民提起她满口钦佩,而不是一说到林和平,想到的是那个跟钱伯达骂街的泼妇,自然不能和他叨叨,“不问就拿便是偷。公安同志,我没说错吧?”转向一众派出所同志,“我身为有家食品厂厂长,可以告他吗?”   这些公安都知道林和平的本意并不是把人弄进去,有一个便说:“可以告。但林厂长还是先问清楚,那个拖拉机是这位钱伯达同志不愿意给,还是暂时帮食品厂保管,以免被雨淋坏了。”   林和平忙拍拍额头,“对。我忘了问,钱伯达同志,你是帮我们食品厂保管着吗?如果是,我想拖拉机和车皮定跟你开回家时一模一样,对吧?”不待钱伯达开口,转向街坊四邻,“各位说是不是?”   围观众人哄然大笑。   只因所有人都知道钱伯达觉得食品厂倒闭,拖拉机没人用,他开回家就是他的。   围观众人也知道,拖拉机和车皮到钱伯达家里没闲过,别说跟以前一样,现在还能用都是钱伯达把公家的当成自家的,没舍得糟蹋。   林和平故意把嘲笑当成默认,“看来是了。钱伯达同志,拖拉机现在什么地方?”   “爸,怎么这么多人?出啥事了?”   林和平循声看去,打东边挤进来一中年男子,看到一排大盖帽,猛地停下,脸上尽是不安,嘴巴动了动,半晌没敢说一个字。   林和平也不再说话,抱着双臂,盯着钱伯达。   钱伯达对上林和平不善的眼神,身体颤一下,冷不丁想起冯发展说的话,林厂长虽然是个女子,年龄不大,二十郎当岁,但特别厉害,且有钱,丈夫还是个军官。   钱伯达不信厉害的人会被下放到破败不堪的有家食品厂,压根没把冯发展的话放在眼里。   现在看到青潭镇派出所的公安只差所长一个没来,风光了半辈子的钱伯达很后悔,可是让他说帮厂里保管,得被街坊四邻笑一年。   要是不承认保管,他今晚可能就得去派出所,明天进县劳改队。   左右都不行,钱伯达恨不得晕过去。   怎奈他身子骨硬朗,晕是不可能的,只有装晕。   装晕也只能拖一时,最终还是要把车还回去。   钱伯达脸上的怒气变成愁苦,转向他儿子,“拖拉机在哪儿?”   钱伯达的长子下意识说:“在在我家,咋了?”   “那是——那是——”钱伯达不禁看一眼林和平,琢磨着该怎说是好。   兔子急了还咬人。   林和平没打算把钱伯达弄进去,就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替钱伯达说,“那是你替食品厂保管的,怎么弄你儿子家去的,这得问你儿子,别看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拖拉机和车皮被你弄回家的时候还是半新的。钱伯达同志,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钱伯达大概听明白了,“可是,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你啥意思?还想让我们买个新的。”钱伯达的长子抬手指着林和平,“你谁呀?”   林和平嘴角溢出一丝笑,“不才有家食品厂厂长。县长亲自任命的,奉命取回拖拉机和车皮。”敛起笑容,盯着钱伯达,“东西我等着用,让你们买新的也来不及,给我个折损价就成了。   “明天上午八点,我要在有家食品厂看到车!”转向钱伯达的长子,冷声道:“不要试图使坏。我丈夫是军人,开军舰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明天帮我检查,让他发现你把螺丝弄松,刹车剪断,车胎扎破,我就不是告你们偷国有资产,而是故意杀人!” 第16章 月饼出炉   四周鸦雀无声, 钱家父子的脸色惨白。   林和平收回视线,转向随她过来的一众公安干警,“给你们添麻烦了。”   副所长忙说:“为人民服务, 应该的。林厂长以后再有什么事,使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   堪堪回过神的钱家父子和围观群众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林和平,这个林厂长什么来头?副所长怎么一副把她当成领导的模样。   林和平不是副所长的领导, 也不敢当他领导。   副所长看到林和平就不由自主地想到, 前些天全镇领导班子开会, 镇长说的那番话——林和平主动从首都调过来, 目的只有一个,带领乡亲们致富。   首都是什么地方?祖国的心脏。   他们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去看一眼,林和平却主动调过来——他们不想信林和平都不行。   副所长只要一想到不出十年, 青潭镇大变样, 家家户户奔小康,恨不得把派出所的人都弄去有家食品厂, 供林和平差遣。   林和平不知镇上为她特意开过会,见目的已达到, 就回家跟周建业商量明天的事。   周建业递给她一张纸。   林和平疑惑不解, “什么东西?”   “首都流行的小吃, 也是我爸妈那个年龄的人最爱买来吃, 或走亲戚的。”   林和平讶异, “你让我生产这些?”看到桌上的笔, 拿起来就把麻花划掉。   周建业见状, 不禁问:“你确定不做这个?据我所知, 这边的人也爱吃。”   “太便宜,家家户户都会做。”   周建业:“工艺复杂的赚钱,可整个青潭镇, 谁舍得吃?”   林和平抬眼,“谁说要在镇上卖?”   周建业下意识想说,不在镇上还能去市里。一想他们上午刚去过市里,“林和平同志,容我提醒你,你们厂加上你只有十三个人,还没人会开拖拉机。明天还得我开拖拉机,把你需要的蒸箱和食材拉回来。”   林和平点点头,“辛苦你了。”   周建业噎了一下,朝桌子上拍一下,“我在和你讨论问题,给我严肃点!”   “不会打起来吧?”林宁宁剥个奶糖塞嘴里,挤进厨房问道。   孙氏想也没想,“打也是你姐打人家建国。”抬头看到他嘴巴鼓鼓的,大怒,“林宁宁,你个死孩子,又吃零嘴。多大了?有没有八十?”   林宁宁忙不迭往外跑,“没八十,才十六。姐夫给买的。”   孙氏脚步一顿,朝西边堂屋看去,周建业和林和平出来,满脸的疑惑。   孙氏不等俩人开口,指着林宁宁,“饭做好了,他不吃饭吃零嘴。”潜意思这次不怪我,林宁宁都被你们惯坏了。   “什么零嘴?”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给宁宁买零食了?”   周建业:“没有。”   孙氏一百个不信,“没买宁宁吃的啥?”   周建业回想一下上午买的东西,“百货商场买的奶糖。”   孙氏震惊,“奶糖不是零食?!”   周建业点头,“是奶不是糖。比供销社卖的软糖硬糖有营养。宁宁,一天吃十来个,就当喝牛奶了。”   林宁宁咧嘴笑了,“好!”转向他娘,一脸的得意,听见我姐夫的话了吧。   孙氏张了张嘴,见她闺女没有开口的打算,指着林宁宁,“你们可劲的惯吧。”转身回屋继续做饭。   林宁宁见状,立即说:“姐夫,我不会学坏的。”   “一点零食而已。”周建业不以为意地说,“在我们家,我爸妈一天吃的能赶上你一个月吃的。”   孙氏不禁嘀咕,“也不看看你爸妈一个月工资多少。”   林宁宁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对,姐夫,以后别再给我买了。”   “我明天回去,想给你买也没法买。”周建业说着,就往屋里去。   林宁宁下意识跟上去,一看到他大姐,想起两人在聊工厂的事,转身去外面找人玩儿去。   周建业拿起他写的,被林和平画的不成样子的纸,“你打算做什么?”   “那边九间房,三个车间,分别做面包、蛋糕,月饼和雪花酥以及鸡蛋卷。还是带有浓浓蛋香,稍稍用力就能捏碎的鸡蛋卷。”出钱的人是周建业,林和平也没瞒他,“过了八月十五,没人买月饼,在月饼车间做老婆饼。前提鸡蛋卷和蛋糕卖不出去。要是大受欢迎,老婆饼就无限期延后。”   周建业不禁打量她一番。   林和平挑眉,“不信?”   “你是不是对青州市民生活水平有什么误解?”周建业道,“咱俩中午又是鱼又是肉才吃两块钱。”   从首都回来的路上,林和平只想过做月饼,然后一点点把厂子做活。   然而,多个周建业,县长还只收她一半钱,林和平财大气粗,决定在市里和县里各买两间二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卖糕点。   以免周建业到部队还惦记她厂里的事,林和平没敢提买房,“你以为我打算卖多贵?”   周建业:“无论卖多便宜,都没人舍得买。你要做的这些东西,这边的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一点,恨不得走八家亲戚。”   “假如一家一年买一次,都去我店里买,能不能养活我厂里的工人?”林和平问。   青州市有几万户常住居民,都光顾过有家食品厂,倒也能把那个小破厂盘活。   周建业想到这点,微皱的眉头松开。   林和平见状,故意问,“放心了?”   周建业:“不放心。那个姓钱的明天能把车送过去吗?我最迟后天上午就要到部队报道。”   林和平:“我跟他说八点,他七点半就得给我把车送过去。”   周建业忍不住怀疑。   “不信拉倒。”林和平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吃饭去。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从青州市骑回来,周建业就喝点水,原本有一点点饿,经林和平一说,周建业的肚子咕噜一声,把想问的问题咕噜回去。   饭毕,林和平去洗漱,周建业把小舅子拽到屋里,跟他聊点成年人应该懂得事。直到把林宁宁说的脸红的跟他娘揍得一样,才放他出去。   突然收两盒不得了的礼物,林宁宁哪还有心情玩儿。   周建业一出去,林宁宁就把两盒东西塞他大哥枕头里,眼不见清静,夜里却失眠了。   早饭做好,林和平去喊他才醒。   林和平见他一副没睡过来困的模样,不禁问:“是不是病了?”   “没有。”林宁宁嘟囔一句,瞪一眼他姐夫,就去洗漱。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数落他了?”   “数落他做什么。”周建业压低声音,“小伙子第一次接触成人世界,没心理准备,估计半夜没睡着。”   林和平明白了,看一眼洗了脸也没什么精神的弟弟,“宁宁,今天是让你姐夫送你,还是你自己去学校?”   林宁宁好不容易争取到自己骑车的权利,瞬间清醒,“我自己去。”   出了清河村,林宁宁就开始担心,“姐,姐夫,我骑自行车去学校真没事?”   “你同学要骑,你坐在后面护着,不会摔着。”周建业说着,顿了顿,“摔着大不了换新的。”   林宁宁的双手突然抖动,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乱晃悠。   林和平乐了,朝周建业背上一把,“别吓唬他。宁宁,别听娘的。都像她恨不得一辆车骑一辈子,连个螺丝钉都不换,人家自行车厂早倒闭了。”顿了顿,“现在车子更新换代快,你骑的很爱惜,不出三年也得换。”   “为啥?”林宁宁下意识问。   周建业:“你姐有钱,别人都换新的,不想给你换也得换。不然人家会问,林厂长,你弟怎么还骑好几年前的款式。你堂堂一厂长,怎么都不舍得给你弟买辆新的。你姐该怎么回?我们家宁宁就喜欢旧的。”   林宁宁乐了,看到有家食品厂,“姐,姐夫,你俩要这样说,我真去学校了啊。”   周建业摆摆手,拐个弯,直奔食品厂。   没到跟前周建业就看到门口多出一庞然大物。   行至门外,看到刷的锃亮锃亮的拖拉机和车皮,周建业惊讶,“真给送来了?”   “周同志,厂长,你们来了?”大门打开,冯会计从里面跑出来。   林和平问:“钱伯达人呢?”   “林——林厂长,我在这儿。”   林和平抬眼看去,钱伯达从院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他大儿子,和厂里的十一位女工。   林和平似笑非笑地问:“钱伯达同志考虑好了?“   钱伯达并非文盲,因担任有家食品厂厂长,经常要去县里办事,有几分见识,懂点法律。知道把厂里的拖拉机据为己有是他不对,也知道林和平想给他定罪也挺麻烦。   钱伯达依然把拖拉机送来,是担心林和平让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起来关一天,放出来之后,隔几天又把他弄进去,来回折腾他,让他们全家沦为青潭镇的笑柄。   “好了,好了。”面对林和平明显的嘲讽,钱伯达不敢像昨儿一样嘴硬,特别是看到她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板寸头,看起来就不好相与的男子,“林厂长,你看车和车皮还挺新,那个,一百块够,够吗?”说出最后一个字,声音轻的林和平险些没听见。   林和平没回答,而是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朝车胎踹一脚——好好的。随后又朝其他车胎是踩几下,都没有漏气。   周建业找出摇把,摇起拖拉机,开到路上又开回来,又检查一下轮胎,就冲林和平点一下头。   钱伯达松了一口气,慌忙把钱递过去,不待林和平开口,就和他儿子走人。   林和平不禁冷笑一声。   围观的一众人的身体跟着颤抖一下。   冯会计小心翼翼地问:“还有,还有问题?厂长。”不禁朝钱家父子离开的方向看一眼。   周建业解释,“你们厂长的意思,早送回来多好。还能省一百块钱。”看一下林和平手里的钱。   冯会计想起来了,“厂长,钱,钱伯达为什么给你钱?”   “租车钱。”林和平递给他,“记账上,咱们厂第一笔收入。”   冯会计下意识接过去,而钱到手里,愣住,“租——租车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这个拖拉机是厂里的东西,他用了大半年,不该给点租金?”林和平反问。   冯会计觉得该,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个,那个钱伯达,一向把钱看得很重,他,你——”   林和平打断他的话,“你办不成的事,我也办不成,我还是厂长吗?”   冯会计张了张口,想说不,又不想承认他无能,瞬间憋红了脸。   周建业笑了,“想知道你们厂长是怎么把车要回来的,改天去问问镇上的人,他们都知道。我们现在得去市里买东西,你们赶紧把东西刷干净。冯会计,用这一百块钱买些纱布,把东西盖起来,等一下有人来收拾房子。”   林和平转向王贵香,“我们村的老村长,你应该认识,你招呼一下,需要什么让冯会计先买。这一百块钱应该够。”随即把车子放院里,跟周建业去市里。   到市里买两个烤箱,又买两个**蛋卷的锅,买些做月饼、面包、蛋糕和雪花酥的食材,把整辆车堆满,林和平只能坐拖拉机上,才让周建业回去。   俩人没去厂里,因厂里晚上没人,林和平担心东西被偷,先把东西放她家偏房里,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去有家食品厂。   到厂门口,俩人就看到老村长在院子里指挥,前后两排房顶上各坐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在检查瓦片。   林和平惊讶,“这么快就干上了?”   老村长转过身,“建业怎么还没走?”   “晚上走。老村长,村里有谁会开拖拉机?”周建业问,“让他开车送我一程。”   老村长仔细想想,“咱们村?”见林和平点头,“只有你大侄子。”   “你儿子林丰收?”林和平问。   老村长点头。   坐在屋顶上的人开口证实老村长的话,“只有丰收会,还是在砖厂跟人学的。”   林和平猛地想起一件事,前世和她弟弟一起埋在窑厂里的,就有小三毛的爹。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丰收是不是在砖厂上班?”   老村长:“对,和平安一样,一周回来一次。”   “这个月没几天了,跟丰收说月底把砖厂的工作辞了,以后帮我开车送货。砖厂给多少钱,我给他多少。”林和平道。   老村长怀疑自个年龄大了——耳背,“给你开车?”不禁往四周看一眼。   草被清理干净,整个食品厂空荡荡的,除了两排可以当古董的房子,啥也没有。林和平拿什么养这么多工人。   林和平点头,“他要是能这周就把工作辞了,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先和冯会计一起去拉山皮,然后拉砖瓦,盖保安室。房子建好,生产出东西,就往市里送货。”   “市里!?”   众人同时惊呼一声。   周建业不禁揉揉耳朵,这些没见识的,以后可咋整啊。   林和平也被他们大惊小怪的模样吓一跳,“小点声,我听得见。”   冯会计连忙吞口口水,“厂,厂长,您您说的,送货,是,是咱们厂里的货?”   “不然呢?”林和平反问,“帮你媳妇卖她养的鸡和鸭。”   冯会计笑了,笑的格外羞涩,“是我,我没听清楚。”   老村长却没被林和平画的大饼迷晕,“和平,你是不是都想好做啥了?”   林和平:“我不但想好,还有配方,回头试几次,成了就可以送去市里卖。”   老村长一听这话,心里不再跟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丰收周六回来,我就让他把砖厂的活辞了。可是,今天没人送建业啊。”   林和平抬手指着冯发展。   冯会计吓得摇头摆手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我不会开车,我能把车开沟里。”   周建业:“我教你。回来让你们厂长坐你旁边,盯着你,她懂一点。”   冯会计忙说:“厂长懂,就让厂长送您好了。”   “我力气小,摇不起车。”林和平道。   老村长听闻这话,道:“我跟你们一起。我虽然不会开,以前也帮往咱们村送砖的人摇过车。”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窑厂离这边不近,此时去找林丰收已来不及,林和平只能同意。   周建业骑车载着林和平回去,留老村长教冯发展摇拖拉机。   林老汉和孙氏知道周建业必须得走,先前帮林和平把拖拉机上东西卸下来,孙氏就让林老汉烧火,她做饭。   周建业本打算给他丈母娘买几斤猪肉,怎奈猪肉不在货物清单上,周建业就把这事给忘了。   家里没肉,孙氏又想给女婿做顿好吃的,不禁头疼起来。   林老汉拿着火柴准备打火,不见她倒水和面,“你又咋了?别说女婿要走,你连顿饭都不舍得。”   “那是你!”孙氏横他一眼。   林老汉:“那你咋不淘米?”   “建业一走就是一年,不能让人家喝米汤就咸菜吧。”孙氏苦着脸说,“人家在咱家这几天,没少花钱。”   自行车就买了两辆。   整个青潭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周建业大方的。   林老汉想了想,试探着问:“我去镇上买点肉?”   孙氏:“下午的肉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没脾气的林老汉忍不住发脾气,“你想咋样?”   周建业买的两只大公鸡在鸡圈里养着,孙氏没舍得杀。   孙氏朝鸡圈方向指一下,“我想要不要杀只公鸡?可是杀了,又怕吃不完。”   林老汉学他儿女们送老伴儿一记白眼,“建业是军人,饭量大,宁宁正长身体,一人顶你我两个,一只鸡都不见得够吃,你还担心吃不完?你又想放多少菜?”   孙氏打算放半斤泡发的豇豆,二两泡发的干木耳,还有一点去年收获的黄花菜。   见老伴儿面色不渝,孙氏没敢说出来,“那就,杀一只?”语气犹豫又不舍。   林老汉瞥她一眼,扔掉火柴,拎着大刀,拿着碗,就去杀鸡。   孙氏忙跟上去。   周建业远远看到拎着小鸡摘鸡毛的人,不禁转向林和平,“那是你娘,还是我妈?”   林和平停下打量一番,确定是她娘,可她不敢相信,“你妈!我娘没这么大方。”   “噗!”   准备回家做饭,从他俩身旁经过的人笑喷。   林和平转过头,发现是西边邻居杨槐花,“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杨槐花担心把孙氏招来,压低声音,“说是建业要去部队,不知啥时候能回来,给建业补补。真的,刚刚还跟你爹嘀咕,要不是大鹅太难收拾太难炖,就给建业炖只大鹅吃。”   林和平惊得张大嘴,“我家那几只养了四五年的大鹅?”   杨槐花亲耳听见也不敢信,见林和平这样就没说她大惊小怪,“还说老鹅有灵,吃了延年益寿。不信让建业问问。你别问,不然该觉得你惦记她的鹅。”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冲他抬一下下巴。   周建业觉得好笑又挺感动,“别气你娘。”顿了顿,“你要是想知道,过些天去看我的时候,再问问她。”   杨槐花点头,“这个可以。指不定杀好,让和平给你带去。”   林和平很烦她家的几只大鹅,天一亮就叫唤着要出去,想睡个回笼觉简直做梦。要不是怕她娘把她剁了炖了,早把那几只大鹅弄死了。   七月六号,大门东边的三间保安室,在全厂工人以及清河村的泥瓦匠的齐心协力下,提前竣工。厂房换上玻璃窗,老鼠洞堵上,墙刷的雪白,请村里人做的货架以及盛月饼的木框做好,林和平得以松快一天,七号上午,就试探她娘。   “娘,我想下周去看看建业。”   孙氏放下正纳的鞋底,“谁送你?”   林和平本以为她娘会问,你下周有空吗?一听这话又想翻白眼,她和周建业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   林和平:“丰收送我。回来我就得搬去厂里,开始做月饼。下次再去得到八月十五,或十六。”   “中间隔这么久?”孙氏吃惊。   林和平又想翻白眼,亲娘啊,您不应该说,这么忙就别去了吗。   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祸害她娘养的大鹅,既然她心里只有周建业,林和平不再客气,“没办法,厂里没一个顶事的,我必须得在厂里盯着。”不待她娘开口,“我要不要给他带点咸菜,晚上饿了,去伙房买两个馒头就咸菜,也算是一顿饭。”   孙氏惊得睁大眼,“你去看建业?给他带咸菜?”   杨槐花也在树下纳鞋底,刚刚林和平一开口,杨槐花就知道她打大鹅的主意。   见孙氏一副林和平要剜她的心的模样,莫名想笑,“咸菜挺好,能放十天半个月。”   “那也没有带咸菜的。”孙氏大叫,浑然忘了,上周林平安和林安宁去厂里,她就给儿女准备了两罐头瓶咸菜。   林和平也懒得提醒她,平安和安宁就在院里看书,她娘在外面说的话,他俩听得一清二楚,“您说带什么?带点月饼?建业也不爱吃零嘴。给宁宁买的糖果,他连一个都没吃。”   孙氏想想,“建业爱吃我做的鸡蛋饼,我给他**蛋饼。”   林和平心说,周建业不是喜欢,是不吃鸡蛋饼,就得吃杂面馒头就咸菜。   杨槐花见孙氏不上钩,“也不能只带鸡蛋饼。和平,去买几斤猪肉,让你娘用大料煮一下,给建业带过去改善改善伙食。”   孙氏猛地转向杨槐花,“就你会吃!”   杨槐花了解她,算准了她不乐意,“不舍得买猪肉,把你家大鹅杀了?鹅大补!你舍得吗?亏得建业还给你买两只大公鸡。”说完趁她不注意,冲林和平努一下嘴,成了!   林和平觉得有点危险。   第二天一早就想朝自个脸上一巴掌,只因她娘问她下周什么时候去,她提前把鹅收拾出来。   林和平真想说不去了。   怎奈怕她娘朝她挥擀面杖,老老实实地说:“不出意外,周六下午。”   孙氏不高兴,“啥叫不出意外?”   林和平:“一切顺利,我才能去看他。”不容她嚷嚷,“好了,好了,我该去厂里了。周五下午给你个准信。”骑着车子就往外跑。   孙氏忙不迭追出来,“你别忙忘了。”   林和平挥挥手,再次忍不住腹诽,究竟谁是她亲生的啊。   “和平,去上班?”   林和平抬起头,看到是林丰收的妻子,“对。丰收走了没?”   “刚走。丰收说今天开始试做月饼,若是能卖出去,阳历八月底就来咱们村招人,是不是真的?”   林和平的眼角余光见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朝她这边瞅,大声说:“是的。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到厂里,林和平先吩咐工人和面,蒸红豆,做黑芝麻馅,然后让林丰收开车载她去市里。   到市里给拖拉机和车皮焊个铁硼,林和平就买五个风扇。   三个放三个车间里,一个放她办公室,另一个放保安室。   林宁宁快放假了,林和平打算把他弄过来,在保安室看书顺便看大门。   工人们一直担心东西卖不出去,见林和平都舍得给她们安电扇,心安定下来,也对林和平信心十足。包括小三毛的爹,林丰收。   中午回家吃饭,林丰收就忍不住跟他爹说,林和平绝对有门路。对他妻子说,林和平八月底一定会来村里招人。   实则林和平啥门路也没有。   下午,林和平从村里买一筐咸鸭蛋,到厂里就吩咐工人做月饼。   “做月饼”三个字一出,厂里唯二的两个男人,冯会计和林丰收跑进来,齐声问:“我们可以帮着做什么?”   林和平递给王贵香两个小月饼模型,对两人说:“你们帮忙看着火。我们今天先试做四种月饼,两种酥皮的,馅分别是五仁和蛋黄。”指着咸鸭蛋,“蛋黄用这个。用小模型做豆沙和芝麻馅浆皮月饼。”   王贵香拿着比以前小两圈的模型,忍不住感慨,“还是厂长您聪明,用这个试做,得比以前省多少食材啊。”   林和平笑笑没解释,看向准备四种馅料的工人,“馅料都好了?”   四人齐声道:“好了。”   随即其中一人犹犹豫豫道:“厂长,您让我们和的面,放的猪油,是不是太多了?面都没有油多。”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我的配方不一定准,你们先做。冯会计,每样用多少食材,都记下了?”   冯会计:“记下了。”   “好!”林和平打开风扇,就让众人开始工作。   虽然只有十一个女工,但她们以前都做惯了,不大一会儿,就做出一百二十个月饼——每一样三十个。   月饼放进烤箱,十一位工人洗干净手就围在烤箱旁,等着月饼出炉。   热得汗流浃背,也浑不在意。   林和平的月饼配方,就是三十五年后最普通的那几种。但对此时的人们来说足够惊艳。   果然,烤箱打开,林丰收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把酥皮月饼拉出来,香味随之扑鼻而来,众人不由得咽口口水。   有人看到那月饼跟去年买的月饼相比,除了小一号,没啥区别,不禁看向林和平,“厂长,这样就成了?”   林和平没有回答,“全拿出来。把风扇开到最大。”   众人心痒难耐的等了十分钟,坐在风扇底下,闭目养神的林和平睁开眼,擦擦手,拿起五仁月饼,一个分成四半,酥脆的月饼皮哗啦啦啦往下落,跟雪花一样。   王贵香连忙说:“掉了,掉了。”   “皮太酥了。”林和平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餐盘里,又掰开三个月饼放进去,“都尝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人敢先伸手。   林和平皱眉,面色不渝,“冯会计——”   冯发展打了个激灵,“好!”慌忙拿一块塞嘴里,嚼两下咽下去,“好香啊!”   “真香!”林丰收捏一点,咽下去就不禁说,“这个看起来跟以前吃的也啥区别啊。为啥这么香。”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找个刀,把莲蓉蛋黄月饼一分为四,切了四个,又让众人尝尝。   外皮酥,里面咸香,中间的莲蓉又是一种味道。   林丰收吃完,就忍不住咽口水。   林和平又切八个豆沙和芝麻馅的浆皮月饼。   以前浆皮月饼的面皮里放的油极少,只有麦芽糖,口感粗糙不说,还很硬。   林和平现在的月饼除了麦芽糖,还加了白糖,又多了一道发酵工序,饼皮看似跟以前一样紧实,但口感细腻柔软,烤出来的色泽也好看,金黄色。   众人对浆皮月饼的印象太深,或者怨念太深,看到比以前的好看,也做好硌牙的准备。   月饼入口,浆皮的软度快赶上蛋糕,众人顿时忘了刚刚吃过的酥皮月饼的味道,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林和平此时才捏点碎渣,挨个尝一点。   不出她预料,一个比一个甜。   依照林和平的口味,这些月饼都不合格。可现在不是三十五年后,林和平只能抛开自己的想法,问众人,“我们的月饼能卖得出去吗?”   “能!”   众人齐声应一声。   冯会计又接着说,“不但能,厂长,我觉得咱们的月饼一出,供销社的月饼,给人钱都没人吃。市里的百货商场都得找咱们拿货。”   “定价比供销社的高一点呢?”林和平又问。   冯会计犹豫了。   林和平:“说实话。”   冯会计老老实实说:“有钱的肯定会买。像我们这种没钱的,估计会犹豫。”   林和平放心了,“那就行了。你明天跟我去做月饼纸,回来再做蛋糕、面包。”   “这些月饼呢?”冯会计下意识问。   林和平没回答,而是让林丰收带着冯会计去县里买些包东西的纸。   他们回来,四个月饼包一起,包了二十包,剩下的一人一块,其余的归她,就把仓库门锁上。   随后让冯会计和林丰收晚上来厂里睡,就拎着她那份回家。   到家林和平把一块月饼切六份,全部切开,放盘子里,端出去招呼左邻右舍尝尝有家食品厂的第一批月饼。   孙氏固然心疼,但她知道,只有大伙儿喜欢,她闺女的厂才能办起来,此时也没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村里人也知道只有林和平的厂办起来,她们才能去做事,也没像饿了八百年一样,伸手就抓。   每人捏一点,就退开让别人尝尝。   不出林和平所料,吃到月饼的人都不禁咽口水,冲林和平竖起大拇指——她的月饼一出,市里的月饼厂没活路。   孙氏听到“市里”俩字,慌忙说:“你们快别给和平戴高帽,县里就差不多了。”   “老婶,我们说市里真不是夸张。”大妮的娘金桂花开口说,“我没吃过好东西,你让老村长给咱们讲讲。”   林和平刚刚分月饼的时候,村里人也把老村长喊来了。   老村长吃了两小块,一块酥皮一块浆皮。   金桂花道:“老村长早年在县里大户人家当差,大户人家的月饼有和平的月饼好吃吗?”   众人齐刷刷转向老村长,只因全村只有他一个吃过不少好东西。   老村长回想一下刚才那个味道,“比以前的香。也有可能是我好些年没吃过。”   “别管啥,总归好吃对吧?”金桂花看着他。   老村长点头,“市里的人知道月饼这么好吃,我觉得能卖出去。咋让市里的人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事,拉着小车去卖也卖不了几个。多请几个人卖,我觉得都不够人工费。和平妹子,这些你想过吗?” 第17章 思想不端正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林和平, 脸上尽是担忧。   林和平笑着说:“有想过。我敢去食品厂,正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了。”   老村长放心了。   村里人急了。   大妮的娘金桂花忍不住问:“和平,我们啥时候能去食品厂做事?”   林和平的二婶王氏先她一步说:“你急啥。食品厂的生意好, 你不问和平也得来咱们村招人。”实则担心林和平为难。冲林和平努一下嘴, “对吧?和平。”   林和平:“厂房只有九间, 把咱们村闲着没事干的都招进去, 也容不了那么多人。接到订单我算一下需要多少人, 你们商量商量,一家或者两家出一个。   “明年或后年,我再盖几间厂房,就把你们招进去。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们, 进去是临时工, 想转正很难。县里没钱, 不可能再招正式工。”   金桂花笑了,“我们也没想过转正拿退休金。有点事做, 能赚钱就行了。”转向老村长的老伴儿,“大嫂子, 你说是吧。”   老村长的老伴儿点头, “我们家丰收现在到和平那个厂里, 每天回家吃饭, 光饭钱就省不少。和平, 啥时候让你弟你妹回来?”   孙氏不由地紧张起来。   林和平闻言, 知道老村长没告诉她——林平安和林安宁打算复读,“我厂里有个会计, 暂时不需要写写算算的。他们工作轻松,比在食品厂赚得多,去我厂里不合适。二婶, 食品厂忙起来,再让和乐辞职,跟丰收一起送货。”   王氏见林和平还记得她儿子,笑开了,“好!有啥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一定得说。别跟上次似的,修屋顶都不告诉你二叔。”   “不会的。”林和平这次没胡说。   次日,林和平让工人试着做蛋糕和面包,让林丰收开车,载着她和冯会计去定做月饼、蛋糕、面包包装纸,鸡蛋卷和雪花酥的包装铁盒。   林和平过去也没空着手,带了几包昨天做的月饼。   她跟周建业去县里看市场时有注意到,整个县城只有有家食品厂生产月饼,也打听到青苗县还没有私营企业。   国营企业过节发福利,必发月饼。那些生产月饼包装纸和包装盒的厂长副厂长吃到她的月饼,林和平不信他们不买。   事实和林和平预料的一样,那些人吃到月饼,直呼不敢相信。   林和平并没有趁机推销月饼,而是定了很多包装纸和盒。   下午回到厂里,林和平和一众工人把面包和蛋糕全吃了之后,让冯会计把缺点记下,第二日继续让工人们做。   不达标就自个吃,工人们高兴坏了。   连吃三天,林丰收闻到面包出炉的味儿就往外跑,边跑边嚷嚷他肚子不舒服。   冯会计怕林和平,不敢跑,一脸菜色,要哭不哭地看着林和平,就差没跪下求她饶命。   林和平气笑了,“是我让你们一次又一次不合格?”   工人们相视一眼,把王贵香推出来。   她是林和平的婶子的妹子,林和平一定不好意思数落她。   王贵香也不想再吃噎人且累牙的面包,偏偏林和平又不准她们拿回家,硬着头皮说,“我们以前没,没做过面包,厂长,再给我们两天,我们一定能做,做好!”   林和平其实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不说是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两天后还没做好呢?”   “我们——我们全吃了!”王贵香说着,就看其他人。   其他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王贵香。   林和平:“明天改做花生糖和鸡蛋卷,用最小的称称材料,每次做一斤,我不在,你们明天一天能做出来吗?”   鸡蛋卷对于天天在家做饭的工人来说很简单。   王贵香这次没结巴,“能做好!但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林和平:“说!”   “临县有个糖果厂,软糖硬糖奶糖花生糖都有,咱们做的不一定能卖出去。”王贵香以为林和平不知道。   这点林和平很清楚,她和周建业特意去供销社问过。   林和平起初没打算做花生糖,她想到开业大酬宾,鸡蛋卷是盒装的,届时人们买鸡蛋卷没法送鸡蛋卷,就把鸡蛋卷和雪花酥的礼品改成了花生糖。   工人们不是周建业,她不说周建业也懂。林和平怕解释不清楚,道:“我有用。尽快学会,下周我找人来拍照。”   “拍照?”   众人大惊。   林和平微微颔首,“收拾好就下班吧。”指着案板上的蛋糕和面包,“不准带回去。明天中午继续吃。”   众人顿时想哭。   林和平装作没看见,扭头走人。   众人见她推着车子出去,立即问冯发展,“能不能叫我们家的人来吃?”   冯发展:“可以!只要不怕厂长收拾你们。”   林和平带着公安堵钱伯达那事,早已传遍十里八村。现在不光钱家人见着她绕道走,镇上但凡认识她的人,见着她要么绕道走,要么离很远就打招呼,客气的跟见着镇长似的。   厂里众人刚听说都不敢信,后来想到钱伯达个小气鬼给林和平一百块钱,没人再敢把林和平的话当耳旁风。   王贵香看到她亲手做的,硬的硌牙的面包,“哪有这样的。”   “一天省两顿饭还不好?”冯会计道。   王贵香:“好你中午回家干啥?”   冯会计噎了一下,“我——我家今天来客,得去陪客。”说完就往后退,以免被羡慕嫉妒他有家可回的女人们撕了,“我去检查门窗,夜里别有二流子进来偷东西。”   “面包偷走才好。”王贵香嘀咕一句,就往外看,见林和平没有去而复返,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见状,乐了。   有人忍不住问,“你还怕她?”   “她娘都怕她,我能不怕。”王贵香说着,想起她姐跟她说的事,“你们知道咱们林厂长是二婚吗?”   冯会计震惊,“二婚?!”   “上次我急着回家做饭,没说清楚。她以前是嫁给一个知青,嫌她婆婆抠门泼辣,就把那个丈夫甩了,找了周同志。周同志比先前那个学历高,工资还是她前夫的三四倍。听我姐说,那个周同志还怕她。你说她得多厉害。”王贵香说完自己都不敢相信。   冯会计惊呼,“我的老天爷!还是个女人吗?爷们也没这么厉害的。”   有人接道:“不厉害能让派出所的人听她指挥?”   冯会计想到拖拉机那事,啧一声,“你说得对。”不经意间瞥到案板上的面包,“你们不着急回家,就想想怎么才能把她要的面包做好。否则能让你们吃一个月。离八月十五还早,她不着急做月饼,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   林和平并没有时间,次日带着最后的几包月饼去县里,订了二十套带有白帽子的工作服。   接着又去照相馆,送上月饼,跟人约下周去有家食品厂拍照。   忙完这些,林和平在县里随便吃点,到食品厂就看到花生糖出来了。   林和平捏一块,众人敛声屏气。   “有点硬。”林和平表情淡淡的移到鸡蛋卷那边。   蛋卷的工人手一哆嗦,小铲子掉在地上。   林和平气笑了,“我又不是要吃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怕,怕您让我全吃下去。这里,这里得有一斤。”那工人颤颤巍巍说道。   林和平瞥她一眼,掰开就知道味道不怎么样,放入口中,没让她意外,“太厚,不够酥。”指着那一小堆鸡蛋卷,“你能用这些材料,做出两个这么多,月底奖你半个月工资。”   “啥?”那女工忙问。   林和平转向昨天做面包的几位,“你们也一样。下周四之前,能让我满意,月底都加半个月工资。”   “厂长,说话可算话?”王贵香问。   林和平笑了,“我都不怕你们浪费东西,还怕你们提前把东西做出来?你们有没有算过,这几天浪费了多少面粉和鸡蛋?”   昨天做的蛋糕和面包今天还没吃完,众人不算也知道浪费很多。   林和平见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这些糖和鸡蛋卷没东西盛放,过一夜就返潮了。你们给我留一半,剩下的平均分。先别高兴,明天还做成这个样,你们全吃了。”   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想让她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林和平见状,故意问:“以为我说笑?”   众人慌忙摇头,谁不知道她说一不二啊。   林和平见状,不担心她们明天故意做的和今天一样,转向冯发展,“找个东西,把我那份装起来,让我们村的人帮战尝尝味儿。”   冯会计应一声好,想起什么,忙问:“厂长,您上次拿回去的那些月饼,也是让你们村的人帮咱们试吃?”   “对。”林和平点头,“咱们一共才十四个人,口味不能代表大多数。我们搞批量生产的,必须得按照大众能接受的口味来。”   冯会计佩服,“厂长不愧是厂长,我们都没想到。”   “马屁精!”   不知谁嘀咕一句,冯会计的脸色僵住,随即忙解释,“我说得是实话。敢说你们把月饼拿回家,分给孩子吃,有想过问孩子味道咋样?还有这些糖和鸡蛋卷,不是厂长说出来,你们回去会问吗?”   众人不会,她们没这个意识。又忍不住偷偷看林和平,担心林和平训她们。   林和平没有这么闲,她得去拟合同。   这些工人虽然现在怕她,一个个都觉得正式工比临时工高贵,但有钱能使鬼推磨。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把她的制作方法卖出去。   林和平把十二份合同拟好,溜回家吃饭的林丰收也回来了。   有他在厂里看着,林和平才放心回去。   甫一进村,在村中央大路上玩的小孩子围上来。其中就有林三毛。   小三毛盯着林和平手里的包裹,“姑奶奶,你们厂又做月饼啦?”   林和平乐了,“想吃?”   小三毛摇摇头,“我吃过饭了。”   实则是老村长交代过,不准找她或林宁宁要好吃的。   林和平故作可惜,“我还想让你们帮我尝尝味儿呢。”   小三毛惊得睁大眼,“啥?”反应过来,“姑奶奶,姑奶奶,我家吃饭早,我又饿了。我可以帮你尝尝。”   其他孩子正想嘲笑小三毛,意识到林和平所谓的尝尝味儿什么意思,顾不上逞口舌之快,纷纷道,“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林和平乐了,“那就去我家。”   孙氏听到林和平的声音,出来吓一跳,后面跟了十几个小孩,“哪来这么多孩子?”   “我们来帮姑奶奶尝尝味儿。”小三毛大声说。   孙氏明白了,“我去拿刀和盘子。”   正在院里做作业的林宁宁闻言,就把饭桌搬出来,作业推到一旁,给他姐腾地方。   林和平把花生糖和鸡蛋卷一分为二,先递给孩子们,随后递给围上来的大人。   结果自然只有一个说辞——好吃。   林和平只能问林宁宁,“我这个花生糖好吃,还是你姐夫第一次来咱们家,给你买的那个好吃?说实话。”   孙氏抢先道:“肯定这个好吃。”   林宁宁不禁瞥一眼他娘。   孙氏瞪眼,“你啥意思?”   “自己体会。”林宁宁躲到他姐身后,“姐夫买的更酥更香。”   孙氏想吼他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林和平点头,“我也觉得有点硬。”问当日吃过她和周建业喜糖的人,“你们觉得呢?”   众人起先不好意思说实话,怕林和平不高兴。见林和平自己承认,不再顾虑,纷纷说,“糖不如建业买的,但这个鸡蛋卷是真好吃。”   林和平摇头,“这个鸡蛋卷还不如花生糖。卖这种鸡蛋卷,只能做一锤子买卖。”   “这种还不好吃?”杨槐花指着盘子里还剩的几个鸡蛋卷惊呼。   林和平:“只能卖给没吃过鸡蛋卷的人。一旦别人吃过,就卖不出去了。”   “我的天!”杨槐花见林和平不是开玩笑,“和平,按照你这个标准,你的鸡蛋卷得卖到省里。”   林和平心说,省里算什么,我打算卖遍全国。   怎奈国土面积太大,她穷极一生,恐怕也不能让每个人都吃到有家食品厂的鸡蛋卷。   林和平嘴上说:“我可是从首都调回来的,不做出点成绩,段家人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对!”孙氏道,“和平,必须得做出个样来。咱们离得远,段家人是骂是笑,咱们听不见,建业的爹娘在首都,咱可不能连累你公公婆婆。”   林和平想翻白眼,这可真是她亲娘,周建业的亲丈母娘。   然而,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林和平没那个狗胆说出心里话,“我知道,娘,这几个你吃。”把鸡蛋卷递给他。   孙氏摆手,“你吃。”   林和平塞她手里。   孙氏会过日子,登时不敢乱摆手。   浓浓的蛋香入口,孙氏又忍不住说,“和平,你不是说去看建业不知道拿啥东西,就拿这个。算你找厂里买的。”   林和平又想翻白眼,这人究竟是谁亲娘,“我们厂连个盒子都没有,怎么给他送去?用布包着?路上那么难走,到部队颠簸的还能吃吗?”   孙氏看到落在手里的碎渣子,眼前浮现出一包碎渣,“算了。还是我给你杀只鹅,你带过去给建业炖了吃吧。”   林和平瞬间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忍着想叹气的冲动,“行,听你的。娘,做饭了吗?我饿了。”   孙氏抬手把鸡蛋卷塞嘴里,进屋煮面疙瘩。   十分钟后,林和平端着只有盐味儿,加了一些青菜和些许葱花的咸面疙瘩出来,发现杨槐花在树下吃饭,就端着碗过去。   杨槐花勾头问,“你娘做啥给你吃的?”   “你看。”林和平坐到她身旁,“我累了一天,都不舍得放个鸡蛋,是亲娘吧。”   杨槐花看到零星几点油花,笑了,“你娘又用筷子戳油?”   “不然怎么可能只有几个油花。”林和平往她家那边瞥一眼,“真不知道谁是她亲生的。”   杨槐花不禁“咳”两声,连忙别过脸,咽了一口口水,清清嗓子,“今天你娘这么对建业,明天他娘也会这么对你。”   林和平摇头,“不一定。除非我跟建业一样,给他爹娘买一堆东西。”   杨槐花:“肯定的。又不是自己生的,咋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好。”   林和平不由地转向杨槐花。   杨槐花:“咋了?你不信啊。”   林和平不敢相信,一个没出过青苗县,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说啥呢?”   林和平回头,金桂花端着碗正往这边来。   没容林和平开口,金桂花就问,“你娘做啥吃的?”勾头一看,“我的天,做这个给你吃?”   林和平失笑,“亲娘!”   金桂花朝林家那边看一眼,啧一声,“你娘啊,真不知道钱存起来不花想干啥。”   “你这么会说,也没见你上街买过肉。”   话音落下,孙氏从屋里出来。   金桂花:“我家没钱。我家但凡有个像安宁那么能赚钱的,我顿顿蛋面疙瘩。”   “说都没你会说。”孙氏瞪她一眼,转身回屋。   金桂花不想把她招惹出来,小声说,“你娘绝对怕我和杨婶一起埋汰她。”   林和平:“也吃不了几顿。过几天我去厂里自个做饭。让她和我爹天天在家吃缺油少盐的面疙瘩。”   杨槐花闻言,好奇地问:“你厂里还有住的地儿?”   金桂花:“咋没有啊。丰收这几天就住那边。”   林和平开口道:“他和冯会计住车间里。那边有三间保安室,过几天晾干了,我收拾一间当厨房,一间我住,再给宁宁一间。晚上我俩在厂里看着。过些天不用我天天盯着了,就找个看门的和打扫厂房的。”   金桂花和杨槐花相视一眼。   杨槐花开口,“和平,你觉得我俩咋样?听说你那个厂里的工人一个月四五十,给我们一人二十五都行。”   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林和平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林和平才搞懂她什么意思,“你们一个帮我看大门,一个帮我扫垃圾?”   金桂花使劲点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说完看着林和平,满眼希冀。   林和平想笑,“你们家水稻咋办?”看向杨槐花,“我那个厂一旦走上正轨,白天离不开人,晚上也得有人。”转向金桂花,“扫垃圾早晚去一趟就行了,但每天都得去,你家水稻熟了,还能天天去吗?”   俩人没去厂里干过活,没想到这点。   林和平继续说:“周末不用打扫,但周末可能要出货。杨婶当门卫,周末也不能回来。”   俩人尴尬了。   杨槐花和金桂花都四十多岁了。林和平先前说从村里招人,压根没考虑过她们。但这几天的接触,林和平有了新的想法。   时机未到,林和平没打算说:“你们能抽开身,也不是不行。”   俩人猛地转向林和平,眼中又惊又喜。   林和平对杨槐花道,“杨婶走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你可得跟我那个叔商议好。”说完转向金桂花,“你也得跟我那个大哥说清楚。否则俩人得埋怨我,把他们的媳妇拐走了。”   这一点比水稻没人收割还难办,只因她们家的男人不会做饭。   金桂花放下碗,朝她家那边看了看,又看看杨槐花,犹豫片刻,端起碗,“我明天就教他做饭。敢不做,我拿刀劈了他!”起身就往家去。   林和平吓一跳,忙喊:“嫂子,你——”   “不用劝我,我想好了!”金桂花挥挥手,关上大门。   林和平不禁转向杨槐花。   杨槐花起身走人,“我去跟他商议商议。”不待林和平开口,三两步到家,关上大门。   转瞬间,大树下只剩林和平一人。   林和平看了看两边紧闭的大门,哭笑不得。   次日清晨,林和平醒来听到左右两边都在上演全武行,匆匆洗漱一番,拿着她娘烙的饼就往厂里跑。   孙氏忙追出去,“不喝粥了?”   “不喝。”   “菜也不吃?”   “咸菜算什么菜。”   孙氏气个仰倒,“饿死你算了!”   “饿死她,你女婿就成鳏夫喽。”   孙氏转过身,看到林宁宁撇着的嘴还没收回去,“我打死你个熊孩子。说谁是鳏夫?”   “说谁娘自个知道。”掰开饼,夹一点咸菜,林宁宁就朝他自个屋里跑。   孙氏下意识去追。   林老汉头疼,“还吃不吃?!”   孙氏猛地停下,指着西边堂屋,“你也惯着他?”   林老汉:“和平一天忙到晚,宁宁天天去上学,都耗费精力,你以后真得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白米粥还不好?”孙氏不敢置信地问,“咱们以前都是吃——”   林老汉打断她的话,“以前你没上过学,和平现在是厂长。以前一年的收成给上面七成,现在交一点公粮就行了。这些你咋不说?”   孙氏根本没想到。随即想说,林平安还没找对象,林宁宁上学要用钱,一想林和平给她一千块钱,足够林宁宁上高中,“以后,以后我每天早上给他俩一人煮一个鸡蛋?”   林老汉摆摆手,“别问我,问和平。”   孙氏没敢问林和平,担心闺女趁机教育她。但林和平还是知道了,林宁宁说的。   孙氏这人要面子,林和平吃到鸡蛋也没大惊小怪,让她娘杀只大鹅放水桶里,下午就拎着水桶和包裹去部队。   刚离婚就结婚,林和平担心传出去对周建业影响不好,到家属院的一路上不论谁问她是周建业什么人,林和平都说是周建业的妹妹。   周建业到家看到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人,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问候,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口吻问:“小妹妹,想哥哥了?”   砰!   空旷的廊檐下突然响起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周建业吓一跳。   循声看去,不远处的地上多出一把大锁,大锁的主人呆呆愣愣的,像被吓到一样。   周建业疑惑不解,“咋了?老张。”   老张陡然惊醒,就往外跑,被地上的大锁绊得踉跄了一下,低头看到锁,慌忙捡起来就往外走。   周建业越发奇怪,“门没关。”   老张猛地停下,回身拽上门,手忙脚乱的上锁,却没能挂上去。   周建业走过去,“你咋了?”   林和平翻个白眼,“被你吓得。”   同手同脚的老张停下。   周建业回头问林和平,“我?”随即转向老张。   林和平又送他一记白眼,“有几个哥哥这么跟妹妹说话。”见他裤兜鼓鼓的,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门,拎着包裹和水桶,砰一声,抬脚踢上门。   周建业和老张同时哆嗦了一下。   老张回过神,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周建业家的房门,艰涩道:“她不是,你——你妹妹?”   周建业恍然大悟,顿时哭笑不得,“她也跟你说是我妹妹?”   老张忙不迭点头。   周建业朝他家那边看一眼,“故意的。我媳妇,和平,林和平,不是周和平。”   老张惊得“啊”一声,“那个不逼你转业,娘家就离咱们这儿不远的妻子?”   “什么这个那个,我就这一位夫人。”周建业拍拍他的肩膀,“四十岁的人,胆子这么点,出去别说我认识你。”转身就走。   老张张了张口,看着紧闭的门迅速打开又迅速关上,把“我活了四十年,也没见过你们这么会玩的夫妻”咽回去,瞪一眼紧闭的门,转身锁上他的门走人。   周建业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而他另一边还没人住,就用正常音量问,“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说过啊。”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什么记性。   周建业走过去,“半个月来一次,不是诓我?”   “我敢吗。”林和平瞪他一眼,拆开包。   周建业想说,你怎么不敢。低头看清桶里的东西,乐了,“你娘数落你了?”拎起十几斤重的大鹅,“我们部队来探亲的家属不少,有带咸菜萝卜干,大饼白馒头的,也有带蹄髈红烧肉,馓子小麻花的,独独没有带还未开膛破肚的大鹅。林和平同志要火啊。对吧?大鹅。”冲大鹅头努一下嘴。   林和平想走人,没见过这么贫的男人。   “你不该当兵。”   周建业把鹅扔桶里,擦擦手,“又想劝我去帮你?”   林和平微微摇头,“帮我也屈才。你该去说相声。”   “相声?”周建业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深表赞同,“对!你我夫妻联手,定能——”   林和平:“谁跟你联手?!”   “相声没个捧哏的人,还叫相声?”周建业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亏你还是个知识分子,连这点都不懂,我对你很失望,林和平同志。”   林和平张了张口,想反驳,抬头看到墙上的自鸣钟,五点了,“失望我下次不来了。”   “你敢吗?”周建业笑着问。   林和平噎了一下,不禁双手叉腰,“还想不想吃晚饭?”   周建业:“……想!”   “想就把鹅收拾收拾。你这里有没有炉子?”林和平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两个并排的房门,“哪个是厨房?”   周建业指着北边那个,“南边这个是卧室。厕所和水井都在大院里。”   林和平先前进来就发现东南角和西南角各有一个厕所,供这个大院里的五六户人家使用。   “这一排的房子格局都一样?”林和平好奇地问。   周建业点头,“一室一厅加一个厨房。前面那排是两室一厅加厨房。最南边最南边有单独的小院的,是我们司令师长的住处。”   “按级别分的?”林和平问。   周建业:“不是。有孩子的去前面,没孩子的在这边。上有老下有小的,也可以住那边小楼。但小楼是楼板房,几十年了,经常漏水。这边的房子是新的。”   “我还以为按级别。”林和平有点失望。   周建业挑眉,“想知道我什么级别?”   “不想知道!”林和平拿着换洗衣服去卧室。   周建业见状,跟过去,余光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你怎么——咦?”竟然不是衣服,“林和平,别告诉我这是食品厂生产的。”   回答周建业的是一室寂静。   周建业啧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说完朝卧室那边瞅。   林和平没有反驳,周建业顿时觉得没意思,拆开一个包装纸,“中秋佳节”四个字映入眼帘,周建业不禁说:“真做出来了。”   门刷一下打开。   林和平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   周建业拿起一块,“我帮你尝尝味儿就去收拾鹅。”   林和平无奈地看他一下,找到火柴,拎着冷冰冰的炉子出去。   周建业立即去厨房拿大刀,拎着鹅跟出去。   老张买菜回来,就看到一个安安静静扇火,一个砰砰在剁什么东西。走近一点,看清周建业手里的东西,很是惊讶,“哪来的鸭子?”   周建业抬起头,“你什么眼神?”   “不是?”老张又走近一点,“鹅?!”   周建业瞥他一眼,转向林和平,“夫人,请问你家大鹅今年高寿?”   “五岁。”林和平吐出两个字,老张不禁惊呼一声。   林和平抬起头。   老张:“还是只老鹅?”   周建业在清河村那几日,听村里人说过,老鹅懂人性,看家比狗崽子还好使。闻言忙问:“夫人,这鹅是咱妈杀的,还是你背着她宰的?”   “你觉得我敢宰她的鹅吗?”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摇摇头,“你一声不响把她的鹅吃了,她能把你宰了。”   “那你还问?赶紧收拾!我去和面。”林和平瞪他一眼,“那么大一厨房,连块饼都没有,懒死你算了。”   老张忙放下菜,准备拉架,却看到周建业只是撇撇嘴,抡起大刀继续剁鹅。   老张惊呆了,比刚刚看到大鹅时还惊讶,“老周,她这么说你,你,你都不生气?”   “生什么气?”周建业疑惑不解。   老张朝屋里指一下,“懒死你算了啊。上次那个只是抱怨井水凉,你就说爱洗洗,不洗滚。”不禁往屋里看一眼,就算这个比上一个长得好看,可周建业长得也不差,犯不着忍啊。   “你是不是傻?那个不是嫌弃咱们这儿用旱厕,就是嫌弃没自来水,还总让我转业,我们家和平啥都没嫌弃,还担心我吃不饱,我好日子过够了,跟她吵吵。”周建业嗤一声,就起来压水。   老张张了张口,不禁指着他,“我——我回头就告诉师长,人家林和平大老远来看你,你屋里别说吃的,连口热水都没有。看师长怎么教训——”   “停!”   老张下意识停下。   周建业指着地上的青菜,“副食品厂还有吗?”   老张愣了愣,低头看去,“还有,但不太好,都是别人挑剩的。”   周建业正想说,那算了,他不去买了。忽然想起老张很会做饭,“老张,想不想吃大鹅?”   老张不禁后退一步,满脸警惕,“你又想干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我夫人还在屋里,我能对你干啥?”周建业嗤一声,“身为一名受党教育多年的军人,脑子里净是些黄色废料,对得起党和人民吗?”   老张跟他一起共事多年,不说比他爸妈了解他,绝对比林和平了解他,“你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想要你的菜呗。”林和平端着钢筋锅出来,无奈地说。   周建业不禁转向她,“夫人——”   “你再废话,今晚就吃死面饼就凉白水。”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周建业不得不把话咽回去,老老实实压水洗大鹅。   老张放松下来,看了看黑裤子白衬衫,穿得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林和平,又看了看周建业,林和平没三头六臂,周建业也没缺胳膊少腿啊。   老张移到周建业身边,“老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弟妹手里?”   “说你思想不端正,你还证明给我看。”周建业故作惊讶。   老张兀自点头,“看来是真的。”   周建业边翻鹅肠边问,“还想不想吃大鹅?”   “条件!”   周建业的眼珠转了转,道:“这个鹅太大,一锅放不下,你家炉子拎出来,先炖一锅。和平用我家炉子做饼,饼做好你用我家炉子炒几个菜,菜盛出来再用我家的炉子把剩下的炖了。”   老张看一眼满盆鹅肉,咽口口水,道:“行!”   炉子和锅拎到周建业身边,老张就去另一个压水井那边洗菜。   两个小时后,天黑下来,老张炒好菜,就去捞肉,看到勺子里的东西,皱了皱眉,又捞两下,扔下勺子,端起锅,勾头看清里面的东西,顿时大怒,“周建业!你个王八犊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1月5日)上午九点更新;   s:感谢在2020-11-01 08:00:00~2020-11-04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遥悠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妞09 4个;开心紫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叫 50瓶;美缕、暮夏 20瓶;唯有苍生不老 10瓶;bg 9瓶;回眸、遥悠游、一个小仙女 5瓶;姜饼屋 3瓶;婷、肥肥猫咪打怪兽 2瓶;舒米妮妮、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大打出手   周建业从厨房出来, 顺手带上门,“又怎么了?”   老张咬咬牙,锅塞给他, “这里, 这里面都是什么玩意?”   周建业低头看了看, “鹅头鹅掌鹅翅鹅肠鹅肝, 都是好东西。”抬起头, “你不喜欢?”   老张张了张口,指着他,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 转过身, “弟妹……”忽然想到周建业用他家锅炖鹅的时候, 他在洗菜没看到周建业往里扔的什么,林和平更不可能看到, 她在屋里做饼,“以后你得留个心眼, 不然被周建业卖了, 还帮他数钱。”   “你当我夫人跟你一样傻?”周建业瞥他一眼, 就去拿饼。   老张想打死他的心都有, “我明天就告诉师长!”   “几岁了?动不动就告状。”周建业塞给他一双筷子, “赶紧吃。”   老张抬手想扔, 眼角余光注意到林和平,又不忿地放下手, “给弟妹个面子,不跟你计较。”   “我不跟你计较还差不多。几个素菜,换我一顿老鹅肉, 这么好的事,上哪儿找去。”周建业递给林和平一双筷子。   林和平瞪他一眼,就去厨房。   老张顾不上跟周建业吵,小声问:“弟妹她——”见林和平拿个盘子出来,忙把话咽回去,老实坐好。   林和平转身去卧室。   老张又想说话,没能说出来,林和平再次出来,白瓷盘子上多了三个小圆饼,“月饼?”   林和平点头,“建业不爱吃零食,天又热,肉之类的也不能过夜,就给他带几块能放好几天的月饼。”走到周建业身旁坐下,递给老张一个莲蓉蛋黄馅的酥皮月饼,“别跟建业一般见识,他这人就,就是欠。”   老张比周建业大十来岁,虽然生他的气,其实没往心里去,“留着你们吃。”   林和平:“跟你们以前吃的不一样,尝尝。”   老张下意识看周建业。   “比鹅肉好吃。”周建业说着,夹一块鹅脖子。   老张不信,他又不是没吃过月饼,不是硬的硌牙,就是甜的齁心。   一想林和平第一次来,还比周建业个混账懂事,他得给人家这个面子,就接过去,轻微咬一口,酥皮像雪花一样掉在地上。   老张吓一跳,“这么酥?咦,里面不是五仁?”   “是莲蓉和蛋黄。”林和平道。   老张只听说过莲蓉月饼,从不知蛋黄也可以做月饼,放下筷子,用手接着,免得再掉下来。   周建业见状,等他把嘴里的咽下去,“味道如何?”   老张说不上来,但比他以前吃的好吃,“这个蛋黄是咸鸭蛋吗?”问林和平。   林和平:“是的。”   老张不禁说:“我就爱吃咸鸭蛋。”   “爱吃也没有。”周建业脱口而出。   老张噎了一下,又想去找师长教训他。   林和平笑着说:“我怕建业不吃,就带了八个。每样四个。另一个被他吃了。”指着碟子里的两个,“这俩一个是黑芝麻的,一个是五仁的,你带回去尝尝。”   老张惊讶,“给我?”   林和平:“我不爱甜食,他也不甚喜欢。”   老张看一眼周建业,见他忙着啃鹅脖,便知他没意见。   饭毕,老张端着半锅鹅汤和两个月饼回去,把鹅汤放炉子上,就把月饼放在盛饼干的铁盒里,留着他老婆和闺女从老家回来吃。   林和平并没有因为老张的不计较,就不跟周建业计较。   房子隔音不好,在客厅的时候林和平没开口,到卧室才说,“你今天有点过分。”   周建业:“怎么过分了?”   “鹅肉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林和平没跟他开玩笑,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两个鹅腿都留下来,你吃得完吗?”   周建业心底很是意外,换成他那个不要脸的前妻,只会夸他做得好,“你不吃?”   “你们和我又不一样,我想吃随时能吃到。”   周建业心底很高兴,林和平没让他失望。一见林和平面色不渝,周建业忍着窃喜,故意问:“谁做给你吃?你忙得脚不沾地,还指望你娘做给你吃?别做梦了。”   “那你也不该把两个腿都留下来。”林和平说着,不禁皱眉。   周建业见状,知道差不多了。再不坦白,就得被林和平看出他故意的,“老张那个人瞎讲究,他看到盆里全是肉,反而不好意思,能跟你推来让去磨叽半天。你让他把那锅鹅汤端回去,他也不会要。更别说几块月饼。”   林和平直视他,面露狐疑,“你——故意的?”   周建业耸了耸肩,“可以去洗脸了吧。”   林和平没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没糊弄我?”   “他是我的政委,我糊弄你,也不敢给他难堪。又不是明天就转业走了。”   林和平见他说的时候都没经过思考,“平时没少这样气人家吧。”   周建业一脸的无辜。   林和平知道她猜对了,开始思考迫在眉睫的问题,“这里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   “在你家怎么睡,在这儿就怎么睡。”周建业想也没想,“别指望我打地铺。我明早训练,不可能!”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就往外走。   周建业端着盆和毛巾,拎着小马扎跟上去,出门碰到老张。   老张哼一声,去另一边压水。   周建业放下盆和毛巾,小马扎递给林和平,晃悠到老张身边,“吃撑着了?”   老张抬头瞥他一眼,继续压水。   周建业啧一声,“原来是吃成哑巴了。”   老张拎着水桶就走。   周建业背着手,慢悠悠跟上去。   老张停下,转过身,“周建业,还想让我帮你炒菜招待弟妹?做梦去吧你。”意识到林和平还在,忙转身说,“弟妹,我不是针对你。我明早就去买肉,中午在我家吃,我给你做,做红烧肉。”   “红烧肉?”周建业眼中一亮,老张的红烧肉可是军区一绝,“我去买——”   老张打断他的话,“你买龙肉,也没你的份。”转身关上门,把人挡在外面。   林和平乐了,“你故意气人家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他就是吃饱了撑得。”   老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周建业嗤一声,“就你不是吃饱了撑得。”   回答周建业的是突然一片漆黑——隔壁的灯关了。   林和平失笑,“活该!”倒掉洗脸水,就去屋里洗澡。   周建业不以为意,洗漱一番,关好门窗,到厨房换一块煤球,封上炉子,把炖鹅的钢筋锅放炉子上,忍不住掀开锅盖。   老鹅肉香,能飘半里路。   林和平瞬间闻到鹅肉味儿,出来问,“你又饿了?”   周建业摇了摇头,“**鹅太大,我估摸着一条鹅腿得有一斤重,还有鹅胸,咱俩明儿两顿吃不完。”   “明天一早就吃鹅肉?”林和平不禁问,“你不嫌腻?汤里全是油。”   周建业不嫌腻,“你明天起来去买点菜,回来自个炒个菜,给我用鹅汤煮面条。”   林和平正想答应,忽然想到厨房里除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就只有黑的煤球和白的大米面粉。   “让我给你做擀面条?”林和平看着他问。   周建业眨了眨眼睛,“面条不都是手擀的?”   “早点睡吧。”林和平转身回卧室。   周建业听出来了,梦里什么都有。   “夫人……”周建业抬脚踢上卧室门,“你是来干什么的?夫人——”   林和平抬手扔给他一枕头。   周建业把枕头放床尾,又慌忙接住飞来的线毯,“你给我做手擀面,我让老张给你做红烧肉。”   “我不给你做,张政委也会给我做。”林和平提醒他。   周建业想起来了,他的政委邀请他夫人吃饭,还不准他去,“老张没钱,顶多买一斤肉。一斤肉切不了几块。你只能跟猪八戒吞人参果似的,尝个滋味。”   “你说谁猪八戒?”林和平指着他,忽然想起不对,“他是你的政委,你一个月大几百,他没钱?”   骗鬼呢。   周建业:“他兄弟姐妹家境一般,小舅子还没宁宁懂事,爹娘归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归他,花钱的地方多。是不是好奇他怎么没去前面住?”   林和平到这边就点火炉,随后和面做饼,接着就吃饭,一刻不得闲,虽然觉得奇怪,也忘了问。   “他老婆孩子呢?”林和平问。   周建业:“分房子的时候他媳妇在老家照顾他丈母娘。孩子跟他媳妇,**他妻女什么时候能过来,就把房子让给有需要的同志。   “早几年老丈人和丈母娘去世,他老婆孩子才过来。前面没空房子,他就把厨房改成闺女的房间,客厅一分为二,另一半当厨房。早几天他侄子结婚,希望他过去,正好赶上你我领证,我俩不能都走,他就让他媳妇带着闺女回去的。”   林和平半信半疑,“既然是这样,你为啥还让他把鹅汤端走?明天中午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好了。”   “嫂子明天晚上到。”周建业道。   林和平明白了,“那我明天起早点。对了,你训练他也去?”   周建业点头。   林和平打开风扇,到床上就拉灭电灯。   室内瞬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还没脱衣裳的周建业气笑了,“得亏是跟我一家。还跟段其智那孙子,你——”   “一天挨三顿?你觉得他敢吗?”   段其智不敢,还得把林和平当菩萨一样供着。   林和平不见周建业搭腔,哼一声,翻身给他个后背,“下次八月十六再来看你。”   正准备躺下的周建业坐直,“这才农历六月。中间隔这么久,不怕你娘削你?”   “不怕。有全村人民给我撑腰。”   周建业想说为什么,忽然想起清河村的老老少少都指望林和平把有家食品厂弄起来,把他们弄进去做工赚钱,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我觉得你可以再去找县长聊聊。”   林和平转过身,“聊什么?”   “生意经。”   林和平:“县长都喝不起茶叶,拿什么买设备,建厂房,安置工人?”   周建业回答不出来,“你的钱够用吗?”   “再给我一点?”林和平不答反问。   先前周建业把他存的钱全带上,是打算支援林和平。   可惜他爸妈真把棺材本拿出来了,他的那笔钱就没用上。   周建业:“我是还有一点,打算还我多少?”   “咱俩结婚了。”林和平提醒他,“工资有我一半。”   黑暗中,周建业仗着她看不见,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林女士——”   “这会儿又不是夫人?”   周建业噎了一下,“我算是知道上辈子你头上怎么那么绿。”   砰!   周建业后脑勺一痛,使劲眨了眨眼,摸了摸身下硬邦邦,凉飕飕的水泥地,不敢置信地坐起来,“林和平,**竟敢推——”   啪嗒!   室内大亮。   林和平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谁他妈?”抬起右腿。   “**!”周建业猛地跳起来。   林和平抬脚就踹。   周建业抓住她的腿。   砰!   林和平轰然倒在床上。   周建业抬腿压住她的双腿,箍住她的双手,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夫人,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非君子!”   “你给我起来!”手脚动不了,林和平并不害怕,因为周建业就是一君子,“是你先说我的。”   周建业笑着问:“青青草原?”   林和平冷笑,“不放开是不是?”腰上用力,抬头朝他胳膊上就咬。   “嘶——你属狗的?”周建业慌忙松开她的双臂,去掰她的嘴。   林和平松开,“别松手啊。”抽出双腿,推开他。   周建业顺势倒在她身边,抬起多了两排牙印的手臂,“女人猛如虎,古人诚不欺我。”   林和平就想反驳,听到下一句气笑了,“哪个古人说的?”   “我这位前世作古的人。”周建业的手臂移到她眼前,“我明天怎么解释?”   林和平瞥一眼,没出血,放心下来,“你可以穿长袖。”   “所有人都穿短袖,我长袖?你不觉得欲盖弥彰吗。”周建业扭头瞥她一眼。   林和平摇头晃脑,“不觉得。”   “不怪人常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林和平抬起手。   周建业忙抓住她的胳膊,“还来?”   “你少说两句,我都做梦了。”林和平提醒他。   周建业:“我哪知道你反应这么大。你婚离的比我还快,我以为你早不介意了。”   “你介意我总提那女人吗?”林和**问。   周建业介意,因为想起那女人他就反胃。   很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周建业放开她,“这次算我错。但你把我推下去,又咬我一口,扯平。”   林和平总觉得周建业个王八羔子能干出半夜把她仍下床的事,“扯平?”   “扯平!拿我的人格发誓。”   林和平伸手拉灭电灯,“你再废话——”   “睡觉!”周建业翻身背对着她。   林和平瞪他一眼,跟他背对背。   次日,林和平迷迷瞪瞪睁开眼,想起今天周末,习惯性抓起线毯蒙头,睡个回笼觉。   摸到一块软乎乎的东西。   林和平不由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人,眨了眨眼睛,猛地睁大眼,“周建业!”抬脚就踹。   周建业条件反射般抓住,“你——咦,你怎么跑我怀里了?”扭头看了看四周,是他家,又看看怀里的人,是他老婆。   可是这个老婆是假的啊。   林和平气笑了,“我跑你怀里?明明是你趁我睡着——”   “不可能!”周建业打断她的话,“我对女人的身体过敏。”   林和平想起来了,挪开腿,膝盖碰到一东西,下意识低头,整个人僵住。   周建业想问她又发什么神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眨了眨眼睛,那玩意是他的吗。   林和平冷笑:“这就是你说的过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一章,很长,但十一点更新,早睡的同学明早起来再看   ps:   打个广告,下本还是年代文《重返1979》,感兴趣的同学去作者专栏看看,还有两本已完结的年代文 第19章 糖衣炮弹   周建业忙说:“我可以解释。”一见旁边空出一片, “不是我,是你。”   “什么?”林和平下意识问。   周建业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指着南边,“自己看。”   “我——”林和平转过头,顿时僵住。   周建业以前的那张床一米五,是他前妻选的。   离婚后周建业就把那张床送去炊事班, 重新定做一张两米宽的,方便他跟林和平各睡各的。   此时两米宽的床空出一米二,俩人挤在另一边八十公分的地方。   这八十公分正是昨晚周建业睡的那边。   周建业松开林和平的手臂, 啧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林董,爱好竟是投怀送抱。你——”   “你闭嘴!”林和平抓起枕头就砸。   周建业轻松接过去,“扯平?”   林和平不想扯平, 可是空出来的那一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 “你当两小孩打架?动不动就扯平!”瞪一眼周建业,下床把他往外推。   周建业不想动, 两个她也推不动, “又干什么?”   “我换衣裳。”   周建业:“那也得等我先穿上。”掰开她的手, 脱掉背心, 手被按住,“你又怎么了?”   “我先去客厅。”林和平忙说。   周建业正想侧身让路,注意到她耳朵红了,很是意外,这女人上辈子守了一辈子活寡?心底莫名多了几分欢喜, 忍不住逗她,“我身上你哪儿没摸过。”   林和平脚步一顿,转向他,瞪着眼睛问:“再说一遍?”   “甭管几遍,你说是不是事实?”周建业问。   林和平哪知道,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他怀里的,“我睡觉特老实——”   “又想说我把你弄过来的?”林和平老不老实,周建业不知道,但他是真老实,“忘了在你家,早上醒来你那边的被子在地上,我的被子在你身上?”   林和平想起来了,好像还不止一次,越发尴尬,“你给我闭嘴!”   “行行,我闭嘴。”起床哨要响了,周建业没时间跟她叨叨,换上军装,到门口看到林和平背靠着墙,朝卧室努一下嘴,“进去吧,里面没狼了。”   林和平正打算进去,“狼?”   “色/狼!”周建业伸出食指指一下自己,砰一声关上门。   林和平吓一跳,透过窗户,看到周建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禁嘀咕,“火气真大。又不是我——”猛地想起刚刚睁开眼看到的那一幕,她像个婴儿似的被周建业抱在怀里,大腿贴着他小腹……不禁拿头撞门——真有可能是她弄出来的火。   “弟妹,刚刚出什么事了?”   林和平忙回头,看到门是关上的,放心下来,“张政委吗?不是什么大事。建业要吃手擀面,我让他吃屎,生气了。”   张政委不疑有他,“真会吃。大清早手擀面?挂面也吃不死他。弟妹,别惯着他。”   “好!”林和平见这么容易应付过去,长舒一口气,洗漱后就去买菜。   夏天蔬菜多,林和平把擀好的面条一分为三,其中一份煮好捞出来过凉水,切点黄瓜丝和胡萝卜丝,调点酱汁浇上去,做凉拌面。   林和平刚拌好面,就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朝外看去,周建业和张政委一同进院,边走边聊。   林和平不经意间憋到周建业的腰快到张政委的胸,早上的一幕幕突然浮现在眼前,脸上直冒热气,慌忙给自己一巴掌——你可清醒点吧。   周建业大跨步到廊檐下,看到这一幕,“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林和平慌忙说:“站住!”   周建军下意识停下,越发疑惑。   林和平顿时意识到过于紧张,同床共枕而已,又没到水乳/交融,真没必要,真没必要,“外套脱下来,全是泥。”   周建业想说,哪有泥。低头看到鞋上全是尘土,想到早上他的兵训练时,他跟着练有半个多小时,“你拖地了?”   “没有。但我做好饭了。”林和平欲盖弥彰说道,“都快热死了。”摸了摸脸,没有刚才热,暗暗松了一口气,发现张政委不见了,“张政委呢?”   “弟妹找我有事?”张政委过来,左手拿着锁,右手拿着钥匙,显然刚把锁打开。   林和平先前买菜的时候,想到周建业说张政委一个人吃饭,就多做一份面条,“一起吃吧。”   张政委摆手,“有你们给的鹅汤,我煮点面就行了。”   “我做的多,还有半锅鹅肉,不吃明天就煮碎了。”林和平不待他开口,“我下午回去。”   张政委惊讶,“下午就走?”转向周建业,你惹弟妹生气了。   周建业脱掉鞋和外挑,“明天周一,她上班。”   林和平接道:“是的。你们快去洗漱,我把面煮上就可以吃了。”回屋把面倒进早已准备好的肉汤里。   穿着大裤衩和背心的周建业把饭桌板凳拉出来,林和平就把锅端出来。   不算大的小炒锅里满满一锅面和肉。   张政委惊呼,“这么多?”   “青菜多。”林和平拿着碗筷和她的那份凉面出来说。   青色的黄瓜,红色的胡萝卜,在白色的面条里煞是好看和开胃,周建业立即把勺子递给张政委,“自己盛。夫人,我帮你端。”伸手就夺林和平的面。   林和平猝不及防,手里空了才反应过来,“周建业,你敢吃——”   “帮你放桌子上。”周建业连忙把面放下。   张政委想问怎么了,看了看那份面,又看看他盛出来,冒着热气的面,“凉面?”   林和平点头,瞪一眼周建业,“我说早上鹅汤腻,他说不腻,就爱这口,你喜欢,夺我的面干什么?”   周建业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你也没说做凉面。”   林和平:“我没说的多着呢。”   周建业拉着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离我远点!”林和平伸出左手护住她的面。   本想趁机夹一点尝尝的周建业不得不放弃,“我虽然没讲,身为我的夫人,你也该知道我喜欢吃炸酱面。”   林和平不接招,“这里没酱。”   周建业:“酱油就是酱酿出来的。”   张政委笑了,“周建业同志,你几岁了?”   “比你小十岁。”周建业道。   张政委噎住了,“弟妹刚刚说下午走?下午热,趁着太阳没出来,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周建业猛地转向他,“我没听清。”   林和平:“等你听清楚,锅里的面就变成坨了。”   周建业想说,那就不吃了。   可是不吃只能吃月饼。   月饼比鹅汤还油腻。   周建业用筷子抄出一碗干巴巴夹着些许肉的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和平。   林和平无奈又想笑,这人上辈子也这幅德行,就很容易理解那女人为何出轨,那女人喜欢英伦绅士般的男子。   周建业这种没长大的糙汉,和那女人幻想中的爱人完全相反啊。   “夫人……”周建业见她迟迟不动,忍不住开口。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欠你的。”拨开面条,酱汁倒给他一半。   周建业高兴了,“知我者夫人也。”   张政委无语,“你夫人不懂你,谁懂你。”   说   了句废话不是吗。   “你不懂。”周建业拌着面条,摇了摇头。   张政委呼吸一窒,没好气地道:“我是不懂你,想一出是一出。也就弟妹脾气好,换个人你还得离婚。”   “所以是她不是别人。”周建业边拌面边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跟周建业之间的事,这辈子也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对于张政委的话,林和平瞥一眼周建业,“现在知道说好听的?晚了!”   “不晚。”周建业吸溜一大口面条,咽下去继续说,“岳母养鹅挺辛苦,别再往我这边送,留他们吃吧。你以后来给做这个就行了。”   张政委闻言不禁看林和平。   林和平似笑非笑地问:“我是你妻子,还是你家厨娘?”   张政委也不吃了,转向周建业,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周建业沉思片刻,“你煮面我洗菜,咱俩夫妻双双把活干,你不觉得挺好吗?”   张政委很意外,还可以这么说啊。又转向林和平,等她“投降”。   林和平:“是挺好。那换我洗菜你和面好了。”   周建业脱口而出,“不好!和面是你们女人家的事,我不能越俎代庖。”   “和面是个力气活,男人的‘男’字下半部分是‘力’,说明男人最适合和面。”林和平不待他开口,“周建业同志,你是男人吗?”   周建业的嘴巴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张政委顿时觉得鹅肉和老鹅汤,也没夫妻斗嘴有意思,“周建业同志,吃成哑巴了?”   “滚你丫的。”周建业不禁瞪他一眼。   平时都是周建业把张政委气得跳脚,难得见他这幅德行,张政委哪能轻易放过他,“让谁滚?弟妹啊。弟妹,别理他,我找车送你。”   砰!   碗扔桌子上,周建业瞪着眼睛看着张政委,“老张,故意的?”   张政委点了点头,“我是故意的。”   周建业气结。   林和平忍不住乐了。   周建业扭头瞪她,“还笑?你是不是傻,他在欺负你男人。”   林和平慢悠悠夹起面条,在他眼前晃呀晃,“谁和面?谁洗菜?”   周建业下意识想说,你和面我洗菜。瞥到碗里的鹅肉,心中忽然一动,“我和面,你洗菜。我干力气活,你享清闲。”   张政委和林和平同时露出意外之色,周建业又想干什么。   周建业继续说:“到你娘家也一样,你千万千万别跟我争。”   张政委愈发糊涂。   林和平反应过来,忍不住骂,“阴险!”   周建业得意地笑了。   张政委听懵了,“弟妹,你们……”什么情况啊?难道因为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方式。   林和平:“周建业把对付敌人那套用在我爹娘身上,把俩人忽悠的觉得他是天上难寻,地上仅有的好女婿。在我家我娘都不许他进厨房。知道我让他和面,”瞪一眼周建业,“不骂我懒女人,也能唠叨的我有家不敢回。”   张政委不由地想起昨天的话,“弟妹说大鹅是您母亲让杀的,不是你俩开玩笑?”   “我娘亲自杀,亲自收拾的。”林和平又忍不住瞪一眼周建业,也不知道谁才是她娘亲生的。   张政委也有丈母娘,他丈母娘每次见到他,不是抱怨他们年龄大,没本事赚钱,就是抱怨小舅子不孝顺。   别说被丈母娘当成座上宾,他和他妻子结婚十几年,就没在他丈母娘家吃过一顿安生饭。   “你是怎么做到的?”张政委不禁问周建业。   周建业刚刚说他好炸酱面,并不是骗林和平。他还喜欢   吃酱油拌面。他还尝试做过几次,但总是不对味。   周建业不知道林和平怎么调的酱汁,反正就是一个好吃。他也不想知道,只要不跟林和平离婚,林和平在他身边,他想吃随时能吃到。   谁让他有个偏向他的丈母娘呢。   不过,此时周建业可没空回答。   林和平见他呲溜个不停,替他说:“糖衣炮弹。”   张政委瞬间明白,“怪不得我总觉得那辆车里有鸡屎和鱼腥味儿。他还说我狗鼻子。他买了多少?”   周建业抬起头,“没你这些年给你丈母娘买的多。”   张政委又不由地想到他丈母娘活着的时候,吃他的用他的,老的不能动了,他没法过去,反而抱怨,有他这个女婿跟没有一样。   张政委不禁瞪一眼周建业,真会给他添堵。   周建业丝毫不受影响,又捞一碗面,见锅里还得有一大碗,对张政委道:“全吃了。中午做红烧肉。”   张政委:“你会?”   “他会吃!”林和平瞥一眼周建业,就对张政委说,“我买了四斤五花肉,麻烦您中午给做做,我也不会。”   张政委惊叫,“怎么买这么多?天气这么热,吃不完就坏了。”   林和平朝周建业那边努一下嘴。   张政委顿时忍不住说:“我就知道是他。”   周建业抬头看他一眼,是我咋了。随即转向林和平,满脸讨好,“夫人……”   林和平无语,又给他倒点酱汁,“没了!”   “我吃完这些也饱了。”周建业快速搅拌一下,继续呲溜。   林和平皱眉,“你能不能别呲溜嘴?”   “像你一样一碗面吃半天?”周建业瞥她一眼,“瞎讲究什么。又不是在国宾馆。”   林和平呼吸一窒,“你——”   “你吃饱了?”周建业打断她的话,伸手够她的面。   林和平吓得端起碗就跑。   周建业乐不可支。   林和平气晕,“周建业!”   张政委忙放下碗筷,准备拉架。   周建业也放下碗筷,站起来。   张政委霍然起身。   周建业开口道:“我错了,夫人。”   张政委的身体晃两下,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林和平见状,气消了,笑骂道:“滚!”   “好!”周建业拿着自己空碗和筷子去厨房。   张政委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林和平不禁问:“跟他共事是不是很累?”   张政委转向林和平,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实话实说,“气人归气人,其实还好。弟妹,他就是,就是——”   “就是跟没长大似的?”林和平替他说,“要说他没长大,遇到大事又特能担事?”   张政委连连点头,“平时也跟遇到事时一样,就完美了。”   “什么完美?”周建业走出来,见俩人站到一起,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老张,又说我什么呢?”   张政委:“弟妹这么完美的人,竟然嫁给你,真是瞎了眼了。”   周建业摇了摇头,老神在在说道:“不是她瞎,是你瞎。没发现我是块璞玉。”   张政委猜到他会这么说,“我呸!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蹲下把锅里的面条盛出来,“刷锅去。”   周建业后退一步,“谁最后吃好的谁刷。”   林和平开口道:“我吗?”   张政委这次没着急拉架,稳稳当当坐下,等着周建业认怂。   周建业沉思片刻,点头道:“你是我夫人,我就替你一次。”   饭毕,周建业就去压水井边刷锅洗碗。   林和平很是意外,她以为在刷锅洗碗这方面,周建业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吃饱就找机会溜走。   周建业听到脚步声,不见说话声,不禁抬起头,见林和平在发呆,“又怎么了?”   “啊?”林和平抬眼。   周建业:“你今天是怎么了?早上朝自个脸上扇,这会儿又跟灵魂出窍似的。钱伯达给你添堵了?”   林和平见他误会,就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钱伯达不敢。我在想八月十五过后生产什么。”   “你都说了,加个老婆饼。”周建业说完,又忍不住问,“不会做?”   林和平摇头,“不是。做可以做,没法长时间保存。”   周建业顿时想送她一记白眼,“买些食品干燥剂不就行了。再不济添加一些做饼干用的防腐剂。多大点事啊。”   “现在的生产技术,我担心把人吃出病来。”林和平半真半假说道。   周建业:“那你等月饼卖出去,钱回收上来,去南方走走,买个机器,做那种厚厚的薯片,虾片、虾条之类的,得比你卖月饼赚钱。”怕林和平没想到,“女人和小孩喜欢吃的零食最好赚。”   周建业说的这些,林和平有想过,但她近几年不打算做,因为她得把根基打捞,把青州市的口碑做出来,方能扩大生产,“你说得对,我回去就试试。刚刚张政委说你不用过去,是不是指一天都没事?”   周建业点头,“但不能出这片地儿。”   “我知道。随随便便进进出出,你们这儿能成间/谍大本营。”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由地想起上次那女人过来,他不让她乱走动,她竟然说他胆小怕事。   他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能看上那种女人。   前世他老婆若是林和平,他和林和平的孩子绝不会认贼作——等等,他瞎想什么,他跟林和平又不是真结婚,别说上辈子,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   周建业不禁看一下林和平,朝阳下的人,五官越发明艳,心中忽然一动,婚姻是假的,可证是真的啊。   何况婚前协议在他这儿,除了他,也没人能给林和平证明他俩有名无实。   周建业的眼珠转了转,道:“有我跟你一块,你可以在家属院里逛逛。等一下我们就出去看看?免得你爹娘问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和平早上去买菜,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副食品厂。   当时想着趁早上凉快,早点把饭做好,回来的路上没敢四处打量,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真不用过去?”   “周日一般没要紧的事。老张过去,也是怕临时有事,找不到一个人。”周建业压水冲冲碗,“你的衣服还洗不洗?”   林和平顺嘴说:“你给我洗。”   周建业下意识想说,做梦!猛地想起他的打算,转了个弯,“中午再给我做顿凉面,我就给你洗。”   “衣服在水里游个泳,可不是洗衣服。”林和平提醒他。   周建业:“一点一点揉搓干净。”   林和平多了多年不曾洗衣服的记忆,最近每到洗衣服就觉得烦,恨不得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月饼卖出去,有了钱,光明正大弄个洗衣机回来。   “没骗我?”有人洗衣服,林和平很高兴,但那个人是周建业,林和平不敢高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就这么喜欢吃酱油拌面?”   周建业挑眉,“我有酱。”   “炸酱面?”   周建业点头。   林和平心底疑虑顿消,“我早该猜到你不可能这么好心。可惜,这边没有卖酱的。”   周建业:“副食品厂没有,师长家有好几   口酱缸,我去找嫂子要点。你给我炒一碗,留我慢慢吃。”   “肉不能过夜。”林和平提醒他。   周建业当然知道肉过一夜就臭了,“多放点盐。正好天热训练流的汗多,菜必须得咸。”   林和平立即去拿衣裳。   周建业伸手接过来,注意到有两个极小的,“林和平同志,我发誓我真不色。”   林和平疑惑不解。   周建业用两根手指夹出两块小衣服。   林和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跟在四十度高温下晒的一样。   周建业乐了,“你这样可不像活了一辈子的人。”   正准备夺回内衣的林和平猛地停下,“你像,你洗!”   周建业脸上的笑意褪去,很是不确定地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和平当然知道,还有点不好意思,见周建业像被她吓到一样,“不敢就给我!”   某些经营理念,周建业和林和平出奇一样,但两人就在一起过了几天,生活中的林和平,周建业不甚了解,一时弄不清她说的是心里话,还是故作镇静。   不论如何,周建业都没打算放回去。   周建业冷笑一声,“两件衣服,又不是敌人的糖衣炮弹。”扔到水盆里,冲林和平抬起下巴,“给我压水。”   林和平翻个白眼,转身回屋。   周建业皱眉,“你——”天空飘来一个大件,周建业下意识伸手,不是别的,他早上脱下来的衣服。   “不能一起洗。”   周建业连忙捞出来,“我的衣服上除了泥土没别的,挺干净的。”   “我的只有汗!”   林和平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出来。   周建业忍不住撇嘴,“瞎讲究。”   “你说什么?”林和平抱着铺席出来,瞪着眼睛看着他。   周建业轻咳一声,掩饰心虚,“我说衣服洗好正好洗菜,准备中午饭。”不待林和平问,“你几点回去?”   “五点。太早回去我娘又得唠叨。”林和平把席递给他,“洗好衣服刷干净。上面都是汗味儿。以后我娘问起来,知道怎么说?”   周建业很是无奈地看她一眼,“都是你洗的,你刷的。行了吧?”   林和平笑了,“快点洗,我去和面。”   周建业不禁嗤一声,随即往屋里看,见她当真去厨房,不禁叹气,“有我这么憋屈的重生者吗。上辈子都没给女人洗过衣裳,这辈子不但得洗,还得说她洗的。”   “周建业,又嘀咕什么呢?”   带着疑惑的声音传出来,周建业心中一凛,“四斤五花肉和半锅鹅肉,咱俩和老张敞开了吃也吃不完。我在琢磨要不要留两斤带回去,给宁宁尝尝。”   林和平从屋里出来,“合适吗?”   “老张会过日子,你说带回去,他只会高兴。”周建业实话实说。   林和平不信,中午吃饭时试着问一句,见张政委当真很高兴,才把肉剥出来一半,用菜盆盖上。   下午五点,周建业送林和平到门口,看着林丰收把她接走,就往家跑。   张政委闻到呛鼻子的烟味儿,吓得拔腿就往院里跑,到门口看到周建业在炉子上烧东西,松了一口气,又想骂人,“弟妹才走多久,你就把炉子整灭了。”   “没灭。”周建业头也不抬地说。   张政委:“没灭你点什么火?”   “我小舅子的日记,和平不小心给带来了。”周建业胡诌道,“怕他知道不高兴,干脆烧掉,让他误以为丢了。”   张政委不疑有他,“就不怕哪天说漏嘴,你小舅子跟你拼命?”   “我们家宁宁是个好孩子。”周建业看到最   后一个字燃烧殆尽,拍拍身上的烟灰,“真知道了,不是还有你吗。”   张政委不解,“我又不认识你小舅子。”   “你会做红烧肉。”周建业说完,把炉子拎进去。   张政委气笑了,“那是你小舅子。”   “也可以是你小舅子,和平不介意多个姐姐,宁宁也不介意多个姐夫。”   林宁宁摸着火热火热的耳朵,眉头紧皱,谁说我啊。难道是姐夫和大姐。   拿起放在饭桌一角的手表,林宁宁霍然起身。   在他对面做题的林安宁吓一跳,“咋了?”   “大姐该回来了。”林宁宁说着,就往外跑,看到打西边来了一辆拖拉机,大步跑过去,“大姐!”   林丰收下意识停车。   林和平疑惑,“咋了?”   “你怎么才回来。”林宁宁指一下周建业给他的手表,“六点了。”   林和平以为林宁宁又担心她一去不回,“你姐夫特意买几斤肉,让他战友帮忙做成红烧肉。”水桶递给他,“在这里面。我担心颠坏了,没敢让丰收开太快。小心点。”   “怪不得。”林宁宁轻轻接过去,端出来看到酱红色,四四方方的大肉块,不禁咽口口水,“这肉真好看。咦,咋还有点热?”   张政委跟林和平说,红饶肉热一遍就不对味了。   林和平就把肉放在屉子上温着,直到回去才拿出来。   一个小时,肉盆上面还盖着一个盆保温,自然不会那么快凉掉。   解释起来麻烦,林和平道:“我们中午吃饭晚。”   “啥是红烧肉啊?”   林和平和林宁宁转过身,林丰收腿边多个小孩,正是小三毛。   林宁宁勾勾手指,小三毛跑过去。   林宁宁:“张嘴。”   小三毛很是听话地张大嘴巴。   林丰收忙说:“不行!”   小三毛嘴里多了一块红烧肉,把小孩的嘴撑得鼓鼓的。   林宁宁又捏一块塞自个嘴里,“好吃吗?”   小三毛连连点头,咽下去就忍不住说:“好吃!”   “又吃啥呢?”   孙氏听到林和平的声音,迟迟不见她进来,在屋里坐不住了。看到林宁宁手里的东西,“你又——”   “姐夫给的。”林宁宁又捏一块塞嘴里,不等他娘抬手揍他,就把盆塞她手里。   孙氏连忙接住。   林宁宁跑到林和平身后。。   林和平见状,道:“娘,蒸点米饭,晚上吃这个。”   孙氏看着比电影里还好看的红烧肉,不禁说:“干啥不留着给建业吃?”没等林和平开口,“建业让你拿回来,你就真拿回来。”   林和平很想翻白眼,“昨晚和今早大鹅,中午红烧肉,晚上还吃,就不怕你女婿补太过,半夜流鼻血。”不待她娘开口,“我摘点青菜,晚上再煮点青菜。宁宁,回屋写作业去。”看到小三毛,“你,年底考双百分,我让你姑爷做四斤,给你一半,让你吃个够。”   林丰收忙说:“不——”   “好!”小三毛打断他爹的话,“姑奶奶,拉钩。”   林和平伸手。   小孩使劲跟她拉个勾,就去拽他爹的手,“爹,回家,我得写作业。”   林丰收一脸为难地看着林和平。   林和平摆摆手,“到年底你们家也吃得起。”   林丰收想起厂里的月饼谁吃谁说好,顿时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林和平到厂里把周建业说的几样,以及她本人知道配料的食品写下来,藏在她随身带的包里,就让林丰收载着她去拿衣裳。   二十套纯白色工作服拿   到厂里,一年难得穿一件新衣裳的工人们激动坏了。   王贵香迫不及待地穿上,“厂长,厂长,我这样行吗?”   林和平摇了摇头。   王贵香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没有我的?”   林和平:“你穿得那件是大号。”王贵香顶多一米五五,本人瘦瘦的,穿着大号的衣裳,跟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那个是给你姐准备的。”   “谁?”王贵香忙问。   林和平指着堆在椅子上的衣裳,“这里总共二十套。”转向冯会计,“其中一套是你的。”   工人没有几个识字的,林和平就让冯会计帮她们记配料,也给冯会计准备了一件白大褂。   “还剩十九套,我打算从我们村招八个人,跟你们一起做。她们没跟我和厂里签保密合同,馅料都由你们来调,她们只管做月饼烤月饼。”   林和平要求高,在她们看来很好吃的月饼,林和平还不满意,跟前厂长得过且过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工人们就觉得有家食品厂以后会越来越好。   现在还没开卖,林和平又要招人,间接证明她们的猜测,一个个非但不担心有人抢她们饭碗,反而希望人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食品厂干到退休。   王贵香脱掉属于她姐的工作服,“厂长,咱啥时候去市里卖月饼?”   林和平:“不急。今天继续做花生糖和鸡蛋卷。周二周三做面包和蛋糕——”   “啊?!”   众人齐呼,打断林和平的话。   林和平挑眉,“又怎么了?”   “还——还做面包?”王贵香期期艾艾地问。   林和平点头,“周四上午做月饼,我又加了两种馅料。但我们要做十二种——大的和小的各六样。下午做雪花酥,傍晚会有人来给你们拍照。”指着工作服,“进车间必须戴帽子穿工作服,手指甲剪掉。一经发现,按旷工处罚。”   然而,这些要求并没有让工人们呜呼哀哉,因为比起吃自己做的面包,这些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林和平抬手看一下腕表,离中午还早,“**蛋卷吧,做好正好当你们的午饭。”   换作以往,工人们会很高兴,一想明天要吃面包,顿时提不起精神,拿个鸡蛋跟拿秤砣一样。   林和平气笑了,一想也没时间跟她们耗,干脆穿上她二婶的工作服,“我说你们做面包没用心,你们一定会觉得我故意为难你们。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电影里香又软的面包。”   众人忙问:“厂长会做?”   林和平转向冯会计,“我给你的那个配料单子给我。”   王贵香忙说:“我记得,我说给厂长听。”其实想看看她会不会偷偷往里加东西。   直到面包上烤炉,王贵香都没看出林和平乱加东西,越发不信她能做出香软的面包。   随着烤炉打开,扑面而来的香味,让王贵香的脸色变了,只因比她做的香。   林和平戴上厚厚的手套,把刚出炉的面包一掰四半,递给离她最近的工人,“尝尝。”   王贵香等人做的面包掰都掰不动,林和平做来的轻轻一扯就开了,她们不吃也知道林和平做的比她们的软和。   一个个面色复杂的把面包放入口中,表情堪称奇怪。   林和平故意问:“味道不对?”   众人连忙摇头,道:“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林和平转向王贵香,“你平时很会说,你来说。”   王贵香犹犹豫豫道:“既然您会,干什么还让我们做?”   林和平反问:“我做面包,你当厂长?研究配方,给你们定做工作服,出去跑销路。”   王贵香的脸色变了变,   讷讷道:“我……忘了。”   林和平并非故意制造机会训她们,而是想让她们心服口服,以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按照她的配方做东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众人不敢吭声也不敢摇头。   林和平板起脸道:“你们压根没按照我吩咐的做。别急着解释,我跟你们说,做面包最重要的是面,你们有没有放在心上?我刚刚称配料时,多一点点都弄出来,你们有那么仔细吗?”   众人忘了。   林和平转向冯会计,“明天盯着她们,再做的跟上周一样,你跟她们一起吃。不吃我当旷工罚钱!”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声音。   冯会计哆嗦了一下,慌忙说:“好!”   林和平又看一眼众人,看得她们忍不住后退,转身走人。   十二个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王贵香捂着胸口,“老天爷啊,二十来岁的小丫头,咋比我爹还吓人。”   冯会计也被吓得不轻,闻言又想笑,“不吓人,周同志堂堂一大学生军官会怕她?”   王贵香不由地想起她自己说过的话——林和平的娘都怕她。   “可是……”王贵香看着案板上,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像她这么仔细,哪还是做吃的。科学家也不过如此。”   “还想不想赚钱?”   众人虎躯一震,扭头看去,门口多出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林和平。   随着林和平一步步逼近,众人的心脏越跳越快。   林和平突然停下,众人心脏骤停。 第20章 路上巧遇   林和平淡淡地瞥他们一眼, 冯会计正想认错,就见她脱下白大褂,拿起旁边桌上的车钥匙, 再次消失。   冯会计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   其他人相互搀扶着呻/吟一声, 无力地趴在案板上。   冯会计不禁咳嗽两声。   众人像受惊的鸟儿似的猛地站直,见林和平没回来, 离冯会计最近的人抬手就要捶她。   冯会计指着她的工作服, “脏了。”   那工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雪白的白大褂上面多了一块油渍, “这这, 这可咋办?”连忙找其他工友。   冯会计:“拿回家洗干净, 明天再拿回。否则厂长又得数落你们,还没穿一天就弄脏了。”   那工人连忙脱下藏起来, “冯会计, 你——”   “我没那么闲。万一厂长讨厌告密者,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冯会计打断她的话。   那工人放心下来,踮起脚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院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林丰收也不见了,“厂长又干啥去了?”   冯会计想起林和平早几天说的话, “不出意外是去县里找安装电话的,给她办公室安个电话。”   “电话?”嘴里塞满了香又软的面包的王贵香忙问, “电影里放的那种?”   冯会计点头。   有人忍不住问,“咱们这个小破厂,还值得安电话?”   冯会计也有过同样疑惑,就像他觉得林和平不会做面包,然而刚刚被打脸, 冯会计不敢再自以为是,“大概有别的用处。”   浅薄的认知限制了工人们的想象力。   十来个工人同时撇嘴,不信有人给她们厂打电话。   真有电话,也是林和平的军官爱人。   冯会计见状,第二天见到林和平就旁敲侧击。   林和平不想还没影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故意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盯着安装工把电话装好,就去车间盯着工人们做东西。   经过昨天那一出,工人们今天做的时候小心又仔细,面包虽然不达标,也没再像之前那样,要么甜的齁心,要么硬的硌牙。   周三工人们又做一天,林和平挨个尝一遍,还有些瑕疵,但拿出去足矣惊艳世人,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憋了一天的工人们长舒一口气。   林和平敛起笑容,“但是——”工人们条件反射般站直。林和平忍着笑说,“给我留一半,另一半你们分了。”   众人指着案板上的各种月饼、面包、蛋糕和鸡蛋卷,“全部?”   林和平点头,“有个前提。”   王贵香不禁说:“我就知道厂里的便宜不是这么容易沾的。”   林和平:“明天七点到厂里,四点前把月饼、雪花酥、鸡蛋卷、蛋糕和面包做出来。明天上午包装纸厂把包装纸送过来,下午照相馆的人来拍照。不光拍食品,还有你们。”   “啊?”   众人惊得张大嘴。   林和平:“你们把我的话牢记在心,我们一起把食品厂搞起来,五年让你们上报纸。十年让你们上电视。”   众人使劲眨了眨眼,林和平没消失,她们没出现幻觉。   冯会计试探着问,“厂长,您是在给我们画饼吗?”   “是不是你们过几天就知道了。”林和平朝保安室那边喊林丰收,随即俩人拎着两大包吃的回村。   林丰收把东西送到林和平家门口,回去看厂房。   林和平让跟林宁宁把左邻右舍都叫出来。   小三毛这几天听他爹跟他爷爷念叨,食品厂天天做吃的。还想尝尝月饼味儿,小三毛每天放学,书包一扔,吆喝一群小伙伴去村西头大路上玩儿,实则等林和平。   今天又是等到姑奶奶的一天,小三毛很高兴,“姑奶奶,我去喊。”不待林和平开口,就拍金桂花家的门,“桂花奶奶,出来!”   “听见了。”金桂花出来看到林和平正拆包裹,“和平,再让我们这么吃下去,县长会不会找你谈话?”   闻声出来的孙氏不禁看向林和平,担忧不已。   林和平把面包一分为二,递给她一半,给小三毛一半,“这次不白吃,过几天跟我去市里,帮我发宣传单。”   孙氏好奇地问:“啥宣传单?”   林和平指着桌上的食品,“这些东西印在纸上,发给过往的行人,他们才能知道有家食品厂又活了。”   金桂花以前干过宣传工作,大手一挥,“这个简单。啥时候去?”   “还早。”林和平递给她娘一个蛋糕,又递给杨槐花和小三毛各一个雪花酥,“你们再尝尝这个。”   杨槐花接过去打量一番,“这是饼干?”   “尝尝。”林和平见大妮出来,也递给她一个。   嘴巴塞的鼓鼓的小三毛呜呜大叫。   林和平笑着问:“咋了?”   小三毛使劲咽下去,“姑奶奶,好吃,比,比红烧肉好吃!”   “还是你会吃。”林和平笑着摸摸他的毛脑袋,“你姑奶奶我厂里卖的最贵的,就是这个。”   小三毛忙问:“比月饼还贵?”   林和平微微点头。   杨槐花闻言轻轻咬一口,慢慢咽下去,就忍不住地问,“和平,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奶粉?”   林和平点头。   孙氏忙问:“那得买多贵?和平,有人买吗?咱们这里的人都没啥钱。”   林和平怕她娘担心地睡不着,“不做多,能卖掉。”   次日,林和平就去县里瞅店面。   林和平没往紫光大街里面去,因国营饭店和供销社都在街里,那边是整个青苗县除了农贸市场,最为热闹的地方。   林和平直接去街角,果然在民政局斜对面让她寻到一处老房子。   二十多年的二层小楼,林和平用很便宜的价格拿下来,过了户,就去市里。   次日林和平又在市里逛半天,在市一中斜对面寻到一家。价格偏高,但林和平不差钱,谈好价格就去取钱。   当天下午,林和平名下多了两处房产。   傍晚回到村里,林和平让村里人给她做八个带有玻璃的柜子和四套桌椅。   照相馆把照片和底片送过来的那天,柜子还没做好。   林和平又等半天,就让林丰收拉着她和柜子去市里。   柜子放市里,林和平让林丰收把工人接过来。   午饭后,工人们打扫店面,林和平前往印刷厂。   甫一进印刷厂,林和平就把她带来的月饼、雪花酥、鸡蛋卷拿出来,随后才说明来意。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吃到以往从未吃过的月饼、雪花酥,印刷厂不但帮她设计排版,还承诺尽快给她赶出来。   这事办妥,林和平和林丰收回到市区,门店也已收拾干净。   林和平又去买几杆秤,才和工人们回县里,收拾县里的店面。   满肚子疑问的工人们见林和平同她们一起打扫,而不是又出去忙别的,就撺掇王贵香出面。   林和平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又怎么了?”   “厂长,是她们让我问的。”王贵香连忙指一下工友们,“她们想问这家店和市里那家店,是不是咱们厂自己开的?”   林和平微微点头,“是的。但不会让你们过来。”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和平想笑,“你们至于吗。”   王贵香怕她变卦,连忙说:“很至于。您让我在这边看店,我家就没个家样了。对了,厂长,啥时候营业啊?”   林和平问冯发展,“今天农历六月三十?”冯发展点一下头,确定她没记错,“再试做两天,下周一做的留着卖,农历七月七,我们正式对外营业。”   王贵香惊呼,“这么快?”   林和平:“你们有所不知,很多单位虽然八月十四才发月饼,其实七月底或八月初就开始找月饼厂定做。”转向冯发展,“我说的对不对?”   冯发展点头,“是的。往年效益好的时候,有些单位担心订不到,七月中就找我们定做。不过,那种情况也只有两三年。”说着,不禁看一下林和平,怕她因此不快。   有家食品厂问题很多,但都过去了。   多数人还都走了。   林和平从没想过追究,再说了,她也没空。   县里的店面一打扫干净,林和平就回村——去木匠家,看到她定做的小圆桌和椅子已安装好,只剩打磨和刷漆——不耽误过几天用,才敢松快两天。   也仅仅两天。   阳历八月十八,农历七月初三,林和平让林丰收开车,拉着先打磨好的桌椅,以及金桂花和杨槐花前往青州市。   金桂花和杨槐花有好些年没去过青州市,一路上只顾兴奋,以致于林丰收停车,把定做的匾额拿出来,俩人才意识到此行不同寻常。   金桂花担心给林和平丢人,小声问,“和平,牌子上写的好像是有家食品店。那几个字我认识,我家大军教过我,是不是?”   林和平微微颔首,让杨槐花把她刚刚在供销社买的东西拿下来。   杨槐花三两下把车上的东西全搬下来。   林丰收忙说:“桌椅留给我。”   杨槐花不以为意摆摆手,“谁搬不一样啊。和平,放哪儿?”   先前拉来的四个柜子只占一间店面,另一间还空着,林和平一边让她把桌椅放那边,一边拿起一块窗帘布,指着楼梯口,“丰收,这个挂楼梯口挡住楼梯。”随即对金桂花说,“嫂子,油漆打开,让丰收把门刷一遍。你俩到里面来,我跟你们说点事。”   杨槐花和金桂花把铁钉之类的小东西放柜台上,方便林丰收使用,才朝林和平走去。   林和平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满意,面上不显,“这个店是食品厂租的,楼下卖东西,二楼住人,我打算在这边请两个人看店。”   杨槐花和金桂花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仿佛在说,村里那么多人,你竟然请外人,还是不是咱们村的闺女啊。   林和平见状,挑了挑眉,“但外人我不放心,从咱们村请,每周回去一天,还得轮流休息,我估计村里人也不乐意干。”见两人想说话,“先听我说完,我是这样想的,你俩如果愿意——”   “愿意!”   俩人同时开口。   林丰收手里的铁钉啪嗒掉在地上。   林和平顿时无语又想笑,“我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我打算你俩照看半个月,再让别人来看半个月。可你们——”   “不用别人,我们就行。”金桂花又忍不住打断林和平的话,“我都跟你哥说好了。”   村里的男人什么德行,林和平不说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不信习惯了吃饱等饿的男人乐意学做饭。   这几日没听到东西两边上演全武行,林和平暂且信她,“那我就继续说?”   杨槐花使劲点头,催林和平快点。   林和平:“不出意外周五、周六和周日特别忙。你们如果不要轮班的,每周休息两天,周一到周四,自己商议谁先谁后,行吗?”   金桂花不假思索,道:“行!”   林和平:“每月四十,每天补贴一块钱饭钱,休息天没有,效益很好的情况下,奖你们每人五到十块钱。这样行吗?”   金桂花掰着手指头算一下,“按照平均每月八块钱算,我们一个月有七十?七十!?”意识到七十多少,陡然张大嘴,“赶上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了?和平,你你没骗我们?”   林和平反问:“你们一个在我家西边,一个在我家东边,我敢骗你们吗?”   俩人同时摇头,不敢!   林和平也想摇头,七十块钱而已,又不是七百。   周建业多给她俩零,也没担心钱打水漂。   想到周建业,林和平决定八月十五前再去看他一次,免得哪天见着她爹娘,又跟他们胡咧咧,忽悠的二老以为他是杨白劳,她是黄世仁。   打定主意,林和平继续说:“有个前提,农忙也不能回家。这个店要一直开,除非台风、暴雪和经营不下去了。”   杨槐花想了想,“这个没问题。有一点我没懂,和平,啥叫效益好?”   林和平:“我现在也说不准。因为还没开起来。客源稳定下来,不往下降,就算效益好。赶上过年过节,一天忙到晚,就是效益最好。你们要是觉得累,钱给的少,也可以回厂里上班。   “咱们签个合同,白纸黑字,我甭想耍赖,你们也一样。”说着,顿了顿,“我打算再从村里招八个专门做月饼的,其中就有我二婶,我也得跟她签合同。”   金桂花惊讶,“你二婶也签?”   林和平微微点头,“正规的工厂都要签字。我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开除你们,你们也不能因为心情不好,想来来想走走。”转向林丰收,“过几天你也得跟我签个合同。明年厂里效益好了,我给你们每人买份保险。”   “保险公司?”金桂花忍不住问,“还有那种公司?”   林和平:“当然。咱们国家刚成立就弄了个保险公司,为人民服务。你们没听说过?”看向林丰收。   林丰收很是诚实地说:“第一次听说,还有保险这种公司。”说完,又忍不住问一句,“厂里给我们买啥保险的意思,不用我们交钱??”   林和平微微摇头,“不用。”   杨槐花:“那个正式工也买?”   林和平想一下,“改天我看看有没有工伤保险,就是在厂里干活受伤了有钱赔。如果有,就再给你们买一份。”   “啊?”杨槐花吃惊,“不是受伤的保险,那你给我们买的啥保险?”   林和平:“寿命的寿险。”   俩人似懂非懂,转向林丰收。   林丰收也不大明白,“大概类似无儿无女的无保户,每月都能领点钱和东西。不同的是无保户国家养,咱们是那个保险公司养。”   俩人闻言猛地转向林和平,眼中又惊又喜。   林和平也不清楚现在有哪些保险种类,不敢承诺太多,“差不多。”   “那我们,我们做。”杨槐花道,“和平,不用给我们奖金,每月,每月六十就行了。”   金桂花跟着说:“对,六十就够了。”   林和平笑了,“不是特意给你们,忙得时候大家都有奖金。这事你们回去别到处说,不然都去找我,我没法应付。”   金桂花:“不说,我连大妮跟她爹都不说。可是,你把我俩弄这里,回头宁宁开学,谁给你看厂房?”   门卫必须得用信得过的人。   孙氏爱唠叨,林和平不敢让她爹娘过去,厂里的工人能烦死。   林和平的二婶去厂里做事,她二叔就不能过去。她堂妹还在上小学,家里必须留个人照顾她。   这些天林和平把清河村的人挨个筛选一遍,选中了,但时机未到,林和平就说:“丰收先辛苦一个月,月饼卖出去,钱收回来,我再招人。”   俩人放心下来。   杨槐花好奇地问:“你打算给宁宁多少钱?人家可是初中生。一分不给,哪天惹你娘不高兴,你娘想起这事能唠叨死你。”   林和平:“一天一块钱。但我不打算让我娘知道,不然宁宁连一分也见不着。”   林丰收忍不住说:“我们不说,除了宁宁,没人知道。可你娘唠叨起来,你咋办?”   “让他们的好女婿跟他们聊聊。”林和平不待他们发问,“建业有法子对付他们。”   杨槐花不禁嗤笑一声,“不就是给你娘买肉买饼干吗。这事哪还用得着建业,你——”   金桂花:“她不行。”   “不行?”杨槐花不解。   金桂花冲林和平努一下嘴,“你让和平自个说。”   林和平没想到邻居都这么了解她娘,“我娘觉得我的钱跟她的钱没两样。建业的钱是周家的钱。建业花钱,是周家人看得起他,周建业孝顺。”   杨槐花明白了,也很意外,“你娘分这么清?”   林和平摇头,“姓段的没给她买过东西,又不让我回来,我娘一直觉得段家看不起她。建业别说给她买肉,给她买包葵花籽,也能把她哄得见牙不见眼。”   杨槐花代入自己想一下,“这倒也是。以后再想干啥,就让建业跟她说。”   林和平就是这么打算的,“先不说我娘,我教你们用秤,再教你们怎么卖。”抓一把螺丝钉,充当蛋糕等物,教她们应对技巧。   赚钱难,钱难赚,杨槐花和金桂花家的孩子学历最高的初中上一半,赚不了大钱,媳妇更是难寻。   现在林和平主动开口,俩人学的格外认真。   林和平见状,对她们越发满意,但面上没敢表露出来,怕俩人飘了。   农历七月初六,林和平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五点,起来洗漱一番就敲金桂花家的门。   金桂花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就问,“现在就走?”   林和平看到她边系腰带边说话,顿时觉得眼疼头也疼,“嫂子,我是食品厂厂长,你们是食品店售货员,以后千万千万不能这样。”   金桂花下意识问,“哪样?”   林和平指一下她的手。   金桂花低头看看,裤门没开,衬衣扣子也没扣错,“啥意思啊?”   林和平叹气,“嫂子,以后上厕所必须洗手。到了店里,必须得带帽子,穿得干净。市里不比咱们这里,人家不巧看到地上有根头发,都会觉得咱们店里的东西不干净。”   金桂花睁大眼睛。   林和平:“我没吓唬你。食品厂的东西比供销社贵,只有有钱的才舍得吃。你想想市里干什么的最有钱?”   现在私营业主极少,金桂花下意识说:“当领导的?”   “对!”林和平点头,“别管是供销社主任,报社主编,厂里的厂长,都是有学问有见识的人。人家可能不在乎卫生吗?”   金桂花使劲摇了摇头。   林和平:“昨天收拾店面的时候,你们有看到两条白毛巾吧?一条擦手,一条擦桌子,万不可混着用。”   “啊?”金桂花张大嘴,很是尴尬,“我,我和槐花婶子以为,你留着给我俩洗脸用的。”   林和平:“我已经让丰收给你们买了两张床和两个柜子,一切生活用品都用你们自个的。”   金桂花一听新床,忘记尴尬,“啥时候啊?”   林和平也没瞒她,“昨天。大妮起了吗?”   金桂花点头,“在做饭。”   林和平:“你进去看大妮头发有没有油?有就让她赶紧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头发编成辫子,收拾利落点,跟你们一起去。”   金桂花不由得想起林和平之前说的话——从村里招八个人,心中一喜,“好,好,我这就去找大妮。”   林和平把杨槐花喊起来,把刚刚跟金桂花说的那番话,同杨槐花说一遍。   杨槐花笑着说,“我听丰收说过,食品厂的职工都不能留指甲。你看,我昨儿剪的。”说着伸出手。   林和平看到她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的,很是满意。又见她穿着新衣裳,衣裳还有点小,极有可能是她二十年前结婚那天穿的衣裳,“婶子,不用穿太好,干净,看起来舒服就行。你穿太好,人家买东西的反倒以为,你一个售货员都穿这么好,店里的东西一定特别赚钱。”   杨槐花惊讶,“还能这样?我以为,我以为第一天开业,必须得穿好点。”   往后推二十年,她们都得脚踩高跟鞋,身着半身裙。   可现在不是那时候,林和平道:“没必要。咱们卖的是吃食,又不是卖化妆品。”   杨槐花:“那我换下来?”   林和平摇头,“先这么穿吧。我去喊我二婶。”把王氏和林丰收叫起来,又让老村长帮她挑几个脸皮厚的小伙子和年轻媳妇。   六点半,这群人拿着孙氏做的大饼,被林丰收送到市里。   八点钟,林丰收拉着货和林和平以及冯会计前往市里。   车厢里全是要卖的东西,冯会计和林和平只能坐在拖拉机两侧。   三十里路,俩人到市里头发已被吹的不成样子。   天色不早,林和平让林丰收把店里的两箱宣传单拿出来,就上楼换身行头。   众人听到蹬蹬的声音,下意识循声看去,看到一双白色小皮鞋,正想问什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熟悉的面容配上蓝色收腰长裙,清雅婉约,众人愣是不敢认了。   王氏试探着喊:“和平?”   林和平疑惑,“咋了?”   “我的天,你咋打扮的电影明星似的。”金桂花的视线从她脚上的皮鞋,移到略施粉黛的脸,“就——就你这样,往门口一站,哪用得,用得着宣传单,你就是最好的宣传。”   林和平:“我今天可没空。二婶,带着大妮和他们几个,”指着王氏身后的一男一女,“去百货商店门口。丰收媳妇,还有他们几个,你们去街上。丰收,开车回厂里。冯会计,你和槐花婶子,桂花嫂子在店里。她俩卖东西,你收钱。”   “这样就行了?”王氏忙问。   林和平微微摇头,拿出四个盒子,“二婶,丰收媳妇,你们一人两盒。这里是我准备好的吃食。边发宣传单边让人尝尝,记得一定要说尝尝不要钱。”随后拿起靠墙的木板。   众人看过去,林和平把木板翻过来,上面写着一行字,有家食品店开业大酬宾,买两斤送半斤。   识字的小伙子念出来,王氏等人忍不住心疼。   林和平笑了,“有付出才能有回报。”放到路口,就让众人各忙各的,她坐公交前往报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跟没有主心骨似的。   王氏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开口道,“桂花,赶紧把东西摆柜台里面。冯会计对吧?去路口看一下,有不识字的问你,好跟人家说道说道。有人来买东西,你再进来收钱。丰收媳妇,咱们走。”拿着一摞宣传单,分给她的人。   王氏是林和平的婶子,在村里辈分挺高,她这么一说,杨槐花和金桂花动起来。   冯发展不想去,他堂堂一会计,在街角蹲着算怎么一回事啊。   可他又怕有人问牌子上写的什么,再传到林和平耳朵里,林和平收拾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去,让林和平无话可说。   食品店在市一中斜对面,离老师家属院不远,九点左右虽说是学生上课的时候,也正是不用上课的老师以及家属买菜遛弯的时候。   这些人多数识字,看到木牌很是新鲜,过去没有问冯会计字上的内容,而是问买两斤送半斤什么意思。   杨槐花立即端着试吃品出去,“月饼买两斤送半斤。”   “刚进七月就有月饼?”问话的人十分惊讶。   杨槐花被问住了。   冯会计忙说:“是这样,我们第一天开业,只是试卖。”   “对对。”杨槐花连忙点头,“您尝一下,不要钱。不买也没事。大家都不知道我们的店,也没指望能卖出去。”   这话顿时把过往的行人逗笑了。   杨槐花意识到失言,尴尬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问话的那人反倒不好意思,就给她个面子,捏一小块放入口中,“这不是月饼吧?”微微皱着眉头问。   “是的。”冯会计看得很清楚,“蛋黄莲蓉馅的。”   问话的那人猛地转向冯会计,“你说什么?”   冯会计吓一跳,“蛋,蛋黄莲蓉,您,您不能吃?那您是鸡蛋过敏还是——”   那人连忙说:“不是,不是的。不好意思,我早几年在申城上学,吃过一次蛋黄和一次莲蓉月饼。但是分开的。你们居然能把蛋黄和莲蓉放一起。这个店跟申城的月饼厂什么关系?”   申城乃是仅次于首都的大城市。   冯会计一听申城回来的人都惊讶,心中暗喜,说话有了底气,“我们厂长是从首都来的。”   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   那人不禁问:“你们厂长是首都哪个学校的?首都有我好几个同学,说不定也吃过蛋黄莲蓉馅的月饼。”   冯会计心说,首都人民全是你同学,也不可能吃过我们厂长做的月饼。   可他又不能说林和平以前不做月饼,“我们厂长的婆家在首都。她爱人在咱们这边当兵,离太远一年难得见一次,我们厂长就请调回到咱们这边。”   行人惊讶,“你们厂长还是女的?”   冯会计心说,何止是女的,还是比爷们厉害的女强人。   “我们厂长的爱人还是大学生军官呢。”杨槐花瞧着众人不信女人能当好一把手,立即把周建业搬出来,“在首都上的大学。”   行人惊得睁大眼。   先前问话的那人很是意外,“你们厂长还是军属?”   冯会计觉得军属很光荣,与有荣焉,道:“这铁盒里的东西全是我们厂长做的。”   被“大学生军官”几个字吸引过来的人忙问,“首都味儿的月饼?”   冯会计愣住。   围观群众失望,“不是?”   “不——不是——不对,我的意思比首都味儿的月饼好吃。”冯会计担心人跑了钱飞了,拿一块他认为最好吃的雪花酥,“这是首都也没有的糕点。您尝尝。”   那人将信将疑接过去,众人不由得转向她。那人见状,立即塞嘴里,“咦——咋还有股奶味儿?”没咽下去就忍不住说。   众人齐刷刷转向冯会计,等他解释。   冯会计:“你吃的那个比月饼还贵,除了奶粉,还加了花生饼干。饼干是我们自个烤的。做起来特麻烦,我们店里只有两盒。”   最先问冯会计的那人见盒子里还有一小块,伸手塞嘴里。   众人轻呼一声。   那人连连点头,“好,不错!多少钱,那两盒我要了。”   “啊?”   冯会计和杨槐花同时呆住。   那人故意问:“不卖?”   “不不不是,您确定两盒?”冯会计忙问,“比月饼贵,还不能送您半斤。只能送您我们厂自己做的花生糖。一盒送二两。”   那人不在乎赠品,但他也没看到试吃盒里有糖,“这里怎么没糖?”   冯会计:“我们不卖花生糖。”说着,去屋里拿两小袋糖,拆开一个,“你尝尝。”   那人放入口中,花生的香味瞬间溢满口腔,却又不甜的齁心,还特别酥。赠品都做的这么好,摆出来卖的只会更好,“除了月饼和这个雪花酥,还有什么?”   冯会计看出来了,这主儿不差钱,虽然瞧着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鸡蛋卷。”递给他一块。   那人吃下去,围观群众纷纷问,“怎么样?怎么样?”   比起鸡蛋卷他更喜欢花生糖和雪花酥,但也不好意思说谎,毕竟,还要管人家买雪花酥,“鸡蛋味很浓,跟全是鸡蛋做的一样。”   众人不由地看向盛满了试吃品的铁盒。   眼珠子活泛的杨槐花立即往人群里去,“大伙儿都尝尝,都尝尝。”不敢再说没指望卖出去,“给我们提提意见,争取让大伙儿不出青州,也能吃到首都的东西。”   首都,遥不可及的地方。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不再客气,纷纷挑一块自己喜欢的。   金桂花在屋里看到这一幕,跑出来说,“我们店里还有电影里才有的面包。”   众人猛然转向她。   金桂花不禁后退一步,“真的,真的,我们厂长自个烤的。”   要买雪花酥的人立即进来,“在哪儿?”   金桂花从柜台里拿一个,“在这个纸里面。”   冯会计接道,“我们厂长担心咱们这边的人吃不习惯,就做两种,一种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种加了红豆。”   那人转向冯会计,“你们厂长还会做别的?”   冯会计:“听她说好像还有一种什么肉松味儿的面包。我也不知道肉松是个啥东西,反正挺贵。她担心没人买,这东西又只能放三天,就没敢做。”   “三天?”跟上来的路人忙问。   冯会计点头,“厂长担心时间长了发霉,再把客人吃出病来。”不待众人再问,就问那位不差钱的主儿,“您喜欢什么味儿的?”   那人好久没吃过面包,要个红豆味的,轻轻一掰开,里面很白,明显是头道面粉,而不是打了二道三道的,不差钱的主儿不禁说,“这面不错。”   冯会计下意识朝他看去。   杨槐花忍不住问:“您也会做?”   那人笑了。   有人开口说:“会吃吧。”   那人笑着咬一口,很是意外,跟刚烤出来的差不多。   早已被面包蓬松的样儿馋得狂咽口水的围观群众又忍不住问,“这个怎么样?”   冯会计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那人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道:“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但我可以保证,值这个价。”   问话的人立即掏钱,让杨槐花给她拿一个。   其他人见状,就问买面包送不送东西。   冯会计没有说不送,而是说散称的蛋糕两斤送半斤,一斤送二两。   这些人潜意识认为有家食品店是国营单位,替国家做事没必要自己花钱请托儿,以致于压根没怀疑买面包的俩人可能是托。   蛋糕不便宜,买蛋糕又没在围观群众的计划之内,多数人只买一斤。   这些人又想知道首都味儿的糕点是啥味的,付了钱就忍不住拿一块尝尝。   微甜香软的蛋糕入口,买到蛋糕的人意外的同时又忍不住拿一块,随后又忍不住拿一块。   拿一块拿一块的结果是出了食品店,一斤二两剩一块,这样拿回家,不是找骂吗。   冯会计看到走到店外的人又纷纷折回来,心慌不已,被林大厂长说中了——吃出鸡蛋壳或头发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进来的人被问愣住,“出事?没出什么事啊。”   冯会计越发担心,“那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见他脸上尽是担忧,顿时忍不住大乐,“你以为我们嫌东西不好吃,让你们退钱?”   冯会计亲自尝过,当然不担心这点,可又不能说实话,“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再给我称一斤。”   冯会计惊得“啊”一声,意识到他说什么,连忙催杨槐花和金桂花。   杨槐花和金桂花也被男人的话吓一跳,直到把所有人都送走,店里暂时空了,俩人还跟做梦的一样。   杨槐花望着来来往往,穿得也没比她俩好多少的行人,“市里的人看起来也没多少钱,咋一个个都这么舍得吃啊。”   冯会计比她还想知道,毕竟,他来之前都做好卖不出去的准备,“这事得问厂长。”   “和平啊?”杨槐花道,“和平指不定啥时候能——等等,和平先前说她干啥去?”转向金桂花。   金桂花边把刚刚碰乱的蛋糕放齐边说:“去报社。”   杨槐花:“去报社干啥?”   冯会计顺着接道:“登广告,宣传咱们的食品店。”猛地站直,转向俩人,俩人也在看他。冯会计怕搞错,道:“你们先说。”   杨槐花开口道:“开店一小时,卖掉三成,我觉得不用打那个啥广告,到天黑也能卖完。”   金桂花点头,“我也觉得不用浪费那个钱。冯会计,你说呢?”   冯会计:“刚开业就打广告,我觉得厂长有点太着急,恨不得一口吃成胖子。”   杨槐花试探着问:“那你过去?”   冯会计:“去报社找厂长?”看一眼门外的阴影,“晚了,厂长这时候都到报社了。”   林和平并没有,此时公交少,没直达的,道路不规范,下车走的时候,她毫无意外地转晕了。   “和平,和平,林和平!”   林和平眉头微蹙,谁呀。   “右边!”   林和平转向右边,“周——周建业?”使劲眨一下眼睛,人没消失,逆着光向她走来,林和平不禁微微张嘴,她是在做梦吗。   周建业朝她脸上拧一下。   林和平吃痛,瞬间清醒,“你怎么——在,在这儿?”   周建业:“昨晚梦到你有难,特来救你。” 第21章 七夕情人节   林和平皱眉, “周建业,能不能别嬉皮笑脸。”   “可以。”周建业认真起来,“在这儿干什么?”   林和平反问:“你呢?”   周建业指一下右边不甚宽广的马路。   林和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三辆绿色吉普, 车里好像都有人, “出什么事了?”   “去省里开会。”周建业道, “我们刚一到这边就看到你跟个傻子似的来回转悠, 要不是这身衣服是我——”   林和平:“你才是傻子!”   “我是傻子,所以来找你。”周建业说着作势要走,“不说算了。”   林和平忙抓住他的胳膊。   “情人节快乐!”   林和平的手僵住。   周建业挑眉,不会没人跟她说过这句话吧。   “你跟我说过, 忘了?”周建业提醒道。   林和平想起来了, 那天下午她告诉周建业, 她在市里弄了两间门店。   周建业顺嘴问她哪天开业。   林和平说尽量赶在七夕,牛郎织女团聚那天。   周建业当时一脸可惜地说, 他不能陪她。没等林和平开口说,没关系, 他们又不是真结婚。周建业来一句, 食品店就当他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林和平顿时气笑了, 又无法反驳, 毕竟她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周家的。   “你昨晚真梦到我了?”林和平问出来就觉得不可能, 可是也太巧了吧。   周建业很想骗她,又担心她对男人有心理阴影, 一个“是”字把她推得远远的,“你当我是军区司令,哪天不开会, 专挑你开业这天。”不待林和平开口,“你不在店里,来这儿干什么?不说我真得走了。”   林和平闻言很是尴尬,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车,顿时顾不上尴尬,“我找不到《青州日报》了。”   “报馆?”周建业想到以前跟林和平讨论的宣传策略,“登广告?”   林和平点头。   可周建业也不知道《青州报馆》门朝哪儿,“找不到你也没找人问问?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林和平抬起头,“你才是无头苍蝇。”瞪他一眼,立即把打听到的地址告诉他——担心周建业的领导等得失去耐心,把周建业扔给她。   周建业往四周看了看,瞳孔紧缩,“再说一遍。”   “年龄不大就耳背,以后老了咋办啊。”林和平略带埋怨地瞥他一眼,又说一遍。   周建业这次听清楚了,“说是来救你的,还不信。林厂长,我帮你找到《青州日报》,怎么谢我?”   林和平:“你知道?”   周建业不答反说,“你先说。”   林和平当然想口头感谢,可她敢说,周建业就敢掉头走人。毕竟,他骨子里没一点绅士风度。   农历八月初到八月中旬食品厂必然十分繁忙,林和平打算农历七月下旬去看他,于是便说:“再过两周我去给你做炸酱面,这个感谢如何?”   周建业想说不如何,但有总比没有强,“还行吧。”十分勉强地点一下头。   林和平:“那就快说,别耽误你开会。”   周建业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林和平下意识掰他的手,一脸警惕,“又干什么?”   “转身。”周建业手上用力,把她的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抬头,向前看,起步——走!”   林和平下意识抬腿,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转过身,“周建业,我没空跟你闹!”   周建业叹气又想笑,“平时那么聪明一人,竟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要是笑你,你肯定觉得我嘲笑你。可我不笑,我还真忍不住。”一见林和平叉腰,“在你身后。”   “我——”林和平愣了一瞬,转过身,啥也没有,“周建业——”   周建业打断她的话,“抬头,三点钟方向,大门旁边白色的牌子,黑色的字,睁大眼睛看清楚。”   林和平按照他说的看过去,白色的牌子上真有字,再看看,好像就是青州日报,不是楷体,是行书。   林和平忍不住大骂:“神经病,报馆用行书!”   周建业乐了,“找到了?我走了。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烈日晒得林和平心情烦躁,再一看到她找了好半天的报刊近在咫尺,越发烦躁,抬抬手,“赶紧滚!”   “别忘了。”林和平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周建业怀疑她进了报馆,谈起正事就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林和平边往报刊走去边说:“忘了就去找你岳母!”   周建业瞬间想起他岳母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忍不住笑了。   “见到你媳妇就这么高兴?”   略带诧异的声音传到周建业耳中。   周建业正想回答,听到副驾上的人嗤一声,“何止高兴,要不是林和平同志不惯着他,他恨不得把人家锁家里,天天给他洗衣做饭。”   “是吗?”说话的人不禁打量一番周建业,眼中尽是怀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周建业吗?”   周建业很想说,废话,我不是周建业,还能是建业周。   可问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领导——师长。   周建业没那个胆子,拉开主驾驶车门坐进去,“您别听老张胡说,师长,林和平同志乃新时代独立女性,我敢把她关家里当煮饭婆,她就敢拿大刀劈了我。”   “听起来比你前一个媳妇厉害?你还那么着急结婚,是不是离婚前就跟人家好上了?”师长一直怀疑周建业的说辞,可他一年出去一次,平时甭说电话,连封信都懒得写,又不得不相信他对那个林和平一见钟情。   张政委闻言不禁看一眼周建业,道:“不会吧?师长,我以前从未见过林和平。”   师长朝周建业那边抬一下下巴,“他想瞒你,别说你俩是邻居,你脚跟脚跟着他也没用。”   周建业乐了,“照你这么说,我还会分/身术?师长,多虑了,我有心和我,和我媳妇暗渡陈仓,也没机会。她和我结婚的前两天还在首都。三年没回来过。”   “弟妹不是青潭镇人?”张政委疑惑,“我记得你说过,她是这边的啊。”   周建业:“正因为她是,她前夫不准她回来探望爹娘,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怪我媳妇,我媳妇才决定跟他离婚。我俩就是在民政局办离婚的时候认识的。”   “你给我结婚报告那天说得都是实话?”师长说着话,转向张政委,你信吗。   张政委思索片刻,“我和我爱人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前只见过一面。老周说得可能是实话。不过,瞧着他俩相处,又跟老夫老妻差不多。师长,要不咱们回头把他关起来,审审?”   “滚你丫的。”周建业握着方向盘,手没空,抬腿给他一脚。   张政委吃痛,抱住腿哀嚎,“师长……”   师长正色道:“周建业,老实交代!”   周建业:“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跟您胡扯。”   师长下意识朝外看一眼,路上早已没了林和平的踪迹,“今天不是周末,她不在青苗县工作,来这里干什么?”   周建业实话实说,“去《青州日报》。”忽然想起一件事,“师长,咱们今年中秋还发不发月饼?”   师长脱口道:“发啊。”反应过来,怒道,“周建业,给我好好回答问题!”   周建业:“没法好好回答,因为这事说来话长。”   师长:“那你就给我慢慢说,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不交代清楚,到省里我就给你爸打电话。”   周建业不禁腹诽,都什么毛病,三句话没说完就告状。   “我爸也知道。我媳妇最初在县计生办工作,后来主动请调食品厂,但那个食品厂太破,县里又没钱,还是我爸给钱重建的。”周建业道,“不信你问老张。”   张政委疑惑不解,“问我什么?”   周建业:“我媳妇的食品厂主要生产月饼——”   “弟妹前些日子来看你,给你带的八块月饼,是她厂里生产的?”张政委忙问。   周建业点头,“好吃吧?”   张政委想也没想就点头。   周建业:“是炊事班做的好吃,还是去年从外面买的好吃,还是我媳妇做的好吃?”   张政委正想说什么,想起车上除了他和周建业还有俩人,连忙扭头看师长。   师长:“说实话!”   张政委立即说,“没法比。林和平同志带来的月饼,我觉得比蛋糕好吃。”   “那是你没吃过她做的蛋糕。”周建业虽然也没吃过,但他相信,凭林和平多年积累的经验,现在生产条件有限,她做出的蛋糕也比省百货商店里卖得好,“你要是吃到她做的蛋糕,我保你再也吃不下别的糕点。”   师长闻言,忍不住了,“周建业,你这么能吹,你媳妇知道吗?”   “食品厂在市区开了家食品店,您不信,回来的时候我去店里买点您尝尝?”周建业回头说。   师长忙说:“好好开车!”   周建业吓一跳,连忙转身坐好。   现在登广告的不多,《青州日报》的编辑们想赚点外快,只能写点稿子往出版社寄,至于能不能被征用,只能看天意。以致于林和平一说来登广告,《青州日报》的主编亲自把林和平迎进办公室。   周建业一行出了青州市,绕到高速公路上,林和平就跟报社谈妥了。   心系食品店,林和平出了报社也不敢乱逛,就怕又逛晕了。   再迷路可就没人救她了。   林和平紧赶慢赶,赶到食品店,发现放在路口的木板不见了,店内安安静静的,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慌忙往里去。   “和平!和平!”   林和平下意识转过身,金桂花打东边跑来。   “出什么事了?”林和平迎上去。   金桂花撑着膝盖大喘气,“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就跟我们错开了。”   林和平微微皱眉,“错开?”   “对啊!”从店内跑出来的杨槐花道,“再晚来一分钟,我就锁门了。”   林和平:“锁门干什么?”   “卖完了,不锁门,我们还在这儿干啥。”杨槐花道。   林和平忙问:“你说什么?卖完了?”转向里面,柜台里空空如也,“真卖完了?”连忙转向杨槐花和金桂花,“怎么,怎么——”   “咋这么快?”杨槐花见她也不敢相信,笑了,“我跟你说,和平——”看到来往的行人,连忙压低声音,“这边的人看起来穿得不咋样,其实一个比一个有钱。你刚走,就有个年轻小伙子把咱们店的两盒雪花酥买走了。”   林和平吃惊,“一次买两盒?”   杨槐花连连点头,“对,我们当时都被他吓一跳。”   “后来呢?”林和平又往店内看一眼,确定连月饼都没了,“他买了多少月饼?”   杨槐花:“没买月饼。他好像是一中的老师。走了有半小时,就带一群文绉绉的人过来,把咱们的蛋糕面包买的七七八八。周围的人见他们跟不要钱似的往家搬,恐怕买不到,就把咱们的月饼买的一干二净。”   林和平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不对,“冯发展呢?”   金桂花接道:“我们一直不见你回来,店里又没东西,冯会计就去找你二婶和丰收媳妇她们,让她们别发了,不然人来了我们没东西,人家还以为咱们骗人呢。”   林和平顿时忍不住大骂,“蠢货!”   杨槐花和金桂花吓得颤抖,随即相视一眼。金桂花试探着问:“和平——”   林和平抬手制止她说下去,“槐花嫂子,你知道冯发展现在大概在哪儿?”   金桂花想一下,“冯会计走的时候说百货商店门口人多,他先去那边。咋了?和平,冯会计不,不该去——”   “当然不该!”林和平道,“我让丰收回去,就是以防店里的东西卖光,下午没得卖。他不知道打电话让丰收送货,竟然让二婶回来,他脑袋里是浆糊还是海水。”   杨槐花想替冯发展说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店里没电话。”   “对面不就有公用电话。”林和平抬手指给她们看。   金桂花和杨槐花看到一中旁边的文具店门口竖着一个大大的牌子。   识字不多的杨槐花认出“公”字,顿时没法替冯发展辩解,“我,我这就去找他?”   林和平不禁叹了一口气,“快下班了,路上自行车多,你走路看着点。万一转晕了,就问人家市一中在哪儿。”   杨槐花摆摆手,“我知道,你快去给丰收打电话。”   “嫂子,看着店。”林和平说完就去对面。   挂上电话,林和平看一下周建业送她的表,快十二点了。朝市一中走去,问门卫外人能不能去食堂里吃饭。   门卫也不知道,学校也没跟他说,不准校外人员进去。于是让林和平登记一下,自己进去问问。   学校食堂面对的是学生,但不仅仅只有学生,还有老师和老师家属以及校内职工,比如学校里的电工,门卫等后勤人员。   林和平穿着崭新的连衣裙,脚踩小皮鞋,不含胸不塌腰,长相大气明艳,不似寻常人,食堂工人潜意识把她当成新来的老师。   林和平一口气买二十个菜包和二十个肉包,食堂职工也没多想,误以为她家好几口人,没空做饭,买一次吃两三顿。   林和平拎着包子出去,就看到斜对面食品店门口站满人。   仔细看了看,不是她二婶和丰收媳妇他们,又是哪个。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压下骂人的冲动,越过马路,发现众人手里没宣传单,心情好了许多,“二婶,这么快就发完了?”   今天林和平穿得太与众不同,她一出一中王氏就瞧见她。本想迎上来,想起杨槐花说林和平很生气,就没敢过来。   现在见林和平不像生气的样儿,王氏立即说:“有你准备的两盒吃的,我们不给,他们都主动要。和平,这是拎的啥呀?”   林和平放心下来,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我寻思着你们该饿了,学校里的饭菜比外面便宜,就去食堂给你们买几个包子,先吃点垫垫。回头丰收来了,送你们回家再吃。”   丰收媳妇闻言,不禁说:“和平姑也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外人。再说,我们也不饿。”   早上吃的早,又跑了半天,怎么可能不饿。   林和平没拆穿她,包子递给她二婶,“你们去里面分一下。”板起脸,高声道:“冯发展,过来!”   冯会计哆嗦了一下,就找王氏,希望她能帮忙说道说道。   王氏倒是很想劝,但她知道干啥都得有个规矩,没规矩食品厂也不需要林和平这个厂长。   王氏索性说:“冯会计,和平喊你。”   冯会计想晕过去,可他刚刚一直躲在室内吹风扇,额头上都没几滴汗,他敢往地上倒,林和平就往他身上踹。   别无选择,冯会计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到林和平面前,期期艾艾地问:“厂长,有事啊?”   林和平反问:“你说呢?”   “我,我——”冯会计不想说他蠢,“我,店里的生意太好,我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一迷糊就忘了咱们厂有电话,您还让林丰收回去了。”   林和平瞥他一眼,转身就走,“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冯会计下意识跟上,“您放心,绝无下次。咦,厂长,咱们这是去哪儿?”   林和平先前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学习用品店里有汽水。林和平让冯会计搬两箱。   冯会计惊讶,“两箱?”   “大伙儿累半天,口干舌燥,一箱顶多湿湿嘴唇。”钱给老板,林和平就往回走。   冯会计连忙搬着两箱汽水跟上。   先前冯会计纳闷林和平干什么去,吃到包子的众人也好奇。   见冯会计过来,众人难以置信。丰收媳妇用胳膊肘戳一下王氏,“二奶奶,那是给咱们买的?”指着马路上的冯会计。   王氏回头看一眼,“肯定的。店里不卖,汽水还是玻璃瓶,路上不好走,和平没法往家里运,不给咱们喝,总不能只给槐花和桂花俩人喝。”   话音落下,冯会计到跟前,“一人两瓶。”   一个夏天也不舍得买一瓶汽水的众人饶是已经猜到,依然难掩兴奋。   王氏等所有人都忙着喝汽水吃包子的时候,把林和平拉到一旁,小声问,“这些东西是你买的,还是你们厂买的?”   林和平下意识问,“怎么了?”   “傻呀你。你买的,花你自己的钱,厂里的可以记账报销。”王氏压低声音说。   林和平反应过来,笑了,“厂里的。”怕她不信,高声道,“冯会计,把这些记账上。”   冯会计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王氏这才敢放心地大口吃肉包子。   然而,包子吃完,林丰收过来,王氏不淡定了。   只因林和平给他们每人一封月饼,每封都有六块。   虽然只是六小块,王氏也忍不住心疼,再次把林和平拽到角落里。   有了之前那次,林和平没等她问,“开业前三天,我没打算赚钱。”   “啊?”王氏惊得张大嘴。   林和平压低声音说:“县里还有一家店,过些天开业。您说咱们村的人都吃过我厂里的月饼,供销社的月饼还能吃得下去吗?”   王氏摇头,不能。   林和平又说:“八月十五走亲串友,是拎我厂里的月饼,还是去供销社买硬的硌牙的月饼?”   王氏明白过来,不禁感慨,“你这个脑袋,咋长得啊。”   “我也想知道,它咋就这么聪明呢。”林和平朝自己脑袋上拍一下。   王氏笑开了,“和平,我听槐花说你们这个店很忙,你让我们发宣传单,还去登广告,明儿会不会忙不过来?”   “这几天先让冯会计过来。”林和平道,“过些天客源稳定,她俩也差不多上手了。”   王氏放心下来,“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林和平摇头,“槐花婶子和桂花嫂子没带衣服,正好现在天黑的晚,城里也热,就先不让她们住这边。傍晚我跟她们一起回去。”随即交代林丰收,六点钟来接他们。   天气热,出门能把人烤熟,以致于从王氏一行回去,直到四点都没客人。   杨槐花和金桂花急得恨不得出去吆喝,却见林和平还不急不躁的坐在风扇底下乘凉,简直想把风扇关上。   林和平余光注意到俩人频频往她这边看,也担心俩人把她抬出去揽客,索性放下汽水,“周围的人该买的都买了。没买的只有上班的工人和学校里的学生。工人和学生六点左右才能出来。”   金桂花顿时放心下来,“你咋不早说啊。”   林和平指着对面,“那边就是一中北大门,我以为你们能想到。”   俩人这辈子没进过学堂,今天又是她们第一天上岗,恐怕找错零钱说错话,哪有心思琢磨学生啥时候放学。   杨槐花闻言,又有新的担忧,“学生有钱吗?”   “都有钱,前天刚开学。但乡里的学生不到星期六出不来。”林和平道,“城里的学生晚上要回家。”   杨槐花又忍不住问:“还是卖不完呢?”   林和平:“拉回去。明天买二送一。”   “够本吗?”金桂花忙问。   食品利润大,但林和平不能说实话,不然把俩人的工资加到一百,她们还会觉得少。   林和平假装沉吟片刻,“差不多。”   然而,等到林丰收过来接她们,除了月饼,其余的都卖光了。   只因学生放学的时候,林和平站在门口吆喝——开业大酬宾,蛋糕买两斤送半斤,仅限前三天。   林和平这一举动也把林丰收、冯会计、杨槐花和金桂花吓得不轻,只因他们都不好意思在门口吆喝。   冯会计趁着林和平在外招呼客人的时候,小声问杨槐花,“嫂子,我们厂长以前也这么厉害吗?上能跟县长谈条件,下能沿街叫卖。”   杨槐花摇头。   “没有?”冯会计问。   杨槐花边称蛋糕边说:“不是,是我也没想到她一个年轻姑娘,能拉下脸亲自吆喝。”往外看一眼,见林和平满脸笑意,迎来送往热情的不行,“咱们虽然是第一天开业,我总觉得和平这丫头能把咱们食品厂的东西卖到全国各地。”   冯会计摇头。   杨槐花:“你不信?”   “我也想信。可你想想咱们做的是什么东西?吃的。就算月饼能保存半个月,从这边到咱们国家最南端多远?火车得三四天。还不算送上火车站,人家从火车站拉回去的时间。”冯会计道,“路上再遇到点事,月饼送到,都好过年了。”   杨槐花想想,“你说得对,可我还是觉得能卖到全国各地。”   “你俩聊啥呢?赶紧称。”金桂花见俩人也不收钱也不端称,“回头和平看见了,又得训你。”指一下冯会计。   冯会计下意识往外看,见林和平还在招呼客人,连忙移到他的位子上等收钱。   三天后,客源稳定下来,林和平并没有放冯会计回厂里。   林和平和冯会计又陪杨槐花和金桂花待一周,俩人面对一群客人也不慌了,林和平就让冯会计算算支出,她去找老村长开大喇叭。   孙氏端着碗朝西望,没等来林和平,等来大喇叭,就对林宁宁说,“去看看又开啥会。”   “为啥不是你去?”林宁宁不禁问,“村长开大喇叭肯定有大事,到时候问我咋说?”   孙氏:“就说咱家的事听你姐的,等你姐回来再说。”   林宁宁还是不想去,只因每次开会都是爱热闹的女人跑过去。三个女人一台戏,上百个女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林宁宁想象一下就头大。   “我有事问姐,我得在家等我姐。”林宁宁道。   孙氏瞪眼,“你能有啥事?”   “大姐说下周六去看姐夫,我跟大姐一起去。”林宁宁道。   孙氏皱眉,“你去干啥?你姐夫那里只有一张床,你到了睡哪儿?别不懂事,你姐找你姐夫有事。”   “有啥事?”林宁宁下意识问。   孙氏想也没想,“给你添个外甥。”   “啥?”林宁宁反应过来,不由地想起他姐夫跟他说的那番话——主席同志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当今社会女人依然是弱势群体。他不小心让女人怀孕了,外人只会指责女方不检点。好男人婚前一定不能让女方有孕。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婚后可以吗。   林宁宁想到这点,移到他娘身边,小声问:“娘,你说我姐会不会已经有了?”   “有——有了?”孙氏掐指一算,他俩结婚快仨月了,有可能,“有了,你姐得告诉我,我可是她娘。”   林宁宁:“我姐那么忙,说不定忘了。”   “我回头问问。”孙氏说出来,犹豫起来,因她闺女现在主意大,不见得告诉她。   让别人出面也不行,村里人都指望林和平把食品厂搞起来,她这时候催林和平生孩子,左邻右舍都得埋怨她。   半个小时后,林宁宁从村委会回来,告诉他娘,喊大伙儿开会的人不是村长,是他姐——从一群女人当中挑了八名工人。孙氏不禁庆幸,还没问林和平。否则,这事传出去,大伙儿能撕了她。   孙氏一想闺女二十有六,再过几年就三十了,哪怕不敢跟旁人说,也忍不住跟她老伴儿念叨。   次日,傍晚,林和平到家看到桌子上的菜,就朝西看——今儿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啊。   孙氏大怒,“你啥意思?”   “鱼头炖豆腐,红烧鱼?”林和平勾头看看,确定没错,“娘,您是被我奶奶附身,还是我奶奶昨晚找你聊天了?”   孙氏瞪着眼睛看着她,“吃不吃?”潜意思不吃滚!   林和平连忙说:“我吃,可是我怕鱼——”   “我还能给你下药?”很是心虚的孙氏没好气地问。   林和平:“我没这么说。我是怕您的鱼来历不明。你忘了,我们小时候,有人给你一块猪肉,您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要不是我奶奶发现猪肉生虫,吃了极有可能生病,及时拦住你,我不死也得变成大傻子。”   “我呢?”林宁宁下意识问。   孙氏:“那时还没你。”   林和平道:“看来您还记得。”不待她娘开口,就问她爹,“娘买的?”   “我跟村里人去河里网的。”林老汉嫌鱼肉寡淡刺多,很不爱吃鱼。但他老伴儿想试试闺女闻到腥味会不会吐,又不舍得花钱,林老汉只能吃过早饭就去找会抓鱼的人请教。   林和平顿时放心地吃了。因为如果是买的,她娘极有可能买的死鱼。   食品厂还没走上正轨,她不想在医院里挂着水,还得操心厂里的事。   孙氏见她非但没吐,还喝一大碗鱼头炖豆腐,忍不住心疼被林和平吃下去的鱼,和红烧鱼用的油。偏偏不能表露出来,别替多难受。以致于连着给林和平做三天馒头就咸菜,吃得林和平和林宁宁一脸菜色,孙氏心里憋得那股气才出来。   林宁宁不知道他娘的小心思,阳历九月六号,周五傍晚,林宁宁去厂里找他姐。   去年上面确定每年的九月十日为教师节。   今年的九月十日就是第一个教师节。   林和平跟《青州日报》签了两次广告,第一次投放就是阳历九月九日,周一。   学校都有订《青州日报》,这天早上老师们看到报纸上的广告,必然建议学校把教师节福利改成有家食品厂的糕点。   学校不同意,老师也会去一中斜对面的有家食品店买点蛋糕犒劳一下自己。毕竟,第一个节日,很有纪念意义。   林宁宁到有家食品厂,林和平刚交代好工人们,九号下午多做点面包和蛋糕。   看到林宁宁过来,林和平一边喝水一边问,“你怎么来了?娘又使你喊我回家吃饭?我跟娘说了,今天忙,在厂里吃。”   “娘知道。”林宁宁道。   林和平:“那是啥事?”   林宁宁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忙忙碌碌的工人,就只有坐在拖拉机上聊天的林丰收和林和乐,而他们离这边比较远,“我也想在你们厂里吃。”   “什么?”林和平反应过来,“闯祸了?”   林宁宁摇头,“没有。我听娘问爹,饿不饿。爹说不甚饿。娘说,那就热几个馒头。姐——”   “知道了,晚上喝白开水,馒头就咸菜。”林和平跟她娘说忙,正是因为吃够了咸菜。   上个月月底,林和平让她堂弟林和乐辞职,白天跟林丰收送货,晚上跟林丰收一起睡在保安室,每月多给他俩十块钱。   钱这事除了林丰收和林和乐家人,以及冯会计,没人知道。包括林和平的爹娘。   保安室一共三间,另一间还是林和平在住。她在厂里吃,就去镇上买些菜,做给她和林丰收以及林和乐吃。   林丰收和林和乐担心工人们闹意见,俩人一听说林和平做菜,就回家拿饼或大米。   今天也一样,林丰收中午听林和平说她晚上不回去,午饭后就从家里带一包馒头,省得蒸米饭。   林和平想到厨房里有十几个馒头,就对林宁宁说:“喊和乐洗菜,我炒菜。”   “好!”林宁宁大喜,朝他堂兄跑去。   王氏把她的工位收拾干净,出来正好听见林和平的话,不禁说:“和平,你叔该做好饭了,让和乐跟我回家吃吧。”   “我今天没买猪肉,就买一条鱼。”林和平说着往厨房去。   王氏下意识跟上,“和平——”   “二嫂,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可一忙就给忘了。正好刚刚想到。”并非如此。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林和平见她堂弟林和乐跟小时候一样老实,才决定培养他。   王氏不禁压低声音问:“啥事?”   “我想让和乐学做蛋糕。但不是现在,明年开春。”林和平道。   王氏皱眉,“不行。和乐说了,他不想跟我们这群女人一起工作。”   “不是你们做的那种。生日蛋糕,上面抹奶油的。”林和平说着,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没见过?”   王氏确实没见过,都不知道奶油是啥玩意,“不跟我们一起?”   月饼卖出去,忙过这段时间,林和平就打算请人在保安室对面的空地上建六间厂房,三间用来作蛋糕房,三间用来做雪花酥和鸡蛋卷。   后面九间老厂房,用来作散装的蛋糕、面包等物。但这事还早,林和平就没跟任何人讲,包括周建业。   林和平指着对面的空地,“回头盖几间房,专门做蛋糕。”   “那东西是不是很贵?”王氏虽然没见过,但她知道沾上奶的东西都不便宜。   林和平:“是很贵,但我们定做。也就是别人先给钱,我们再做。”   王氏一听卖得出去,她儿子不会做着做着失业,放心下来,看到盆里的鱼,“你会不会收拾——”   “不用,您回家吧。”林和平知道她婶要说什么,“回去跟我娘说,宁宁在这儿。别说我们晚上吃鱼。”   林和平不讲,王氏也不敢说,不然结果只有一个,林和平跟林宁宁会被他们的娘骂的狗血淋头。   林宁宁在他姐这里吃得饱饱的,回到家也有心情看书做作业。   翌日清晨,林宁宁又见他娘煮白面疙瘩,也没再去找林和平——昨晚从他堂兄那里得知食品厂又要忙了。   林和平在厂里住几日,把一脸菜色养得白里透红,青州市的机关单位以及事业单位都看到了有家食品厂的广告。   农历七月初七那日,林和平没让村里人四处发小广告,也没在市里开一家直营店,这些人看过也不会放在心上。   最近这些日子都有听说过有家食品店,再看到广告,不由自主地聊起来。   市一中的老师们看到报纸上的订购电话,很是可惜没提前半个月看到,因教师节福利早几天就送来了。   明日一早便会到他们手上。   还未成家,无需养老养小的年轻老师们闻言就说,他们自己去买。   次日清晨,杨槐花和金桂花打开店门,还没把昨晚送来的糕点摆好,进来一群年轻的男女。   俩人在这边有些日子了,看到他们眼熟,试探着问是不是一中的老师。   他们说是。杨槐花就说,林厂长说今天是教师节,老师来买蛋糕,买三斤送半斤,买面包,三个送一个。   这群人心动,可他们吃不了这么多啊。   金桂花就给他们出个主意,钱给一个人,由一个人买。   众人一听这主意不错,纷纷把钱给他们认为值得信赖的人。   十分钟后,这群老师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到办公室——吃早餐。   有家有院会过日子的老师就说,他们被有家食品店的售货员套路了。   年轻的老师们当然知道,一想人家完全可以不告诉他们,毕竟,整个青州市,数有家食品店的蛋糕面包最好吃,人家不愁卖,瞬间决定傍晚再去一趟。   然而,青州市除了一中,还有二中和三中,以及很多小学。   一中老师拎着一大包蛋糕面包招摇过市,有那好奇之人随口问一句,这事就传开了。   他们吃过早餐去上课,杨槐花和金桂花迎来一个又一个拿着教师资格证上门买东西的人。以致于一中还没放学,店里的东西就卖光了。   去晚的人如何懊恼,林和平不知道,也没空关心,她和冯会计忙着算这些日子的收益。   林和平发现她这么折腾,除了她买的房子,前期投进去的钱几乎全收回来,决定把厂里的食堂搞起来。   晚上,林和平回到家睡一夜,早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去找老村长。   老村长正打算出去放羊,见她过来,就把羊给他老伴儿。   老村长递给林和平个板凳,才问:“又要招人?”   “是的。”林和平点头。   老村长先前担心厂里的东西卖不出去,发不出工资,村里人找林和平闹。现在听他儿子说,偶尔一天要往市里去两次,老村长晚上也能睡着了。   “招几个?”老村长问。   林和平道:“招两个做饭的。”   “啊?”饶是老村长有心理准备也惊呆了。   林和平:“先帮我干半年,他们觉得做饭能赚到钱,就给厂里一点租金,赚得钱归他们。有个前提,一旦工人反映饭菜不如以前,我就同他们解约。跟丰收一样,进去就签合同。咱们村有没有会做饭的?”   村里还真有,有什么红白喜事,都把他们两口子叫过去。可他们跟林和平她娘闹过矛盾。   老村长把担忧说出来,就对林和平说:“这事你得去问你娘,你娘同意,我才能帮你说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娘碎嘴不假,但她很要面子,极少跟人争执什么。   老村长回想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一年她要给平安说亲,你娘说平安得考大学。她说平安连中专都考不上,拿啥考大学。俩人就叨叨起来。”   中专包分配,高中不包分配,中专需要考,青潭镇的高中不需要考试,以致于农村人都觉得考上中专的比上高中的有出息。   老村长说的那个人这么说林平安,也是人之常情。你连中专都考不上,还考大学,做梦。   可是用别的村的,林和平又不放心。县里手艺好的,不是在国营饭店,就是在国营单位做饭,不可能去有家食品厂。   林和平思索片刻,“他们家人品怎么样?”   “除了碎嘴,没啥大毛病。”老村长道,“咱们村以前是革命老根据地,就没有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的人。”   林和平:“您去帮我说说,我去找我娘。”   到家同她娘一说,孙氏果然不同意,还来了句,又不是村里没人了。   林和平:“村里有人,可做的饭跟您一样,谁吃?”   孙氏不吭声了。   林老汉开口道:“别的村呢?”   林和平反问:“别的村肯定也有,可人品,谁能保证?”转向孙氏,“我舅舅和舅母会不会做饭?”   孙氏还没开口,林老汉就说,“还不如你娘。”   孙氏气得哼一声。   林和平想笑,“又不是我出钱,是厂里。”   “你的厂你说了算,不要问我。”孙氏说完就去喂她的猪。   林和平知道她娘同意了。随后去找那家人,跟他们说她去厂里拟合同,下周一跟老村长一起去签合同。   老村长识字,有老村长跟着,不识字的夫妻二人放心下来,林和平一走,就把家里的大刀拿出来磨刀。   林和平安排好这事,就带着林丰收和林和乐去买锅碗瓢盆。   食堂有桌椅板凳,仨人回来把食堂收拾干净,又买些煤炭,林和平险些累得直不起腰。   在厂里歇一天,电话没响,林和平也没担心,毕竟离八月十五还有大半个月,人家定了月饼,拿回去也没地儿放。   林和平本想周六下午去看周建业,想到周建业要吃面条,周六上午,收拾一包无味的面包和一包蛋糕以及两盒雪花酥,就让林丰收送她过去。   大门离家属院有很长一段距离,林和平拎着大包小包过去,正好是饭点。   周建业连面疙瘩都不会做,林和平不在,他只能去食堂凑合。   林和平再次被挡在门外,简直想把锁给砸了。   没等她付诸行动,隔壁门开了,走出来一位瘦高瘦高的女子,得有一米六五,比林和平矮一点点。   女子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还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林和平知道她们是谁,“嫂子,吃饭了吗?”   女子不认识林和平,被她的一声嫂子叫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忙问:“还没。你就是老张说的和平吧?我是老张的爱人赵素华,怎么这时候来了?屋里坐。”   “不坐了。”林和平担心人家做好饭了,“坐一路的车,腰都断了。嫂子,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去找建业。”   赵素华想说可以,余光瞥到她闺女,“你不知道怎么走,让她去。”转向她闺女,“丫头,快去告诉你周叔叔,你和平阿姨来了。”   小姑娘一声不吭,拔腿就跑。   林和平很惊讶,部队里的小姑娘竟然内向,随即一想孩子以前在老家,可能还怯生,就收回视线,把衣裳包递给赵素华,翻出一盒雪花酥。   赵素华见状,忙说:“你这是做什么,弟妹,你——”   林和平:“上次我过来,建业跟我说你和孩子回家了,今天来之前想到孩子可能回来,就多拿一盒。这东西您出去买很贵,我从厂里拿,只算个成本价,不值钱。”递给她,“别看这么大一盒,其实里面没几块。”   赵素华没接,“再便宜终归要钱买,留你们吃吧。”   “这东西我不爱吃。建业估计也不喜欢,我带过来就是让他尝尝味儿。”林和平塞她手里,夺过衣裳。   赵素华担心摔坏了,连忙抱住,“弟妹——”   林和平抬起另一只手,“这里是面包和蛋糕,他喜欢吃这些。这些只能放三天。”   赵素华看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估计得有三四斤,他俩每天早上当饭吃,也得吃两天,“那我就收下了。”   林和平笑着说:“也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朝大门那边看一眼,“快了吧?”   赵素华想想,“这边的人都认识丫头,她过去没人拦着,这会儿该找到建业了。”   “周建业,跑这么快干什么去?”   周建业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停下,敬个礼,“报告师长,我媳妇来了。”   “你媳妇?”师长身侧的人很意外,“又不是你妈,至于这么急吗。”   周建业瞥他一眼,“你不至于,老光棍一个。”   “你——我,我十一也娶媳妇。”   周建业嗤一声,“你每年十一都娶媳妇,也没我媳妇漂亮,没我媳妇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多吗?前半部分我写了两次,不满意全部删掉,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第三次,差点码断手   感谢在2020-11-04 00:00:00~2020-11-0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泽舟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也不知道叫啥、泽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舟 18个;维维维是七彩小仙女 2个;继续跳、欢天喜地、迷离糊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继续跳 69瓶;_(:з」∠)_ 53瓶;一寸光阴 50瓶;tingchia hsuan、xxxx、幽谷客 20瓶;最愛小星星 11瓶;泽舟、@_@、风轻云淡、美缕、快乐的栀子花、小初、婷、爱吃的小马 10瓶;上山打老虎 9瓶;努力努力再努力 6瓶;庭庭、桔子君、爱书姑娘、wuyun、桃桃桃、月亮下的木头 5瓶;小未晞呀、青栀南槐 2瓶;悠闲的米虫、yz、emilyloveread、琉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伏低做小   那人被堵得有口难言, 见忙找救兵,“师长……”   师长很看不惯周建业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模样,“你媳妇漂亮, 不是你漂亮。你媳妇厉害, 也不是你厉害。”   周建业微微摇头, 不敢苟同, “我媳妇那么漂亮, 那么厉害,却选择了我,说明什么?我配得上她,跟她一样好看, 一样厉害。”   师长的呼吸骤停, 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别给你爸丢人,赶紧滚!”   周建业准备“滚蛋”, 想起一件事,再次停下。   师长:“还有事?”   “离八月十五没几天了, 师长, 是让炊事班做硬的硌牙月饼, 还是出去买甜的齁心的月饼?”周建业不待他开口, 又提醒他, “有家食品店的蛋糕、面包和月饼您吃也吃了, 尝也尝了,该给我个准信了吧。”   被周建业堵得说不出话的人顾不上跟他置气, “我,我——”   “没问你。”周建业打断他的话。   那人顿时想骂人,“师长——”   “我替你说。”师长打断他的话, “小吴十一结婚那天打算在他们家属院摆几桌,这事你知道?”问周建业。   周建业冲小吴抬一下下巴,“恐怕我少他份子钱,日子刚订好就跟我说,建业同志,那天你一定得来。嗤,也不怕到时候你媳妇看上我——”   “你给我闭嘴!”小吴拔高声音。   张政委的闺女吓一跳。   周建业连忙拍拍孩子的肩膀,以示安抚。   师长也被小吴吓一跳,瞪他一眼,就对周建业说:“小吴打算一桌加一碟蛋糕,问问林和平同志,能不能给小吴个批发价。”   小吴担心周建业为了帮他媳妇赚钱,把零售价说成成本价,“师长,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想亲自跟林和平同志谈谈。”   周建业了解小吴,如同小吴了解他,轻笑一声,“小人之心。”   小吴哼一声,“你大方,蛋糕钱你替我出。”   周建业认真想想。   师长和小吴相视一眼,他又搞什么名堂。   周建业微微颔首,冲小吴道,“叫爸爸,爸爸给你出。”   “噗!”   一声喷笑,把小吴骂人的话噎回去。   小吴循声看去,张政委的闺女正捂嘴偷笑。   师长叹了一口气,“瞧见没?周建业,倩倩都笑你。你说你爸你哥都不是多话之人,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赶紧回家!”   小吴忙说:“师长,我——”   师长:“他不着调,林和平同志不会陪他闹。”   小吴仔细想想,“对。林同志开门做生气,诚信第一。”   周建业颇为失望地啧一声,对身边的小姑娘说,“倩倩,咱们回家,不跟他们这些人胡扯,免得跟有些人一样三十好几了才有人要。”拉着孩子的胳膊往家去。   小吴气个仰倒,指着周建业的背影,“师长,周建业简直越来越过分,都不把您放在眼里。”   师长脑壳痛,“别挑拨了。他眼里没我,我喊他,他立即停下。”   小吴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师长率先说:“赶紧去吃饭,饭后算算需要多少。摆上桌发现不够,丢脸的是你。”   小吴朝周建业消失的方向瞪一眼,才去食堂。   周建业一无所觉,到家属院看到林和平在和赵素华聊天,没敢像上次那样逗她,规规矩矩地说:“来了啊。”   林和平不禁挑眉,周建业又搞什么鬼。   周建业没看懂,打开房门,就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每样东西都不重,三四斤的样子,架不住多。   不是赵素华在跟前,林和平早把东西扔地上。   现在周建业伸手,林和平递给他就去屋里倒水,走到一半,猛地停下,“周建业,不会又跟上次一样,暖瓶里没有一滴热水吧。”   “小林,我家有。”   赵素华的声音从隔壁传进来。   周建业忙说:“有的。她上次过来的时候天热,热水我喝不下去才没烧。”   林和平放心了,有热水说明炉子没灭。   早饭吃得早,林和平此时又渴又饿,不想饿着肚子点炉子,先去厨房看看,见炉子上有个钢筋锅,钢筋锅还在冒烟,松了一口气。   周建业把她的东西送卧室,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上次被你训一顿,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再——”   “我不给你胆子,你也敢。”周建业太贫,林和平没空听他说单口相声,边倒水边说,“给我打盆水洗手。”   周建业:“和面?”   “和你!”林和平没好气地说。   周建业顿时知道她要和面,把水端到她面前,又去拿毛巾。   林和平看到他这么殷勤,纵然有天大的不满也消了。   然而,这还没完。   周建业把面盆和面桶拎出来放饭桌上,名曰厨房热,客厅凉快。   林和平不禁叹了一口气。   周建业:“还需要什么?”   “你把这点机灵劲儿用到做饭上,根本不需要我给你和面。”林和平道。   周建业心说,我学会了,你就有借口不来了,你当我傻。   “我试过。”周建业道。   林和平惊着了,“什么时候?”   “你走后,想你的时候。”周建业脱口而出。   林和平简直想家暴,“不贫行吗?”   “行啊。”周建业满口应下来。   这次换一墙之隔的人惊着了。   现在的房子隔音极差,林和平的声音不小,周建业中气十足,两边房门又没关,赵素华不想听都不行。   张政委洗好手坐到饭桌前,赵素华就小声问,“建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不好说话行吗。”张政委见闺女抱着雪花酥不放,伸手夺走,“没人吃你的。”放一旁柜子上,继续说,“老周能嘚啵,这个不嫌他聒噪,心情好还能跟他过过招,还会做饭,哪舍得惹人家生气。”   赵素华不禁往隔壁看一眼。   林和平试探着说,“我教你和面?”   “可以,我得先向你坦白一件事。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林和平头疼,“说人话。”   “早几天晚上没事,又想吃炸酱面,挂面做出来的不好吃,我就边回想你是怎么和的边自己试着和面。谁知不知不觉和满满一盘。偏偏面太软,没法擀面条,又不能浪费,我就揪成薄片放屉子里蒸。”周建业说道此,冲林和平挑眉,“猜猜我蒸多少。”   林和平:“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直到今天才吃完。”   “你怎么知道?”周建业早几天确实和面了,隔壁张政委教的。当时也不是想吃炸酱面,就想吃死面饼蘸酱。这种小事,周建业不怕被拆穿,“嫂子告诉你的?”往隔壁看一眼。   林和平瞥他一眼,“人家没你这么碎嘴。”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建业当真好奇。   林和平:“你的炉子没灭。”   周建业想说这算什么理由。一想他昨晚险些忘记换煤球,后来又从床上爬起来封炉子,正是想到他的饼还没吃完。   林和平见他撇嘴不接话,知道自个猜对了,“比起你蒸多少,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把一块面和成一盆的。”   隔壁的张政委竖起耳朵听周建业怎么瞎胡编。   周建业佯装回想,“起初我觉得面太软,就加点面粉,后来太硬,又加点水,加着加着,等我发现不能再加,就变成一盆。媳妇——”   林和平的手抖了一下,“你喊我——”   周建业捂住她的嘴。   林和平瞪眼,你干什么?   周建业朝隔壁努一下嘴。   林和平吓出一身冷汗,眼神示意周建业松手,小声问:“我们在这里说话,他们也能听见?”   “用正常音量就能。”周建业压低声音说。   林和平长舒一口气,埋怨道:“你也不早说。”   “你不是知道?”周建业喊她“媳妇”是故意的,但他以为林和平只是瞪她一眼,“上次你训我,都没敢在客厅数落我。”   林和平小声说:“那次我担心你我吵起来。”   “别管什么,反正你注意点。”周建业道。   林和平正想答应,忽然想到她喊周建业都是直呼其名。   “我喊你名字没事?”林和平担忧地问。   周建业很想说,有事。但他知道林和平上辈子被伤得很重,他想让林和平给他做一辈子炸酱面,必须拿出水磨工夫。   “没事,我爸妈经常连名带姓的喊我。”周建业小声说。   林和平松了一口气,让她喊那俩个字,她真喊不出口。   周建业见状,暗暗佩服自己心细如发,明察秋毫,聪慧无双,神勇无比,世间难寻,“厨房没菜,我去买点肉?”   “再买点葱。要小葱,小葱好吃。”林和平道。   周建业起身,“得令,夫人!”   林和平哭笑不得,“你几岁了?快去快回,路上别玩。”   “你当我是林宁宁。”周建业瞪她一眼,到卧室拿一把零钱,去隔壁的隔壁借自行车。   十五分钟后,周建业拎一包东西回来。   林和平已把面条切好,只待水沸腾下面。   “这么快?”周建业惊讶,“媳妇,师长家没人,没要到酱,中午吃酱油拌面。”   林和平在食品厂自己做着吃,也不敢买太多肉。就怕就怕在厂里做事的同村人说漏嘴,她娘训她,她忍不住还嘴,娘俩再打起来。   见周建业买的五花肉有两三斤,还买了豇豆,林和平想一下,道:“吃焖面。”   “焖面?”周建业没吃过,因为他妈没做过。   林和平让周建业把豇豆掰断洗干净,她切猪肉。   切成丝的猪肉放在锅里炒变色,加入盐、酱油等各种调料,把豇豆倒进去翻炒几下,加点水,就把面条放在豇豆上面,小火焖。   周建业全程围观下来,发现他也能做出来,很是怀疑,“这样就行了?”   “不好吃我给你做一星期炸酱面。”林和平不待他开口,“你心口不一,从今往后别想吃我做的焖面。”   小心思被拆穿,周建业丝毫不心虚,“我是担心咱们忙活一通,还得饿肚子。”   林和平不敢信他的话,“不会的。我带了两包蛋糕面包。”朝卧室那边努一下嘴。   周建业见她不接招,有点失望,并不气馁,一来他和林和平满打满算认识三个月,不可能做到心有灵犀,二来他们是签了协议的,林和平没必要顺着他,也没必要猜他想干什么。   一段关系要想改变,总有一个人要会转弯。   清河村全村老老小小还等着林和平“养”,林和平没心思变道,周建业到卧室,看到书桌上的包裹,故作惊讶,“全是面包和蛋糕?”   林和平过去打开让他看个真切。   周建业拿一块蛋糕,“是你自己做的,还是厂里做的?”   “我自己做也是用厂里的食材。”林和平道。   周建业明白了,顿时不想吃,可他得给他媳妇个面子——吃下去,问道:“给没给钱?”   “没有,记账上,月底一起算。”林和平不敢跟任何人多聊厂里的事,除了周建业。听出周建业潜意思,林和平说:“厂里那些工人没有一点规矩,百分之八十没进过学堂,我跟她们讲道理,她们只会嗤之以鼻。我只能先做给她们看,再借机收拾她们。”   周建业赞同,“你是厂长,必须以身作则。那个厂现在多少人?”   “车间十九,办公室我和冯发展,送货的是林丰收和我堂弟和乐,就这么多。”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禁皱眉,“连个车间主任都没有?”   林和平苦笑,“我倒是想找个识文断字,能力出众的,可这种人都是国营单位的正式工,谁去我那儿。”   周建业想到现在是八五年,不是二零一五年,村村通公路,人人用手机,林和平这边说招人,那边都开着小车去应聘。   有家食品厂要不是离清河村近,后来的八名可靠的生产工人都难招。   周建业:“那个厂的问题还有很多?”   “太多,得忙到明年年底。”   周建业不禁问:“为什么是年底?”   食品厂除了缺车间主任,生产组长,还缺出纳。现在不论发工资,出货进食材都是冯发展一个人盯着。   规模小,冯发展忙得过来,八月十五过后,有家食品厂的名气出去,出货量大,三个冯发展也忙不过来。   林和平就把她的打算告诉周建业——明年夏天去青潭镇中学招人。   周建业眉头紧锁:“招中学生?”   “我想招大学生,上哪儿招去。”林和平道。   周建业想到现在的中专生国家包分配,还是忍不住说:“中学生会干什么啊。”   “啥都不会也得招。指着我一个人,得忙到猴年马月。”林和平一想到鸡毛蒜皮的事都得她做主,就有些心烦,“周建业——”   周建业忙打断她的话,“别说出来,你我还能继续聊。”   林和平又想家暴,“知道我要说什么?”   “劝我转业和你共同创业。这事你这辈子就别想了。”周建业道,“实在忙不过来,回去就招人,然后让平安和安宁辞职,帮你顶到年底,顺便帮你培训培训新员工。”   林和平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平安和安宁——”   林和平:“不是他俩。宁宁学校的学生现在还太小。”   周建业疑惑,“小?林和平,你弟十六,不等于他同学十六。你没见过他同学,我见过,宁宁在他们班算是小的。大部分十七八岁,有的都有二十了。”   “你怎么——”林和平想起来了,周建业接送过林宁宁好几次,“万一学习成绩极好的人——”   周建业:“学习好的绝不会去食品厂。三年只剩一个学期就可以考中专,等国家分配,不论多穷,父母都会让他们上。除非遇到天灾**。这种情况不去食品厂,也会去别的厂。万一去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砖厂——”   “别提砖厂,我听不得这俩字。”林和平忙打断他的话。   周建业:“好,不提。”   他这么干脆,林和平反倒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不是冲你。”   “理解。”周建业是真理解,压根没放在心上,“招到人再让平安和安宁辞职。”   林和平也是这样想的,“就怕招不到。   周建业:“初三年级有六个班。””   林宁宁不禁问:“宁宁告诉你的?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羡慕?”周建业挑眉。   林和平总感觉他下一句会说,求我,我就告诉你。瞪他一眼,转身去厨房。   周建业跟上去,“我还没说完。”   “我没把你的嘴堵上。”林和平掀开锅盖,发现还有很多水,又把锅盖盖上。   周建业:“你招的人如果没法天天回家,让他们住哪儿?”   “这倒是个问题。”林和平转过身,面向他,“我再盖两间员工宿舍?”   周建业微微摇头,“男女挨着不可。十**岁的孩子,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车间后面空地多,先盖两排,一排三间,以后有需要再加。”   林和平心里只有食品厂,没男女之情,周建业不提,她把人招进来,安置好也不会想到这些。   可她一想招进来的男男女女在她厂里谈恋爱,莫名烦躁,“怎么这么多事。”   周建业正想劝他,一切从头开始,这些还只是刚开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该庆幸遇到我,没有钱财方面的担忧。还应该庆幸县里没钱,你把食品厂搞成什么样,县长和书记都不好插手。”   林和平仔细想想,周建业说得对。   《青州日报》是青州市的喉舌,县里也会订《青州日报》。正常情况下,主抓经济的县长看到报纸,就会按照广告上留的号码打给她。   然而,并没有,好像他们早已忘记,青潭镇还有个食品厂。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我是不该抱怨。”再次掀开锅盖,见里面还有一点水,把切好的小葱放进去,“咱们吃饭吧。”   先前五花肉的香味溢出来,周建业的肚子就叫了,可他看到面条变成一坨,紧紧趴在菜上,“这个能吃吗?”   林和平习惯性想怼他,啥都不会,闲着等吃还这么多意见。一想周建业刚刚说的那番话,林和平又不好意思“出口伤人”,“给我一双筷子。”   周建业立即递给她。   林和平把面挑开,跟油汪汪的五花肉以及汤汁搅拌均匀,就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这不就是炒面吗。”   “吃了再说。”林和平端着锅出去。   周建业拿着碗筷跟上去,就把小板凳翻过来。林和平把锅放在板凳腿上,就给周建业盛满满一碗焖面。   周建业还是觉得焖面就是炒面。   他吃过炒面,太干了,噎人,周建业没敢像上次吃酱油拌面那样,大口大口的呲溜。夹一点点放入口中,面条劲道,不干不硬,还有肉香,连忙把嘴里的面咽下去。   林和平见状,率先开口,“晚上还吃这个?”   “不是。”   林和平:“那你想说什么?”   “除了焖面,还会做什么?”周建业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说实话,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和平相信周建业这次没诓她,毕竟,为了一口吃的,他都不介意伏低做小。   “面食?”林和平问。   周建业连连点头。   林和平想想,“下午有没有空?”   有张政委过去盯着,周建业不但下午没事,明天也没事,“你说。”   “再买点猪肉。看看有没有芹菜或白菜,我给你蒸几锅肉包子。”林和平道,“现在天凉,能放好几天。”   好几天哪里够啊。   周建业恨不得现在就去弄个冰箱,放十天半个月,吃到林和平下次过来。   然而,他敢狮子大开口,林和平就敢反悔,“吃过饭我就去。”看到锅里林和平夹面条时掉落的肉,拿起锅铲盛出来,放林和平碗里,“多吃点。省得回去为了一口吃的,再跟你娘打起来。”   林和平看到碗里的肉,愣了一瞬,想到她娘不敢让她做饭,就怕她把油祸害没了,苦笑着问:“我娘是不是很烦?”   周建业点头,“不过一想到她生在民国,经历过小鬼子的三光政策,经历过灾荒,无数次在生死线上徘徊,也能理解。但是——”   “就知道你有但是。”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   周建业:“但是我不可能理解她一辈子。”   “我也不能。三天两头咸菜馒头,我有时候看到咸菜,恨不得把她的咸菜缸给扔粪坑里。”林和平想起这点就头疼,“我爹居然能忍这么多年。”   周建业又给她盛点猪肉,“不忍怎么办?还能离啊。再说了,你爹就是跟你娘离了,再找个四五十岁的,指不定比你娘还会过日子。”   林和平想想清河村的女人们,深表赞同。   别看金桂花天天说她娘抠门小气,也没比她娘好多少。   她娘用一根筷子戳油煮菜,金桂花用一双筷子戳油炒菜罢了。   周建业见状,心中忽然一动,“在这边多过几天,吃腻了再回去?”   “我也想啊。”林和平叹了一口气,“可周一食堂的工人去报到,我得跟他们签合同。忙起来可能得三班倒,人歇机不歇,还得去村里招些临时工。”   周建业张了张嘴,想说,这么累别干了。   可他也知道,一旦这话说出来,他和林和平之间就完了。   周建业沉吟片刻,“八月十六能过来吗?”   林和平看向他,疑惑不解,她过来干啥。   周建业佯装难过,“媳妇儿,八月十五没空,八月十六也不能过来陪我过节?”不待林和平开口,“就不怕你娘削你?”   林和平猛然想起,她跟周建业的关系只有他俩知道。别说八月十六,八月十四,她爹娘就得提醒她过来陪周建业过节。毕竟,这是他俩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   该团圆不团圆,她二婶又得担心他俩早晚得离婚。   吃着周建业买的猪肉,林和平不好意思说她把这事忘了,“我本来还想八月十五上午过来,既然你说我没空——”   “有空,有空。”周建业大喜,又给她盛点猪肉,“多吃点,媳妇儿。”随即压低声音,“我昨儿还琢磨,你八月十五不过来,我怎么跟老张他们解释。”   林和平闻言,越发不好意思,小声问,“我离你这么近,半个月才来一次,你那些战友有没有怀疑咱俩刚结婚,感情就出问题了?”   周建业很想顺着她的话说,怀疑过。但他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不然只会鸡飞蛋打,“我跟他们说你忙,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和平放心下来,注意到碗里全是肉,几乎没面条和豇豆,“别给我盛,你自己吃。”   饭毕,周建业放下碗筷就想去买肉,看到林和平,心里突然有个主意,拿起他和林和平的碗筷放锅里,“我来刷,你去把厨房收拾收拾。”   “你刷?”林和平诧异,她可没忘记上次过来周建业懒得刷碗的模样。   周建业:“我去压水井边,你把案板擦干净,完了咱们一起去副食品厂。”   “我也去?”林和平不禁问。   周建业点头,“我买猪肉的时候看到不少螃蟹,本来想买点,可我不懂,你过去挑几个,咱们晚上吃螃蟹。”   “不做包子?”   周建业:“你今天又不走。明天,明天多蒸点,带几个给岳父岳母尝尝,省得他们总觉得白面饼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林和平不疑有他,见周建业说着话就出去洗碗刷锅,她便拐去厨房,打扫干净,随周建业去副食品厂。   有新婚妻子同行,周建业乐得合不拢嘴。   眼角余光发现他和林和平之间相隔五尺,周建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移到林和平身边就拉她的小臂。   林和平吓一跳,小声问:“你干什么?”   “你见过哪个刚结婚的夫妻走一起离这么远的。”周建业反将一军。   林和平下意识说:“我以前——”   周建业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段其智那孙子就不是正常人,恨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你还当正常,不怕我跟他一样。”   林和平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那也没必要拉着我的胳膊吧。”   周建业看一眼攥住她的胳膊的手,“你我不特意说明,别人看到这点也知道你我感情和睦。省得哪天传到那女人耳朵里,那女人生活不顺,来恶心咱们。”   林和平顿时不再劝周建业松手,“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她还好意思回来找你?”   “有羞耻心的都不好意思。”   这话传到林和平耳朵里,自动翻译成有羞耻心的人也不会出轨。   林和平由着他拉着自己,“这边靠海,副食品厂应该有不少海鲜吧。”   周建业不会做,也没想过让林和平给他做。毕竟,林和平连炸酱面都不愿意做,就没留意这些,“到地方你——”   “小周干什么去?”   周建业和林和平循声看去,二层小楼院门外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   女人看清林和的长相,笑着问,“这就是你那个媳妇?”   周建业松开林和平的胳膊,改搂她的肩膀,不见林和平浑身僵硬,如临大敌的模样,周建业心中暗喜,看来也不是那么厌恶。面上也笑嘻嘻说:“对,我媳妇,林和平。和平,喊嫂子。”   林和平扬起笑脸,“嫂子好。”   “好,这是干什么去?”   周建业抢先说:“和平要给我做饺子,我们去副食品厂看看。”   林和平猛地转向周建业,我什么时候说给你做饺子。   周建业手上用力,推着林和平往前,“嫂子,我们先去买菜,回头聊。”越过小楼,不等林和平追问,抢先说,“不做饺子,晚上还做焖面?”   “我——”五花肉焖面很好吃,但有机会吃饺子,林和平也想换换口味,“明明是你想吃,非往我身上推。还是不是男人?”   周建业的另一只手闹闹头,“是不是男人,上次你不是已经见识到了。”   “我什么时候——”那天清晨的场景瞬间浮现在眼前,林和平掰开他的手,“离我远点。”   周建业不紧不慢跟在后头,“想不想知道吃饭时我说的好消息?”   林和平头也不回地说:“不想知道!”   “那就算了。反正食品厂是你的,不是我的。”   林和平停下,转身瞪着眼睛看着周建业。   周建业见好就收,“我有个战友十一结婚,打算买百十个蛋糕,没几斤重,能不能给他个出厂价?”   林和平不假思索道:“能——不对,你战友怎么知道我厂里生产蛋糕?我上次过来啥也没说。”   “我去开会那天还记得吗?第二天回去的时候,让一个战友去你店里买十来块钱的蛋糕、面包、鸡蛋卷和月饼,我出的钱,请他们吃。他们都说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当时小吴也在,又听我说是你厂里生产的,就决定结婚那天加一碟蛋糕。”这事没什么可隐瞒,周建业原原本本说出来,“行的话,我回头就告诉他,省得他总惦记这事。”   行肯定行,林和平现在最缺的便是知名度,但她没想到周建业去开会,还惦记着她厂里的事。   林和平想起上次过来对周建业的态度,顿时觉得自己很不是人,“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怎么谢你啊。”   周建业很想说,你我夫妻,何须言谢。更想说,哪天你想有个真正的家,优先考虑我。   然而,时机未到,周建业很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同是天涯沦落人,帮你也是应该的。”不待林和平开口,“你如果实在想感谢我,我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晚上——”   “我会的菜不多。”林和平连忙提醒他。   周建业噎了一下,“……鸡蛋饼总该会吧。”   “明天早上?”林和平道。   周建业点头,怕她多想,继续问,“除了焖面、炸酱面、酱油拌面,你还会做什么面?”   “葱油面。”林和平说着,停顿一下,“饺子拿来蒸着吃,我再做点葱油拌面?”   周建业很想答应,又担心累着她。毕竟,食品厂的事就够她头疼的,“麻不麻烦?”   “我看过那个钢筋锅,可以放两个屉子,回头底层蒸螃蟹,上层蒸饺子。蒸的时候我和面擀面条。”林和平边想边说,“应该不麻烦。”   周建业:“那就听你的。”   回到家中,没容林和平发话,周建业就去压水,洗菜、洗葱,林和平和面,擀两张面皮,一张切成小块菱形做饺子皮,一张切成面条。   周建业买了四个螃蟹,林和平担心做太多吃不完,就用中午剩的一斤多肉包饺子。   饺子蒸熟,周建业给张政委家送一小碗,林和平煮面,随后炸葱油。   俩人买菜的时候没乱逛,回来没耽搁,以致于七点半就吃好了。   周建业刷锅洗碗,林和平扫地,一起把里里外外收拾好,还没到八点。   厂里事多,林和平通常九点睡,周建业这里又没电视机,林和平只能跟周建业大眼瞪小眼。   周建业存着小心思,不想这么快睡觉,就拉着林和平出去遛弯,名曰消食。   八点半俩人回来,洗漱一番,林和平就想去找周公,看到周建业上来,连忙说:“我睡床头,你睡床尾。”   周建业料到这点,很是干脆的拿着枕头放床尾,嘴上没饶她,“林女士,容我提醒你,你我签了合同的。”   “正是签了合同,我才让去睡那头。”林和平指着旁边的水泥地,“不然这里就是你的床。”   周建业提醒她,“还记得这是哪儿吗?”   “我——我是女人,弱势群体,就算是你家,你好意思跟我争吗?”林和平梗着脖子问。   周建业顿时好气又好笑,“这会儿你弱了。跟我谈结婚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见你弱。”不待她开口,伸手拉灭电灯。   林和平想说的话瞬间被黑夜击退,忍不住朝周建业腿上踹一脚。   周建业早有准备,按住她的腿,“林女士,最好离我远点。不然明儿一早醒来,发现又滚到我怀里,可别怪我。”   林和平慌忙收回脚,滚倒最外面,离周建业足足有一米。   黑夜中,周建业扯了扯嘴角,头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直到侧着的身体躺平,呈舒适状态,他才从床上坐起来。   周建业拿着枕头移到床头,小声喊:“和平,林和平,快醒醒,床上好像有老鼠。”   回答周建业的是一室寂静。   周建业挑了挑眉,“睡这么沉,不做点什么,我觉得都对不起你我夫妻一场。你觉得呢?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23章 谋杀亲夫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倾洒到宽大的床上, 床上的人儿烦躁地转身,试图躲进阴暗中,身体却没能动分毫。   林和平满心疑惑与不解, 她是遇到鬼压床了吗。   睁开酸涩的眼睛, 入目便是一条麦肤色手臂, 横在她胸口处,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推开, 手抽出来,僵在半空中,她不能这么做,不可以冲动。   林和平收回手, 默默地看着手臂的主人, 思绪飘回到昨晚——她睡床头, 周建业在床尾,她面朝南, 周建业好像朝北,他俩背对背, 中间隔一米, 不可能滚到一起。   即使在一起, 也不可能头挨着头, 脸贴着脸。   林和平的身体动不了, 脑袋可以动, 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她还在床头,睡觉不老实的是周建业。   以防他耍赖,林和平轻轻把压在周建业胸口处的左手伸出来, 按住他的手臂,右手朝周建业脸上拧。   林和平本想给他一巴掌,又怕留下痕迹,被人看笑话,都没敢使劲拧他的脸。   天亮了,周建业也该醒了,林和平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脸,周建业就睁开了眼。   周建业眨了眨眼睛,张口欲言,林和平没给他狡辩的机会,指着胸前的手,以及压在她腿上的腿,“现在这样也是我睡觉不老实?”   周建业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脚,开始抱怨,“你还好意思说,不是我睡觉警醒,今早你看到的就不是我,而是一具硬邦邦凉飕飕的尸体。你——”   “周建业,还想吃肉包子吗?”林和平打断他的话,坐起来,靠着枕头,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问,“早上还想吃鸡蛋饼吗?”   周建业的呼吸暂停一下,忙不迭爬起来,“你——”指着林和平,“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   “告诉你岳母?”林和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论胡说八道,两个她也不是周建业的对手,不容他说下去,“周建业——”   周建业瞥到昨晚被他扔在地上的枕头,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出现在脑海里,“等一下,我有个问题,你能回答上来,是打是骂,随你高兴。”   “你是要考我?”林和平盯着他问。   周建业:“和你本人有关,不涉及天文地理,也跟军事政治无关。”   “说!”   周建业轻咳一声,“你我是签了协议的,对吧?”   林和平点头。   周建业指着自己的脸,“凭良心说,这副尊荣能带出去,对吧?”   林和平再次点头。   周建业:“你建厂的钱全是我给的,我学历比你高,这些也是真的?”   “真的。然后呢?”林和平真的很想知道,周建业这次又打算怎么糊弄她。   周建业心中暗喜,让他说下去就好,“我有学历,有身高,相貌堂堂不差钱,你一穷二白,学历不如我,家世不如我,眼神还不好——”   “你眼神——”   周建业不敢让林和平开口,也不能给她思考的机会,“你眼神好,找个二椅子?”   林和平呼吸一窒,很是后悔刚刚没一巴掌拍过去,赏他五个手指印。   周建业笑着问,“现在是不是很想打死我?我说完,说的不对你再打也不迟。论看人的眼光,你我半斤八两,这点扯平。其他方面,我都比你优秀吧?身为一个被女人伤害过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林和平被问住,凭周建业的条件,找一个像她这样的不难。   周建业虽说离过婚,但他没孩子。   有些女人反而觉得离过婚的男人懂得珍惜,以致于条件好的男人,离了婚反而更吃香。   周建业见林和平拧眉思考,不禁腹诽,上辈子那个混蛋儿子说什么,想让一个条件不错的女人对男人死心塌地,一定要打击她,让她产生自我怀疑。竟然不是胡扯。   周建业又安安静静等一会儿,等到林和平转向他,面露疑惑,“容我提醒你,林女士,结婚是你提出的。我刚出虎口,短时间内没打算再进狼窝。”   “谁是虎?谁是狼?”   周建业咽口口水,“她是母老虎,你是大尾巴狼。我这么说你——”   林和平抡起枕头就砸。   周建业条件反射般伸手,“嘶——你想谋杀亲夫?!”   林和平下意识停下,见他捂着手背,不屑地嗤一声,“杀人犯法,我没那么傻,只想废了你。竟然用pua小姑娘的手段糊弄我。今天不打残你,我就不叫林和平。”站起来就朝他脑袋上砸。   周建业见状,抬腿把她绊得踉踉跄跄,趁机把她压在身下。   林和平张嘴就咬。   早有防备的周建业抬手捏住她的嘴巴,“你这女人,属疯狗的?能不能容我说完。”   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林和平以退为进,“说!”   周建业没说,把挤在他跟林和平中间的枕头拿出来。林和平的双手得以解放,就朝他脸上扇。   周建业后仰躲过去,眉头微皱,“是不是很想我把你绑起来?”   林和平的手僵在半空中,瞪着眼睛看着他,等他瞎胡编。   周建业见状,瞥了她一眼,“我说你这女人眼神不好,你还不高兴。不准再动手,等我说完。”说着从枕头里掏出三叠钞票。   林和平下意识想问,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全是大团结,瞬间忘记跟周建业算账,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多钱,你——就放枕头里面?你——”   “别你了。”周建业的腿从她身上移开,“先起来。”把通红的手背递过去,“我说你谋杀亲夫,说错了?竟然还想朝我脑袋上砸。这三叠钱同时砸在我脑袋上,砸出个好歹,我不跟你计较,领导也得找你谈话。”   林和平莫名觉得理亏,“你——你又没说枕头里有钱。”   “我跟你说过还有点钱。”周建业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这点也是他算计好的,“昨天你把衣服放衣柜里的时候,里面除了衣服就是被子,没想过我把钱放哪儿的?”   周建业给林和平的那笔钱,还有一部分存在银行里,她不差钱,压根没想过他还有多少钱。   “我以为你跟我娘一样,把钱缝被子里。”林和平嘀咕一句。   周建业瞥她一眼,把其中两叠塞回枕头里,“那是你娘。我连针都不会用,拿什么缝。”   林和平又忍不住嘀咕,“那你也该跟我说一声。哪天我拿出去晾晒,掉了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你来的时候我都在,你把被子枕头拿出去,我肯定会提醒你。”周建业不敢承认,他就是故意的。枕头放好,拿起床上的那叠钱,塞到林和平手里。   林和平疑惑不解,“给我干什么?我说过了,不缺钱。”   “回去给你娘,就说我发现你瘦了,以为家里没钱没粮,硬给你一千块钱,留着你们买米买肉。”周建业担心她拒绝,不待她开口,“明年还我一万。”   林和平震惊,“周建业,你个——”   “开玩笑。明年回去多给我爸妈买点东西。”周建业道。   林和平松了一口气,正想下床把钱放好,看到地上的枕头,“我的枕头怎么在地上?”   “你自己弄掉的。”周建业不假思索道。   林和平转过身,打量他一番,“不是你扔的?”   “我吃饱了撑得,干干净净的枕头扔地上。”周建业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就下床穿裤子。   林和平见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我昨晚真踹你了?”   “说实话?”   林和平瞪眼,敢胡说试试。   周建业认认真真说:“昨晚睡觉你忘记关窗户,半夜冷风吹进来把我冻醒了。”   “冻醒?”林和平不禁往外看一眼,看到窗帘被风吹得摇曳,“那你还不关窗户?”   周建业胡诌道:“三更半夜懒得起来。看到被子没掉地上,全被你卷走,就去你那边睡了。至于枕头后来怎么掉的,可能是你不小心碰掉的,也有可能是我跟你抢被子的时候碰掉的。”   林和平见他说得有头有尾,心中疑虑顿消,但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我以前睡觉明明很老实——”   “以前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这辈子就没老实过。”周建业提醒她,“如果是上辈子,很正常,你没安全感,睡着都绷紧神经,自然不可能乱动。不信你自个想想。”   林和平仔细想想,她上辈子先是怀疑自己有问题,段其智后悔跟她结婚,后来怀疑段其智在外面有女人,再后来有孩子,又调到国有企业,忙里忙外,还总觉得跟段家人隔一层。那时她以为段家人瞧不起她,一直努力工作,照顾家小,从不敢放松。   “就算你说的都对,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这么,这么放任自己——睡觉乱打滚。”   周建业心说,当然没有。可惜我是不会说实话的。   “改天我去弄个可以折叠的钢丝床,对外就说宁宁要过来,给宁宁准备的。”周建业道,“回头我睡客厅,你睡卧室。”周建业说着,连连摇头,“不行。那样一来,你潜在意识还是会绷紧神经。”   林和平想想,有可能,“那就不分床,分被子。”   周建业想说不,话到嘴边点头,“也行。第二天起来,你必须先把被子放柜子里再出去,不然我没法跟老张他们解释。”   “跟他解释什么?”林和平疑惑不解。   周建业:“老张过来找我,不小心看见了呢。你娘你爹或者宁宁过来,不小心看到了呢?”   林和平不想都知道结果,她娘和她爹得把她二叔二婶叫到一起审她,是不是对周建业不满意。   “就说你不想跟我睡一起呢?”林和平试探着问。   周建业脱口而出,“做梦!”意识到回答的太快,“我用两辆自行车,一个手表,一堆肉和二十斤糖果,才换得你爹娘对我十分满意。”说着,顿了顿,“因为你睡觉不老实,让你爹娘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宁宁再跟平安把我揍一顿,我图什么?你拿什么补偿我?以身相许啊。”   “想得美!”林和平道。   周建业哼笑一声,“没你想得美。好事全让你占,刚才还想谋杀,得亏我艺高人大胆——”   “你给我闭嘴!”林和平又见他开始贫,“就这么睡。”   周建业愣了一瞬,不禁问:“咋睡?”   林和平捡起枕头,抽掉枕套,和周建业的枕头并排放,“省得哪天忘了,一个枕头在东,一个枕头在西,没法跟人解释。”   周建业连忙揉揉眼睛,两个枕头并排坐在一起,不禁转向林和平,“你就不怕——”   “你敢吗?”林和平反问,“这里可是家属院。我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县里虽然穷,凭我把食品厂的广告投到《青州日报》上,书记和县长也会跟你们部队领导死磕到底。”   周建业压住心中狂喜,面上疑惑,“既然你都知道,那怎么还一副怕我乱来的模样。”   林和平不是怕周建业,是怕男人。也有一点怕她自己反应过激,把周建业踹得从此以后不能人道。   然而,这些都不能说,否则周建业能跟她贫一天。   “你管我。”林和平送他一记白眼,就往外走。   周建业下意识跟上,看到她身上的衣服,顿时想笑,“穿着睡衣干什么去?”   林和平低头一看,短袖加大裤衩,连忙退回室内,把周建业往外推。   周建业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背就出去洗漱。   林和平洗漱后,周建业已把炉子打开,煮上白米粥。   厨房里除了米面鸡蛋,只剩葱姜和半颗大白菜。   林和平弄一菜盆面糊,白菜切好,粥还没煮好,忍不住去卧室找周建业。   周建业正准备出去,“怎么了?”   “我觉得一个炉子做饭太慢。”林和平看着他说。   周建业笑了,“你不过来,我一个人弄两个炉子,传出去司令都得骂我。”   “烧两个炉子浪费,我知道。我是想说,你下次再去省里开会,买个电饭锅。”林和平道,“电饭锅蒸饭煮粥,炉子只用来炒菜。”   林和平不在,周建业都是吃食堂,没被做饭困扰过,以致于压根没想过添小家电。   “市里没有?”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头,“没见过。只看到过电视机。”   周建业:“行!要不要再买个冰箱和电视机?”   林和平下意识想说不用,一想周建业不差钱,这时候的电器虽然功能简单,但质量很好,能用很多年。   有了冰箱,她也可以多包点饺子,周建业吃够了食堂的饭,也能给自己换换口味。   “方便就买,不方便别跟你们部队的采购员乱来。”林和平不放心地说。   周建业:“我知道。”吸吸鼻子,“我好心闻到米香,会不会溢出来?”   林和平慌忙往厨房跑,掀开钢筋锅盖,果然溢出来,连忙端下来,换小炒锅炒醋溜白菜,摊鸡蛋饼。   有面包和蛋糕,林和平不担心周建业吃个半饱,两个小时候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白菜炒好坐屉子上,放钢筋锅里温着。   林和平摊四张鸡蛋饼,俩人就开始吃早饭。   饭毕和昨天一样,一个刷锅洗碗,一个打扫房间封炉子。   八点左右,两人拿二十块钱去副食品厂。   刚出家属院,周建业就被人叫住。   林和平看到喊他的人穿着军装,文质彬彬,“我自己去,你忙去吧。”   “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快要做新郎的小吴。周建业等他走近,对林和平说,“就是他十一要结婚。”   小吴闻言知道周建业都跟林和平说了,也就不着急,“你们是要出去?我等会儿再来。”   “去买菜,晚一会儿没事。”生意上门,还买什么菜。林和平道:“去屋里说吧。”   小吴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和平跟满嘴跑火车的周建业不一样。无需担心被两口子合起伙来捉弄,小吴进屋就把他写的单子递过去。   周建业递给小吴个板凳,冷着脸说:“坐。”   习惯了周建业时不时抽风,小吴接过板凳都不带看他,问林和平,“这些蛋糕得多少钱?”   周建业不禁转向他。   小吴的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建业,抢先说:“我没问你。”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   周建业使劲瞪一眼小吴,起身去卧室。   小吴不禁嘀咕,“幼稚!”   林和平扑哧笑喷。   小吴想到林和平跟周建业是两口子,有点尴尬,“林厂长,我不是——”   “我知道。”林和平笑着说,“不用解释,我也觉得他挺幼稚。建业说你打算一桌加一碟蛋糕,这怎么还有一张月饼单子?”   小吴下意识问:“他没说?”   周建业从卧室里出来,“我怕她空欢喜一场。”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知道?”   周建业递给她一个雪花酥,又在小吴面前晃悠几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小吴想也没想就说:“林厂长给你带的好吃的。”   周建业惊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小吴很是无语,“你不就想听我这么说,显摆什么显摆。”不待他开口,对林和平道,“每年中秋部队都会准备一些月饼。今年也不例外。本打算自己做,师长让后勤算一下,自己做没比买便宜多少,还不如林厂长的月饼好吃,我们部队决定今年找您订购。林厂长,能不能给我们便宜点?我们也知道你那个厂不容易,比出厂价便宜一点就行了。”   林和平第一反应是看周建业,毕竟,建厂的钱是他出的,来人还是他战友。   周建业把嘴里的雪花酥咽下去,道:“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往年是大月饼,今年找你买小月饼,后勤预算只会多,绝不会超支。”   小吴急了,“林厂长,我们海军——”   “知道你们不容易。”部队里的事,林和平不想知道太多,担心哪天遇到心怀鬼胎之人,说了不该说的话,给周建业惹麻烦,“建业都跟我说过,爹不疼娘不爱,几艘军舰比他年龄都大。”   小吴很意外,“既然你都知道,就直接说价钱吧。”   林和平没急着说,“建业说,你吃过我厂里的月饼?”   小吴点头。   林和平:“想必也算过平均每块月饼多少钱?”又见小吴点头,林和平说个数字,问道,“这个价你们能接受吗?”   小吴惊讶,比后勤算的价格少很多,“您这个不是出厂价,是成本价吧?”   “不是成本价。比出厂价低一点。”林和平道。   小吴:“那那怎么比有家食品店的价格低了将近一倍?”转向周建业,你媳妇是不是病了,还是打算以次充好。   周建业:“我说你傻,你生气吗?”   小吴怒目而视。   周建业不禁嗤一声,“从食品厂送到市里要不要油钱?车子损耗钱要不要加上?路上颠簸碎的要不要算上?两个送货员和两个营业员以及店铺租金,你给?”   小吴张口想反驳,默算片刻,却发现无法反驳,“……这么麻烦吗?”   现在县与县之间还是石子路,还没高铁,别想上午做好,下午运到千里之外的首都。也别想凭借报上的广告传遍整个青州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家中没电视。   林和平想多卖点,让没电视或不识字的人都知道,只能开实体店,“是很麻烦。若不是我们厂规模小,没什么名气,我们也没必要在市里开家店。”   “我们要的这些月饼,几号能给我们?”听到“规模太小”四个字,小吴担心起来。   林和平:“月饼可以放好几天,我希望你们八月初八去拉过来。但放好几天,没刚做好的好吃。你们相信我,八月十五再过去,我到时候跟你们一起过来。”   这事得后勤出面,小吴道:“我回头问问。午饭后给你答复。”   林和平:“也行,连合同一起。”   小吴惊讶,“还要合同?”不禁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笑了,“我是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媳妇。”   小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和平:“小订单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订单签合同付定金。你们都是建业的战友,不用付定金,但合同要签。免得我忙起来忘了,你们八月十五过去拉东西,拉了一车空气。”   小吴怀疑她就是怕他们部队不给钱——能被周建业个犊子看上的女人,绝对长了满肚子心眼。   林和平说得冠冕堂皇,小吴无法反驳,午饭前就把他的蛋糕钱和合同送过来。   拿到合同,林和平才敢相信,食品厂的第一个订单是周建业帮她接的。   林和平收好合同,就问周建业,“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下次我给你带过来。”   周建业心说,想吃你,可惜你不给。   “你家玉米收了没?”周建业问。   林和平没注意,她隐约记得地里好像有庄稼,“没有。”   “玉米收下来,让我岳母给我弄点玉米面。要细面,不要夹着玉米皮的。”机会难得,周建业没跟林和平客气,“给我做小鸡炖蘑菇配玉米饼。”   林和平登时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心软,人家可不会跟你心软。   周建业见她脸色变来变去,故意问,“不会做?”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周建业,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打死我?你不用还钱。”周建业道。   林和平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   “我吃小鸡炖蘑菇,你喝汤?”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习惯性想怼他,到嘴边明白他潜意思,他又不可能吃独食。   “你那个炒菜的锅太小。”林和平道   周建业:“你去买口铁锅,让后勤连人带锅一起把你送过来。”   八月十五之前必然很忙,市里只有杨槐花和金桂花俩人,林和平也不放心。她和林丰收俩人得往市里去好几次,帮忙一起看着店。   届时买了锅,让林丰收拉回来,倒也不费事。   “除了这两样,没别的?”林和平又问。   当然有,但他怕累着林和平啊。   周建业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一个,“我说出来,你不会骂我吧?”   “先说说看。”   周建业有点不敢说,“我想,我想要件毛衣。”   “毛衣?”林和平眉头微蹙。   周建业慌忙说:“围巾也行。”   林和平乐了,“我又没说什么,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周建业:“能怪我吗?上次自己睡觉乱打滚,早上起来怪我。昨晚睡觉把被子卷走,逼得我去你那边,又怀疑我故意的,想打死我。换你不怕?”   林和平不自在极了,“不就两次。”   “两次还少?”周建业像被针扎到似的,惊叫,“天还没冷,过些天冷了,还没睡着就往我怀里钻,怪谁?”   林和平想说,不可能!忽然想起一件事,每年冬天她的脚都特冰。用段其智的话说,跟死人脚一样。除非睡觉前泡脚。   即使晚上泡脚,不及时钻被窝里也没用。   前世她把脚搭在段其智腿上,段其智总是躲,她还以为段其智嫌她的脚冰。   “又瞎想什么?”周建业见她的脸色变来变去,“答不答应一句话的事,我还能家暴你。”   林和平抬眼看到周建业明明很想要,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懒得拆穿他,“可以。颜色?”   周建业脱口而出,“白色。”   “白色?”林和平看了看他古铜色脸,“你穿白色?”   周建业叹气,“林女士,能不能麻烦你对我上点心。我跟你说过,冬天肤色会变回来。我本来还打算明年回首都的时候穿给我爸妈看,就说是你亲手织的,既然——”   “行了!”林和平打断他的话,“别装了。我炒菜,咱们吃饭。吃过饭蒸包子。”   周建业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乐颠颠随林和平去厨房洗菜。   天慢慢变短,林和平担心到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点半就带着大包小包走了。   周建业照旧送她到大门口,看着林和平坐上拖拉机才走。   五点多一点,最后一锅肉包子蒸熟,周建业给张政委家送六个,林和平抵达清河村。   下车看到小三毛,林和平给他三个肉包子,提醒林丰收吃过饭就去厂里,才拎着包子和螃蟹回家。   金桂花和杨槐花都在市里看店,没人挤兑孙氏,孙氏看到她闺女拎的东西,还没进院就指着她数落。   林和平卖个耳朵给她娘,包子递给几个弟弟妹妹,又把螃蟹倒铁通里——让它们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   吐沫横飞的孙氏的戛然而止。   林和平佯装疑惑,“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孙氏顾不上跟她拌嘴,咽口口水,“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正吃包子的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同时朝林和平看去。   林宁宁试探着说:“厂里的?”   “厂里的姐不能拿回家。”林安宁提醒他。   林宁宁好奇地问:“那是哪来的?姐的钱都给娘了。总不能是姐夫给的吧。”说出来,林宁宁觉得真相了,“真是姐夫给的?”   林和平不待她娘回过神,塞他手里,“建业说平安和安宁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宁宁上学,又正长身体,我忙厂里的事,担心我们营养跟不上,给你一千块钱,给我们做些好吃的。不够年底再给。”   孙氏这个人说好听点有原则,说不好听点穷讲究。   哪怕吃糠咽菜,能填饱肚子都不会朝别人借一分钱,更别说收别人的钱。   周建业是孙氏的女婿,不是外人,在孙氏看来周建业毕竟不姓周,不能仗着他孝顺,就把周家的钱当成自个的。   在孙氏这个母亲耳濡目染之下,前世林平安和林安宁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不好意思麻烦林和平。只因林和平已嫁人,家里的钱财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他们不能让她在中间为难。   林平安闻言,先他娘一步说,“大姐,我们有钱。”   “你们姐夫比你有钱。”林和平道。   孙氏瞪着她说:“建业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天日晒雨淋挣点钱,不想着存起来留着以后养孩子,都给他们祸害,日子还过不过?”   林和平心说,你闺女和你女婿的婚姻都是假的,孩子这辈子就别想了。   然而,她娘正生气,林和平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孙氏就能拿擀面杖揍她。   林和平佯装头疼,“我才二十六。首都那些有本事的女人,这个年纪刚毕业,都是三十多才生孩子。我们从三十岁攒钱,攒个两三年,也够养孩子的。”   “三十多岁?你还能生出来?”孙氏震惊。   林和平不想笑,但她忍不住,“娘,需要我提醒您,宁宁出生时您多大吗?”   “我——”孙氏看到小儿子,好半晌憋出一句,“就算你能生出来,建业的父母知道——”   林和平冲林宁宁抬抬手,“给我倒杯水,我好好跟咱娘掰扯。”   孙氏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生气,她啥意思?说她这个当娘的不懂事,胡搅蛮缠啊。   “掰扯不是吗?咱今天就好好掰扯。”去厨房拿两个板凳,递给林和平一个,“掰扯吧。”   林和平:“周建业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钱。”指着她娘手里的钱,“有可能是两个这些。建业没说,咱不惦记他的钱,也就没问。您觉得,人家会在乎这点钱吗?”   孙氏摇头“这不是钱多少的事。你弟弟妹妹不是建业的弟弟妹妹。人家没,没啥,老头子。”   林老汉拿掉旱烟,开口道:“没义务帮你养弟弟妹妹。”   这话林安宁很是赞同,“是的,姐。你想吃啥,我,我下次回来从镇上给你买。”   林和平很高兴弟弟妹妹没有见钱眼开,但也不高兴他们跟她分的这么清楚,“可是建业说,我弟弟妹妹就是他弟弟妹妹啊。”   林安宁张了张口,不知道咋说,就给她哥使眼色。   周建业如果随便说说,林平安有的是话反驳。可他姐没要求,周建业就买两辆自行车,宁宁不知道时间,二话不说把自己戴了好几年的表给宁宁,没有一点不舍。老实本分如他爹的林平安说不出“姐夫就是哄你开心”之类的话。   林平安试探着说:“娘先收下,以后我们工作赚到钱,姐有了孩子,多给孩子一些见面礼呢?”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   林平安忙说:“大姐,我我——不是催你生孩子。是说以后,以后。”   林和平她爹林老汉面露怀疑,“和平有孩子,你们也该结婚了。你们能做主吗?”   “爹,没那么快。”林宁宁把最后一口肉包子咽下去,伸出手指头,“明年大哥考大学,顺利考上,要上四年。上学期间他没钱,他想结婚,女方也不愿意。至少得存两年钱。这就是七年。七年后姐三十三。”   林和平笑了,“都没你会算。”   “对啊。咱家我学习最好。”林宁宁很得意,转向林安宁,“二姐,我未来的二姐夫敢不同意,就跟大姐学,把他甩了。让大姐夫给你找个军官。”   孙氏一听这话,顾不上手里的钱,“安宁,不能听宁宁个熊孩子的。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离过婚,有正式工作,长相过得去,还跟头婚一样找。女的只能往下找。你姐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林和平转向她娘,“谁是狗屎?”   孙氏被自己的口水呛一下,“你!”   林和平无奈地说:“是我亲娘,没错。既然你这么疼周建业,收他一千块钱咋了?”   “我……”孙氏说不出来了。   林和平从她娘手里抽出一张大团结,递给林宁宁,不待她娘嚷嚷,“找村里人买些鸡蛋,明儿平安和安宁走的时候带二三十个,一顿两个。”转向孙氏,“我明早想吃鸡蛋羹,晚上想吃红烧鱼。你不给我做,后天就去找你女婿。你给我做一顿鱼,让我吃三天咸菜,下周就去找你女婿,说你虐待我。”   正准备往外去的林宁宁踉跄两下,连忙回头看看他娘有没有被他大姐气晕。   孙氏离晕只差一口气,偏偏又知道林和平没跟她开玩笑,那口气还顺不上来,转向她老伴儿,“老头子,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咱俩收拾收拾铺盖,去坟地里找咱爹娘吧。”   林和平知道她娘装腔作势,很不客气地说:“您这个样,我爷爷奶奶绝对不会见你。还得弄一阵阴风把你吹回来。”   哗啦一声,一阵秋风拂过,一片秋叶好巧不巧落在孙氏虎口之上。   孙氏打个哆嗦。   啪嗒!   手里的钱掉在地上。 第24章 心里有鬼   院里突然安静下来。   片刻, 响起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和平捂着肚子,“不行了, 不行了, 不能再笑,阑尾炎笑出来了。”一看到地上的钱, 扑哧笑喷, 见她娘的脸色煞白, 又忙把笑憋回去。   孙氏魂不附体地转向她老伴儿。   林老汉磕掉眼袋锅里的烟灰, 收起烟袋, “和平, 差不多了。”   “我也不想。”林和平一脸无辜,“谁知这么巧。娘——”   孙氏惊醒, 捡起钱塞她手里, “给你的钱!”像有剧毒似的,还给她就往林老汉身边躲。   林宁宁诧异,“您还真信?”   孙氏:“你不信, 树叶没落到你手上。”   “没落到我手上, 可是落到桌上了。”林宁宁说着,指给他娘看。   林和平和周建业的午饭吃得早, 这会儿也饿了,拿起一个肉包子, 边吃边说:“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小弟。”   林宁宁下意识问:“啥词?”   “做贼心虚。”他另一侧的林平安吐出四个字。   孙氏转向她儿子,说谁是贼?!   林平安抬手指林和平,“我替大姐说的。”   “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林和平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我说的是心里有鬼。”   林安宁忍不住问:“心里有鬼是成语?”   林和平点头,“是的。”转向她娘, 指着她放在桌上的钱,“真不要?接下来我会很忙,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你让我去镇上自己买自己做?娘,下次去看你女婿,发现我瘦的跟鬼一样,你说他是怨您,还是怨爹呢?”   放在以往,孙氏一定会说,“怨你自己!”   经过刚刚那一出,孙氏很担心她公公婆婆晚上来找她,戳一下林老汉的手臂,让他收拾林和平。   林老汉转向小儿子,“宁宁,听你姐的话先买,先买一百个。”   “一百个?!孙氏震惊。   林和平忍不住捂耳朵。   林老汉担心闺女又挤兑他老伴儿,忙说,“一百个咋了?他们四个一人两个,一天就是八个。一百个都吃不了半个月,”停顿一下,转向不敢离去的小儿子,“一百太少,买一百五。”   孙氏惊得瞪大眼,不敢置信地问:“你疯了?我——”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林和平,不由地想起她那个孝顺女婿。担心女婿生气,从此以后不再孝顺她,孙氏把话咽回去,“咱家的鸡一天能下几个。对对,能下好几个蛋,宁宁,不用买了。”   林老汉故意说:“咱家的鸡蛋攒起来留着卖,将来给平安娶媳妇,给安宁准备嫁妆。建业既然让咱们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就用建业的钱。”   “别胡说。”孙氏瞪一眼她老伴儿,夺走林宁宁手里的钱,“出去买鸡蛋,咱家鸡蛋拿出去卖,让村里人知道,谁敢嫁给平安。安宁以后咋嫁人。”   林老汉继续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也不说,村里人咋可能知道。”   “咋不可能。晚上不能卖鸡蛋,我白天去镇上能瞒过谁?”孙氏反问。   林老汉:“我以前让你给和平他们做点好吃的,你两天煮一次,一天煮一个。建业嫌和平被你养瘦了,他出钱,你还不让买,你说咋办?”   林和平脱口而出,“凉拌。”   “你闭嘴!”孙氏大声吼。   林和平摇了摇头,“不行。还没说完,我有个主意,娘想不想听听?”   “你有主意?”孙氏满眼鄙视,“你有吃的主意。”   林和平叹了一口气,“您这人,自己不懂,还不信别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那你说!”孙氏话音一落,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竖起耳朵等着听。   林和平:“我到过年再去看建业,建业就不知道我是瘦了还是胖了,娘也不用犯愁。这个主意咋样?”   孙氏正想赞同,掐指一算,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很不客气地说:“不咋样!”   “那我明早要吃鸡蛋羹。一天至少俩鸡蛋。”林和平猜到她娘会这么说,立即把刚刚想好的说辞说出来,“不管您是炒还是蒸,不让我吃到,见到建业就说你宁愿用他的钱,做不知道哪辈子才能用到的棺材,都不愿意给我买好吃的。”   现在人均寿命短,村里家境富裕的,过了五十岁大关,就会寻摸木头,给自己弄一副好棺材。   比如老村长,他没弄棺材,但他准备了一堆木板,他和他妻子住堂屋东间,棺材木就放在堂屋西间。   孙氏和林老汉没想过准备棺材,只因四个儿女只有林和平成家。一旦林宁宁结婚,他们当父母的没啥责任,定会琢磨身后事。   孙氏听林和平这么说,没往闺女是不是诅咒她早点死方面去想,指着林和平说,“敢在建业面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我的嘴烂了,你女婿只会更心疼。”心不心疼林和平不得而知,凭周建业那么看不惯他娘的做派,绝对会借机把她娘挤兑的怕他。   孙氏闻言果真变了脸,有害怕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服气,“依你这么说,我还拿你没办法了?”转身就朝厨房去。   林宁宁忙说:“大姐,快跑!”   “娘不敢。”林和平又拿一个包子,“村里的工人还指望我开工资,把我打出个好歹,不说二婶和老村长,以前要给平安说对象的那家人,也能拿刀砍了娘。”   啪嗒!   厨房里传出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   林和平勾头朝厨房那边问,“娘,是擀面杖掉了,还是扫把倒了?”   厨房里安静极了,仿佛里面没人。   林老汉叹了一口气,“和平,别气你娘。他娘,你攒的鸡蛋在哪儿?我让宁宁和平安搬出来。”   厨房里依然没有声音。   林宁宁转向他大姐,无声地问:“哭了?”   林和平看向她爹。   林老汉拎着烟袋进去,“干啥呢?”见她盯着盛螃蟹的桶,“你看螃蟹干啥?今天又不吃。”   “今天吃。”林和平忙说:“那是早上运来的螃蟹,今天不吃,平安和安宁明天去上班,咱们吃不完过两天就死了。”   孙氏再次找到出气口,嘲讽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林宁宁张口欲说,林和平按住他的肩膀,“不会干啥,就会做吃的而已。所以我现在是食品厂厂长,您只能是厂长她娘。”   厨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林宁宁想笑。   林和平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忍住!   随后,林和平朝屋里说:“螃蟹是建业买的,咱家六口人,一人两个,吃饭的时候我要看到盆里有十二个螃蟹。我现在得去老村长家,跟老村长商量点事。安宁,帮娘做饭,平安烧火,林宁宁,饭做好去叫我。免得咱娘让我吃剩饭。”说完就往外走。   孙氏闻言追出来,林和平冲她扮个鬼脸,抬手把门关上,把她娘关在院内。   孙氏气得跳脚,“老头子,她是——”   “她想上天。”林老汉接道,“你也别不服,她能上去。”   “嘎?”孙氏听傻了。   林老汉:“我听丰收说,她厂里的东西卖的特好。你闺女能拿到不少奖金,人家说不定明年回首都,就坐飞机过去。你还记得飞机长啥样吗?”   林宁宁不禁说:“娘没见过飞机吧。”   林老汉接道:“见过。小鬼子用飞机往咱们这边投弹的时候,你娘说她当时在院里喂鸡,差点被炸死。”   林平安从未听他娘说过,“娘后来咋躲过去的?”   “躲案板底下。”想起早年差点死,孙氏顾不上跟林和平置气,“你姥姥家的案板跟咱家用的一样,柳树的。柳木结实,厨房塌了砸在案板上,我才躲过去。”   林安宁惊呼,“好险!”   林老汉点了点头,“是呀。侥幸躲过去,这些年还活得好好的,”转向孙氏,“你还有啥不满足?”   孙氏被问愣住,“我……我,人也不能只为了活着。”   “现在是这样说,以前呢?”孙氏天天咸菜馒头,林老汉以前不说,是觉得儿女都不容易。   现在林和平的厂办起来,又嫁个好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帮小儿女一把,林老汉就觉得没必要再跟以前一样,节衣缩食。   林老汉了解他妻子,没有任何原因,让孙氏天天做鸡蛋,一人俩,孙氏能拿擀面杖朝他身上砸。   他俩打起来,村里人就算不看他家笑话,也会忍不住问问林和平,出啥事了。   林和平忙得都要住厂里,林老汉不舍得给闺女添麻烦,所以不论孙氏问他吃啥,做啥吃。他都说,随便,都行。   对于林老汉的问题,孙氏不假思索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人结婚,几斤粮食就行。现在都要三转一响。你知道啥是三转一响吗?”   林宁宁开口道:“我知道。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不过那是以前。娘,人家城里现在流行的是三大件。”   “三大件?”孙氏忙问:“啥三大件?”   林宁宁掰着手指,道:“冰箱电视洗衣机。”   “乖乖……”孙氏倒抽一口凉气,“那那,我得攒多少鸡蛋?”忙转向他老伴儿。   林老汉:“攒一辈子。”   孙氏想也没想就问,“平安咋娶媳妇?岂不要打一辈子光棍。”   林平安险些被嘴里的包子呛死,连忙去厨房弄点井水把包子送下去。   林安宁看到她大哥这样,道:“娘,这就是为啥姐让我们考学。我们毕业后,两年就能买得起三大件。”   孙氏潜意识认为,当爹娘的就得给女儿准备嫁妆,给儿子准备彩礼,浑然忘了,现在不是三十年前,没法做工赚钱,只能靠一家人省吃俭用的积攒。   孙氏恍然大悟,“我一着急,忘了。”试探着问她老伴儿,“那就把和平拿来的螃蟹,全做了?”   林老汉:“你不做行吗。你闺女的脾气,又不是不了解。你不让她满意,她明天就能去找建业。”   林和平后天也不能去,因快到八月十五了。   林和平到老村长家,老村长家正做饭。   老村长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不跟林丰收一家住一起。   两家房子相邻,在中间的墙上开了一道门,方便往来。   老村长看到林和平,打开小门喊小孙子林三毛过来烧火,他跟林和平去堂屋。   林和平指着外面,“出去说。”   老村长的神色认真起来,到门外,瞧着四周没人才问,“出啥事了?”   先前蒸包子的时候,林和平闲着没事,就跟周建业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写下来。   林和平把纸递给老村长,“农忙过后,我想请村里人帮忙建几间房。”   老村长奇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林和平笑着说:“您且听我说完。咱们村一两百户,不可能让他们都去食品厂。厂是县里的,别的村见我只招咱们村的人,肯定会去县里告状。”   老村长听到这里明白林和平为什么要出来说。   这事不能让家里的孩子知道。   孩子单纯,即使能藏住话,有心人随口一激也激出来了。   老村长:“你是咋想的?”   “让咱们村年轻力壮的男人租个建筑队,专门给人建房。”林和平道。   老村长朝周围看一眼,没有危房,村里人乐意组建,也没人找他们盖房子啊。   如今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不是儿媳妇要求,不是房子快倒了,甭说清河村,镇上也没人舍得把还能住的房子推倒重建。   老村长的担忧,林和平考虑到了,“我的这几间房子得盖到下大雪。有人找他们,也得到明年开春。明年开春我厂里的生意比现在好,食品厂交了税,县里有钱,必然会把坑坑洼洼的路修一修。   “那时我就可以跟县里说,咱们村有个建筑队。县长看在我的面上,定会用他们。哪天有人娶媳妇,媳妇要求盖新房,必然会找他们,说出去好听,毕竟给县里干过活。”   世人都爱面子。   老村长想想,觉得这事能成。   林和平继续说:“他们是专业的,答应别人什么时候盖好,就能盖好,别人等着娶媳妇,也不用担心新媳妇到家,房子还是四面墙。”   老村长赞同,但这事也不值得林和平此时过来,她又不是现在建房,“和平,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林和平:“过几天得从村里招一批临时工,但要挑干活麻利,且认真仔细的。我担心有人闹意见。请老村长先把建筑队的事跟村里人说说,让他们有个盼头。   “招人的时候,也请您跟大伙儿说,谁干活好,以后招工,就从她们里面招。回头忙起来,她们累了也不敢偷懒。”   这些老村长都可以出面,“以后打算咋办?”   林和平笑了,“我忙完这次,以后不忙了,有的是时间收拾她们。”   事实上林和平没等以后。   次日周一,林和平到厂里,让冯会计安排食堂的人。   以前厂里有做饭的工人,流程规矩,冯会计都懂。林和平拿着跟部队签的合同去车间。   到车间林和平就拍拍案板,“停一下,开个短会。”   “人不齐开啥会啊。”   不知谁说一句,林和平也没朝说话的人看去,“我知道,明儿你们跟她们说一声。”   昨天林和平休息,车间的机器并没有停。林和平提前挑六个人改今天休息,所以车间里只有十三个人。   林和平扬起手中的合同,“上次我去部队看望我爱人,给他带了些吃的,就是你们做的那些。”   “咋样?”有人忙问。   林和平转向说话之人,面无表情地问,“很想知道?”   说话的人见她面色不渝,连连摇头,道:“不,不想。”   林和平瞥她一眼,收回视线,“我爱人不爱吃甜食,就把那些东西分给左右邻居,其中一个就是管后勤的。   “炊事班做的月饼跟你们去年做的一样,硬的硌牙。那个后勤的同志吃到咱们厂的月饼,就向上面反映,今年找咱们买。”   “找咱们买?”   所有人同时开口,包括时刻提醒自己,林和平是厂长,不是她侄女的王氏,也不禁瞪大眼睛,看着林和平。   林和平颔首,“我——”   “厂长,厂长,电话!”   冯会计大步跑进来,对上众人的视线,不由地停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有事?”   “小事。”林和平转向众人,“你们继续,我等一下过来。”边往外走边问:“什么事?”   车间内的众人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然而,什么都没听见。   有人忍不住说:“这个冯会计,竟然连我们都瞒。”   王氏闻言,有点不开心,很想说,你算老几,瞒你咋了。   可是这话一出,必然得吵起来,给林和平惹麻烦。   王氏边做面包边慢悠悠说:“冯会计那么着急,找厂长的肯定是大人物。说不定是军区领导,或者县长书记,冯会计有心想告诉咱们,没征得领导同意也不敢说。”   先前说话的人很是诧异,“军区领导?县长书记?”正想接着说,咋可能。一想林和平刚刚说的话,顿时不敢往外瞅。   前些天林和平给厂里安电话,装风扇,都能惹得冯会计一惊一乍。   随着有家食品店开业,冯会计跟着林和平往市里去几次,突发状况遇多了,很少再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   林和平见他失态,也很好奇是哪个大人物,到办公室门口就问,“谁呀?”   冯会计小声说:“一中校长。”   林和平下意识接道,“校长就校——”猛地转向冯会计,“市一中校长?”   冯会计连连点头。   林和平三步做两步走,拿起电话,笑呵呵说:“您好,我是林和平。好,您请说,没问题,下午,下午四点左右,行。”不紧不慢地挂上电话,就对冯会计说:“成了。”   “成——成了?”冯会计大概猜到一中校长找林和平什么事,正因如此,刚才才那么激动紧张。可他看到林和平波澜不惊的模样,又忍不住怀疑猜错了,“不是找咱们买月饼?”   林和平点头,“是的。”   冯会计:“那你怎么都,都不激动?”   “你看过这个,你也不会激动。”林和平把合同递给他,“比照这个拟一份,随我去市里。”说完就往外走。   冯会计接过合同就打开,他倒要看看里面什么东西,“啊?!”   在食堂里熟悉环境的夫妻二人慌忙跑出来,异口同声,“出啥事了?冯会计。”   冯会计嘴角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莲朝她男人林合适身上一巴掌,“快,快把冯会计放地上,羊癫疯犯了。”说着就扶冯会计。   冯会计陡然清醒,“你才羊癫疯!”   正想上前的林合适愣住,“你你——没得羊癫疯?”   冯会计:“你才得羊癫疯。”   李莲很是不明白,“没得羊癫疯,你咋嘴角直哆嗦?我们村得羊癫疯——”   “我不是你们村的。我就算得,也是被你们村的人给吓得。”抬手把合同递给她。   李莲条件反射般抱住,翻开一看上面全是小蝌蚪,“你给我这个干啥?我又不认识。是不是和平要给我们签合同?可是老村长说他明天过来。他不来,我们不会写字,咋签啊。”   冯会计闻言,想真晕过去,夺走合同,一看上面有个折痕,连忙抹平,“这不是你们的合同。你们的合同得老村长过来,当着他的面写。这是部队找咱们厂买月饼的合同。厂长昨天去看望她爱人的时候,部队领导找她签的。”   夫妻二人惊得合不拢嘴。   林和平把部队那边的订单数告诉车间职工,也把她们惊得目瞪口呆。   容她们缓一会儿,林和平指着做鸡蛋糕的几人,“我之前说,你们能把鸡蛋卷做的薄又脆,我做主给你们发奖金,现在这句话依然有效,你们能把蛋糕做的软和蓬松,也能拿到奖金。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五天。”   王贵香闻言忍不住说:“我做到了,您也没给。”   王氏瞪她妹妹一眼,让她闭嘴。   林和平:“你做到的时候已经逾期半个月。多出半个月时间,我相信你们有心都能做到。现在说的蛋糕也一样,你们能赶在十一前做到,我多发半个月工资。”   王贵香在她姐的瞪视下,继续说:“我们都做到,您还都发?”   林和平点头,“但你们还得通过我的考验,以免你们一个人想到,告诉所有人。”   王贵香下意识问:“啥考验?”   “你家孩子考试时,老师说答案吗?”林和平反问。   王贵香尴尬了。   王氏忍不住笑了,活该!   林和平继续说:“我这么要求也是有原因的,部队除了找咱们订月饼,还订一些蛋糕。有位同志结婚,打算用蛋糕招呼战友。因是咱们厂的第一个订单,客户还很特殊,我昨晚特意去县长家汇报一下。县长说食品厂的事,他们全力配合。”   众人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次连王氏都忍不住开口,“全力配合的意思是啥意思?”   林和平转向清河村村民,“你们无视厂规,我一定会开除你们。”不待她们开口,转向正式工,“我没权利开除你们,但是,我可以把你们调到别的厂。至于是煤矿还是窑厂,要看你们犯的错误大小。”   不高不低的声音落下,几个正式工脚底生寒。   林和平继续说:“我知道以前厂里没有半点规矩,要求你们这个那样,你们一定很不习惯。”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林和平:“所以你们失业好几个月,险些下岗。”   几人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   林和平:“你们见识浅薄,不懂要想把一个厂做大,首先得有规矩。有句俗话,想必都听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以前不用守规矩,钱伯达也不会动不动就发奖金。   “你们从我这里拿那么多钱,就算难受的想死,也得给我忍着。不然就趁早离开。此时离开,我可以请县长把你们调去别的厂,比如邻县的糖果厂。”   众人害怕起来。只因她们到那里吃住都是自己的,根本剩不下什么钱。   林和平指着馅料,“不要觉得你们会拌馅料,我看在这些馅料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不可能!我在首都学了一本书的点心。你们把面包蛋糕方子传出去,我可以做老婆饼。知道什么是老婆饼吗?”   正式工们同时摇头。   清河村的村民想问,见林和平好像还没说完,都忍着没吭声。   林和平继续说:“你们跟我签了合同,背着我偷偷卖掉配方,我可以去法院告你们。这点你们想过没?”   正式工没想过,因为她们就没想过去别的地儿。   现在听林和平这么一说,越发害怕起来。   林和平见状,却没有心软。刚刚那番话她早就想说了,但时机没到。   现在有了订单,她从村里找的人也都学会做,林和平不担心正式工集体辞职,继续说:“我刚刚说的那些长期有效。你们也不用盼着我被县长或书记调到别的地儿去。我调到这边的时候,跟县里签了合同的。食品厂在,我就在。一直干到我退休。最后——”   “还有?”众人齐呼。   林和平点头,“我之前不得闲,从今往后,我会抽查。被我查到里面有头发,或有脏东西,别怪我心狠。”转向王氏,“二婶也一样。”   王氏笑着说:“进了这个食品厂,我就不是你二婶,是你厂里的一名工人。”   “那你们继续,我下午去市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林和平道。   有人忙问:“您还要去找市长?”   林和平被问愣住,反应过来,“市一中给老师准备的月饼,打算从咱们厂买。我去跟一中会计签合同。”   正式工们松了一口气。   林和平挑了挑眉,“过两年食品厂形成规模,我不去找市长,市长都有可能主动来见我。”   众人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林和平:“又不信?两个月前,你们敢相信部队和市一中找我定月饼吗?”   一句话把众人问哑巴了。   林和平嗤一声,转身走人。   众人却被这一声吓得哆嗦。   面对窗户的工人看着林和平走远,就问王氏,“厂长说你也跟我们一样,是真的,还是你俩唱双簧呢?”   王氏:“她娘听说她厂里需要人,想让她把她表姐表嫂弄进来,她都没理。你觉得她敢不敢开除我?”   孙氏没提过,只因为她担心村里人说林和平任人唯亲,把食品厂变成她自家的。   村里人问孙氏食品厂的事,孙氏都说想知道什么问林和平。   林和平极少在家说厂里的事,老村长都比孙氏和林老汉知道的多。   村里人啥也问不出来,同王氏一起招进来的人便以为王氏说得是真的。   正式工见她们对王氏的话深表赞同,又忍不住问:“听你这样说,厂长比我们以为的还厉害?”   王氏笑了,“她和建业结婚都没跟我们说,领了证才把人带来。不厉害敢这么干?不是我故意吓唬你们,她从首都调到这里,就想干出一番事业,咱们敢给她使绊子,杀人不犯法,她们把咱们宰了。”   “对对!”王氏身边的中年女人连连点头,“我儿子以前跟她打过架。我儿子比她大三岁,高半个头,就因为欺负她弟平安,被她按在地上打。也不知道她一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劲儿。不是我们及时拉住,她能把我儿子打死。前些天回村招人,还以为她不可能要我。谁知这丫头狠归狠,不记仇。”   这事王氏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她知道,“前面食堂俩人,跟她娘闹过不愉快,厂长还把他们招来,就是觉得他们有本事。用戏文里的话说,她是敢爱敢恨。”看向她妹,“不要觉得是我妹妹,就跟她顶嘴。一次两次不跟你计较。次数多了,她能直接把你弄走。”   王贵香心里打了突,其他人见状,不敢再讨论,端是怕林和平突然回来。   整个青州市无敌手,林和平有预感,阳历九月底,农历八月十六就能把她买房子的钱赚回来。   到达有家食品店,跟市一中签了合同,收下定金,林和平就问金桂花和杨槐花两人,“最近还习惯吗?”   金桂花:“习惯是习惯,就是没人来时太急人。”   林和平笑了,“你们还真是劳碌命。过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可别说累啊。”   杨槐花:“累又不是白累。有你给的奖金,从明天忙到年底,我俩也乐意。”   林和平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如果让你们其中一个看店,像最近几天的情况,你们能忙得过来吗?”   俩人下意识点头,随即就摇头。   林和平疑惑不解。   金桂花:“让我一个人看店可以,可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出三天,我肯定得憋出病。”   林和平也没想过让她一个人,否则都没法出去买饭,“我打算把县里的店开起来。桂花嫂子,槐花婶子,谁想去县里?工资和补贴都跟这边一样。县里生意极有可能一般般,所以没什么奖金。”   一个月五块钱奖金,一年就是六十块钱。   六十块钱够买油盐酱醋的。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林和平:“你们猜拳?或者我写个纸条,抓阄?”   俩人都开不了口,便听林和平的。   杨槐花抓到县里,脸色瞬间变得微妙。   最近这段时间金桂花跟杨槐花处的不错,抓到市里也开心不起来。   金桂花期期艾艾地问:“和平,不能让别人去吗?”   “除了我和冯会计,谁还会卖东西?”林和平反问,“不过我还没说完。”   俩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林和平见状,不再卖关子,“槐花婶子,让你大儿媳妇跟嫂子在这里,让大妮跟你去县里。你俩先别高兴,她俩啥都不懂,卫生习惯可能还不如你们,补贴和奖金跟你们一样,工资减半。干到年底。年底没犯过大错,就让她俩在县里,你们回市里。这样行吗?”   杨槐花忙说:“行,行。”   金桂花忍不住接道,“和平,你的脑袋咋长得啊。这种主意都能让你想出来。”   林和平摇了摇头,“是她们自己争气。”   杨槐花说争啥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发传单那天,她大儿媳妇和金桂花的闺女大妮都在。   她们一直以为林和平把她俩弄来,是让俩人见见世面,以后好去厂里上班。   杨槐花想到这点,莫名觉得林和平可怕,天天跟她俩说长道短,竟然能忍住一个字不说。以致于林和平走后,杨槐花就忍不住跟金桂花说,“和平这丫头,将来不得了啊。”   金桂花诧异,“你才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杨槐花忙问。   金桂花指着店面,“那个小破厂啥玩意都没有,她就敢在市里租店面,去登报,一般人谁敢想。”   杨槐花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连连点头,“也不舍得给咱们安风扇。”   “可不是吗。”金桂花道,“换成她娘孙小妹,甭说每天补贴咱们一块钱,得让你我喝凉水,还嫌咱喝得多。”   杨槐花:“所以不如她闺女。哎,你说一中会计找咱们厂订月饼,老师还会不会来咱们这儿买月饼?”   这也是林丰收所担心的事。   林和平看一下月饼合同上的数量,让林丰收该怎么送怎么送。因为学校发的月饼,只够他们自己吃的。   不出林和平所料。   次日,林和平把县里的店开起来,第二天,林丰收就告诉林和平,市一中的老师知道他们会计订月饼,还问杨槐花和金桂花两人,他们八月十五放不放假,他们十五上午来买月饼。   林和平听闻此事,直接告诉他,全厂职工做到八月十五中午。   休息两天,八月十八再来上班。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   然而,高兴两天,林和平又接了三个订单。   林和平抽掉六个人做面包蛋糕这类拿去店里卖的东西,其他人都做月饼。   八月初八上午,厂里的电话一响,全厂职工都跟受惊了的鸟儿一样,手脚哆嗦。   其实脚是站太久麻了,手累得抽筋了。   饶是王氏不想给林和平添麻烦,俩人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王氏也忍不住说:“和平,我觉得不能再接单了。再接,我们恐怕不能保证质量。”   林和平闻言,知道时机到了。   晚上,村里大喇叭响了。   老村长念一串人名,让他们去村委会开会。   全村老少都跑过去,好奇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值得大喇叭通报。   到跟前得知月饼厂需要临时工,干到八月十五中午给半个月工资,村民们不禁庆幸,他们过来了。   老村长知道村里人一定会毛遂自荐。不等他们开口,就把林和平先前同他说的话,转成他的语气说给大伙儿听。   众人听老村长说完,记起食品厂是国营单位,厂里不需要这么多人,林和平把他们弄进去,县长能把林和平调回计生办。   众人不敢歪缠,回到各自家中,开始琢磨老村长之前说的事——组建清河村建筑队。   这些林和平都不知道,订单如雪花般飞进来,孙氏给林和平做龙肉,林和平也没空回家吃,孙氏开始担心了。   找到林丰收问厂里的情况,得知特别忙,工人三班倒,孙氏到家杀一只老母鸡,炖好给林和平送去。   林和平看到鸡汤上层飘一层油,愣是不敢喝,怀疑那是砒/霜。   孙氏朝她脑袋上一巴掌,指着油腻腻的鸡汤说:“吃完,喝光!”担心林和平个不知道爱惜东西的给别人吃,特意去车间里找妯娌盯着她。   王氏满口答应下来,孙氏一走,王氏就给忙忘了。   林和平没空做饭,喝不下去也没舍得倒掉。鸡腿吃了,其他的肉跟汤放炉子上,煮两顿面条吃光,也迎来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傍晚,除了部队的月饼,其他的订单都已出货,林和平立即回家收拾东西,明儿上午从厂里直接走。   “林厂长,是林厂长吗?”   林和平这几天太累,担心骑车睡着,就没敢骑车。   走到厂南边的大路上听到有人喊,以为出现幻觉。   循声看去,打西边来一个中年女人。   那人停下车子,林和平才看清楚,好像是隔壁村的。   林和平疑惑,这人找她干什么。   “怎么称呼?”一切未知,林和平决定先摸“敌情”。   女人道:“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计生办的吴慧敏,兼着你们村和我们村的妇女主任。”   林和平:“听说过。”   吴慧敏闻言,笑了,“听说过就好。我听你们村的人说,食品厂明天放假,你是不是要陪你爱人过节?”   林和平点头,“是的。”   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吴慧敏:“林和平同志,你能从首都调来,我很佩服你。听说最近厂里忙,你们村的年轻媳妇都被你弄去厂里做事?”   林和平再次点头,“是的。这事,我们村的人都知道啊。”   吴慧敏见状,忙说:“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做得好。她们整天不着家,我就不用担心明年这个时候挨家挨户催罚款钱。”   林和平松了一口气,“您是要跟我说这个啊。”   “还有,还有。”吴慧敏道,“我希望以后食品厂的生意红火起来,也能考虑考虑我们村的人。”   林和平:“这是一定的。乡里乡亲,知根知底,我用着也放心。”   吴慧敏点了点头,“你很不错。女人要想在家里说一不二,就得有事业。你现在还年轻,三十岁再生孩子都不迟。”   林和平闻言,忍不住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怎么不见你去镇上或我家领东西?”吴慧敏好奇。   林和平不禁问:“什么东西?” 第25章 中秋团聚   吴慧敏从包里拿出一把, “这些啊。部队里也有?”不待林和平开口,“不管有没有,你们还年轻, 以后用得着。”塞林和平手里。   林和平担心掉地上, 连忙接住, “这是——”看清盒上的标识, 脸轰一下变得通红通红。   吴慧敏乐不可支, “二婚了,还不好意思。林厂长,这个样子千万不能让你们村的媳妇婆子看见。否则以后都没法管她们。哎,咋没骑车?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林和平吓得连忙摇头, “不不用, 我——坐半天累了, 想走走。”   “瞧你吓得。”吴慧敏摇头失笑,“你爱人是军人, 你们只能生一个,我不担心你们超生。我是替那些刚有事做的女人们担心。你说最近几年没打算要孩子, 我信你。想要孩子, 早跟你前夫生了。哎, 瞧我这张嘴, 真不会说话。天色不早, 先走了。”   林和平心说, 你赶紧走吧。   然而,她担心此话一出, 吴慧敏停下跟她详谈,佯装不好意思,催道:“快走吧, 快走吧。”   吴慧敏见她还害羞,笑了笑,跨上自行车往家去。   林和平直到她走远才敢长舒一口气。   抬手就想把东西扔了,又担心被孩子们捡到当气球吹。   放兜里揣回家,林和平就去她和林安宁那屋。   打算藏枕头底下,一想东西是给她和周建业用的,林和平觉得别扭,犹豫片刻,藏隔壁林平安的枕头里面——林平安每周回来一次,枕套不需要经常洗,能藏很久。   次日清晨,林家响起一声惊叫。   林和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林安宁昨晚就回来了。她不如林和平累,天蒙蒙亮就醒了。   听到惊叫声,林安宁扔下毛巾就往屋里跑,“不知道,是大哥的声音。”说着就拍隔壁的门,“大哥,大姐问你出啥事了。”   室内寂静无声。   林和平套上衣服就踹门,“林平安,开门!”   房门打开,林平安顶着一张大红脸出来,“没,没啥事。大姐,赶紧去吃饭,吃了饭你还得去厂里盯着生产。”   林和平:“你这个样,我能放心吗?”   “真没事。”林平安说着就要关门。   林和平把脚伸过去。   林平安怕夹着他的脚,停下来,林和平趁机推开门。   林平安想拦,林安宁上手拨开他的胳膊。   姐俩合力挤开林平安,看到他床上除了被套枕套还有一小堆小盒子。   林安宁过去,拿起一盒就问,“这啥东西?国外的香烟吗?”   林平安脸上的红晕瞬间消失殆尽,只剩无语,“你就知道香烟。”伸手夺走。   “不是香烟是啥东西?”林安宁好奇,“你买这么多干啥?娘知道又得骂你。”   林和平被那堆东西惊着,反应过来正好听到“骂你”,“被娘知道,只会骂你。二十多岁的人,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大姐知道?”林安宁问出口,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她大姐那么厉害,还在首都待几年,啥不知道啊。   林和平:“阻止男人和女人生孩子用的。”   林安宁还想问,猛地想起已婚同事说过的话,脸瞬间变得通红。可一瞧床上六七□□盒,顾不得脸红,“大哥,你竟然——”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林平安忙说。   林和平大概知道,“有几盒是妇女主任给我的,担心被娘看到念叨,就随手放你屋里。”   “难怪呢。”林平安听她这么说,不意外,清河村刚结婚的人都收到过来自妇女主任的关爱,“可是不对。大姐,这不是几盒。”   林和平:“另外几盒应该是你姐夫去镇上领的。给宁宁领的。”   “啥?”   兄妹二人同时惊呼。   林和平:“咱家宁宁长一双招桃花的眼,你姐夫担心他以后考到县里,咱们管不住他,他弄个孩子出来。”   林平安忍不住大骂,“林宁宁个混小子——”   “我又咋了?”林宁宁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哥手里的东西,瞬间结巴,“你你——咋给翻出来了?”   林平安:“不翻出来,好让你以后弄出个孩子来?想得美!”塞给他两盒,“自己收着。”剩下的想塞林和平手里,怎奈他不敢。   林和平又不能说,她和周建业用不着。   深吸一口气,过去拿两盒,“剩下的你和安宁分了。”林和平指着林平安,“不准让女人未婚先育。”转向林安宁,“敢在婚前搞出个孩子,我打断的腿!”   明明是说林安宁,兄妹三人同时打个哆嗦,因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大姐说得出做得到。   “大清早的又吵吵啥?还吃不吃?”   孙氏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林和平顺手把东西塞包里,深吸一口气,装得从容镇定,“平安大惊小怪,我数落他几句。娘,你女婿说他特喜欢吃鹅肉,要不要杀只大鹅,我给他带过去。”   林家和孙家没人当过兵,孙氏不知道部队里的情况,先前觉得周建业吃不好,误以为周建业只能吃食堂。   林和平上次能带回来一包螃蟹,孙氏便知道周建业想买鸡鸭鱼肉改善伙食,比他们这些在外面的人还方便。   孙氏瞪一眼林和平,“你想吃还差不多。”   林和平顺着她的话说:“我想吃咋了?凭我给你找个周建业那么孝顺的女婿,你都得对我好点。”   “我——我又没让你找。”孙氏说完就往厨房里钻——拒绝再跟她废话。   林宁宁跟着哥哥姐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小声说:“娘每次说不过大姐,就往厨房躲。也不知道厨房里有啥,能让她这么喜欢。”   林安宁压低声音,“不是厨房里有东西,是离厨房最近,娘想最快避开姐的视线,只能去厨房。”   “你们仨还吃不吃?”孙氏端着馍筐出来就吼。   兄妹三人连忙去洗漱。   饭毕,林和平收拾几件衣服,又把藏在柜子里的钱塞包里,就去食品厂。   农村人睡得早起得早,林和平慢悠悠走到食品厂还没到八点。昨晚上夜班的临时工正在食堂吃饭。   起初林和平从清河村请的那些临时工不舍得在食堂吃饭,从大厨林合适口中得知,饭菜不贵,征得家人同意,每天带着饭盒过来,下了班吃得浑身暖呼呼的再回家。   林和平走进大院,听到食堂里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似的,见冯会计也来了,让他去拿钱,让林丰收和他堂弟林和乐把仓库里的东西搬出来。   听到动静,众人端着饭盒出来,就看到院里多出一张桌子,桌上全是封好的月饼。   有人忍不住问:“这么早就出货?”   冯会计:“不是的。你们进来干活的那天,我们厂长说,干到八月十五给你们半个月工资,厂长让我把你们的工资算一下。”   众人顾不上吃,纷纷转向林和平,很是震惊今天就能领到钱。   林和平:“拿了钱,我的事少一件,你们也能安心过节。这些月饼一人一封,里面都一样,六块六种口味的。过来拎一封,然后去冯会计那儿领工资。”转向林丰收,“昨天半夜下班的那些人的钱和月饼,你帮他们拉回去,车先放你家。”   这事对林丰收来说就是顺手的事,林丰收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然而,这些上夜班的人拿着月饼和钱回到家,本该在家补眠的人都被他们家人喊起来。   那些人本想吼家里人,不让她们多睡一会儿,一听有月饼,还发工资,成群结队去厂里找林和平。   林和平没料到这点,冯会计料到了,看到一群女人进来,没等她们说明来意,就把名册和钱拿出来。   送走这些人,食堂也收拾好了。   冯会计给林合适两口子结半个月工钱,一人一封月饼,就喊林丰收和林和乐来拿工资。   林丰收闻言忙说:“我们不急。”   “我和厂长急。”冯会计道,“你们的工资发好,部队的车过来,我们把东西装上车,就可以回家过节了。”   林丰收:“没人看——”   冯会计打断他的话,“食材都用光了,除了抬不动的机器,没啥可偷的。”指着桌上的钱和账册,“这些厂长带走,过几天去跟县长汇报。”   “这时候去干啥?”林丰收奇怪,担心里面有事,“你去不去?”   冯会计摇头,“我没资格。”见林和乐满脸担忧,结合林丰收的话,顿时知道他们误会了,“厂长说县里没钱,搞厂房的这些钱都不知道从哪儿抠出来的,就决定每季度去一次,尽快把县里批给她的那笔钱还回去。”   林丰收和林和乐放心了。   九点钟,部队的车过来,月饼还没做好。   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忙着装月饼的时候,周建业也没闲着。   周建业把被套枕套、窗帘先后扔新买的洗衣机里洗干净,又把家里家外打扫一遍。   八月十五部队官兵一起过,但是晚上,白天没什么事。   周建业在家,张政委也不用过去盯着,见周建业进进出出忙个不停,跟以前那个一听妻子过来,苦大仇深的周建业判若两人,饶是没打算调侃他,也忍不住,“老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正在压水井边洗拖把的周建业头也不抬地说:“叫爸爸。”   “爸爸?”   周建业:“哎!”   “噗!”   张政委张嘴就想骂人,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五官明艳,满眼笑意的女子。   该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随部队的货车过来的林和平。   周建业没听到张政委反驳,很是奇怪,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扔掉拖把就跑,“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到的?”   林和平把大包袱小行李递给他,忍不住打个哈欠。   周建业想说什么,看到她眼底乌青,把话咽回去,“去屋里睡会儿,我刚换的床单和被套。”   林和平不答反问,“你又干什么呢?”朝张政委那边看一眼。   张政委:“他逮住机会就占我便宜。弟妹,可得好好说说他,不然哪天被打,你都不知道谁打的。因为他这张破嘴,得罪的人太多。”   “得没得罪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做梦都想打我。”周建业说着,转向林和平,“媳妇儿,哪天我被人打了,不用找别人,只管去找他。”   张政委:“凭什么?”   “凭你嫉妒我比你高,比你帅。”周建业抬起下巴,一脸的得意。   张政委生生被他气笑了,“给弟妹留点脸吧。”   “媳妇,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前几天晚上几乎没合眼,昨晚睡一晚,根本不顶用。身体异常疲惫,见已客厅门口,离卧室只有三步之遥,回身指一下压水井。   周建业扭头看去,压水井那边除了压水井,就是拖把,“你要拖地?地我拖好了。”   林和平想送他一记白眼。   张政委先她一步说:“弟妹让你打盆水自己照照。”   周建业不信,又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直接回屋睡觉。   张政委乐了。   周建业可怜巴巴追上去,“媳妇儿——”   “停!”林和平抬手,“一切等我睡醒再说。”   周建业随手把东西放书桌上,“睡几个小时?”   “十二点喊我。”窗帘拉上,林和平就把周建业往外推。   周建业原本就没想打扰她休息,顺势出去,还把一早买的菜拎到压水井边清洗。   张政委却以为半个月不见的年轻夫妻得在室内腻歪一会儿,见他这么快出来,诧异地问:“这么快就被弟妹赶出来了?”   周建业:“你懂个锤子。”   “你——”张政委噎了一下,“你懂得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没见你多长个耳朵,多长只眼睛。”   周建业拉过垃圾桶,边削藕皮边说:“不用多长耳朵和眼睛,比你高就足够了。”   张政委的呼吸骤停。   赵素华忍不住从屋里出来问:“图什么啊?”   周建业接道:“图赢我一次。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不待张政委开口,又问,“要不要拜我为师?”   “然后好欺师灭祖?”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周建业惊得抬头,看到东南边窗户上趴着一个人,“媳妇,怎么还没睡?”   赵素华:“你和老张你一言我一语,弟妹睡着也能被你们吵醒。”转向赵政委,“进来做饭。”随即转向林和平那边,“小林,中午别做了,在我们这边吃。”   林和平道:“谢谢嫂子,不用,建业爱吃面条,我中午给他做面。”   周建业爱吃面食这点,赵素华也知道,因周建业没少让张政委教他和面。   赵素华不疑有他,进屋把已经摘好的菜递给张政委。   转瞬间,压水井边又多了一个洗菜的男人。   张政委另一边的邻居拎着水桶出来,看到这一幕就朝屋里吼,“看看人家也看看你,回来除了吃就是睡,当我这里是招待所?能不能出来帮我压水?”   堪堪躺在床上的林和平又不得不坐起来。   周建业听到房门响,循声看去,果然是他家的门,林和平边穿着浅蓝色外套边往他这边来,“怎么不睡了?”   林和平想说,被吵吵的睡不着。眼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压水井那边多了一对中年夫妻,把话压回去,“白天没睡过,睡不着。”   “蒙上头。”周建业给她出主意。   林和平摇头,“憋得难受。你快点洗,我去和面,吃饱了犯困应该能睡着。”   林和平忍着困,切一堆面条出来,周建业也把他买的鸡、鱼和螃蟹洗刷干净。   东西端到厨房,周建业注意到面板上的面条足够他和林和平吃三顿,“怎么和这么多?”   和平瞥一眼墙角处的冰箱,“你买的?”   周建业点头,“还买了一个洗衣机,在门后面放着。还有个电视机,看到了没?”   林和平刚进卧室就看到书桌上多了一个小黑白电视,“钱也花光了吧?”   前世今生没缺过钱,也没过过没钱的日子,以致于周建业把钱财看得很淡,不以为意地说:“再过几天就发工资了。还没说你做这么多面条干什么。”   林和平分出三分之二放盆里,递给周建业,“放冷藏,留明天中午和晚上吃。”   “不会冻在一起?”周建业指着面条,“里面有水。”   林和平:“外面有面粉,不会的。”说着,又忍不住打个哈欠。   周建业见状,面条放进去,又把他清洗干净的鱼扔进去。   林和平连忙问:“不吃了?”   “做太多吃不完。”今天是八月十五,清贫人家也会想法设法多整几个菜,哪怕吃不完。周建业原先想的是鸡鱼肉蛋凑齐,可他见林和平说一句话恨不得打三个哈欠,就忍不住心疼,“剩菜还不好吃。”不给林和平思考的机会,指着鸡,“怎么做?”   林和平打算把小鸡剁碎跟藕和芹菜一起炖,然后把面条放上去焖熟。   考虑到今天过节,要开开心心的,林和平没擅自做主。征得周建业同意,林和平才抡起大刀剁小鸡。   周建业见小鸡和菜扔锅里就行了,无需他帮忙,去隔壁卧室拆林和平给他带的好吃的。   前两次林和平过来,带的食物都是用纸包住,用细麻绳系上。   这次带的多,虽然还是用绳子,但是粗麻绳系在一个很大的箱子上的。   纸箱上的绳子剪掉,周建业就看到里面除了八月十五必不可少的月饼,还有蛋糕、面包鸡蛋卷,以及一小堆零散的雪花酥。   周建业搬着箱子到隔壁,“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厂里剩的?”   林和平点头,“雪花酥是卖剩的,其他的是剩的食材做的。咋了?”   “确定一下。”周建业见她这么不跟自己见外——剩的东西都往这里弄,心里很是高兴,“给我个干净的盘子。”   林和平不假思索道:“下午再吃。”   周建业冲隔壁努一下嘴。   林和平递给他一个白瓷盘子。   周建业挑四块月饼四块蛋糕和一把雪花酥,给张政委送去。   赵素华看到就说:“不用,不用,留着你们自己吃。”   “边角料做的,和平身为厂长的福利,没要钱。”周建业递给张政委的闺女。   小姑娘下意识看她爸。   周建业:“看他干什么?他也得听我的。去,找个碟子,这个碟子我们得盛菜。”   小姑娘又转向她妈。   赵素华沉吟片刻,去厨房拿个盆。   下午四点,周建业出去转几圈,转得无聊,回到家属院就看到赵素华站在他家门外,一副想敲门又不敢敲门的模样。   周建业朝窗户那边看一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林和平还在睡,轻声问:“什么事啊?嫂子。”   赵素华回身看到周建业,松了一口气,“来得正好,这是我跟老张做的,回头让弟妹做给你吃。”   周建业低头看看,一碗比他小拇指短一点点细一点点,椭圆形的小面条,“和平中午做的面条还在冰箱里没吃,嫂子——”   “这个跟面条不一样,这是面鱼鱼。”赵素华闻言便知他没吃过,“我用玉米面和白面做的。让弟妹在锅里蒸熟,然后像做炒面那样炒了吃。也可以煮了吃,但不如炒的好吃。”说着塞他手里。   周建业条件反射般接住。   赵素华转身回屋。   周建业想还给她,一想这东西可能是她特意做来还礼的,就放冰箱里。   到卧室见林和平果然还在睡,周建业脱掉外套爬到床上,随即想到林和平醒来,他没法解释,又穿戴齐整,把电视打开。   可惜电视里雪花一片片,晃得周建业烦的抬手关上电视。   转过身看到呼呼大睡的人,周建业真想朝她脸上咬一口。   然而,有贼心没贼胆。   周建业趴在床边盯着林和平的睡颜看十分钟,起身到隔壁厨房,把钢筋锅盖往案板上一扔,咣铛一声,一墙之隔的人霍然坐起来。   周建业趴在墙上听一会儿,没动静就把挂在墙上的屉子扔钢筋锅盖上。   “周建业,在干什么?”   夹杂着担忧和恼怒的声音传到厨房。   周建业抿嘴笑笑,道,“我饿了,想把中午的菜热一下。”   “才多久你又饿了。”林和平趿拉着鞋出来就问。   周建业反手指一下挂在东边墙上的钟。   林和平看过去,比刚刚还吃惊,“四点半?我睡了三个小时。”   周建业连连点头,回身拿起屉子,“鸡肉需要热多久?”   林和平本想再睡会儿,看到时间不敢睡,揉揉眼角,拍拍脸清醒一下,“用屉子热会把藕热蒸成面块,不好吃。你倒炒锅里热。咦,这什么东西?”   周建业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嫂子给的什么面鱼鱼。让咱们做了吃。”   “这就是面鱼鱼啊。”林和平不禁端起来。   周建业:“你吃过?”   “吃过一次,以为只有大厨师才能做出来。”林和平说着,看向他,“晚上吃这个?”   周建业爱吃面食不假,但早上吃了馒头,中午吃了面条,晚上不想再吃,“红烧鱼,蒸点米饭,把烧鱼的汁往米饭上一浇,”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堪比红烧肉拌饭。”   林和平被他逗笑了,“你这么会吃,干什么不学着做?”   “手残,我能有什么办法。”周建业一脸无辜的打开冰箱,拿出晌午剩的菜,把面鱼鱼放进去。   林和平见状,洗洗手淘米蒸饭。   米饭冒烟,林和平才开始热菜做鱼。   做到一半想到周建业有点不对劲,勾头往外看一眼,见周建业在门外跟人聊天,林和平就把话咽回去。   饭菜端上桌,周建业进来,林和平小声问:“你饿怎么不吃月饼?”   周建业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说:“太油太腻。”   “面包不腻。我都没让她们放糖。”林和平以为他不知道,“雪花酥里面的糖也不多。”   周建业盛两碗米饭,先递给林和平一碗,“再好吃也没热腾腾带有锅气的饭菜香。”   林和平喜欢饭菜胜过零食,“早知道你这么讨厌,我也不给你拿这么多。”   “走的时候再带回去。”周建业道。   林和平:“我力气多的没地儿使,费劲扒拉拎过来,又拎回去。”   “那咱们明早炒点菜,吃面包就菜?”周建业道。   林和平想想,不是不可以,“先吃饭。”顺手给他夹一块鱼肉。   周建业挑了挑眉,也给她夹一块,“你多吃点。”说着想起一件事,“你——岳母最近都做什么给你吃的?”   “前几天我都是在食堂吃的。前天给我炖了一只鸡。”林和平压低声音,“说起来还是得谢谢你,不是你的一千块钱,我娘知道我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可能这么大方。”   周建业放心下来,“有用就行。”   “也只有你出面才有用。对了,钱我给你带来了,在包里。”林和平说着,又夹一块鱼,“这什么鱼,挺好吃的。”   周建业:“我也不知道,卖鱼的推荐的。喜欢吃我明天再去买。你能在这边呆几天?”   林和平实话实说,“十八号开工,这事我娘也知道,你觉得我呆几天合适?”   周建业当然想越久越好,但他不敢这么快暴露,“农历八月十七是十一,小吴结婚,中午请客,你跟我一起吃了喜酒再走。”担心她不大乐意,“太早回去,岳母也是唠叨你不懂事。”   林和平刚才那么问,也是想到她娘,忍不住说:“你当初就不该那么——”   “咳!”周建业连忙打断她的话,朝隔壁抬了抬下巴。   林和平顿时不敢多话,吃饱吃好,周建业刷锅洗碗,林和平打扫房间。随后林和平把晒在外面的被罩等物收进来。   周建业见状,放下碗筷就去帮她叠被套。   林和平手上用力,拉走被套。   周建业不禁问:“不用我帮忙?”   “一个被套能用多少人。”林和平三两下弄平整,放柜子里,“包里的换洗衣服拿出来,小心点,里面有钱——”   啪!   地上多出两盒东西。   周建业下意识转身,“什么——”   “停!”林和平脸色大变。   周建业停下,也看清楚包装盒,不敢置信拿起来,盒子还没拆,不禁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的脸色已变得通红通红,“我都让你停,干嘛还捡。”   周建业张了张口,看看手里东西,又看看林和平,想笑又担心她恼羞成怒,“你我都是成年人,又比旁人多活一辈子,想有什么不好直说的,还用这东西暗示。我没发现,你打算怎么办?硬憋着。” 第26章 周大忽悠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 “憋——憋你个头!”   周建业心想,难道是搞错了,想多了。   不论如何, 机会难得, 都不能就此放过。   “憋我的头, 东西在你包里, 而不是在我兜里。”周建业举到眼前, 眼前多了一只手,他手里的两盒东西瞬间消失。   周建业不禁说:“你——”   “你闭嘴!”林和平瞪他一眼,红着脸把东西塞包里,忽然想起什么又忙拿出来。   周建业心中暗喜, 忙问:“你后——”   “我没后悔, 看清楚这是谁的。”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把东西塞他手里。   周建业不得不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你的啊。”   还用说吗。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再看看。”   “再看几遍都是你的。”周建业看着林和平, 伸出食指指向他自己,“想让我承认这是我的?只要你高兴, 我可以——”   林和平想骂人, “这是你给宁宁的。这边根本就没这样的。”   “宁宁?”涉及到小舅子, 周建业不得不认真, 翻来覆去打量一番, 好像是他在首都买的, “你想用跟我说便是,偷拿我给宁宁的干什么。”   林和平咬咬牙, 不断告诉自己,女人打男人也是家暴,家暴不对, 身为一个党员不能给党蒙羞,“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周建业心说,当然是装傻。   “你才傻!”周建业摊开手,“既然不打算用,放包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家六间堂屋,连这两个小东西都放不下。”   林和平张了张口,“我——这是宁宁塞平安枕头里,被平安发现,平安要扔,我担心被我娘看到,追着我问扔干什么,你我拿什么避孕,才不得不放包里。现在听明白了吗?”   周建业听得很清楚,但他宁愿自己聋了,“这么说你没想跟我试试?”   “我——你想什么呢。”林和平说出来,意识到什么,歪头盯着周建业,“你不会,是想,想跟我试试吧?”   周建业下意识想说是,到嘴边忙拐个弯,“以前没想过。”   “什么时候开始想的?”林和平忙问。   周建业:“刚刚!”   “刚刚?”   周建业微微点头,道:“我以为你动了凡心,第一反应不是你无视协议,不讲信用,而是觉得对象换成你,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林和平惊叫。   周建业耳朵听,“小点声,别把老张招来了。”   林和平连忙压低声音,“周建业,你是不是吃太多,脑袋吃迷糊了?”   “不正常的人是你。整个青潭镇加部队家属院,能找出一个像你这样,随身带着这东西的吗?”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张了张口,“……我这不是忘了吗。”   “你不但忘了,还忘了告诉我,害得我误会你。”周建业很不客气地指责,“竟然还觉得我异想天开。”   林和平想说,本来就是你异想天开。可这东西不是周建业放她包里的,也不是周建业送她的,她这样讲,真有点不跟人讲理。   周建业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是没机会,“无言以对?那就听我说完。我刚才说未尝不可,并不是因为一己私欲。”   “你还能为了我?”林和平说着,不禁嗤一声。   周建业点头,“就是为了你。”   林和平不禁皱眉,“周建业,大学学的不是军事知识,是如何拐骗无知女人吧。”   周建业没指望三言两语就把林和平糊弄的不知东南西北。她能这么好骗,上辈子也不可能把事业做得那么大。   周建业指着床,示意她坐下,拉张椅子坐她对面,“我兄嫂在闹离婚,爸妈忙着跟那个亲家斗智斗勇,没空管我。他们在首都,我在这里,相隔千里,也鞭长莫及。   “你在你爹娘眼皮子底下,今年你忙,没空养孩子,你娘理解。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你招待的中学生都能独当一面,你娘不催,你二婶也得催。”   林和平微微摇头。   “不催?”周建义不信。   林和平:“我碰到我们村的妇女主任了,听她的意思希望我晚婚晚育。回头我娘催,我就说县里让我三十五岁以后再生。”   周建业很想说,三十五岁以后也行。   但一想要当九年和尚,期间还有可能被挖墙角,他在部队还不知道,周建业顿时不敢赞同,“咱们就算十年,十年后你找谁生?”   林和平没想这么远,看向周建业,“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周建业看一眼手里的东西,“我说过了,对象是你我能接受。刚刚你看到这东西,没觉得恶心,反而不好意思,是不是说对象说我,你也能接受?”   “我……”林和平刚刚也没想这么多,“我是觉得这东西比较私密,不该光天化日拿出来。”   周建业试探着说:“你可以想想。”见她没露出厌恶之色,就继续说:“你那么疼宁宁,我如果没猜错,挺喜欢孩子吧。”   “我只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林和平道。   周建业放心了,不是无差别讨厌就有戏,“担心生个除了长得像你,其他方面都不像你的女儿?你想多了,另一方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女儿。”   说到孩子,林和平有些烦,但一听周建业的话,林和平反倒忍不住笑了,“你是送子观音,还是十殿阎王?”   “都不是。因为科学。”周建业道,“生男生女看得是男方对吧?你上辈子生个闺女,是姓段的那孙子生不出儿子。我上辈子得个儿子,孩子妈换成你,也照样是儿子。”   林和平闻言,不禁好奇,“你就不怕又生个不孝子出来?”   “上辈子我忙着赚钱养他们娘俩,没时间教育孩子。这辈子你忙,我有空,他不可能还是上辈子那熊样。再说了,算着时间,那孩子明年出生。”周建业道,“你打算十年后,根本不是一个人。”   林和平想想,“你说得有道理。所以,刚才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要个孩子,弥补以前的遗憾?”   周建业心说,你跟我当真夫妻,丁克也行。   孩子不过是跟他有着一样的血液。   又不是他生命的延续,也不是他的小号,有没有都行。   可他不能这样讲,不然林和平绝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是弥补我的遗憾,是我爸妈。你要是不想生,过几年领养一个也行。”   林和平:“既然你爸妈这么想要孩子,怎么不让你大哥大嫂领养一个?”   “不领养,他丈母娘都逼他俩离婚,领养还不得打成一窝。”周建业实话实说,“早两年我爸妈就提过,我大嫂的妈,那个老古董说,大嫂又不是生不出,脑子有病养别人不要的孩子。他们老两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林和平张了张嘴,忙把不该说的话咽回去,“大过节的,你突然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也没想过。”周建业说着把东西还给她,“是你提醒——”   “周建业,周建业——”   周建业连忙冲林和平做个“嘘”的手势,朝外面喊,“在卧室。什么事?”   “中秋联欢,还去不去?”   张政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周建业恍然大悟,低声对林和平说:“我把正事给忘了,都怪你。”东西塞她手里,就朝外面喊,“可不可以带家属?”   “你说呢?”   没好气地声音传进来。   周建业转身把电视机打开,“快七点了,你在家看会儿《新闻联播》,我去去就来。”   林和平气笑了,看《新闻联播》,亏他想得出。   看到周建业脚上的拖鞋,忙喊:“等一下。”   “真不能带你去。”周建业转身道:“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你过去,他们能——”   林和平指着他的脚。   周建业想问咋了,一看到早上特意换的白衬衫,“忘了,忘了。”解开扣子就脱。   林和平皱眉,“你也等我出去。”   “又不是外人。”一见林和平皱眉,周建业连忙说,“你得学着习惯。哪天你娘以死相逼,你想妥协,我也不会配合。”   林和平停下,看着他光着上半身换衣裳,“不想弥补以前的遗憾了?”   “遗憾事小,被你踹得不能人道事大。”周建业三两下穿戴齐整,“晚上睡觉不老实,自个往我怀里钻,都能怪我。我敢碰你,你不杀了我,都是因为杀人犯法。”   “周建业,磨叽什么呢?”   不耐烦的声音传进来。   周建业冲林和平挥挥手,“好好想想,媳妇儿。”拉开门就吼,“喊什么喊?叫魂!”   “你也不看看几点,弟妹今天又不走,有什么话不能晚上再说?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再办?”   周建业:“不能!”   “不——不能也给我憋着。”   “憋不住呢?”   “憋不住忍着!”   周建业下意识反驳,一想声音不对,回过身,果然看到林和平从屋里出来,“媳妇儿,别太想我——”   “闭嘴!”林和平真服了他,也不知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带重样的。随即想到孩子跟他一个德行,林和平不禁打个哆嗦,不生,她娘要打死她也不生。   然而,夜晚比她娘来得更快。   九点的钟声敲响,敲醒昏昏欲睡的林和平,房屋门打开。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坐直。   周建业气笑了,“你当我什么人?”   “色/狼。你自己说的。”反应过激,林和平有点不好意思,不待他开口,“今晚怎么睡?”   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周建业不想再善解人意,“你想怎么睡?”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吗?营养液破万就加更。即使上午要看作协搞得网络作者培训课,下午要健身房,我也加 第27章 周建业病了   林和平不假思索地道:“我想你地上睡。”   “我想你梦里能实现。”周建业很不客气地说出来, 就脱衣裳。   林和平忙喊:“停!”   周建业很听话的停下,“想好了,你睡地上, 我睡床?”   “想得美!”林和平扔给他个枕头, “睡那头。”   下午说了不少, 得容林和平缓缓, 周建业晚上没打算搞事, 枕头放好,换上大裤衩,掀开被子就往里钻。   “等等!”林和平忙问。   周建业坐起来,“后悔了?”   “别急, 睡着什么都能实现。”林和平笑眯眯说着, 猛变脸, 朝他腿上一脚,“洗脚去!”   周建业的身体往后趔趄, 忙撑着床板,“我早上刚洗的澡。”   “你早饭吃了, 吃晚饭干什么?”林和平反问, “你是不是没洗脸刷牙?周——”   周建业爬起来, “现在就去。”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林和平躺下, 没有一丝睡意, 后悔刚刚没一脚把他踹下床。   五分钟后, 周建业进来,见林寒的脸色变来变去, 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眉头深锁,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想什么呢?”   “在想失手杀人判几年。”   周建业非但没怕,还忍不住笑了,“别担心,我不喜欢打女人,太弱!”   林和平想反驳,又觉得没意思,毕竟,她刚才想的是,周建业再敢趁她睡着,跑她这头,就把他的老二废了,“不喜欢不等于不打。”   “对!”周建业痛快地承认。   林和平愣住。   周建业:“怕了?”   林和平不屑地嗤一声,“我怕什么?你又不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没人管没人问。我也不是无父无母无兄弟,你敢打我,不论私公,我都能找补回来。”   周建业:“这么厉害,都不敢让我睡那边?看来你也不过是嘴巴厉害。”   “激将法对我没用。”林和平躺下,关上电灯。   周建业翻身背对着她。   林和平准备一肚子说辞应付周建业,听到的却是鼻鼾声。   他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林和平轻轻戳一下周建业的腿,毫无反应。林和平不信邪,小声说:“周建业,你身上有虱子。”   依然毫无反应。   林和平的手指动了动,想掐他的腿,又担心把人掐醒没法解释,不禁犹豫起来。   犹豫来犹豫去,不知不觉一觉到天亮。   林和平睁开眼就往两侧看,不见周建业,长舒一口气坐起来,秒变尴尬。   她那边的被子在地上,本该在周建业身上的被子在他身上,周建业身上除了衣服只有衣服。   林和平连忙抓起被子给他盖上。   啪嗒!   被角打在周建业脸上,周建业不舒服地动两下,林和平慌忙趴在床上。   周建业坐起来,看到半条被子在林和平身上,半天被子在他上半身,下半身啥也没有,好气又好笑,“林和平,昨晚又卷被子了?”   回答周建业的是一室寂静。   周建业轻笑一声,“林和平,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醒了?我没看到你往我身上仍被子,你的腿是紧绷的。”朝她小腿上拍一下。   林和平坐起来,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意识到周建业诈她,“阴险!”   “不如你——阿嚏!”周建业连忙别过脸。   林和平慌忙说:“不是我,是你,你睡觉——”   “我是睡着了发现你蹬被子,把我身上的被子都给你。”周建业揉揉发痒的鼻子,“这么舍己为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林和平:“舍己为人乃我军优良传统,早已刻在你骨子里,变成习惯,你没意识到很正常。”   “我——”鼻子又痒,周建业忙把话咽回去,“赶紧给我煮碗姜汤。”   林和平见他难受的皱眉,不敢废话,洗漱后就去厨房。   好在昨天买很多姜,林和平洗洗手切两块姜煮着,才洗菜切菜。   早上要吃的菜收拾好,锅也沸腾。   林和平又等五分钟,才喊周建业进来,“要不要去拿点药?”   “不用!”周建业把两碗姜汤喝完,热得脸通红也没敢大意。毕竟,秋冬季节乃疾病高发期。   上午十点左右,周建业没再打喷嚏,才跟林和平一起去副食品厂买菜。   午饭后,周建业去部队,傍晚回到家,林和平已做好饭。   今天没做焖面、炸酱面,而是豇豆鸡蛋盖浇面和莲藕排骨汤。   莲藕排骨汤是给周建业做的,林和平担心她夜里再卷被子,周建业的感冒加重。   周建业不知她所思所想,饭毕消消食,回来洗漱一番,周建业就把枕头放到床头。   林和平眉头微蹙,想让他睡床尾,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随后想想现在睡床尾,过几天冷了,还是得让周建业跟她睡一块。   冬天她再卷被子,周建业就不是冻感冒,得烧成肺炎。   林和平想到这一点,到床上把她的枕头往南边移一点就躺下。   周建业惊讶,“竟然没让我滚去那头。”   “你很想去?”林和平转向他。   周建业不想明天当着新郎新娘的面打喷嚏。否则,小吴准以为他故意的。   “不想。但我有话要说。”周建业道,“你夜里乱抓我的被子,我迷迷糊糊把你按在身边,明天别怪我故意的。”   林和平摇头,“不会。睡觉前我给自己个心理暗示,今晚睡着什么样,明天起来还是什么样。前提你别使坏。”   周建业转身背对着她。   林和平哼一声,跟他背对背。   第二天早上,俩人脸对脸。   周建业不等她开口就伸出手,“我对天发誓,昨晚就没醒。”   “我说什么了?”林和平吼他一声,就把他往外推。   周建业嗤一声,胡乱穿上外套出去洗漱,因此没注意到林和平的表情很不自然。只因林和平想起她半夜嫌冷,摸到热乎乎一堵墙,不由自主地移过去了。   现在醒了,床上哪有什么墙,多半是摸到周建业的胸膛,自然不敢跟周建业叨叨,端是怕周建业也有印象。   家属院安全,同床的人值得信任,周建业不有意为之,夜里绝不会醒。   可惜林和平不了解他,因为心虚,直到参加完小吴的婚礼,林和平都没敢再跟个怼王似的,周建业说一句她怼一句。   周建业跟她嘚啵嘚啵习惯了,她突然变安静,周建业反而不习惯,“怎么了?中午都没听你说一句话。”   “我在想下次能不能元旦过来。”言多必失,林和平不敢说半真半假的话,只能扯到食品厂,“回去就得找人盖宿舍。”   周建业对林和平也没了解到她哼一声,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的地步,信以为真,“岳母同意,我没意见。”   林和平瞪他一眼,转身回卧室。   周建业跟进去,“这就收拾衣服?”   “现在天短,我跟丰收说四点回去。”林和平抬起腕表,周建业看过去,快两点了。   周建业不好拦她,看到她的提包,眼中一亮,“那两盒东西还在包里?”   “什么东西?”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提包,心中忽然一动,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掏出来塞给周建业,“赶紧扔了。”   周建业抬手扔书桌上。   林和平皱眉,“扔出去!”   “大白天往哪儿扔?”周建业反问,“怕你娘问这东西怎么不留着用,就不怕院里的邻居看到后问我?林和平,我发现你这女人特自私,只想——”手里多出一叠钞票,把周建业余下的话拍回去,“给我钱干什么。”   林和平:“存起来,到首都再取出来。”   “到首都?这边存的好像只能在这边取。”   林和平前世这时候没什么钱,没干过在这边存钱,去首都取钱的事,“那怎么办?”   “带现金过去。”周建业道。   林和平下意识问:“那得多少?”   周建业:“那得看你到明年年底能赚多少。”   林和平想赚很多很多。   农历八月十八,上午,林和平命厂里的工人把用的油乎乎的案板、盆、烤箱等物清洗干净,她骑车去县里。   工人们得知林和平向县长汇报工作,一个赛一个紧张。   在编的工人担心县长把林和平调回计生办,把他看中的下属调过来,再把食品厂搞得跟三个月以前一样,半死不活。   清河村的这些人担心县长得知林和平后招的人都是她亲戚邻居,训林和平。   事实上他们所担心的事都没发生。   林和平把属于县里的那部分分红给县长,县长误以为尾款,一个劲说县里固然没钱,也不差这几天,让林和平收回去,用来扩大生产。   林和平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这是第三季度分红。”   “分红?”县长意识到分红是什么,惊呼:“你投进去的本钱收回来了?”   林和平点头,“是的。”   县长看了看不甚薄的信封,难以置信,林和平又是租店面,又是请送货工人,又是打广告,不过月余不但把本钱收回来,还有富余。   过了许久,县长找回自己的声音就问:“接下来是不是要盖厂房,招更多工人?”   “厂房是要盖几间,再招几个工人。但不多。”林和平实话实说。   县长:“那也很多了。钱给县里,你拿什么盖厂房招工?”   林和平:“厂里自己买材料,找我们村的建筑队修建。农村人工便宜,花不了多少钱。那笔钱我留下了。这是账册。”说着把账簿推过去。   县长抬抬手,“你办事,我放心。”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这里的每一笔支出都是厂里的会计写的,我也是大致看一眼。您让县财政所的同志查查,有什么不对,或者乱的,跟我说。我告诉他。免得他不懂,下次还那么写。”   县长这才想到有家食品厂好像有个会计,“我回头给他们。林厂长,照此下去,是不是用不了五年,有家食品厂就能把整个青潭镇带起来?”   “能是能,您想过经济腾飞后所面临的问题吗?”林和平问。   县长以前没敢想,看到林和平赚钱的速度,县长敢大胆畅想,“老百姓富裕,家家户户奔小康,实现我党伟大目标啊。”   “错!”林和平上次过来,好像看到办公室里有张青苗县地图。往四周看看,果然在东边墙上找到青潭镇,“您请看这边。”   县长纵然很疑惑,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惊天大事,还是很给面子地走过去,“青潭镇怎么了?”   “青潭镇位于青州市东南,处于青州市下游。”林和平指着地图,“据我所知,上面这几个县有造纸厂、印刷厂,好像还有化肥厂,一旦有家食品厂腾飞,需要的纸箱、包装纸越来越多,这些工厂是不是要生产更多纸箱?”   县长点头,依然不知她要说什么。   “污水排到下游,排到有家食品厂前面的河里,有家食品厂还拿什么做吃的?”林和平又问。   县长仔细想想,“污染就治理啊。”   “人喝到被污染的水源全病了,老百姓都没钱看病,不能工作,经济停摆,县里拿什么治理?”林和平道,“咱们现在虽然穷,但有绿水青山。不做食品生意,可以去省里请几个农林专家,让他们帮咱们看看青苗县适合种什么。   “适合种草莓,我们可以把这里打造成草莓生产基地。可以搞养殖业,我们就可以跟肉联厂联系。不论做什么,只要人好好的,水草肥美,气候宜人,依然能富裕。不过晚几年罢了。为了眼前的利益,搞什么先污染再治理,才真的要完。”   青苗县没有像样的企业,县长还没想这么远,听林和平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你是想让我们向上面反映,把污染严重的工厂搬了?”   “不是,也没必要,劳民伤财。”   县长更不懂了,“那是?”   “污水毒气先处理再排出。”林和平说着,又指着青潭镇,“您向上面反映时,可以跟上面说,您和书记打算把青潭镇打造成一个食品小镇。”   县长:“全是加工食品的?”   林和平点头。   县长越发不理解,“青潭镇到处是食品厂,你就不怕有家食品厂的东西卖不出去?”   “我怕的是青苗县只有有家食品厂一个工厂。有竞争工人才有紧迫感,工艺才会上去。食品厂多了,需要的烤箱多,制作烤箱的工厂才会把工艺提上去。我们才能做出更好的食品。这是良性发展。   “青潭镇的人以前不做,是不知道做什么赚钱。有家食品蹚出一条路,县里不规划,不出三年,青潭镇大街小巷依然会涌出许许多多大小作坊。周围市县的人想批发零食倒卖,首先会选青潭镇。要贵的上档次的,去有家食品厂。要便宜的,就去小作坊。不出青潭镇,买遍各种食品,周围的县市眼热也没用。”林和平说着,停顿一下,“到那时您极有可能已在市里,或省里。”   县长被最后一句逗笑了,“就别给我画饼了。具体让我们怎么做?”   “国外有一个地方,就是现在国内很多知识分子向往的那个国家的一个市,大气污染到什么程度,您知道吗?”   县长摇头,“你知道?我这是问了句废话,你不知道也不可能问我。”   “死亡人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75%的人患上红眼病。”   县长倒抽一口凉气。   “我没有吓唬您,您没听说过,是咱们这边落后,偶尔知道一点,还都是好的。不好的就算传到这边,人们不信,也不会到处说。”林和平担心他不信,“我之所以跟您说这么多,是我亲眼见过。我以前的同事有海外关系,因为得病的人太多,她亲戚迟迟住不上医院,特意飞回来看病。”   县长不禁问:“为什么不去别的市?”   “他们买的保险只能在当地报销。去别的地方,比往来机票还贵。”林和平不知国外现在什么情况,县长更不可能知道,仗着这点,林和平继续说,“我说那么多也是有私心,不想我美丽的家乡污水横流,逼得我不得不放弃有家食品厂,去别的城市谋生。”   听到“放弃”二字,县长心里咯噔一下,“书记今天有事没过来,我回头就把你说得这些向他汇报。”   “还有一件事。”   县长:“还有哪里?”   “不是哪里。我没那么多有海外关系的前同事。”林和平笑了,“我个人认为,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这个标语有点扯。要想富,应该先修路。”   涉及到计划生育,县长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林和平就当没看见,“有家食品厂需要的鸡蛋以及鸭蛋黄都是找清河村的村民买的。我打算让我们村的人多养些鸡。离食品厂远的,不能卖给食品厂,养的鸡下的蛋,以及在海边弄得海蛎子等物,除了弄到镇上也只能送到镇上。   “县里今年把路修好,明年拿几个季度分红,就可以买个公交车到乡下。老百姓拎着鸡提着蛋到县里,他们能多赚点钱,县里的人也能买到更便宜的农产品,外省投资者看到咱们这里的路况以及公交,县里不让利,他们也会把工厂安在青苗县。”   县长想象一下,不禁感慨,“林和平同志,你这个饼不是一般的大。”   “能列入县五年计划里面吗?”林和平问。   县长不好意思笑了,因为没钱,丁点大的计划,县领导班子都觉得异想天开,哪敢有什么五年计划啊。   林和平:“我觉得您还得带人下去实地勘测。”   县长点头,“听你说完,是得去。因地制宜,才有可能共同富裕。”   “您这样说,我就不用担心哪天一觉醒来,工人打出来的水是黑色的了。”林和平道。   县长想笑,“黑色就夸张了。”   “不夸张,是您见的太少。水污染,大气污染,国外都有。您没看过报道,是外国人也要面子啊。”林和平道。   县长:“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外面去?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一个人把县里的房子卖了,也要出国。”   “因为无知。他们看到的只是有钱的人。有钱不论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比如我。”林和平指着自己,“来到乡下,一年赚得钱比很多城里人一辈子赚得都多。国外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靠买房出去的,到国外能干的工作恐怕只有一个,刷盘子!”   县长不敢想象,“那又何必呢。”   “大概国外的月亮上面住的不是嫦娥,是丘比特。”   县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没想到林厂长还挺幽默。”   “不是幽默。我在首都那几年,见过不少人觉得玉皇大帝土,上帝听起来上档次。”林和平道,“您不信,哪天去市里开会,问问那些小年轻就知道我没糊弄您。”   县长乐了,“你才多大啊。”   “二十六,可我经历了两次婚姻。”林和平道。   县长想起来了,她起初的资料上的丈夫跟后来拿来的结婚证上的人名不一样,“这个八月十五是在部队过得?”   “是的。”   县长:“下次什么时候去?”   “月底吧。”   县长不禁说:“一个月?林和平同志,你这样不行。不能因为工作忽略另一半。夫妻感情,得处。不处,你结八次婚都过不长。”   林和平一听这话就头疼,因她娘和她二婶都没少念叨,“我是想月底,真要那么久,我也不放心。”   “不放心?”这话把县长说糊涂了。   林和平:“他们部队不全是男人。还有女医生女护士,后勤也有不少女同志。我爱人说句自夸的话,盘正条顺,不是他前妻逼他在转业和离婚之间选一个,轮不到我。”   县长放心下来——夫妻感情和睦,才能一心一意搞事业,“这几年没打算要孩子?”   “五年后。”林和平不敢说十年。   清河村有有条标语——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其中的“晚育”是指二十**岁。   她敢说三十七八岁,县长得给她做思想工作。   县长不禁说:“不错。家庭事业安排的都很好,林和平同志,我相信你能带领青潭镇的父老乡亲奔小康。”   “那也得县里支持。不然,不出十年,又得回到解放前。”   县长瞬间想起林和平刚才关于环境与发展的那番话,“你放心,磨破我这张嘴,我也得缠着市里给那些工厂安处理污水毒气的东西。”   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和平不敢放心,“市里不同意,您可以适当提一下部队。”   “部队?”县长想到部队驻军所在位置,又想到那边都是直接跟省里对话,不禁伸出大拇指,“林和平同志,你这招高啊。谁要与你为敌,不死也得脱层皮。”   林和平乐了,“夸张了。钱您点一下。没事我就先回去。之前太忙,食材用光,我得跟会计去面粉厂。”   “你忙去吧。我有厂里的电话,查清楚我会给你回个电话。”   林和平到厂里没去买食材,而是让她二婶跟冯会计和林丰收一起。   她二婶会砍价,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林和平去食堂弄一些煤渣,把要盖房子的地方圈出来。   次日,林和平就让林丰收去砖厂买砖,她回村做几个木牌子,挂在厂门口。   工人中午看到食堂门口挂着“员工食堂”四个字,忍不住对林和平说,“厂长这么一捯饬,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   林和平:“以后会越来越正规。再盖几间车间,我还会划出生产车间和包装车间。我之前同你们说,五年让你们上报,十年上电视,并非开玩笑。希望从今往后能严格要求自己。过些年有了闲钱,我不介意带你们去省里转一圈。”   “去省里?”林和平的二婶惊呼,“得花多少钱啊。”   “是呀,是呀,省里就算了。”在编的那些工人也忍不住说,“有钱您还是多建几间房吧。一想以后记者过来,看到咱们这边只有几排青砖瓦房,我都觉得丢人。”   林和平:“你们严格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不但有钱建房,还有钱请你们去省里大饭店吃一顿。”不待她们开口,“你们知道这不是给你们画饼。”   阳历九月初,发八月份工资时,林和平跟她们说,八月十五忙起来,每人多发半个月工资。   这些工人都不信,包括林和平的二婶。   八月十五上午拿到半个月奖金,这些人才敢相信,林和平说得出做得对。以致于今天这些人第一反应不是林和平糊弄她们,反而觉得林和平会祸害。   王贵香忍不住说:“我们没怀疑厂长。我们是真希望您能多盖几间房,再招些人。免得以后人家问起来,我们都不好意思说,全厂不足三十人。”   “是的,和平。”王氏赞同,“昨天跟丰收去拉面粉,面粉厂问咱们厂有多少人,我都没好意思说实话。”   林和平乐了,“招上百口人,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哪儿卖?我也想招人,至少得等到有人来找咱们批发。”   众人想想,她说得很对。   林和平:“去吃饭吧。过几天厂里建房,你们离远点。我过些日子得去我爱人那儿,看看那边还有没有要蛋糕的。”   众人一听她探望周建业都不误谈生意,连忙让林和平尽管去,厂里的事不用她操心。   林丰收一天去一次市里,路跑熟了,车间有她二婶盯着,建房的人都值得信任,林和平没啥可担心的。   她去看望周建业也确实有事。   傍晚回到家中,林和平不想她娘唠叨,主动告诉她娘下周去周建业那里。到孙氏耳朵里自动变成,敢给我做咸菜吃,我就告诉你女婿虐待我。   孙氏没好气地说:“爱去不去,不用跟我说。”   林和平被说蒙了。   林老汉了解她老伴儿,接道:“她不跟你说,你给建业做的被子咋办?”   “啥被子?”林和平越发不明白。   林老汉:“咱们最近吃的蛋,都是咱家的鸡鸭鹅下的。偶尔买一次肉,花不了几个钱。建业给的一千块钱,我和你算一下,能用七八年。到那宁宁都该工作了。用不着我和你娘的钱,你娘就找人买几斤棉花,给建业缝两床被子。”   林和平家的机动地里种了棉花,她娘还出去买,林和平不敢想象两床被子多重。林和平试探着问:“一条被子多重?”   “不重,就十来斤。”孙氏道。   林和平被她的口气噎着了,“两个就是二十多斤!让我背着二十多斤的被子去找周建业,您真的是我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28章 爱子心切   孙氏:“我是你亲娘, 真的。”   林和平噎了一下,“您您——农历八月还没过完,就做那么厚的被子, 不怕您女婿盖在身上捂出痱子?”   “我女婿没你这么傻。”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林和平的呼吸停顿一下, 就问:“亲娘, 您闺女傻, 您觉得您女婿敢聪明吗?”   孙氏的嘴巴动了动, 想到她闺女一不高兴就掐周建业,或朝他背上捶,愣是不知道咋反驳。   林宁宁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 “又吵不赢, 还喜欢跟大姐吵吵, 娘啊,您是图啥啊。”   孙氏冲他招招手, “过来我告诉你图啥。”   “我傻啊。”林宁宁放下车子,去屋里写作业。   林和平喝点水润润喉咙, “娘——”   “我得做饭, 别跟我说话。”孙氏打断她的话, 就往厨房去。   林和平悠悠道:“说你女婿的事。”   孙氏脚步一顿, 转过身。   林和平生生气笑了, “你说你对周建业这么好, 我婆婆要是不拿我当亲闺女,你亏不亏啊?”   “不亏!”孙氏脱口而出, 还嫌不够,“建业这么孝顺,他爹娘一定是明白事理的人。通情达理的人都不喜欢你, 说明是你的问题,怪不得别人。”   林和平:“他们要是单纯的不喜欢乡下女人呢?”   “建业上次也不可能那么快回来,别以为你娘不懂。有事没事?没事我——”   林和平见她娘又要躲去厨房,“有事,你女婿想吃玉米面饼,让您给准备点玉米面。”   “好好的白面不吃,吃啥玉米面。”孙氏不信,“是你想吃吧。”   林和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孙氏:“真是建业啊?”   “您巴不得天天给我做玉米面饼,不是他,我犯得着说他吗。”林和平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他隔壁有个大嫂会做面鱼鱼,那东西需要玉米面,建业不好意思去人家吃,才让您给弄点玉米面。”   孙氏不禁说:“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吃她的干啥。明儿我就给你弄。五十斤够不够?”   林和平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二十斤被子,五十斤玉米面,您是真心为你女婿好吗?”   “咋不是?”孙氏下意识问。   林宁宁忍不住出来,“我姐累出个好歹,寝食不安的可是您女婿。”   孙氏明白过来,“这么点东西就能累着你,你还真矜贵。”   嘴上这样说,第二天只弄了十多斤。   十月十二日上午,林和平扛着被子,拎着玉米面,从大院门口到家属院险些累晕。   好在这次周建业在家,东西接过去放卧室,就去给林和平倒水,“我这里又不缺被子,怎么弄俩被子?”   林和平:“你岳母爱子心切,我能有什么办法。”   周建业乐了,“你可以分两次拿。”   “那也得我娘愿意。”林和平端起茶杯,手都是抖得。   周建业连忙伸出手在下面接着,“院里到处都是人,怎么没让人帮你一把。”   “两床被子二十多斤,我哪好意思。”林和平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喝两口润润喉咙,就递给周建业。   周建业随手放饭桌上就拉她的手。   林和平吓一跳,“干什么?”   “给你捏捏,明天起来不痛。”周建业朝她胳膊上按下去,林和平痛得倒抽一口气。周建业连忙松手,“你的胳膊太堵了。”   林和平:“这段时间累得。”   “县里有没有中医院?让老中医给你看看。”周建业再次拉起她的手。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不,不用了。”   “放松!”周建业甩一甩她的手臂,“你这样待会儿怎么做饭。”   林和平佯装震惊,“我都这样,还让我做饭。”   “我做,你吃吗?”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不吃,也吃不下去。   由着周建业轻轻捏用力甩一会儿,手臂舒服了,林和平就问:“买菜了?”   “不知道你来不来,没敢买太多。两节莲藕,一斤五花肉,和一根肋排。”周建业道。   林和平:“你把肋排剁了,咱们中午吃莲藕炖排骨,在锅边贴几个玉米饼。我去和面。”   吃饱喝足林和平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周建业把先前放在床上的棉被拎起来,对林和平道:“到床上睡会儿。咦,这被子怎么这么重?”   刚刚拎起来周建业没感觉,拎着一会儿,把柜子上的锁打开,周建业才发现挺重,“几斤?”   “一个十二斤。”林和平脱掉外套,倒在床上,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周建业看了看被子又看看林和平,欲言又止。   “不用感动,我娘用你给的钱买的棉花弹的被芯。”林和平说着,停顿一下,“我总觉得,棉被只是刚开始。”   “什么意思?”   “意思你在海边,有时还得随军舰出去,极有可能给你做大棉裤大棉袄。”林和平道。   周建业:“你没说我们有军大衣?”   “我说也没用。”林和平指着他手里的被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好的。不把你给的钱用在你身上,我爹娘会觉得占了你们周家大便宜,晚上睡觉都得惦记这事。”   周建业不比林和平了解他丈母娘,边把棉被塞大衣柜里边说:“大棉袄大棉裤,我怎么穿。”   “回首都的时候穿。”林和平说着坐起来。   周建业回身看到她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又不累了?”   “跟你商量点事。”林和平微笑着说。   周建业见状,忍不住问:“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林和平下意识问:“什么?”   “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林和平:“你是豺狼!”   周建业笑眯眯问,“那你还说吗?”   说,不说改天忙忘了,她得后悔一辈子。   林和平指着电视机旁边的纸和笔。   周建业拿过来递给她。   林和平没有接,“给我写个举报信,用左手写。”   “什么信?”周建业怀疑他没听清楚。   林和平:“砖厂。”   “以前宁宁上班的那个砖厂?”周建业问。   林和平点头,“前些天让丰收去砖厂买砖,我才想到这事。”   “怎么写?”周建业想想,“窑厂濒临倒塌,还在使用?”   林和平思索片刻,“我打算年后寄过去,那时离宁宁十八还有一年多,应该没那么严重。”说着,看向周建业,“回头上面派人过去查,发现只是裂条缝,会不会觉得没大事,继续使用。”   人都有侥幸心理,这点周建业也说不准,“我写两封,开春后你先寄一封。窑厂不停工修整,年底再寄一封?”   “好像只能这样。”还未发生的事,林和平现在跟她爹娘说,她爹娘会觉得她疯了,更别说旁人。   周建业:“你睡吧。我想想怎么写。”   林和平是打算睡一会儿,然而,一想到砖厂,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弟林宁宁,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看周建业怎么写。   周建业的左手不会写字,两封一模一样的信愣是写了一个多小时,客厅里的自鸣钟响四下,才把信封上的收件地址写好。   林和平把信塞在包里,瞬间觉得整个人轻松了。   夜晚来临,看到床头两个枕头,林和平又觉得不自在。   周建业发现她脸色不自然,眼神闪烁,一副想说什么又担心第二天清晨起来打脸的模样,索性装作没看见,掀开被子,侧身躺着。   林和平见状,转到另一边拉灭电灯。   次日清晨,周建业先醒,看到林和平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一样,本想调侃她几句,担心林和平缩进壳里,轻轻抽出手臂,就去洗漱。   随后把青菜洗干净,才喊林和平起来。   林和平看到她身上的被子跟她昨晚睡觉前差不多,误以为自己很老实,心情不错,饭后就跟周建业去副食品厂。   周建业如今有冰箱,俩人从副食品厂回来就没再出去。   周建业剁饺子馅,林和平和面,然后俩人合包上百个饺子,放在屉子上,塞到冰箱里,俩人就吃午饭。   午饭过后,林和平用玉米面和白面做面鱼鱼,随即蒸熟放凉,塞冰箱里。   十月底,林和平过来,还有十多个饺子没吃。   林和平很惊讶,“怎么还有?”   周建业:“上次你刚走我就出去了一趟。昨晚才回来。”指着扔在客厅一角,沾满了汗水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洗。”   今年周建业的年假已用光,他说的出去只能是出海。   林和平怕他觉得自己值得信任,一秃噜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就问,“过几天还出去吗?出去的话,我月底再来。”   周建业也不清楚,“员工宿舍盖的怎么样了?”   “月底能把门窗安装好。”农忙过后,村里人没什么事,会使瓦刀,会和水泥的都过去,以致于二十多天,男女宿舍和六间厂房的墙都快砌好了。   周建业:“那就月底再过来吧。”   阳历十一月三十,周六,也是农历十月十九,男女宿舍的院墙盖好,清河村的建筑队领到工钱,能过个衣食无忧的冬季,有家食品厂也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不出林和平所料,她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和周建业一人做一套大棉袄大棉裤。   林和平在她娘的监视下穿上大棉袄大棉裤,背着一套大棉袄大棉裤见到周建业那一刻就像异国他乡见到至亲。   周建业见她踉踉跄跄的朝自己奔来,连忙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林和平忍不住伸手抱住他,整个重心放在他身上,狠狠长舒一口气。   周建业吓得身体僵硬,“食品厂出事了?”   “食品厂好好的。”   周建业:“那怎么回事?”   “食品厂的厂长要死了。”   周建业懵了:“谁?” 第29章 知女莫若母   林和平撑着他的手臂努力站直。   周建业注意到她额头上密密麻麻亮晶晶的跟汗水一样。   伸手轻触, 手上亮亮的,周建业吃惊,“额头上怎么这么多汗?哪里不舒服?”手贴上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我们去——”   “是不是热的?”   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打断周建业的话。   周建业转过身, “热的?!”扭头往四周看了看, 入目皆雪白, 屋檐上挂着冰柱,冷冽的北风恨不得把人的耳朵吹掉,“这种天?”   赵素华也不确定,她是见林和平的脸蛋通红, 精神不见萎靡, 穿得笨重, 才怀疑是热得。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正想问是不是, 怀里多了一庞然大物。   周建业伸手就接,软乎乎的东西摸起来跟棉被一样, “你——岳母又给我做两床被子?”   空出手来, 林和平就要脱棉衣, 碰到她棉衣上的盘扣, 注意到冰雪覆盖的屋顶, 担心一热一冷折腾生病, 不得不放下手,“不是。想问什么容我歇会儿再问。”   赵素华顿时知道周建业手里的大包裹是什么, “建业,那个应该是你岳母给你做的大棉袄大棉裤。如果我没猜错,还是跟弟妹的一起做的。”   周建业闻言拆开, 看到一条裤腿,就找林和平。发现林和平晃晃悠悠,十分吃力地往屋里去,连忙追上去扶着她,“上次你扛着棉被,拎着玉米面,也没累成这样。这次怎么回事?”   林和平停下,深呼吸,再吐气,仰头望着周建业,“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林和平:“你妈觉得你冷。”   周建业不禁问:“什么意思?”   站在廊檐下,满眼好奇林和平怎么了的张倩倩忍不住开口,“我知道,周叔叔,和平阿姨就是热得。和平阿姨穿太厚啦。我妈今天让我穿大棉袄大棉裤,我不愿意穿,妈妈说我想生病。爸爸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妈妈才让我穿现在这身。”说完,小姑娘指着身上的薄棉袄薄棉裤。   周建业转向赵素华。   赵素华尴尬地别过脸,瞪一眼她闺女,多嘴!   周建业:“难怪嫂子知道和平这样是热得。”不是生病,放心下来,扶着她到屋里,厨房的炉子端到卧室,又把卧室门关上,“赶紧把棉衣棉裤脱了。你也是傻,你娘让你穿这么多,不会到车上就脱掉。”   林和平之前几次拿了几套四季衣裳,其中就有一套毛衣毛裤。   打开衣柜,找出毛衣毛裤,林和平边脱边说:“你以为我不想。她防着我这点,盯着我上车才回家。”   周建业刚刚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经她一说,想起来了,林和平这次过来只背一个大包裹和她随身携带的书包,没拿一件换洗衣服,“我不得不说,岳母很了解你。”   “可惜不了解你。”林和平套上毛衣,顿时觉得天也蓝了,雪也白了,周建业看起来也格外顺眼,指着床上的大包裹,“不打算试试?你岳母的一片心意。”   周建业指着扔在枕头上的棉袄,“你娘的一片心意,脱掉干什么?”   林和平噎着了,随后道:“回去我就告诉你岳母,你把她辛辛苦苦做的衣服束之高阁。”   “那我就写信告诉你爹娘,羡慕你爹娘疼我,不准我穿他们做的衣裳。”   “……卑鄙!”   周建业嘴角漏出一丝笑,“不如你。”   林和平呼吸一窒,“出去!我要睡觉。”   “十二——”   客厅内的自鸣钟响了,持续十二下,周建业满眼笑意地看着林和平,还睡吗?   睡个鬼啊!   林和平穿上她娘给她做的,加了塑胶底的大棉鞋,倒点热水洗洗手,“买菜了吗?”   周建业:“买个小鸡,又买些蘑菇粉条,中午炖一半,晚上炖一半,省得洗菜了。”   “主食面条?”周建业不爱吃米饭,林和平知道这点,“这么冷的天,你这里没暖气也没空调,我可不和面。”   周建业也怕她的手生冻疮,“蒸米饭。一个战友送我几斤大米,听说是他自家种的,很香,我还没吃过,咱们今儿尝尝。”   部队里不缺吃不缺喝,周建业的战友还送大米,林和平觉得定是好米。   蒸出来之后,不出林和平所料,米粒晶莹剔透,香气扑鼻,还没吃就忍不住咽口水。   周建业更喜欢小鸡炖蘑菇。   土鸡、野蘑菇和爽滑的宽粉条,周建业原本夹一点放米饭上,然而,粉条咽下去,鲜嫩的鸡腿肉入口,周建业就问林和平,“穿着四五斤重的大棉袄大棉裤,又背着一套那么重的,挺累吧?”   林和平奇怪,“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差点没热死。”   周建业:“是不是得多吃点?”放下碗,拿锅铲,“我再给你盛点米饭。”   林和平摇头,“吃完再盛。”   “所以你还得再吃一碗?”   林和平仔细想想,“半碗。”   周建业心中一喜,拨开埋在蘑菇下的米饭,“媳妇,这些我没碰,给你吃。”   突然一声“媳妇”把林和平喊愣住,抬起头见他满眼希冀,气笑了,“不想吃盛这么多干什么?”   周建业想也没想就说:“你蒸的米饭,不想吃也想给你个面子。”   “现在呢?”林和平停下,歪头看着他,“我不要面子?”   周建业极其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我更喜欢你做的小鸡炖蘑菇。所以,你看?”   林和平真不爱吃别人碗里的东西,可周建业不是外人,同一战壕里的兄弟,又确实不爱吃米饭,就把碗递过去。   周建业心底暗喜——看来离接受他不远了,面上老老实实地说:“谢谢啊。”   “不用谢,反正以后要还回来。”林和平撩起眼皮说出来,用盛饭的小锅铲把他碗里的米拨走一半。   周建业知道她口中的以后是明年年底,咧嘴笑道:“一定一定。晚上要不要把岳母做的被子拿出来?回去岳母问起来,你也好回答。”   林和平觉得不用,冷不丁想到她刚换上大棉袄大棉裤,她娘就问她暖不暖和。保不齐真会问她棉被的事。   晚上,俩人拿出一张棉盖在身上,林和平顿时觉得胸闷气短,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二话不说,抱起棉被扔衣柜里,把他昨天盖的那床拿出来。   林和平被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动作逗笑了。   周建业捏住她的脸颊,“还笑!”   啪!   周建业的手背红了。   林和平抢先道:“是你先掐我的。”   “我使多大劲?你使多大劲?”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意识到她过于紧张,转身背对着他。   然而,此时不是春夏秋季。   她侧身把被子撑起来,冷风顺着空隙钻进去,片刻,林和平就感觉到她的肩膀凉飕飕的,不得不躺平。   周建业扭头瞥她一眼。   倍感不自在的林和平伸手把他的脸拨到另一边。   周建业刚刚用脚掖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林和平的脚,险些被冰的打个激灵,知道她撑不了半小时,就得往他身边移,干脆看着北面的衣柜,静静地等着林和平睡着。   脚冰凉,林和平睡不着。   一会儿用小腿捂一下脚,一会儿用大腿捂,可是不论怎么捂,只要伸直都会秒变凉。   十多分钟后,林和平戳一下周建业的小臂,小声问:“睡了没?”   “刚到八点。”周建业提醒她,“是不是睡不着?看会儿电视。”   每天在厂里听工人们叽叽喳喳,吵的脑壳痛的林和平此时只想静静,“不看!”断然拒绝,“你想看等我睡着再看。”   “你什么时候能睡着?”周建业问。   林和平:“你给我弄个温水袋,一会儿就睡着。”   周建业火气旺,打小就没用过温水袋那东西,家里自然没备。他也不打算买,买了温水袋,林和平哪还记得他是谁。   “要温水袋干什么?”周建业明知故问。   林和平的脚放他小腿上,又迅速收回。   猝不及防的周建业脸色骤变,“你的——你的脚怎么这么冰?”   林和平故意说:“死人脚。”   “别胡说。是不是气虚,湿气重之类的?”周建业说着话,双腿朝她移过去,“我腿上热,放我腿上。”   林和平愣住,不敢置信地转向他。   周建业误以为她不好意思,故意说:“还怕我骗你?”   林和平晃一下脑袋,“……不是。”   “那是怎么了?”不待她开口,周建业自己动腿夹住她的双脚。   冰凉的双脚碰上火热的躯体,林和平舒服的打个战栗,想说的话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周建业奇怪,“傻了?”   林和平突然很想知道,很想知道周建业是不是对他前妻也这么好。   他们的证是真的,但关系是假的,林和平知道她不该问,可是不问出口,林和平总觉得她即便睡着,也睡不安生。   林和平思索片刻,“动作这么熟练,是不是帮你前妻捂脚捂出来的?”   “动作熟练?”周建业朝床尾看一眼,不过是把脚移过去,哪里称得上熟练,“不是。她不需要。”   林和平:“需要你也会这样?”   “不知道。”周建业和他前妻是在周建业上大学期间相识,继而结的婚,那时周建业住校,俩人难得见一次,连看电影的时间都不够,自然没空讨论这事。   后来周建业回到部队,他前妻不愿过来,让周建业转业,俩人关系一度紧张,见了面不是吵就是闹,别说捂脚,周建业都想让她滚。   周建业见林和平不信,“时间过去太久,忘了。”   林和平:“这事都能忘?”   “又不是什么大事。”周建业说出来,心中涌出一个不敢相信的事,“你在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的事气的我头疼,昨天没心情写,晚上补回来 第30章 强颜欢笑   搭在周建业腿上的脚僵住, 林和平的脸不争气地红了,潜在意识想往被子里面躲,漆黑的夜让林和平停下。   仗着周建业看不清她的脸色, 林和平抽回双脚的同时朝周建业腿上踹一下, “谁吃醋?我看是你困迷糊了。”   周建业的脑袋转得快, 正想拆穿她, 意识到林和平不是他战友, 是要跟他生活一辈子的女人。过日子得糊涂点,他不能得理不让人。   林和平吃醋,他该高兴地放鞭炮才对,索性故意问:“不是吃醋, 问她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烦她。”   “随——随便聊聊也不行?”   “不行!”   林和平也看不清周建业的表情, 只听语气误以为他生气了, “那以后,不说。可是我——”   “没有!”周建业立即说。   林和平气笑了, “我还没说完。”   “我跟她结婚是觉得该娶妻,她各方面条件都还行。”周建业实话实说, “以前没离婚, 还有一部分原因, 我爸妈觉得两个儿子不能都离婚, 所以不准我离。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   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林和平忘了, “你哥上辈子离过婚?”   “过两年会离。他丈母娘一死, 我大哥大嫂就复婚了。”   林和平:“难怪不见你着急。”   “着急也没用,又不能逮住他丈母娘揍——”咣当一声, 摔门的声音吓得周建业屏气敛声。   林和平用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隔壁的隔壁又吵起来了。我没猜错,应该是唐团长吵不过他爱人, 去部队凑合一夜。”   林和平:“经常吵?”   周建业回想一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怎么不离婚?日子过成那样,不可能是唐团长不愿意啊。”   周建业:“就是他不愿意。他爱人把孩子送回娘家,跟唐团长说,离婚行,孩子跟她。唐团长又不是养不起,怎么可能同意,就这么一直相互折磨。”   “这何时是个头啊。”林和平无法理解,“领导就没劝劝?”   周建业:“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敢劝。唐团长性子倔,他爱人说话比你娘还难听,掺合他们的事找骂不是吗。”   林和平想到“床头吵架床尾和”,觉得找骂事小,弄得里外不是人是真。   林和平:“哪天咱俩——”   “咋俩不可能。”周建业不想听她说丧气话,“你没空跟我吵。有你爹娘在,你也不敢跟我闹。”   林和平“……我千不好万不好,也是我娘生的。”   正因如此,孙氏这个当娘的很了解她,性格强势,少有男人受得了她。   早年跟段其智结婚,孙氏就担心她过不长。   后来果然离婚了。   孙氏和林老汉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林和平不知道,老俩口也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有一点林和平知道,她娘对周建业那么好,除了周建业给她娘钱,还有便是怕周建业不要她。   没有男人,林和平也能过得很好,但她爹娘不信。   不是不相信林和平,而是他们那辈人觉得女人不嫁人,男儿不娶亲,有钱有权,人生都不完整。   哪怕林和平证明给她爹娘看,俩人也会认为她不过强颜欢笑。   次日傍晚,穿着大棉袄大棉裤的林和平回到家中,累得气喘吁吁。   可是还没容她歇歇,她娘就问被子暖不暖和。   林和平故意气她娘,“不知道,没盖。”   孙氏:“这么冷的天咋不盖?”   “我嫌重。”林和平不假思索说道。   十二斤的被子是有一点点重。   孙氏想到早年地主老财嫁闺女,被子十八斤,又觉得十二斤还行,“建业也嫌重?”   林和平真想说实话,又担心闲着没事干的爹娘寒冬腊月去镇上弹棉花,“他没说,我也没问。”   “你咋不问问?嫌重我再给你们做两床轻的。”孙氏道。   林宁宁揣着手从屋里出来,“娘,也给我弄一床新的。”   “啥东西你都要,给你你盖吗?”孙氏瞪一眼他。   林宁宁:“姐夫也没盖,你咋不数落他?”   孙氏不假思索道:“你姐夫给你手表的时候,我也没数落他!”   林宁宁的右手不禁摸一下藏在左手腕上的手表。   林和平不准他戴去学校,然十六七岁正是爱美的时候,林宁宁起初还忍得住,后来看到同学弄了一件白衬衫,惹得班里的女生纷纷夸赞,他和林宁宁的姐夫就差一件夹克衫,林宁宁忍不住,隔天偷偷把手表戴去学校显摆,此后再也没拉下过。   听到“手表”,林宁宁心虚,担心被他姐看出来,哼一声就出去找人玩儿。   林和平这些天太忙,都忘记手表长什么样,林宁宁再嘚啵几句,林和平也想不起来。   再说了,她还有别的事。   离春节不足俩月,林和平看到她爹在屋里烧火,随她娘去厨房,“建业让我问你们,除夕那天要不要去他那儿?晚上在招待所凑合一夜。”   “啥意思?”孙氏没听懂。   林老汉懂了,“不用。回头跟建业说,村里跟他们城里不一样,咱们村没有去闺女家过年的。”   也没有出嫁女留在娘家过年的。如果有,那就是准备离婚。   林老汉不想大年初一被问候,他大女儿是不是又要离婚。就问林和平,“你厂里啥时候能放假?”   林和平:“腊月二十六。”   “啥?”孙氏惊叹,“二十六放假?和平,你——以前我给地主家干活,也只要干到小年。你现在咋比地主还厉害?”   林和平不答反问:“不干活地主给你钱不?”   孙氏下意识说:“不给。咋了,你给啊?”   林和平点头,“来年初七开工,中间十来天工资照发。平时到点下班,加班加钱,逢年过节有奖金。”说到此兀自点点头,“这么看来,我是比地主厉害。”   孙氏被她揶揄地说不出话来。   林老汉也担心闺女被骂比地主心黑,闻言放心下来,“厂里的工人都同意?”   林和平心想的是,不问也同意,都想着快过年了厂里忙,拿加班费和奖金呢。嘴上说:“我还没问。明儿到厂里问问。”   次日到厂里,林和平去教工人做小麻花。   下午,林和平和林丰收去包装厂订做有“首都小麻花”字样的包装纸。   有家食品厂生意好,带的包装厂生意也不错。   人家不知道食品厂有多少人,见她需要的多,误以为至少百十号人。以至于林和平过来,厂长亲自招待她,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次日,林和平带着小麻花去市里,开始新品特卖。   起初周建业建议林和平卖小麻花,林和平不同意,现在又生产,只因本钱早已收回来,可以搞薄利多销了。   而经过这几个月的经营,有家食品厂的名声打出去,哪怕小麻花卖的比百货商店的贵,买两斤送半斤,还是吸引很多人。   下午,林和平回厂里让工人们做炸糖棍和蜜汁果子。   王氏佯装出去上厕所,绕到办公室找林和平,提醒林和平临县的果子厂每年冬天都做蜜汁果子。   供销社卖的果子都是临县的。   林和平点头:“去年是,今年只能是我们厂。”   “为啥?您让县长命供销社主任来咱们这边进货?”王氏忙问。   林和平:“不是。咱们厂的东西贵,人潜意识里认为贵的东西好,档次高,而且县城离咱们这么近,食品厂跟供销社都是国营单位,于公于私,供销社都会来咱们这儿订货。不信您等着瞧。”   王氏被说服了,依然不放心。   翌日,林和平把小麻花、蜜汁果子以及炸糖棍送到县里,买两斤送半斤一吆喝,这些东西又比面包蛋糕便宜,县里的人没有市里的有钱,到中午也卖光了。   阳历十二月五日,周四,有家食品厂迎来中秋后第一个订单,来自县供销社的。   次日上午,林和平就去《青州日报》。   十二月十二日清晨,《青州日报》再次登出有家食品厂的广告,冯会计接询问以及订购电话接的口干舌燥,林和平也从清潭中学招到四个工人,两男两女。   最年轻的比林宁宁大两岁——十八。最大的比林宁宁大三岁半。   都不是未成年人,也不是林宁宁的同学,哪天见到林宁宁尴尬,林和平没什么可担心的,就让他们元月二号去食品厂报道。   回到厂里让林丰收跟林和乐把新的车间和宿舍再打扫一遍,她回村做几个牌子。   老村长写了一手极好的毛笔字,林和平让老村长帮她写“男宿舍”、“女宿舍”、“定做车间”和“包装车间”。   周六下午,“定做车间”这块牌子挂在保安室对面的新厂房墙上。   包装车间挂在老厂房的最西边。然后让工人们把东西收拾一下,九间老车间,东边六间生产,最西边三间用来包装、库存以及出货。   傍晚,收拾齐整,半年前破败不堪的有家食品厂越发像个正经单位。   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   除了前世早逝的林宁宁和今生同一战壕的战友周建业以外,林和平没打算惯任何人。回到家让林平安和林安宁辞职的时候,直接同两人明说,他俩到食品厂就是食品厂一员,不再是她弟弟妹妹。   俩人打小没少被林和平收拾,打心眼里怕这位长姐,元旦过后,到食品厂让他俩干啥干啥。   他俩打算复读再考,林和平就给他俩安排个很轻松的活儿,然后让冯会计无意间透漏出去,俩人的工资是全厂最低。   王氏偷偷问林和平,怎么给开这么低,林和平就说,外面正规的大厂,实习期间工资都不高。   她直接度过实习期,是因为有家食品厂当时缺人。   外面的情况王氏不了解,先前食品厂缺人是真,王氏信以为真,随口告诉她妹妹,王贵香转天就说出去。   次日下午,全场职工都知道林厂长狠起来连自个弟弟妹妹都算计。   林和平不知道这些,没人敢跟她说。   林平安和林安宁也不知道,没人敢告诉他们——担心他俩跟林和平闹,林和平再收拾多嘴之人。   在林家三姐弟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有家食品厂迎来了小年。   现在工厂、商店多国营,过了小年陆续放假,不到正月初十,大部分工厂都不开工,以至人们会在小年前后把过年要吃的鸡鱼肉蛋,要走亲戚的炸果子和糖全备齐。   林和平虽然有前世记忆,也不会自大的认为,她能改变世界,让人民群众围绕着她转。所以小年当天,林和平随车前往青州,到店里就把牌子立在路口——过年大酬宾,面包买三送一,蛋糕、炸果子买三斤送一斤。   面包可以当早餐,可以用来待客,还可以跟蛋糕、炸果子一起走亲串友。   这些东西乃居家必备。   有家食品店没赶着过年大涨价,反而大酬宾,以致于宣传牌一出,店里的东西就被抢购一空。   林和平料到这点,立即给厂里打电话,把库存全拉来。   有家食品店的东西比市百货商店的贵,但买三斤送一斤算下来,反而比百货公司的便宜。   食品店的包装盒高端大气上档次,雪花酥除了有家食品店有卖,别无分号,用来走亲戚脸上倍有光,“抢到”东西的市民出了有家食品店,就吆喝亲戚朋友都去买,也导致小年这天林丰收没能回家吃饭,跑了两趟市里。   过年大酬宾共三天,全厂工人忙了三天,累得头晕眼花手抽筋也没抱怨,只因有奖金。   腊月二十六上午到厂里,林和平让工人们把剩下的一点点食材全部做成吃的,大伙儿分一分,就把工资、奖金以及加班费给他们结清。   然而,工人走了,冯会计都没敢离开办公室一步,只因办公室里有一大一小两箱钞票。   随着林平安和林安宁回家告诉爹娘,林和平得去县里,中午不在家吃,林和平把大门关上,冯会计才敢抱着大箱子出来,小声问:“厂长,这些钱怎么办?”   林和平:“让你算的账都算好了?”   冯会计立即去办公室把小箱子和一摞账本抱出来,“都在这里。”   林和平以前跟冯会计说过,县里只要一小部分收益,剩下的由有家食品厂自由支配。   冯会计指着小箱子,“这里面是县里的那一份。”   林和平:“你去开拖拉机,我们去存钱,然后把县里的这份送过去。”   “我也进去?”冯会计指着自己,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县长还能吃了你?”   “不能吃了我。可我还没准备好,见到他们不知道说什么,肯定对我印象特别差。”不待林和平开口,冯会计抱着小箱子和账册朝拖拉机走去,“我回头在门口等你。”   到县政府,门卫见冯会计坐在车上等林和平,怕他无聊,过去同他唠嗑,问冯会计叫什么,冯会计直言他叫林丰收。   林和平还没走远,闻言险些摔倒。   吓得因她过来而出来的一众人疾呼,“林厂长小心!”   猝不及防,林和平的手抖两下,账册啪嗒一声,摔在廊檐下。   众人忙把账册捡起来,帮她送进县长办公室。   林和平见他们要离开,忙叫住他们。   这些人下意识看县长。   县长开口道:“林厂长还有别的事?”   “帮忙点一下钱。从十月到一月四个月的。”林和平拆开箱子,众人目瞪口呆。包括县长在内。   有家食品厂开在县里的店离县政府不远,这几天县长骑着二八大杠上下班,经过食品店,看到店门口人头攒动,就料到县里能拿到很大一笔分红,也没料到这么多。   县长吞口口水,润润嗓子,“这是多少?”   “好像两万。”林和平道,“这几天太忙,具体我没看,会计算的。”   先前帮林和平捡账册的其中一人问,“林厂长,据说你们厂不足三十人,真的假的?”   “假的。元月份又招了几个。最近几天忙,又去村里招了一批临时工才把货赶出来。”林和平道,“不然凭车间里的十几个人,累死也赚不了这么多。”   那人又问:“效益这么好,怎么不多找几个?”   “每年三月到七月都是淡季,淡季只能养活那么多工人。”林和平道。   那人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我把淡季忘了。”   县长不禁转向说话之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人正想说没什么,他身侧的人开口道,“想让他妹妹过去。”   林和平眉头一挑,转向县长。   县长顿时有些尴尬,命他们出去,顺便把会计找来。   这些人一走,县长就说:“林厂长放心,你跟县里有合同,县里说不干涉,绝不会干涉。哪怕我调走,也会在调走之前把食品厂的事安排妥当。”   林和平:“您是大丈夫,君子,我自然相信您。但小鬼难缠。”   “那也是因为阎王好骗。”   冷冷地声音从外面传来,林和平转过身,看到那位不怒自威的书记,真正放心下来,笑着说:“有您二位为食品厂做主,我是真不担心了。但有件事想麻烦您二位,或其中一位。”   书记:“什么事?”   “我弟弟妹妹想复读,担心咱们县一中高三和初三复读班不收,您能不能帮忙说一下?”这个问题林和平没考虑过,周建业提醒的她,自学不如去学校里听课。   复读班交了学费都能进,并不需要书记出面,“这事你自己就能办啊。”   “我弟弟毕业一年多了。过了年二十三周岁,我担心学校觉得他是社会青年,不想收。”林和平道。   县一中是县重点,初中和高中复读班各一个,人数需要控制,毕业一年多,就算还有些学生气,也跟从未出过校园的学生不一样。复读班的老师看出这点,再考虑到现实,不收的可能性极大。   县长的爱人是初中老师,虽然不教复读班,也听她说过复读班的情况,“我回头帮你问问。几月过去?”   “他们本来在造船厂,临近年关这个月忙,我就让他们去食品厂帮忙,可能得出了正月。”免得弄出误会,林和平解释一遍,“正月十五还得忙几天,靠冯会计一人不行。”   县长:“市里有中专学校,要不要给你留意几个人?”   “不用。食品厂不需要在编人员,我不好管理。”林和平道,“我的学历只能唬住见识浅薄的工人。以后别人说起我,忽略了我的年龄长相以及学历,您不说,我都得管您要大学生。”   县长以前确实因为林和平是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觉得她不行。哪怕林和平拿着真金白银来跟他签约,他内心深处都没指望林和平能在年前把食品厂搞起来。   现在听林和平这么说,县长就和书记以及随后到来的会计三人把钱大概点一下。   分文不差,书记做主把所有人一月份工资发了,就让会计把剩下的存起来,来年大用。   来年开春,冰雪融化,林和平从青潭镇招的学生能独当一面,林平安和林安宁心无牵挂地前往县里借读,林和平带着县里的人才给她画的地图前往部队。   距离林和平上次过来只差一周,以致于回家换鞋的周建业看到房门打开,还以为遭小偷了。   到门口想到这是部队大院,宵小不敢光顾,才放慢脚步。   进屋闻到一股肉香,周建业直直地走向厨房,“林和平同志,出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林和平下意识问。   周建业:“以前让你一周来一次,你觉得我做梦,这次却主动过来,不是有事,难不成给你捂一个冬天脚,把你冷的跟冰块一样的心,捂化了。”   “胡说什么!”林和平瞪他一眼,“不许我觉得拿了你的钱,赚到很多钱,心存感激,过来谢谢你?”   周建业知道想让心口不一且被人渣伤过的林和平说真话,不比徒步登华山容易,见她不承认也不意外,“就用宫保鸡丁谢我?真想谢我,不说以身相许,至少也得是铁锅炖大鹅。”   “我也想,可惜你丈母娘不同意。”   周建业想也没想就说:“不可能!”   “真的。”   周建业:“我给一千块钱,给我做两床被子和一套棉衣,磨十斤玉米面就把我打发了?这不像你爹娘啊。之前在你家吃饭,你爹都不敢吃肉,就怕被他吃了,我吃不饱。林和平,你没在二老面前乱说吧。”   林和平把肉盛出来,“要不你猜猜?”   “猜对你以身相许?”周建业停顿一下,见她没生气,“猜错我以身相许?” 第31章 表白   林和平气笑了, “能不贫吗?”   周建业想说他没凭,心里话。一想今天是周六,林和平一不高兴走了, 这个周末得他一个人过, “是你让我猜的。没点彩头, 我吃饱了撑得。”往鸡肉那边看一眼, “何况我还没吃。”   “你这人真无趣。”林和平颇为嫌弃地瞥他一眼。   这下换周建业气笑了, “刚说我贫,又说我无趣,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不待林和平开口,“我错了, 忘记你们女人天生就是矛盾体。”   林和平很后悔让他猜, “我娘打算杀好风干当年货给你爸妈带去。”   “首都?春节?”周建业忙问。   林和平点头。   周建业难以置信地问, “你我拎过去?”   林和平再次点一下头。   周建业张了张口,“你娘——真是我妈的亲亲家!”   “别贫了, 吃饭。”林和平把筷子和一荤一素两份菜端出去。   周建业端着玉米面饼和杂粮粥跟上,“你没劝劝岳母?”   “我爹也赞同, 老两口合计好的, 劝得口干舌燥也没用。”林和平把筷子递给他, “除非你说春节不回去。”   周建业不假思索, 道:“不行。跟我爸妈说好了。不回去他俩肯定以为我骗他们。以后想真骗就难了。”   林和平想到存在银行里的那笔巨款, 一直不还给周家, 她心里也不踏实,总觉得欠周建业很多。   “那您受累拎着。”林和平思索片刻, “下周还过来给你做好吃的。”   周建业心说,我又不是吃货,你就不能有别的表示吗。   “下周你不忙?”周建业表示怀疑, “还没说今天有来什么事,就承诺下周。林和平同志,做人最重要——”   林和平脱口而出,“开心!”   周建业噎住,缓口气问,“做生意最重要什么?”   “吃饭!”林和平夹一块鸡肉放他饼上。   周建业担心鸡肉掉了,无暇再盯着她。   饭后,周建业才问:“还不说?”   林和平把随身携带的地图给他,“你之前提过一句,这边的房子都是部队修的,我没记错吧?”   周建业点一下头,“让他们给你修厂房?”   “我可不敢用。”林和平道,“县里没懂行的,让懂建筑的帮我规划一下,到秋建标准车间。”   周建业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还有湿地二字,“什么玩意?”   林和平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地图西北角,也是有家食品厂西北角,“听说这本是人工开凿的池塘,以前乡绅的花园,后来乡绅的土地国有,重新划分给当地百姓,池塘无人打理,经年累月就变成一块淤泥地。”   “你打算重新开凿成池塘?”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头,“房屋后面建池塘不吉利。回头在池塘后面盖一排排员工宿舍,池塘改成宿舍区的花园。”   “这可是个大工程。”周建业提醒她。   林和平:“十年后。现在先把县里跟镇上拨给有家食品厂的地圈起来,种些果树当员工福利。”   “我不说你也知道,合理的规划要考虑到风水,一两天肯定搞不好。什么时候要?”周建业问。   林和平想想,“半个月后?”   “下次过来的时候?”   林和平点头。   周建业不由地犹豫起来,是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有两个结果,不成功便成仁。   不说,凭林和平自己开窍,恐怕得到天荒地老。毕竟快一年了,除了不再动不动怼他,压根没有任何进步。   周建业思考一个晚上,觉得可以试试,毕竟林和平不讨厌他。   次日下午,送林和平快到门口,周建业拉住她的手臂。   林和平疑惑不解。   “我昨天说以身相许——”   林和平皱眉,“周建业,能不能不——”   “没贫。”周建业打断她的话,“你我认识快一年了?”   林和平:“还差两个月。”   “我听人说一对男女交往两年还没准备结婚,十之有九走不到最后。”周建业见她想开口,“我知道你我是先领的证,不存在再结婚。可你如果两年都没答应余生一起度过,我会忍不住担心你我日后会分道扬镳。”   林和平不明白,“怎么会这么想?你该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周建业,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周建业想说没有,但一想林和平可能拂袖而去,“小吴还记得?他老婆怀孕后,小吴见着我就问咱俩什么时候要娃。我想到你我的婚姻都是问号,心里就不大舒服。”   “你我说好的啊。”林和平道。   周建业点头,“是的。可我这不是觉得你挺好,能赚钱,不用我操心照顾,回回过来都给我做好吃的,人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爹娘恨不得把我当亲儿子。我就忍不住担心,哪天你在外面被人骗走,我能后悔一辈子。”   林和平大概懂了,“你担心我出轨?”   周建业顿时觉得心累,“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   “总不能是喜欢上我了吧。你觉得可能吗?”林和平嗤一声。   周建业抓住她的手。   林和平吓得浑身僵硬。   周建业从兜里摸出一枚银白,没有任何花纹的戒指。   林和平心中一突,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建业。   周建业:“我跟小吴说,你我结婚着急,没来得及准备戒指。小吴前些日子回家探亲,经过省城帮你我买的。”不待林和平开口,套在她手指上,又拿出一枚套在自己手上。指望林和平给他套上,他得等到双鬓斑白。   林和平张口结舌,“你……知道自己在,在干什么?周周建业,你——”   “别你了。担心你被人骗走是真,毕竟你这人在感情上零经验,想要个儿子是真,觉得你会是个好媳妇是真等等,这些真加一块,就是想跟过一辈子。”周建业从未干过表白的事,让他直白地说出来,真有点难为情,“不是冲动,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想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林和平想说,没什么好考虑的,答案只有不可能。   整个寒冬腊月,她和周建业猫在被窝里,她的脚放在周建业腿上,周建业从未皱一下眉头……林和平又看到周建业认真的样子,有点不敢说出口。以周建业的脾气,她拒绝了,周建业就算不找别人,也会把她退的远远的,“结婚是我提出来的,你本不想。你是什么时候想的?”   周建业:“实话?你带那两盒东西过来,以为你有那个意思的时候。”   林和平张了张口,满脸懊恼,“我——我就知道是那时候。”   周建业心惊,就这么信了。   这个傻女人,早知道,他早说了。   亏得刚刚还担心林和平让他滚。   果然有些事不去做,永远不清楚结果如何。   “所以我不是冲动。”周建业道,“回去能不能认真考虑考虑?”   林和平不由地犯难。   “别想歪了,我让你考虑是以后以什么关系相处。”周建业担心她退缩,连忙补一句。   林和平一脸茫然,“什么关系?”   “现在咱们是朋友,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以后是男女朋友,情侣。”周建业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想一步到位?明年今日儿子满月。”   林和平莫名松了一口气,“想得美!”   “那你还问?”周建业故意问。   林和平想说什么,听到拖拉机突突的声音,“你说的两年。我先走了。”   “什么两年?”周建业忙问。   林和平:“交往两年。”   周建业正想问交往两年怎么了,忽然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连忙追上去,“林和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和平冲他挥挥手,跳上拖拉机就让林丰收快开,因此没能看到周建业咧嘴狂喜的模样。   可惜她躲过了周建业,没能躲过家人。   她手上多个素白戒指是林宁宁先看到的。   林宁宁以前曾纳闷他姐夫城里人,怎么没按城里的规矩给他姐买个戒指。但他不好意思问,时间久了就忘了。   现在看到可把林宁宁稀罕的不轻,指着戒指嗷嗷,“大姐,是不是姐夫给你买的?多少钱?”   “又给你姐买啥?”孙氏被不会过日的女婿买怕了,闻言忙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白色戒指,松了一口气,只因银子便宜,银戒指还没周建业送给林和平的手表值钱,“戒指啊。”说完就回屋。   林宁宁不禁跟上去,“娘都不好奇?”   “好奇啥?又不是金子的。”孙氏道。   林宁宁被他娘的口气惊呆了,“可银子也值钱啊。”   “对咱娘来说不值钱。”林和平走到厨房门口说。   林宁宁惊得“啊”一声,就打量他娘。   林和平指一下她娘的头发,“挽头发的簪子就是银子的,能换好几个银戒指。”   “这是银子的?”林宁宁不禁朝他娘走去,“不是铁的?”   孙氏险些把锅敲到底,“你才是铁的!”   “您您——”林宁宁不禁说,“您都舍得用银簪别发,咋还总说没钱?我想买个冰棍,都像要挖您的心肝脾胃肾一样。”   孙氏抡起锅铲就要揍他。   林宁宁连忙朝外跑。   林和平笑着说:“那个是姥姥给娘的。据说是太姥姥的嫁妆。还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闺女压箱底,只有银簪一个,希望娘一辈一辈传下来。可惜,娘没舍得给我。”   孙氏除了担心林和平不知道东西贵重,给弄丢了,还有因为以前穷怕了,想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被闺女点出来,孙氏很不自在,“你姥姥给我,是我比你姥姥穷。你比我有钱,想要多少买多少,我给不给你都一样。再说了,咱家又不是你一个,我给你,以后拿啥给安宁?”   林宁宁嗤一声,“不舍得就不舍得。您不承认,姐也不敢抢。对吧?大姐。”   孙氏轮着锅铲追出来,林宁宁抓住林和平的胳膊就朝外跑,到门口姐俩吓一跳,本该在厂里的林丰收过来了。   林和平忙问:“厂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林丰收见她脸色变了,忙说,“我到厂里遇到今天加班的小会计。”   小会计就是林和平在学校里招的人其中之一。   林和平:“他怎么了?”   “他上午接个电话,县里让你明天去一趟。”林丰收说完,自个忍不住担心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 第32章 收拾亲娘   抡着锅铲的孙氏立即停下, 趴在门缝里听林和平说,“不用担心,大事不可能等到明天。你这是准备去厂里睡觉?”   林丰收:“是的, 我们家今天吃得早。”   “那你跟和乐再辛苦几天。”林和平道。   林丰收下意识问:“你找到了看门和打扫卫生的?”   孙氏一听俩人说起厂里的事, 免得村里人找她打听,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不听——回厨房继续做饭。   林和平道:“找到了, 还是你爹帮忙找的。想知道是谁就去问老村长,但你不能给我传出去。”   有家食品厂给的工资不是最高,但加班费奖金加一起,赶上大单位的小领导, 逢年过节有福利, 虽然不多, 也足够走亲串友,拎出去吹嘘的。   村里人去年年底还不嫉妒在有家食品厂做事的人。随着小三毛和林和平的小堂妹林乐乐跟小伙伴们显摆, 他们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孩子们回家嚷嚷着也要吃, 清河村的村民见天盯着有家食品厂, 以免错过招工信息。   林丰收只是厂里的司机, 不掺和车间的事, 最近几个月也没少被追着问, 比如食品厂最近生意怎么样, 林和平打算什么时候招人等等。   林丰收想到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不敢得罪林和平, 只会找他爹闹,埋怨他爹偏心。收回去找他爹的双脚,拐去厂里。   然而, 没容他出村,就被人拦下来问他找林和平啥事。   林丰收说县里找她,但没说啥事,这些村民比林和平的爹娘还担心,晚上愣是没睡好。   次日傍晚,林和平照常回来,还跟在路口树下唠嗑的人打招呼,村民心里才踏实。   林和平主意大,离婚又结婚都能瞒的死死的,孙氏和林老汉没听她亲口说,县里找她什么事,她表现的像没发生过一样,俩人都不放心。   林和平也知道她在家人那边的信誉已破产,吃饭时听到她娘问她去县里干什么,林和平实话实说,“食品厂生意好,县里这大半年分到不少钱,打算修路。”   “让你出钱?”孙氏不由地紧张起来。   林和平想笑,她娘不愧是她娘,每每遇到跟钱有关的事,就像变了个人。   “有次跟县长汇报工作,他得知厂里又建几间厂房,担心厂里没钱,我随口说了句,找村里人盖的,工资低,没花多少钱。”林和平半真半假道,“谁知县长记住了,打算找咱们村的人修路。”   林老汉不信,“这事电话里不能说?”   “不能。”林和平微微摇头,“县里希望工钱能再低点。”   孙氏惊呼,“啥?”   “您小声点。”林和平小声说,“县里打算把方圆十里的路全修一下,只用山皮也得不少钱。”   林老汉:“方圆十里?从县城往西十里就到隔壁县了。”   林和平点头,“那边不大修,弄几车山皮把路上的深坑填平,下雨天也能跑拖拉机就行了。”   “那也没必要,咱们又不去那边。”孙氏道。   林老汉大概懂了,“方便临县的人去食品厂进货?”   “是的。县里的意思假如钱不够,就让食品厂再出点。”林和平道。   林老汉还是不信她,“食品厂赚得钱不都是县里的?”   林和平心中一凛,认真起来,“县里每季度只能拿到一部分。剩下的由食品厂自己支配。说白了买机器还是建厂房,我一个人说的算。”   老两口都懂了。   孙氏不禁说:“难怪让你过去。这是让你把建厂房的钱拿出来给县里修路。”   “他们不敢要太多。”方圆十里不是小工程,全部铺平整,凭清河村的二十来个人,至少得三个月。   现在是阳历四月,到七月份修好发工资,县里又能拿到一个季度分红,不见得需要林和平掏腰包。今天跟县长讨论这事,林和平想到这点,不假思索地应下来,还惹得县长好一番夸赞。   再次回想起来,林和平只想笑,也不知道单纯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回过味儿。   饭后,洗漱时看到手上的戒指,林和平笑不出来。   周建业真会给她出难题。   当夫妻有什么好的。   哪天彼此厌恶,连朋友都做不了。   “姐,还洗不洗?”   林宁宁的声音从林和平身后传来。   林和平吓一跳,扭头看去,他手里拿着毛巾,眼中布满了疑惑。林和平连忙把毛巾捞出来,瞥到戒指,不想了,反正她不乐意,周建业也不会用强。   两周后,林和平到部队,走进家属大院,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林和平发现这点,不禁苦笑,周建业果真没说错,她不像活过一辈子的人。   深吸一口气,林和平跨进周建业所在的小院,门关的严严实实,林和平松了一口气。   到跟前,林和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门没锁,说明是从里面关着的。   林和平轻轻推一下,门瞬间大开,眼前多出一个人。   不是旁人,正是周建业。   周建业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问:“干嘛呢?”   “我——我以为进小偷了。”林和平当然不能承认,她想看看周建业在屋里干什么,“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还没到三点。”   周建业担心他把林和平吓得不敢来,以至于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就一直在屋里等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周建业承认悬着半个月的心找到归处,“今天没事。老张闲得都带着倩倩出去玩了。”   “那那——”林和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一脸尴尬地看着周建业,希望周建业主动说点什么。   周建业何曾见过林和平这般模样,知道她定是因为俩人关系转变而不自在,不敢故意为难她,“那什么?快进来。手里的东西不重吗。”   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包裹,也看到手指被勒得通红,习惯性把包裹递给周建业,瞥到周建业手上的戒指,慌忙缩回来。   周建业简直想笑,又担心林和平恼羞成怒,故意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岳母又给我做衣裳了?”   林和平忙说:“不是。一包是鳗鱼干,一包是玉米面和豆面。”   “豆面?”周建业想也没想就问,“炒豆面?”   谈论起事情,林和平面对周建业的那种别扭感消失了,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你岳母让我给你做豆面面条。”   周建业听闻林和平还要给他做吃的,也不由地笑了,“现在做?”   林和平想说太早。   随之想到她得和好多面,放冰箱里冻着,便拿着脸盆去洗手。   周建业不能确定林和平来不来,早上没敢买肉。担心他在旁边,林和平手足无措,就揣着钱出去买菜。   周建业上辈子的婚姻一地鸡毛,今生前几年也没怎么跟他前妻相处过,现在他跟林和平的关系变了,周建业担心他那张破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故意买很多菜。   林和平擀面条擀的腰疼,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建业进来,下意识想抱怨几句,一见他左手拎一包东西,右手拎的比左手还多,顿时忘记抱怨,忍不住想骂人。   “怎么买这么多?”林和平压住火气,“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周建业心中暗喜,他熟悉的林和平又回来了,“看着多,其实不多。”放在地上,拆开左手的袋子,“一只母鸡一条鱼和一块猪肉。这边全是素菜。今晚吃面条就鱼。猪肉明天早上吃。早饭后你把鸡炖了,留咱们中午吃。”   “那也吃不完。”林和平指着猪肉,“两斤还是三斤?”   周建业:“四斤!”   林和平惊得张大嘴。   周建业忙说:“不止我们俩。明天中午把帮你画规划图的两个家伙叫过来。”   “你早说啊。”林和平不禁瞪他一眼。   周建业笑着说:“咱家有冰箱,我吃不完放冰箱也没事。你整天说岳母会过日子,我看你过几年也得跟她一样。”   “她是我娘。我天天提醒自己别学她,也不可能完全避免不受她影响。”林和平把暂时吃不着的面条放冰箱里,就让周建业去杀鱼。   鱼做出来放盛有热水的钢筋锅里温着,她煮豆面加白面面条。   林和平担心周建业吃不习惯,豆面放得极少,只有一点点豆子味儿。   周建业挺喜欢,但面条里只有青菜,味道太寡淡,如果能加点肉就好了。   次日清晨,周建业放下碗就出去,林和平以为他去喊宴请的人,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去收拾中午宴客的食材。   然而,她刚把肉切成片,打算放冰箱保鲜层,周建业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小包东西。   林和平好奇地问:“又买的什么?”   “梅干菜。”周建业递给她,“师长家借的。中午做梅干菜扣肉,主食还是豆面面条。”   林和平误以为他战友喜欢吃,可她不会做,好在张政委会,找张政委请教一番,十二点半,饭菜端出去,周建业往面碗里夹浸了很多猪油的梅干菜。   饶是林和平迟钝,也知道是他想吃。   当着外人的面,林和平没好说什么,等他把吃饱喝足的两人送出去,林和平才问,“梅干菜扣肉拌豆面面条好吃吗?”   “好吃。”周建业道,“但——”   林和平惊着了,“一锅豆面你吃掉一半,还有但是?”   “吃没吃过苔干?”周建业不答反问。   林和平听都没听说过,“没有。”   “因乾隆年间年年向朝廷进贡,又称‘贡菜’。那东西要脱水晒干储存。吃的时候泡一点,跟面条一起煮,面煮烂它都不会烂,且吃起来清脆爽口。”周建业停顿一下,“我这么说你难理解,方便面调料包里的那些脱水菜,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林和平本以为他胡扯,见他说得跟吃过一样,“谁请你吃的?”   “一个战友,从老家带的,可惜他转业了。”周建业说着摇了摇头,“跟豆面一起煮,绝对比梅干菜拌面好吃。”   林和平:“让他给你寄点啊。”   “太麻烦。”周建业说着,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忙说:“别指望我亲自去买。”顿了顿,“你战友老家是沿海城市还行,我过几年可能得去那边看看生产设备。”   “中原大地。”周建业很是不甘心地吐出四个字。   林和平笑了,“那就对不起喽。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说!”   林和平:“你退休后亲自去买。或者转——”   “不可能!”周建业打断他的话,“我宁愿不吃也不转业。你——”   墙上的自鸣钟突然响起。   林和平循声看过去,时针指向“2”,“这么快两点了。”   “几点走?”周建业顺嘴问。   林和平担心她不知道跟变成她对象的周建业聊什么,就让林丰收三点来接她。   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说出来。   林和平犹豫片刻,“厂里得招人,我跟丰收说今天早点过来。”怕他不信,“门卫和保洁。”   “老村长同意了?”周建业忙问。   林和平想到清河村一年到头最大的事就是分地和计划生育。计划生育归妇女主任,动地分地容易起纠纷,但村里人不敢在老村长面前搞鬼,他出面几天就能全部分好。他这位村长一年能闲三百六十天,林和平就想让他过去。   老村长说,谁都行,独独他不行。   他过去也行,但有个前提,全村脱贫致富奔小康。   林和平劝不动,只能让他帮忙找两个,最好是一对夫妻,能相互帮衬着。   年前,老村长就帮林和平找好了。   那时厂里还没忙到需要林丰收天天开车出去,林和平就没多花那个钱。   今年八月十五一定会比去年忙,林和平认真考虑过,必须得把人提前招进去熟悉熟悉环境,省得到跟前什么都不懂,再把进货的人挡在外面。   林和平把这中间的事同周建业解释一番,周建业同林和平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就送林和平出去。   快到门口,周建业拉住她的手臂。   林和平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绷紧,“又要说什么?”   周建业笑了,“你以为我说什么?生个娃娃?”   林和平意识到她想多了,朝周建业手背上一巴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周建业顺势放手,“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两周。”   周建业:“一周不行?”   “不行!离高考和月考不足三个月,我得给平安、安宁和宁宁买点好吃的。”林和平道,“我来你这边,我娘顶多给他们做个小葱炒鸡蛋,或者小葱炒鸭蛋。”   周建业想起他丈母娘就忍不住皱眉,“你不是说你娘改了吗?”   “五十年的生活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现在每天给我们弄两个鸡蛋,已经很不错了。”林和平道,“她现在变聪明了。我问她有没有买肉,她不是说洗衣服忘了,就说忙着下地除草。宁宁虽说听懂事,可他毕竟十七,我也不敢给他太多钱,让他去镇上买鸡鱼肉蛋。”   周建业想想,“你每次都多买点。岳母心疼,就不等你买了。”   “我试试。”林和平到清河村,就让林丰收把车开他家去。   片刻,小三毛跑到村东头,喊来一对夫妻。   两人看起来比孙氏和林老汉显老,真实年龄比孙氏和林老汉小好几岁。   林和平瞧着两人身板硬朗,精神头也不是迟暮之年的人,就让两人六月一号去厂里,这些天先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   俩人也曾羡慕村里人能去食品厂做事,但从未想过他们也能去。   乍一听林和平这么说,两人好半天没回过神。   后来还是老村长开口提醒,两人意识到他们没听错,还跟做梦一样。以至于都没跟林和平谈工资就走了。   老村长等人走远就说:“跟你说我找的人绝对老实本分,信了吧。”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信旁人也能跟您一样值得信任啊。”林和平笑着说。   老村长抬抬手,“别给我戴高帽。”   “姑奶奶,我长大后也能去你厂里上班吗?”小三毛歪着脑袋问。   林和平摇头,“不行!”   小三毛瞬间想哭,“为啥啊?”   老村长开口,“你得考大学。像你宁宁小爷一样,考上首都的学校。”   小三毛要哭不哭的小脸上瞬间布满震惊,“宁宁小爷去首都?!”   林和平:“是的。你要不要跟他一起?”   首都对小三毛来说跟天边没两样,饶是小孩觉得他是全村最最聪明的小孩,此时也不敢回答。   小孩犹犹豫豫道:“姑奶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宁宁小爷的中学欸。”   “我相信你能考上。中考结束,宁宁闲着没事干,让他给你补习功课。”林和平道。   林宁宁是大孩子里面最最聪明的,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好!”   老村长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耽误宁宁做暑假作业?”   “没暑假作业。三毛不去找他,这个暑假他非玩疯了不可。”对食品厂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已有门卫,林和平不会再让家里人过去,免得工人有样学样,把家里的孩子带进去。   林和平想到这点,六月一日,老村长介绍的人到厂里,当着老村长的面,林和平同他俩签了合同,就交代他们,平时把大门从里面关上。随后又在生产车间门口弄几个“闲人免进”的牌子。   职工中午出来吃饭,看到突然多出的牌子,忍不住嘀咕,“咋还真搞得跟研究院一样。”   王氏闻言朝说话人看过去。   那人担心王氏告诉林和平,慌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看到牌子觉得压力忒大。明明做食品的,搞得跟做导弹一样,你都没这个感觉?”   王氏:“没有。我只知道导弹做坏了发不出去,吃的东西做坏了能吃死人。”   那人正想反驳,忽然发现她说得很有道理,顿时说不出来。   林和平不在跟前,王氏就是王贵香的亲姐。看到这一幕,自然帮她姐,“怪不得厂对我们要求这么严格。”   “对你们严格,也没亏着你们,奖金快赶上外面的正式工了。”   众人心惊。   抬眼发现到员工食堂,冯会计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出来,慌忙往里钻。   食堂里遍寻不到林和平,众人松了一口气。   冯会计气笑了,“这么怕她,还喜欢在背后嘀咕,你们一个个图什么。”   正是不敢当面讲,才要搁背后过过嘴瘾。   然而,这些人不敢说,端是怕神出鬼没的林和平从她们身后窜出来。   林和平倒是想,可惜她不得空。   安排好厂里的事,林和平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菜。   紧赶慢赶,到家她娘正好问她爹中午吃什么。   林和平趴在门外听到她爹说随便,她娘要煮面疙瘩加鸡蛋。   半锅面疙瘩放俩鸡蛋,林宁宁一个,林和平一个,老两口不吃,林和平拎着菜进去。   “娘,做饭了没?”林和平故意问。   孙氏顺嘴说:“正准备做。”看到她手里的布包鼓鼓的,“我赶集的包咋在你这儿?你啥时候拿的?里面装的啥东西?”朝林和平走去。   林和平:“一条鲫鱼和四斤肉。鲫鱼煮汤,猪肉跟你去年弄的干木耳干香菇一起炖。”   孙氏见过一整块有十多斤重的猪肉,看到这么多肉也没再像以前一样,吓得瞪直了眼,“要来客人?”   “没客人。”林和平道,“咱们做个吃。”   孙氏的手一哆嗦,布包险些掉地上。孙氏吓得连忙抱住,“谁吃?!”   林和平指着自己,“你、我、我爹和宁宁,我们吃。”   “你发财了?”孙氏惊呼。   自打周建业给孙氏一笔钱,林和平就再也没给过她爹娘钱,也不打算让她爹娘知道她有多少钱,免得接济亲戚,还惹得亲戚嫉妒恨。   林和平微微摇头,“你女婿说我又瘦了。让我买的。”   孙氏抬手把东西塞她老伴儿怀里,指着林和平,“建业又给你多少钱?”上去就朝林和平兜里掏。   掏出一把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拢共没十块,孙氏越发吃惊,“你咋只有这么一点钱?” 第33章 母子打架   林和平把钱夺回来, “料到你会这样,没敢拿太多。”   “你的钱呢?”孙氏问。   林和平:“银行里。用多少取多少。”冲她娘挑一下眉,“是不是想打死我这个不会过日子的?”   孙氏真的真的很想打死她, 可林和平除了是她闺女, 还是周家的儿媳妇。   女婿是个厉害的, 又不差钱, 她敢因为钱把闺女打出个好歹, 她女婿不把她打出个好歹,也得把她闺女弄走,让她这辈子都见不着。   孙氏捂着一抽一抽疼的心口转向她老伴儿。   林老汉也没料到闺女算计起他妻子,能算计到这份上, “看我干啥?肉买来又不能退, 这么热的天, 今天不做,明天一早就变味儿。”   林和平开口道:“其实也不会, 买个冰箱就好了。”   “冰箱?”孙氏转向林和平,“宁宁说的城里人结婚用的三大件?”   林和平点头, “建业就买了个冰箱。一天也就四五度电。”   清河村很早就通电了, 但没人舍得用。   林家现在用电, 还是因为林和平晚上得办公, 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得看书。   孙氏自认为了解她闺女, 今天买这么多肉, 估计就想着弄个冰箱回来,“建业买了你就用。咱家用不着, 你敢买冰箱,我就去你姥姥家。”   她娘是出息了。   竟然知道用离家出走威胁她。   林和平忍着笑说:“您可真有意思。不舍得吃,担心肉臭的是你。好心给你出主意, 反而威胁我。不错,是我亲娘,也只有亲闺女受得了你。”不待她娘开口,就往屋里去。   孙氏下意识问:“干啥去?”   林和平拍拍身上的绿布书包。   孙氏误以为她看账册,就拉着林老汉去厨房。岂不知林和平到卧室把她塞在枕头下的零用钱全拿出来放书包里。   有家食品厂是公私合营,但林和平是公家人。   以前县里太穷,发不出工资,年前林和平就没领过工资。   今年有钱,林和平和厂里十来个在编职工的工资便由县财政出。   林和平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时,分红的钱用不着,就全存银行里。   刚刚跟她娘说存银行,便是指这笔钱。   钱装起来,林和平还是不放心。又去她妹枕头下翻一下,翻出几十块钱,也把这笔钱拿走了。   次日上午,林和平去县有家食品店巡查,顺路去看一下弟弟妹妹,又顺便把林安宁的几十块钱还给她。   林安宁很奇怪,“给我干什么?我用不着。”   林和平她昨儿干的事大致跟妹妹说一遍,“我总觉得娘今天得去你我屋里找钱。咱娘什么样,你也不解,钱到她手里再想抠出来,估计也只有你姐夫有这个本事。”   “她怎么能这样。我们都这么大了,还乱翻咱们的东西。”林安宁苦着脸说。   林和平:“她不识字,你跟她谈个人**什么的,她会以为你看不起她。这事权当不知道。”提包递给她,“见到你哥给他一半。”   “什么东西?”林安宁打开看一下,推给林和平,“学校食堂伙食挺好,这个你拿回去留着卖吧。”   林和平:“我从厂里买的,会计记账了。”   林安宁以前在厂里做事知道记好后不能涂改,接过去就说,“以后别买了。”   “最近也没空来看你。我下午还得去市里。”林和平冲她挥挥手,“进去吧,我回去。”   到厂里吃了午饭,林和平教她堂弟做蛋糕。   蛋糕车间在保安室对面,入职刚刚两天的门卫见林和平在车间里忙碌,他在保安室坐着,跟早年的保安队长似的,浑身不自在,就移到定做车间门口,没敢往里面进,门口有个牌子——闲人免进。   林和平不经意间看到他,“叔有事?”   “没事,没事。见你在忙,想问问要不要帮忙。”看看五十岁的人说着话,露出像孩子般羞涩的笑容。   林和平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不用。我们只是看着忙,东西放烤箱就不忙了。”   “大姐,这个蛋糕跟后面车间里的有啥区别?”去年最忙的那几日,林和乐跟林丰收拉货,都是自己进车间搬。林和乐搬月饼的时候瞅过几眼,车间工人搅的蛋糕面,跟他堂姐现在弄得一模一样。   林和平边把蛋糕放烤箱边问:“我让你做的奶油好了没?”   “不知道。”林和乐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奶油”这种东西,他纵然比林宁宁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没好。   林和平想到她堂弟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蛋糕,还是有家食品厂生产的,就不好说什么,“端过来我看看。”   随后林和平用勺子挖一点尝尝,成了。   蛋糕出炉,林和平把四四方方的蛋糕切成圆形,边角料分别放两个盘子里,让林和乐把其中一盘送去车间,再从车间拿几块工人做的小蛋糕。   林和乐被他娘训过,被他爹吓唬过,林和平让他干啥干啥,少说多做。   纵然满心疑惑,依然闷不吭声地把蛋糕送去车间,让做蛋糕的几个工人尝尝。   王氏好奇地问:“儿子,你做的?”   “我跟厂长一起做的。”林和乐道,“娘,你也尝尝。”   王贵香伸手捏一块,放入口中,就看到站在她对面的工友惊得瞪大眼。正想问她怎么了,蛋糕咽下去,王贵香不敢置信,又想捏一块。   林和乐转身端走。   王贵香气得想骂他外甥,“再给我尝尝。”   “厂长说了,一人吃一点。咋样?”林和乐问。   最先吃到蛋糕的工人咽口口水才说:“好吃!厂长是不是要改做这种?”   “应该不是。”林和乐回想他堂姐说的话,“这个贵。特别特别有钱的人才舍得买。”   王贵香:“不是面和鸡蛋做的?”   “还有很多牛奶。”林和乐见盘子里的蛋糕没了,拿几块小蛋糕,“厂长还等我,回头再说。”到前面定做车间就把工人们的问话说给林和平听。   林和平:“别理她们。一个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天天替我操心。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斤两,”把另一个盘子递给林和乐,就对趴在门口的门卫说,“叔,去把合适跟他媳妇,还有丰收以及婶子喊过来,尝尝我这个蛋糕。”   那门卫摆手又摇头,“不吃,不吃,晌午吃得饱饱的。”   “让您帮忙尝尝味道。”林和乐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到他跟前,“多掰一点,咱们这里人少。”   那门卫下意识看林和平。   林和平指着桌上的圆形蛋糕,“这个我做好,咱们大家一起吃。你们先尝尝没加奶油的味道怎么样。”   “给我一块。”林丰收经常帮厂里试吃,刚刚隐隐听到他的名字就跑过来,捏一大块塞入口中,表情跟王贵香一样,不敢相信。   门卫家离林和平家远,没吃过她以前带回去的蛋糕。   今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蛋糕,吃到来自车间的小蛋糕,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怪不得林和平能把食品厂办起来。   他以后有了钱,天天买蛋糕。   然而,随着他吃到林和平做的蛋糕,顿时觉得他眼皮子浅。   如果林和平做的蛋糕是发面饼,车间里做的就是死面饼,还是没有嚼劲的死面饼。   林和平看到众人的表情,把奶油抹在薄薄的蛋糕上面,每人切一点点,放在盘中递给他们,“连着上面的奶油一起吃。”   林丰收吃下去就忍不住问:“厂长,这东西一个多少钱?”   “看大小。你买个六寸的,也没多少钱。”林和平用手比划一下大小,“回头老村长过生日,给他弄一个?”   放在以往林丰收不舍得,现在有个稳定工作,八月十五厂里忙,他妻子来帮工,也能赚一份钱,想了想,使劲点一下头,“成!但是,你得给我算便宜点。”   “出厂价。”林和平道。   林丰收:“我现在就回去问我爹过不过生日?”   “急什么。”林和平把餐盘递给他,“端去车间,让她们都尝一下。给冯会计留一块。”   冯会计从办公室跑出来,“不用,不用,我来了。”到跟前快速数一下,盘里有二十一块蛋糕,车间里只有十九人,伸手拿走两块。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怎么样?”   冯会计伸出大拇指。   林和平:“我明天早上再做一个,你跟丰收一起去市里,让老顾客都尝尝?”   冯会计连连点头。   林和平让林和乐把车间收拾干净,她骑着车回家,告诉她娘,晚上住厂里。   刚到村里,就看到她家门口全是人。   林和平下车随手拉一个,“出什么事了?”   那人就想说话,转身看到是她,连忙说:“可算回来了。你娘跟宁宁打起来了。”   “我娘和宁宁?他俩八竿子打不着,打什么?”林和平眉头微蹙。   “谁知道,你快去看看。”   林和平推着车子过去,围在门口的人自发让出一条路。   不知谁喊了一句“和平回来了”,叮叮当当的院内安静下来。   林和平进去,她娘站在西边堂屋门口,双手叉腰,满脸怒气,林宁宁站在大门口,满脸泪水。林和平看到她弟眼皮通红,顿时心疼不已,“出什么事了?”   “姐!”林宁宁喊出来,泪珠儿一个个滚下来。   林和平怒上心头,转向她娘,面无表情地问:“是偷你的钱,还是找你要钱买肉?”   本来担心出大事的村民闻言愣了一瞬,扑哧笑喷,只因能让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大动肝火,除了钱没旁的。   孙氏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次不怪我,是他偷藏钱。我问是不是你给的,他说不是。我要帮他收着,他还不愿意,还说我不讲理。和平——”   “等等,什么钱?”林和平问。   林宁宁移到她耳边小声说:“看厂。”   “他跟你说啥?是不是让你承认,钱是你给他的?”孙氏指着林宁宁,“别以为有她帮你我就信。我了解你姐,她不可能给你一百多。”   林和平很是意外,她从去年到现在,也就给林宁宁五六十块钱。每次最多一块。   一百多块得加上他的工资啊。   林宁宁这是一分没花。   这孩子天天嚷嚷着他娘抠门,就凭他会过的德行,得比他娘还抠啊。   难怪被气哭了。   换成她辛辛苦苦攒大半年的钱被收走,她能跟她娘拼命。   林和平看向她娘,“您是了解我,您了解您女婿吗?”   “晒意思?”孙氏问出口,就有个不好的预感。   林和平胡诌道:“意思是你女婿觉得男孩子手里没点钱,会被人看不起,娶媳妇都是问题,就给宁宁一百块钱。零头是我给的。”   话音一落,四周安静下来。   孙氏不意外却又不想相信,“我刚才问他哪来的钱,他咋不说?”   林宁宁忙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不急不躁,“建业让我给你一千块钱,你都——”   “你停!”孙氏慌忙打断她的话。   林和平知道她娘要面子,没打算把这事说出来。但她娘今天太过分,明知道林宁宁不敢偷钱,他的钱不是她给的,就是周建业给他,她娘还追着要。   林和平不打算再忍,“停什么?”   “对啊。建业给了一千块钱,然后呢?”围观的村民忍不住问。   林和平:“宁宁长身体,我工作忙,建业让我娘每天去镇上买点肉,给我们补补。她每天俩鸡蛋,早上一个,晚上一个。我和宁宁这段时间吃得嘴巴都淡出鸟了。我娘还嫌我们吃得多。”   孙氏的脸色涨红。   村民们很羡慕孙氏,大闺女本事大,大儿子和二闺女老实听话,小儿子一看就是上大学的苗子。   平时没少嘀咕,林和平要是她们的闺女,她们得把林和平供起来。   甭说一点猪肉,她要吃龙肉,她们弄不到,也想办法给她弄驴肉。   现在一听买肉的钱还是周建业出,饶是比孙氏还会过日子的人,也露出极其不赞同的神色。   孙氏的脸色瞬间从通红变成煞白。   林老汉觉得要出大事,连忙把林和平的车子拽进院,关上大门。   随着门关严实,打量的视线消失,孙氏的眼泪一下出来了。   林宁宁慌了。   孙氏向来是彪悍跋扈,说一不二的。   林宁宁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娘掉泪,忙扯一下林和平的衣袖,咋办啊,姐!   林和平示意他回屋。   到西边堂屋,林宁宁也没敢往里面去,趴在门口看院里的情况。   林和平搬个小马扎坐在她娘面前,冷眼看她娘坐在地上抹泪。 第34章 中考高考   半个小时后, 林宁宁趴在门上都快睡着了,林和平动了。   林和平调整一下坐姿,收起若寒霜般的面孔, 看着已哭不出泪水的亲娘, “不哭了?”   孙氏不由地抬起头, “你……故意的?”   林和平知道她指的是“一千块钱”, 微微点头, “宁宁是你生的,什么秉性,不信你不了解。再冤枉宁宁,我就说建业给你一万块钱。”   林宁宁吓得身体往前一趔趄, 越过房门, 急急道:“姐, 我——”   “回你屋去!”林和平厉声道。   林宁宁慌忙转身回屋。   林和平转向她爹,“我是您闺女, 您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今天这事,和平, 不是我不拦着你娘。宁宁一个小孩子, 你们真不该给他这么多钱。”林老汉道。   林和平反问:“钱是建业去年给的。建业回部队一年了, 给他的钱一分没少, 怎么不能给他这么多钱?”   躲在屋里不敢露头的林宁宁连连点头, 他又不乱花, 干啥不能有钱。   林老汉想也没想就说:“咱们村里人跟城里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是您多长一只眼睛,还是我娘多长一双手?”林和平反问。   林老汉被问住。   孙氏指着大门, “你出去问问,谁家给孩子这么多钱。”   林和平笑了,“巧了, 我正想说您出去问问,谁家闺女是食品厂厂长,女婿是部队军官。谁家女婿舍得给老丈人家一千块钱。”   孙氏张了张口,“我——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   “不说也行。我不管你跟我爹怎么节衣缩食。”林和平指着西边堂屋,“宁宁正长身体,还是学生,我不要求你给他买多好的衣裳,起码身上不能有补丁,裤脚必须过脚踝,袖筒必须到手腕。平安和安宁也一样。吃的,鸡鱼肉蛋,我不要求每天有,至少一天有一样。建业给的钱,能吃到年底不?年底我再让他给你一千块钱。”说完,转向她爹。   林老汉看着孙氏,等她开口。   孙氏起身回屋,拿出一千块钱塞林和平手里,“都在这里,我一分没用你的,想吃自己买去。”   林和平挑眉,“这可是你说的。”不待她娘开口,钱揣兜里,去西边堂屋。   “你干啥去?”孙氏下意识问。   林和平回身,“你都不乐意做给我们吃,有必要管我干啥吗?”   孙氏的神色僵住。   林老汉忍不住开口,“和平——”   “刚才让您表态,您怎么不吭声?”林和平问。   林老汉被问住了。   林和平到屋里就拉着林宁宁去他房间。   十分钟后,姐俩出来,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布包。   林老汉和孙氏霍然起身,又想问她干什么去,一想到林和平刚刚说的话,老两口问不出口了。   林和平把东西放车把头上,和林宁宁推着车子步出林家大门。   在路上闲唠嗑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片刻,意识到自己没眼花,忙问,“和平,这是干什么?”   “我娘把建业给的钱还给我了。”林和平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以后我跟宁宁、平安和安宁住厂里。有什么事去厂里找我。”   “和平,别胡说。”王氏下班回来听说林和平跟她娘叨叨起来,家里做好饭都没顾上吃,急急跑过来,还是来晚了,“和平,你娘要宁宁的钱,也是担心他大手大脚习惯了,以后没钱走歪路。对吧?宁宁。”   林宁宁先前很难受很难受的时候,有想过离家出走。可他姥姥跟他娘一模一样,他舅舅家不宽裕,又没个亲姑姑,大哥二姐在学校,大姐住家里,他除了找姐夫,就没别的地儿可去。   林宁宁就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大姐回来了。   林宁宁有了主心骨,也没指望他大姐能有什么好办法,毕竟那人是娘,还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亲娘。   然而,林和平又一次让林宁宁意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有一点点不舍,更多的是轻松。   林宁宁暂时不想回去,别过脸佯装没听见他二婶的话。   林和平开口,“二婶,不是我娘要宁宁的钱,是我娘趁着我们都不在家,挨个翻我们的房间,从宁宁房间里翻出来的。宁宁小,她担心宁宁,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我和平安 、安宁多大了?”   王氏以为林宁宁拿钱买东西,被她嫂子看到,审他审出来的,没想到事实是这样,“大嫂也,也翻你的?”   “料到我娘会翻,早上走的时候枕头反放的。”林和平道,“现在是正面在上。您说呢?”   一墙之隔,孙氏听到林和平先前的话就想出来反驳,再一听她接下来的话,孙氏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步迈不动。   王氏不敢劝,也不好意思再劝,“可是宁宁得上课啊。”   “我把办公室收拾出一间,员工宿舍的双层床搬过去,他住上层,平安住下层,安宁跟我睡。我们在厂里吃。”林和平道,“你不用担心,我都考虑好了。”   王氏的嘴巴动了动,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担心林和平来一句,以后都不回来,“厂里闲杂免进,宁宁过去不合适吧。”   林和平:“我们给厂里房租。按照县城两间门店的租金。”   王氏哑口无言。   林和平转向林宁宁,“咱们走!”   林宁宁推着车子跟上去,到村口,忍不住停下。   “想回去?”林和平问。   林宁宁:“……二婶他们会不会去数落爹娘?”   “不会。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是咱家的事,没人敢掺和。”林和平道,“娘有可能气得回娘家,我不在厂里,不管谁找你,都不要让他们进。”   到厂里把床抬到她办公室里间,用书柜作屏风挡住床,把她和冯会计他们的办公桌移到外间,办公室还很宽敞。   林和平让林宁宁把他和林平安的东西归置一下,就把原本放在定做车间墙上的牌子移到大门边,交代门卫,孙家来人,一律不准进——省得林宁宁面皮薄,见到姥姥舅舅不好意思拒绝。   林和平是厂长,工作机会还是林和平给的,门卫自然是听林和平的。   星期天食堂不做饭,但门卫得在厂里,林和平就准他和他妻子自己做饭。   林和平把她原来的厨房一分为二,她一半,门卫两口子一半。   今天没打算在厂里吃饭,林和平没买菜,食堂又已关门,林和平就找门卫借点青菜,给她和林宁宁一人做一碗青菜鸡蛋面疙瘩。   温热的面疙瘩下肚,林宁宁舒服地喟叹一声,“姐,能不能等我中考结束再回去?”   “中考结束也不回去。”林和平道,“暑假觉得无聊,去你姐夫那儿住几天。他有电视,回头再给你弄个钢丝床,你睡客厅。客厅有风扇。”   林宁宁:“啥时候回去?”   “过年。”林和平道。   林宁宁惊得张大嘴,“过——过年?”   孙氏不可能给林宁宁道歉,林和平想借此改了她爹娘身上的臭毛病,也不能服软。唯有第三方介入。   这个人选,周建业再合适不过。   可是周建业只有过年休假那会儿有空。   中考在即,林和平担心林宁宁胡思乱想,就说:“我都计划好了。”   “那那今天这事——”   林和平:“你是计划之外。我没想到给你的钱一分没花。”   “你每周都从厂里买好吃的,我又不用买吃的,买笔和本子的钱娘会给,我想花钱也不知道买什么啊。”林宁宁说得很无辜。   林和平懒得拆穿他,“你同学过生日没请你?”   “只有几个人过过生日。”林宁宁仔细回想一番,“大家都没啥钱,送支笔或送个作业本,过生日的人买点糖,我们分一下,就算过生日了。”   林和平:“你能考上县一中,姐给你过生日。找厂里给你定做个生日蛋糕。”   “贵不贵?”林宁宁忙问。   林和平:“吃的东西,再贵也不会浪费。”   林宁宁想想是这个道理,安心了。   林和平卧室里有张书桌,也有电灯,饭后,林宁宁趴在电灯下写完作业,就抱着书本回房看书。   林和平有办公室钥匙,十点多,把明天要用的奶油做上,悄悄到办公室,见林宁宁睡得很沉,睡前没哭,林和平才放心。   翌日上午,林丰收和冯会计以及林和乐去市里推销生日蛋糕,林和平找到她弟弟妹妹。   林和平性格强势,又不差钱,兄妹二人早料到,他们的大姐和他们的娘得闹一出。   现在闹大了,兄妹俩人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也踏实了。   林和平见他俩没劝自己,就去县供销社买几条铺席和被子。   周六下午,林平安载着林安宁直接去厂里。   林老汉和孙氏在院里坐到天黑,坐到月上中天,四个儿女没有一个回来,不得不相信,林和平并非吓唬他们。   厂里的工人从王氏口中得知,林和平跟她娘闹崩了,非但没敢凑到她跟前问七问八,偶尔碰到林和平,也恨不得变成隐形人。端是怕心情不好的林和平收拾她们。   林和平的心情却是不大好,六月中都没去部队。   六月二十一下午,林和平前往部队。   周建业看到她一脸的震惊。   林和平见状,很好奇,“你在屋里藏了什么?”   “什么什么?”周建业问。   林和平:“没藏什么,怎么一副没想到我过来的样子。”   周建业:“我如果没记错,过两天是中考吧。安宁考中专,是不是跟中考同一天?”   “不是同一天,但隔的也不远。”林和平道,“我今天不来,再来得到下下周。你战友不会起疑?”   周建业的战友没这么多事的,但他不敢让林和平知道,“我可以给他们解释。中考和高考也不是小事。宁宁他们有信心吗?”   “宁宁没问题,平安,好像都有几根白头发了。发挥正常**不离十。安宁,听平安的意思,好像是因为长了两岁,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都能想通了。应该能考上师范。”林和平前世今生学的早还给老师,没敢瞎掺和弟弟妹妹的事,“我下周把他俩带来,你问问?”   周建业:“千万别。万一问到超纲的,你弟那个玻璃心再有压力,还得落榜。你想让他轻装上阵,就跟他说,落榜就去食品厂做事。”   “他现在就在食品厂。”林和平道。   周建业皱眉,“都快高考了,你怎么——”   “我跟我娘闹崩了。”林和平随后把早些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一遍。   她说完,周建业露出笑脸,伸出大拇指。   林和平乐了,“先别高兴,回头还得你出面。”   周建业:“我知道。”   “你知道?”   周建业点头,“以前我哥跟我嫂子闹别扭,我姐跟我姐夫吵架,都是我在中间和稀泥。这事找我算找对了。”   林和平露出意外之色,“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生孩子。”周建业脱口而出。   林和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通红,嗔道:“想得美!”   “想想也不许?”周建业摇头,“林厂长真不给人讲道理。”   林和平瞪他一眼,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卧室。   周建业跟进去,一见她的手空出来,就去拉她的手。   林和平的身体僵硬。   周建业无语又好笑,“光天化日,随时都有人从窗外经过,让我干点什么,我也不敢。”   林和平放轻松,“所以?”   “去买菜。”周建业道。   林和平拎着小书包,随他买三斤羊肉和一把大葱以及些许青菜。   一斤用来做羊肉面,两斤羊肉用来做葱爆羊肉。   夫妻俩中午吃的高高兴兴,几十里外的清河村林家,孙氏和林老汉食不下咽。   白面疙瘩,孙氏最爱,喝了一口就放下碗,问坐在她对面的老伴儿,“再过几天,是不是就是中考?”   林老汉“嗯”一声。   孙氏:“中考宁宁也不回来?”   “看样子是。”林老汉放下碗,试探着问:“下午过去看看?”   孙氏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林老汉叹了口气。   “我就不信他不回来!”孙氏说完,端起碗继续吃。   次日下午,林和平到厂里,林宁宁就去她房间,“姐,真不回去?”   “你想回去?”林和平反问。   林宁宁:“我听姐的。”   “听我的就安心考试。你身上的钱足够你交学费。你姐夫一个月的工资,够你们仨用的。”林和平道,“以后工作赚了钱再还他。”   林宁宁思索片刻,“那就不回去?”   “不回!”天气热了,林和平担心弟弟妹妹中暑,次日随送货的车去市里,给他仨每人添置两套衣服。   快考试了,学校已放假,工厂里的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林和平担心他仨无心看书,就让他们拿着书去食品厂南边树林里。   那边绿树成荫,四周空旷,还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河,呆在那边比在厂里舒服多了。   林平安和林安宁瞧着太阳高升,该去厂里做饭,就找林宁宁。   还没走近,就听到打呼声。   林平安诧异,“过两天就考试了,他居然还能睡着。”   林安宁这几日担心考不上对不起她大姐,睡不安生,饭量也比以往小,见他们在这边说话,林宁宁还没有醒的迹象,忍不住担忧,“会不会病了?”   林平安过去拿掉盖在他脸上的书,林宁宁的小脸蛋白里透红,健康的不得了,“你看像吗?”转身问他妹。   林安宁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他心真大!”   “那是让他睡,还是把他叫起来?”林平安说着话,满脸复杂,他弟这德行像谁啊。   林安宁:“叫他起吧。睡习惯了,在考场上犯困就完了。”说着,一顿,“回去跟大姐说说,让大姐吓唬吓唬他,免得他觉得自己十拿九稳,真在考场上睡一觉。”   困意袭来,不是吓唬就能吓走的。   清潭中学没设考点,所有学生都要去县里考试。   六月二十五日下午,林和平带着林宁宁去县里最好的招待所开两间房。   中午就去有家食品店吃饭,林和平亲自做的,担心他吃外食闹肚子。饭后去招待所睡午觉,免得下午犯困。   二十八号下午,姐俩回到厂里,正好赶上工人下班。   王氏见到林宁宁就问,“考得怎么样?”   林宁宁的神色波澜不惊,“不怎样,也就市一中。”   “啥?”林平安惊叫。   王氏吓一跳,想起林宁宁的话,惊得张大嘴,“市,市一中?”   林宁宁点一下头,看到定做车间门口的人,“和乐哥,有没有边角料?给我点,我饿了。”   同样被吓到的林和乐陡然惊醒,“有,有,不是边角料。”   定做车间这些日子只接到两个小订单,还都是年轻小伙子买来讨女朋友欢心的。不过,是林和平做的。   林和乐能做好蛋糕,做不好奶油,更没学会裱花。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   由于他天天练习,厂里的工人也被他喂吐了。   今天下午做好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林和乐觉得很满意,然而,给谁谁都不给他面子。   林宁宁要吃,林和乐巴不得,蛋糕拿出来就说,“我特意为你做的。”   林宁宁不疑有他,“我一个人?”   林和乐使劲点一下头。   林宁宁立即去厨房找勺子。   众人见他眼里只有蛋糕,无奈又担忧,纷纷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担心林宁宁压力大,估错分,一直没敢问。刚刚听到“市一中”,也惊得不轻,“能考上就上,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早年刚恢复高考,一半的考生都在二十七八岁左右,毕业后照样分配工作。”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吧。”王氏忍不住说。   林和平:“一样。咱们乡里上学的少,您不知道。在城里,复读四五年的大有人在。首都那边,有人结婚生子了还在考。考上就是一辈子,多拼几年不亏。”   “大姐说得对!”林宁宁拿着勺子出来,问林和平,“吃不吃?”   林和平这几天也没少吃,看到奶油就忍不住皱眉,“不吃!”转向她二婶,“您回去跟二叔说,看到有人给宁宁送通知书,让他们送到厂里。”   此言一出,整个大院内鸦雀无声。   林安宁轻扯林和平的衣角。   林和平朝她手上一巴掌。   林安宁吓得退后。   王氏回过神,“和平,有这个必要?”   “有!”林和平说得铿锵有力。   所有人都不敢再劝。   转瞬间,院内只剩下晚上不回去的一些职工和林家姐弟四人。   林和平回屋做饭。   林安宁犹豫片刻,跟进去洗菜。   林平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吃吗?”林宁宁故意挖一点奶油送他嘴边。   林平安无奈,“你心怎么这么大?”   “我心不大。”林宁宁把蛋糕塞自己嘴里,“有大姐在,怕啥。娘还能敢打大姐啊。姐夫第一个不愿意。”眼角余光注意到林和乐在收拾案板,“和乐哥,明天还做不做?”   林和乐:“味道咋样?”   “好吃。还做吗?”   林和乐却高兴不起来,“做啊。大姐说,啥时候能把奶油弄得跟花一样,啥时候不做。”   “你明天早点做。我带着当午饭。”林宁宁道。   林平安忙问:“明天上哪儿去?”   林宁宁指着东南方向,“我那天在河边看书,发现河里有鱼,好像还挺大的。我明早去镇上买个鱼竿,钓几条鱼给你和二姐加餐。”   “钓——钓鱼?!”饶是林平安已领教到弟弟心有多大,依然感到心惊,“你不在家估分?”   林宁宁朝林和平那边看一眼,“大姐说了,考不上就复读,还估啥分啊。回头我直接填市一中好了。”   林平安忙朝厨房喊,“大姐!”   林和平:“他又不是小孩子,但也不大,折腾得起。”   “听见没。”林宁宁转向他堂兄,“十点能不能做好?”   林和乐跟他年龄相仿,以前哥俩一起玩,感情极好,听到林和平发话,林和乐笑着说:“以后每天给你做一个,直到大姐说我可以出师。”   林宁宁三下五除二吃完蛋糕,趁着天还没黑,推着车子就去镇上买鱼钩。   林平安本以为他说着玩儿,次日晚上吃鱼头豆腐汤和红烧鱼,才敢相信林宁宁来真的。   努力三年,终于能轻松几天,林宁宁很珍惜,一直钓到林平安和林安宁去考试的前一天。   七月九号,高考结束。   七月十号早上,林宁宁翻出鱼竿找他大哥。   林平安摆手,“自己玩儿去,我得估分。”   “你还估分?”林宁宁惊讶。   林平安皱眉,“看不起我?”   “不是,没有。姐夫说凭你的成绩,能考上的本科不多,专业就更少了。你直接报林大动物医学不就行了吗?”林宁宁问。   林平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要不试试军校?”   林平安下意识问:“还可以报军校?”   “大姐,别逗大哥,军校比普通本科分数高多了。”林宁宁不禁说:“我以后报军校还差不多。”   忧心忡忡的林平安此时心中只剩怒火,“林宁宁!”   林宁宁扛着鱼竿就跑。   林平安气得想骂人,“姐,他,他太会气人了。”   “你该放松放松。”林和平看到弟弟头上的几根白发,道,“宁宁说得很对。咱既然没别的选择,估不估分其实都一样。要不我让宁宁给你买个鱼竿?”   林平安朝林宁宁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好像也只能去钓鱼。   分数出来之前,让他做饭,他估计都能把糖当成盐。   可惜,林平安忘了,钓鱼比做饭费心多了。   十分钟不见鱼上钩,林平安就忍不住扯线。他动,林宁宁那边的鱼也吓跑了。   三天,仅仅三天,林宁宁就把他的鱼竿收走,给小三毛。   小三毛挎着书包,扛着比他高很多很多的鱼竿,随林宁宁到河边树下,快速穿上鱼饵,往水里一丢,就到林宁宁身边,“小宁爷,我们开始吧。”   林宁宁忙着上饵,下意识问:“开始什么?”   “教我四年级的数学啊。”小三毛说着,小脸拉长,“你忘了啊?”   林宁宁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书,“哪来的?”   “我哥的。”   林宁宁指着他的书包,“先放包里。今天不学知识,先教你考试技巧。”   “考试技巧?是考清潭中学吗?”   林宁宁点头。   小三毛忙把书放包里,把本子和笔拿出来,“你说慢点。”   林宁宁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扭头说:“不用写下来。几句话,我说你记下就行了。”   小三毛放下本子,正襟危坐。   林宁宁朝他肩上拍一下,“放轻松,考场上最忌讳紧张。跟你说,考试就跟钓鱼一样。你越着急,鱼就越不上钩。考试的时候,你越想写出来,偏偏脑袋一片空空。你是不是?”   “不知道。”小三毛摇头。   林宁宁转向他,不可能啊。他同桌说过,一着急就全忘了。出了考场就全想起来了。   林宁宁:“碰到不会的题也不着急?”   小三毛再次摇头,“没有不会的。每次我都考双百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2 20:00:00~2020-11-1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风未凉 65瓶;沫熙 50瓶;□□allhuli 36瓶;炭 35瓶;@_@ 30瓶;小白鼠、韩奕辰 20瓶;春溪月 11瓶;齐未夏、小初、jojo、畅游书海、祝格格 10瓶;41552192 8瓶;来口□□、婷、wuyun、橘柚梧桐 5瓶;萧亦寒、jy1555 4瓶;羽飞中 3瓶;清晨小熊、一花一叶、静囡、Ping、代号811 2瓶;23041534、牛牛牛、淡、花舞人间、Emilyloverea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中考状元   林宁宁呛了一下, 慌忙把口水吞下去,“这次也考双百?!”   小三毛点一下头。   “成绩这么好,你补什么课?”   这孩子有病, 还是觉得他太闲。   林宁宁指着他的书包, “开学老师教你就会了。”   小三毛:“我知道啊。可是我想提前预习, 老师教的时候就不会忘了。”   “以前有忘过吗?”林宁宁问。   小三毛摇了摇头。   “没忘你担心个屁。不用学, 跟我钓鱼。”林宁宁道。   小三毛瘪瘪嘴, 要哭给他看。   林宁宁无奈,“真是怕了你。自己看书,我帮你看着鱼,不会的我再给你讲。过几天咱们跟你爹去市新华书店买几本书, 我教你别的。”   “教钓鱼?”小三毛脱口而出。   林宁宁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不是。整天只知道读书, 那是我大哥,书呆子。优秀人才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咱们现在这个就属于劳动。德, 你我不缺,清河村就没有缺德的人。智, 你能考双百也不缺。”   “宁宁小爷要教我体跟美?”小三毛忙问, “体是体育, 美是美术吗?”   林宁宁随口扯一句, 哪知道体和美具体指哪方面, “差不多。”   “可是我只有三毛钱, 还是爷爷给的。”小三毛从兜里翻出两个一毛的和两个五分的。   林宁宁:“我有,我姐夫给的。”   小三毛听他娘说过, 那个姑爷特好,给他小宁爷好多钱,“我也想要个姐夫。”   林宁宁眼皮猛一跳, 连忙说:“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你想要钱得自己赚,不能指望别人给。”   “我还小啊。”小三毛伸出手指,“我才八岁半。姑奶奶也不要我。”   林宁宁:“亏你这么聪明,都不知道动脑筋想想。”   “我聪明也没有你聪明啊。我爹说你能考上市一中。”   林宁宁一听这话美了,轻咳一声,道:“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算你一份。”   “啥啊?”小三毛歪头看着他。   林宁宁指着鱼竿。   小三毛没懂。   林宁宁:“你爹天天去市里送货对不对?”   小三毛点一下头。   林宁宁:“市里的东西很贵是不是?”   “老贵了。烤馒头都比镇上贵。桂花奶奶说得。”小三毛忙说。   林宁宁:“我们把钓上来的鱼拿去卖怎么样?”   小三毛想问,有人买吗。随即想到他爹说城里人吃根葱都要买,“小宁爷,我们可以把家里吃不完的菜拿去卖。”   “青菜便宜,卖不了几个钱。我们的目的是赚钱买乒乓球和书,不能一天到晚净忙着卖菜。”林宁宁道,“没时间看书,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小三毛点头,“小宁爷说得对。”   “这就叫本末倒置。”林宁宁顺嘴说。   小三毛双手托着小脸,“我记下了,不可以本末倒置。咦,鱼竿动了?!”   “嘘!”林宁宁一手一个,甩到岸上,一条鲫鱼一条草鱼。   小三毛惊得瞪大双目。   “看什么?快装桶里。”林宁宁担心鱼扑腾扑腾再扑腾回水里,忍不住吼小三毛。   小三毛回过神,纵身一跃,跪在地上,双手抱住鲫鱼就往水桶里扔。   林宁宁见状,疾呼,“慢点!”   小三毛的小眉头微蹙,“让我快又让我慢,宁宁小爷——”   “鱼死了卖给谁?”林宁宁打断他的话。   小三毛的脸色大变,朝桶跑去,看到鱼活蹦乱跳,松了一口气。   林宁宁:“我让你快点,是抓住它。慢点是慢点放。明白了吗?”   “明白。”小三毛受教,“小宁爷,明天就去市里卖鱼啊?”   林宁宁没打算卖鱼,也没干过这事。一想他大姐堂堂食品厂厂长,也曾当街吆喝,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他啥也不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看今天钓多少,明天还有多少活的。”林宁宁思索片刻说道。   小三毛好奇地问:“钓多久啊?”   “七月底。”林宁宁想一下,“八月初你做暑假作业,我看高一的书。”   小三毛今天过来的目的是补习,“你给我讲题吗?”   “讲!”林和平交代的事,林宁宁不敢不办。   小三毛拎起他的鱼竿,“小宁爷,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啊?”   “不用换。这边有鱼说明鱼喜欢来这里,换了地儿不见得能钓到。”林宁宁钓了这么多天,早把这一片的鱼摸清楚了。   小三毛往鱼钩上挂一条小蚯蚓,抛下鱼线转向林宁宁。   林宁宁不禁问:“又想说什么?”   “我爹会不会不同意啊?”小三毛刚刚想到这点。   林宁宁:“去找你姑奶奶。”   十二点左右,小三毛到厂里,扔下鱼竿就去厨房,“姑奶奶,宁宁小爷说中午在你家吃。”   “行啊。钓到鱼了吗?”林和平问,“中午给你做鱼吃。”   小三毛忙说:“鱼不可以吃。”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是林宁宁,手里还拿着一条鱼,张大小嘴就要说话。   林宁宁抢先说:“这条鱼快死了。你去盆里看看还有没有快死的。有就捞出来,让你娘做给你吃。”   小三毛一听拿回家,朝鱼盆跑去。   林宁宁把鱼放洗菜盆里,小声说:“姐,给你商量个事。”随后把他和小三毛的打算告诉林和平,担心林和平不同意,“小三毛聪明,不用补习,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让他学点别的。”   “这么热的天,会不会把他折腾中暑?”弟弟要找点事做,林和平不会拒绝,只是担心小三毛的身子骨受不了。   林宁宁:“我们在食品店对面卖,卖完去店里歇息。”   “也行。回头我跟丰收说。”林和平担心老村长不同意他孙子用公家的拖拉机赚钱。傍晚见到林丰收,就说小三毛是个聪明孩子,好好培养一定能考上大学。   林丰收听到“大学”俩字,没等林和平继续说就同意了。   次日清晨六点,小三毛洗好脸,打算出去找小伙伴玩一会儿,身上多个小书包和军用水壶。没等小三毛反应过来,就被他爹放自行车单杠上。   “干啥去啊?”小三毛晃悠着小腿问。   林丰收:“去厂里,我送货。”   “这么早?”小三毛知道他爹每到夏天都出去的特早,“可是我还没吃饭啊。”   林丰收看一下他的小书包,“里面有两个鸡蛋,到城里再吃。”   路上人少,道路很好,林丰收也没敢买开快,担心蛋糕颠散了。   四十五分钟左右到店里,金桂花和杨槐花还在吃饭。   看到小三毛,金桂花把菜包一掰两半,给小三毛一半。   小三毛举起鸡蛋,“我有。”   “你咋来了?”金桂花塞自己嘴里,就出去帮忙卸货。   林宁宁接道:“我们来卖鱼。”   小三毛点头,“卖鱼去新华书店。”   林丰收跟两人解释一遍,又说下午不热了再来接他们,杨槐花道:“不用。你把车停胡同口等一会儿就行了。”   林丰收没听明白。   林宁宁懂了,拎着大盆和大半桶鱼,移到路口,把鱼倒盆里,就冲小三毛招手,“过来吆喝。”   一大一小昨天下午在河边练过。   鸡蛋塞嘴里,小三毛喝两口水,一边挎着小书包,一边挎着小水壶,蹦蹦跳跳到林宁宁跟前,朝南吆喝,“卖鱼啦,卖鱼啦,新鲜又好吃,便宜又营养,挥泪大甩卖……”   “噗!”刚缓口气,准备喝点水的金桂花呛着,“谁想的词儿?”   杨槐花把玻璃柜关严实,“宁宁在这儿,还能有谁。”   林丰收天天来,周围的人认识他,就没敢出去。担心别人以为他背着林和平,用厂里的车拉鱼赚外快。   忍不住朝外看一眼,但西边是一堵墙,什么都看不到,“能卖掉吗?”   金桂花:“你来巧了,这会儿正是城里人出来买菜的时候。”   “小孩,你家大人呢?”   带有询问地声音传进来。   林丰收朝门口移两步。   “这个就是我家大人,小宁爷。”   面对客人地打量,林宁宁很不好意思,对上小三信任的目光,又不由得挺直胸膛,“我俩是一个村的,我辈分比他高。这是我们自个钓的鱼,没有称,我大概知道多重,你看着给就行了。”   买鱼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给?”   林宁宁点头。   那人怀疑遇到骗子,“怎么不留你们自己吃?”   小三毛脱口而出,“我们没钱买书。”   那人不禁看一眼两人穿着,小孩穿得很一般,大一点的身上的衣裳,他如果没看错,只有市百货商店才有。   林宁宁也觉得他和小三毛像骗子,“闲着没事想自己赚点钱,买课外书和乒乓球。”   “还有球拍。”小三毛以为林宁宁忘了,连忙提醒。   那人不禁说:“早说啊。但你不说价钱,我也没法看着给。”   林宁宁知道鱼肉价格,听他娘说的。但那是镇上的鱼价,肯定比市里的便宜,就在那个基础上加几分。   正准备去菜市场买菜的女人听到林宁宁说的价格,停下来,发现鲫鱼偏白,在朝阳的照耀下微微泛黄,确实是野生的,就对林宁宁说,“小伙子,我要这一条。”   “用绳子给您绑起来行吗?”林宁宁收下卖鱼钱就问。   “行。这个鱼也就一斤重吧。”   林宁宁:“不论多少都算您一斤?”   女人经常买菜,估摸着鲫鱼得有一斤二三两,闻言立即掏钱。   林宁宁转向小三毛:“收钱。”   小三毛接过钱塞林宁宁书包里。   林宁宁注意到他的动作,卖完鱼拉着他去买棒冰,还是奶油的。   小三毛尝到甜滋滋凉冰冰的冰棒,开心的露出透风的门牙,“小宁爷,明天还来吗?”   “不行。明天上午看书,下午钓鱼,后天再来。”林宁宁提醒他,“不能被一点钱迷了眼。以后考上大学,坐在办公室里,吹着风扇,一天也能赚这么多。”   小三毛想到他小宁爷教他的词——本末倒置,“那就后天。我们啥时候去买书?”   “先回去看看多少钱。”嘴上这样说,出了小卖部,看到路边有卖西瓜的,林宁宁就停下买西瓜。   小三毛忍不住咽口口水,“我吃过大西瓜,特别甜。”   “今天让你吃到饱。”小卖部离食品店不远,林宁宁跟小三毛说话间就到食品店。   放在以往,杨槐花和金桂花看到林宁宁又是冰棒又是西瓜,一准数落她。   俩人在城里呆久了,眼界上去,钱又是俩孩子赚的,以至于他俩一进来,杨槐花就上楼拿菜刀。   西瓜涨肚,小三毛发誓吃两大块,然而,一大块都没吃完,苦着脸给他爹。   林丰收被儿子的小气样儿气笑了,趁着小三毛跟林宁宁数钱的时候,买个西瓜放拖拉机上。   小三毛看着林宁宁把钱捋平整就问,“够吗?”   “够买小人书。”林宁宁小时候很想看小人书,可惜没钱买,估计也没人给小三毛买,“就是你这么大的小孩看得。今天先买你的,过几天再买我的。再过几天再买球拍。”   小三毛咧嘴笑了,“现在去?”   林宁宁点头。   小三毛把手递给他。   小爷孙俩人手拉手,十分钟就到位于市一中南门那边的新华书店。   俩人甫一进新华书店,就被满屋子书惊得同时停下,随即后退。   烈日打在身上,俩人回过神,互看一眼,抓紧彼此的手,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进去。   然而,一进去就往角落里缩。   小三毛空着的那只手抓住林宁宁的胳膊,“咋这么多?”   “新华书店里的书都是这么多。”林宁宁从未进过新华书店,但他觉得要给小三毛做个榜样,佯装坦然,“快去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小人书。”   小三毛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没看过小人书?”   小三毛点头。   “我给你找。”林宁宁说着就往最里面去,打算一排排找过去。   小三毛见状,拽着他的衣裳,端是怕迷失在书海里。   新华书店的书对林宁宁和小三毛来说很多,其实不多,也就七八排的样子。   林宁宁很快就知道了。   先看定价再拿书,以至于结账的时候还有剩余。   小三毛惊呼一声。   林宁宁转向他。   小三毛捂住嘴巴,走出新华书店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钱没花完。”   “我挑的都是便宜的。”林宁宁道。   小三毛不禁问:“一本要多少钱啊?”   “一毛五。”   小三毛张大嘴,“好便宜!宁宁小爷,我们下次——哎,那里好多人是干啥的?”指着市一中门口的几个人,“老师吗?”   林宁宁扭头看一眼,“学校都放假了,哪来这么多老师。”   “小伙子这就不懂了吧。市一中里面有老师家属院,放假也有很多老师。”   林宁宁回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子,从新华书店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估计是个见多识广的,顺便问:“您也是市一中的老师?”   “我是二中的。”那女子朝一中那边看一眼,忍不住冷笑一声。   林宁宁被笑懵了,试探着问:“您跟他们有仇?”   “认识他们我觉得丢人。一个个不想着好好教学生,天天干些虚头巴脑的,小伙子,信不信不出五年,我们二中就能赶超一中。”   当着老师的面,虽然这人不可能成为他的老师,林宁宁也不敢说心里话,“这几位老师是去省里开会吗?手里怎么还拿着一卷红布。”   “开什么会。去咱们市中考状元家送通知书。你说的红布,上面写的祝贺词。都没他们会搞。好像青州市只有市一中一个学校似的。”瞪一眼坐上车的几人,转身走人。   小三毛吓一跳,忍不住抓紧林宁宁的手。   林宁宁摸摸他的脑袋,“不怕,咱们回家。”   小三毛忍不住朝远去的公交车看去,“宁宁小爷,那个车是不是去找你的啊。”   “找我干啥?”林宁宁下意识问。   “你是中考状元啊。”   “对我真有信心。”林宁宁忍不住笑了。   小三毛见他不信,“我爷爷说的,你是咱们村状元。咱们村的状元咋就不能是中考状元?” 第36章 通知书   林宁宁被小孩问住了。   小三毛误把无言以对当成默认, 拽着林宁宁的手说,“快走。”   林宁宁下意识说:“急什么。”   “急着回家啊。老师找不到你咋办。”小三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么聪明一人, 咋突然变傻了啊。   林宁宁乐了, “如果不是我呢?”   “就是你啊。”小三毛说得理所应当。   林宁宁听出他潜意思——没有如果。   不知小孩哪来的自信, 但林宁宁很高兴他这么相信自己, “如果真是我, 我就给你买一套《三国演义》小人书。如果不是——”   “没有不是。我们拉钩。”小三毛伸出小拇指,另一只手就去掰林宁宁的手指,使劲拉一下,两只手拽住林宁宁的手, 再次催促, “快点, 小宁爷,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啊。”   林宁宁被他拽的踉踉跄跄, 还得解释,“着急也没用, 咱们的拖拉机跑不过公交车。”心说, 着急忙慌回去, 状元另有其人, 他林宁宁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小三毛猛地停下, “那咋办?”苦着小脸看着林宁宁。   林宁宁总有种感觉, 他说“凉拌”,孩子能哭给他看。   “中考状元而已, 又不是高考状元。”林宁宁佯装不以为意。   小三毛不这么认为,“中考状元也是状元啊。”   “不是!”   小三毛惊得“啊”一声。   林宁宁思索片刻,“咱们国家有几百个像青州市这么大的市。我真是青州市的中考状元, 也是几百人当中的一位。可能还是分数最低的那位。这样说你还高兴的起来吗?”   小三毛很高兴,听到“几百人”,不如刚刚高兴,“宁宁小爷是高考状元呢?”   “也不值得太高兴。咱们国家有三十多个省和直辖市。”林宁宁心说,你还真看得起我,“我是咱们省的状元,也不是全国状元。”   小三毛的小眉头紧皱,“咱们国家咋这么多省和市啊。”   “咱们国家大啊。”林宁宁担心小孩见着金桂花他们就嚷嚷他是中考状元,“知道有多大吗?你的两条小腿走一年,走不到咱们国家最南端。”   小三毛惊得张大嘴。   “有没有学过井底之蛙的故事?”   小三毛连忙点头。   “青州市对你我来说就是那口井。你听到我是青州市中考状元,觉得我最厉害,你就变成了井底的那只青蛙。”林宁宁道。   小三毛慌忙摇头,“我不要变成青蛙。”   “那就用平常心对待这件事。”   小三毛又不懂了,“啥是平常心啊?”   “该干啥干啥,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林宁宁说到此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小孩不满九岁,“如果不是我,咱们也不难过,三年后我争取考个高考状元。真是我,可以有一点高兴。过于高兴,见多识广的人会说,你看你那俩一大一小,跟井底之蛙一样。”   小三毛这次听明白了,满心满眼佩服,“小宁爷好厉害,我都不懂。”   “我不是在教你吗。”   小三毛咧嘴笑出透风的门牙,“你还给我买小人书不?”   “买啊。”林宁宁道。   小三毛放心下来,“我们还回家吗?”   “回啊。和乐哥做的蛋糕没人吃,我们回去帮他吃蛋糕。”林宁宁道。   小三毛顿时高兴地跳起来,“我喜欢吃蛋糕。”一想到他小宁爷说的话,连忙敛起笑容,小声说,“平常心。”   “吃的东西可以很高兴。”林宁宁道,“因为好吃的东西人人都喜欢,都会像你一样高兴。”说着,一顿,“好像也吃不了几次。”   小三毛不禁问:“为啥啊?”   “和乐哥快学会了。等他学会,我们再想吃就得拿钱买了。”林宁宁道。   小三毛给他小宁爷出主意,“钓鱼换钱。”   “天天钓鱼换钱,暑假作业啥时候做?”   一大一小同时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林丰收面无表情,小三毛仗着有靠山,靠山比他爹还厉害——中考状元,理直气壮地说:“我小宁爷说了,八月写。”   林丰收转向林宁宁,担心他儿子骗他。   林宁宁点头,“我八月也得看书,跟三毛一起学习。”   小三毛一听他拧爷没让他失望,立即指着宁宁手里的书,大声说:“小宁爷给我买的。”   林宁宁担心林丰收数落小三毛乱花钱,“用卖鱼的钱买的。”   老村长会养马,还是村干部,家庭条件在村里算很不错了。他唯一的儿子小学没毕业,正因为一看书就犯困,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他能睡四十四分钟。   林丰收听到这话,都没看一眼什么书,就放过他儿子,“回去吗宁宁?”   “回去。”林宁宁道,“我们坐后面车厢里。”   还没到九点,铁皮车厢还没被太阳晒的跟烤炉一样,他俩不嫌后面颠簸,林丰收也没逼他俩坐前面,因此也不知道一大一小拎着水桶和盆钻进车厢里,林宁宁就把小人书摊开让小三毛自己看一遍,下午再给他讲。   虽说小三毛到秋才上四年级,但他认识的字足矣够他连蒙带猜看懂杨家将的故事。   一本小人书翻一半,小孩看得脖子上,揉揉眼睛就往林宁宁身上歪。   林宁宁伸手夺走他的书。   小孩瘪瘪嘴又要哭给他看。   林宁宁抢先一步说,“快到家了!”书折一个角,“我给你记下。下午咱们用树叶做几个书签,留你以后用。”说完就把书还给他。   小三毛转悲为喜,“给我?!”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林宁宁看一眼自己怀里的几本,“这些是放厂里,还是让你爹帮你拿回家?”   小三毛想拿回家,看到崭新的书皮又担心让哥哥姐姐以及小伙伴们给他弄坏了,仰起头,一脸的纠结,“我也不知道。”   “那就先拿回去一本。这个放你姑奶奶房里。”   姑奶奶有钱大方人好好,不会把他的书弄坏,小三毛放心了,朝外面看一眼,看到他和林宁宁钓鱼的河,站起来,突然往前一趔趄。   林宁宁慌忙抱住他,朝前面喊,“咋突然停了?”   “厂里,好像出事了。”   林丰收的声音传进来,林宁宁拉着小三毛跳下车,朝北看去,厂门口全是人,看身形好像还是清河村的人。   “爷爷,爷爷,爹,是爷爷!”   小三毛连忙指给他爹和林宁宁看。   厂门外的众人听到孩童稚嫩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纷纷道:“宁宁回来了,宁宁回来了。”   “小宁爷,他们是来找你的?”小三毛听到大人们的声音,好奇地问。   林宁宁满腹疑问,“找我干什么?”   他最近除了钓鱼就是钓鱼,也能钓出事吗。   “会不会村里人知道你和三毛用拖拉机拉鱼,就来找你姐,让我明天把他们拉上?”林丰收问。   林宁宁:“不可能吧?”   “说啥呢?宁宁,快过来!”   林宁宁下意识看林丰收。   林丰收迟疑道:“要不先过去看看?”   “去看看!”小三毛拽着林宁宁的手,“宁宁小爷是冠军,没人敢打你。你娘也不敢!”   林丰收忙问:“啥冠——军……”看到他儿子和林宁宁跑远,连忙跟上去。   “出啥事了?”林宁宁停下就问。   老村长笑出满脸褶子,“你考上市一中了。”   “真考上了?”林宁宁惊讶。   听到“宁宁回来了”刚刚出来的林平安忙问,“你知道?”   小三毛接道:“我们还知道宁宁小爷是中考状元。”   “你们怎么知道?”众人齐呼。   小三毛理所当然地说:“我们看到市一中的老师了啊。”   “等一下,等一下。”林宁宁连忙打断三毛的话,食指指向自己,不敢相信地问:“我是咱们市的中考状元?”   这话把众人问懵了,包括林和平在内。   林和平忍不住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宁宁想说当然不知道,先前说得那番话都是糊弄小三毛的。可小三毛的小手此时还紧紧攥住他的手,他敢说实话,小三毛能哭出心理阴影。   “知道是我,可是没亲眼看到分数,就是您说,我也不敢信啊。”林宁宁压住心中狂喜,认真说道。   林和平:“你们真在市里碰到市一中的老师了?”   林宁宁点头,“是的。”   “我们买书的时候看见的。”小三毛说着想起什么,猛地转身,见他爹跟他小宁爷一样,双手空空,惊叫,“我的书?!”   猝不及防的一众人吓一跳。   林宁宁忙说:“在车里。”   小三毛甩开他的手朝拖拉机跑。   林丰收下意识跟上去,“慢点,没人要你的书。”   小三毛跑的越发快了。   众人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林宁宁的二婶王氏道:“看来不出几年,小三毛也能考个状元回来。”   这话老村长爱听,依然很谦虚地说,“不能跟宁宁比,宁宁性子稳重。咱们村像他这么大,还有比他大几岁的孩子,没一个能静下心钓鱼的。”   起初王氏等人也以为林宁宁钓鱼只是一时兴趣,这些天见他除了下雨天,天天拎着鱼竿出去,佩服他耐得住寂寞,也没少念叨,小小少年,跟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现在王氏不这么认为,天才跟她们这些凡人一样,也考不上市一中。   王氏猛地想起正事,“和平,宁宁的通知书呢?快给宁宁看看。”   “在这儿。”老村长和王氏说话的时候,林安宁跑回屋里,递给林宁宁就转向林和平,“姐,要不要我回去跟爹娘说一声?”   此言一出,林宁宁脸上的笑容凝固。   出来看热闹的工人一个接一个装恍然大悟状,道一声“还没下班”,村里人嚷嚷着“该回家做饭了”,转瞬间,门外只剩林和平姐弟四人,王氏母子俩和老村长爷孙三人。   林宁宁见状,忍不住问:“爹娘不知道?”   “知道。”林和平道。   林宁宁不禁转向他二姐,既然知道还说什么。   “市一中的老师到咱们村口问,咱家在哪儿。村里人问他们是不是找大姐,他们说找你。村里人就说你在食品厂。”林安宁指着南边还没走太远的村民,“即使爹娘现在不知道,他们回去一说也知道。可是你考上学这么大的事,我还是觉得得亲自跟他们说一声。”   这等大事,林宁宁没了主意,就找老村长。   老村长没劝,先问:“和平到底咋想的?也不能跟我说说吗。”   王氏接道:“对,这里又没外人。”   林和乐跟着说:“我们不会往外传。”   小三毛看到长辈们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然认真说:“我也不讲。”   然而,他一开口,反而让林和平意识到,不能让他知道,就给林宁宁使个眼色。   林宁宁拿走小三毛手里的书,“先把这个送屋里。”   小三毛不亲眼看着书放妥善,晚上睡觉都得念叨此事,以至于没容林宁宁开口,他就迈开小腿跟上。   林和平道:“不趁着这个机会把我娘的毛病改过来,回头安宁找个对象,比周建业优秀还好,条件不如周建业,又不能像周建业那么大方,她能嫌弃死人家。”   平时林和平不愿回想前世的事,一看到市一中的老师亲自过来给林宁宁送通知书,得知她是林宁宁的姐,还担心她把林宁宁送去省里读书,临走都不忘跟林和平说,市一中的师资力量多好多强。林和平又不由得想起前世的林宁宁。   前世娘家的事她所知不多,可是在林平安和林安宁都工作的前提下,林宁宁不愿意读书,她娘还由着他,除了心疼钱,指望孩子早点赚钱,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林和平又忍不住说:“以后平安找个有工作的对象,生了孩子肯定得让我爹娘搭把手。我让她天天买肉,她当耳旁风,儿媳妇不给钱还让她买肉,她能跟人家打起来。平安的日子还怎么过。村长大哥,二婶,你们说我的担心有没有道理。”   老村长示意王氏先说。   王氏点头,“你娘可能还嫌弃人家好吃懒做。”   “还去吗?”林和平转向林安宁。   林安宁觉得她不如她大姐优秀,优秀如她大姐夫的男人肯定看不上她。一想她娘嫌弃她未来对象,试探着说:“不去了?”   “不去!”林和平说得斩金截铁,“这事以后不要再提。”   老村长想想,“我回去劝劝你娘?”   “千万别。我娘能把你嘲讽一顿。”林和平忙拉着,“不会一直这样。”   老村长闻言就知道她计划好了,“你有主意就行。”   王氏想到什么,忙问:“咱们村的人虽说没啥坏心,也都没上过学,说话没轻没重,会不会把你娘气得回娘家?”   “这点我早料到了。”林和平转向林和乐,“中考分数出来了,高考分数也快了。金榜题名的人肯定会给孩子买个蛋糕,你练的咋样了?”   林和乐忙说:“我这就去给宁宁做蛋糕。”   林宁宁在院内听到这话,知道他姐谈妥了,转向小三毛,“没骗你吧。”   小三毛使劲点一头,“你啥时候给我买《三国演义》啊?”   “啥《三国演义》?”林丰收的声音传进来。   小三毛大声说:“宁宁小爷说,他是状元就给我买书。我们拉过勾的。”   “你看得懂啥是《三国演义》吗?”   小三毛想反驳,听到他姑奶奶说:“小人书看得懂。”他爹没了言语。小三毛不禁冲紧闭的大门哼一声,抱紧怀里的小人书,小声问:“小宁爷现在是状元,还去钓鱼吗?”免得别他爹听见又吼他。   “当然!”林宁宁压低声音,“不是给你说过,中考状元而已,咋这么快就忘了。”   小三毛想起来了,“现在去吗?”   林宁宁有想过他能进市一中,没想过会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去。刚刚看到通知书,林宁宁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然而一听到他娘,恍若一盆冷水浇下来。   又跟小三毛在屋里待一会儿,林宁宁彻底冷静下来,反而想起他在市里跟小三毛说的那番话,中考状元,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高考状元再炫耀也不迟。   不行!   万一以后的工作配不上他这个状元,亲戚朋友还是会在背后说他。   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会淡定,淡定,再淡定!   林宁宁轻微点一下头,很是淡定地拿起立在保安室墙上的鱼竿,拿起养在盒子里的小蚯蚓。   小三毛忙问:“这个书呢?”   “拿着。”林宁宁道。   小三毛连忙把他的小人书装小书包里,拍一下确定不会掉,就帮忙拿蚯蚓。   众人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停下来,回头一看是林宁宁,林平安忙问:“又去钓鱼?”   林宁宁点头。   “你今天还去?”林平安难以置信。   林宁宁下意识问:“今天怎么不能去?”   小三毛跟着问:“今天咋不能去?”   林平安被问住了。   林安宁:“刚收到录取通知书,不再看一会儿?”   “看啥?又不能看出两份。”林宁宁冲小三毛招招手。   林丰收连忙提醒,“你还是中考状元,不庆祝一下?”   小三毛转过身,嫌弃地说:“中考状元而已,庆祝个啥啊。”不禁瞥他爹一眼,咋跟个井底之蛙似的。 第37章 考上师专   “呵!”林丰收倒抽一口凉气, 被他儿子的话语吓得,“你知道自个在说啥?”   完了,完了, 他爹要变成青蛙。   小三毛:“我自己说的话, 我咋不知道啊。”   林丰收还是不敢相信, “你知道啥是中考状元?”   小三毛抓住林宁宁的手, “快走, 快走。”我爹要变成大傻子,不能被他传染。   林宁宁笑喷。   林丰收不由得转向林宁宁。   林宁宁别过脸,由着小三毛拖着他往南去。   林丰收眉头微皱,很是不解, “我的问题很好笑?”转向他认为最聪明的人——林和平。   “你的问题不好笑。”林和平顺嘴说。   林丰收正想点头, “您这话咋, 咋听着不是那个味儿。”   “你说我该怎么说?”林和平反问。   林丰收被问住,想到她为什么有这么一问, 又见她没拦着林宁宁和三毛,也没指责俩孩子, “您也觉得中考状元而已, 不值得庆祝?”   林和平有打算庆祝, 瞧着林宁宁和三毛的态度, 她摸不准了, 俩孩子是不知道中考状元意味着什么, 还是真觉得区区一个市中考状元不值得大肆炫耀。   “我觉得该庆祝。”林和平道。   林丰收正想开口表示赞同。   林和平又说:“毕竟不是高考状元,宁宁高考考成什么样还未知, 免得给人家留下话柄,我们一家庆祝一下就行了。村长大哥,您说呢?”   老村长点了点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宁宁还小,承受不了那么多。这事你们家觉得司空见惯,旁人才能当成寻常事对待。”   林丰收忍不住,“可它不寻常,咋寻常对待?”   老村长反问:“宁宁和三毛咋就能当成寻常?亏你是当爹的,连你八岁的儿子都不如。”   林丰收涨红了脸。   王氏担心父子俩因为他们家的事吵起来,笑着说,“老村长,别说丰收,我比他虚长十几岁,也不如那俩孩子。”朝宁宁和小三毛那边看一眼,“瞧瞧人家都到河边了。咱们再讨论一会儿,人家就该把鱼钓上来了。”   林丰收回身看去,一大一小已坐下拆鱼线。   林丰收服了,服了他儿子,索性收回视线,省得越开越呕心,“和平姑,要不要去市里?”   “去市里干什么?”林和平疑惑不解。   老村长了解,“买东西给宁宁操办一下。”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买两只鸡,中午一只,晚上一只,让宁宁吃饱就行了。”   “这么简单?”林丰收脱口而出的是不敢相信。   王氏也觉得简单,但她看到林平安和林安宁,想到林宁宁只是考上高中就大办,他俩也考上,林和平就不大好办了,“哪里简单?还有我们家和乐给做的蛋糕。再说了,人家宁宁也不介意。”   林和平点头,“说不定还有鱼。有鸡有鱼还有蛋糕,往年考上大学的也不过如此。”   林丰收确定只有他大惊小怪,干脆放弃劝说,“去哪儿买鸡?”   林和平给林平安十块钱,“去镇上买,买公鸡。再买两箱冰棒。丰收,你俩一起去。”   林丰收明白这是要请全厂吃棒冰,“多少钱一个的?”   “一两分钱一个的盐水棒冰就行了。”王氏道。   林丰收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不买雪糕?”   王氏:“一个奶油雪糕八分钱,你出?”   林丰收转身去开车,因此没看到王氏眉开眼笑。   老村长瞥他儿子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天得亏是宁宁,若是我们家三毛,他得在村里摆流水席。”   林和平不好顺着他的话说,你儿子就是这么没见识。   “我觉得还是丰收以前读书不好,特羡慕学习好的。”林和平道,“他大概觉得考上市一中比登天还难。”   老村长:“那是他太笨。”   “平安,走不走?”   林丰收的声音伴着发动机哒哒的声音传来。   还想再听会儿的林平安连忙跑过去。   林和平:“村长大哥,中午别回去了。二婶,你跟和乐也别去食堂。”   侄子大喜的日子,王氏也没同她客气。   林平安把鸡买回来,王氏就跟林安宁一起去压水井边收拾。   下了班打算去食堂吃饭的职工看到这点,忍不住问王氏,“厂长就做这个给小状元吃?你咋不劝劝?”   王氏:“大公鸡还不够?”   “至少也得买点牛肉或羊肉。”王贵香也忍不住说。   王氏瞪她一眼,“吃你的饭去!”   王贵香瑟缩一下,往后退到安全距离,“厂长又不是没钱。”   “厂长有钱,也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王氏提醒她。   王贵香看到林安宁,顿时不好意思,“我忘了,忘了安宁和平安到秋也得去上学。”   林安宁老实,微笑着说:“我姐也想大办,一想市里吃的用的都比县里贵,就决定等宁宁考上大学一起办。”   “咋办啊?”王贵香忙问。   王氏抓一把鸡毛扔过去,吓得其他人纷纷退散。   王贵香跑到食堂里,松了口气,朝压水井那边看一眼,“她吃枪药了。”   同王贵香关系较好的人忍不住说:“你外甥就比宁宁大两岁,你外甥混到初中,宁宁现在是咱们市的小状元,你姐嘴上不说,想起来心里也难受。你不躲着点,还往上凑。我是你姐,得给你两巴掌。”   来自清河村的职工想解释,王氏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帮忙收拾鸡。继而一想她们先入为主,解释再多在她们看来也是掩饰,干脆什么也没说。   饭后,到院里的树下领个解渴的棒冰,又回到食堂,因食堂里有风扇。   姐弟四人在一起吃饭,林和平嫌三天两头蒸馒头麻烦,就去市里买一个很大的电饭锅。   林和平把饭蒸上,配菜收拾好,鸡还没收拾好,林和平就去找林宁宁。   到河边林和平好气又好笑,鱼竿扔在岸上,一大一小手臂挨着手臂忙着看小人书呢。   林和平绕到他俩身后,朝他们肩上拍一下。   啪!   书掉地上。   一大一小吓得打个哆嗦,同时回头,松了口气,“你走路咋没声?”异口同声地问。   林和平:“你们看得太入迷,我喊你们都没听见。还等着你俩钓鱼做红烧鱼,就是这么钓的?”指着鱼竿。   “这边的鱼认识我,看到我都躲起来了。”林宁宁道,“我们正打算换个地方。”   林和平嗤一声,“听你胡扯。”没等林宁宁反驳,“你喜欢看这个,回头我给你买。小三毛的这个不适合你。”   “我觉得挺好看的。”林宁宁道。   小三毛点头,“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俩孩子关系一直挺好,林和平听小三毛这么说也懒得说什么,干脆问林宁宁,“喜欢怎么不多买几本?”   “没钱啦。”小三毛脱口而出。   林和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当我没说,回去吃鸡。”   鸡肉口感极好,无论是炖着吃炒着吃煎着吃还是炸着吃。   一大一小听闻这话,二话不说,收拾收拾东西就往厂里去。   一个小时,林和平等人围在一起吃饭时,四五里外的孙氏在抹泪。   林老汉也不抽旱烟——心情去镇上买烟叶,更没心思把烟叶碾碎。   坐在孙氏对面,林老汉唉声叹气好一会儿,问:“我过去看看?”   “不去!”孙氏抹掉脸上的泪水,“宁宁恨我,我也不管他。我还有平安和安宁,他俩才不是那俩没良心的。”   林平安和林安宁很有良心,但人心是偏的。   早些年林平安没能考上中专,孙氏觉得他不如林和平有本事,没少唠叨。后来林平安又上三年高中,没能考上大学,对孙氏来说三年工资没了,也没少念叨。   村里上学的少,上学的女孩就更少了。   林和平远在首都,没人跟孙氏对着干,孙氏也没少念叨,小学毕业也能进厂当个小组长,不该让林安宁上初中云云。   林和平回到家,生活水平上去,给他们找个姐夫,还是兄妹俩的指路明灯,是他们的主心骨,可他们的娘不相信他们能考上,还把他们兄妹三人都不舍得骂的林宁宁给骂哭了。兄妹俩自然而然偏向林和平。   林宁宁的通知书下来没几天,林安宁就收到师专的通知书。   拿到手的那一刻,林安宁的眼泪一下子飙出来。   林宁宁吓成结巴,“二——二姐,咋了?”   林和平看到妹妹喜极而泣也想哭,她妹妹也不会再像前世一样憋憋屈屈一辈子了,“不哭,不哭,咱不哭。”给她擦擦泪水,就回答林宁宁,“你二姐高兴。”   林宁宁忍不住问:“不是中专?二姐考上大学了?”   哭声戛然而止,林安宁转向林宁宁,“你是不是想挨揍?”   “我,我说错了?”林宁宁不禁看向他大姐。   林平安很不想承认也忍不住说:“你这等学霸不懂我们学渣的悲伤。”   “哦……”林宁宁知道他二姐考上中专不易,怎么也没想到他二姐会高兴地哭出来,担心大哥和二姐联手揍他,“那我——我去钓鱼?”   院内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没了。   林宁宁不由地后退,“我又——又说错了?”   林和平也担心她弟和她妹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揍林宁宁,道:“小三毛今天没来找你?”   林宁宁:“丰收说天气闷,下午可能下雨,担心回去的时候小三毛淋着雨,就没让他过来。”说着,一顿,“姐,下雨天鱼会浮出水面吧?”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林和平被问愣住,“鱼?”   “你应该不知道。我记得会浮出水面。”林宁宁说着就推车子。   林安宁顾不上流泪,“干啥去?”   “去镇上买个渔网,下午撒网,明天一早肯定能捞很多鱼。”林宁宁边往外走边说。   林和平追上去,“今天有雨!”   “夏天的雨来的急走得快,明儿一早天就晴了。”   林宁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和平忍不住叹气,“这孩子是疯了。”   “和平,宁宁说得没错。”姐弟几人在林和平的卧室门外,门卫跟林和平的房间中间就隔一间厨房。姐弟几人的话门卫听得一清二楚,出来说:“通常阴雨连绵都是先阴天再下雨。今天天气闷,太阳特别好,不可能连着下好几天。”   林和平朝林宁宁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可是他抓太多,也没法弄去市里。”   站在一旁乘凉的林和乐道:“让宁宁给拖拉机加点油,让丰收回来接他和小三毛啊。”   林和平觉得这个主意行,待林丰收从市里回来,林和平就跟他说这件事。   前些天下雨,小三毛不能来找林宁宁,一大一小就各看各的书,各写各的作业。   本该八月份写的暑假作业提前完成,本该七月份买的书和乒乓球拍没能买成。   小三毛这几天没少在家念叨,他们买乒乓球的钱还差多少多少。   林丰收闻言自是没意见。   次日清晨,仨人到市里吃点东西,林宁宁就跟小三毛去卖鱼。   出来买菜的市民看到林宁宁就笑着问:“买球拍的钱还没存够?”   “没有,还差不少呢。”林宁宁指着大铁盆里的鱼,“今天早上网的,还跟以前一样,您自己挑。”   随后走过来的市民惊讶,“改用渔网了?”   “一条一条的钓鱼太难了,等我们开学也攒不够。”林宁宁道。   有人忍不住问:“上高几了?”   小三毛吐口而出,“高一!”   问话的人笑了,“你上高一?好厉害!”   “不是我,不是我啦,是我小宁爷,我要上四年级。”小三毛伸出四根手指。   不论何年何月,世人都爱勤工俭学的好孩子。   本来没打算买鱼的人听到小三毛的话也走过来,问:“你小宁爷是在咱们市一中上吗?”   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   市一中是全市重点,本校初中部的学生也别想直升,市民都知道能考上市一中的学生都有几分聪明。   保持进校时成绩,将来考不上大专,复读一年也能走个不错的大专院校。其中尖子生都能考上重点本科。   围观群众看林宁宁的眼神瞬间变了。   林宁宁被看得不好意思,“你们买不买啊?”   “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林宁宁循声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子,估计是老师,但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有家食品厂的厂长是他姐,免得以后让他帮忙买东西,就故意少说二十分。   然而,围观群众也很吃惊,纷纷对林宁宁赞不绝口。   小三毛听糊涂了。待所有人离开,小三毛就小声说,“宁宁小爷,你刚刚好像说错啦。”   “是说错了。”林宁宁压低声音,“我故意的。”   小三毛不明白,“为啥啊?”   “低调。”盆里的水倒掉,林宁宁一手拎着盆,一手拉着娃,边走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低调吗?”   小三毛摇了摇头,一脸懵懂。   林宁宁:“我跟你说过,今天能把鱼卖完,咱们就去买球拍,顺便给你买《三国演义》?”   小三毛点头,“你没忘啊?”   “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忘。我听说《三国演义》有四十八本。四十八本!”   小三毛惊得瞪大眼睛,“哇哦”一声。   “咱们村的小孩知道你有这么多,会不会都找你借?你担心他们弄坏了,不舍得借,会不会说三毛小气?”林宁宁问。   小三毛又一次张大嘴,“你咋知道啊?”   “已经有人说你小气啦?”   小三毛连连点头,“二胖把我的书弄烂了,我说以后不借他,他还说又没撕下来,还可以看。宁宁小爷,他是不是不讲道理?”   林宁宁:“是呀。你不想借,又怕人家知道,人家问你,三毛,你有几本《三国演义》,你咋回答?”   “我有一本!”小三毛瞬间明白“低调”啥意思,“宁宁小爷好聪明,我都没想到。”   林宁宁:“你还小。”   小三毛点一下头,看到站在店门口的人,“我爹大,咋也想不到啊?还让我不要和二胖计较。” 第38章 部队相聚   林宁宁朝店门口看去, 毫无察觉的人以为林宁宁同他打招呼,冲他咧嘴笑笑。   小三毛好生纳闷,“我爹咋越来越傻啊。”   “你爹不是傻。”   小三毛好奇, “那是啥?”   林宁宁停下思索片刻, 道:“你爹跟咱们不一样。他除了要操心家里, 还得上班, 分/身乏术, 有些事就没用心。你想想你爹是不是很忙?”   小三毛仔细想想,“他把东西送到市里就没事了啊。”   “有啊。有人批发的东西多,没空过来拉,就得你爹送过去。”林宁宁道, “你觉得他没事, 也得在厂里呆着, 免得临时用车找不到他。”担心小三毛不懂,又说详细点, “家里的事要等他晚上回去处理。他正在忙,你跟他说, 二胖把你的书弄烂了。你爹心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让你别计较。”   小三毛好像懂了, “二胖弄烂我的书的时候, 我爹好像在烧火。”   “对吧。你爹跟你去找二胖, 又得你娘自己烧火。你爹觉得你娘天天给你们仨做饭很累,想让你娘轻松点, 才不得不委屈你。”林宁宁知道其实并不是,村里那些当爹当娘的根本不会去想孩子怎么想的。三毛太小,林宁宁不敢说实话, 也不敢说太过,就压低声音说:“你爹有时候也有点傻。”   小三毛眼中猛一亮。   林宁宁担心他“出口伤人”,“你爹小学没毕业,我即将是高中生,没我懂得多很正常。将来你上高中,也会发现你比你爹懂得多。”   “我爹咋不上高中?”小三毛也知道他家不富裕,因有林和平这个珠玉在前,小三毛的娘说得最多的话便是,他们兄妹几个愿意上多久,就让他们上多久。小三毛的潜在意识里认为,他爷爷奶奶也跟他娘一样——他爹愿意,也可以上高中。   林宁宁:“他不如你聪明。你爹上学的时候跟你们班学习最差的一样。”   “啊?”小三毛惊呼一声。   林丰收看过来。   小三毛捂住嘴巴,“宁宁小爷,我爹不是有点傻,是很傻啊。”   “嘘!”林宁宁弯下腰,“聪不聪明看运气,你我运气比较好,你爹运气不好,我们不能嘲笑他。”   小三毛点头,忍不住向他爹投去同情的一瞥。   林丰收意识到不对劲,“又说我啥呢?”   “没有,没有。”小三毛连连摇头。   林宁宁接道:“我们想去买书,让你们跟我们一起,三毛觉得你不愿意,让桂花嫂子跟我们去。”   林丰收很奇怪,“你们买书我去干啥?”   小三毛仰头看着林宁宁也想问,让他爹去干啥。他爹到新华书店能睡着。   “《三国演义》有很多本,还有别的书,我俩拿不完。”林宁宁解释给父子二人听。   小三毛瞬间想起他小宁爷说,《三国演义》有四十八本。   林丰收不疑有他,问道:“现在去?”   林宁宁点一下头,把盆送到车里,就带他俩去新华书店。   也是林宁宁来巧了,新华书店今早刚到一批小人书,全册的《三国演义》还在纸箱里没拆开,林宁宁一箱全要了,把林丰收惊得瞠目结舌,晕晕乎乎抱着一箱书出了新华书店,直到食品店,买蛋糕的客人好奇问了句买的什么,林丰收方清醒。   林丰收想也没想就说:“《三国演义》小人书。”低头一看,纸箱还缝的死死的,忙找林宁宁。看到林宁宁手里抱一摞,小三毛拿着两幅球拍,好几个乒乓球,把“这得多少钱”换成,“咋卖这么多?”   林宁宁下意识问:“多吗?”   “不多?”林丰收震惊,“这么——这么一箱得看几辈子?”   买蛋糕的人笑了,“小人书看得快,小孩子两三天一本,到寒假就看完了。”   “天天看这个,还咋学习?”林丰收又忍不住问。   买蛋糕的人被问住了。   林宁宁:“不会耽误学习。三毛答应过我。”转向小三毛。   小三毛点头,“上学的时候不看,星期天看。”   林丰收放心了,但又有新的担忧,“这么多都给三毛?”   林宁宁仗着他不知道价钱,也不知道他们卖鱼赚了多少钱,半真半假道,“有一半是用我们卖鱼的钱。”   小三毛一听这话忙问:“我们卖鱼的钱还有吗?”   “没了。”林宁宁指着他手里的球拍,“买一副还有剩余。”   小三毛不禁问:“你咋不买一副?”   “下雨天你没法去找我,和你哥哥姐姐玩。”林宁宁道。   小三毛惊得瞪大小眼,“送我一副?”   林宁宁点头。   小三毛跳起来抱住他,“宁宁小爷——”   啪!   林宁宁怀里的书掉在地上。   小三毛的身体僵住,看到书落了一地,顿时难过的想哭。   林宁宁连忙说:“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捡起来。”   小孩忘了哭,扔下球拍就去捡书。   林宁宁担心他再高兴地跳起来把他撞倒在地,索性把书放车里就坐上去,让林丰收开回家。   拖拉机哒哒动起来,车子摇摇晃晃,小三毛担心乒乓球颠飞出去,也没心情跟他小宁爷聊天。   顺顺利利抵达食品厂,小三毛跳下车,松了口气,就喊:“爹,把我的书抱下来。”   林丰收:“抱下来干啥?待会儿顺便给你送回家。”   “不回家,不回家。”小三毛连连摇头。   林丰收不明白,“不放家里放哪儿?这个车下午可能还得用。”   “放姑奶奶房间里。”小三毛抬手指着西边房屋,“我拿一本回去。”   林丰收服了,“你还能再小气点吗?”   小三毛想反驳,看到他爹一脸无语的模样,“你不懂,我不和你说。”转向林宁宁,“啥时候教我打乒乓球啊?”   “现在。”林宁宁把他家和门卫家的小饭桌搬出来拼在一起,在两张桌子中间放一排书,就跟三毛俩人轮着颠球。   林安宁收到通知书,确定开学时间,就去车间里做事。   冯会计对外透漏,林安宁的工资比厂里的工人少三分之一,哪怕她只能做一个月,也没人有意见。   林平安无心做事,而生产车间里又全是女人,林和平就让林平安跟林丰收一起送货。   今天车上有林宁宁和小三毛,坐不下那么多人,林平安没去也没闲着。   早饭后,林平安把厨房收拾一下,就去镇上买菜。   回来看到一大一小连球都不会颠,车子放一旁就说,“给我个球拍,我教你们。”   “你会?”林宁宁惊讶。   林平安皱眉,“你啥意思?在你眼中你哥就那么一无是处。”   “当然——没有。”林宁宁尴尬地笑笑,“我咋没见过啊。”   林平安伸手夺走,“你没见过的多着呢。”随即就教俩小孩。   仅仅半小时,林平安就教不下去,因为他会的那点被俩孩子掏空了。   担心被俩孩子看出来,林平安把球拍还给林宁宁,“快晌午了,我去洗菜。”   林和平在县里,得到中午才能回来。   林宁宁顺嘴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林平安摆摆手,菜切好放柜子里备用,米饭蒸上,听到叮叮的自行车响,“是不是姐回来了?”   林宁宁朝外看一眼,林和平推着车子进来,满脸喜色,像捡到钱一样。但林宁宁知道钱不可能让他姐这么开心。   能让他姐开心的,除了他姐夫,厂里接到大订单,也没别的事啊。   林宁宁想一会儿,有!   “姐,大哥考上了?”   林平安从厨房出来就问:“谁又考上了?”   “反正不是你。”林宁宁故意说。   林平安的双眼顿时变得黯淡无光。   小三毛奇怪,“宁宁小爷的大哥不是平安大爷吗?”   林平安下意识说:“是我。”想起林宁宁刚刚说的话,满脸震惊,难以相信地看着林和平。   打开提包,林和平拿出一张手写的字递过去。   林平安伸出手,手指颤抖个不停。   林宁宁见状接过去打开,发现当真是林大的通知书,反而很惊讶,“大哥真考上了?”   这话把林平安问的犹豫不定,“……不是我?”   小三毛糊涂了,“是不是呀?”   “是的。”林和平拿走通知书塞林平安手里,极其感慨,“考上了!”   啪!   通知书上掉下一滴晶莹。   林宁宁吓一跳,不敢置信,“你你——你咋也哭了?”   林平安仓皇抹掉泪水,吸吸鼻子,又使劲眨眨眼睛,瞪一眼林宁宁,“你闭嘴!”   林宁宁被吼的一愣一愣,“不……不问就是啦。”嘴上这样说,眼睛转向林和平。林和平冲外面抬抬手。   林宁宁拉着小三毛出去。   小三毛到门外就迫不及待地问,“平安大爷哭啥?考上不是好事吗?”   “大概又是喜极而泣。中午在我们家吃。我姐肯定买肉了。”林宁宁道。   小三毛犯难,“又在你家吃啊。我爹不许。”   “因为我没邀请他。”林宁宁胡诌道,“他羡慕嫉妒咱俩关系好。还打不打乒乓球?”   小三毛毕竟还小,又对林宁宁的话深信不疑,闻言就往四周看,除了一面墙就是空地,还是坑坑洼洼的地,“咋打啊?”   林宁宁抬手把大铁门关上,递给小三毛一个乒乓球,“我们朝墙上拍。”   话音落下,大铁门被拉开,林丰收推着车子从里面出来,盯上他儿子。   林丰收不准他儿子留下吃饭,嫌他给林和平添麻烦。   小三毛只跟林宁宁玩儿,吃饭的时候从不麻烦林和平帮他夹菜盛饭,又得了林宁宁的那番胡扯,理直气壮地说:“我今天在小宁爷家吃饭,爹回家吧。”   林丰收皱眉,“宁宁——”   “小三毛吃的不多。”林宁宁打断他的话,“我吃两碗,他才吃一碗。”   小三毛点头,“爹,快走吧。”挥挥小手,“回去晚了,娘就刷锅洗碗啦。”   这点是真的,林丰收的妻子得用刷锅水拌猪食喂猪。   林丰收迟迟不归,他妻子会认为厂里突然有事回不去。   “不听话明天别想过来。”林丰收威胁他。   这边空地多,草也多,老村长通常放马能放到这边。   小三毛不假思索,道:“爷爷放马的时候,我跟爷爷一起出来。”   林丰收噎住,“你——”   “回去吧。”林和平出来打断他的话,“明天想让三毛过来也不行。”   小三毛好奇不已,“为啥啊?”   林和平:“我跟你姑爷说过,平安收到通知书,我们就去部队。明天周五,我们下午过去,在那边过到周一上午再回来。丰收,周一早上送了货就去部队接我们。”   林丰收点头,道:“行!三毛他——”   “他一个小人儿,天天在我们家吃也吃不了多少。”林和平道,“我们也没少吃三毛钓的鱼。”   小三毛耐得住寂寞,这些日子着实钓了不少鱼。没想到他姑奶奶都看在眼里,闻言挺直小胸膛,“对的。爹,快走,快走,我和小宁爷还要打乒乓球。”   “你就嫌弃我吧。”林丰收见实在弄不走,很是不甘心地瞪他一眼。   小三毛冲他爹的背影做个鬼脸,转身问林宁宁,“小宁爷,部队好玩吗?”   林宁宁再次把门关好,道:“我没去过,可能比咱们这边好玩。听说很大一个院子,院子里面还有小院子,小院里的房子也挺好。也不知道姐夫住的房子咋样。”   小三毛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看着林宁宁。   林宁宁忍不住笑了,顺嘴问:“你想不想知道?”   “想啊。”小三毛脱口而出,“可我没姐夫啊。宁宁小爷,我姐啥时候才能给我找个姐夫啊?”   这个问题把林宁宁问住了。   三毛他姐今年才十一啊。   小三毛见他不吭声,“你也不知道吗?小宁爷。”   小宁爷的人设乃无所不知。   林宁宁为了不崩人设,道:“你现在想知道,我可以跟我姐说说把你带上。以后想知道,你可以考军校,天天都能去部队大院。”   “我想现在知道,也想天天去部队大院。”小三毛两个都要。   小三毛懂事听话,林宁宁带着他一点不累,还有个跟他聊天的人。   林宁宁想一想,压低声音说:“吃饭的时候我就说你想看看部队大院啥样,以后好考军校,我姐肯定同意。”   小三毛担心,“姑奶奶聪明,不信咋办?”   “你就说你要考,要考国防大学。”林宁宁只知道这一个,“国防,带个国字,肯定特别厉害,我姐听到一定会带你去。”   小三毛越发担心,“我考不上咋办?”   “你——”林宁宁想说,你一直是第一名就能考上。担心小孩刻在心里,“保持班级前三就能考上。”   从未掉出过前三的小三毛顿时放心下来,“去部队要带啥东西啊?小宁爷,我要不要现在回家收拾?”   “让你爹给你收拾,你会收拾个啥。”林宁宁道,“明天下午才去,早着呢。咱们先打球。”   随后趁着小三毛上厕所的空档,林宁宁去找林和平问问能不能带上小三毛。不能带他,吃饭时就不提了。   林和平:“可以,但我没空帮你照顾。”   “不用你照顾。”林宁宁道,“我俩一起玩儿。”   林和平不禁打量他一番,“我如果没记错,你俩差了将近十岁吧。”   “忘年交不行?”   林和平噎了一下:“忘年交——行,你都不怕把自己说老,我有什么不行。但我还得提醒你,别高兴太早。”   林宁宁想问啥意思,听到脚步声,连忙出去,领着小三毛去洗手。   饭后,林丰收回来上班,一听林宁宁要带他儿子去部队,强烈反对,扛起小三毛,放在自行车前杠上,就要把他送回家。   小三毛吓得哇哇大叫,“宁宁小爷,救我,小宁爷——”   “闭嘴!”林丰收吼他。   小三毛吓得打个哆嗦。   林宁宁想拦住,林和平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摇头,吐出三个字。林宁宁立即告诉小三毛。   小三毛甫一到家,推开角门就朝隔壁跑,边跑边喊,“爷爷,爷爷,爹打我。”   刚刚用过饭,在堂屋里歇息的老村长三步做两步走,跑出来就吼,“他敢!”   小三毛躲到老村长身后。   林丰收追过来,指着他爹身后的小孩,“你给我出来!”   老村长瞪眼,“你让谁出去?”   “爹,这孩子再不管能上天。”林丰收不等他问,三言两语把小三毛干的事交代清楚,就问他爹,“您说我能让他去吗?”   如果是去年这时候,老村长同意,但今年不行。   姐弟四人去部队,不带爹娘带出五服的同村人,哪怕只是个孩子,传到孙氏耳朵里,孙氏也能气个半死。   老村长正想劝劝他小孙子,忽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机会。   老村长思考片刻,让他儿子去给小三毛收拾东西。   林丰收自然不敢相信他爹会同意。   然而,林丰收怕他爹,老村长一瞪眼,林丰收就乖乖回去。   次日下午,老村长驾着马车把小孙子送到厂里,同时还有一包晒干的海鲜,名曰小三毛送给他姑爷的礼物。   林和平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欣然收下。   老村长到村里,站在路上闲聊的人村民发现小三毛不见了,顺着问:“三毛又找宁宁玩去了?”   老村长笑呵呵说:“不全是。你们还不知道平安和安宁都考上了吧?和平要带他们几个去部队,小三毛也要去,和平觉得带三个是带,领四个也是领,就把他带上跟建业一起聚聚。”   “他们几个去?”问话的人朝林和平家那边看一眼,潜在意思,她爹娘不去吗。   老村长点头,“对,就他们几个。”也朝林家那边看一眼,见门打开,孙氏出来牵牛进屋,大声说:“天色晚了,我得回家,改天再说。”牵着马就往家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这事要不要告诉孙氏啊。   孙氏脾气不好,几人同时决定不说。   可是林和平跟她娘一直这么僵着,搞得他们也不好意思去厂里问林和平,今年中秋啥时候招临时工。   几人商量好一会儿,发现林老汉背着一捆木柴回来,就凑上去道声恭喜。   林老汉奇怪,“啥喜事?”   “你家安宁考上师专,平安考上大学了啊。听说和平要带他们去部队跟建业聚聚。”抬头看一眼天色,夕阳西下,“这会儿应该还没走,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去就等于和好了。   林家的大门刷一下打开,孙氏从院里跑出来,“安宁和平安考上了?他俩咋不回来?”   说话的村民心说,咋不回来你自己没点数吗。   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你不该借坡下驴,收拾包裹跟过去吗。   然而,那人没敢说,索性提醒她,“听说是和平和建业让他俩再考一次,考上肯定是先告诉和平,再告诉建业。”   孙氏的身体往后踉跄一下。   林老汉连忙过去,“咋了?”   孙氏看看他,又看了看尽是奇怪她怎么会问出这句话的乡亲,转身往屋里去。   十分钟后,孙氏拎着一个特大包裹出来。   还未离去的村民吓得忙问,她干啥去。   孙氏谁也不理,反而走的越发快了。   村民以为闹出大事,急得去找老村长。   老村长早料到村里人藏不住话,道:“她肯定是回娘家。”   “那她她,会不会让和平的几个舅舅来揍他们姐弟四个?”   老村长:“和平是国家的人,他们不敢。”   “清官都不敢管家务事,谁管你是不是党员。老村长,快想想办法。这事闹到和平跟前,我以后咋去食品厂打零工。”   老村长摇头,“和平恩怨分明,不会怪你。”指不定还得谢谢你。这话老村长担心她又传出去,就说:“现在去也晚了。和平该到部队了。”   “这么快?!”   一年前不快,因那时候路不好走。   现在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少了,拖拉机跑起来半小时就到部队大院门口。   小三毛跳下车,看到墙跟食品厂的没两样——墙砖建造,抓住林宁宁的手,“小宁爷,咋跟食品厂一样啊。还以为得很高很高,像城墙一样。”   林宁宁也奇怪,就找她姐。   林和平:“往前走十米再说。”   “前面有啥?”一大一小跑到正门口,看到一个大盖帽,脸色大变,转身往回跑。   林和平乐了,“一样吗?”   一大一小同时摇头。   林平安忍不住说:“瞧你俩这点出息。”大步跟上林和平,到门口看到大盖帽怀里抱的东西,猛地停下。   林宁宁笑了,“大哥,出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5 18:00:00~2020-11-17 18:00:00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散人一枚゛ 90瓶;庭庭 21瓶;小初、婷、呦呦、bing 10瓶;妮妮、渊镜喵 5瓶;ping 3瓶;星辰、小小虫、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越来越天真   林平安尴尬地红了脸。   林和平看到这一幕, 瞪一眼林宁宁。   林宁宁知道这是不准他再调侃他大哥,就转移话题问:“咋进去啊?”   “登记。”警卫都认识林和平,她进大院就是回家, 不用再跟第一次一样详细登记, 但林宁宁他们不是。   林和平带着他们登记过后, 步入大院迎面走来一队警卫。   小三毛慌忙抓住林宁宁的手。   林宁宁痛得轻呼一声。   林和平回身看去, 小三毛急急忙忙说:“小宁爷, 我给你吹吹。”   “怎么了?”林和平问。   林宁看着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越过的一队人,“吓着了吧。”   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摸摸小三毛的脑袋,“他们虽然穿着军装跟公安似的, 但不是出去抓人, 而是在这里保护我们。”   “我们?”小三毛惊呼。   自打进院就没敢吭声的林平安开口, “确切的说是所有军人和军属。”   小三毛:“和姑爷跟姑奶奶一样的人吗?”   林和平点头,“是的。”   小三毛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看着那些大盖帽昂首阔步,很有气势, 又想躲起来。一见身边都是熟人, 胆子大起来, 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问, “姑奶奶, 我考上小宁爷说的国防大学, 他们也保护我吗?”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以为小孩接下来是问他姑爷在哪儿。反应过来就看林宁宁, 什么情况?那些话不是为了糊弄小三毛随口诌的吗。   林宁宁没想到他不过说两次,小孩不但记住还认真了。   “当然。”林宁宁开口说,“但当兵很辛苦, 每天都得训练。”   小三毛好奇地问:“考上大学也要当兵?”   林和平瞬间知道小孩口中的当兵是每年去村里招的义务兵,“当兵看似很简单,其实挺复杂的。你姑爷比我们清楚,三毛,咱们先进去,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姑爷。”   “对啊,我咋把姑爷忘啦。”他宁宁小爷、和平姑奶奶又没当过兵。小孩扯一下林宁宁的手,“我们快进去吧。”   为了等弟弟妹妹们的通知书,林和平有一个月没过来,先前给周建业做的面条饺子他早吃光了。   周建业不甚会做饭,又嫌做饭麻烦,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最近几天都没开火。   现在天快黑了,林和平料到周建业在食堂吃饭,可她进屋发现又是冷锅冷灶,简直想骂人。   来的路上林和平已经跟弟弟妹妹说了,周建业现在级别不是很高,又没孩子,部队给的房子只是一室一厅一厨房。   兄妹三人随林和平进去,看到房子布局不意外,意外的是客厅里有个冰箱。   周建业从不跟林宁宁见外,以至于林宁宁到他姐夫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十分好奇地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好多雪糕和冰棒,不禁惊呼一声就去厨房找林和平。   发现她满脸怒气,林宁宁吓得把想问的话咽回去,“出什么事了?”   同样盯着冰箱打量的两大一小忙跑进去,看到林和平双手叉腰,盯着北面的墙,皆露出不安地神色。   林和平转过身,正好看到这点,忙解释,“我不是冲你们,是周建业太气人。”   “真是小林?刚才听到脚步声,我就说是不是你。老张说是你建业不可能还去食堂。”   林和平闻声出去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赵素华,“嫂子吃了?”   赵素华:“正在做。你刚才跟谁——”看到又从厨房出来一个人,十七八岁的模样,白净俊俏的小脸,一双桃花眼,跟林和平有五分像,“这就是建业说的,爱吃红烧肉的小舅子宁宁吧?”   林宁宁正不知该如何打招呼,闻言顿时忘记,忙问:“姐夫还跟您提过我?”   “说过好几次呢。”赵素华笑着说,“还说你学习好。”说到此,想起什么,“小林,你那两个弟弟妹妹考的怎么样?”   林和平很意外,“建业也跟你们说过平安和安宁?”   “不是他故意说的。”赵素华以为林和平嫌周建业碎嘴,“你有些日子没过来,老张还以为建业惹你生气,想找他谈谈心,建业被老张烦的不得不跟我们说实话。”   林和平暗暗松了口气,道:“考的还行。”回身指着厨房,“他们也来了,在里面没好意思出来。平安,安宁,三毛,赶紧出来。”   两大一小出来,林平安和林安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三毛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往两人身后钻。   赵素华却没注意到这点,她正奇怪怎么有个小孩,“小林,这个是?”   “亲戚家的小孩子。跟宁宁感情好,又想建业,就把他一起带来。”天色不早,饭后还得送他们去招待所,林和平不待赵素华开口又说,“嫂子,我们去看看副食厂还有没有菜,你做好饭先别封炉子,我把炉子点着再封。”   赵素华:“行啊。你快去吧。过会儿副食厂就关门了。”   包放卧室里,林和平拿一卷钱,就看到三个弟弟妹妹和小三毛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客厅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林和平想起林宁宁先前说的话,打开冰箱拿出五个雪糕。   林安宁试探着问:“是不是等姐夫回来再吃?”   “等他回来干什么?”林和平疑惑不解,发现妹妹脸上隐隐有些担忧,“你当你姐夫买给自己吃的?”   林平安下意识说:“难道不是?”   林宁宁开口道:“当然不是。姐夫又不爱吃零食。肯定是大姐跟姐夫说,要带咱们一起来。姐夫估计录取通知书要下来了才买的。大姐,我猜的对不对?”   林和平点头,“上个月比这个月热,你姐夫都没买雪糕。”   “姑爷真好。”小三毛忍不住说出来,就转向他宁宁小爷,欲言又止。   林宁宁:“又想说啥?”   小三毛下意识看林和平。   林宁宁:“我姐又不是外人。你说错了,我会帮你。”   小三毛得了这句话立即说,“我又想要个姐夫。小宁爷,我姐夫也能像姑爷这么好吗?”   此言一出,四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三毛看到这一幕有了答案,很失望,“不能啊?”   “当然——可以。”林宁宁道,“过些年你姐长大,给你找个姐夫,你就问他会不会对你好,他敢说不,就让你姐跟他离婚,再找一个。我大姐就是。”   林和平瞪一眼林宁宁,别胡说!   可惜背对着她的小三毛没发现,觉得他小宁爷聪明极了,这个主意贼好。   多年以后,小三毛想到这一幕幕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爱,一样觉得他小宁爷聪明,不过十七岁的年龄,能迅速想到用这些话糊弄他。   话说回来,三大一小出了小家属院依然怯生,但从副食厂买了一堆菜,发现卖菜的人跟镇上的没啥区别,四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走出副食厂天色已暗下来,无人再打量他们,四人的步伐轻快许多,拽着林宁宁的小三毛偶尔还敢蹦跶两步。   林和平没注意到这点。   他们去的太晚,副食厂全是些剩菜叶、猪棒骨以及小鱼小虾。不买这些,晚上只能喝白粥。不得不买下来,以至于林和平出了副食厂就一心琢磨怎么吃。   到家门口琢磨清楚,发现屋里的灯亮了。   林宁宁不禁问:“姐夫回来了?”   “你姐夫回来了。”周建业从室内出来。   小三毛忍不住大喊,“姑爷!”   “咦,这不是三毛吗?”周建业惊讶,随即看向林和平。   小三毛随着林宁宁跑过去,“是我。姑爷,我还给你带一包礼物,我爷爷准备的。”   “谢谢三毛。”客厅的椅子上有几个包裹,卧室里也有,周建业又听张政委说林宁宁他们来了,担心拆到小姨子的东西,就没敢乱翻。听闻小三毛的话,顺嘴说:“哪个是你的?”   小三毛道:“姑爷跟我来。”   周建业看一下林和平。   林和平给他个眼色——晚点再说。   周建业随小三毛进屋,小三毛已经把包裹打开。   看清里面都是农家人自己收拾的东西,周建业放心了,“谢谢小三毛。你姑奶奶有没有说,晚上跟你小宁爷住招待所?”   “姑奶奶说啦。”小三毛不怕周建业,他问什么,小三毛说什么。周建业不问了,小三毛就问他大学的事。   林和平听闻这话从厨房出来,告诉周建业三毛以为当兵就是义务兵。   周建业让三毛坐他对面,跟他详详细细说一遍,免得村里人什么都不懂还装懂,跟小三毛瞎科普。   小三毛听得迷迷糊糊,也觉得自己眼前瞬间开阔,越发崇拜周建业,“姑爷,以后我要像你一样厉害。”   周建业摇头,“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存在,你不要跟我学,要跟自己比,今天的你比昨天更优秀。”   “我要比昨天优秀!”小三毛道。   周建业摸摸小孩的脑袋,“姑爷相信你。”转向厨房,“和平,还得多久?”   棒骨晚上不吃,晚饭后再煮,然后在炉子上温一夜,明早用来煮面条,林和平就没动它。   可是不吃棒骨,就得把她买的素菜全炒了。   林和平粗粗看一下,得炒五个素菜加清水煮小虾。蜂窝煤炉子做饭慢,林和平估计一下还得半小时,“还要好一会儿。”   周建业转向林平安,“拿着你们的衣裳,我带你们去招待所认认路,免得回头你们只走一遍,明早找不到这里。”   林平安觉得他姐夫的担心有点多余。   出了家属院,发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从外观看家属院的小院都长得差不多,林平安不敢大意,跟着周建业走两遍,大概记下来,回到家林和平和林安宁也把饭菜做好了。   天色太晚,饭毕,林和平跟周建业就把他们送过去歇息。   回来的路上,周建业忍不住拉住她的手。   林和平下意识挣扎。   周建业转向她,林和平顿时不好意思懂了。   黑夜中,周建业的嘴角上扬,开口埋怨,“媳妇,怎么还没习惯?”   “是你突然。”林和平绝不会承认她错了。   周建业微微点头,“是我。媳妇儿——”   “又想说什么?”林和平抢先问。   周建业好笑,“打断我的话,我就不说了?怎么越来越天真。”   林和平朝他手臂上拧一下。   周建业痛得抽气,不敢再贫,认真道,“我发现你们村的小孩都挺懂事的。”不懂事的反而是那些当长辈的。   “所以?”林和平不知他要说什么,免得掉坑里,等他继续说。   周建业:“咱们的孩子以后会不会跟小三毛一样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码字要看心情,心情好写出的东西很顺畅,心情不好,写出的我自己都不想回头看。昨晚没心情,没敢像以前一样逼自己写,大家见谅 第40章 不破不立   林和平无需思考便可回答, “你生不出那么乖的儿子。”   周建业不意外她这么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觉得——”   “我觉得你在给我挖坑。”林和平刚刚听他那么说以为没坑,万万没想到他俩都确定关系了, 周建业还不放过她, “我觉得这事现在谈为时过早。”   周建业:“不早, 回去就可以洗洗睡了。”   林和平转向他, 再说一遍!   周建业笑着问:“不想睡?那就聊聊怎么把三毛带来了。”   “不是我。”   周建业想到吃饭前小三毛一直拽着林宁宁, 吃饭时挨着林宁宁坐,“宁宁?”   “对。他俩现在好的跟亲哥俩一样。”林和平之前也想不通,这几日有点想明白,“大概学霸和学霸之间比较有共同话题。”   “学霸?”   林和平点头, “还没开学三毛就让宁宁教他四年级数学。村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 恨不得把暑假作业扔了。”   “怪不得要考国防大学。”周建业看着她认真地问:“这么聪明懂事的小孩, 真不动心?”   林和平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周建业忙不迭跟上去, 勾住她的肩头,“媳妇儿, 夫人, 趁年轻生孩子, 身体恢复的快。”   林和平不为所动。   洗漱后又拿出一条线毯和枕头, 枕头放在床中间——跟周建业分开睡。   周建业见状, 把他的那条毯子连同碍事的枕头一起扔椅子上, 挤到林和平身边。   林和平霍然起身。   周建业伸手把她拽到怀里。   “你敢!?”林和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周建业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亲的林和平的脸色惨白, 周建业笑喷。   林和平意识到周建业故意吓唬她,朝他腿上就踹。   周建业慌忙按住她的腿,忍着笑说:“亏你自诩了解我, 就这么了解?”   “那也没你了解我。”林和平没好气地说。   周建业别有深意地说:“因为我用心了。”   “我——”林和平卡住,她确实没用心。前世被丈夫和女儿双双背叛,林和平觉得男人和孩子没有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和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事业重要。以至于答应了周建业,也只有来探望他的路上才会想起他。   林和平能撑一个月不来,周建业就知道他在林和平心中的地位可能还不如三毛,甚至老村长,但他并不伤心难过。   林和平刚答应他就把他放在心上,他反而会忍不住怀疑林和平讨厌男人是假,当初要跟他结婚的目的就是骗他出钱。   周建业不想林和平愧疚的夜不能寐,“到年底能不能把我爸妈的那笔钱的利息收上来?”   林和平正琢磨怎么糊弄周建业,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愣住了。   “傻了?”周建业轻轻捏一下她的脸。   林和平清醒,“食品厂的名声已打出去,国营单位的那些工人自己不舍得买,肯定会闹着让领导买有家的月饼当中秋福利。农历八月底就差不多了。”   “以后赚得钱是建房还是买车?”   林和平:“我想买车,可是现在车太贵。我一想三十年后都没人用的桑塔纳二十多万,能在皇城根下买一套极好的四合院,就觉得买车太不值。”   “我是说运货的车。四个轮子的。”   这点林和平认真考虑过,“丰收说那个拖拉机还能用六七年,现在卖掉卖不了几个钱。我想着三四年后再换。那时货运的车款式多点,性能也比现在好。我最近在考虑另一件事。”   “什么事?”周建业顺嘴问。   林和平:“七月初我去县里送第二季度分红,县长跟我提过一句国际食品博览会,问我有没有兴趣,他向市里争取一下,跟肉联厂厂长一起去。”   他俩多了三十多年记忆,周建业觉得林和平没必要去。以他对林和平的了解,林和平提到此事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博览会上除了吃的,好像只有机器。   周建业:“你想买什么?”   林和平心底很是震惊,他是怎么猜到的。   “说了我了解你,怎么就不信呢。”   林和平不信,“你说实话,我下次过来就把毛衣带来。”   有家食品厂虽然多了四名会写会算的职工,但他们太年轻,管不住车间里的老油条,从生产到包装再到出货,都得林和平盯着,周建业就没指望她能空出时间织毛衣。   周建业伸出手指,“拉钩?”   “你怎么跟三毛一样。”   周建业:“在这方面我信三毛都不信你。”   林和平无奈地把手指递过去。   周建业握住她的手。   林和平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掐他。   周建业忙说:“以前有次出去办事路过博览会,进去扫了一眼,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又打算生产什么?”   “路不好,蛋糕面包保质期短,价格对农村人来说偏高,我想做些方便食品。”   周建业脱口而出,“方便面?”   林和平点头,“我以前没碰过这东西,担心做不好。”   “那你想多了。咱们国家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嗜甜嗜酸嗜辣的都有。甭管你做成什么样都有人买单。”周建业说话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七八款方便面,“那东西消耗快,一次至少一袋。你真做那个,不出五年就能成为青州市纳税大户。”   林和平:“你爸妈的钱呢?”   周建业满腹说辞一泄而空。   林和平见状,忍不住问,“不行?”   行啊。   林和平愿意,钱不还,他爸妈还得把今年的工资给她。   问题是林和平不愿意啊。   最最关键的是周建业也不敢说实话,担心被林和平踹下床,就给她出个主意,“你让肉联厂厂长把机器生产商的联系方式要过来,标准车间建好,再买机器也不迟。你现在有了规划图,总不能还跟之前一样随便盖吧。”   林和平打算把属于食品厂的地圈起来,以前的加去年批下来的,得有上百亩。其中一片区域跟山接壤,偏偏那座山一半属于隔壁镇,一半属于青潭镇。   属于青潭镇的这边山上郁郁葱葱,属于隔壁镇的那段三天两头有人上山炸石头。   盖院墙之前,林和平还得跟采石场的人协商,建筑队过去的那几天,他们不能炸山。   隔壁镇政府的收入多来自卖石头,他们估计不大乐意,林和平可能还得把青潭镇镇长请过去。   林和平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恨不得一觉醒来家家户户奔小康,有家食品卖到全国各地。”   “你是太心急。”周建业道,“发展太快,青潭镇的老百姓不敢冲食品厂下手,青州市区的人敢。”   林和平赞同,忍不住说:“谢谢!”   “就俩字?”周建业很不满。   林和平转身拉灭电灯。周建业以为她生气了,正想说几句俏皮话,脸上突然多个温软的东西,待周建业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面对他的是一个纤细的背影。   周建业哭笑不得,撑起身体移过去,“害羞了?”   林和平抬起胳膊肘。   猝不及防,周建业轰然倒在床上。   揉着磕到床头上的后脑勺,周建业好气又好笑,“你真是我媳妇吗?”   “现在还不是。”林和平轻轻揉着冒热气的脸,“再不睡,我明天就告诉宁宁你打我。”   周建业调整一下枕头躺好,“那也得宁宁相信才行。”   “宁宁知道我胡说,也是向着我。”林和平觉得脸不甚热了,躺平,“你信吗?”   周建业:“你领大的孩子,还为了他跟你娘闹僵,我不相信也不行。”说着忍不住打个哈欠,“睡吧。免得他们四个找来,你我还没起。”   三大一小第一次到家属院,还留在院里住下,根本睡不着。   翻来覆去大半夜,撑不住了,睡着了。   睡得最舒服的时候,起床哨响了。   四人不知道起床哨,周建业也忘了说,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慌慌张张穿戴齐整,跑出去一看招待所的服务员该干嘛干嘛,仿佛没听到一样,三大一小相视一眼,努力装作淡定地谁回谁屋。   可是再想睡也睡不着。   林宁宁翻出他的牙刷去刷牙,小三毛好奇地瞪大眼睛盯着他。   “想说什么?”林宁宁问。   小三毛想一下,“我也想刷牙。可是我爹说我还小,会把牙刷坏的。小宁爷,我啥时候才能用牙刷刷牙啊?”   “你爹骗你的,他心疼钱。”林宁宁道,“我姐说小孩子也得刷牙。”   小三毛:“我回去跟我爹说,我爹不同意,小宁爷能不能帮帮我啊。”   “可以!”林宁宁随后刷好牙,就把盆架上的盆端到地上,蹲在地上跟小三毛俩人把脸洗干净,就去找哥哥姐姐,问他们要不要四处逛逛。   林安宁看着林平安,让他拿主意。   林平安想了想,“咱们刚到这边,啥规矩都不懂,就别逛了。免得给姐夫惹麻烦。”   “我跟大哥想的一样。”林安宁道。   林宁宁也不敢乱逛,“我担心大姐和姐夫还没起来。”   “不可能吧。咱们刚才睡那么沉都被吵醒了。”林平安道。   林宁宁想送他大哥一记白眼,真是个书呆子。   “小别胜新婚啊。”林宁宁小声说。   林平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自然。   林宁宁无语,“又不是说你,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三毛,别管他俩,咱俩先跑过去看看,你姑爷没起,咱们就去副食厂买好吃的。我有钱。”   “好!”小三毛迈开小腿就往前跑。   林宁宁慢悠悠追上去,片刻就到家属院门口。   推开大门,看到他姐夫那边门开着,林宁宁有些失望,不禁嘀咕,“他俩难不成回去直接睡了。”   “不睡觉干啥啊?”小三毛好奇地问。   林宁宁心中一突,扭头对上孩子满眼的好奇,小脸瞬间红了,“找——找小孩。”   “小孩?”小三毛想一下,“是小娃娃吗?小宁爷,找小娃娃得去医院。我爹说我就是在医院领的。姑爷和姑奶奶是不是不知道在哪个医院啊?我知道,县医院。”   林宁宁担心他下一句是,咱们去医院给他们领一个,忙说:“他们知道。大概是你姑奶奶忙厂里的事,没空照顾孩子,所以就没去。”   “肯定没空啊。”小三毛道,“我爹说姑奶奶可忙了。”   “是不是三毛?”   小三毛循声看去,林和平从屋里出来,手上全是面粉。小三毛跑过去,“是我。姑奶奶,早上吃啥啊?”   “骨头汤煮面条。宁宁,平安和安宁呢?”林和平见后面没人,“还在睡?”   林宁宁:“他俩太慢。姐夫呢?”   “早上的菜新鲜,买菜去了。”林和平指一下客厅,“自己玩,面一会儿就好。”   林宁宁担心出去碰到院里的人,不知道怎么跟人家打招呼,就和小三毛玩剪刀石头布。   赢的人刮输的人鼻梁。   林和平在厨房里听到这些,无奈地笑笑,出来问,“是不是很无聊?”   林宁宁忙说:“不无聊。”   “嫌无聊就去找你姐夫。按照昨天走的那条路。你姐夫要给你们买零食,你们过去帮他拎一下。”林和平道。   林宁宁立即站起来,“买啥零食啊。我们都大了。”   小三毛来之前,老村长反复交代,到了这边不可以调皮,也不可以让周建业买东西。闻言也跟着说,“我也长大了。”   “那就去看看买没买。没买就别让他买了。”林和平道。   林宁宁和小三毛手拉着手,出了家属院就朝副食厂跑。   怎奈周建业买东西比他们跑得还快——从不讲价,看中就给钱。   一大一小跑到半路就碰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周建业。   林宁宁看到光奶糖就有三四斤,脸色顿时变了,“姐夫,回去大姐肯定得念叨你。”   “不会的。”周建业到家就让林宁宁把菜送厨房,他拎着零食去卧室。   小三毛以为他要把零食藏起来,好奇他往哪儿藏,就跟进去。   发现周建业把糖果倒桌上,忍不住提醒,“姑爷,这样姑奶奶一进来就看到了。”   “看到也不会骂我,别担心。”周建业把他买的米花糖、炒熟的花生以及奶糖分成四份,递给随后进来的林宁宁,“你们四个一人一份。”   小三毛惊讶,“还有我?我不要,我家有!”   “这是给你的回礼。”周建业道,“与人相处要有来有往。别人给你好吃的,你得了好吃的也要分给别人。你分给别人,别人有了好吃的不想着你,三毛,这个朋友就可以不要了。”   小三毛想一下,“可是,可是我给姑爷的东西不好吃啊。”   “我喜欢吃,就是好吃的。”周建业道。   小三毛还是不敢收,担心回去他爹削他,“姑爷不给我好吃的,我也会想姑爷。”   周建业忍不住笑了,“你姑爷我会觉得不好意思。想让我心里好受些,就拿着。平安和安宁也有。他俩那么大了吃糖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林平安和林安宁在外面洗菜,没听见这话,不然也会害羞。   小三毛信以为真,收下就问林宁宁,“放哪儿?”   “柜子里。”周建业指着外面的柜子,“走的时候再拿。”   墙壁隔音效果极差,周建业在卧室的这番话,林和平听得一清二楚,有心说些什么,担心弟弟妹妹听见,硬生生憋到晚上。   九点钟,看完电视剧,他们四个回招待所睡觉,林和平就说:“你不该给小三毛那么多糖。小孩子有心瞒,也瞒不了几天,传到我娘耳朵里,指不定怎么闹呢。”   “不破不立!”周建业拉着她躺下,顺势把人揽入怀中。林和平下意识想挣扎,听到周建业接下来的话,林和平的身体僵住。   周建业:“你娘执迷不悟,这个娘也可以不要了。”   林和平回过神,转向周建业。   “我认真的。你重活一世,才能做到不受原生家庭影响。你弟你妹呢?”周建业道,“你还想他们跟上辈子一样窝窝囊囊憋憋屈屈浑浑噩噩的生活?”   林和平不想,不然也不会在林平安说他有可能转正的时候,还让他辞职。   周建业:“你娘就得多方面刺激。指望她自己想明白,明年年底也没用。”   “我担心把她刺激晕了。”林和平道,“年龄那么大,万一半身不遂偏瘫,只能我爹伺候。”   周建业想也没想就说:“你爹是她丈夫,共度一生的人,就该他伺候。”跟林和平在一起,周建业不想提他糟心的丈母娘,“困不困?不困聊聊我哪天请假。”   今年必须得回首都,林和平想一下厂里的事,“农历二十四,早点回去,也能帮忙置办年货。跟你爸妈说了吗?”   “没有。给他们个惊喜。”   林和平:“惊吓还差不多。”   “你过去只有喜,没有吓。”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想想往后余生都跟这么个人生活在一起,也挺好的。   “笑什么?”周建业低头玩。   林和平:“困了。”   周建业不禁啧一声。   “不信?”   “知道还——”   “姐夫,姐夫,睡了没?”   周建业和林和平身体僵住。意识到窗外的人是谁,周建业慌忙开灯,“宁宁,出什么事了?”   林和平披上外套,趿拉着鞋就去开门。   周建业见她这么着急,大步跟上去,到门口看到小三毛也在,“出什么事了?”   “我俩腿疼。”林宁宁苦着脸,指着泫然欲泣的小三毛,“疼的难受睡不着。”   林和平忙问:“你俩闹着玩磕着碰着了?”   “没有。”林宁宁道,“外面路黑,大哥都不准我俩走太快。”   周建业过去蹲下,“是不是抽筋了?”   “也不是,就跟骨头疼一样。”林宁宁说完。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   隔壁的门打开。   张政委披着衣裳,拿着手电筒出来,“出什么事了?”   “这俩孩子突然腿疼。”周建业很纳闷,“没磕着也没碰着,老张,这种情况你见过吗?”   张政委摇了摇头,“要不去医院看看?”   “哇呜……”小三毛嚎啕大哭,“我不要死,姑奶奶,我不要死,我还没上初中,小宁爷,呜呜……我想爷爷,我想奶奶,小宁爷,我死了——”   “闭嘴!”周建业拔高声音。   小三毛吓得打个嗝,被他哭湿了眼睛的林宁宁慌忙把眼泪憋回去。   周建业起身道,“还没检查就要死,真查出点什么,你是不是要上天?”   小三毛慌忙抓住林宁宁的手臂。   周建业提起小三毛。   小三毛吓得哇哇大叫,“我不哭,我不哭,别打我!”   “闭嘴!”周建业见院里的住户都被吵醒了,“老张,背着他。宁宁,上来,我们带你们去医院。”   林和平忙问:“远不远?”   周建业:“拿钱,关门,跟上!”   慌了神的林和平瞬间冷静下来,把所有钱都带上,到军医院那边,护士以为出什么大事,连忙叫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找来还没下班的中医大夫。   中医大夫望闻问切一番,给出答案,“长太快营养没跟上。”   “什么?”张政委忙问。   中医大夫道:“这俩孩子最近几个月是不是长高了?”   林宁宁和小三毛天天在林和平眼前晃悠,林和平没注意,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让林宁宁站起来。   去年今日,林宁宁也就一米七多一点,周建业跟他比划一下,今天得有一米七八七九。   “一年长五六公分,是快还是慢?”周建业问大夫。   张政委忍不住说:“废话!当然快!我像他这么大,三年也没长这么多。”   “你一边去!”周建业把他推到一旁。   张政委气得想骂娘,看到林和平忧心忡忡,瞪一眼周建业,改日在你跟算账。   中医大夫又分别捏捏林宁宁和小三毛的腿,问问他俩的感受,肯定道:“确实是长太快。估计得疼好些日子。”   “那怎么办?”林和平忙问。   大夫想一会儿,“瘦肉管饱就行了。这对你们来说不难吧?”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不难。要不要开点药?”   “开什么药?买点钙片就行了。”老张道。   周建业顺嘴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第41章 事关人命   张政委拒绝回答, 问中医大夫:“医院里有没有钙片?”   值班医生道:“有是有,但药房没人,得明天。”   周建业:“那就明天再买。用热水袋热敷能不能有所缓解?”   中医大夫点头, “多休息少运动, 你们得空就给他们按摩, 就是用手揉揉痛的地方。”   周建业还是不放心, “只有这些?”   值班医生建议, “明天买钙片的时候,再买点维生素。”   “谢谢你们。”周建业转向林宁宁和小三毛,“可以自己走吗?”   林宁宁点头,小三毛紧紧抓住他的手, 小脸上尽是担忧, “我不用死了?”   “死什么死, 你才多大。”周建业弯腰抱起他,“和平, 老张,走吧。”   林和平扶着林宁宁。   林宁宁拿掉他姐的手, “我没事。”   “你大哥和二姐知不知道?”出了医院, 凉风拂过, 周建业的脑袋清醒一些, 才发现林平安和林安宁没过来。   林宁宁:“我大哥只知道读书, 二姐胆小, 我没敢跟他俩说。他俩这会儿可能都睡着了。”   “那就别说了。我和你姐卧室里有张折叠起来的钢丝床,你跟三毛今天睡客厅。”周建业道。   林宁宁不禁问:“不回招待所?”   张政委接道:“你都痛的睡不着, 还回招待所干什么。你姐夫那里有热水袋,我家也有一个,灌满温水, 你跟那孩子敷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   敷一会儿有所缓解,但依然不舒服。   林和平和周建业搬着小马扎坐在他和小三毛身边,扶着温水袋给他们按摩,按了二十分钟,林和平的手都酸了,俩孩子才进入梦乡。   俩人轻轻移到卧室,林和平才敢长舒一口气。   周建业已困得睁不开眼,打着哈欠说:“宁宁突然长高估计跟这几个月住厂里,你天天给他做肉吃有关。小三毛怎么回事?”   “最近吃的特别好。”林和平道。   周建业转向他,“老村长捡到钱了?”   “小孩子三天两头跟宁宁去钓鱼,中午在我那儿吃猪肉和鱼肉,回家他娘给他炖鱼汤。”林和平道,“营养到骨头里,他的骨头觉得可以长了,长一点发现比宁宁的身体还差,就提醒小三毛,营养不够,还需更多。”   周建业:“回去怎么说?天天给他做肉吃,那个林丰收能同意吗。”   “我有办法。”林和平道。   医院里的钙片和维生素片很便宜,林和平一次给他俩买一年的量。   周一上午,林丰收把林和平他们接到厂里,林和平下了车就让林丰收去接老村长。   林丰收误以为孙氏回娘家这事被林和平知道了,见到他爹就跟他说,林和平找他算账。   老村长抓起马鞭就要揍他。   林丰收跳上拖拉机,大声问他爹,“除了这事还能有啥事?”   “啥事都不可能是这事。你以为和平是你。”老村长坐到他旁侧,就催他,“赶紧开车。刚到厂里就让我去,肯定是大事。”   确实是大事,事关人命。   老村长听林和平说完,不敢相信,看到小孙子蔫头耷脑,很没精神,像三魂缺一半,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医生说什么痛?”   林和平:“生长痛。说白了就是以前一年长一公分,现在一个月长一公分,身体里的肥料没跟上。”   “不是病吧?”林丰收忙问。   小三毛猛地抬起头。   林和平担心小孩有心理阴影,笑着说:“当然不是。来之前我又问一下医生,医生说咱们嫌每天做肉麻烦,就买猪骨头,让他啃肉喝汤,早晚再加一个鸡蛋。能买到山核桃,就买些山核桃。”   老村长:“得补多久?”   “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补到骨头不疼。但以后鸡蛋还是得每天都要吃。”林和平说着,转向林丰收,“你们家以后这么做,三毛他哥和他姐可能也会出现生长痛,你们注意点,别不当回事。”   林丰收奇怪,“我像他这么大,咋没生长痛?”   老村长忍不住说:“你小时候还没三毛聪明呢。这点咋不说?”   林丰收噎住了。   老村长瞪他一眼,“趁着这会儿厂里不用车,去镇上买两斤骨头,让你媳妇炖给几个孩子吃。”   林丰收下意识看林和平。   林和平:“想说啥?”   “天天都得吃?”林丰收问。   老村长眉头微蹙,他啥意思。   林丰收赶在他爹揍他之前说,“我是想问鱼行不行?”   “可以。”林和平道,“过些天农忙厂里也忙,你媳妇没空,就用奶粉或牛奶鸡蛋代替。”   林丰收一听有这么多替代品,放心下来,立即和林平安去镇上买肉。   老村长冲小三毛招招手。   小三毛到他爷爷跟前,老村长就把孩子拉到怀里,“咱家三毛这么小就腿疼,将来一定能长得像你建业姑爷那么高。”   周建业的身高需要小三毛仰望。   小三毛听闻这话,一直悬着的小心脏扑通落回肚子里,“爷爷,我想钓鱼。”   “钓鱼?”老村长问。   小三毛点一下头,“和宁宁小爷钓鱼,补身体。”   老村长的第一反应是看林和平,怕林和平不同意。   林宁宁的腿难受,让他闷在屋里反而更不舒服,林和平就问:“宁宁,想去河边散散心吗?”   林宁宁从未听说过生长痛,一直担心医生跟他大姐姐夫合起伙骗他和小三毛。   现在见林丰收跟他大哥当真去买肉骨头,林宁宁才敢相信鸡鱼肉蛋对一个人来说这么重要,他也没得绝症。   林宁宁放心下来,也想给他姐夫和大姐省点钱,“我想带上小人书?”   林安宁立即去林和平房里拿两本。   老村长陪俩孩子去草丛里找几个蚯蚓,看着俩孩子走远,立即说:“和平,谢谢你!”   “该我谢谢您。”林和平诚心实意,“自打我回来,您没少帮我忙前跑后。对了,刚才忘记说,也可以给几个孩子做些海带汤,紫菜汤。煮紫菜汤的时候可以放些虾米。天天吃肉骨头,小三毛估计也吃不下去。”   老村长点头,“我知道你怕丰收媳妇不舍得。你一个月前跟她说这些,她肯定不愿意。自打宁宁考上市一中,老师亲自过来,咱们村的那些女人都变了。   “后来又听安宁考上师专,不要学费,好像还有补贴,一年花不了几个钱,毕业后就是正式工,有些比你娘还会过日子的人,都打算让孩子上到初中拼一下。”   林和平刚才说那么多,确实担心小三毛的娘不舍得,孩子难受的偷偷抹泪,“我是担心三毛她娘受不了邻居指指点点。”   太吝啬,村里人当面背后都会嘀咕。太爱吃,比如天天做好吃的,左邻右舍也会嘀咕,比如发财了,或天天这么吃,以后日子还过不过等等。   老村长想到这些,忍不住皱眉,“你担心的有道理。赶明儿我驾车去县里,给孩子买些奶粉,省得前后邻居闻到香味又问我们做什么吃的。”   “厂长,厂长,打南边来一群人,是不是你们村的?”   冯会计的声音从院里传进来,林和平出去,就看到门卫正眯着眼往南瞅,“是不是?”   门卫:“不是!”   林安宁仔细看看,“咋有点眼熟。”   老村长闻言往门口走几步,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和平,我忘了跟你说。”   林和平顺嘴问:“啥事?”   老村长:“他们有可能是你的三个舅舅!”   “谁?!”   众人齐声问。   老村长眼瞅着人影越来越近,忙说:“我寻思着你跟你娘一直这么僵着也不好,就把你们去找建业的事,借别人的口告诉她了。你娘气得回到娘家,你舅舅肯定来找你们,替他妹妹收拾不孝儿女——”   林安宁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老村长你怎么这样啊。”   林和平呵斥一声,“安宁,闭嘴。村长大哥,建业跟我提过,不破不立!”   老村长喜笑颜开,“你没让我失望。和平,我就是这样想的。早点说清楚,平安他们也能安心去学校。”   冯会计看看老村长,又看了看毫不担忧的林和平,又看看不远处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悄悄往后退,退到办公室就关上门。   门卫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快速过去把大门锁上。   林和平不禁问:“这是干什么?”   门卫:“以防万一。对了,宁宁和三毛还在外面,要不要把他们叫进来?”   老村长看到那些人离他们不过十步之遥,“来不及了。他俩暂时也不会回来,没事。和平,是你舅舅吗?”   “我们可不敢当林厂长的舅舅。”   六十来岁,身材高大,瘦长脸的男子走到大铁门跟前说出来,一脸的嘲讽。   林安宁一看真是她大舅,脾气最臭的孙来贵,且脸色不善,偏偏她哥不在,姐夫鞭长莫及,忍不住担心起来。   林和平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前世也不曾亲自把林宁宁送到坟地里,看到她娘因钱骂林宁宁,决不会跟她娘闹成这样。   可惜她有。   至今听到林宁宁头疼发烧,林和平都担心弟弟活不到十九岁,自然不舍得委屈他,要把她娘的毛病改过来。   林和平也不想再看到妹妹在家还过得那么憋屈,省得以后别人对她稍微好点,就能把她骗走,还不敢离开对方,担心再也找不到对她好的人。   林和平冷笑着说:“既然不是我舅舅,那来食品厂有何贵干?是进货还是挑事?亦或想来我食品厂做事?”   孙来贵被林和平的话气的怒上心头,“我来食品厂做事,就怕你用不起。”   林和平很好说话,“用不起就不用,请回!” 第42章 分家单过   孙来贵被林和平干脆的话语噎得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来的路上孙来贵一行认为林和平看到他们定会立即认错, 毕竟,她是有家食品厂厂长,肯定怕忤逆亲娘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站在孙来贵身侧的男子, 林和平的二舅指着林和平, “竟敢这么跟你大舅说话?!”   “我们可不敢当林厂长的舅舅, 这话不是我说的。”林和平提醒门外的七人, “既然不是我舅, 我干啥对他客气?他谁呀。”   林和平的二舅脸色涨红,嘴巴动了动,“你你——连亲舅舅都不认?”   “这话说的,不乐意当我舅的可是你们。年过半百的人了, 倒打一耙可真行。”林和平有想过, 她的观念碰上她娘的老思想, 一定会起冲突,但从未料到会走到这一步。   扪心自问, 林和平不后悔,她娘的毛病改过来, 幸福的是四个家庭。三个弟弟妹妹和她爹娘。她娘固执下去, 只有她爹娘辛苦些, 也是他们自找的。林和平之前不是没给过她娘慢慢改进的机会。   林和平的脸上露出讥笑, “我不管你们来干什么, 也没空搭理你们。回去告诉我娘,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婚。”   “和平!”老村长吓得连忙提醒她, 过了,过了。   林和平瞥一眼老村长,我有分寸。转向被“离婚”二字吓傻的一众舅舅和堂舅们, “我爹不愿意离,就让他跟我娘自个过去。我们姐弟四人单过。至于谁去接我娘,我爹乐意去就去,我爹不乐意去,让我娘自己回来,没人有空去接她。在你们家过到老死也没人去。”   孙来贵脸上的怒气变成震惊,“那是你亲娘!”   “也是您亲妹子,在您家我放心。”林和平说得轻松写意。   孙来贵惊得有口难言。   林和平的三舅忍不住问,“就不怕我去找你领导?”   “你知道我领导是谁吗?”林和平想生气又觉得很可笑。   林和平的三舅呼吸一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镇长家在哪儿。”   “您可能还真不知道。但没关系,我告诉你。”林和平吐出一串地址,接着又说出一串地址,“镇长不在家,可以去找县长。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用担心,我让人开车送您过去。”   林和平的三舅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孙来贵怒道,“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揍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林和平朝外看去,没能看到人。   门外的一众人循声朝西看去,顿时露出害怕之色。   林和平好奇谁来了,竟然能让这群浑人变色。   朝大门边走几步,林和平勾头朝西看去,看到一群大盖帽,领头的那位正是她的老熟人——青潭镇派出所副所长。   林和平让门卫把门打开。   门卫脱口而出,“没钥匙!”   林和平瞪他一眼,夺走钥匙,开门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你们厂有人报案说有人来闹事。没出什么事吧?”副所长说着话就看孙来贵等人。   孙来贵等人不由地往后退两步。   林和平糊涂了,“没人报案啊。”   “不可能!他说他是——”   “我报的案,我报的案。”   冯会计大步跑出来,举起手,“厂长不知道,我报的案。我是食品厂会计冯发展。公安同志,您一定得给我们厂长做主。   “我们厂长的弟弟生长痛,给她娘一千块钱,让她娘给弟弟做些肉吃,她娘说白米白面就行了。厂长因此跟她娘吵起来,她娘觉得当闺女的竟然敢——”   林和平连忙打断冯会计的话,“你——”   “厂长,我知道您担心家丑外扬,可是咱也得跟公安同志说实话,不然人家回去没法写出警记录。”冯发展以前不敢掺和林和平的家事,担心弄得里外不是人,刚刚看出林和平的态度,想什么说什么,“公安同志,我们厂长的娘觉得闺女管娘,无法无天,就去娘家把她兄弟们叫来,替她收拾我们厂长。”   这话换成别人,副所长不信。   有家食品厂的事副所长听人说过,普通职工每月都有奖金,林和平这位厂长的奖金只会更多。她爱人又是军官,工资绝对比他这个当了几十年警察的副所长高。   一千块钱对副所长来说是笔很大的数字,对林和平跟她爱人来说不算什么。   副所长想到这些转向孙来贵一众。   孙来贵慌忙说:“公安同志,他胡说八道。”   冯会计:“还想让我说什么?厂长的爱人给他小舅子一点零花钱,厂长的娘偷偷翻出来,还冤枉孩子偷藏钱?”转向副所长,“公安同志可能知道我们厂长有两个弟弟,但被冤枉偷藏钱和生长痛的是同一个人。”   老百姓会过日子,习惯了逢年过节才买点肉。林和平让她娘经常买肉,她娘不愿意,副所长能理解。   偷翻孩子的东西,还倒打一耙,向来尊重孩子的副所长无法理解,不怪林和平跟她娘吵。这几件事加在一起,换成谁都忍不了。   副所长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你们竟然好意思找上门来?”眼角余光发现林和平眉头微皱,满面不快,心中一凛,这位不会想拿刀剁人吧。   钱伯达只是用厂里的车,林和平就让他们过去吓唬钱伯达。今天这么大的事,林和平竟然没让他们出面,副所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指着孙来贵等人,“你们这是觉得林厂长的爱人在部队里出不来,没人能把你们怎么着是不是?眼里还有没有法律!?”转向身后的同事,“把他们给我带走!”   孙来贵等人面无血色。   林和平忙说:“您——”   副所长打断林和平的话,“林厂长,聚众闹事,我们必须带回去批评教育。今天敢来你这里,我们放他们回去,明天就敢拿刀伤人。带走!”   孙来贵条件反射般转身就跑。   副所长慌忙大喊,“快抓住他!”   两位公安快速冲上去,按倒孙来贵,手臂别到背后,孙来贵痛呼一声,其他人顿时一动不敢动,包括刚刚口若悬河的冯会计。   眼睁睁看着公安干警把七个人全部带走,林和平等人久久不能回神。   “你们在看啥呢?”   众人打个哆嗦,清醒过来,看到林平安和林丰收推着车子向他们走来。   林平安把肉骨头递给妹妹林安宁,又问林和平,“大姐,我刚刚看到公安押的人里面有几个好像咱大舅二舅和三舅,他们犯什么事了?”   林和平忍不住揉揉太阳穴。   “不好说?”林平安转向林安宁。   林安宁不由地看向冯会计。   冯会计尴尬地笑笑,“这事吧,这事其实——”   “刚刚还没说够?”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冯会计顿时大气不敢出。   林和平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冯发展心中一喜,忙问:“那我——”   “做你的事去。”林和平道。   冯会计拔腿就朝办公室跑,端是怕慢一点林和平反悔。   林平安糊涂了,“姐,究竟出什么事了?咋还有冯会计。”   林和平越发觉得脑壳痛,“安宁,你说。”   “咋说?”林安宁下意识问。   林和平心累。   老村长看到这一幕想笑,“和平,别为难安宁。安宁这孩子都不会跟人吵架,哪敢说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事情是这样的……”从孙家人过来说起,一直说到冯会计偷偷报警,公安过来,孙来贵想跑,“你大舅不跑,我估计和平劝几句,公安同志就回去了。偏偏他不知道为啥,拔腿就跑,反倒坐实了他就是来打你大姐的。公安同志大概担心这次没成,明天又找来,才把他们带回去批评教育。”   林平安瞠目结舌,“那那以后——”看向林和平,“咋办?”   “什么怎么办?”林和平没听明白。   林平安:“春节还去不去给姥姥舅舅拜年?”   事出突然,林和平还没想过这些,“一切等娘回来再说。”   “娘还回来?”林安宁不禁问。   林和平:“不回来去哪儿?”   “在姥姥家啊。”林安宁不假思索说道。   老村长忍不住摇头,一个娘生的咋差别这么大啊。   林安宁见状,问:“我说错了?老村长。”   老村长:“你姥姥跟你姐不一样,她敢带你们离家,是她有工资,养得起你们。你姐夫建业不同意也只能憋着。   “你姥姥年龄大了,吃穿用全指望你舅舅。现在你的几个舅舅还有堂舅都被公安带走,回到家把这事一说,你舅妈肯定会埋怨你娘,连几个儿女都管不住。你娘要面子,今晚不回来,明天一定会回来。”   林安宁恍然大悟,“可是娘,不会喝农药吧?”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道:“不会。买农药需要钱,她不舍得。也不舍得她养的鸡鸭鹅。再过些天就收水稻了,她也不舍得亲自种的庄稼。”   “啊?”林安宁惊讶,“万一呢?大姐,凡事都有万一啊。要不您让大哥回家跟爹说一声?”   林和平:“没有万一。与其担心她喝药,不如担心她来找咱们闹。”   老村长点头,“和平说得对。你几个舅舅没犯事,公安把他们带过去批评一顿,就会放了他们。不出意外,他们一点就能到家。天黑之前你娘,你娘应该是先回家找你爹,跟你爹一起来找你姐。”   “为啥?”林安宁道。   林和平听明白了,“咱娘把你姐夫给的一千块钱给我了。但我之前给的一千块钱还在她那儿。她要是怕我连那一千块钱也说出去,一定会等工人都下班了再来。”   老村长忍不住问:“你给过你娘钱?”   “刚到家那天给的。”林和平道。   老村长皱眉,“你娘也太不像话!一天二斤肉,也不过一块五。一个月四十五,两千块钱可以吃好几年,她——她这是想干啥。”   “她可能真以为人吃白米白面就行了。”林和平道。   林平安点头,“娘是这样想的。还有就是,就是——”   “想说什么尽管说。”林和平道。   林平安想了想,“我觉得咱娘让舅舅过来,是觉得你那天带宁宁来厂里,上纲上线,小题大做了。”   林安宁不禁问:“大哥的意思娘至今还觉得自己没错?”   林平安:“咱家是爹娘的家,爹平时听娘的,娘潜在意识认为,咱家的一切大小事她说了算,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别说翻宁宁的钱,翻你我的东西,她不高兴把咱们的东西扔出来,咱们也不能说她半点不是。”   林安宁想想自打她记事这些年,她娘确实想打她就打,想骂就骂,根本不问对错。她发了工资,她娘找她要钱,也是理直气壮。偶尔她不乐意,她娘不是数落她翅膀硬了,就是数落她不会过日子,想把钱花干用尽。   林平安看向林和平,“你们给娘两千块,娘只给姐一千,是不是觉得那一千属于周家的钱?”   林和平点头,“娘身上就这一点优点。”   不沾别人便宜。   林安宁忍不住说:“我倒希望她天天想着沾人家便宜,而不是从我们手里抠钱。”   “可惜她只会骂你不知羞耻。”林和平道。   林安宁的脸色变了变,“那现在咋办?总不能还报警吧。”   “不能,不能。”老村长连忙说:“和平,你就是跟你娘打一架,都不能报警。”   林和平:“您放心,不是冯会计手快,刚才那事我也没打算报警。”   老村长不放心,“你打算咋办?”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回头一不小心说出来,我娘还以为您撺掇的呢。”林和平转向林丰收,“把你买的肉骨头给老村长。老村长,给三毛炖肉去吧。对了,晚上睡觉前给他用热水袋热敷,然后捏捏不舒服的地方,不然半夜都睡不着。”   老村长听闻这话顿时没心情管孙氏如何。   林丰收的媳妇不甚高,小三毛快九周岁了,还跟个七岁的孩子似的,林丰收的媳妇一直担心小三毛长不高,以后娶媳妇难。   林丰收的媳妇就希望小三毛能考上大学,中专也行,有个工作也好找媳妇。   现在一听她公爹说孩子生长痛,林丰收的媳妇也没让婆婆烧汤。肉拿到她家厨房,骨头炖出骨髓,小三毛被他爹送回来,他娘就给他一个肉骨头,让他啃。   小三毛跟哥哥姐姐啃骨头的时候,林丰收的媳妇把骨头汤盛出来一半,往锅里打六个鸡蛋,给几个孩子**蛋汤。   小三毛吃的打饱嗝,有家食品厂的林宁宁也吃得打饱嗝。   林安宁拿着热水袋给她弟热敷按摩的时候,孙氏和林老汉来了。   夕阳西下,偌大的食品厂只有十个人,其中四个还在男生女生宿舍里洗衣服收拾房间。   前面只有六个人,其中两位正是门卫和他老伴儿。   门卫两口子看到孙氏,就跟他老伴儿往车间后面走,躲得远远的,免得被爱面子的孙氏迁怒。   林和平打开大门,“要不要进来?”   “不敢!”孙氏冷声道。   林和平转向她爹,“找我们什么事?如果让我们回家,就拿出点诚意。”   “我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孙氏脱口而出。   林和平:“那就是来分家的。”   林老汉眉头微蹙,“和平——”   “爹,家里的事你做不了主,就别开口了。”林和平不想为难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的爹,“让我去给舅舅赔礼道歉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看着她娘说,“让我跟您道歉,也不可能。让我在全村人面前承认我错了,更不可能。”见她娘想开口,“您先别说。之前我跟你说过该怎么做。您做不到,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您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跟村里人解释,村里人问您,你就说我已经嫁出去,是周家的人。安宁跟着我过。平安和宁宁,您也把他俩分出去了。以后您和爹单过。爹,这样行吗?”   当然不行!   林老汉很不能理解,不过是翻一下小儿子的钱,把小儿子气哭了,多大点事,就值得林和平这么做。   “和平,别让外人看笑话。”林老汉道,“明天去镇上买些东西,跟你娘一起去你姥姥家,跟你舅舅赔个不是——”   “不可能!”林宁宁说着就想起来。   林安宁朝他腿上一巴掌。   林宁宁倒抽一口气,顿时一动不敢动。   “宁宁咋了?”林老汉刚刚以为林安宁和林宁宁坐在一起聊天。随着林宁宁起来,林老汉才看到林安宁手里的热水袋。   刚入秋,白天还得穿短袖,没什么病不可能用热水袋。   林老汉又问,“腿咋了?”   “生长痛。”林和平没瞒她,“听说过吗?长身体的时候因为营养跟不上,也就是骨头像针扎似的痛。知道得痛到什么时候?”转向她娘,“什么时候身体说,可以了,营养够了才不痛。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   林老汉的脸色大变,担忧地问,“咋不送他去医院?”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部队医生说的。”林和平看着她爹,“虽说咱们分家了,以后你和我娘老了,我们也会给你们养老。我跟安宁出钱,平安和宁宁照顾,一家住半年。您就放心吧。”   林老汉不禁说:“和平,我不是这意思。”   “您的意思很没意思。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林和平关上大门,“天快黑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该休息了。”锁上门,朝屋里去。   林安宁见状,扶着林宁宁跟过去。   林平安也想过去,发现他爹好像哭了,脚步一顿,朝他爹娘走去,“爹,娘,你们回去吧。”   孙氏大步朝林平安走去,小声问:“平安,是不是林和平不准你——”   “跟姐没关系。”林平安不想听他娘说他姐坏话,“宁宁是您生的,可是姐一手带大的。后来姐虽说跟段其智去了首都,但宁宁那时候也不需要您照顾。他今年十七,跟你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加一起没有跟大姐在一起的时间多。   “我们小时候,人家欺负我和安宁,大姐都恨不得把人打死。你把宁宁气哭了,说句娘不爱听的,您要是别人,大姐就不是带着宁宁来这边,而是把您打个半死。”   孙氏:“我是在问你,不是林宁宁!”   林平安的性格跟他爹林老汉有点像,得过且过。所以心里有点埋怨他娘不信他能考上大学,也从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林平安见他娘不死心,“大姐没回来之前,您想起来就说,我不该上高中。姐回来之后,我考上大学了。娘,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学校报道。   “早几天去看姐夫,姐夫说我去外省,得多带点钱,给我一千,以免病了都不敢去医院。安宁去市里上学,宁宁也去市里,给他俩一人一百。娘,您听说我们去找姐夫,气得回娘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   甭说孙氏,林老汉这几天也没想过儿女什么时候开学,开学需要带什么。   孙氏被林平安问的说不出话,林老汉觉得惭愧,当爹的还不如女婿考虑的周全,扯一下孙氏的手臂,“走吧。”   孙氏惊醒,拽住林老汉的胳膊,跟林平安解释,“我没想到你能考上,真没想到。我要是知道——”   “您不知道,大姐也不知道,可大姐还是让我们再试一次。”林平安道,“您没上过学,懂得不如大姐多,我们不怪你。大姐教您,你也没听啊。   “大姐夫给你一千块钱,留着买肉,您又是咋做的?买棉花做被子,做大棉袄大棉裤,还给姐夫。姐夫能拿出一千块钱,会没钱买被子置办棉衣。”   孙氏:“你姐夫那边冷,我是担心——”   “姐夫今年三十三,当了十几年兵,除了中间上大学那几年都在那边,那边啥情况,他了解还是您了解?”林平安说累了,不想再说,“娘,您真有心,就问问人家都是怎么做的。二婶,桂花嫂子,槐花婶子——”   孙氏忙问:“你让我问杨槐花?杨槐花的闺女出嫁,她都不舍得出嫁妆,恨不得把聘礼——”   “槐花婶子家啥情况,咱家啥情况?她家老三跟宁宁一样大,老四比宁宁还小,老五更小,只能帮家里烧烧火。她出嫁妆,拿什么养三个小的?”林平安很无力,叹了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再这样,我们过年也不回去。”   林老汉不禁问:“在这里过?”   “不在这里,这里又不是家。”林和平从屋里走出来,“我们去首都,我公公婆婆家过年。” 第43章 学校报到   林老汉讷讷道:“大过年的去周家, 和平,不合适。”   “建业说的。”周建业没提过,也没给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钱。但他提过一句, 穷家富路, 多给林平安些钱傍身。林和平仗着她爹娘不知, “我公公婆婆问起来, 我就说趁着过年有空, 带他们去首都开阔眼界。爹,还有什么问题吗?”   后路都被堵死,林老汉有也说不出口,叹了口气, 扯扯孙氏的手臂。   孙氏瞪一眼林和平扭头就走。   林平安看到这点不禁皱眉, 待老两口走远才说:“娘啥时候变得这么, 这么轴。”   “人越老越固执。”林和平望着爹娘的背影说,“以前你们不觉得是因为她说什么是什么。一年三百六十天咸菜青菜, 你们还得开开心心咽下去。”   林平安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姐, 我们春节去首都不好吧?”林安宁从屋里出来, “你和姐夫虽说是二婚, 也是新婚。第一次上门就把我们带过去。人家当面不讲, 背后也会嫌咱们不懂事。”   林和平:“我过几天去部队问问你姐夫。”   离中秋还有一个月, 厂里不忙, 次日下午,林和平便自己骑车去部队, 反正不是太远,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林和平走时给周建业做了很多好吃的,周建业早上去副食厂买点素菜, 傍晚打算回去炖菜吃肉包子,到门口看到房门开着,隔壁的赵素华坐在门口摘菜,像没发现一样。周建业顿时知道屋里的人不是小偷,是林和平。   林和平刚走又回来,周建业想到这点慌得险些跑掉一只鞋。   到厨房找到林和平,见她完好无伤,周建业长舒一口气。   林和平奇怪地问,“怎么?”   “这话该我问你!”周建业说出来,还是不放心,拿掉她手里的大刀,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跟你爹娘有关?”   林和平挑眉,“不可能是厂里?”   “整个青苗县数食品厂最赚钱,出了事你此时应该在县政府。”周建业道,“如果是宁宁他们,不可能还有心情做饭。”   林和平很是意外,周建业的细心,“情况有变。我原计划你不知道我和我娘闹僵,回头直接从部队去我家,问我爹娘,放寒假了,宁宁怎么不在家,然后你去厂里找我们回去。”   周建业:“现在呢?”   “平安和安宁考上学,没告诉她和我爹,反而来找你。我娘气得回到娘家找我舅舅去收拾我们。”林和平一见周建业的脸变色,连忙把冯会计报警的事告诉他。   周建业脸上的怒气顿消,“该!”   “听我说完,你就不这么说了。”林和平苦笑道。   周建业好奇地问:“你舅舅被公安揍了?无法收场。”   “不是。我跟我娘夸下海口,你让我们去首都过年。可是——”   周建业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的话,“我有这么想过。”   “什么?”林和平没听清。   周建业:“你第一次说这事的时候,我就担心,你跟我去首都,他仨回去能被你娘收拾得跟傻子一样。后来我一想离春节还早,说不定到那时你娘就改了,就没提这事。”   “你不介意?”林和平说着,摇了摇头,“我说错了,你爸妈不介意?”   周建业心说,你能带个孩子回去,我爸妈能把你供起来。   “不介意。”周建业道,“你娘糟糕透顶,也没让我和你离婚。凭这一点,我爸妈就会把宁宁他们当成座上宾。”   林和平松了口气,“那也别在家过太久。我们这么多人,每天蒸饭都得蒸一锅。”   “家里有做饭的阿姨。”周建业说着,一顿,“即便没有,你和安宁也不可能放着我妈一人忙碌。与其担心住太久他们心烦,不如多琢磨几个菜,把我爸妈吃得恨不得留你常住。”   美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没人能拒绝口腹之欲。   林和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回到食品厂,离林平安去报道的日子近了,就把这事先放放。   林和平弹六床棉被,趁着星期天工人不在,和安宁以及门卫的老伴儿把棉被缝上,又用被罩套起来,就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去市里买冬衣。   林平安去报道的前一天傍晚,工人下班,门卫和他老伴儿也回家了,林和平不担心隔墙有耳,就把林平安叫到她房间。   林宁宁很好奇,拽着他二姐跟进去。   “你俩进来干什么?”林和平忍不住问。   林宁宁道:“你肯定是交代大哥,到了学校要怎样怎样,我俩也想听听。”   “想多了。你大哥又不是小孩子。”林和平拿出前几天从银行取的钱,对林平安道,“我不知道在咱们县存钱,到你学校能不能取出来,就没敢存。这些钱我会分别缝在你棉衣、棉裤以及内裤上面。你到学校——”   林宁宁忍不住打断,“姐,刚刚说缝在哪儿?”   “你给我闭嘴!”林和平瞪他一眼,继续跟林平安说,“宿舍人多,有可能六个,有可能八个,即便人品都不错,也有可能闹着玩的时候闹掉被别人捡去。到学校安顿下来,就去银行存起来。”   林平安瞧着那一卷得有一千,“姐,不用这么多。我之前那么跟娘说,只是为了刺激娘。”   “这钱是县里给我的奖金。”林和平胡诌道,“过了八月十五,我还能得一大笔奖金。单是奖金就够咱们几个用。”   厂里工人每月都有奖金,林平安没再拒绝,“听说大学里的饭菜比宁宁学校便宜,我估计顶多花一半。”   “花多少取多少。”林和平道,“星期天也跟同学去看看电影,逛逛街,别闷在图书馆不出来。不然等你大学毕业,还得我给你张罗对象。”   林平安的脸瞬间红了。   林宁宁不禁啧一声,“你都多大了啊。”   “你闭嘴!”林平安瞪他一眼。   林宁宁嗤一声,“闭嘴就闭嘴。”转身出去。   林平安下意识想喊他,林和平道,“别理他,我还没说完。”   “还有?”林平安不禁问。   林和平:“旁人问起你家里的事,就说爹娘面朝黄土背朝天,你手里有点钱,是姐姐和姐夫给的。姐夫是派出所民警,姐姐在计生办。”   “为啥这样说?”林安宁好奇。   林和平:“知人知面不知心。让人同情,都不能让人羡慕嫉妒。我这么说平安能理解吗?”   林平安老实,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但他在厂里的一两年亲眼见过陷害冤枉,能理解林和平的意思,“大姐,我都懂。”   林和平转向林安宁,“你也一样。也别装的太过,不然人家不是觉得你们虚伪,就是瞧不起。”   “我呢?”   林和平转身,门口多了一个脑袋,不是去而复返的林宁宁,又是哪个。   林和平:“你——装书呆子。”   “啥玩意?”林宁宁没听清。   林和平实话实说,“我不想你高中没毕业,就有一群女生找到咱家,扬言非你不嫁。你给我装书呆子,我回头就去市里给你买个平面镜。”   林宁宁忙说:“姐,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只管听我的就行了。”林和平道,“该说的你姐夫都跟你说过,我就不说了。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敢搞出事,别怪我让你姐夫收拾你。”   林宁宁不由地想起家属院门口的警卫,他姐夫不会一枪崩了他,说他硬闯家属院吧。林宁宁打个哆嗦,急急地说:“大姐,我——”   “我只看结果。”林和平道。   林宁宁很是不甘心地把话咽回去,“要是大哥在校——”   “你大哥已到法定结婚年龄,他搞出事,人家女孩子愿意就结婚。”林和平转向林平安,“我不会帮你们养孩子。你未来的岳父岳母愿意帮你们,我没意见。”   林平安的脸色越发红了,“大姐,你多虑了。”   林和平:“到学校你就知道我有没有想多。”   林平安的五官不如林宁宁精致,脸部线条也不如林宁宁。但林平安不丑,五官周正,一米七六的身高,因为瘦,乍一看跟一米八似的。以前脸色蜡黄,最近几个月生活好,脸色白净,因考上大学,明明二十三了,竟有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然而,林平安并不是真正的少年。他在厂里呆一年多,为人处世方便定比刚进大学校园的学生从容。   林和平总有种感觉,林平安极有可能比不进行伪装的林宁宁受欢迎。   想到这儿,林和平不由得看一眼林宁宁。   林宁宁不禁后退,“我去钓鱼!”   “又钓鱼?”林安宁忍不住说,“还不收拾东西,等着我和大姐给你收拾?”   林宁宁挥挥手,“不急。市一中就在食品店斜对面,丰收一天去一两次,缺什么让他帮我送进去就行了。”   林安宁闻言想起她的学校,“大姐,我那个学校在啥地方?”   “在《青州日报》那边,跟宁宁的学校正好两个极端。”林和平道,“宁宁可以一周回来一次,你一个月回来一次。我回头给你和宁宁买两个录音机和英语磁带。”   林安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英语磁带?”   林和平点头,“你成绩优异,还会英语,有可能被分到中学。不然只能去小学。成绩太差,可能会被打发到咱们村的小学。”   林安宁闻言把她不想学英语,不敢说英语的话咽下去,“我听大姐的。”   “大姐,大姐,快出来!”   林和平皱眉,“这个熊孩子,是不是今天腿不疼了。”出去看清楚院里的人,林和平很是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第44章 如假包换   小三毛蹦蹦跳跳朝林和平跑去, “姑奶奶,我们来给平安大爷送东西。”   林和平摸摸他的小脑袋,“腿不疼了?”   林丰收道:“偶尔还会疼, 但比前些天好多了。”把左右手拎的包递过去, “这一包是你二婶买的猪肉, 让三毛他娘熬的油, 我娘跟我爹给做的馓子, 这一包是我娘用你二婶的油炸的油条,都留平安路上吃。”   林和平接过去递给林平安,朝外面看了看,不见老村长和他老伴儿, 也不见她二婶一家, “二婶没过来吧?”   食品厂的人都知道, 林和平带着弟弟妹妹住厂里的本意并非跟她爹娘分家,而是想让她爹娘做出改变。   前几天孙氏从这里离开, 林和平的二婶二叔半夜里来找过林和平。林和平就请她二婶劝劝她娘孙氏慢慢改。   王氏觉得让她大嫂穷了大半辈子,让她改比杀了她还难, 不想浪费口舌。   林和平就告诉她二婶, 她爹娘有钱, 除了她给的一千, 林平安和林安宁这一两年的工资都在她那儿。   王氏算一下, 她大嫂手里至少有三千块, 就决定试一试。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   王氏跟她大嫂走得近,必须佯装生林和平的气。担心林丰收等人误会, 王氏给他们通过气。   林丰收:“你二婶没敢过来。猪肉买好都是晚上偷偷送去我家的。平安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明天还得麻烦你送我去市里。”林平安道。   县里火车班次少,没有直达林大的车,林丰收笑着说:“不麻烦。我们就先回去了。”冲小三毛招招手, “走了。”   “天还没黑。”小三毛往林宁宁那边挤,“我想和小宁爷打乒乓球。”   林平安瞪眼,“忘了医生咋说的,不能剧烈运动!”   “打乒乓球又不是。”小三毛扬起下巴看着他爹。   林丰收见他这幅德行又想揍他,“皮痒了?”   小三毛慌忙朝林和平身后躲。   林和平想笑,“让他在这边玩一会儿吧。安宁,去给丰收搬个板凳。”   林丰收坐下就指着他儿子,“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小三毛还是不愿意回去,然而,腿有点不舒服,不得不随他爹回家。   小三毛走后,林和平就把她给林平安准备的面包和蛋糕拿出来一半,“馓子能放很久,油条也能放好几天,坐车的时候先吃面包跟蛋糕。少喝点水,火车停的时候别去厕所。”   “为啥?”林安宁好奇地问,“停车不能上厕所?”   林平安:“大姐是担心下车的人顺走我的行李。”   林和平点头,“是的。你自己知道,我就不说了。”   “我都懂,大姐,到那边我就给你写信。”林平安说着,转向弟弟妹妹,“他们什么时候去学校?”   林和平:“开学当天。你不用管他们,宁宁去晚了,老师只会担心他去省城,不会怪他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嘴上这样说,次日中午送走林平安,林和平回来就看着林安宁和林宁宁收拾行李。新生报到第一天就送他俩去市里。   林宁宁的学校离食品店近,林和平先把他的东西放食品店,安顿好林安宁,才送林宁宁过去。   林和平担心学生觉得林宁宁都是高中生了,还离不开家里人,就送他到门口。   随着林宁宁从林和平眼前消失,林和平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开始担心起来,担心林宁宁在学校出意外。   九月四号,星期四,林和平见到周建业就忍不住同他道出她的担忧。   周建业宽慰她,“上辈子直到你娘去世,你都没跟她闹僵。现在闹僵了,说明我们努力,一切的一切都能改变。”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娘上辈子什么时候那个的?”   “还有很多年。她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跟她这么干。这辈子没有宁宁那事,估计能看到平安的孩子娶妻生子。”林和平道。   周建业掐指一算,“几十年?怪不得你要逼她。”   “是呀。她那个脾气和生活习惯,平安娶个老实巴交的文盲还好,娶个旗鼓相当的职业女性,人家可不受那个窝囊气。”林和平道,“平安以前过得那么憋屈,我不能再让他这辈子离婚又结婚的反复折腾。”   周建业点头,“我支持你。”不禁朝她肚子上瞄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能支持支持我啊。   林和平低头看看,衣扣好好的,“看什么呢?”   “没什么。”周建业收回视线,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   林和平:“你想吃什么?我明天上午回去。”   “上午就走?!”周建业惊叫道。   林和平也没骗他,“回去找采石场的人,问一下他们中秋节能不能多放几天假。”   周建业听闻这事也不舍得留她。   林和平在这边留多久,回去就有多忙。   林和平着实很忙。   周五到厂里,跟面粉厂联系,又和林丰收去制糖厂买糖,收购鸡蛋、鸭蛋等做月饼所需要的食材。   这些东西准备妥当,林和平就去采石场。   放在以往,采石场才不管林和平是哪个厂的厂长。   穷得叮当响的县政府突然大手笔修路,有点好奇心的人都忍不住打听,是县长捡到钱,还是书记捡到钱了。   县政府有心瞒也没能瞒住,毕竟,林和平每季度都过去。   书记和县长虽然从未去过有家食品厂,也没在公开场合提到过林和平,但采石场的人就是知道林和平是一把手面前的红人。   林和平要求停工几天,还是中秋节他们也得放假的时候,采石场厂长答应的非常痛快。   林和平把带过去的两封月饼送给厂长,回到有家食品厂就让冯会计给砖厂打电话。   次日清晨,砖头送来,林和平随便跟他们聊几句,得知砖厂一直没停工,待山坡那边的院墙盖起来,全厂职工三班倒忙完订单,八月十四傍晚,林和平去市里接弟弟妹妹的时候,顺道把举报信寄出去。   姐弟三人到部队跟周建业过八月十五,清河村的林家,林老汉和孙氏自己过。   林老汉嚼着香喷喷的五花肉,如同嚼蜡,艰难地咽下去,林老汉试探着说,“我觉得和平是跟咱们来真的。”   “和平是谁?我不认识!”孙氏说着,夹一块肉放入口中,大门被敲响。孙氏霍然起身,想到什么又猛地坐下。   林老汉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门口喊,“谁呀?门没锁。”   “大哥,大嫂,这么早就吃了?”王氏推门进来,“还想说别做了,中午都去我家吃。”   林老汉挤出一丝笑,“不用,都快吃好了。”   王氏看到桌上两个菜,一个金针菇、木耳炖五花肉,一个炒青菜。正想说大过节的怎么才两个菜,又担心孙氏多想,“菜都没动,肯定是刚吃。别吃了,去我家。”   孙氏:“不用,不用。”   王氏端起菜,“你不用我就端走。”不待俩人开口,就往外走。   孙氏和林老汉不得不跟上去。   几十里外的家属院,林安宁看到桌上有鸡有鱼有红烧肉,忍不住叹了口气。   妹妹心软胆小,从不敢忤逆父母,林和平听到她叹气,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都安排好了。”   林宁宁啃着鸡腿,头也不抬地问,“咋安排的?”   “逢年过节去二婶家。”林和平看一下墙上的挂钟,“这时候该在二婶家吃上了。等你们放寒假,我再买个电视,咱们去首都的时候,让二婶搬去她家。除夕夜就让娘和爹在二婶家看春晚。”   林安宁又有新的担忧,“二婶会不会说漏嘴?”   “不会的。二婶有分寸。被娘看出什么,二婶也能圆过去。”林和平给妹妹夹个鸡腿,“快吃。再不吃就被宁宁吃光了。”   林宁宁:“我又不是猪。”   周建业闻言瞥他一眼,发现他好像胖了,“腿还疼吗?”   林宁宁摇头。   “有多久了?”周建业又问。   林宁宁想了想,“好像从这周开始。”   次日清晨,林宁宁随着起床哨起来,就被他姐夫拽去跑步。   林宁宁以为他起床的方式不对,甩开他姐夫就要回去睡觉。   周建业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再睡你就横向发展了。”   林宁宁猛地停下,“啥意思?”   “意思你这辈子就这么高。再想长可能得到二十三窜一窜。”周建业道。   林宁宁给他姐夫比划一下,只比姐夫矮两三指,“这么高也挺好。姐夫,小三毛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不知道。”周建业道,“但我知道发胖影响发育,各方面。”   林宁宁听闻这话,吓得早上只敢吃一个鸡蛋。   林和平还以为他没胃口,从周建业那儿弄清楚怎么回事,忍不住埋怨,“以后别这么吓唬他。”   “我说的是实话。”周建业一脸的无辜。   林和平:“我知道。但宁宁崇拜你,你说要下雨,到宁宁耳朵里就是雷阵大暴雨。”   “我的话在他那边这么有分量?”周建业不禁问。   林和平也奇怪,建业并没有做多少事,林宁宁怎么就这么信他呢。   实在想不通,林和平也没再琢磨,反正周建业不会害他弟弟。   “长姐如母,你是他姐夫,如父,你说呢。”林和平朝他翻个白眼,把被单床单扔洗衣机里。   周建业看着洗衣机洗衣服,林和平和林安宁去和面、剁饺子馅,把周建业的冰箱塞满,也到了姐弟三人离去的时刻。   农历八月十八开工,三人八月十六傍晚回到厂里,厂里只有门卫两口子。   林和平就让俩人回去歇几天。   林安宁看着他俩走远才说:“大姐,你跟姐夫一直两地分居,时间长了,姐夫真不会有意见?”   “不会!”林和平不假思索,说道:“你姐夫那人你不了解。”   林安宁:“我是不了解。可我跟你去这几次,每次还没走,姐夫就问你下次什么时候过去,不就是想你早点过去吗。”   “是想我早点过去,但他也知道我忙,身不由己。”林和平道。   林安宁:“所以姐夫从没逼你留下啊。”   林和平点头,“是的。所以呢?”不知道她妹妹究竟想说什么。   林安宁顿时理解她姐有时怎么用一种心累的眼神看她,因为此时她也觉得心好累。   “大姐,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见过不少,正常情侣,就没你们这样的。”   林和平心中一凛,忙说:“你不懂!”   “所以我没说我自己。”林安宁道,“关系很好的夫妻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除非姐夫讨厌你,心里有别人。”   林和平脱口道,“他心里没别人。”   “那就绕回去了。”林安宁道,“你们结婚才一年,感情还在,能容忍彼此的缺点,会为对方考虑。时间久了,姐夫累了,还会像现在一样,把我和宁宁当成他亲妹妹亲弟弟吗?”   林和平被问住了。   这一年来林和平习惯了得空就过去,有事就过去,从未问过周建业习不习惯,她潜在意识认为周建业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万一周建业并不习惯,只是因为体谅,所以退让呢。   林和平不禁皱眉,“可是食品厂也离不开我啊。”   “这个我知道。”林安宁道,“所以我有个主意。”   林和平打量她妹妹一番,还是她认识的林安宁,没有变成林宁宁,“你?”   “听丰收说今年中秋的生意比去年好,你九月份是不是能拿到很大一笔奖金?”   林和平微微点一下头,还是不知道她妹妹想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家里买了一辆摩托车,听他说跑起来比拖拉机快。”林安宁道,“我问他好不好学,他说很好学。姐,买辆摩托车吧。回来的时候我算了一下距离,从食品厂到姐夫那里,骑摩托车顶多半小时。阴天下雨你住厂里,平时就回家属院。”   林和平又忍不住打量一番平时闷不吭声的妹妹,“你是林安宁吗?”   “如假包换。”林安宁见她姐竟然不动心,忍不住急了,“你是不是不敢骑摩托车啊?”   林和平:“少激我。这都是你姐我玩剩下的。说,是不是周建业拿钱贿赂你了?”   “我是为你好。”林安宁不由得加大音量。   林和平想想,“你谈恋爱了?”   “我没空。”好不容易考上中专,改变命运,林安宁绝不会辜负自己,更不敢让她姐失望。她敢把精力用在别处,她姐就敢去学校揍她,“姐,别想转移话题。难道你真想三五年后,姐夫用很沉重地声音跟你说,林和平,我累了,咱俩离婚吧。”   林和平莫名心慌,脸色瞬间变了变。   林安宁心喜,有门!   “姐,听说摩托车挺贵,咱先买个二手的,过两年你和姐夫存了钱,再买个新的?”林安宁试探着说。   林和平转向她,“听你的意思,我发了工资就去买?”   林安宁连连点头,她姐不愧是她姐,真聪明。   “你当你姐一个月工资多少?一辆半新不旧的也得两三千。”林和平说着,瞪她一眼。   林安宁惊呼,“这么贵?不是说新的就算只骑一天也会折价吗?”   “是折价。但新的要五千左右。”林和平道,“折一半还得两千五。”   林安宁顿时蔫了,“那得存多久啊。”   “明年这时候。”林和平道。   林安宁算算日子,“明年你和姐夫结婚两周年,还好,还好。”顿时放心下来。   林和平要不是了解她,都忍不住怀疑她是周建业的妹妹。   “还有没有事?”林和平问。   林安宁摇了摇头,“你有事?”   有家食品厂最外围的院墙只建了五分之一。   林和平让村里的建筑队停工,并不全是因为厂里忙,她没空盯着,而是她想知道砖厂什么时候停工。   林和平没理妹妹的问话,去办公室给砖厂打电话。   砖厂那边依然没停工,林和平让他们过两天送五车砖过来。   随后拿出笔和信封,边回忆周建业帮她写的信,边用左手写。   工人上班的第二天,砖和村里的建筑队一起过来,林和平骑车前往临县,把信寄出去。   九月二十二日,县长又收到一封举报信,翻出以前收到的两封,对比一下,皆是举报砖厂违规生产等问题。   现在识字的人不多,县长看到信上歪歪忸怩的笔迹,丝毫没怀疑是用左手写的,反而怀疑举报人就是砖厂职工。   第一次接到举报,县长就派人查过,砖厂没什么问题。   可是真没问题,为何不是举报砖厂厂长贪污之类的,只是反映安全问题。   县长忍不住怀疑他派出去的人被糊弄了,就拿着信去找书记。   书记仔细看一遍,起身道,“正好我想出去转转。你我顺道过去看看吧。”   “转转?”县长没听明白。   书记:“你不是说林和平嘲讽咱们,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很扯吗。”   县长点头,“对!虽然没明说。还说要想富是先修路。”   “咱们就去看看路修好之后乡里的变化。”书记想拿他的公文包,拿到手里把钱拿出来,包扔桌子上,“走吧。”   县长:“直接去砖厂,还是先去其他地方?”   “先去清河村。”   县长连忙把信揣兜里,“清河村的老村长——”   “这点你不用担心,他看见也会装不认识。”书记跨上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就和县长直奔清河村。   前往清河村的路上,除了道路比以往平整,书记并没有发现与以往有何不同。   书记很失望,抵达清河村也没报什么希望。   然而,随着书记和县长往里走,书记明显发现清河村变了。   清河村有书记的大恩人,书记以前偷偷来过,看看老村长家有没有什么困难。   那时的清河村跟现在没两样,茅屋低矮,门口不是柴垛就是粪坑,什么怪味都有,村里人却不嫌难闻,坐在对着茅坑的树下做事,可以坐半天不挪窝。   那时树下全是年轻人,面容呆滞麻木地纳鞋底或补衣裳。   现在全变成四十岁以上的人,依然在纳鞋底补衣裳,脸上皆洋溢着对美好生活地向往。   书记和县长相视一眼,由县长开口,“我们是从县里来的,吴慧敏家怎么走?”   “吴主任?不在这个村。”搭话的人指着东面,“还在东面,到那个村你再问问。”   县长转向书记,不是说老百姓一听“县里来人”作鸟兽散,他们怎么都不怕。   “你不想知道我们找吴慧敏啥事?”县长问。   那人嗤一声:“除了追罚款还能有啥事。我们村又不欠县里的罚款。”说完还很不怕事的白了一眼县长。   县长想生气又觉得好笑,“是我忘了,你们村出个林和平,村里人不去食品厂做事,在家多养些鸡,下的蛋也可以卖给食品厂补贴家用。”   “你啥意思?”搭话的人霍然起身。   县长神情一怔,不禁转向书记,书记忙说:“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羡慕你们村的人有事做,我们老家的人只能闲在家里。”   “那是你们老家风水不好!”   书记噎了一下,还得点头称是,“听说你们村今年出个中考状元?”   “装啥装,知道食品厂厂长是我们村的,不知道状元是厂长她弟?说,你们到底想干啥,不说我现在就喊人。”   乡里民风彪悍,一个村的人团结起来都不怕公安干警。   书记不想被打的头破血流,还得派出所的同志前来救他,“我们还想去你们村的学校看看,学习学习。”   “你们不是计生办的吗?要学习也该去妇产科。”搭话的忍不住怀疑,“你们不会是市月饼厂派来打听林和平家的事,好找机会使坏吧?”   书记忙说:“当然不是。我们找吴主任是想了解村里孩子的情况。”   “还是追罚款啊。”   书记:“罚款归计生办,我们是县政府的。县里得了食品厂的分红,打算把那笔钱用在教育方面。你们村的学校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讲。”   “真的?”搭话的人还是忍不住怀疑。   县里确实有这方面打算,但是明年的计划。   书记想到他刚刚也没承诺具体时间,道:“是的。”   “那我就说了。”   县长忍不住问:“不用去学校?”   “去啥学校,万一孩子误会你们是计生办的,吓哭了今天就不用上课了。再说了,学校租的就是我家老房子,啥事我不比校长清楚啊。”   县长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都有啥事?”   “也没啥大事,就是你们县里能不能先把上半年的房租给我?” 第45章 电灯泡   县长脱口而出, “你们村没钱?”   “你啥意思?!”   书记一看她急眼,慌忙说,“他的意思你们村好些人都去食品厂做事, 不可能没钱付房租。”   “我们村里的人有钱, 跟学校有啥关系?学校又不是我们村的私学。”那人瞪着眼睛看着他说, “学校是国家办的, 学校里有我们村的孩子, 还有附近好几个村的孩子。你想让我们村自己出钱?”   势单力薄,书记可不敢道出心里话,“抱歉,我们忘了。多少钱?回去我就向领导反应。”   “你反应有用吗?”   县长道:“我们的领导是书记, 你说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 可是啥时候给我?”   “这……”县长迟疑不定, 转向书记。   书记:“明天就给你送来。但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学校怎么会租你家的房子?”   “学校以前的房子倒了, 后来就给盖四个教室,一年级的小孩没地儿上学, 必须得租房啊。你啥意思?觉得我骗你。”   书记忙说:“没有, 没有。县里没听说过哪个学校的教室不够用,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说有啥用, 你们以前又没钱。”   书记顿时噎住。   县长开口问, “你们村小学在哪儿?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有啥不可以。走到村西头往北拐, 看到一排没有院子的房子就是学校。”   俩人倒回去,往北走两百米, 看到一排房子,俩人数一下,有十三间。   待两人走近, 就发现最东边那间是老师办公室,余下十二间分别是二、三、四、五年级。   县长转向书记,道:“看来那人说得都是真的。”   书记注意到学校前后都有很大一片空的,心里有个主意,嘴上说,“明天让会计把房租送过来,再预付,预付半年。回去让人下去看看,青苗县还有多少像这样的小学。”   “好的。”县长应下来,也不想再暗访,担心又遇到“刁民”,“接下来去砖厂?”   书记颔首。   抵达砖厂,工人还没下班。   俩人装成工人家属来找人,也没能混进去。   县长不得不亮出身份,才被请进去。   三天后,砖厂先前送来建墙的砖用得七七八八,林和平再打砖厂电话,无人应答,担心砖厂提前出事,立即让林丰收载她过去。   发现烧砖的窑还在,大门被贴上白色封条,林丰收好奇,“出啥事了?”   “砖厂厂长犯事了吧。”又解决一件压在心底的事,林和平暗暗松了口气,“附近还有没有砖厂?”   林丰收摇头,“这个砖厂大,每天生产的砖足够青苗县用的,利润还低,小砖厂根本没办法生存。但隔壁县有一个。”   林和平:“那就去隔壁县。年前务必把院墙搞好。”   隔壁的砖厂离青潭镇很远,俩人到那边又回来,工人都下班了。   林和平本想煮点方便面对付一顿,打开柜子,只有挂面和青菜。   林和平叹了口气,拉开炉子烧水,就去洗菜。   菜洗好,水沸腾,面丢进去煮沸腾,就加芝麻油和盐以及青菜。   青菜煮熟,林和平没了吃的**。   十月四日,周六下午,林宁宁从市里回来,林和平不舍得把他一个人仍在厂里,就把他带去家属院。   林宁宁放下东西,就嚷嚷他坐车坐累了,出去走走。   周建业望着小舅子快速逃走的背影,很是想笑,“媳妇儿,咱家宁宁越来越懂事了。”   “他又干什么了?”林和平好奇地问。   周建业:“知道你我小别胜新婚,不好意思当电灯泡啊。”   林和平被他的话说愣住,反应过来朝外看去,哪还有林宁宁的影子,“自作聪明。”   “难道不是?”周建业转向她。   林和平张了张口,想说不是。林安宁的那番话冷不丁出现在耳边。   周建业不过随口一说,见她竟然在思考,心中诧异,随之暗喜,试探着拉住她的手,没被甩开,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肩头。   林和平回过神,发现她被周建业圈在怀中,条件反射般想挣扎。   周建业知道她只是不习惯,并非厌恶,非但没松手,还把人往怀里带,“媳妇儿,咋了?”   “你你你——”   周建业:“你饿了?”   “不是!”   周建业眉头微动,“那就是想我了。”   “我我我——”   周建业点头,“不用解释。我都懂。”   “你懂什么?”林和平下意识问。   周建业移到她耳边。   林和平想也没想就推开他。   周建业朝隔壁努一下嘴。   林和平担心被张政委一家三口听来去,顿时不敢动,压低声音提醒他,“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周建业瞧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很是想笑,“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干什么。媳妇儿还是觉得我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周建业正想继续,瞧见她的耳朵不自觉红了,调侃的话咽回去,忍着笑问,“你不是说最近不过来吗?”   “安宁下周回来,我下周就不过来了。我过来还有件事。”   周建业抵在她肩上的下巴动一下,“说!”   “你能不能站好?”   周建业很是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手臂被箍住,林和平想抬腿。   周建业察觉到这点,连忙喊停。   林和平的腿僵住,“你又想干什么?”   周建业悠悠道:“不干什么。只是想提醒你,踹之前想想你儿子。”   “我哪来的——”儿子?林和平不由地想到周建业以前跟她说的那些话,脸不争气地红了,使劲推开周建业。   周建业站直,手却没松开。   “放手!”林和平一脸的嫌弃。   周建业:“厨房里只有两个小土豆。”   “所以?”   周建业:“所以去买菜,顺便把识趣的孩子找回来,再给他铺床。”   “不去招待所?”   周建业很想小舅子过去,可是把他小舅子打发出去,跟他媳妇也是盖棉被纯聊天,又觉得没必要,“最近来探亲的人多,招待所快住满了,这次就别让他去了。你刚才说还有什么事?”   “还以为你忘了。”林和平拖着个“大号挂件”找到菜篮子,又拖着他出去,“我决定做方便面。”   周建业:“怎么这么突然?”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周建业诧异,“你最近是有多忙?”   “也不是很忙。就是偶尔不想做饭,只能吃蛋糕和面包。每天一睁开眼就能闻到那些味儿,再让我吃,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周建业心说,厂里加个方便面车间,以后一样吃不下去啊。   林和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再过些天外墙竣工,就按照你给我的规划图建方便面车间。明年有了钱再买机器和招工。”   周建业明白她潜在意思,不会动他爸妈的那笔钱。   钱还给他爸妈,今年春节回去不会挨训,更不会挨揍,周建业暗暗松了口气,“想做就去做。没钱我这里还有。”   “你提醒了我,咱们国家大,任何品牌都很难一家独大,我不担心有人赶在我前面。”林和平看着周建业说,“我不着急。明年存不够买机器的钱,就等后年。我相信一旦有家食品厂生产方便面,别的公司把广告贴满青州市大街小巷,我的方便面一样能卖得出去。”   周建业点头,“我也相信。”抬头看到不远处慢慢游荡的人,“是宁宁吗?”   “是他。”相隔二三十米,林和平都能看出她弟弟有多无聊,“下次就不让他来了。”   周建业没听清,“你说什么?”   “让丰收把三毛送过去。”林和平嘴上这样说,也是这么干的。   十八日下午,林丰收带着小三毛去接林宁宁。   傍晚到家,迎接他俩的是一锅热腾腾的炖排骨。   上周林安宁回来的时候,林和平跟林宁宁提过,下次就不带他去了。   林宁宁当时觉得没啥,今天快放学的时候,一想到他大姐不能来接他,心里空落落的。   坐上拖拉机,看到小三毛,林宁宁心里好受些,得知排骨是他姐走之前炖上的,还让小三毛陪他睡,林宁宁想哭又想笑,“我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姐咋还把我当成小孩子。”   “你姐看着你长大,你八十岁,在她眼里也是孩子。”林丰收把排骨盛出来,转向他儿子,“这是你俩今晚、明早和明天中午的饭,悠着点吃。”   小三毛顺嘴问:“爹不吃?”   “你娘给我的鱼头炖豆腐,我得回去喝鱼汤。”林丰收挥挥手,推着车子出了大门,就让门卫把门锁上,谁来都不要开门。   小三毛听到落锁的声音,忍不住说,“宁宁小爷,我也想喝鱼汤。”   林宁宁点头,“我也想喝。吃好饭咱们写作业,明天上午去钓鱼。中午咱们做鱼汤。”   “你会做鱼汤?”小三毛忙问。   林宁宁险些被骨头卡着,“我不会,但我可以问问二婶。”   “宁宁小爷好聪明。”小三毛都没想到,“小宁爷,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啊。”   林宁宁不认为小孩能有什么事,边吃边答应一声“好”。   “我们学校要盖新教室。”   林宁宁:“咱们村的小学?是该建新的。”   “你知道为啥突然盖新学校?”   林宁宁抬头看他一眼,“你知道?”   小三毛点一下头,“我去交作业的时候,听到校长说,县里愿意给咱们村盖新学校,是因为咱们村出个中考状元。”   林宁宁眼里只有肉,闻言很是敷衍地点一下头,“给状元的母校修——等等,什么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 18:00:01~2020-11-2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困 2个;梓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拖儿思太 56瓶;RDEVILR 30瓶;琼 20瓶;庭庭、阿瑟 16瓶;最愛小星星 12瓶;wuyun、123、半夜起来打蚊子、Vivi、倾城、呦呦鹿鸣、心生 10瓶;ping 7瓶;胖胖、只爱无cp、恶毒女巫 5瓶;萧亦寒、41552192 4瓶;菟晓灵 3瓶;3wS 2瓶;30178818、小小虫、神的小雏菊、47883006、K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回家过年   小三毛道:“中考状元, 小宁爷你啊。”   林宁宁连忙吐掉嘴里的骨头,用油乎乎的食指指向自己,“我?”   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 “我听得一清二楚, 不会错的。”   林宁宁想解释, 他没有怀疑小三毛, 而是怀疑状元另有其人, “清潭中学也是我母校,清潭中学的墙都破了,县里也没给修啊。”   “清潭中学有教室,咱们村没有啊。”小三毛道。   林宁宁想到一年级的教室是找村里人租的, “你说得也对。可我只是考上市一中, 又不是考上大学, 干啥以我的名义啊。”   “我也不知道欸。”小三毛使劲想,也没能想出来, “明天姑奶奶回来,问姑奶奶。”   周日晚上, 林宁宁就要到学校。   林和平下午三点就回来了。   小三毛还在厂里, 见到林和平就问这事。   林和平跟林宁宁一样没想到“中考状元”还能这么用。   小三毛见林和平不吭声, 仰头问, “姑奶奶也不知道吗?”   林宁宁转向他姐, 不可能吧。   林和平想说, 她也不是无所不知。发现小三毛还等着她回答,林和平道:“县里没多少钱, 担心给咱们村修小学的事被别的村知道后去教育局闹着也要重建,不得不对外宣称,给状元的母校修小学。”   小三毛恍然大悟。   林宁宁忍不住说:“这才对嘛。”   林和平笑着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小三毛摇了摇头。   林和平问他, “是不是很失望?”   “不失望啊。”小三毛想也没想就说,“小宁爷不是状元,县里想给咱们修,都找不到理由。”   林和平惊讶,没料到孩子能想到这点,“三毛真聪明。你可以不可以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爷爷。”   “我不说。这是我们仨的秘密。”小三毛道。   林和平摸摸他的小脑袋,就让林宁宁收拾东西。   林丰收把林宁宁送去学校,就载着林和平跟小三毛去买电视机。   小三毛从未见过电视,林和平还没把电视安装好,小孩就跟林和平商议,“姑奶奶,下星期我还来陪小宁爷钓鱼。”   林和平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笑着说:“你不嫌冷,每周来都行。”   “我不嫌冷。”小三毛盯着乌黑黑的电视机,忍不住问,“姑奶奶,这个电视咋没人啊?”   林和平:“还没安天线。”   “天线啥时候能安好?”小孩有些急切地问。   林和平怕孩子上课也惦记这事,“天线要安很高,等你小宁爷回来再安装。”   小孩瞬间不惦记了。   林丰收喊他回家,小孩毫不留恋地蹦蹦跳跳走了。   小三毛刚出大门,林和平就把天线架上去。   林丰收担心他儿子无心上课,也没跟小三毛提,以至于小三毛周日上午过来,以为天线是林宁宁搞得,越发觉得他小宁爷聪慧无双。   家里有电视,还有小三毛个聪慧的小孩,直到放寒假,林宁宁都没再去部队大院。   腊月十八,周六上午,外面下起鹅毛大雪,雪密的都看不清道路。林宁宁问裹着被子办公的人,“今天还去姐夫哪儿吗?”   “不去。”林和平回一句,抬头看他,“你想去?”   林宁宁摇头,“我不去。我担心你想去。”   “你姐夫过几天就放假了。”林和平道,“你们的东西收拾好了吗?你姐夫过来,咱们就直接走。”   林安宁此时就在林和平对面看书,闻言放下书,“真去啊?”   “我有必要骗你们吗?”林和平放下账本,“我都跟二婶说好了,咱们一走,二婶就把电视搬她家去。”   林平安好奇,“村里人问起来,二婶怎么说?”   “全厂放假,没人看着,放在这里不安全,这个理由没人不信。”林和平转向林宁宁,“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林宁宁:“姐夫的爸妈知道咱们过去吗?”   “我上次去看你姐夫,他说写信告诉他爸妈了。”林和平算算日子,“该收到了。”   周建业的爸妈昨天下午就收到他的信。   老两口了解被宠坏的小儿子,不是天大的事,不可能给他们写信。   周父担心被混账儿子气得吃不下睡不着,收到信就扔书房里,吃过早饭,才让放假在家的大儿媳妇把信打开。   周建业的大嫂段芬芳拆开信就递给婆婆魏芝兰。   周父开口道:“你先看,不是什么大事再给我们。我和你妈还想多活几年。”   小叔子是个混不吝的,离婚结婚那么大的事,都敢不告诉二老,段芬芳不敢掺和他的事。   段芬芳道:“他说今年带和平回来过年,定是跟你们说这事。”   魏芝兰接过去,看到确实要回来过年,就冲老伴儿微微点头。   周父见状,把信拿过来,看到小儿子在信中介绍,他小儿媳妇多么厉害,短短一年,就把利息赚回来。周父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段芬芳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问:“写的什么?”   “建业说和平的厂扭亏为盈,她大弟考上本科,二妹考上师专,小弟最聪明,是今年青州市中考状元。”周父说到此,忍不住感慨,“和平的父母真会教孩子。瞧瞧人家,再瞧瞧咱家的几个。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段芬芳一听她爱人也被捎带进去,“大姐、建军、建业也是大学生。”   周父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林家什么情况,住的土瓦房,读书靠自觉且不说,回到家都是先干活再写作业。写作业用的还是油灯。换成他仨,可能连中专都考不上。”   段芬芳在农村呆过,知道除了她公公说的这些,还有很多,冬天冷,睡觉都垫稻草,跳蚤还特别多,“爸说的对,是我没想到。”   “咦,不对!”周父轻呼一声。   段芬芳忙问,“怎么了?”   周父拿起放在桌上的老花镜,“建业说,和平的爹娘本不想让她弟弟妹妹上学,是和平为他们争取的。这么说……”转向他老伴儿,“会教育孩子的不是她爹娘,是和平?”   魏芝兰想笑,“我还没看到你说的那里,就被你拿走了。你问我我问谁。”   “你再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周父把信还给妻子。   魏芝兰接过去看看,“你没看错。可是,建业特意跟咱们说这个干什么?”   段芬芳笑着说:“还能干什么,跟你们显摆他找个好媳妇呗。”   “不对,不对。建业我了解,显摆也是当着我们的面显摆。这样显摆,你爸刚才那么羡慕和平的父母,他也看不到。”周建业一共写了三页。夸林和平以及林宁宁他们的话是在第一页。周建业的妈妈魏芝兰直接翻到第三页,看到最后一段写到,林和平想带她弟弟妹妹来首都过年,忍不住笑了,“果然是我儿子。   周父勾头看清楚,不禁笑骂,“这个混账,不把他媳妇夸得跟花一样,人来了,我们还能把人家孩子赶出去。他当我们是什么人。”   “来咱家过年?”段芬芳好奇,“和平的父母也来?”   周父下意识说:“信上没提。”说出来意识到不对,“这信上怎么都没提和平的父母?”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段芬芳问出口。   千里之外的林宁宁也在问他大姐,“姐夫的爹娘问起咱爹娘,我该怎么回答?”   林和平:“有我在,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   林安宁好奇,“大姐打算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周建业的父母能理解。”林和平道。   林平安忍不住担心,“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做事太极端?”   “不会的。你姐夫说他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估计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和平转向林宁宁,“有没有跟小三毛说,咱们过些天去首都过年?”   林宁宁:“我怕他说出去,过几天再跟他说吧。”   腊月二十三,大雪融化,路干了,小三毛来找林宁宁玩儿。林宁宁跟他说,明天下午去首都,小三毛好生羡慕,林宁宁故意问,“你想不想去?”   小三毛点头,“想去。”   “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林宁宁又问。   小三毛想一下,使劲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林宁宁不跟小孩见外,小孩也不跟他见外,林宁宁觉得他不去的理由绝不是不好意思,“为啥?”   “我得去姥姥家。姥爷说我能考双百分,给我两份压岁钱。”小三毛伸出手,“一份就是一块。小宁爷,我算过,两块钱能买好多本小人书。我舅舅和姨也要给我压岁钱。我去首都,压岁钱没了,我娘还得给我表哥表弟压岁钱。亏大了。”   林宁宁:“那就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不去首都,首都又不会跑掉。我不去姥姥家,压岁钱就没了。”小三毛道。   林和平正在在屋里收拾行李,听到这番话,走出来,“小三毛,想要什么礼物,跟宁宁说,让宁宁给你买。”   小三毛歪头看着林宁宁,“你还有钱?”   “有,学校发的奖学金。”奖学金有,但是下学期开学典礼的时候发。林宁宁仗着他不知道,“我好像是第一名,有十块钱。”   小三毛张大嘴,不敢置信地问:“十块?为啥我考双百分,老师就奖励我四个写字本啊。”   “因为你四年级,我高一。你在咱们村里,我在市一中。你的写字本还是老师自己出钱买的。我的是学校会计给的钱。”林宁宁道。   小三毛羡慕的难受,“我以后也要去市一中。”   “有我帮你,你一定能考上。”林宁宁道。   小三毛也相信他能考上,心里顿时舒服了,“小宁爷,我拿到奖学金就可以买两套《三国演义》。”   “为啥?”林宁宁好奇。   小三毛:“送给我哥和我姐。”   林宁宁正想表示赞同,“那你应该让你哥你姐好好学习考上市一中。等你到市一中,书就涨价了。十块钱顶多买十本。”   “啊?”小三毛惊讶,“咋涨这么多?”   林和平替林宁宁说:“工人的工资涨了,生产出来的书肯定得涨价。就像厂里的蛋糕,不把价格定高一点,没钱赚,就没钱给你爹发工资。”   小三毛明白了,“我回家就跟他们说。他们不好好上课,就让我爹揍他们。”   林丰收听到这话,想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想考哪儿考哪儿。   林和平给他使个眼色。   林丰收把话咽回去,直到小三毛跟林宁宁出去玩儿,林丰收才问,“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   “三毛学习好,能赚钱,给他哥哥姐姐买东西,是孩子有心。你不能当做理所当然。”林和平道,“小三毛的钱也是辛苦读书换来的。”   林丰收:“他那么聪明——”   “咱们村聪明的孩子不少,有几个像三毛一样,每次考试都是双百分?”林和平问。   林丰收脱口而出,“他们不好好学习。”   “对啊。为什么不好好学?”林和平又问。   因为作业枯燥。忙着做作业就没空玩了。   林丰收想到这些,还是不明白,“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我担心你们以后觉得小三毛赚钱容易,应该帮助不如他的哥哥姐姐,无视小三毛的辛苦。久而久之,小三毛跟你们离了心。”林和平道。   林丰收想说不会的,小三毛不敢。一看到林和平,林丰收不敢保证了。   凭小三毛跟林宁宁那么要好,小三毛没那个心,林宁宁也得撺掇三毛离他远远的。   林丰收道:“和平姑,我没觉得三毛干啥都是应该的。您没跟三毛说吧?”   “他才九岁,我跟他说这么多他也不懂。”林和平不待他开口,“别忘了,明天早上去接建业。”   林丰收松了口气,就问:“你们不是下午的票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林和平道。   次日上午,周建业坐上拖拉机,就让林丰收送他去清河村。   林丰收险些把车开沟里去,忙踩刹车,回头问:“去哪儿?”   周建业道:“清河村。”   林丰收很奇怪,“你不知道和平姑在厂里?”   “我知道。”周建业道,“快点。再耽搁下去,到村里正好吃饭,我再想走就难了。”   林丰收以为他找林老汉和孙氏讨个说法——怎么把林和平气得搬去厂里。   到村口放下周建业,林丰收就去家里找他爹。   老村长又想拿马鞭抽他儿子,“你当建业是你?”   “难道不是?”林丰收不禁问。   当然不是!   林老汉和孙氏只是周建业的岳父和岳母,跟周建业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周建业敬重他们,只因林和平。   林和平都不搭理他爹娘,周建业不会再像初次过来那般,爸妈的叫个不停,也不会故意找事,毕竟,林和平的本意并非不要爹娘。   到林家,周建业把他从副食厂买的海产放下,就告诉老两口,林和平他们随他去首都过年。   不待老两口解释,周建业又说,不用送,他知道食品厂怎么走。   简单一句话,把林老汉和孙氏想挽留的话堵回去。   周建业拎着只装了一套换洗衣服的大包,到食品厂还没到十点。   林和平让林宁宁压水,让林平安和林安宁洗菜,早点做饭,早点吃了去车站,她和周建业钻进卧室,半小时后才出来。   房门打开,林宁宁就盯着他姐和姐夫打量。   瞧着他姐的头发都没乱,很奇怪,“你俩在屋里干什么呢?”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林和平说着,就去做饭。   林宁宁移到他姐夫身边。   周建业笑着问:“你姐不说,你觉得我敢越过她告诉你吗?”   林宁宁噎了一下,不甘心,“姐夫,你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个丈夫样儿。”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人跟我说,敢欺负他姐,就是给军人摸黑。”周建业看着他问,“林宁宁同学,还记得这个人是谁吗?”   林宁宁哪能不记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毕竟,那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吓唬人。   “你俩真是两口子,亲的。”林宁宁哼一声,回他屋拿行李。   饭毕,周建业拎着两个大提包,林和平拎着两个包,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各拎一个。   饶是林安宁不敢管她大姐的事,看到林和平背上还挂着个书包,依然忍不住问,“姐,你俩咋这么多东西?”   “给你姐夫的爸妈带的礼物。”林和平半真半假说出来,兄妹三人心中的疑惑消失。   现在的春节车站人不多,车上的人就更少了。   林和平买票的时候就多买几张。登上火车,周建业把他们的四个大包放对面座位上,让林平安他们坐过道另一边。   林平安知道他姐买很多票,又瞧着车上没多少人,就把他们的行李堆在四个大包上面,一人占两个座位。   林和平的眉头猛一跳,周建业按住她的手臂,冲她微微摇头。   林和平沉吟片刻,“你先睡我先睡?”   “你现在能睡着吗?”周建业问。   林和平:“中午吃的主食多,应该能睡着。”   “那你躺下,脚放在窗户那边,枕我腿上。”周建业道。   林和平:“我可能得睡三四个小时。”   “没事。我们出任务的时候,经常一坐就是一天。”周建业说着,冲林宁宁招招手。   林宁宁把怀里的大衣递过去一个。   周建业给林和平盖上。   林和平不由地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顺嘴问:“这样睡不舒服?我把包放地上,你竖着睡,脚放对面车座上?”   林和平道:“不是的。”   林和平是想到多年前,第一次坐火车前往首都,坐的腰酸背痛,起来走动,段其智都没想过让她躺下,更别说拿着军大衣给他盖上。   周建业不是林和平肚子里的蛔虫,又问,“那是怎么了?”   林和平想了想,“我担心掉下去。你也知道,我睡觉不老实。”   周建业立即把手放在她腰间,“不会的。”   林和平想说,我信你!眼角余光注意到弟弟妹妹们,又说不出口,扯住周建业的棉衣一角,“累了就喊我。”   “知道。”周建业应的干脆,直到实在憋不住想上厕所,才把林和平喊醒。   林和平坐起来,周建业就朝卫生间跑。   林安宁见状,不禁感慨,“大姐,姐夫对你真好。”   林和平习惯性说:“不就是让我枕着他的腿睡一会儿吗。”   “一会儿?”林宁宁惊叫,“姐知道现在几点吗?”   林和平:“几点?”   “十点!”林宁宁道,“姐夫一动没动。我之前还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到跟前一看他只是闭目养神,都差点怀疑他不是人。竟然能憋那么久。”   林和平诧异,“这么久?他咋不早点叫醒我。”   “当然是不舍得。”向来不好意思说这种话的林平安都忍不住,“姐,你给我的钱还剩好多,年后再给我一点就行了。剩的钱留你买摩托车吧。”   林和平转向林安宁。   林安宁痛快承认,“是我跟大哥说的。我学校里的饭也挺便宜,我吃的也少,你不用每月给我三十,十多块钱就够了。”   林宁宁想了想,“我饭量大,但也花不了那么多。姐给我去掉三分之一,也够我用的。”   林和平感动又觉得好笑,“这才跟我住一起多久,就要把我推出去。还有没有良心?”   “谁没良心?”   姐弟四人同时回头,看到周建业还没到跟前,确定他只听到最后一句,林和平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没上来,就听到林安宁说:“我们跟姐说,花不了那么多钱,钱存着留她买摩托车。姐不愿意,反而还说我们嫌弃她。姐夫,你说姐该不该买摩托车?”   周建业没明白,“买摩托车干什么?”   “骑着去上班啊。”林安宁道。   周建业还是没懂,“你姐就住厂里——”注意到林和平一脸的焦急,福至心灵,“让你姐住我那儿?”   “不是!”林和平忙说。   林安宁道:“对!姐夫,这个主意咋样?”   周建业没回答,而是转向林和平,“媳妇儿,你觉得呢?”   林安宁连忙补一句,“姐,想清楚再回答!” 第47章 抵达首都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 “你是谁妹妹?”   “你妹妹才不愿看到你和姐夫夫妻分居。”林安宁不信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聪明的姐夫还不知道把握机会,“我说得对不对?”   周建业忍着笑说:“很对。多谢安宁提醒, 但不需要你们节省。我有钱。”   林安宁:“你的钱给大姐, 大姐又给我们了。”   周建业问:“你是指岳母给你大姐的一千块钱, 那是我去年的工资。今年的工资几乎没用。”低头看着林和平, “夫人, 意下如何?”   “我敢说不吗?”林和平问周建业,视线投向三个弟弟妹妹。   三人不约而同地别过脸,你是大姐,你的事我们管不着, 不要看我们。   林和平很无语, “真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三人认真欣赏窗外乌漆嘛黑的风景。   林和平不得不收回视线, 起身让周建业坐里面。   周建业问道:“想上厕所?我陪你去。平安,看着行李。”   林和平并不想, 被周建业一说,林和平想想也可以去, 就把大衣递给他, “我自己去。你眯一会儿吧。”   林安宁听闻这话, 转向她姐, 看到林和平已去厕所, 就把话咽回去。   五分钟后, 林和平回来。   林安宁直勾勾看着她。   林和平不禁摸摸脸,没什么东西, “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枕姐夫的腿睡五六个小时,就让姐夫坐在那儿眯一会儿啊。”林安宁说着,看一眼直挺挺坐在对面的周建业。   林和平下意识转向周建业, 对上周建业倍感意外的眼神。   林和平道:“你给他们灌了什么**汤?”   周建业比她还想知道,“大概爱屋及乌。”   “爱屋——”林和平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眸,很无奈,“怎么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贫。”   周建业一脸的无辜,“有吗?”   “你可以自信点,把‘吗’去掉。”林和平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林和平回身看去,不是她弟弟妹妹,又是哪个,“你们不困?”   林安宁道:“困啊。可惜没枕头,更没有军大衣可盖。”   林和平的呼吸停顿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就不枕,不盖!”   林安宁啧一声,“是我亲姐。”   林和平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转过身,周建业拍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瞪一眼林安宁,林和平坐下,注意到周建业腿上的军大衣,不由地想起林安宁前一刻说的话,脸顿时有点热,犹豫好一会儿,吞吞吐吐问,“要不要枕我的腿睡一会儿?”   周建业很意外,以林和平的秉性,该离他远远的才对啊。   周建业小声道:“安宁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你也不能一直不睡。”林和平担心弟弟妹妹听见了调侃她,往周建业那边移一点,“你睡吧。睡到早上换我。”   周建业提醒她,“你的身体不如我,撑不到早上。”   林和平夺走大衣,“话真多。让你睡就睡。快点!”   周建业躺下,面朝她的腹部,林和平的身体变得僵硬。   “怎么了?”周建业故意问,“我的头太重?”   林和平很是不自在地说,“没有。”给他盖上军大衣,“睡你的觉!”   往常这个时间周建业都睡着了,今天在车上坐半天,此时可谓又累又困,闭上眼没三分钟,周建业就发出鼻鼾声。   林宁宁很意外,忍不住问:“姐夫这么快就睡着了?”   “你不困?”林和平不想再听弟弟妹妹说话,转向他,“不困就过来换我。”   林和平和周建业坐的三人座,林宁宁那边是两人坐,闻言林宁宁起身走到林和平背面空着的三人座,躺下睡觉。   次日清晨,车抵达大城市,缕缕续续上来很多人,林宁宁不得不起来,周建业也醒了。   听闻车得停十来分钟,周建业就领着林宁宁出去买吃的。   林宁宁拽着周建业的手臂,提醒他,“姐带了好多煮鸡蛋。”   “我知道。这么冷的天早凉成冰块。”周建业说着跳下火车,林宁宁连忙跟上。   林安宁忍不住打量林和平。   林和平不待她开口,抢先问,“又想说什么?”   林安宁噎了一下,“也没想说,说啥。就是想问问几点能到。”   “这种火车经常晚点,有可能是晚上六点,也有可能是八点。”林和平和周建业都说不准,所以周建业也没让家里人过去接。   周父周母知道他今天到,吃过晚饭也没去休息。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联播》放完,还不见周建业回来,周父便知火车晚点了,让大儿子和儿媳妇去睡觉。   俩人平时十点才睡,林和平又是周建业大嫂的学生,周建业的大哥就去拿几件军大衣,递给父母和他爱人,继续看电视剧。   周家四口喝完整整一暖壶开水,准备喝第二壶,隐隐听到说话声。   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四人同时起身。周建业的大哥关掉电视打开房门,就看到为首的俩人裹着军大衣,拎着大大的包裹,艰难的朝他们走来。   周建军急忙迎上去,“首都什么都有,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咦,你是?”林和平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很是眼熟,不由地停下。   周建军工作不忙就去学校接他爱人下班,碰到过林和平几次。但彼此没说过话,段芬芳更没刻意向学生们介绍。   周建军没想到林和平还有印象,笑着说,“我是段芬芳的爱人周建军。”   “谁?”林和平惊呼。   段芬芳从客厅里出来,满面含笑,“我啊。”   “段老师?”林和平惊得睁大眼。   身后的林宁宁三人互相看了看,啥情况啊。   林和平比弟弟妹妹还想知道,转向周建业,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傻媳妇,他刚才说他谁?”周建业朝周建军努一下嘴。   林和平想到他的名字跟周建业的就差一个字,不敢置信地问,“你你——大哥?”   “哎!”周建军顺势应一声,“外面冷,快进来。”伸手去接林和平的包。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躲开。   周建军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很尴尬。   周建业知道她为何躲,故意说:“媳妇儿,生我的气了?”   “生气?”周建军想问,生什么气,注意到林和平一脸懵,恍然大悟,“周建业,你没告诉弟妹?”   周建业担心林和平知道他大嫂是她老师,不愿意过来,一年来都没提过他大哥大嫂的名字。   可周建业不能说实话,“我想给她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周建军瞪他一眼,转向林和平,“弟妹,赶明儿我帮你收拾他。现在先进去,你不累,弟弟妹妹们也该累了。”   林和平闻言知道他误会了,但确实有点生气,气周建业故意吓唬她,瞪一眼周建业,就想随周建军进去,看到他身侧的段芬芳,又不由自主地停下。   段芬芳笑着说:“你早已从学校毕业,这里是家,也不是学校,没有老师,没有林厂长,更没有什么团长将军。”瞪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道:“大嫂说得对。和平,进去吧。”   周父站起来,沉声说:“这个混账,我早晚得打死他。”   周家妈妈魏芝兰小声道,“出去看看吧。到门口又被建业气回去,这个年还怎么过。”跟老伴儿走到门口,见林和平还在院里站着,大声问:“是不是建业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周建业忙说:“是的。”转向林和平,“媳妇儿,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你不饿,宁宁他们还饿呢。”   段芬芳问:“没吃饭?”   “早上吃的油饼,中午吃的热水泡鸡蛋。”周建业实话实说。   段芬芳又忍不住瞪一眼周建业,“你也不早说。”回屋让保姆做些热面汤。   段芬芳离开,林和平放松下来,又听到婆婆喊她进去,方迈开脚。   魏芝兰见她一手拎着一个大提包,就伸手去接。   有了刚刚那次,林和平这次没躲,“您拎不动。”说着就把提包放茶几上。   周父的眉头微皱,怎么能把提包放茶几上。看到周建业也把他手里的提包放上去,误以为儿子告诉林和平的。   周父指着茶几对面的长椅,“坐下歇会儿。”   “等会儿再歇。”周建业问,“我们的房间——”   魏芝兰忙说:“都收拾好了。”   周建业:“我带他们上去洗洗,再换身衣裳。”指着茶几上的两个大提包,“这个先放这儿,吃了饭再收拾。”拉住林和平的手,转向林宁宁他们,“跟我上楼。”   林平安他们起初很担心周家人看不起他们,刚刚得知周家大嫂是林和平的老师,还去给他们做饭,又瞧着周家父母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不再担心他们连累林和平被刁难。   六人消失在楼梯口,周建军指着茶几上的大包,问他父母,“是不是和平跟建业给你们买的礼物?”   周父点头:“有可能。我刚刚还觉得那个和平不懂事,哪能把提包放茶几上。”   “礼物放地上,你又该觉得人家不懂事。”魏芝兰道。   周父:“我不是没想到吗。那么远的路还带礼物,他们也不嫌麻烦。”   “第一次过来,就算给咱们带的是她食品厂生产的东西,也是孩子有心了。”魏芝兰道。   段芬芳交代保姆多放几个煎蛋,少放些面,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爸妈,你们是不是忘了和平做什么的?生意人,最是周到不过。说不定这里还有我和建军以及大姐一家的。”   “我打开看看?”周建军试探着问。   周父脸上的笑意消失,“你打开!”   周建军顿时连看都不敢看。   周父瞪他一眼,就让他把电视打开。   半集电视剧放完,面煮好了,周建业他们也下来了。   六人在餐厅吃得胃暖暖的,周建业就对林平安说:“上楼睡觉去吧。”   林平安朝客厅看一眼,小声问:“不用去给伯伯伯母打声招呼?”   “不用。他们平时这个点都睡了。你们再过去,又得耽误一会儿。”周建业实话实说,“我和你姐过去就跟他们说一声。”   林平安转向他姐。   林和平颔首,林平安就带着弟弟妹妹各回各屋。   他仨走后,周建业就打发保姆去歇息,碗筷明早再收拾。   周父瞧着这阵仗,小声问他老伴儿,“是不是和平有了?”   林和平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周建业忙扶着她。   魏芝兰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忙拍拍他的手,压低声音,“别说了。”   周父年龄大了,自认为声音很小其实并不小,周家妈妈的声音真小,他反倒忍不住说:“大点声。”   “和平,过来坐。”魏芝兰说着,瞥一眼老伴儿,现在知道我说什么了吗。   周父回身,注意到林和平已从餐厅里出来,顿时有点心虚,没话找话,“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林和平深呼吸,压下脸上的燥热,扬起微笑,“没有。我们人多,小偷不敢朝我们下手。”   “很好。”周父微微点一下头,想了想,又问:“建业有没有欺负你?”   周建业以前跟林和平说,他爸是位老革命,林和平就知道他爸不简单。   刚刚进大院又入小院,林平安他们不了解首都情况,误以为这个大院跟部队家属院差不多。林和平确定周建业的父亲是位杀伐果断的将军。   林和平担心她说有,周父真揍周建业,“建业对我很好。昨晚,昨晚——”   “昨晚怎么了?”段芬芳忙问。   林和平不知该不该说,便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颔首,说!我妈不是那种连儿媳妇的醋都吃的人。   林和平:“昨晚建业让我睡觉,我枕着他的腿睡了五六个小时。等我睡醒,他的腿都麻了。”   “就这点事。”周父摇头,“还以为什么事。你是他爱人,这是他应该做的。”   林和平转向她婆婆。   魏芝兰被林和平看糊涂了,“怎么了?”   难道是真有了。   林和平闻言真正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们没给你们带什么礼物。建业说来首都再买。”   周建军脱口而出,“这些是什么?”   段芬芳瞪一眼他爱人,你哪来这么多话。   周建业注意到这点,冲他哥挑了挑眉,“很想知道?”   “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不告诉我。”周建军接道。   周建业:“想多了。我没你这么幼稚。”到茶几旁边,打开提包,周建军勾头看去,周建业的秋衣。   周建军忍不住说:“你怎么带这么多衣服?打算去选美。”   “你懂个屁!”周建业拽出衣服朝他扔去,把周建军想说的话扔回去。   周建军接过去转手扔椅子上,“不是衣服还能是——”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倒抽一口气。   段芬芳见状,忙问:“什——”惊得瞪大双目。   周父和周家妈妈相视一眼,走到周建业身侧,老两口往后一踉跄,撞到椅子上,段芬芳和林和平慌忙扶住,“小心!” 第48章 准备买房   周父和周妈妈撑着两个儿媳妇的手臂站稳, 大提包里的东西并未消失。   老两口同时看向周建业——要解释。   周建业又从里面抽出一件秋衣扔椅子上,拎起提包,反手倒在桌上。   几人只听扑通几声, 茶几上堆满一沓一沓大团结。   魏芝兰手上用力, 攥紧儿媳妇的手臂, 稳住身体, 颤抖着嘴角, 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周建业发现敌人杀到跟前都不眨眼的父亲目瞪口呆,跟个傻子似的,担心把人吓晕过去, 没敢把另一个提包打开, “去年跟你们说过, 今年连本带利还给你们。这才多点。”   “这才多点!?”周父陡然惊醒,“多少是多?!”   周建业打开另一个提包。   周建军慌忙说:“停!容我缓缓。”   “嗤!”周建业瞥他一眼, “瞧你这点出息,亏你还是师大的老师。”   周建军张口想反驳, 他是老师, 不是银行出纳。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指着提包, “全打开,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   周建业倒出来, 只比刚刚那堆少一点,随即拿几沓扔回包里, “这些是我们自己的。这些是还你们的。”   去年周建业帮林和平借的那笔钱,除了有他爸妈的,还有他大哥大嫂和姐姐姐夫的。   周建业把他的衣裳塞包里, 两个包扔椅子上,蹲下去拿一摞,塞周建军怀里,“这是你们的。”又拿一摞,“这是大姐的。过几天来拜年,你们还给她。”指着剩下的那堆,“爸妈,这是你们的。”   老两口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周父的心脏不再砰砰跳,拉着老伴儿坐下,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给我们这么多钱干什么?收起来,收起来。”转向林和平,“留你以后应急。”。   林和平顿时明白,周建业当初借钱的理由不是什么战友急用,是说她办厂需要钱。   林和平道:“我有留。”指一下提包,“您刚刚也有看到,厂里没钱,我们也不会留那么多自己用。”   魏芝兰不信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厂,一年能赚这么多,“包里的那些钱是建业的工资吧。”   “不是。和平的奖金。”周建业转向他大哥,“去把爸书房的箱子拿过来。”   去年周建军把钱借出去,没指望周建业能还他。   周建军和段芬芳没孩子,跟着父母吃住,也用不了什么钱,收到周建业的家书那日,也没想过找弟弟要钱。   现在不但给,还有利息,好像还比周建业当初承诺的多,对周建军冲击太大,以至于周建军知道周建业没同他们开玩笑,也不敢起身,转向他爸请示。   周父板起脸,瞪着眼睛问周建业,“我让你收起来就收起来!听不懂人话?”   “我正在收。”周建业道。   周父:“甭跟我玩文字游戏!”   “那你想怎么办?”周建业问,“本金留下,剩下的给我们?”   周家妈妈魏芝兰连连点头,“留你们以后养孩子。”。   周建业坐回椅子上,“容我提醒您,老爷子,您除了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这事万一被大姐知道,她不埋怨您偏疼孙子孙女,不疼外孙,姐夫也不埋怨,姐夫的父母兄弟姐妹呢?”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妈的钱,想给谁给谁!”周父指着茶几上的钱,“甭跟我扯这些,赶紧收起来。”   周建业:“我跟和平一路上都没睡安稳,您再——”   “存起来。”周父道,“不带回去,就存这边。”   周建业很想说,存银行还不如他们带回去。可他总感觉他爸就等他说这句,“您确定给我们?不后悔?”   “你老子我是那么出尔反尔的人?”周父瞪眼问。   周建业拿起空提包,“您真想给,就连本金都给我们,不然就自己收着。”   周父第一反应是看他妻子,这个混账又想干什么。   魏芝兰转向大儿子和儿媳妇。   俩人同时摇头,别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芝兰道:“行,都给你们!”   周建业的手僵住,看向他爸妈,“你们确定?”   周父故意问:“不敢要?”   “你们都不怕大姐大哥说你们偏心,我有什么不敢。”周建业笑着说。   周建军连忙说:“我可没说。爸刚刚有句话说的很对,他的钱爱给谁给谁。别什么事都扯上我。”   周建业点头,“行!媳妇,过来帮我装起来,明儿就花掉。”   “什么?!”   四人同时开口。   林和平吓一跳,眼瞅着公公婆婆要晕,朝周建业手臂上掐一下,“他跟你们说笑呢。我们料到您二老不会要我们的利息,但这些钱我暂时用不着,存银行也没多少利息,就打算置办些东西。”   周父想问,置办什么需要这么多。忽然想起一个东西,“你们要买车?”   “车是消耗品,我们也用不着,不买。”林和平道。   魏芝兰好奇,“那是要买什么?”   林和平眼神询问周建业,你说还是我说。   同样的话从林和平口中说出来,他爸只会夸林和平。换成他,周建业得挨揍。   周建业必须把这个机会让给林和平。   林和平道:“我们想买房子,用您二老的身份证。毕竟,这些钱是您二老的。”   “买房子?”魏芝兰看向她老伴儿。   周建业和林和平每年回来一次,今天还是第一次回来,周父不信他俩是嫌家里拥挤。   周父道:“能不能说说为什么?”   林和平点一下头,开始胡诌,“去年食品厂在市里租两间店面,签三年合同。房东见店里生意好,还未满一年就要涨租金。”   周建业不禁转向林和平,你真会扯。   这一幕看在周父眼中误以为周建业也是第一次听说,“不是有合同吗?”   林和平道:“对。房东宁愿付违约金也要涨。那时我就在想,明年厂里有了钱,什么都不做都得买几家店面。”   魏芝兰想也没想就说:“那就买啊。”   “买也不能在那边买。”林和平提醒她婆婆,“我买了房,租给厂里开店,虽然不担心房东突然涨租。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传出去影响可不好。”   魏芝兰想想,她说得有道理。   “可是你在这边买,也没人住啊。”魏芝兰说着,琢磨片刻,“我和你爸不懂,你大哥和大嫂没空,也没法帮你们出租。”   林和平:“不买店铺。买四合院。”   “四合院?”周建业的大哥周建军忙说:“四合院很贵,我有个同事的亲戚打算出国把房子卖掉,听说要二十万,还不讲价。”   段芬芳震惊,“这么贵?!”看到桌上的钱,脸上的不敢置信瞬间消失,迟疑道,“二十万,也还行吧。”   周父见状,笑了,“有了钱就是不一样。听听小段的口气。”转向魏芝兰。   魏芝兰也忍不住笑了,问周建军,“你说的那个房子怎么样?在什么地方?卖了没?”   “啊?”周建军愣住。   魏芝兰:“啊什么啊。他俩想买房子,你这里有一个,省得他们四处找啊。”   “可是,可是二十万买一个小破四合院。”周建军不由地看一眼弟弟和弟妹,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魏芝兰皱眉,“卖这么贵,还是个破的?”   “这个……”周建军乍一听说这事,觉得房主想钱想疯了,懒得多问一句,哪知道破不破。   近几年都是盖商品房,以至于内城的四合院多是建国前的。周建军一想到房子几十年,有的上百年,潜在意识认为很破。   周建业看到他哥眼神闪烁,就知道他不过随口一说,“大哥,明天打电话问问。合适我们就买,不合适就不买。回头你收拾一下,哪天你岳母再来这边找你们,就跟大嫂搬过去。”   “搬——搬过去?”周建军结巴了。   周父眉头微蹙,转向小儿媳妇和儿子,“你们要在首都买房子,实则是为了你大哥?”   段芬芳闻言忙说,“建业,不用这样,我们搬出去,她也可以去单位找我们。”   周建军点头,“对,对,建业,别说买一处,买三处,只要我们还在这儿,就躲不开他们。”   林和平:“如果不在这儿呢?”   五人同时转向林和平。   段芬芳没教过她,林和平不会掺和这事。明知道自己的老师明年年底或后年年初会离婚,林和平做不到无动于衷。   林和平:“支教。”   “支教?”   周建军和段芬芳同时开口。   林和平点头,“出去一两年,老师的母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就不会跟你们闹了。”   周父前些天被亲家母闹得险些气中风。当时就在想,还不如儿子和儿媳一直留在农村务农。   现在听到林和平的这番话,周父看向妻子,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   魏芝兰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现在比早些年情况好多了,他们也在农村呆过,而且又不是一去不回,就问俩人,“你们觉得呢?”   段芬芳过够了农村生活,如果周建军陪她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他俩一走,她妈找不到人,大院进不来,他们和公公婆婆都能清静两年。   段芬芳:“可是没听说学校有支教任务啊。”   周建业示意林和平继续说。   林和平:“我们那边的小学和中学常年缺老师,我可以请县里向上面反映,你和大哥就申请到我们那儿去。我们那边虽然穷,但不算偏僻,村里人和善且护犊子,您母亲敢过去,我们村的人就敢把她扔出去,都不需要您和大哥出面。”   段芬芳心动了,戳一下周建军。   周建军苦笑,“问题是我们学校也常年缺老师。” 第49章 算计亲妈   林和平没料到这点,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建业边把钱扔包里边说:“你丈母娘三天两头去学校闹,学校就没让你请假回家避开你丈母娘?”   周建军想说没有。忽然想到前些天他岳母去找学校领导,让领导劝他离婚, 学校领导确实一脸头疼的暗示他解决了个人问题再去上课。   周建业瞥他一眼, 转向他大嫂, “嫂子学校没说影响不好?”   校领导没说, 反倒有老师建议她假离婚。   段芬芳了解她妈, 离婚证是真的,她妈才不管真离假离,上午拿到证,下午就能逼她相亲。   周建业见他嫂子也无法回答, 又说:“学校离了你们不会瘫痪。与其在这里想东想西, 不如明天去校领导家问问。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同意。前提别让你妈知道。”   “这点我知道。”段芬芳转向周建军。   周建军问他爸, “明天去问问?”   周父:“我和你妈身体好,不用你们照顾, 想出去躲躲就去,不想去就继续受着。”   段芬芳不想继续受着, 她早受够了, 便对周建军说:“我明天就去。和平, 县里能听你的吗?”   周建业指着桌上的钱, “她用你们的钱把食品厂搞起来, 提供了很多工作岗位, 不是无理要求,县里就没有不同意的。”   段芬芳不禁说:“谢谢你, 和平。”   林和平很是不好意思,“您跟我说什么谢谢啊。这事不一定能成。”   “一定可以。”段芬芳道,“只需我妈再去学校一次。”   林和平:“您怎么知道她会去?”   “她不会去, 但我有办法让她去。”段芬芳一直没能怀孕,就决定丁克。她妈认为女人必须得有孩子,不然老无所依,死了连帮忙火化的人都没有。   段芬芳觉得她妈说的也有道理,就想收养一个。   她妈得知此事,比她要丁克还愤怒,指着鼻子大骂她一顿,还威胁段芬芳,敢养人家的孩子,就别认她这个妈。   段芬芳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她妈也以为她死心了。   过些日子知道段芬芳又想收/养孩子,不但得把她骂一顿,还得找去周建军的学校骂周建军,生不出孩子,还不放段芬芳离开。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撒泼打滚的地儿。   周建军的领导不想放人,碰上她妈那么难缠的主儿,也得催他赶紧离开。   林和平闻言放心下来,看一眼已经被周建业收起来的钱,问公公婆婆,“您二老要不要再留点?”   魏芝兰笑着说:“我们有钱。”   周建业接道:“对,爸妈有钱。爸,妈,明天把你们的身份证找出来。”   “明天就去?”周父忙问,“你大哥还没问人家。”   周建业:“大哥说那家人急着出国。急着出去的人不可能不让步。听说最近两年想出去的人很多,不一定非得买那家的房子。明天我们带平安他们出去逛逛,顺便打听打听那儿有卖房子的。价格谈合适就过户,也省得再找你们要身份证。”   家里的各种证件是魏芝兰收着的。   魏芝兰道:“明天就给你。这个钱是放你爸书房,还是放你们房间里?”   “放这儿就行了。”周建业睨了长椅一眼。   魏芝兰被他的话气笑了,“明儿你姐过来,被她撞见,拦着你们不准买,还得说你们疯了,家里的房间多的没人住,出去买老破小。”   周建业道:“那是他们不懂。经济越来越好,城里人越来越多,房价和房租只会越来越贵。”   周建军没细想就问:“为啥?”   “物以稀为贵。古人都懂得道理,你不懂?”周建业瞥一眼他哥,“你是我哥吗?”转向林和平,“他其实是平安的哥吧。”   林和平:“我是你的谁?你妹妹啊。”   “妹妹,叫声哥哥来听听。”周建业揽着她的肩头,歪头看着她说。   周父顿时觉得没眼看,“时间不早了,和平,坐一天一夜的车也该累了,去歇息吧。我跟你妈也该睡了。”注意到小儿子抬头,瞪他一眼,就拉着魏芝兰上楼。   周建业转向他大哥,“老头子又发什么神经?”   “神经的只有你。”周建军抱着钞票,示意段芬芳走人。   周建业不禁啧一声,“都什么人啊。”   “什么人你不知道?”林和平笑着问。   周建业起来伸个懒腰,拎着两个包,微微摇头,“不知道。不认识他们。”   走到二楼的周父踉跄了一下,冲下面吼,“周建业,不困就给我出去站着!”   林宁宁猛地坐起来,看到室内乌黑乌黑的就想拉电灯,摸一下没碰到,又摸一下,还没找到电灯绳,方想起不是在厂里。   循着记忆打开电灯,就推身旁的人。   林平安睁开眼就问,“天亮了?”   “没有。我刚刚听到谁喊姐夫,出去看看。”林宁宁道。   一门之隔的周建业停下来,“我爸喊我。你俩怎么还没睡?赶紧睡。明天一早带你们爬长城。”   “你们还没睡?”林宁宁想出去,掀开被子,冷风进来又慌忙捂严实。   周建业:“聊天呢。这就去睡。”   林宁宁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拉灭电灯,“大哥,你说姐夫的爸妈跟他聊什么,聊到这么晚。”   “有姐夫在,他爸妈不可能欺负大姐。”林平安掖掖一下被子,“可能就是拉拉家常。再说了,他大嫂是姐夫的老师,也不可能由着伯父伯母欺负大姐。”   林宁宁放心了,一觉到天亮,吓得林宁宁踹醒他哥,趿拉着鞋往外跑。   周建业出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提醒,“楼上也有卫生间。”   林宁宁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周建业还穿着拖鞋,“姐夫咋也起这么晚?”   “不晚啊。”周建业抬起腕表,“才八点。”   农村睡得早起得早,夏天六点半就吃好下地干活了。冬天冷没什么活,也不会超过八点。   林宁宁不禁惊呼,“八点还不晚?”   “宁宁怎么不多睡会儿。”魏芝兰听到声音,从院里进来,看到楼梯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昨晚灯光暗,周建业他们坐一天一夜的车,脸色很不好。   魏芝兰知道这点,可是看到林和平的弟弟妹妹跟周建业信中说的优秀相差甚远,有些失望。   睡了一夜,林宁宁红光满面,朝气蓬勃,又穿上林和平去市里给他买的新衣裳,魏芝兰不禁瞥一眼小儿子——竟然没胡说八道。   魏芝兰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林宁宁闻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确定周家还没吃饭,他没起晚,尴尬地笑笑,“我想上厕所。”   魏芝兰误以为楼上有人,指着楼下的,“在那边。穿好鞋,别冻着脚。”   林宁宁连忙点一下头,朝楼下跑去。   慌慌张张爬起来的林平安悄悄关上门,穿戴齐整,就去敲妹妹的门。   林安宁看到天大亮,瞬间吓醒。匆忙打开门,听她哥说周家还没吃饭,大姐还没起,林安宁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也没敢磨蹭。   然而,因他们仨速度太快,到楼下保姆还没做好饭。   坐在楼下等着饭来张口,三人不自在极了,片刻又躲回房。   魏芝兰洗漱后出来,发现客厅只有小儿子一人,还在看报纸,“那几个孩子呢?”   “怯生,回房间了。”周建业冲楼上努一下嘴。   魏芝兰朝上面看一眼,还不见小儿媳妇,“建业,你们昨晚几点睡的?”   “回去就睡了啊。”周建业头也不抬地说。   魏芝兰不信,坐到她儿子身边,压低声音说:“你胡闹也得有个度。和平不是你,一身肉跟石头似的。你——”   “别你了。你儿媳妇是坐车累得。”周建业苦笑,“你儿子我也想。可她惦记着今天得出去,碰都不让碰。妈,就她那个脾气,真不知道你哪辈子才能抱上孙子。”   魏芝兰下意识说:“孙女也行。”意识到他说什么,转向他,“你什么意思?”   周建业朝楼梯口看一眼,没人,道:“你儿媳妇要事业不要我,你回头找个机会暗示一下。”   魏芝兰打量他一番,“上次回来,你不是这么说的。周建业,你是在给你妈下套吗?”   “亲娘啊,我能给你下什么套?”周建业好笑,“又不是让你帮我收养一个孩子。”   魏芝兰很喜欢孩子,也希望林和平早点怀上,但至少得等大儿子和儿媳妇安排妥当。   魏芝兰道:“你绝对有事,别想拿我当枪使。”   “催你儿媳妇早点生,算什么枪。”周建业很是无语地看他妈一眼,继续看报。   魏芝兰笑着问:“你说的这么简单,怎么不自己跟和平说?”   周建业的呼吸停顿片刻,恢复如常,“这事我没法开口。和平喜欢男孩,可是从我嘴里说出来,她反而会觉得我重男轻女。可能还会误以为我把她当成生育机器。”   虽然昨晚才是第一次见面,但魏芝兰能看出,小儿媳妇性格豁达,直言快语,且通情达理,又了解她儿子,不可能这么讲。   魏芝兰移到周建业对面,离她远点,免得一脚不慎,踏进坑里,“犯错误了?”   周建业摇头,“没有。”   “那是部队里的女护士或女老师跟你表白,被和平撞个正着。”魏芝兰想到以前邻居家的孩子,别管男的女的都喜欢围绕周建业转,“和平觉得你花心靠不住,打算观察两年,再决定要不要生孩子。”   周建业的报纸看不下去了,“妈,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第50章 羊肉火锅   周父跑步回来, 正好听到这句,好奇地问:“像什么?”   周建业:“居委会大妈。”   “居委会——”魏芝兰往四周看了看,抓起椅子上的坐垫就砸他。   周建业轻轻松松接过去, “看不起居委会大妈?”   魏芝兰:“激我没用。”不待他开口, 就把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告诉周父。   周父打量周建业好一会儿, 不见他心虚, 也不见他害怕, “你又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周建业一脸的无辜,“让妈有点婆婆样儿,就这么怀疑我,真是我亲爹妈。”扔下报纸起身走人。   周父:“干什么去?”   “喊我媳妇儿起来吃饭。”周建业甩一句, 大步上楼。   周父转向楼梯口, “我敢保证这小子绝对有事。”   “没事不可能撺掇我当恶婆婆。”魏芝兰看着空空荡荡的楼梯口, 眉头微皱,“难道是有人给和平表白?被他撞个正着。他不放心, 就想用孩子拴住和平。”   周父想想,“有可能。”又朝楼梯口看一眼, “他干得出来。”   魏芝兰问道:“那我是说还是不说?”   “不说!”周父说得异常干脆, “老大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 哪有空管他。”   魏芝兰一想到那位难缠的亲家, 脑袋就一抽一抽的痛, “算了,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去洗脸吧。和平下来咱们就吃饭。”   周父洗漱好, 林和平正好下楼。   周家的餐桌是可以坐八个人的长方桌。今天九个人,周建业没等父母开口,就拿着高凳子挤在林和平身边。   两位长辈看到这一幕, 越发确定周建业担心林和平被人拐跑了。   在心里腹诽一句,你小子也有今天。便装作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   饭后,魏芝兰把身份证给周建业,就随周父出去串门。   两位长辈一走,紧张的食不下咽的林平安和林安宁才敢长舒一口气。   林宁宁好奇地问:“姐夫,今天真去爬长城?”   周建军和段芬芳打算去找各自学校领导,正在门口换鞋,闻言夫妻二人异口同声,“爬什么长城?”   林宁宁下意识问:“还有几个长城吗?”   段芬芳:“不是。我的意思早几天下了一场大雪,这两天化雪,那边到处都是水,你们怎么爬长城。”   城墙上有水,林宁宁不敢了,眼神询问周建业,不去爬长城,还能去哪儿啊。   林和平道:“去紫禁城。你们仨进去,我和你姐夫去别的地儿逛逛,中午在门口集合。”说着转向林平安。   林平安明白,这是问他能不能照顾好弟弟妹妹。   去年今日,林平安不敢答应。   在外省待半年,林平安早已学会了问路,坐公交等等,干脆说:“你跟我们说坐几路车,我们自个过去就行了。”   周建军:“你们要是想逛逛,就不用坐车,最多走半小时就到了。”   林平安没来过首都,闻言只有一个想法——挺近的,就问林和平,“走着去?”   林和平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把搭在长椅上的围巾递给她。   林宁宁立即去换鞋。   周建业眉头一挑,“宁宁,你的围巾和帽子呢?”   “我不冷。”林宁宁低着头摆摆手。   周建业:“不冷,昨天坐在火车里,你包的只露一双眼睛。”   林宁宁的手僵住。   段芬芳忍不住笑了,“小孩子爱美,你说他做什么。脸和耳朵冻烂了,女孩子见着他绕道走,明年你不提醒,他也会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林宁宁趿拉着周家人给他准备的棉拖就往楼上跑。   周建业故意问:“干什么去?”   “忘了拿钱。”   林宁宁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林安宁小声问,“大姐,宁宁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林和平想也没想就说。   林安宁:“你找过他老师?”   林和平奇怪,“我找他老师干什么?让他老师盯着他。这事不用。他要是谈恋爱,绝对没心情跟小三毛一起钓鱼、打乒乓球。”   段芬芳随口问,“小三毛是谁?”   “我们村的一个小孩,比宁宁小**岁。”林和平说着,注意到林宁宁出现在楼梯口,立即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催他快点,再磨叽就到中午了。   林宁宁还有点不好意思,看到周建军和段芬芳开门出去,他姐夫也要跟出去,顿时没工夫想这些。   匆忙换上鞋跟出去,一行人已到门外。   林宁宁追上走在最后面的大哥,就拽着他的胳膊。   “好好走路。”林平安甩开他的手。   林宁宁再次拉住。   林平安皱眉,“又想干什么?”   周建业回头看一眼,“担心走丢了。”   林宁宁慌忙松手。   林平安确定他真怕走丢了,无语又好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林宁宁冲他哼一声,移到林安宁身边。   林平安担心把人惹毛了,不敢再逗他,“记住这边的地址,万一走散了,就坐人力三轮车。上车的时候别问他,知不知道这边。直接跟他说,去什么地儿。   “他如果说不知道怎么走,也别说你不知道。直接下车,再找一辆。不然他会拉着你乱逛,然后跟你说这么远,你得多给些钱。”   林宁宁不禁问:“还可以这样?”   “当然可以。”林平安道,“下了车可能此生都不会再遇到。你知道被坑了,也只能认栽。”   林宁宁想到首都很大,人很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哪怕从他面前经过,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越发跟紧哥哥姐姐,端是怕一不小心被人流冲散,去不成故宫。   林和平和周建业没想到在村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宁宁想这么多,给他仨买了票,看到他仨进去,林和平就问,“咱们去哪儿?”   周建业:“周围的胡同随便转转。”   “现在又没房产中介,转转也是瞎转吧。”林和平道。   周建业拉住她的手,“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胡同里的住户都相互认识,他俩刚到胡同口,就有人问他俩找谁。   林和平听闻这话,立即明白该怎么说。   然而,周建业已抢先说,他们听说这边有人卖房,过来看看。   果然不出周建业所料,问话的人对这边知之甚详,直言道,没听说谁家要卖房子,他们是不是找错了。   出国要办签证,还要处理家当,瞒不住左邻右舍。   周建业一听这话便知道附近没有,就说首都的胡同长得差不多,他多年没回来,可能走错了。   拉着林和平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继续比照刚刚朝有人的地方走去。   如此三次,林和平走得身上冒汗,还真让他俩撞到一家。   怎奈是个极小的院子,还没林和平娘家的院子大,价格还不低,俩人在门口看一眼就走了。   出了胡同口,周建业看了看腕表,“十一点半了。中午在这边吃,还是回家?”   “在外面随便吃点吧。跟你爸妈说了吗?”林和平问。   周建业:“也是你爸妈。”   林和平无奈地看他一眼。   周建业挑眉,“不是?”   “是。我爸妈知不知道咱们中午不回去?”   周建业:“忘了说。但他们肯定能猜到。吃烤鸭还是吃西餐?”   “都不吃。我想吃羊肉火锅。”林和平道。   天寒地冻,周建业也不想吃烤鸭和没有锅气的西餐,“那就吃羊肉火锅。咱们先去踩点,然后再去接他仨。”   “你不知道哪儿的火锅好吃?”林和平很是诧异地看着他,你是首都人吗。   周建业小声说:“你也在这边好几年,你不知道?”   “我……”林和平在这边的那几年,下了班就回去洗衣服做饭,想添个生活用品,都得挑周末,哪有空留意哪家的火锅好吃啊。   周建业见她回答不出来,顿时有些心疼,揽着她的肩膀,“想什么呢?走了。”   林和平回过神,抬头看着周建业。   周建业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是不是突然发现我超帅,爱上我了。”   林和平朝他腰间拧一下。   然而,他穿得太厚,只拧到一块棉衣。   周建业低头看到她的手都冻红了,改握住她的手放兜里。   林和平条件反射般挣扎。   周建业手上用力,林和平挣脱不出来,还被他拽着往前走。   林和平忍不住小声说:“别人都在看呢。”   周建业转向四周,确实有人在打量他们,但那眼神绝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这对感情真好”,或替他们害羞,“有吗?是你想多了。”   “我没——”对上周建业布满笑意的眼眸,林和平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亏你还是军人。”   周建业:“我可没穿着军装招摇过市。”不待她开口,“还想不想吃羊肉火锅?”   寒冬腊月,没什么能比得上一顿火锅更让人感到温暖。   林和平很是不甘心地瞪他一眼,由着周建业拉着她,穿街走巷,找到他俩一直认为最好的火锅店。   冬天吃火锅的人多,周建业担心回来没位子,就让林和平先点一锅羊蝎子,慢慢煮着,他去接几个弟弟妹妹。   好在这家店离紫禁城不远,周建业腿长走得快,来回也就半个小时。   到火锅店,不出周建业所料,火锅店已坐满了。   周建业带着他仨进去就找林和平,注意到背对着林和平而坐的人,瞳孔紧缩,就指着另一旁的路,从那人后面绕到林和平前面。   林和平抬头看到他们,很惊讶,“你们——”   “羊蝎子可以吃了吧。”周建业打断她的话。   林和平下意识点头,“可——”   “那就吃吧。”周建业再次打断她的话,示意林平安他们,“你们先吃,我点菜。”   林宁宁下意识问:“还点?”   林和平笑着说:“当——”   “当然得点。”周建业再次打断她的话。   林和平皱眉,干脆不说了,用眼神询问,干嘛总打断我的话。 第51章 买礼物   周建业倾身附在她的耳边, 用极小的声音问:“后面有个你此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让他发现,你不嫌倒胃口?”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这么巧。   周建业小声说:“我比你还想知道。”   本以为经过那件事, 他在首都待不下去, 没想到过得还挺好。   不怪人们常说,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和平下意识朝后看。   周建业防着她这点,抬手把她的脑袋拨回来,小声问,“还吃不吃?”   林和平低声问:“为什么不吃?要走也是他走!”   周建业噙着笑小声调侃, “是我认识的林董。那我可就点菜了。”   林宁宁忍不住说:“姐夫, 你俩说什么呢?不点给我, 我点。”   周建业抬起头,看到林宁宁竟敢冲他伸手, 很是惊讶,“你竟然敢点菜?”   林宁宁听出他潜意思, 两个小时前还怕走丢, 顿时有些不自在, “我——我饿了, 不行?”   “行啊。”周建业冲服务员招招手, 没容林宁宁开口, 就点六盘羊肉。   林宁宁顿时顾不上逞强,急忙提醒他,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你吃得了这么多。”周建业说着夹一块羊蝎子。搭在林和平肩上的手并没有移下来,以免林和平突然转身,以防后面的人无意间扭脸认出林和平。   看在林平安兄妹眼中便是姐夫跟大姐感情真好。   林宁宁了解自己, 不吃羊蝎子也顶多吃一盘,就把视线投向他姐——管管姐夫!   林和平给他夹一块羊蝎子,吐出一个字,“吃!”   林宁宁欲言又止。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宁宁把话咽回去,桌上多出六盘羊肉,每盘羊肉都很多,但每块羊肉都很薄,薄的超乎林宁宁想象,看直了眼。   周建业笑着问,“能吃几盘?”   一二三四盘。   可怜“短见薄识”的林宁宁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建业看一下铜锅里的羊蝎子,对林宁宁他们道,“夹出来再下羊肉。”   林平安刚刚也想说六盘羊肉吃不完,现在看到一盘顶多四两,不敢多嘴,夹出来就埋头啃羊蝎子。   随后周建业说他出去买几个烧饼,兄妹三人也不敢出言阻拦。端是怕烧饼也跟羊肉一样,薄的透亮。   烧饼没那么薄,但也差不多。   周建业买的烧饼巴掌大,放了很多油酥,又卷起来擀几次的缘故,烧饼掰开,便可以看出里面一层一层的。   每层就比纸厚一点。   不吃羊肉不喝汤,周建业得吃十几个。   周建业的目的不是烧饼,便只买了十个。   出去时有多匆忙,来时就有多磨叽。   隔着浓浓白烟,看清楚他们身后那桌上人的长相,周建业放下烧饼,就揽着林和平的肩膀,把人勾到身边,低声说:“四个男人。最年轻的二十郎当岁,最大的三十五六。”   羊肉火锅店里有挂面、手擀面,他们点羊蝎子的时候,周建业就说他要吃羊肉汤面,突然要去买烧饼,林和平就猜到他意不在此。   林和平小声问:“看出什么关系了吗?”   周建业趴在她耳边说,“姘头!”   林和平正想说,别离她这么近,耳朵痒。听闻这话惊得瞪大眼。   林安宁见状忍不住啧一声。   林和平转向她,眼神询问,你怎么了。   “这是饭店,不是你俩卧室。”林安宁说完,低头啃香软劲道的烧饼。   林和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周建业想笑,“吃烧饼。”递给林和平一个。   林和平瞪他一眼。   周建业小声说,“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林和平有一肚子话,可弟弟妹妹都在,出了火锅店,也没法问出口,改问周建业,“接下来去哪儿?”   “该我问你吧。”周建业道。   林和平下意识问:“问我什么?”   “来之前你说多带些钱,到首都再给爸妈哥嫂和姐姐姐夫买礼物。”周建业打量她一番,“你不会忘了吧?”   林和平还真忘了。   周建业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意思,林和平现在是他老婆,这辈子都是他老婆。   “你还真忘了?”周建业故意问。   林和平好生尴尬,“我忘了,还有你啊。”   林宁宁顿时忍不住啧一声。   林和平转向他,“你又怎么了?”   “牙酸。”林宁宁吐出两个字就躲到哥哥姐姐身后。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你给我过来!”   “傻子才过去。”林宁宁抓住他二姐的手臂,以免他二姐反手把他推出去。   林和平见状,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未成年。”林宁宁不待她开口,“姐夫,还去不去?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冬日天短,七个人的礼物要买许久,确实耽搁不起。   可是周家又什么都不缺,林和平思前想后,花重金给她公公婆婆大哥大嫂每人选一件羊绒大衣,就问周建业他姐喜欢什么。   周建业指着林和平给他嫂子买的深蓝色大衣,“这样的。”   “认真点。”林和平道。   周建业:“我说的是实话。”   林安宁忍不住问:“买两件一模一样的不好吧。给人的感觉像批发一样。”   “你姐夫懒得陪我逛下去,故意这么说的。”林和平道。   周建业忙说:“冤枉。大姐真的很喜欢这种衣服。”   “万一不合身呢?”林和平问,“你姐会怎么想?买衣服之前都不知道问问你,一看就没用心。”   周建业:“不合身你就说是我让你买的。”   小姑子通常比婆婆难伺候,哪怕周建业的大姐很喜欢蓝色,林和平也不能买两件一样的。   羽绒服的价格不便宜,林和平想了想,给他姐一家三口买三件羽绒服。   林宁宁看到他姐又递出去一把钱,移到他二姐身边,小声说:“快赶上咱仨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是你俩,没有我。”林安宁说着,一顿,“花的其实也不是大姐的钱。”   林宁宁点头,“我知道,姐夫的钱。姐夫的工资花没了,还拿什么买摩托车啊。”   “用你们的压岁钱。”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宁宁吓得打个哆嗦,回头看去,果然是他姐夫,“你什么时候绕到我们身后去的?”   “你姐挑羽绒服的时候。”周建业发现林和平挑羽绒服的时候特别仔细,有点绒露出来都不行,估计得好一会儿,就出去买点吃的。   周建业把烤红薯和板栗递过去,“吃不吃?”   林宁宁正长身体,消化得快,又陪他大姐逛了小半天,早饿了。   拎的东西塞他大哥怀里,接过板栗就问,“姐夫,刚刚说的压岁钱什么意思?”   “压岁钱都不懂,你怎么考上的市一中?”周建业表示怀疑。   林宁宁当然懂什么是“压岁钱”,“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压岁钱?”   “我们这边没结婚的都有压岁钱。”周建业说得一本正经。   兄妹三人深信不疑。   回去的路上,林平安就问林和平,“大姐,回头伯父伯母给我们压岁钱,我们该怎么拒绝?”   林和平看向周建业,你又跟他们胡说什么呢。   周建业道:“长者赐,不可辞。大过年的别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可是我都二十三了。年后就二十四了。”林平安提醒他。   周建业:“我大姐四十四。”   林平安还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   林和平道:“那就收着。反正我也要给她儿子压岁钱。”   林平安还是觉得这么大拿压岁钱很丢人,“那你多给点。”   林和平很是干脆地应下来,却没打算搞特殊——周建业的哥哥嫂嫂给多少,他们就给多少。   怕林平安乱想,林和平就移到周建业身边,挽着他的手臂。   跟在身后的兄妹三人看到这一幕,大步越过他俩,像后边有人追他们似的,急急往家去。   周建业乐不可支,“瞧你把他们吓得。”   “习惯就好。”林和平脱口而出。   周建业忙问,“你习惯了?”   林和平的身体僵住,不由地停下来。   周建业抽出手,搂着她的肩膀,“刚刚怎么那么自然?”把他吓一跳,还以为是被段其智刺激的。   林和平想说,刚刚没想那么多。   又觉得这话坐实了,她习惯跟周建业这般亲密。   林和平思索片刻,“我有事问你。”   “火锅店那事?”   林和平点头,“你说姘头,是真的还是猜的?”   “我说胡扯的,失望吗?”周建业不答反问。   林和平:“失望,但不会觉得恶心。”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早被原单位开除了。”周建业道。   林和平想说,活该!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你爸妈——”   “他们不掺和这种事。”周建业道。   林和平:“那就是你?可是你一直在部队,难道是你朋友?”   周建业没打算告诉林和平。   可是事情没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周建业想让她开心点,只能说:“去年我找几个买几束花去他单位接他,向他表白,又跟他单位的人说,你发现他不正常跟他离婚了。他单位不可能还要他。”   对于公职人员来说,私生活混乱远比只是喜欢同性恶劣。   好几个男人不找别人,独独找段其智,段其智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林和平想到这些,不禁说:“你这招真损。”   “那也是他自找的。不骗婚,且被骗的还是你,我才懒得收拾他。”周建业道。   林和平想道谢,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去年那时候你还不乐意跟我结婚,怎么会想到收拾他?” 第52章 外甥像舅   周建业的直觉告诉他, 不能说实话。   “我如果说恶心那孙子,顺便帮你出气,你信吗?”周建业问。   林和平:“那时候你我又不熟。”   “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个理由呢?”周建业又问。   林和平觉得这个理由也不值得周建业脏了他的手, “是不是想收拾你前妻, 又不好冲她出手, 干脆从段其智身上找补回来。”   周建业惊讶, 她怎么会这么想。   林和平误以为猜对了,“你也不怕暴露。”   “不会的。我找的人嘴严,那孙子轻易见不到。”   林和平道:“我以前觉得首都很大,不刻意找他, 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今天不照样碰见。”   周建业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   林和平吃惊, “他们怎么会听你的?”   “爸给找的人。”   林和平:“你刚才还说——”   周建业忙捂住她的嘴巴, “小声点。想让平安他们听见是不是?”   林和平抬头看去,三个弟弟妹妹像是没听见, 扒开周建业的手,长舒一口气, “一个人渣, 犯不着。”   周建业道:“正因为他是人渣, 不捅出来, 他还会骗别的女生。”   林和平想到现今的情况, 二十五不婚都会被指指点点, 段其智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声誉,为了后代也会再找。   林和平道:“你说得对, 是我没想到。可是他工作没了,怎么还有心情吃火锅。”   “鬼知道。”周建业心里有个主意,嘴上说:“明天找人查查?”   林和平思索片刻, 摇摇头,“还是算了。免得被他发现上次的事也是你干的。”   周建业打量她一番,“你在担心我?”   “我——”嘭地一声,林和平的额头撞到周建业下巴上,痛的嘶一声。   周建业倍感好笑,“这么着急干什么。”   “红了吧?”林和平抬起头。   周建业低头在她额上亲一下,“好了。”   林和平愣住。   周建业俯身过去,林和平回过神,慌忙挡开,低声吼他,“干什么?”   “亲亲就不疼了。”周建业脱口道。   轰一声,林和平的脸变得通红通红,惊慌失措地往周围看。   周建业又想笑,“你包的就剩一双眼睛和额头,谁能看出来你是谁。”   林和平摸摸脸上的围巾,放松下来不禁瞪一眼周建业,“再动手动脚,以后别想我跟你出来。”   “我可没动手动脚。”周建业提醒她。   林和平想到他动的嘴,脸越发热,拨开肩上的手,“离我远点。”   周建业再次揽住她的肩头,林和平又想躲开,听到周建业说:“正事。”   林和平停下,瞪着眼睛催他,快说!   周建业悠悠道:“我姐那个人性格跟你有点像。”   林和平不懂他什么意思。   周建业:“脾气直,最是看不上八面玲珑情商高的人,觉得人家虚伪。见着她,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装傻。你一片好心同她解释,她反而觉得你过于聪明,能把我爸妈的棺材本哄得一干二净。”   “你爸妈会帮我吧?”林和平问。   周建业想想,她姐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孩子看顾,等他爸妈老了病了,他在部队出不来,帮助兄嫂照顾老人的只能林和平。   周建业道:“不会太明显,免得帮出仇。”   然而,周建业担忧的事根本没发生。   中午,林和平去火锅店的时候,周建业的姐姐到娘家,段芬芳就把周建业借的钱还给她。   周建业的大姐一看还她两倍,就问父母,周建业怎么给她这么多。   魏芝兰胡诌道,其中一倍是她给的。周建军也得一份,都是从周建业给他们老两口的利息里面出的。   周建业的大姐又问,周建业知不知道。   魏芝兰继续胡诌,没敢让他知道。   最近两年很流行羽绒服,周建业的大姐就说,明儿就去买几件羽绒服。   下午,周建业拎着羽绒服进门就甩给他大姐,直言林和平买的。   周建业的大姐拆开一看,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再想到包里的那沓钱,只剩心虚。   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吃过晚饭,周建业的大姐就把羽绒服换上,跟丈夫和儿子回家。   九点左右,回到卧室,林和平就忍不住问,“你大姐不是挺好的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你还给他们买那么多衣服。”周建业道,“你今天拎回来的要是给宁宁他们买的。大姐不甩脸子才怪。”   林和平:“我又不是智障,在你家给我弟弟妹妹买衣服。就算十分想买,也是等走的时候再买。”   “我媳妇儿聪明。”周建业掀开被子,拍怕身边的位子,看着林和平躺下,才开口,“我猜我们的孩子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林和平抬手挡开他,一脸警惕,“又想干什么?”   “我哪有干什么。不过是希望你早点习惯。”周建业道。   林和平:“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像!”周建业拉灭电灯,伸手把人带入怀中,不待她挣扎就开口问,“就不像知道能做到哪一步?我保证你说停就停。”   黑暗给了林和平勇气,“没骗我?”   “我还指望你生个孩子呢。”   林和平不信,“你就这么喜欢孩子?”   “我喜欢好玩的孩子。比如宁宁,小三毛。”周建业实话实说,“不喜欢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林和平想翻白眼,“你怎么不说只喜欢懂事的学霸。我的脑袋没宁宁好使,不见得能生出个小学霸。”   “你大概没听说过,外甥像舅。”周建业的手慢慢移到里面,见她像是没发现一样,胆子大起来,“媳妇儿,你送我的两盒东西在我包里,咱们今晚就试试?”   林和平下意识想问,什么东西。注意到他的手在哪儿,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   周建业知道今晚到此为止。   可他不甘心。   轻轻在林和平脸上咬一口,不出意外的被林和平一把推开,周建业箍住她,“睡觉!”   林和平不放心,“只是睡觉?”   “你想做点什么,我不是不可以为你效劳。”   林和平朝他小腿上踹一脚,“别贫!”   “不敢。”周建业按住她的脚,不禁嘶一声,“咱俩一起泡的脚,你的怎么这么冰?”   “大概气血不足。”   “明儿让平安他们自由活动,我带你去医院找老中医看看。”周建业道。   林和平问:“要不要喝中药?”   “妈最喜欢熬中药,让她给你熬。”前几年段芬芳天天喝中药,魏芝兰帮她熬中药,都快熬成中医,“她熬的中药不苦。”   林和平怀疑周建业又糊弄她,“中药有不苦的?”   “苦我帮你喝。”周建业答得干脆,心里想的是,届时我妈盯着你,毒药你也不好意思拒绝。   可惜林和平不知道,脚被周建业捂热,陷入梦乡。   周建华家灯火通明,丝毫没有睡的意思。   回到家换上厚厚的睡衣,周建业的外甥就问周建业的大姐,“妈,羽绒服是放柜子里,还是听小舅妈的,放院里散散上面的味儿。”   周建华听闻这话,把挂在衣柜里的羽绒服拿出来,“你小舅妈说新衣服有味儿,还是放外面吧。”正想拿出去,看到羽绒服款式又停下来,转向她爱人,“我昨晚跟你说,明天你放假,咱们去买羽绒服,和平今天就把衣服买来了。是不是爸妈告诉她的?”   “你这几天都没回去,爸妈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周建业的姐夫吴安家无奈地瞥她一眼,“即使爸妈知道,也不好意思让小儿媳妇给大姐买衣服。”   周建华想想,她爸妈说不出口,“春节去给爸爸拜年,我要不要给她弟弟妹妹压岁钱?”   “你给也不亏。”吴安家把他的羽绒服扔给周建华。   周建华忙抱住,“小心点。”   吴安家无语,“一件衣服,又不是买不起。”   “我当然买得起。可和平买的正是我看中的款式。再想找这样的就难了。”周建华越想越奇怪,“她竟然跟我眼光一样。”   吴安家忍不住提醒她,“你看中的这几款是最贵的。你弟妹不差钱,挑贵的买,挑中你看好的很正常。半夜了,睡不睡?我明天还有事。”   周建华:“明天放假还有事?”   吴安家颔首,脚放在滚烫的热水袋上,舒服的喟叹一声,“帮建业办点事。”   周建华把衣服给儿子,交代她放廊檐下,关上门才说,“他能有什么事。一回来就没个正行,亏得和平受得了他。”   吴安家听到儿子屋里关门,不担心被孩子一秃噜嘴传出去,才说,“跟和平有关。”   “她?”周建华不禁朝外看一眼。   吴安家顿时知道她想歪了,“羽绒服不是为了托我办事特意买的。这事和平不知道。”   周建业常年在外,除了跟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联系,都不跟亲戚来往,周建华想不通他能有什么事。   周建华试探道:“是不是让你收拾他前妻?别想骗我。他之前就找爸要人收拾和平的前夫。当时你我都在。”   吴安家想起来了。   刚才没想到,是那次记忆最深的是周建业离婚又火速结婚。   吴安家道:“这次还是那位。今天撞到建业面前,险些看到和平。”   “他还在首都?”周建华比周建业和林和平还惊讶。   吃饭前听到周建业说,段其智还在首都,吴安家也很意外,“段家不穷,我以为不去南方谋出路,也该想办法出国了。”   周建华道:“都在首都混不下去了,还留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第53章 叔侄比较   这也正是周建业想不明白的。   吴安家道:“建业怀疑他攀上高枝, 让我帮忙打听打听。”   不是直接动手,周建华放心许多,“打听到先告诉我。”   吴安家应下来, 并没有这么做。   年初二去周家拜年, 吴安家趁着周建华跟林和平相互给孩子压岁钱的时候, 冲周建业使个眼色, 名曰出去抽根烟。   林宁宁不禁说:“姐夫不是不抽烟?”   “他是不爱抽烟, 不是不会。”周建华把钱塞林宁宁手里,“拿着,留你买学习用品。”   林宁宁下意识往后躲,“我都十八了。”   “吴淼也十八了。”周建华看一眼她儿子, “他上高二, 你上高一, 也有压岁钱。”   魏芝兰开口道:“宁宁,给你就拿着。吴淼不好好学习都好意思收,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吴淼正琢磨压岁钱怎么花,听闻这话忙说:“老师说以我的成绩绝对能考上师大。”   魏芝兰很不想打击孩子, “以宁宁的成绩绝对能考上全国最高学府——帝都大学。”   吴淼手里的钱哗啦啦啦掉落在腿上。   林宁宁忙说:“我没想过考帝都大学, 我的目的是国防大学。”   吴淼腿上的钱掉在地上。   周父放下茶杯, 很是吃惊地问:“哪个学校?”   “国防大学。”林宁宁以为自己搞错了, “我查过国防大学的分数, 比帝都大学低几十分, 没错啊。”   魏芝兰知道她老伴儿为什么这么震惊,以前就想让儿女考军校, 俩人都不愿意。好在后来周建业考上了。但不是国防大学,周父虽然很高兴,并不满意。   没想到乖巧的林宁宁这么大志向。   魏芝兰说:“我们当然相信宁宁能考上。以为你的目的会是最高学府。毕竟, 宁宁是青州市的状元。”   吴淼顾不上地上的钱,“什么状元?”   周建业在信中把林家兄妹四人夸得天花乱坠,仿佛只有天上有,人间很难寻。   魏芝兰没忍住,跟周建华说过好几次。   周建华把压岁钱塞林安宁和林平安手中,道:“你宁宁小叔是青州市中考状元。”   吴淼脱口道:“全国卷?”   魏芝兰道:“你中考的卷子是全国卷吗?”   不是,是首都市自己出的试卷。   吴淼:“他那个状元——”   “有水分?”周建华一直拿聪明不爱学习的儿子没办法,想到青州市的教学水平没法跟首都比,故意问:“你在首都,宁宁在乡下,你高二,宁宁高一,敢不敢和宁宁比比?”   吴淼看一眼站在他姥姥身边,安安静静的林宁宁,跟他们班的书呆子很像,有次没考好书呆子还偷偷抹泪。   吴淼总觉得他妈故意的,等他把林宁宁惹哭,好借机揍他,“比是可以比。可是我赢了也不光彩啊。”   周建军开口道:“你输了更丢人。”   吴淼脸皮厚,并不生气,“我奶奶说外甥像舅,丢人也是因为像你。”   周建军气得想揍他,指着吴淼道,“等着,我现在就去出题。”   “等等!”吴淼转向林宁宁,“作为当事人之一,你们是不是该问问林宁宁同不同意跟我比?”   周建华道:“你该喊宁宁小叔。”   吴淼点一下头,“好。宁宁小叔,比吗?”   林宁宁下意识找他大姐。   林和平笑着说:“又不是上战场,输了姐也不怪你。”   吴淼道:“我也不笑话你。”   林宁宁张了张口,想说他担心的不是这点。   周建军看出来,不待他开口,拉着林宁宁的手臂,冲大外甥招招手,“跟我上楼。”   周建华忍不住跟上去。   林和平犹豫片刻,也跟过去。   魏芝兰冲周父道:“咱们也上去看看。”   片刻,客厅里空无一人,周建业扔下烟蒂,看到这一幕,催他姐夫,“快说。”   吴安家放下手中的香烟,“他现在是倒爷。”   “南边的货倒到北方?”周建业问。   吴安家点头,“我还查到由于他这一年来赚很多钱,有些人家图他的钱,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想把自家闺女嫁给他。”说着,顿了顿,“你打算怎么办?”   周建业沉吟片刻,道:“再查一下他有没有触线。”   吴安家明白了,“还能在家呆多久?”   “初八回去。”   吴安家道:“初八之前查出来,你自己料理。没能查出来,我帮你收拾?”   周建业:“谢谢姐夫。”   “跟我客气什么。”吴安家拍拍他的肩膀,“外面冷,进去吧。”   俩人甫一进门,就看到从楼上下来一群人。   周建业顺嘴问道:“干什么呢?”   林和平道:“大哥出题让宁宁和淼淼比比。”   周建业转向周建军,发现他手里有本书,还有几张纸和两支笔,“还没出?”   林和平点头,“这就出。”   “给我!”周建业朝他大哥伸手。   吴淼一步窜出来挡住,“不行!”   周建业吓一跳,“还怕我偏向宁宁?”   “不是怕,您一定会。”吴淼转向周建军,“大舅,快写,再磨叽我就不比了。”   周建华不禁说:“瞧把你给能耐的。”   吴淼抬起下巴,一脸的倨傲,“手长在我身上,我不写,您还能逼我。”哼一声,躲到他大舅妈身后。   周建华正想揍他,看到他的动作气笑了,“我不能逼你,你躲什么?出来!”   “就不出去!”吴淼说着,又冲他妈哼一声。   周建军皱眉,“你闭嘴!我写好之前不准开口。”   吴淼立即把嘴闭上,却没闲着,踮起脚尖勾着头试图偷看题目。   可惜他的小算盘被他妈发现,周建华坐到她弟弟身边,把儿子的视线挡在身后。   吴淼忍不住嘀咕一句,“真是我亲妈。”   周建华猛地转过头。   吴淼吓得往后缩。   围观的众人顿时忍不住笑了。   脸皮厚如吴淼仿佛没听见,移到林宁宁身边,自来熟的搂住他的肩膀,小声问:“你哪门功课最差?”   林宁宁想了想,“英语吧。”   “英语啊。”吴淼的也不是太好,但一想他高二,林宁宁只是高一,词汇量肯定没他多,“你期末考考了多少分?”   林宁宁:“九十五。”   吴淼心中暗喜,浑然没有发现周建业噙着笑,端着水杯从他俩身后移向林和平,   吴淼又问:“你语文怎么样?”   林宁宁回想一下期末考试成绩,“比英语好一点,比数学差一点。”   “那你语文考多少?”吴淼忙问。   林宁宁:“九十八。”   比他还少三分啊。   吴淼轻咳一声,压下亟待出口的笑意,“林宁——宁宁小叔,我比你多上一年,我觉得只比数学对你很不公平。应该把英语和语文也加进去。”   林宁宁看一眼忙着出题的周建军,“这么冷的天,让你大舅写这么多,不好吧。”   吴淼小声说:“你不懂,我大舅就是个书呆子。最爱写写算算。对他来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学生把他出的题做出来。你不想我大舅失望,等一下就认真写。”   林宁宁很想解释,每一道题他都会认真对待。一想这里不是他家,吴淼也不是小三毛,他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干脆把话咽回去,听他大姐的话——装成书呆子,老老实实点头。   林和平看到这一幕,戳一下周建业的腰,“他们聊什么呢?”   “我大外甥正在给我小舅子下套。”周建业把水杯递给她,“捂捂手。估计多半把自己套进去。”   林和平没听明白。   周建业附在她耳边大致说一遍。   林和平忙把水杯还给他。   周建业伸手勾住她的腰,低声说:“吴淼那小子欠收拾,别去!”   “你大外甥信心满满,刚刚还说绝对能考上师大,宁宁肯定以为他成绩特好。”林和平小声说,“认真对待比赛。”   周建业道:“本来就该认真对待。”不待他开口,冲围观出题的林平安和林安宁招招手。   兄妹俩人立即跑来。   周建业指着北面的条几,“底下柜子里有副麻将,拿出来,我和你姐教你们玩麻将。”   兄妹两人异口同声,“我们不赌博。”   “咳!”林和平刚刚喝进去的水全部喷出来。   周建业忙把手帕递给她,瞪一眼俩人,“谁跟你们说会玩麻将就是赌博,快点!”   俩人看到林和平呛着,意识到反应过激,一个老老实实去拿麻将,一个老老实实搬小方桌。   周建华见状,忍不住说:“建业,他俩比好你们再玩。”   “这点事就影响到他们,上了考场还不得吓尿。”周建业一边带着林和平朝麻将走去,一边说:“高考考的是知识,也是心态。”   周建华下意识说:“吴淼心态特好。”   “那你还担心什么。”周建业看一眼他大外甥,“别说我们在这边搓麻将,把电视也打开,也影响不到他。”   周建华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周建军起身,“好了?”   周建军把两张纸递给俩小的,吴淼接过去就说,他们还想比比语文和英语。   “语文和英语可不好出题。”周建军提醒他俩。   吴淼:“您还按照初三的课本出。我们老师经常提到以前的知识,没事的。”   “那就出诗词?”周建军问。   吴淼拿起笔,冲他大舅摆摆手——赶紧去。   语文和英语很好出。周建军照着书本抄几首诗,抄一段话,漏掉其中一句或一个单词,让俩填空。   以至于俩人刚写好数学,周建军就把题目出好了。   跟数学一样,语文和英语各五道题。   俩人再次同时写好,周建军也把试卷改出来了。   吴淼把他的试卷递过去,就问他大舅,“答对几题?”   “自己看。”周建军递给他,就给他们改英语和语文。   周建华勾头看一眼,不禁说:“宁宁全对,吴淼错一题?”   吴淼正看他的,闻言夺走林宁宁的,“我看看!”   “顺便也看看这个。”周建军把语文题目递给他。   吴淼不禁说:“这么快?”   “我照着课本批改,还能要多久。”周建军说话间又把英语批改出来。   吴淼接过“英语试卷”,他和林宁宁的一样,全对!但语文,他对了三题,林宁宁又全对,吴淼不信,“不可能!”夺走林宁宁的试卷,“是大舅改的吗?别是小舅偷偷改的。”   周建业气笑了,“我在这边坐着呢。”   吴淼瞥到周建业手中的麻将,又看到他大舅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笔,“不可能!林宁宁期末考试成绩还没我好。我比他还多上一年,怎么可能他全对,我只有英语全对!”   周建业道:“想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很好奇大姐夫的名怎么变成吴框框,因为那俩字是安/邦啊 第54章 爆米花   吴淼连连点头, “您知道?”不待周建业开口,“其实就是你改的吧。”   “跟你大舅同胞而生的是你妈,不是我。”周建业道, “你小舅我很厉害, 但也没有分/身的本领。”   吴淼无语, “时刻不忘夸自己, 是我小舅没错。您真知道?”   “很简单, 宁宁学校满分一百分,你们学校跟高考试卷一样,语文和数学一百二,英语一百。”周建业亮出一张牌, “媳妇儿, 这张要不要?”   林和平下意识说:“不要。”   “我换一张。”周建业把牌收回去。   林平安好奇地问, “麻将可以这么玩啊?”   吴淼咬咬牙,“当然不可以!我舅耍赖!”转向林宁宁, 面色不渝,“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们学校是一百分?!”   林宁宁想解释, 他也没想到吴淼才上高二, 试卷分就跟高考一样。   周建华先他一步说:“告诉你就能考好了?”   周建业悠悠道:“告诉他, 你儿子就不跟宁宁比语文和英语了。”   吴淼不禁问:“你怎么又知道?”   “我给你小舅妈倒水时不小心听到的。”周建业又亮出一张牌, 林和平朝他脚上踩一下, 别耍赖!周建业把牌收回去,“你听到宁宁语文九十八, 不震惊还很高兴,肯定以为满分一百二。我都不用猜。   “你应该再问一句,他数学考多少。宁宁说一百分, 你来一句,怎么这么巧,正好一百。你小宁叔不介意告诉你,满分一百。可惜,高兴太早,以为十拿九稳。没料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建华看向她儿子,“是这样?”   是也不敢承认。   吴淼道:“小舅兵法看多了,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满肚子心眼。”   周建华明白周建业猜对了,“自作聪明还好意思倒打一耙。我今天不——”   段芬芳忙拦住,“大姐,年还没过完,干什么啊。俩孩子随便比比,你当真了,俩孩子以后还怎么相处。吴淼,向你妈保证,以后不再耍小聪明。”   吴淼不禁瞥一眼林宁宁。   周建华瞪眼问:“你还不服?”   “服了,服了。”吴淼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爸只顾跟他姥爷聊天,没有帮忙的打算,不敢跟说揍他就揍他的母亲大人犟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周建华:“说!”   吴淼忙说:“小舅说林宁——宁宁小叔的语文试卷满分一百,不可能只失两分啊。”   周建业开口问:“作文只扣两分,历年高考又不是没有。”   吴淼不敢置信地问:“除了作文全对?”   “不然呢?”周建业挑了挑眉,睨了他一眼。   吴淼一步窜到林宁宁跟前。   周建华吓得挡开他,“你想干什么?”   吴淼想说,他没想干嘛啊。看到他妈一脸的警惕,顿时忍不住翻个白眼,“你以为我要打他?小舅就在那边,我敢吗。”朝最东边看一眼。   周建业笑着说:“你不敢。”   周建华还是不放心,警告她儿子,“不准捉弄宁宁。”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还是不是我亲妈。”吴淼瞥他妈一眼,勾住林宁宁的脖子,“咱俩聊聊。”   周建华指着旁边的长椅,“在这儿聊。”   “我们小孩的事,你们大人不懂。”推着林宁宁,朝楼梯口去。   林宁宁不禁回头找他姐夫。   周建业摆摆手,“放心去,敢吓唬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   吴淼的身体变得僵硬,瞬间又恢复过来,依然被林宁宁察觉到。   林宁宁上楼,周建华忍不住朝楼上瞅,余光注意到周建业当真在教林平安和林安宁搓麻将,林和平更像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周建华道:“和平,不担心他俩打起来?”   “不会的。宁宁有分寸。”林和平回头说。   周建华唉一声,“我不是担心宁宁,我担心吴淼不懂事。”   周建业道:“你儿子最是识时务。我没猜错,此时应该在套宁宁的学习方法。”   吴安家对孩子间小打小闹的事不感兴趣。   听到周建业的话,吴安家多了些许好奇,“宁宁会告诉他吗?”   周建业脱口道:“不会!”   周建华的脸色秒变。   林和平朝周建业脚上踩一下,别胡说。   周建业道:“因为宁宁没什么方法,天生聪明。”   “天生聪明?”周建华不禁转向她爸妈,你们信吗。   周建业:“不信拉倒。不出三分钟,你儿子就会下来。”   然而,刚过一分钟,众人就听到砰砰的脚步声。   朝楼梯看去,不是吴淼又是哪个。   吴淼直直地朝周建业走去。周建业不待他开口,“是不是很想知道,宁宁是怎么做到,满分一百分的语文考九十八的?”   吴淼惊得停下来,不敢置信,“您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因为我比尔等凡人聪明。”周建业道,“就像宁宁比你聪明一样。”   吴淼嗤一声,听到脚步声,朝后看去,林宁宁也下来了,怎么看怎么像书呆子,“你说他是天才?”   林宁宁忙说:“我不是天才,只是上课看书的时候比别人更专注一点而已。”   吴淼不信,“就这么简单?”   “你觉得简单,你能做到全神贯注?”周建军不待他开口,“不用你坚持一节课,三十分钟,能做到吗?”   吴淼正想说,那有何难。忽然想到他好像只能坚持十分钟,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周建业撩起眼皮,看一下大外甥,就移向林宁宁,“过来——”   砰!   众人吓一跳,周建业手中的牌掉在地上,“什么声音?”   周建军想也没想就说:“哪家孩子又在爆米花。”   “大院里也有炸米花的?”周建业不信。   魏芝兰开口道:“爆米花的进不来,孩子又想吃,也不知道去哪儿弄得,前几天刚弄过来的时候一早就炸,吵得大院里的人都要揍他们,才把时间调成上午。”   “声音这么响,应该离咱们很近吧。”周建业道。   魏芝兰指着西边,“中间隔两家。”   周建业捡起牌往桌上一扔,就喊保姆阿姨给他弄几斤大米。   魏芝兰不禁问:“你不是不爱吃吗?”   “我媳妇爱吃。”周建业拉起林和平就朝厨房走去。   魏芝兰看到林和平脸上的无奈,张了张口,看到林宁宁和吴淼跟上去。魏芝兰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随着林平安和林安宁也被他叫出去,魏芝兰就转向他老伴儿,“建业上次说和平要忙事业,没空照看孩子。前几日又说,和平不想生孩子,他想要孩子。我总觉得和平不想生的原因是建业。”   周建华道:“您没感觉错。周建业那个德行的,也就是人家脾气好,换成他之前那个,他听人家的话转业,人家也得跟他离婚。三十多岁的人,还跟没长大似的。瞧瞧他刚刚说的什么话,‘我比尔等凡人聪明’。他该庆幸把宁宁捎带进去,不然我非得骂他。”   魏芝兰皱眉,“我在和你爸说正事,你先别嚷嚷。”   周父问大儿子和儿媳妇:“校领导怎么说?”   周建军:“被建业说中了。但有个前提,那边真缺老师。”   魏芝兰道:“教育荒废十年,除了大城市,就没有不缺老师的地方。”   “妈,你们在说什么?”周建华忍不住问。   魏芝兰道:“别问了。这事你们不能知道。忍不住说出去就麻烦了。”   周建华还想说什么,被吴安家拦住,“爸妈,连我爸妈也不能说?”   周父微微颔首。   吴安家道:“我们权当没听——”   砰!   又一声爆米花的声音传来,吴安家吓一跳,扯一下周建华,出去看看。   俩人一走,周父就问大儿子,“去多久?”   “一年半,三学期。”周建军道,“学校那边说,这次支教也会写在履历上,对以后评职称有好处。”   周父抬抬手,“这些都是小事。到了那边盯着点建业,别让他由着性子来。你俩现在这样,他再离婚,我和你妈就没法在这四九城呆了。”   “我们知道。”周建军道,“爸,妈,你们也别想这么多。建业跟和平都是离过一次婚的人,敢结婚肯定就没想过离婚。除非建业犯了原则性错误。”   周父叹了口气,“道理我们都懂,可毕竟不在跟前。”   “坐飞机也快。”段芬芳道,“爸妈,我们明年春节要是不能回来,就让建业来接你们。免得我妈闯进来,年都过不好。”   魏芝兰道:“这事还早。你们——”听到脚步声,帮把话咽回去,起身道,“炸好了?”   “还没有。”林宁宁推门进来,“伯母,我,我姐夫说要糖水浇在大米上面,然后再爆米花。”   魏芝兰无奈地摇头,“都没他会吃。等着,我去化糖水。”   周建业确实不喜欢吃,但刚爆出来的很香,周建业抓一把放嘴里,觉得味道还行,又想到他家十几口人,又让林宁宁去拿五斤米。   林和平忙拦住,“做那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留咱们路上吃,反正一时半会不会返潮。”周建业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次日跟周建军出去看房子,又撺掇他大哥在学校附近买处商品,忽悠他姐南方娶儿媳妇都不要三大件,改要房子,把几家的钱花的一干二净,也把他的爆米花忘了。   周家的日子很不错很不错,但老两口以前吃过糠咽过野菜,不喜欢吃米花也不舍得扔,以至于吃了半个月都没吃完。   周建军和段芬芳收到来自青州市的电话,收拾包袱顺便把剩的米花一块带走,老两口很是松了口气。   清河村村民紧张了。   老村长和小学校长把林和平买的床、炉子、煤球、电饭煲、书桌以及锅碗瓢盆灶归置妥当,把两间新房塞得满满的,还觉得简陋。   校长中专学历,一想到来的两位支教老师,一个是中专学校的老师,一个是大学老师,别提多惶恐和不安。   听闻老村长嫌简陋,校长跟着附和,“确实简陋。听说首都的老师住楼房,哪能住得惯咱们的房子啊。”   为周建军和段芬芳准备的房子,正是县里让盖的六间小学的其中两间。   老村长看着青砖瓦房道:“房子还行,就是屋里没人气,看起来冷冰冰的。”   校长想了想,“他们都没来,肯定没人气。我们把炉子生起来?屋子暖了,看着也就不冷冰冰的。”   “你们真麻烦。”   校长和老村长回头,门口有个小孩。   小孩挎着书包,看起来像是刚放学。   老村长道:“你咋来了?”   “来找你一起回家啊。”小三毛道,“这事你们应该去村里找人。”   老村长下意识问:“找什么人?”   “找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在他们床上滚几下啊。”小三毛见他爷爷没明白,“堂叔结婚那天,二奶奶让我上床滚几下。我问为啥滚,二奶奶说增加人气。你也在,还催我快点。才几年啊你就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1 12:00:00~2020-11-24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93747、困.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vvvino520、77lingshui 100瓶;瑤非魚 60瓶;瘦瘦 45瓶;Ray 34瓶;xp 30瓶;庭庭 26瓶;手可摘星辰 20瓶;拾光不老 12瓶;26144385、心生、月挂、小初、过期仙丹、Yeh 10瓶;26193835 8瓶;淡 6瓶;西柚、阿隐、咕咚来了!、30178818、玉簪 5瓶;ping 4瓶;繁华落尽、zc1303 3瓶;萧亦寒、独眼仰望 2瓶;肥肥猫咪打怪兽、胖胖、莫雅兰Meran、神的小雏菊、22619628、231552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是非不分   老村长和校长的呼吸同时停顿片刻。   村里的陋习, 老村长身为一村之长不破除还“助纣为虐”,没法自打脸,用眼神示意校长开口。   校长因上学的缘故结婚晚。他结婚那天, 他老娘也把他弟弟的儿子抱他新床上滚几圈, 他当初没出言阻拦, 现在也不好训小三毛。   校长沉吟片刻, 道:“被子还没做好, 没法让孩子上去滚。再说了,城里人也不喜欢这个。”   “他们喜欢啥啊?”小三毛不待他俩开口,“你们没去过首都,肯定不知道, 我去问姑奶奶。”书包往他爷怀里一塞就跑。   老村长忙说:“天快黑了。”   “正好跟我爹一起回来。”小三毛挥挥手, 就朝食品厂跑。   老村长下意识追, 到门口看到天色,食品厂的工人快下班了, 路上全是人,不担心小三毛被拐子拐走, 回身道, “就听你的, 把炉子生起来。县里有没有说啥时候到?”   “明天傍晚。”校长说起这事忍不住犯难, “县里让我们去接, 可是咱们学校只有一辆自行车, 还是我的。我咋去接啊。”   老村长摆摆手,“不碍事, 我跟你一起去。”   “驾您的马车?”校长忙问。   老村长点头。   校长期期艾艾地道:“学校没,没钱租车。我看,不如让林和平去接。”   “人家要是来帮林和平办厂, 或来探亲,用得着你张罗。”老村长瞪他一眼,“是非不分。你是咋当上的校长?”   校长想解释,他只是提个建议。   食品厂的拖拉机有棚,坐上去不冷。   马车四面透风,他担心城里人受不住海边冬天的狂风。   校长忽然想到他娘说过,清河村的老村长早年杀的鬼子比他见过的还多,慌忙把心里话咽回去,“我担心马车太慢,回到这里天都黑了。”   老村长道:“想多了。人家在乎这些,压根不会来。赶紧把炉子生起来,我去找和平给他们买些鸡鱼肉蛋,留后天吃。”实则担心小三毛又在厂里吃饭,吃饱了看会儿电视,看太晚直接在林宁宁床上睡下。   然而,他紧赶慢赶,到食品厂,小三毛还是吃饱了。   还未出正月,天太冷,林和平想早点上床休息,以至于工人还没下班,她就开始做饭。   电饭锅煮粥,用炉子炒的醋溜白菜和辣子鸡丁。   小三毛到时林和平刚把粥盛出来。   林和平不想吃剩饭,更不想连吃两顿一模一样的,就把电饭锅里的粥盛给小三毛。   林丰收不在,没人拦着小三毛,小三毛边呼啦啦喝粥边问她城里的规矩。   林和平担心周建业的大哥大嫂有洁癖,不喜欢外人碰他们的床,就对小三毛说:“屋里没人气是不大好。等他们过来,我有空就去陪陪他们。”   “我也一起去吗?”小三毛问。   林和平想到俩人没孩子,放学后整个学校空荡荡的,怎么想都有些凄惨。   “你想去也可以去。可是他们不会跟小孩玩啊。”林和平佯装犯难。   小三毛摇摇小脑袋,“不用跟我玩儿,我跟他们玩儿。”   林和平想笑,这有什么区别啊。   “你吃过饭就去他们那儿写作业吧。”林和平想到小三毛很聪明,俩人可以教他别的,“不懂的可以问他们。我大哥是大学老师。”   小三毛使劲点一下头,“我知道,老师说过。”   “那你快吃,吃饱了回去告诉你爷爷。”林和平把粥喝完,感觉八分饱,就把鸡肉挑小三毛碗里。   小三毛含着粥,嗡嗡道:“我饱了,你吃吧。”   “我饱了。你正长身体多吃点。吃完我也好刷碗。”林和平又把白菜挑给他,就把碗碟摞在一起。   老村长进门,林和平刚把碗筷刷干净,打算送小三毛回去。   得知小三毛饱的打嗝,老村长很想揍他,“在你姑奶奶这里吃饱,家里的饭谁吃?”   “我爹吃,我爹饭量大。”小三毛拽着老村长的胳膊,“爷爷,走啦,姑奶奶要洗脸睡觉。”拽着老村长出去,冲林和平挥手,“姑奶奶,锁门吧。”   老村长揪住他的耳朵,“就你会安排。”   “疼疼……”小三毛抱住他的手,“还想不想知道姑奶奶跟我说的啥?”   老村长松手。   小三毛也没卖关子,把林和平跟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学给老村长听。   老村长听一半就知道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小三毛能多学习些东西,俩人也不孤单。   但有一点,老村长想不通,想问林和平,听到锁门声,就决定改日再问。   次日晚上,红烧肉炖菜的香味飘出来,老村长也把周建军和段芬芳接回来。   马车坐不下太多人,校长就没去。   在门口把他俩迎进屋,校长就去给他们打洗脸水。   周建军见他双鬓斑白,得有五十多岁,忙把水盆夺走,道:“无需如此。”   “要的,要的。”校长见夺不回来,干脆把凉水和热水拎到他面前。   段芬芳忙找林和平,示意她劝劝校长。   林和平道:“嫂子,你们快洗洗,我给你们盛饭。”   天气冷,人最想喝点热乎的。   林和平用电饭锅煮一锅粥,晚上吃不完,留明天早上喝。免得还没歇过乏,还得顶着寒风做饭。   又担心他们不想喝粥,就在炖菜上面放几个大馒头。   段芬芳见林和平说着话就拿碗盛粥,也不好再跟校长客气。   匆匆洗漱一番,段芬芳喝一口热粥,全身都暖呼呼的,不禁喟叹一声,“给你添麻烦了,和平。”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林和平递给校长和老村长各一双筷子和馒头,“你们也吃。”   校长连忙摆手,“家里做好了。”   “家里也该吃过了。”林和平看向老村长,“您不吃,以后我大哥大嫂有事,也不好麻烦你。”   老村长听闻这话,扯一把校长,坐下也不好意思夹菜。   周建军见状,就让林和平拿两个碗,给他俩夹一碗肉。   老村长很不好意思,但也从周建军的举动看出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回到家,老村长就忍不住跟老伴儿分享,“咱们村的孩子有福了。”   村长的老伴儿好奇地问,“就他俩,没旁人?”   “俩还不够?”老村长震惊。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他俩过来,孩子咋办?”   老村长恍然大悟,“对!我昨儿还想问和平,被三毛那孩子一打岔,就把这事给忘了。明儿我就去找和平。”   “她大哥大嫂刚过来,哪有空跟你说这些。”村长的老伴儿道,“指不定还不知道和平搬去厂里。”   周家人知道。   林和平跟周建业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林宁宁他们回屋睡觉了,周建业跟父母兄嫂说的。   没见到林宁宁他们,作为父母的周父和魏芝兰肯定是向着林老汉和孙氏,毕竟,都是过过多年苦日子的人。   跟他仨处十来天,处出感情,周父尤其喜欢想考国防大学的林宁宁,一想林宁宁因营养不良生长痛,周父就大声说林和平的父母糊涂。   周建军和段芬芳过来的前一天,周父又交给他们一个任务,给林老汉和孙氏做思想工作。   次日上午,周建军骑着林和平留下的自行车去镇上买块猪肉,买些青菜,中午去探望孙氏和林老汉。   见到两人,周建军只说他弟弟弟妹不懂事,以后二老有什么事,尽管去学校找他,决口不提,他让林和平搬回来。   林老汉懂得多,听出他心里也埋怨孙氏做事太绝。   可一想到小儿子生长痛,不知道得痛到何年何月,林老汉也有些埋怨自己,为了不跟孙氏吵架,由着他翻儿女的钱。   孙氏不傻,见段芬芳没来,就知道周家对她的做法不满。   她可以冲林和平大吼大叫,冲林宁宁挥擀面杖,然而不敢对周建军做什么。   一来人家不欠她的,二来周建军是来支教的。她把人气走,全村人埋怨她,县里也得找她谈话。   三人各怀心思,面上和和气气的吃完饭,周建军告辞,并没有去学校,而是去食品厂,跟林和平、段芬芳一起去部队。   老村长本想趁着星期天厂里没外人,去找林和平打听周建军家的情况。从他儿子那儿得知都去部队了,只能等下周。   三月一日,周日,天气极好,老村长把小三毛打发去学校陪周建军和段芬芳唠嗑,背着手慢悠悠去食品厂。   林和平正在晒被子,看到他就让他先坐,随后递给他一杯热水暖暖胃,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村长直言道:“你大哥大嫂来了,家里孩子怎么办?校长担心最多待仨月。我也有点担心,刚跟咱们村的孩子熟识,就要调回去。”   林宁宁接道:“他们没孩子。”   “没有?”老村长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点头,“也不知道谁不孕。他们来支教也是没办法,我大嫂的娘非要他们离婚,说是我大哥的问题,将来没孩子给我大嫂养老送终,她不能见我大嫂这么可怜。”   “咋不收养一个?”老村长道。   林和平:“她娘不许。”   老村长皱眉,“咋这么不讲理。还不如咱们村里人。”   林和平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担心别人家的孩子养不熟。”   “找个小孩子,当爹妈的不说,孩子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收养的。”   林和平苦笑,“哪有这么简单。比如咱们这边,孩子虽然多,万一对方知道周家条件好,等孩子大了,肯定会找上门打秋风。到那时孩子难过,他俩也为难。”   林宁宁脱口道,“那就去捡一个。”   林和平噎了一下,道:“你说的简单,你去给他们捡一个健健康康的。” 第56章 高不可攀   林宁宁张了张口, “我,我去哪儿捡。”   “我们又去哪儿捡?”林和平反问,“就算能在路边捡一个, 你觉得能瞒几天?”   村里没秘密, 最多瞒一天。   可能只能瞒半天。   去年年底, 他二婶随口说一句, 过两年给林和乐介绍对象。   晚上回到家, 就有好几个人登门说亲。   林和乐会做蛋糕,还是林和平的亲堂弟,母亲有工作,父亲种田, 家里一个妹妹, 无需担心妯娌矛盾, 可以说是他们村条件最好的小伙子。   要不是王氏说过两年,且不考虑比林和乐年龄大的, 几位诚心说亲的人能在他们家打起来。   林宁宁一想到他今天捡个孩子过来,明天孩子的爹娘上门哭穷, 忍不住打个哆嗦。   “我去看书, 你们聊。”林宁宁到办公室就关上门。   林和平朝办公室方向瞪一眼, 转向老村长, 道:“这事您千万别跟村里人说。现在计划生育查的严, 今天被人知道他俩没孩子, 明儿一早门口就得多出几个女娃。”   林老汉道:“我懂,就说他俩的孩子像宁宁这么大了。”   “巧了, 周家还真有一个,叫淼淼,周建业大姐的孩子。”林和平道, “您不好编,就说孩子现在上高二,跟着爷爷奶奶住一起,很听话。”   林老汉点头,“你哥嫂的学历太高,我估计村里人不敢搁背后嚼舌头。”   人只会羡慕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   差距太大,只有崇拜或敬仰。   林和平想想,“有可能。三毛没闹着要来?”   “星期天学校那边连只老鼠都没有,我让他去跟你哥哥嫂嫂说说话。”老村长看到太阳投下的阴影,忙站起来。   林和平不禁问:“怎么了?”   老村长知道年轻人星期天都想睡懒觉,就没敢来太早。   出门前他听到钟敲一下,应该是九点半。   到林和平这里得有十点,又聊这么一会儿,现在得有十一点。   老村长道:“三毛那孩子自来熟,我担心你哥嫂留他吃饭,那个不懂事的就留下吃了。我得把他叫回来。”   林和平哭笑不得,“多大点事啊。”   “事不大,但不能养成他这么不见外的性子。”老村长说着,冲林和平摆手,“别送了,又不是外人。”   林和平去林宁宁。   林宁宁打开门,瞧着他姐脸色不渝,莫名心虚,“……有事啊?”   “以后不准在大哥大嫂面前说捡一个的话。”林和平警告他。   林宁宁心说,本来就可以捡啊。   但他姐正在气头上,林宁宁不敢往枪口上撞,“他岳母不准?”   “这是其一。其二被扔的孩子多是有问题的,万一捡个傻的,大哥大嫂心善,不可能再把孩子扔回去,会拖累他们一辈子。这个你想过吗?”林和平问。   林宁宁没有,因刚刚的话不过随口一说。   “现在可以想想。”林和平道。   林宁宁连忙点头,恰好办公室里的挂钟响了,立即说,“姐,我饿了。”   林和平不疑有他,“家里没菜,吃什么?我去买。”   “外面大院里有青菜,咱们拔点青菜,做青菜鸡蛋面疙瘩?”林宁宁问。   林和平道:“你去拔菜。我把二婶给的熏肉洗洗,再炒个熏肉。”   饭毕,林和平给林宁宁收拾衣服,发现昨晚洗的还没干,送林宁宁到市一中,就去买个洗衣机。   林和平不想被围观,就把洗衣机放她卧室里。   有次上午洗衣服没能及时搬进去,还是被厂里的职工看到,比见到电视机还稀罕,纷纷问林和平,洗衣机多少钱。   林和平一说是她们半年工资,异口同声来了句,“真贵!”   林和平问:“能用七八年,平均下来还贵?”   “那也贵。”王氏道,“你一个人,买什么洗衣机啊。”   林和平心说,正因为我一个人,没人帮我洗衣服,我才买的。嘴上说:“洗被单和床单。除了我还有大哥和大嫂。他们在首都家里有保姆,到咱们这边没保姆,还得用手洗,我怕他们不习惯。”   众人瞬间周建业的大哥是教大学生的。   清河村只有一个大学生——林平安。   大学生的老师,周建军哪怕来找林和平的时候,众人见过,没比她们多个鼻子多张嘴,一想起来还是觉得高不可攀。   王氏道:“你咋不给他们送过去?”   林和平胡扯道,“家里用的床、被子、煤球、电饭锅都是我买的。我还是他们的弟妹,再送洗衣机,他们一定会觉得压力很大,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王氏陪孙氏去学校看望过他们,担心他们有什么困难。   当时王氏也跟两口子说了几句话,觉得周建军比周建业老实,再一想俩人支教特意选他们这个穷乡僻壤,对她的话深表赞同。   王氏问:“要不要告诉你爹娘?”   王贵香脱口而出,“说啥呢。让她娘知道她买电视机,又买洗衣机,还不得跑过来指着厂长的鼻子骂。”   王氏道:“不会的。建业的大哥大嫂在这边。”   然而,王氏心里并没把握。   三月十六,周末,林宁宁和小三毛挎着书包去周建军家中写作业,顺便陪俩人聊天,林和平在给周建业炖排骨的时候。王氏以她家院里青菜老了,找孙氏借点青菜的名义,装作一秃噜嘴,把林和平买洗衣机的事秃噜出来。   孙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王氏心里叹了口气,佯装没瞅见,一边低头继续薅菜,一边感慨,首都周家有保姆,有彩色电视,有大冰箱。   话里话外透着周建军觉得这边教育、医疗水平不好,想把周建业调回首都军区,也把林和平跟林宁宁带回首都。   王氏说完,注意到林老汉的脸色也变了,孙氏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上。王氏又忍不住搁心里叹了口气。   午饭后,写了半天作业的林宁宁和小三毛告辞——去钓鱼放松放松。王氏过去跟段芬芳聊天。   王氏不识字,一辈子没出过青州市,其实不知道跟段芬芳聊什么。好在她们有个共同亲戚——林和平。   王氏坐下便说:“我今天去大哥大嫂家了。”   周建军递给她一杯热水就问,“有没有问和平跟建业?”   “犟脾气的人咋可能这么快投降啊。”王氏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还得僵持多久。”   段芬芳很能理解,“我妈放弃让我们离婚的时候吧。”   王氏心中一凛,忙说:“段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段芬芳笑着说,“我其实想说,她既然无法理解,就由她去吧。世间的母女父子婆媳翁婿都其乐融融,也没有那么多酸苦辣和悲离合了。”   王氏还想说些什么,一想到她娘虽然不像孙氏那么会过日子,不像段芬芳的娘脑子有毛病,但极为重男轻女。   食品厂得亏是国有的,若是林和平自己的,她娘早找上门,逼她去找林和平,把她兄弟侄子全弄进厂里做事。   王氏点头道:“是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村里就出了一件事。”   “出什么事了?”周建军忙问。   王氏道:“有个嫁出去的闺女,连生两个闺女,婆家嫌她生不出儿子,应该是打了她,她跑回来找——”   “她怎么不离婚?”段芬芳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王氏道:“没工作不识字,又不如男人力气大,还有两个孩子拴着,不舍得也不敢离啊。不说我们农村人,你们城里没工作没一技之长的,也不敢离婚吧。”   段芬芳回想一下,“人言可畏,有工作也不敢离。”随即就问,“那她怎么办?还回去吗?”   “我来的时候她跟娘家人正往老村长家去,大概是让老村长带人打回去。”王氏道。   周建军听直了眼,“她咋不报警?”   王氏不禁问:“报警?”   段芬芳道:“对啊。去医院验伤,然后报警告她家暴。”   “不行,不行。”王氏道,“她没想过离婚,警察一旦把她丈夫抓进去,她不想离也得离。你们给她出主意,万一真被离,她反而怨你们多事。”   周建军难以想象,“这不是不讲理吗?”   “就是不讲理,乡里的事派出所都不敢掺和。”王氏道,“我也是怕惹一身腥,刚刚好奇都没敢过去问究竟出啥事了。”   段芬芳不禁感慨,“人还是得识字。”   王氏笑道:“是的,可家庭条件不许啊。”   段芬芳闻言不禁看一眼周建军。   周建军等王氏走后才问,“刚刚想说什么?”   “我们晚上也没事,是不是把隔壁那间房子收拾出来,给村里扫盲?”段芬芳问。   县里给清河村盖六间教室,其中三间给一年级用的。另外三间留着老师做办公室,学校放书本杂物。   周建军和段芬芳过来,校长就把三间全腾出来。两间留他俩做卧室和厨房,一间给他们当办公室。   周建军在家批改作业,隔壁那间就一直空着。   听闻这话,周建军很想赞同,但是得了王氏那番话,不敢自专,晚饭后,拿着手电筒去找林和平。   林和平听明俩人的来意,道:“你们的心是好的,可那间房子只能坐十几个人。让谁去让谁不去,你们想过吗?”   俩人没有。   林和平道:“认识字就能去镇上,或工厂找个挺好的工作,工作涉及到钱,而你们给她们上课不收钱,这对她们来说就是无本的买卖,她们会不会为了这个名额打的头破血流?”   两人想象一下,有可能。   段芬芳想到那位被打还不敢离婚的女子,不想放弃,“就这么算了?”   林和平道:“算了,我也不会提议你们来这边。在首都郊区找个村子支教,大嫂的妈也找不到她。”   段芬芳听出她话外音,“你有主意?!” 第57章 桃李满天下   这事林和平琢磨好些日子。一直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谁也没说,包括周建业。   周建华和段芬芳有心,林和平的机会来了, 直言道:“你们也知道食品厂给爸妈的钱, 爸妈没要, 还把自己的钱给我们了。   “买房没用完, 我和建业工资高, 也用不着,就打算给村小弄个图书馆。又不能以我的名义,不然,传到我娘耳朵里, 她得气死, 亲戚也得找我借钱。所以, 大哥,大嫂, 你们懂吧?”   段芬芳试探着问:“以我们的名义?”   “是的。”林和平话音落下,周建军一脸的不敢相信。   林和平笑道:“图书馆里有文学巨作, 也有一二年级带有拼音的书。谁想看谁看, 不认识的字可以问你们。这样有上进心的能学到东西, 又懒且嫉妒心强的人也不会嫉妒, 时间方面也自由。”   周建军转向段芬芳, “这个主意不错。”   村后是稻田, 下地干活的人必须经过村学,那些人每次见到段芬芳都一脸害羞, 不敢抬头看她。   段芬芳颇为担忧地说:“是很不错,就怕她们不好意思。”   这个问题林和平真认真考虑过,“小三毛自来熟, 不怕你们,让小三毛带她们过去。”   周建军不禁懊恼,“我怎么把那孩子给忘了。和平,那孩子真聪明,脑袋反应特快,生在农村——”段芬芳朝他脚上踩一下。   周建军皱眉,“干什么?”   段芬芳看一眼林和平。   周建军没明白。   林和平想笑,“嫂子,大哥说的对,但也不对。他要不生在农村,又怎么会认识你们呢。大哥可是大学老师。机关小学都没几个有大哥学历高的。”   周建军笑了,“和平说得对,是我没想到。不过,只提高女人的素质也不行。家暴的多是男人。怎么才能让男人进图书馆?”   林和平想想,“也好办,买些种地、养殖类的书籍。”   周建军恍然大悟,随即就问:”咱们什么时候去买书?”   买房剩的钱都存起来了,林和平带他们去办公室,打开柜子,把这两天收的钱交给他们,“我明天取了再放回去。”   段芬芳很担心,“明天会计发现钱少了,会不会偷偷告诉县领导?”   “不会。县里只要一部分分红,其余的钱由我支配。”林和平半真半假道,“月底拢账时,账目是对的,会计才不管我期间从这里拿多少钱。”   段芬芳虽说才来几天,也没少听村里人夸林和平,要不是她,食品厂的房子都该倒了。   “从哪儿坐公交车?”段芬芳问。   林和平道:“这里白天也没公交车,你们去的时候跟厂里送货的林丰收一起,回来空车正好拉书。但这事不急,先找村里木匠做几个书柜和桌子板凳。那边的房子有廊檐,多做几个小板凳,他们可以坐在廊檐下看书。”   段芬芳佩服,“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和你哥明天就去。”   次日下起大雨,村里的路泥泞不堪。   周建军只有两双鞋,怕淋湿了,回头上课又淋湿一双没得穿,两人只能等天放晴,地面干裂再去。   书架、板凳和桌子送过来的那天正好周六。   段芬芳希望孩子们和村里人早点看到书,次日早上就去找林和平。   林和平此时在部队,段芬芳只能去村里找林丰收,租厂里的车前往市里。   中午,林丰收拉一车书回来,因林宁宁也被林和平带去部队,以至于没人敢想这是林和平的主意。   傍晚,林和平送林宁宁去学校回来,甫一进门,门卫夫妻就向林和平夸,她婆家兄长和嫂子给村小买了多少多少书,见到他们多么客气,还让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婆去学校看书。   林和平很是惊讶,“这么快就买来了?”   “你知道?”门卫顺嘴问。   林和平当然知道,但她没料到他俩一天都等不了。   林和平道:“前些天找我聊天,提过一句,我以为他们只是说说。”   “不是,不是。前些天就去咱们村做桌椅板凳了。”林和平天天在厂里,门卫以为她啥也不知道,“村里人还怀疑他们两口子要那么多板凳桌子干啥,没想到是给娃娃们做的。听我家老太婆说,她回来的时候,咱们村的那些孩子都还在。”   门卫的老伴儿正在做饭,闻言从屋里出来,“还在。你大嫂说,天快黑了,晚上看书伤眼睛,让那些孩子去她屋里,她屋里有电灯。   “她那间屋一半做厨房,一半用来吃饭,老村长说她屋里坐不下,改天给图书馆弄个电灯,电费由村委会出。”   林和平顺嘴问:“咱们村委会还有钱?”   “有啊。”门卫道,“咱们村去年动地的时候,抽出来几亩地,平均分没法分,老村长做主租出去,收的租子归村委会。虽然没几个钱,也足够给娃娃们交电费。”   林和平放心下来,“下周安宁回来,我就不去建业那边了。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也去看看。”   门卫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年龄大了。”   林和平道:“你们要是能活到七八十岁,还有二三十年,难道还想当二三十年文盲啊。用一两年的时间学会常用的字,以后上县里看病、存钱,省得找别人。”不待他们开口,“其实我这么说也有私心。”   门卫顺嘴问:“啥私心?”   门卫的妻子试探着问:“让我们跟你爹娘一起?”   林和平虽说比旁人多活一辈子,但她是人不是神,做不到面面俱到。   弄图书馆的初衷,也是希望村里的孩子们长长见识,别跟她以前一样,人渣的两句好话都能把她骗的不知天高地厚。   让她爹娘学习,这点是她刚刚想到的,还是门卫夫妇提醒的她。   林和平在全厂职工心中的形象很高大,说无所不知也不为过。   林和平自然是很坦然地承认他们猜对了。   门卫夫妻根正苗红,上数三代皆贫农,偏偏他们各自兄妹多,而他们自己又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要养的人多,干活做事的人少,以至于门卫家是清河村最穷的人之一。   之二是懒汉,之三是五保户。   老村长常说清河村没孬种,那是指在大是大非方面。   门卫家里穷,要经常找人借粮,还不知道哪辈子能还,以至于全村没几家乐意跟他们来往。   家里太穷,门卫的大儿子刚满十八,门卫就托老村长找人,把儿子送去军队让国家养。   林和平找他们来当门卫那天,门卫两口子正在为已到适婚年龄的二儿子发愁——家里没钱,娶不上媳妇。   现在二儿子娶到媳妇,三儿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有人上门说亲。   门卫两口子想起这事打心眼里感激林和平。   林和平的私心并非让他们出钱出力,而是一句话的事,两口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傍晚,门卫夫妻跟王氏她们下班回去,甫一进村,三三两两聊天的人就停下跟他们打招呼。   门卫夫妻早年何曾有这等待遇。   一边应付村里人,一边在心里感慨,人啊,不能认命。   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门卫,就能让乡邻乡亲另眼相待,他日懂得比老村长多,岂不是能把老村长比下去。   门卫还真想多了。   次日上午,两口子把孙氏和林老汉拽到村学,老村长早到了。   在角落里找个舒服的位子,和小三毛爷孙俩头挨着头在看什么书。   门卫又不禁在心里感慨,老村长不愧是老村长,就是比他们觉悟高。   林老汉也没料到见多识广的老村长也会过来,忍不住走过去,“看啥呢?”   老村长抬起头,惊讶,“老叔咋来了?”   这话孙氏不爱听,“许你来,不许我们来?”   老村长故意说:“许啊。可这是和平的大哥和嫂子弄的图书馆,我还以为你们会厌屋及乌。”   “啥屋?”孙氏没听清。   书拉来的当天,老村长跟村里人一样,认为是周建军和段芬芳的一片好心。   回到家,晚上躺在床上,夜深了,心静下来,老村长越想越不对。   周建军和段芬芳怎么知道村里有木匠,木匠还会做书架。   只有一种可能,林和平告诉他们的。   指不定这个图书馆就是林和平的主意,而且除了钱的。   老村长为了确定这点,次日上午,老村长就找人给图书馆安电灯。   傍晚,小三毛写好作业,老村长拉着孙儿去图书馆,名曰小三毛要看书。   几百本书名,老村长仔细瞧个遍,种植、养殖类的全挑出来,确定是林和平的主意。   两个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城里人,没人提醒万不可能想到这点。   发现林和平的良苦用心,老村长很感动,自然要支持,看到孙氏和林老汉也越发不顺眼。   老村长故意刺孙氏,“爱屋及乌的反义词。老婶知不知道啥是爱屋及乌?肯定不知道,都没上过一天学。让老叔解释给你听,我得看书。”   孙氏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就你知道!”   “我知道。”老村长指着屋里的书,“等我看完,我不但知道,还能当老师。”   小三毛惊讶,“爷爷要当老师?”   “爷爷不能当老师?”老村长问。   小三毛道:“老师要啥都懂。”   “所以我说把里面的书看完。”老村长提醒他。   小三毛图书馆方向看一眼,“要看好久的。”   老村长道:“你爷我才六十。看十年也不过七十。我要是能活到九十岁,就能当二十年老师。二十年啊,我肯定能跟段老师和周老师一样,桃李满天下。” 第58章 家雀和大雁   孙氏想也没想就说, “你做梦!”   老村长道:“我敢做梦,你连梦都不敢做。”说完啧一声,还摇了摇头, 一副懒得跟孙氏废话的模样。孙氏气得咬牙, 拽着林老汉就要走。   段芬芳看到这一幕跑过来, “婶子, 是不是没地方坐?去我们家。”   孙氏不由地停下, 很是不好意思,“不是的。”   “那是怎么了?”段芬芳是真不懂。   小三毛开口道:“段老师,我爷爷把图书馆的书看完,能不能给我们当老师啊?”   段芬芳点头, “可以啊。”转向老村长, 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您老想当老师?”   老村长可以跟孙氏胡扯,不敢跟段芬芳瞎说。   段芬芳有大学问, 老村长认为该尊师重道。   老村长实话说:“年轻时有这个想法。后来世道太乱,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就没敢想。”   “有梦想是好事, 人就该有梦想。”段芬芳笑着说, “再说了, 那里也没多少书。老村长有这个想法, 改天我们再去市里买几本。”   孙氏忍不住说:“那里还不多?”   老村长先段芬芳一步说:“当然不多。我以前陪少东家去大城市, 大城市图书馆里的书才叫多。不信你问段老师。”   段芬芳颔首,“这里的书, 也就跟我们家书房的差不多。”   看书的孩子和村民惊呆了。   老村长也吓得起身,“段老师家,这么多, 多书啊。”   段芬芳意识到吓到众人,连忙找补,“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爱人、我公公和婆婆的书。”   老村长感慨,“那也很多。没想到建业和你们还是书香门第。”   “当不得,当不得。”段芬芳道:“我公公婆婆其实跟你们差不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能在首都生活,培养出几个大学生,其实——”也是巧合。可她不能这么说,“是不断学习,充实自己,给小辈做个好榜样,小辈向父母学习罢了。”   林老汉不由地陷入深思。   老村长赞同,“段老师说得很对,我们当长辈的,是得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瞥一眼孙氏,不像你,连娘都当不好。没容孙氏开口,就转向小三毛,“所以今天就带孩子一起来看书。他哥哥姐姐也在里面。”   段芬芳没料到老村长会过来,诚心说道:“有您这样的长辈,您家的几个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小三毛开口道,“段老师,我要和小宁爷去国防大学。”   在家门口坐着的周建军不由地起身,“你也要去国防大学?”   “对啊。我们说好的。”小三毛伸出手指,“拉过勾的。”   林老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因林宁宁从未跟他和孙氏说过。他们以为林宁宁跟林和平一样钻钱眼里,将来也会进厂当领导。   段芬芳等人都被小三毛的话吸引过去,没看到他的表情很复杂。   周建军蹲到他面前,“国防大学很不好考。”   “小宁爷说我一直保持班级前三就能考上。”小三毛想到这学期又是双百分,“也不是很难啦。”   老村长不禁“咳”一声,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孩子们很震惊,没想到小三毛志向如此远大。   大人们露出无语又想笑的表情。   小三毛皱眉,“你们不信?”无力地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群井底之蛙。”   “咳!”刚缓口气的老村长又被呛着,“说谁呢?”   小三毛起身,“你们这些大人啊。不跟你们说了。”抱着书就朝里去。   众人愣住,没料到是这个走向。   周建军跟段芬芳相视一眼。   段芬芳进去问,“三毛,我也是井底之蛙啊?”   小三毛停下,“您不是。但您和周老师也不信,我也不想跟你们说话。”说着,神情一怔。   段芬芳正想问什么。   小孩放下书就跑。   段芬芳忙问:“怎么了?”   “今天是周日,小宁爷回来了,我要去找他。”小三毛脚步一顿,回身道,“爷爷,看完了自己回家啊。”说完再次往南跑。   老村长忙把书给周建军,“等等我,我送你。”   “不要!”小三毛甩一句,跑的更快。   老村长气得想揍他,“路上没人,拐子把你拐去做苦力,还考不考大学?”   小三毛停下来。   老村长追到跟前,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是不是想累死你爷爷?”   小三毛哼一声,“他们看不起人。”   “你都说我们是井底之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老村长道。   小三毛好奇,“啥意思?”   “家雀不知道大雁的志向。连这句话都不懂,还好意思说我们是井底之蛙。”   小三毛道:“我不懂是我还小。学到肯定就懂了啊。我像你这么大,一定比你懂得多。”   老村长点头道:“是是,你懂的最多。但也不该把所有人都骂进去。段老师和周老师没有对不起你。”   “他俩也看不起人。”小三毛道。   老村长叹气,“人家不是看不起,是没想到你一个小毛孩知道国防大学。更没想到你知道国防大学不好考。毕竟,咱们村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只知道吃和玩。”   小三毛不禁眨了眨眼睛,“我错了?”   “人家看不起咱们,就不会来支教,更不会给咱们弄图书馆。”老村长语重心长道,“那些书都是钱换来的。”   小三毛拔腿就跑。   老村长气得想骂人,“又干啥去?”   小三毛到廊檐下急刹车,深深鞠一躬,“段老师,周老师,对不起,我不该说不理你们。但周老师也不该用不信我的语气说,国防大学不好考。”   周建军笑了,很是欣慰地笑了,“我错了,我向三毛同学道歉。三毛同学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小三毛道:“可以!你可以原谅我吗?”   “当然可以。”周建军道。   小三毛也笑了,放心地笑了,“扯平。”转身就跑。   堪堪追上来的老村长再也忍不住,“林三毛,再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小三毛猛地停下。   老村长扶着他的老腰,大步过去,拽着他的细胳膊,“林宁宁又不跑,急啥。”   “我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会被传染的。”   小三毛清脆的声音传到村民耳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要说小三毛异想天开,他是跟林宁宁约好的,说他就把林宁宁捎带进去了。   表示赞同,就坐实了他们是井底之蛙。   周建军见状,失笑道:“看来你们清河村又要出个中考状元喽。”   林老汉不禁问:“小三毛真能考上?”   “一直名列前茅,帝都大学对他来说也不难。”放在以往周建军不敢说这话,亲自测试过林宁宁的水平,周建军道,“高中几年不出意外,宁宁也能考上。”   门卫惊呼,“我的天!这宁宁将来得比和平出息啊。”   “不一样。”周建军微微摇头。   门卫不懂,“咋不一样?”   “不在一个领域,没法比。”周建军担心村民听不懂,“有句俗语,隔行如隔山。”   众人明了。   门卫转向孙氏,“刚才叫你来,你还不来。将来宁宁考上帝都大学,人家问宁宁,你爹娘干啥的。人家宁宁都不好意思说。”   孙氏冷冷的哼一声,“他知道他姐是谁就好了。”   门卫噎了一下,“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和平把你儿子拐走了。还不是你翻人家宁宁的钱,还说人家偷藏钱,把宁宁气哭,和平难受,才把宁宁带走的。”   林和平说过这段,周建军和段芬芳以为夸张,如今知道是真的,不由地露出惊讶之色。   孙氏误以为俩人第一次听说,脸瞬间红了,尴尬地掉头就走。   门卫的妻子见状,伸手抓住她,“干啥去啊。别理他,他一辈子没学会说话。咱们不懂,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再错过,以后数落孩子就更没理了。”   段芬芳按下心中不快,加入到劝说的队伍里。   林老汉开口道:“我识字,我教你们。段老师,你家有没有一年级的书?”   “图书馆里就有,我去给你拿。”找出来递给林老汉,段芬芳就拽着周建军回他们屋。   客厅跟图书馆隔着一间卧室,周建军依然担心隔墙有耳,小声说:“这个婶子怎么能这样。”   “我妈怎么能逼你我离婚?”段芬芳问。   周建军哑口无言。   段芬芳叹气,“她们认为吃的盐比孩子吃的饭多。她们的决定一定是对的。从未去想时代在变。这才几年首都大街小巷都是个体户。   “你我老了,兴许都有专门处理身后事的私人企业。再说了,有个孩子像建业一样,常年在部队。我们不舒服,打电话告诉他,等他赶到,咱们也进医院的停尸房了。”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周建军朝那边看一眼,“老村长不会把三毛拽回家吧。”   老村长很想,然而小三毛有腿,天还没黑,不把小三毛绑起来,到家也会再跑过去。   老村长拽着他到食品厂,就让林安宁给他搬个板凳。   林和平见他满头大汗,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这孩子气得。”老村长指一下小三毛。   小三毛抬起下巴,“我没有,是他们看不起人。宁宁小爷,我说要跟你考国防大学,咱们村的大人都笑我。好像我,我做白日梦。小宁爷,以后见着他们,不要理他们。一群井底之蛙。”   林宁宁只想笑,“你是不是只会井底之蛙这一个词?咋说谁都是井底之蛙。”   小三毛脱口道:“才不是。我还知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第59章 近亲结婚   “咳咳咳……”   老村长发出震天般的咳嗽, 像是要咳出肺来。   林和平忙拍拍他的背,“这是怎么了?”   老村长抬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林和平未敢放松。   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老村长直起腰, 指着小三毛, “燕雀, 安知鸿鹄之志是, 是我刚教他的。”   林和平明白过来,看向小三毛,这孩子现学现卖可真行。   小三毛昂起头,“是你教我的, 我记住了啊。”   这话没毛病, 林和平笑了。   小三毛被她笑的莫名不好意思, “姑奶奶笑啥?”   “我高兴啊。”林和平道。   小三毛不明白,“高兴啥?”   林宁宁接道, “高兴你活学活用。”不待小孩反应过来,“找我啥事?”   小三毛想起正事, “找你看书。”   林宁宁问:“你的书呢?”   小孩脱口而出, “在家——我回家拿去?”   “我这边也有, 看我的吧。”离家那日, 林宁宁把他的书都带出来了, 因他那时正值初三, 要复习以前学过的内容。   小三毛蹦蹦跳跳跟去办公室——林宁宁的卧室。   老村长瞧他进去,撑着膝盖, 叹气道,“这孩子是越大越不懂事。”   “不满十岁的孩子,懂得也不多。”林和平劝他, “我觉得自己比小三毛有担当,十岁也没他懂事。再说了,不过说村里人井底之蛙,小三毛也没说错。”   老村长摇了摇头,“我是担心他以后到外面也这么说。”   “不会的。上了中学老师就会教,三人行,必有我师。”林和平笑着说,“何况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些挫折。话又说回来,三毛能跟宁宁一样考上国防大学,分到极好的单位,一心扑在科研上的人,很有可能不如天天这边跑那边逛的小三毛会来事。”   老村长又朝办公室方向看一眼,“他这个性子,也只能天天呆在屋里做研究。让他跟你一样,不出三月,就能把厂子干倒闭。”   林和平想笑,“现在说这些真为时过早。我让门卫把我爹娘带过去,他们去了吗?”   老村长料到孙氏和林老汉去村小图书馆是林和平的主意,听闻这话不意外,“去了。应该会拉着你娘看书。”说到此,想到林和平家跟他家恰好相反,孩子懂事,父母不懂事,又不禁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古人诚不欺他啊。   林和平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担心我爹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老村长道:“担心村里人在你娘面前乱说,她一气之下不去了。”   “二婶会劝她。”林和平想到她二婶,顺嘴问,“我二婶去了吗?”   村小那边人不少,有好奇图书馆啥样的,有送孩子过去的,也有专门去看书的,老村长仔细想想,“没见到你二婶,倒是见到乐乐,跟三毛他姐一道去的。”   王氏自打进了食品厂,对生活有了盼头,有次林和平故意跟她说,县里的房租涨了,要是有钱在县里买两间门店,比钱存银行里合算,王氏下班后还特意找林和平询问县里的房价。   林和平又跟全厂职工提过一句,今年八月十五再招几个长期工,届时需要个小组长,从她们这些职工里面选。小组长需要会写会记,林和平本以为村小图书馆开门,她二婶会是第一个去的。   老村长不了解这里面的事,误以为林和平跟她说过,“我瞧乐乐的样子,家里应该没出啥事。可能是在忙。”   “才不是!”   老村长一听到万分耳熟的声音就头疼,抬头看去,果然是小三毛出来了。   小孩手里还抱着一摞书,林宁宁手里拿着两个小马扎,看样子俩人是要去外面看书。   外面还有个大院子,有道门,老村长不担心孩子出什么事,就直接问:“你又知道?”   “你想知道吗?”小三毛看着他爷问。   老村长气笑了,“你是让我求你?三毛——”   “没有,没有。”小三毛担心把他爷惹毛了,回头拿马鞭抽他,听他爹说马鞭抽人可疼了,忙不迭道,“有人要给和乐介绍对象。”   老村长惊呼,“又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林和平很是不明白,“二婶不是都跟人家说了,和乐暂时不考虑这事?”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小三毛摇摇头,就用他的小身板推林宁宁,快走,不要听他们聊天。   老村长叫住他,“你听谁说的?”   “乐乐和我姐说的啊。”小三毛不假思索道。   老村长冲他摆摆手,没你的事了,滚蛋。   小三毛冲他扮个鬼脸,出了大门,指着院墙,“宁宁小爷,这边有太阳,我们就坐这儿吧。”   老村长下意识朝外面看一眼,压低声音,“估计又是好几个人撞到一起了。”   “介绍对象的人应该不是咱们村的。”林和平道,“不然二婶一句话就打发了。”   王氏明确她儿子暂时不找对象,凭她是林和平的二婶这点,村里人就不可能再去烦她。   老村长道:“明儿人来了你问问。”   林和平她二叔做饭,忙地里的事,王氏除了回去洗洗衣服,没别的事,以至于在厂里一年多,王氏从未迟到。   通常比在编职工来得早。   次日,王氏到时还没到八点,林和平就把她拽自己房里。   王氏一听她问林和乐的事,就忍不住叹气。   林和平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给和乐说亲的不会是,是您母亲吧?”   “不是!”   林和平松了口气。   王氏道:“我大嫂!”   林和平呼进去的气憋在嗓子眼,脸瞬间红了。   王氏苦笑,“以前听人念叨富在山里有亲戚,穷在市里无人问,我还当开玩笑。你猜我大嫂介绍的谁?”   林和平顺顺气,道:“她娘家姑娘?”   “真是她,我还不头疼了。她说的是我娘家侄女,她亲闺女,跟和乐同年,比和乐还大俩月。”   林和平慌忙别过脸,把即将喷出来的口水咽回去,艰涩道:“谁?”   “你见过,早些年还来我们家住好些天。”王氏道,“还跟你一起放过羊,割过牛草。”   林和平抬抬手,示意她先停,容她缓缓。   这种事王氏不好意思跟别人讲,包括知道什么事可以往外说,什么事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孙氏。   逮住林和平一个,王氏忍不住,道:“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我大嫂竟然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二婶,二婶,这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林和平道,“这事违法。”   王氏大惊,“啥?”   “婚姻法。万一被人知道告上去,就算他俩有了孩子,也得分开。”林和平道,“近亲不能通婚。”   王氏张大嘴,“不不能?可是咱们村,就有,咋没事?”   “你说的应该是建国前结婚的人。像我爹娘那种建国前,也就是民国时期结婚的人,女的还得冠夫姓呢。”林和平道,“往回倒一千年,女人也不用冠夫姓,都是那群崇洋媚外的人搞出来的。自打国家成立,这些老的旧的不该存在的都陆续废除了。”   王氏道:“可是也不能立新规矩啊。”   “就是怕人不遵守才立法。”林和平道,“国家不许近亲结婚,是容易生出傻孩子。我知道一个人,表妹嫁给表哥,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傻的。   “第二个孩子看起来很正常,六个脚趾头。好在两个孩子他们都养着。要是把傻的扔去孤儿院,又得国家养。扔到荒山野岭,一条人命就没了。”   王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清河村那对近亲结婚的,流了三次产才生个健康的孩子,“昨天跟我大嫂说,回头问问你。得你同意才行。我大嫂希望我那侄女能进食品厂做事,听我那么说就回去了。我赶明儿怎么说?”   林和平道:“我大哥大嫂知道,回头去问问他们。他们不清楚,也知道哪儿能弄到书。”   王氏松了口气,“幸亏问你。咱们家这两年在这十里八村忒招眼。我敢说,和乐今天跟他表姐结婚,明天就得有人去县里告我们。”   “就算不告,万一生出个傻的,你们咋办?”林和平问。   王氏不敢想,俩健健康康的孩子养大,都快累死了。真生个那样的,她估计会抱着孩子一起跳河。   林和平还想说什么,听到办公室传来的钟声,“上班去吧。”   王氏并未因林和平的一番话而放心。   大多数乡里人只认自己的理,才不管国家法律许不许。   派出所敢管,他们就敢闹,反正派出所不敢把他们全抓进去。   傍晚下班,王氏到村里看到老村长在村口跟人聊天,心里有个主意。   晚上八点多,王氏出了村小,敲开老村长家的门。   老村长听王氏说近亲结婚是违法的,以为她胡扯。随后听她说林和平讲的,老村长还有点不信,近亲不能结婚,那《红楼梦》里的黛玉和宝钗咋都要嫁给宝玉呢。   听说曹雪芹家里还是当官的,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啊。   恰好镇上通知老村长开会,次日到镇上,老村长就问主持会议的镇长。   镇长是民国时期出生的人,潜意识认为可以。   书记闻言就说:“不行。”   “《婚姻法》里真有这一条?”镇长忙问。   书记颔首:“七年前颁布的。”转向老村长,“你们村有近亲结婚?我正想夸你们村,这两年计划生育搞得不错,怎么又知法犯法?”   老村长脱口道:“没人知道这条。”   书记噎住了。   老村长见其他来开会的村长一脸的意外,好像只有书记一人知道,就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识字,你们又不下去普法,咋可能知道。” 第60章 生意被抢   书记想问, 难道还是他的错。   身为父母官,没把经济搞上去,没把人民生活提上去, 让家家户户都上得起学, 确实他们的错。   多年前上面就让知识青年下来给百姓扫盲, 这么多年过去, 镇领导班子没一个小小的村长懂得多, 书记惭愧。   书记道:“是我们考虑不周。除了不知道近亲不能通婚,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老村长看向书记,问他吗。   书记微微颔首。   老村长想想,跟老百姓密切相关的只有衣食住行。   吃的用的住的, 镇上无能为力。   老村长试探着说:“能不能把我们村的路给修修?”   此言一出, 四下寂静无声。   老村长有点点尴尬, “……当我没说。”   镇长接道:“修路这事你得去找县里。林和平厂长把有家食品厂那个小破厂搞得红红火火,不知给县里赚了多少钱, 于情于理,县里都该把清河村的路修了。”   厂里后招的工人全是清河村的, 上面来的俩支教老师也在清河村, 再让县里给清河村里修路, 周围几个村子得合起伙来逼县里把他们村的路也修了。   老村长听出镇长的话外音才不上他的当。   “有家食品厂没五十个人, 这两年赚得不少也是跟以前比。其实一年还没人家大国营单位一个月赚得多。”老村长道。   书记道:“这事以后再议。今天让你们过来, 主要讨论计划生育问题。”   跟老村长坐一起的村长道:“计划生育这事好解决。”   书记惊讶, “好解决?”   那村长道:“咱们县除了有家食品厂,还有砖厂、采石场。县里再想修路架桥, 没钱就找那些厂要,别可着有家食品厂一只肥羊宰,让林和平厂长再盖几排车间, 把我们村的妇女都弄过去做事,计划生育问题自然就不成问题。”   书记的嘴巴动了动,愣是不知该怎么反驳。   在计生办工作的吴慧敏也在,见书记和镇长都一副有空难言的模样,莫名想笑,“林和平同志说过,她三十岁之前不考虑孩子问题。那位村长说的事,可能再过一年就能实现。”   老村长忙说:“林和平今年已二十有八。”   书记下意识说:“这么大了?”   老村长顿时被噎了一下,“她二婚!”   书记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夫是咱们这边的知青。现任丈夫是?”   “部队领导。”老村长担心书记找林和平谈话,“哥哥嫂嫂就是去我们村支教的老师。”   镇长有想过找林和平聊聊,一想到那两位老师首都来的,在首都有些人脉,担心传到他们耳朵里,把林和平给弄走。   镇长打消这个念头,对书记道:“是得跟县里反应一下。”   老村长松了口气,看到斜对面的人,忽然想到前些天发生的事,“还有一件事。”   清河村出个林和平,生育率下降,欠的罚款都交了,书记很给老村长面子,道:“说!”   老村长指着斜对面的人,“他们村的男人把我们村的女人打了,理由是生不出儿子。书记,城里来的段老师和周老师说,生男生女看老爷们,跟女人没关系,您——”   那位村长慌忙打断他的话,“林村长,这话说的没道理,老祖宗都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老村长想也没想就说:“大清早忘了。现在是新社会,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样。书记,计生办往各村写的标语里就有这一句,我没记错吧?吴主任。”   吴慧敏点一下头,“您没记错。”转向被老村长点出的那位村长,“农民政策宽松一些,可以生两个娃。城里人只能生一个。都跟你一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城里人把女娃弄死,只留男娃,将来娶不上媳妇,你负责?你负的起吗?书记,我觉得镇上派人下去普法的时候,可以把这条加进去。”   老村长连连点头,“我赞同。书记,您不管,下次他们村的人再敢打我们村的,别怪我们打上门。”   书记眼前瞬间浮现出两个村,几百口人拿着锄头棒槌互殴的场面,顿时觉得头疼,“我什么时候说不管。”转向老村长斜对面的人,“生男生女看男人,这点是有科学依据的。回去好好说说那位打人的,再有下次,别怪我让派出所的同志过去。”   那位村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老村长吐出三个字——林和平。那位村长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憋得脸通红,也没敢再反驳。   书记见状,心中突然有个想法,当天下午就去县里找县长。   次日上午林和平接到县长的电话,让她抽空过去一趟。   县里很少给林和平打电话,听他的口吻不着急,林和平也没耽搁。   翌日上午,到县食品店看一眼,就骑车去县政府。   县里有钱了,县长也喝得起茶叶。   给林和平倒杯茶,就跟她闲聊。   林和平见他说十分钟还没进入正题,简直哭笑不得,干脆直接问,“您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县长顺嘴说。   林和平很想翻白眼,好在理智提醒他,此人是县长,她乃食品厂小厂长,不是前世转到地方可为市长的她。   林和平道:“我等一下得去看食料,若没什么事——”   “有!”县长见她要起身,茶喝不下去了,“这里没外人,我就实话说了。”   林和平心说,难不成您还想再绕弯子。   林和平道:“请说!”   “食品厂的股份你占大头,这两年存了不少钱吧?”县长试探着问。   林和平摇头,“我手里的钱还没您多。”   县长不信,“小林,你真会说笑。”   “那笔钱是我爱人找亲戚借的,起初没人敢借给他,我公公婆婆出面担保,我爱人又说给利息,亲戚才放心。”食品厂的账是从开业那天开始记的。县里不知道林和平前期投了多少钱。林和平仗着这一点,道:“本来还有点,去年都被我买砖了。”   县长想到林和平又是买机器又是招工还弄广告开实体店,“这么说也没钱再盖厂房?”   林和平身上没多少钱,实话实说,“八月十五过后。但我还想买机器。正打算跟向您汇报这事。”   县长心中大喜,“需要多少钱?”   林和平道:“第三季和第四季度的收益,大概只能给县里一成。”   第三季度有八月十五,第四季度里面有春节,这两个节日出货量大,一成也不少。   县长稍作思考就同意了。随即就催林和平回去。   林和平下意识问,“您找我还真是唠家常?”   县长半真半假说道:“这几天发现县里多了两家蛋糕店,担心有家食品店的东西卖不出去,可一听你打算买机器,就知道我多虑了。”   林和平听大妮提过这事,笑着说:“您说的这事我知道。正是因为多了两家店,食品店的两名售货员,最近天一亮就开门,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就怕入不敷出,我把店关了。”   “是吗?”县长很意外。   林和平其实也不知道,但大妮有了危机感是真的。林和平见他没别的事,把自行车锁店门口,就找个小孩,去县长说的那两家店里买几斤蛋糕和面包。   林和平的那张嘴吃过很多很好吃的蛋糕和面包,再吃如今的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分辨好与不好。因为只有一个答案,都不好吃。   林和平就把那些东西带去食品厂。   中午工人去食堂吃饭,林和平等她们打了饭,还没开始吃的时候,把面包和蛋糕掰开,每人分一点。   有职工下意识问林合适,“今儿几号?”   林合适把剩下的一点饭菜盖起来,道:“不年不节。”   “厂长给我们这个干啥?”说话的人拿着蛋糕,一脸懵逼。   王氏咬一口,有点硬,“这不是咱们厂生产的吧?”看向林和平。   众人不由得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不答反说,“有咱们厂的,也有我买的。你们谁能吃出来,且说出理由,奖她一块钱。”说着,冲冯会计使个眼色。   冯会计到办公室把账本和零钱盒子抱过来。   众人一看她来真的,一块小小的蛋糕面包,险些吃半小时。   林和平等所有人都咽下去,就问王氏,“二婶吃的那块是我买的。你是怎么吃出来的?”   “硬,像放了好几天。可咱们店的东西,第三天下午一定会促销处理,不可能有放超过三天以上的东西。”王氏一边想一边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没有咱们做的香。是不是少放了啥东西?”   林和平没点头,转向别人。   离林和平最远的工人举手,“我刚刚吃的面包,就跟我以前学做面包时做的差不多,硬的咬不动。”   林和平的视线停在王贵香身上,“没了?”   “我姐说少放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油和鸡蛋?”王贵香试着说。   林和平依然没点头,再次转向别的职工。   来自清河村的工人担心说错了给林和平丢人,更怕林和平她们这些乡邻乡亲失望,试着说:“我吃的面包,烤的有点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和平笑了,“不是。冯会计,一人一块钱。”随即就说,“刚才骗你们的,你们吃的都是我从外面买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林和平抬抬手,示意她们安静,“有的人没吃出来,是因为他们做蛋糕和面包的水平不稳定,有的好有的不好。有的半块好,有的半块老。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上你们。届时只有一个结果,厂里的生意被抢,你们的奖金缩水。”   “那咋办?”众人纷纷问道。   林和平:“偷工减料,压缩成本不可能。你们得闲时多想想办法,而我也找人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弄到更先进的加工机器。我们双管齐下,把流逝的客人再抢回来。有没有这个信心?”   众人没有,所以就问林和平,“我们可以做别的吗?”   林和平反问:“再被学去了呢?”不待她们开口,“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你们把鸡蛋卷做的薄又脆了吗?他们半斤十个,只有一小盒。我们半斤二十个,一大盒,只比他们贵一成。你们要是去走亲戚,是买贵的还是买便宜的?”   肯定是买大盒且好吃的,拎出去好看啊。   众人不由地想到林和平要求她们把鸡蛋卷做的薄又脆的时候,她们还说林和平事多。   如今只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不怪林和平能把工厂搞起来。   林和平道:“好在她们还不成气候,我们还有时间。”说着,顿了顿,“这次没奖金,能想法设法把东西做的更好吗?”   众人不敢回答,担心做不到。   林和平道:“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   “厂长,电话,市里打来的,听口气很着急。”刚刚抱着账本出去的冯会计大步进来。   林和平忙问:“谁?”   冯会计道:“杨槐花,说是跟你弟弟有关,让你立即过去。” 第61章 捡个孩子   林和平正想问, 他在学校能有什么事。忽然想到林宁宁今年十八,出事那会儿是暮春时节,跟现在天气差不多, 身体往后一踉跄。   离得最近的工人慌忙扶着她。   王氏霍然起身, “冯会计——”   冯会计看到林和平的脸色煞白, 慌忙说:“别急, 厂长, 我在电话里听到你弟弟的声音了,有事也不可能是要命的事。”   “你听到宁宁说话了?”林和平忙问。   冯会计连连点头,“你弟弟的原话是,大姐在吃饭, 待会儿再打。”   林和平整个人放松下来, 又不禁往前一趔趄。   王氏忙过去扶着她, 瞪一眼冯会计,“你就不能一次说完。”   冯会计很委屈, 他知道厂长跟弟弟妹妹感情好,哪知道感情这么好。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 站稳, 挤出一丝笑说:“不怪冯会计, 他不知道宁宁是我带大的。”   “那也应该一次说完。”王氏又瞪一眼冯会计, “宁宁还说什么了?”   冯会计摇头, “没了。大概, 可能是早恋叫家长。听宁宁的口气,有点心虚。”   “早恋?!”   众人齐呼。   冯会计吓一跳, 忙说:“我猜的。像宁宁那样长得好,学习好,又不是书呆子, 厂长还把他打扮的跟城里人一样,肯定是,是他们学校最受欢迎的男生,没有之一。”   王氏被他说服了,转向林和平,“不会吧。”   林和平不信,但早恋这种事,不是只有恋了才叫家长。女同学给他写情书,或向他告白,传到老师耳朵里,老师也会叫家长。   林和平道:“有可能。前些日子建业担心他脑袋一抽,还没毕业就搞出个孩子来,还往他书包里塞两盒东西。这才多久啊。”看到众人突然张大嘴,“你们又怎么了?”   王氏扯一下林和平的衣袖,“往他书包里塞两盒啥?”   “以前妇女主任让你们领的东西啊。”食堂里全是已婚人士,林和平以为她一说,众人就能明白,“就是避——”   王氏慌忙说:“我们知道,不用说!”   林和平越发奇怪,“那你们——”   “我们是没想到你和周同志考虑的这么周到。”有人开口道。   林和平理所当然道:“孩子大了,都要考虑到这点啊。啥都不懂,搞出个孩子来,苦的是一家人。”   王氏很是敷衍地说,“你说得对。快吃饭,吃了早点去市里,免得老师以为咱不重视,再怪宁宁。”   下午两点,林和平到食品店,顺着阳光看到倚门而坐的少年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蓬勃的朝气,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不由地放轻脚步。   “你咋才来?”   林和平吓一跳,从店内跑出来一人,不是杨槐花又是哪个。   蔫头耷脑的少年起身就往后退。   林和平拔高声音,“站住!”   杨槐花和林宁宁停下。   林和平忙解释,“婶子,我不是说你。”   杨槐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林宁宁,小孩脸上全然不见兴奋,只剩担忧。杨槐花不禁叹了一口气,“和平,先进来。”拉林和平进去,就问林宁宁,“你说还是我说?”   林宁宁期期艾艾地说:“还是,你你,你说吧。”忍不住偷偷瞥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心中的不安愈甚,“他真谈恋爱了?”   “啥?”杨槐花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忙说:“不是,不是,宁宁就是,就是弄来个孩子。”   “啥?”堪堪停好车进来的林丰收往前一趔趄。   林宁宁条件反射般伸手扶着他。   林丰收攥住他的胳膊站稳,急急地问,“你真搞出个孩子?和平,你你,不是说给他两盒那东西,咋还能搞出孩子?”   “啥跟啥?”杨槐花听懵了。   林宁宁的脸红了。   林丰收道:“避免怀孕的,建业给过宁宁两盒,不准他乱来,咋——这叫啥事啊。”转向林宁宁,“我们还指望你考上国防大学光宗耀祖,你你你——”   “等等等一下,错了,错了!”杨槐花忙说。   林和平忙问:“错了?”   杨槐花张了张口,一时竟然不知该咋说。   林宁宁从林丰收身侧移出去,“大姐,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没,没谈恋爱。”   “那是咋回事?”林丰收比林和平还着急,清河村百年来第一个小状元,可不能毁在男女情爱上面。   林和平心中忽然一动,“林宁宁,我跟你说过几次,孩子不是闹着玩的。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东西,扬起巴掌,“我今天不揍你——”   杨槐花慌忙拉住,“和平,和平,这是干啥玩意。我都说了,宁宁没乱来。”   林和平道:“我知道,孩子是他捡的。”   杨槐花不由地松手,“你咋知道?”转向林宁宁,“不是说你姐不知道?”   林宁宁一边往后退一边说:“姐夫的大哥和嫂子没孩子,我提议收养一个,大姐担心孩子父母知道周家条件好,上门打秋风。我就让他们去捡一个。大姐说不行,十里八村的瞒不住。我就,就想,要是在市里捡一个,肯定没人知道。”   “所以你就去捡一个?”林丰收问。   林宁宁退到柜台后面,确定他姐够不着,“我不服气,前几天跟我同学说一下,今早我一个同学说,说他来上课的时候绕去市人民医院,看到垃圾桶旁边有个小孩,让我过去看看。我,我俩请假过去把孩子送去医院,医生说啥问题都没有,我,我就抱回来了。”   林丰收倒抽一口气,“你——你早上吃的啥?咋这么大胆?”   林宁宁下意识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板起脸,“说!”   “我同学说那小孩还会哭。我们不知道肯定不关心,可是知道了,不过去看看,一条人命没了,心里也不舒服。”林宁宁说着说着低下头,不敢看林和平的表情。   林和平双手叉腰,“市里是没有公安局,还是没有派出所?万一是碰瓷的,趁机讹你,或孩子的父母丢了孩子又后悔,反咬你一口,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我同学可以证明,医院门卫也可以证明。”林宁宁道。   林和平道:“没有同学没有门卫呢?”   “那我也不敢碰啊。”林宁宁不禁小声嘀咕,“万一是个死的多吓人啊。”   林和平一听他知道害怕,松了口气,“孩子呢?”   杨槐花压低声音说:“在楼上。宁宁抱来的时候是用衣服包着的,左右邻居没看到。但我还是怕他们知道后,传来传去传成宁宁的孩子,都没敢让桂花下楼。”   林和平转向林宁宁,“这点想过没?市中考状元搞大女同学的肚子,你们班的同学不信,别的班的呢?”   林宁宁眼前瞬间浮现出一幕幕——同学看到他绕道走,好朋友不敢跟他说话,老师找他谈话,不禁害怕起来。   林和平咬咬牙,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不敢了,姐,我再也不敢了,耳朵要掉了。”林宁宁下意识掰她的手。   林和平松开,“丰收,开车,去公安局。”   “啊?”林丰收惊得张大嘴,“宁宁是你亲弟弟。”   林宁宁顿时吓红了眼眶,“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我我,我把孩子放回去,现在就放回去。”说着就要上楼。   林和平再次揪住他的耳朵。   林宁宁顿时一动不敢动,“姐……”   “亏你还是高中生。”林和平瞪他一眼,“现在计划生育查的严,手续不好办,不去公安局报备,谁给开收养证明?孩子以后怎么入户?”   林宁宁张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杨槐花抢白,“和平,这个孩子你不能养,你和建业都是国家的人,只能生一个,孩子——”忽然想起林和平的话,“给他大哥大嫂?”   林和平点头,“丰收,以后不论谁问你,都说宁宁早恋——”   “我没有!”林宁宁大声说。   林和平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我在给你擦屁股!就说我来处理宁宁的事。村里人还不知道这事,待会儿去找你爹,让你爹去找大哥大嫂,通知他们骑车去县里,你绕去县里把他们接过来。”   林宁宁实在忍不住,“这么麻烦?”   杨槐花道:“不想孩子父母找过去,不想孩子以后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就得这么麻烦。不然人人都去收养一个,也没那么多因为没孩子离婚的。”   林宁宁顿时不敢说一个字。   林丰收送林和平、金桂花和林宁宁到公安局。   公安去找到市医院门卫,确定今天一早门口就有个破纸箱子,看到林宁宁从里面抱出个孩子,又到孤儿院了解到里面孩子太多,无力再养,就同意给林和平办收养手续。   林丰收谁都没敢说,包括周建军和段芬芳。直到三人到市里,拖拉机停在店门口,徒步前往公安局的时候,林丰收才把此事告诉他俩。   周建军恍然大悟,“难怪老村长让我们带上户口本身份证等有效证件。”   林丰收道:“有一点我差点忘了说,是个女娃。”   “女娃男娃都一样。”段芬芳道。   林丰收松了口气,指着南边,“公安局就在那边。”   段芬芳不由得抓住周建军的手。   周建军刚刚听林丰收那么一说,也紧张的不行。发现他爱人手心里全是汗,莫名放松下来,“别紧张,又不是你生孩子。”   “我总觉得跟偷人家的孩子一样。”段芬芳道。   林丰收小声说:“小城人少,有家食品店在这边特有名,让左邻右舍知道咱们捡个孩子,不出两天就得传到孩子的父母耳朵里。”   “按理说市里的人十个有九个有正式工作,只能生一个,怎么还把孩子扔了?”段芬芳想不明白。   林丰收道:“也有可能是未婚先育,也有可能是离婚的。男方不要,女的要,发现没办法养,就把孩子丢了。别管为啥,都得按照和平说的,先把孩子送去县里,让大妮她们帮你们照看几天,风声过后,再去县里抱回去。”   周建军和段芬芳初来乍到,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便说:“我们听和平的。”   “到了。”林丰收带他们进去。   周建军和段芬芳忙把身份证等证件递给公安。   公安记下来,就给他们办收养手续,“孩子叫什么名?”   “还要起名?”周建军下意识问。   林和平道:“以后好入户。”   没想过这辈子能有孩子,夫妻俩也没聊过孩子的名,闻言相视无言。   办事的同志也觉得有点难为人,毕竟这事对俩人来说很突然。   看到档案上面写着捡孩子的叫林宁宁,试探着问:“要不就叫周林林,以后想改,孩子上学的时候再改?” 第62章 洞房花烛   周建军用眼神询问段芬芳, 行吗?   段芬芳开口道:“公安同志,我有个问题。”   办案的同志停下来,“请说。”   段芬芳道:“我们早些年想领/养个孩子, 我妈说血缘关系很神奇, 就算隔了二十年, 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 孩子还是跟他们亲——”   “怎么可能。”同办公室的公安忍不住开口, “突然冒出个陌生人说是你生母,你会跟她走吗?”   段芬芳想也没想就摇头。   办案的同志道:“这不就结了。人跟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不说朋友,就是亲戚,四五年不见, 再见也会感到陌生。何况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周建军忙说:“我我, 我还有个问题。孩子的家人后悔了, 不会报警抢孩子吧?”   办案的同志放下笔,指着自己, “我是什么人?”   周建军道:“公安……”   “你觉得我们会自打脸吗?还是我不想干了?”办案的同志问。   林和平忙说:“同志,我大哥大嫂也是担心。他俩以前想领养, 我大嫂的母亲说, 他们敢收养, 就死给他们看, 把我大哥大嫂吓得从此不敢再提‘收/养’这两个字。”   办案的同志心中的微怒顿消, “既然这样, 你们怎么还敢过来?”   林丰收道:“他们到市里,我才跟他们说孩子的事。”   办案的同志皱眉, “这不是胡闹吗。”   周建军开口道:“小地方人少,他们怕传的沸沸扬扬。”   办案的同志看一眼窝在金桂花怀里的孩子,“这孩子虽说才一两个月大, 毕竟是条人命,你们偷偷摸摸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你丈母娘知道了,还得跟你们闹。”   段芬芳道:“我妈在外地,她不知道我们在这边。我们回去上了户口,我妈知道了也没法闹。毕竟,我们夫妻二人只能有一个孩子。”   办案的同志替熟睡的孩子松了口气,“你们以后要是再有孩子……”   段芬芳苦笑,“我爱人四十二,我四十周岁,即便过几年有了也不敢生啊。”   俩人下乡插队也是当老师,没干过重活,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   办案的同志不禁说:“不像啊。”   “也就脸上好看,身体不饶人。”周建军道。   办案的同志二十出头,无法想象十五年后的自己什么样,便问:“那我就写周林林了?”   周建军让段芬芳拿主意。   段芬芳转向林和平,“小名林林,大名我喜欢琳琅二字。”   周建军不禁问:“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段芬芳点头。   周建军问林和平,“弟妹,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觉得好。”林宁宁脱口而出。   林和平猛地转向他,“你还敢说?”   林宁宁慌忙躲到周建军身后。   周建军好奇,“怎么了?”   “你让他自己说。”林和平指着林宁宁。   林宁宁很是心虚地说:“就是没告诉大姐,直接把孩子抱回来了。”   周建军奇怪,“孩子是你捡的,你一个学生,不抱回去还能放哪儿?”   办案的同志开口道:“捡了孩子抱回去养,孩子长大想找亲生父母,你们报警也没用。有我们出具的证明,亲生父母闹到法院也没理。”转向林宁宁,“现在知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求我们把所有程序走完了吧。”   林宁宁越发心虚,“刚才就知道了。但我还有个问题——”一见他姐瞪眼,忙说,“跟你有关。这孩子小名叫林林,你和姐夫的孩子叫啥?”   办案的同志不禁问:“你姐的孩子也叫这个名?”   林宁宁下意识说:“我姐还没孩子。”   办案的同志放心了,“这还不好办啊,叫林周周。”   “啊?”林宁宁惊讶,“跟我姐姓?”   办案的同志道,“跟母亲姓咋了。我就是跟我妈姓,我姐跟我爸姓。”   林宁宁道:“可是,可是我姐和姐夫只能生一个啊。”   “所以我说叫林周周,有母有父,正好。”不待几人开口,刷刷填上名字,资料递给周建军,“行了,走吧。”   几人顿时被他利落的动作搞蒙了。   周建军看到资料上面的名字,以及回到手里的身份证,“这么快就,就好了。不不再,再看看,或者——”   办案的同志想到他先前的那番话,“你不会想趁机收养个男娃,儿女双全吧。这不合规定,想都不要想。”   段芬芳忙说:“没有。我们的意思,真的不用再找找孩子的父母?”   办案的同志道:“纸箱上面有水汽,孩子是晚上放那边的。没人看见,根本没法找。这几年计划生育一年比一年严,弃婴会越来越多,你们就放心抱走吧。”   周建军还是不放心,“我们真走了?”   办案的同志道:“证明是我们开的,我们都不怕被查,你有什么可怕的。”   周建军想笑,又不好意思,忍着笑问,“那孩子在,我能看看吗?”   金桂花道:“回去再看,想看多久都行了。你们不会抱孩子,我先抱着。”边往外走边说,“和平,得买些孩子吃的用的。”   林和平转向林宁宁。   林宁宁忙说:“我回学校!”   “站住!”林和平冷声说。   林宁宁猛地停下,期期艾艾地问:“姐,我,我——”   “回去知道怎么说?”林和平问。   林宁宁小心翼翼跟过去,也不敢离她太近,担心又揪他耳朵,“孩子被,被你送去远房亲戚家了。”   林和平又问:“你同学信吗?”   “应该会,会信吧。”林宁宁也不确定。   林和平道:“就说大哥和大嫂想要个儿子,那个女娃被我送去孤儿院了。”   林宁宁想问,这么说别人就信了吗?一想现在很多人都重男轻女,瘪瘪嘴,小声说:“好。”随即又忍不住问,“姐,你和姐夫啥时候也生一个?”   林和平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那我不管。”林宁宁说着就往后退,见他姐没出言阻止,拔腿就跑。   林和平悠悠道:“我还没说完。”   林宁宁浑身僵硬,连睫毛都不敢动。   林和平道:“仅此一次——”   “没下次!”林宁宁慌忙说。   林和平道:“类似的事也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买个作业本都先问问你。”林宁宁转过身,“我能去学校了吗?”   林和平点一下头,话没说出来,林宁宁就飞一般跑了。   金桂花道:“瞧你把他吓得。别说宁宁这么大,我在路上捡个孩子,也是直接抱回去,问你大哥大嫂养不养。谁能想到还得去公安局。”   段芬芳点头,“和平,别气了。宁宁敢捡也是仗着这里是青州。我们要是在帝都,别说同学告诉他,他自己看到的也不敢往家抱,怕我妈知道撕了他。”   林和平摇摇头,“我气的不是他抱个孩子回来,是气他胆子太大。”   周建军道:“我觉得宁宁很不错。刚刚丰收小声跟我说,他捡到孩子就送去医院检查,没问题才抱回去。放在十年前,我们特别想收养个孩子的时候,碰到一个会哭会笑的,绝对想不到先送医院。”   “那是我之前跟他说,万一是个傻的有残疾的,得拖累你们一辈子。”林和平道。   金桂花见林和平还是很生气,跟着劝,“所以宁宁有把你的话听进去。和平,这孩子,能碰到你大哥大嫂是她的福气。宁宁没有犹豫就弄回来,也是你大哥大嫂的福气。”   林和平疑惑不解,“这话怎么说?”   周建军和段芬芳也看向金桂花。   金桂花道:“这孩子除了饿的时候哭一会儿,吃饱了就没动过。咱们村那么多孩子,就没有她这么乖的。我觉得可以让大妮她俩多照看几天。”   段芬芳不懂就问金桂花,“多久合适?”   “至少十天吧。”金桂花想想,“宁宁早恋那事过去,你俩去县里买东西,在垃圾桶里捡到的。只要不是男娃,你说回来的路上,在河边捡到的也没人稀奇。”   段芬芳忍不住问林和平,“这里的孩子这么好捡?”   林和平叹气,“越是穷的地方越重男轻女。城里人偷生成本大,一不小心工作就没了。这边想隐瞒,显怀的时候正好是冬天,在家里躲一个冬天,生下来再丢掉,也没人能发现。”   周建军道:“刚刚听那几个公安的意思,别说孩子的父母找她,就是送回去,孩子的父母也不会要,还以为自己想多了。”   金桂花摇头,“要是夸张,计划生育也不会越来越严。”转向林和平,“我和丰收先回去?”   “我跟你们回去。”周建军道,“段老师,你跟和平一起买些孩子要用的东西。”   到食品店,金桂花就抱着孩子上二楼,放在床上,掀开抱在孩子头上的衣服,“周老师,你和段老师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孩子长得快,公安又没细看,过十天半月,你们抱回去,公安过去都不敢认。”   周建军正想看看孩子,闻言认真说:“我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也是你没经历过这事。”林丰收开口道,“以后谁跟你说,谁家一早打开门,门口多个孩子,你会发现,今天这事根本不算什么。”   周建军问:“还有人把孩子放人家门口?”   “和平不敢跟人家说,你俩没孩子,就担心这事。”林丰收说着,压低声音,“我跟您说,您除了段老师,谁都不能说。这事和平都不知道。”   周建华小声说:“你说。”   金桂花指着楼下,压低声音,“槐花婶子的大女儿就是这么来的。”   周建军惊得张大嘴。   金桂花道:“六零年那会儿。婶子刚嫁过来一年,没敢要孩子,她们家全是能干活的大人,能吃饱,不知谁就把孩子放她家门口了。”   “不是清河村的?”周建军小声问。   林丰收摇头,“我爹挨家挨户的查没查到。”   周建军道:“难怪你们不觉得神奇,宁宁说捡真就捡一个。”听到上楼的声音,连忙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金桂花指着孩子,“你俩看着,我下楼帮忙,让槐花婶子歇会儿。”走到一半,看到杨槐花,担心她问,抢先问她,“是不是想去厕所?”   “对!快点看着,憋死了。”杨槐花说完,就朝后面院里的厕所跑去。   林和平跟段芬芳回来,就直奔县里。   三人在县食品店待到天黑,孩子确实跟金桂花说的一样,吃过就睡。饿了尿了拉了才哼唧,大妮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也能照顾好,林和平他们才回去。   次日,周建军和段芬芳想起昨天的事还觉得很神奇,想去县里确定一下,考虑到以后,俩人硬撑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林和平得空就去镇上或市里,其实拐去县里帮忙照顾孩子。   四月二十五,周六,林和平没去,因为必须得去部队。再不去,周建业非得以为她出事了不可。   傍晚,周建业回到家,看到林和平就把她拽到身边,没缺胳膊没少腿,脸蛋红扑扑的,周建业就忍不住把人揽入怀中,感觉到真实,方问:“厂里遇到麻烦了?”   “不是,是大哥。”林和平推开他,把林宁宁捡个孩子的事告诉周建业。看到周建业又惊又喜的表情,林和平忍不住说:“公安给孩子办手续的时候说,还说咱们以后有了孩子,可以叫林周周。亏他想得出,你——”   “林周周好啊。”周建业一见她能心平气和说这事,忍不住打断她,“以后咱们的孩子就叫林周周。”说着,一顿,“还等以后干什么啊。”抬脚踢上大门,关上卧室门,就去拉窗帘。   林和平瞬间移到床上,懵了。   看到周建业上来,回过神忙坐起来,“不是,我是说以后,以后——周建业,住手!”   “孩子可以以后生,洞房,择日不如撞日。”周建业道,“也算是双喜临门。”   林和平不由地停下,“双喜?”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我洞房是一喜,大哥喜得千金又是一喜,不是双喜,还能是三喜。”瞥一眼林和平的小腹,“一次中,也可以算作一喜。”   林和平吓得慌忙后退。   周建业苦笑着把人拉回来,“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孩子,怎么还真信。”打开床头柜,拿出一盒东西,“我自己来,还是夫人——”   林和平别过脸。   周建业挑眉,这是同意了???   压下心中的狂喜,周建业颤抖着手把自己拨个精光,碰到林和平双臂,看到她的耳垂通红通红,不禁停下,“媳妇儿,不习惯别勉强,你我还有很长很长时间。”   林和平转过脸瞪他一眼,拉起被子就睡觉。   周建业愣住,意识到她有可能不好意思,掀开被子钻进去,“媳妇儿……”   “闭嘴!”   “可以动嘴吗?”   “……” 第63章 办事不牢   次日, 天蒙蒙亮,捂着饿得难受的胃睁开眼,林和平看到身边的人, 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手被一双大手攥住。   林和平顺着手臂移到床头, 对上一双黑亮的双眸, “你, 装睡?!”   “不装睡怎么能知道我媳妇翻脸比翻书还快。”周建业拉下她的手,塞进被窝里。   听到这话林和平就来气,“明明是你说话不算话。我说不行——”   “我说的是不习惯,不是不行, 也不是停。”周建业好心提醒, “口令不对, 肯定没法暂停。”   林和平咬牙切齿,“你——”   “我去做饭, 媳妇儿再睡会儿。”周建业翻身下床。   林和平顿时觉得辣眼睛,“你没穿衣服!?”   周建业停下, 转过身, 看到露在外的肩头, “媳妇儿, 低头。”   林和平低头, “啊——”   周建业抄起衣服就跑。   砰!   一个枕头在周建业身后落下。   周建业捡起来扔回去, 砰一声关上房门,“媳妇儿, 十分钟后起床,十五分钟后吃饭。要几个鸡蛋?”   “滚!”   周建业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到厨房看到案板上还摆着昨天傍晚切好的菜以及没来得及蒸的米, 就把米蒸上留中午吃。   拉开炉子,上炒锅,加油、倒菜。   看到瓶瓶罐罐的调料,周建业的动作慢下来,放多少合适呢。   周建业想到“一咸三分味,一辣到十成”,决定先放一点点盐和辣椒面,回头味道淡了,就用勺子炸点辣椒油倒进去。   周建业越学越觉得此法可行,不禁佩服自己聪慧无双。   菜炒熟,周建业往锅里加半暖壶热水煮挂面。   林和平洗漱后,闻着香味进来,正想夸他两句,看到煮面水浑浊不堪,又想让他滚蛋,“你炒好菜没刷锅?”   “锅里有油,不用刷。”周建业扔一把挂面进去,冲林和平摆摆手,“媳妇儿,别急,一会儿就好。”   林和平眼瞅着挂面凝成一坨,推开他,拿双筷子把挂面搅散。   周建业道:“还需要搅啊?我以为煮熟就好了。”   林和平不想饿晕之前被气晕,转移话题,“菜熟了?”   “熟了,我尝过。”周建业拿双筷子,放她口中,“尝尝。”   林和平想也没想就说:“上面都是你的口水。”   周建业正想换一双,心中忽然一动,“又不是没吃过。”   “我——”林和平看到他满眼笑意,轰一声,脸变得通红通红。   周建业扑哧笑出声。   林和平转向他。   周建业端起菜就说:“我先拿出去。”   林和平瞪他一眼,看到面条沸腾,浇一点冷水,再次沸腾就端出去。   周建业不禁问:“不用再煮一下?”   “不用。”林和平把锅递给他,就去拿碗筷。   周建军看了看锅里的面,“我妈怎么说三滚饺子两滚面。”   “那是指手擀面。手擀面比挂面粗且硬。”林和平道,“你买的挂面是最细的那种,再煮一次就软了。”   周建军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之前煮的都软趴趴的。还以为挂面都是这个德行。”   “所以你不喜欢吃?”林和平问。   周建业点头,“对啊。”给林和平夹点菜,“这次能不能多待几天?”   林和平想说不能,注意到他满脸希冀,“我……不出意外,大哥和大嫂今天会把孩子抱回去。他俩还不会照顾孩子,我不回去,他们今晚恐怕都睡不着。”   周建业道:“你爹娘会去,放心好了。”   “我爹娘?”林和平放下碗。   周建业示意她先吃,饭后再说。   饭后林和平想明白了,周建军和段芬芳是支教老师,不止她爹娘,村里人都会去。指不定还有人过去帮忙奶孩子。   他俩被饿醒的时候,隔壁张政委一家还没起。以至于他俩吃过饭,人家刚开门。   家里没什么菜,周建业刷了锅洗好碗,就搂着林和平去买菜。   林和平掰开他的手,周建业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趴在林和平背上,让林和平拖着他走。林和平转身想回去,周建业伸出手臂,顺势把人抱入怀中。   林和平想骂人,偏偏太阳高升,家属院的人都起了,到处都是人,不适合家暴,只能拖着他去副食厂。   林和平到副食厂,不会抱孩子的周建军僵着身体把孩子抱到村小,也累出一身汗。   要给村民营造出一种孩子刚捡回来的假象,周建军和段芬芳就带一套衣服以及一盒奶粉,名曰先买一点用着,过几天去市里买好的。   得知俩人捡个孩子,村里人纷纷跑过去。   老村长知道真相,故意问俩人,有没有给家里的孩子说一声。   段芬芳就说他俩早年在农村插队时生了一场病,没能及时治疗,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所以在路上看到个孩子,就抱回来了。   段芬芳说完就打量众人的表情,没人感到稀奇。段芬芳才相信林丰收等人的说辞——没人稀罕女娃。   俩人把不安地心放回肚子里,就向家里有孩子的人请教怎么养孩子。   恰好这时孩子醒了,段芬芳估计一下时间,就要泡奶粉。立即有人说,奶粉不好。   段芬芳想说,奶粉是在市里买的。一想起自己刚刚的说辞——县里买的,不禁犹豫起来。   没等她想好说辞,就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拉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出来,让她帮忙奶孩子。   段芬芳以前很喜欢孩子,后来她妈以死相逼,她不敢喜欢了。   要不是林宁宁不声不响弄个孩子回来,林丰收又一句话不说把他们带到市里,没给她过多时间考虑,段芬芳不一定敢养——怕她妈闹。   现在收养手续办妥,给首都打电话,她公公婆婆又承诺,以后回到帝都,孩子由他们照顾,让她妈这辈子都见不着,不给她妈仍孩子的机会,段芬芳放心下来,决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   自己的孩子哪能吃别人的奶啊。   段芬芳想也没想就拒绝。   艰难岁月,没有奶粉米糊,互相帮忙奶孩子这种事很正常,村里人以为段芬芳懂。见她不同意,被推出来奶孩子的年轻女子脸色煞白,颤巍巍问段芬芳是不是嫌她的奶脏。   段芬芳就解释,她担心奶被孩子吃了,她家的孩子怎么办。   村里人就跟段芬芳说,她家孩子三四个月大,吃不了那么多。等她家孩子长大,段芬芳就可以给孩子吃饭了。   段芬芳听人说过,奶粉再好也不如母乳,就询问周建军。   小孩子不记事,过两年他们走了,他们不说,孩子一辈子也不知道小时候吃过别人的奶,就把孩子递给年轻女子。   次日,周建军去县里把孩子的东西拿回来,又买了两只大公鸡,给帮忙奶孩子的人送去。   人家也知道不收下,周建军和段芬芳不好意思让她帮忙。收下来又觉得礼太贵重,以至于她干脆把自家孩子抱过去,在村小那边一呆就是一天。   偶尔段芬芳需要上课,周建军要洗尿布,前去图书馆看书的老村长等人也帮忙照看孩子。   孙氏和林老汉想帮一把,愣是没插上手。   直到直到深秋,有家食品厂的大院里多了三排厂房,孩子无需再吃母乳,这种情况才减少。   十月一日,周建业那边有小规模演习,林和平没去部队,周建军和段芬芳就抱着孩子去找林和平。   一家三口到时,林宁宁正在院里做作业。   看到周建军怀里的小不点,脱口而出,“谁家的孩子?”   周建军往前一趔趄,段芬芳吓得慌忙扶着他,“小心!”随即转向林宁宁,“你在开玩笑吗?”   林宁宁不敢置信地指着眼珠乱转,对院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的小孩,“她不会就是,就是那个小孩吧?怎么可能这么大?”   段芬芳见他不像装的,“你不会以为还跟那天一样大吧?”   “那也不该这么大啊。”林宁宁还是不敢相信。   周建军转向小孩,“林林。”   小孩立即转向周建军,咧嘴就笑。   林宁宁不禁走过去,“还真是?”打量着小孩,跟看稀有动物一样,“我姐和姐夫有个小孩,也能长这么快?”   段芬芳哭笑不得,“不然呢?”   林宁宁伸出手,看到笔,往兜里一塞,“我,我可以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周建军递给他,一边教他怎么抱一边说:“你不跟同学说,我们没孩子,你同学特意绕去医院,林林可能早就不在了。”   段芬芳皱眉,“说这话干什么。”   林和平放下洗衣服的盆,道:“是呀。大哥,孩子好好的,以后别说这种话。说习惯了,被孩子听来去,心里也难受。”   “咦——”林宁宁轻呼一声。   周建军忙问:“怎么了?”   “她长牙了?”林宁宁说着就掰她的小嘴。   林和平朝他手上一巴掌。   林宁宁被打懵了。   “洗手了没?生病了怎么办?”林和平问。   林宁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小孩,“这么弱?”   “你当她是什么?”林和平好气又好笑,“金刚葫芦娃,还是小哪吒?”   林宁宁心虚。   段芬芳不禁问:“你不会真以为孩子跟玩具差不多吧?”   林宁宁顿时不敢看她。   周建军伸出手,“你还是给我吧。不怪人常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林宁宁把孩子递给他,又打量一番小孩,“看起来挺好啊。”   “写你的作业去!”林和平板起脸道,“周岁以前不准靠近她。”   林宁宁不禁嘀咕一句,“不靠近就不靠近。”瞥一眼小孩,就忍不住问,“我像她这么小的时候,也这么娇弱?”   林安宁开口道,“你是男生,皮糙肉厚。”   段芬芳忙说:“安宁,不能这么说,他会当真的。宁宁,这么小的孩子男女都一样。”   林宁宁顺嘴问:“大一点就可以玩了?”   林和平扬起巴掌要揍他。   林宁宁忙说:“我的意思跟我一起钓鱼,打乒乓球。”   段芬芳道:“等她学会走路学会说话,不舒服也知道怎么表达,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不对,宁宁,我们这是个女娃,不是男孩子。”   林宁宁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不会说话,“男孩女孩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孩子吗。”   林和平瞥他一眼,林宁宁拿起作业回屋。   林和平搬几个板凳出来,“今天村小没人?”   段芬芳问:“忙着庄稼,这几天都没人。你们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用。家里地不多,种的种类多,错开收割,我爹娘加上二叔忙得过来。”林和平说着,冲小孩拍拍手,小孩伸出俩小胳膊。林和平惊讶,“怎么谁都让抱?”   段芬芳看着双眸明亮的粉团长,忍不住叹气,“以前她太乖,我们总担心她睡着睡着睡过去了。有时正在改作业,都忍不住摸摸她的鼻子,还有没有呼吸。   “现在长大了,我们又担心哪天没看到,被人给抱走了。和平,是不是因为这孩子不是我们生的,我们才这么不安?”   林和平摇头,“不是。第一次当父母的都这样。你看村里人养孩子很糙,那是因为她们有的是二胎,有的是打小就照顾弟弟妹妹,习惯了。”   “不是安慰我们吧?”周建军问。   林和平冲林安宁努一下嘴。   林安宁点头,“宁宁小的时候,我不记得。乐乐,就是我堂妹小的时候,我婶让我抱,我连碰都不敢碰。不像林宁宁,以为孩子跟玩具一样。”   “我听见了。”   林宁宁的声音从办公室传出来。   林和平高声问:“你听见什么了?”   回答她的是满院寂静。   段芬芳好奇地问:“现在也不敢?”   林安宁老老实实摇头,“反正我觉得这么大的孩子,就跟瓷娃娃一样,稍微用点力就能捏碎。”   周建军让孩子坐他腿上,“也没那么脆弱。”伸出一根手指给小孩。   小孩攥住他的手指就咬。   周建军吓一跳。   林和平去厨房掰一块馒头塞小孩手里。   小孩咧嘴就笑。   段芬芳见状,忍不住说:“孩子还在县里的时候,我跟你哥特担心,都没养过孩子,还那么小,怎么才能把她养大。没想到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周建军找出手帕,给孩子擦擦哈喇子,“其实我们也没怎么养。”   段芬芳回想起这些日子,道:“也是。村里人帮忙喂奶,帮忙看着,你我也就晚上起两次,给她泡奶粉。”   林安宁好奇地问:“小孩都这么乖吗?”   “不多。老村长说,他们家仨孩子,一个比一个能闹腾。”段芬芳道,“还说——”   “和平!”   “和平!”   几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相视一眼。   段芬芳不禁说:“说曹操曹操到啊。”   起身打开大门,果然是老村长,还骑着马。   段芬芳第一次知道老村长养马,很稀奇。   在村里呆了大半年,看到老村长骑马,更稀奇。   林和平以前见过老村长骑马,没想到他这么大年纪还能上去,连忙过去把他扶下来,“出什么事了?”   老村长站稳,缓口气就说:“镇里那些人实在不像话!”   “哪些人?”林和平没听明白,“是不是咱们村的?”   老村长摆手,“三四月份,镇上让所有村干部去开会,讨论计划生育的事。我在会上多了一句嘴,就是你二婶跟我说的,她娘家嫂子想跟她亲上加亲。   “镇领导班子只有书记知道,近亲不能结婚,就觉得得派人下去普法。结婚还有生孩子以及不能随便打人、偷东西、抢东西等法律。前些日子还来过咱们村。”   段芬芳道:“是的。我还跟你哥说,这边的领导觉悟高,知道普法。”   “可别提了。”老村长想起这事就头疼,“今天不是放假吗。三毛他姑就来看望我们。从这边路过,看到这边有个特大的院子,到家就问我们,谁把这边的地给圈起来了。   “我跟她说,这四周都是县里和镇上拨给食品厂的。没等我说完,我那个老闺女就问,食品厂是不是要招人。真招人,她也来,晚上住我那儿。我问她咋知道食品厂要招人,她说去他们村普法的干部偷偷跟她们说,别生孩子,食品厂这一两年就要招人。你说这都是啥事。亏他们想得出。”   段芬芳忍不住问:“她们还真信?”   老村长道:“小三毛嘴快,说食品厂盖了三排厂房。她不信也得信。就是不知道镇上是只跟她们村那么说,还是全镇都说了,就没敢跟咱们村说。”   林和平气笑了,“镇上这两年为了计划生育都快疯了,肯定只有咱们村没说。”   “那咋办?”老村长急了,“咱们村的人听说你盖厂房,都撸起袖子等着来呢。这到时候,还不得打起来。”   周建军想笑,“和平又不能给她们转正,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林和平微微摇头。   周建军惊讶,“真的?”   老村长道:“周老师有所不知,方圆十里只有食品厂一家需要女工。农村跟城里还有一点不一样,长辈的没工作,可以帮忙看孩子做饭。年轻人闲着也是闲着,甭说一个月五六十块,一个月三十块钱,也有人愿意干。   “食品厂两年没招人,这次招够了,下次岂不知得啥时候,必须得抢啊。”往清河村方向看一眼,“和平没跟她娘闹僵,她家门槛去年年底就该被踏破了。”   段芬芳闻言担心不已,问老村长,“县里知道这事吗?”   “知道也没法管。”老村长道,“又不是来食品厂偷东西。”   厂房虽然已盖好,墙壁还没粉刷,窗户也没安装,手上又没太多钱,林和平打算明年再招工。   三个大车间,从清河村招一车间,另外两车间去别的村招。   计生办的这么一搞,她明年必须大张旗鼓的招工啊。   林和平思索片刻,劝老村长,“您别慌,回去就说我暂时没打算招工。即便招,也是挑年轻的,健康的,手脚麻利的招。届时厂里会带她们去县医院体检,体检不合格的,做起事来一个顶俩也没用。”   老村长道:“要求这么多,咱们村也没几个能达到啊。”   “跟咱们村的人说,有病早点治。”林和平道,“而且这次不拘女人。”   老村长忙问:“还有男人?”   “扩大生产,指望丰收一个人不行,至少还得招这么多。”林和平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老村长的心落回肚子,上马就走,速度快的跟年轻小伙子似的。   吓得段芬芳上前扶他。   老村长摆摆手,“不碍事。”朝马身上拍一巴掌,扬起一片尘土,几人慌忙回院里。   周建军移开放在女儿脸上的手,再回头看老村长,已变成一个黑点,“这个林村长的身体真好。”   林和平道:“像他这样身体反而越好。”   “姐,电话!”   林宁宁从办公室出来。   林和平想到老村长方才的那番话,心中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谁呀?” 第64章 包藏祸心   林宁宁高声道:“首都的。”   林和平对周建军说:“一定是找你和大嫂。”   周建军示意段芬芳去接。   月前段芬芳和周建业以及孩子拍了一张全家福和一张孩子的单人照寄去首都。这次电话应该是跟他们说寄到了。   十来分钟后, 段芬芳从办公室出来,对周建军道:“照片爸妈收到了,还说——”不由得看一眼林和平, 欲言又止。   林和平被她看得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试探着问, “总不至于问我的肚子吧?”   段芬芳的脸色微变。   林安宁疑惑不解, “姐的肚子咋了?”   “有了。”段芬芳吐出俩字。   林安宁惊得张大嘴。   段芬芳见她这样反而想笑, “你姐跟建业结婚快三年了,按理说该有了。可惜你姐意志坚定如铁,你姐夫也恨不得没孩子,所以……”没有所以, 她公公婆婆很失望。   林安宁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有了还搬洗衣机洗衣服, 我姐的心得多大啊。不过,姐, 我也听人说早点生恢复的快。”   “时机未到。”林和平喜欢孩子,但她不敢生, 哪怕周建业保证一定是儿子。如今忙是一回事儿, 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点。   没法同妹妹解释, 林和平索性转移话题, 问周建军和段芬芳中午想吃什么, 她去洗菜。   都是聪明人, 一听她这么说,就不知道林和平不想谈此事。   段芬芳顺着她的话问有什么菜。   林和平知道弟弟妹妹这周都回来, 早上就去镇上买两斤排骨和一条鲈鱼。   妯娌二人到厨房,林和平炖排骨洗蔬菜,段芬芳收拾鱼。   下午, 林丰收把林宁宁和林安宁送去市里,周建军跟过去买电视机和洗衣机。   晚上,村里的大喇叭响了,通知孩子们去村小。   村民潜意识认为段芬芳和周建军要给孩子们补课,立即让孩子们带着书包过去。   八点半左右,孩子们回来,家长问是不是补课,大的小的一年级的五年级的很有默契地承认是的。   直到有次阴天,村民们担心第二天下雨,成熟的水稻被雨淋湿,继而发霉,晚饭后下地抢收,发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孩子们跟老僧入定般,坐在那儿看电视,顿时气得扬起巴掌就要揍他们。   周建军吓得不轻,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事,拦住怒火冲天的家长才知道,孩子们没说实话。好气又好笑之余,同他们解释孩子们在看《新闻联播》,也就是外面的世界。还邀请他们有空一起看。   村小图书馆的电由村里出,周建军的电费由他自己出。   周建军不心疼电费,还这么客气,瞬间抚平众人的怒火。   清河村迎来第一场大雪,天气太冷,不能再坐在院里看电视,心细的村民惊奇的发现,左右邻居相熟的伙伴变了。   这种变化他们说不上来,但老村长知道,觉悟高了。   以往村里人挤在一起,不是聊东家长就是说西家短,经常说着说着骂起来。   过几天和好了,又挤在一起继续说别人长道别人短,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   现在聚到一起就聊国家大事,国际争端,为祖国的繁荣与发展,为了世界和平与稳定操碎了心。   有时聊得太过分,恨不得把联合国秘书长拉下马他们上,老村长又不好制止,干脆牵着他的马,去食品厂放马。   有家食品厂的院子很大,除了近几年用不到的地儿,都被林和平种上各种果树。但果树早晚要挖掉,林和平就没种太多。以至于除了门卫收拾出来种菜的地儿,其他地方全是荒草。   老村长把马系树上啃周围的干草,就去找门卫唠嗑。   发现林和平也在,老村长顺嘴问道:“今天不忙?”   林和平指着对面的定做车间,“刚接到一个明天过生日的,我在这儿盯着和乐练习。”   老村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见林和乐一人在里面忙活,“这都多久了,还没学会?”   “学会了。”林和平道,“他的字太难看,生日蛋糕四个字写的跟鸡挠的一样,还得再练。”   老村长道:“你是厂长,又不是他娘,爱练就练,不爱练就再招——”   “老村长,说啥呢。”林和乐连忙打断他的话。   老村长不怕毛头小子,“让厂长再招个人,咋了?食品厂又不是你家开的。”   林和乐顿时急了,“大姐,我——”   “我是打算再招一个。”林和平开口道。   老村长慌忙说:“和平,我故意——”   “您听我说,林和乐,你也闭嘴。”林和平道,“有家食品厂的目的是做大做强,东西卖遍全国,不是盯着青州市的一亩三分地。   “过两年丰收忙不过来,你去市里现烤现卖,不用每天跑一两趟,不用担心颠坏了,成本降低,房租和工资都涨上去,也不用担心东西涨价卖不出去。”   林和乐觉得心慌,“我一个人?”   “还有桂花嫂子和槐花婶子。”林和平道,“楼上有两间房,回头收拾出来一间你住。跟房东说一声,咱们在后院盖两间当厨房。”   林和乐道:“我的意思,只有我一个人做?”   林和平点头。   林和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说!”林和平板起脸道。   林和乐忙说:“我一个人,可能不行。”   “那就让自己变行。否则就给我去车间当装卸工。”林和平转向老村长,“您回头帮我找一个,年满十八,还未说亲,上过几年学,不论是咱们村,还是外村的都行,让他元月四号,周一过来报道,工资按整月算。”   老村长很是吃惊,“说找就找?”   林和平瞥一眼林和乐,“我本打算明年开春再找。可他连市里都不敢去,我必须得提前。不然新车间动起来,丰收没空往市里去,再找个司机专门送货,不如把市里的店关了。”   这话到林和乐耳朵里瞬间变成杨槐花和金桂花要失业,届时逮住他胖揍一顿。   林和乐心中一凛,忙说:“大姐,我回去就练字!”   “我只看结果。”林和平提醒他。   虽说改革开放快十年了,因百分之八十的技术人员都在国营单位,私企招不到人才,勉强开起来,也是小打小闹,其中能买得起新机器的食品厂就更少了。   厂家担心机器做出来卖不出去,都是接了定金再做。   明年夏天能做好,但林和平没尾款。尾款得等到九月份。可她不能跟没有压力的林和乐说实话。   林和平道:“最迟明年夏天,机器就会送过来。今天回去好好想想,实在不行早点跟我说,我再招个人。”   林和乐慌忙说:“行,一定行!不行,就让我娘揍我。”   “我没必要当那个坏人。”林和平道,“直接换人省事,也省得你以后恨我。”   林和乐忍不住跑出来。   老村长故意问,“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学,出来干啥?”   林和乐脚步一顿,看看林和平,又回头看看定做车间,犹豫片刻,回去继续练字。   老村长见状,用极小的声音对林和平道,“早该这样吓唬他。”   “厂房没盖起来,机器买回来也没地儿放,说了他也不信。”林和平压低声音说,“次数多了,说实话也吓唬不住他。”   老村长仔细想想,林和平说得很有道理,“机器明年夏天运过来,你打算啥时候招工?”   “现在还说不准。”林和平打算过些日子再联系厂家,让他们寄些方便面面块。   经老村长这么一说,突然想到这世上除了她,只有周建业吃过各种口味的方便面,能帮她配调料的只有周建业一人。   进了腊月,林和平就联系生产厂家。   周建军和段芬芳明年夏天回去,林和平打算和周建业跟他们一起回去一趟,干脆让周建业先请十天假。   腊月二十五这天上午,周建业让战友送他到清河村,把给孙氏和林老汉准备的年礼送过去,周建业就去食品厂。   正值寒假,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宁宁都回来了,做饭洗衣服不需要林和平,林和平就把账册搬去卧室,坐在床上拢账。   周建业悄悄推开门,看到林和平在揉脖子,蹑手蹑脚过去,冰凉的手指放在她脖颈处,林和平惊得浑身哆嗦,被子上的账册哗啦啦掉一地。   林和平看清楚是他,抓起枕头就砸。   周建业连枕头和人以及被子抱住,低头在林和平脸上亲一下。   林和平的身体僵硬,脸和耳朵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饶是周建业习惯了她动不动脸红,看到这一幕还是想笑,“真该让人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松手。”林和平抽出手,突然停下,“怎么有股腥味儿?”   周建业起身脱掉外套,翻出包里的大衣,道:“你的鼻子真灵,不愧是食品厂厂长。”   “你买鱼了?”林和平问。   周建业:“给岳父岳母买的。两条带鱼两条鲈鱼,还有一块羊肉。”   “怪不得你——”林和平猛地瞪大眼,“你身上那么脏还敢——”   周建业忙说:“不脏,不脏。”随即又补一句,“过几天我帮你洗床单被罩。”   “这还差不多。”林和平掀起一角,周建业脱掉裤子坐进去。   林和平朝他脚上踹一下。   周建业揽住她的腰,靠在床头上,“来之前换的袜子,不臭。还得看多久?”朝被子上努一下嘴。   “我在算方便面的成本。”林和平道。   周建业身体前倾,下巴抵在她肩上,“不是还早吗?”   “到时候再算就来不及了。”林和平拨开他的脑袋,“坐直!”   周建业道:“媳妇儿在怀还能坐直,你就不担心?”   林和平下意识问:“担心什么?”   “担心这个。”周建业拉住她的手下移。   林和平的身体顿时僵住。   “噗!”周建业笑喷。   林和平回过神,使劲掐一下,周建业痛得牙齿颤抖:“谋杀亲夫?!”   “自找的!”林和平扭头瞪他一眼。   周建业深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钻心的痛,道,“你是我媳妇儿!”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只是掐你一下。换成别人,你流氓罪进去了。”林和平没好气说道。   周建业道,“换成别人我也没那个兴致。”不待林和平开口,抽走她手里的账本,“媳妇儿,天还早,不如——”   “不如你自己玩儿去?”林和平打断他的话,“那你去吧。不知道去哪儿玩儿,让宁宁跟你一块。”   周建业老老实实把账本还给她,手上用力,把人抱腿上,“媳妇儿,半个月不见,你就不想我?”   “天太冷,已把我的脑袋冻僵了。”林和平其实有想,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温水袋捂脚心捂不热脚背的时候最想周建业。但她不能让周建业知道,否则此后几天,每天都得早上九点起,晚上六点睡。   不论真话假话,周建业都有些失望,“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林和平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往哪儿摸?再不老实就出去。”   周建业立即把手移到被子上,“我帮你拿着账册。”   林和平忍不住叹了口气,收起账册。   周建业心中大喜,“媳妇儿,是不是困了?”   “不困!”林和平掀开被子,“既然你不想让我工作,那就不做。”   周建业不禁说:“是我亲媳妇。”   林和平瞥他一眼,嗤一声,不待周建业有所反应,套上裤子,就拿围巾。   周建业心慌,“和平,我——”   “起来,买菜去!”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周建业顿时觉得他又活过来,也不敢再贫。   昨夜刚下一场大雪,甚少行人的路上雪还没化,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林和平正想说点什么,眼前多出一只手。   林和平疑惑不解。   “天寒地冻路上滑,我拉着你。”周建业说的一本正经。   林和平总感觉他“包藏祸心”。   试着把手递过去,周建业紧紧握住。林和平知道不是她小人之心。   周建业“小人得志”,高兴地唱起来,“走在想念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的同伴——”   “谁是你同伴?”林和平打断他。   周建业下意识说:“老——”对上林和平不善的神色,“我唱错了。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亲爱的老婆是我的同伴。这次对了吧?媳妇儿。”   林和平觉得她该生气,看到他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又想笑,“你以前也这样?”   周建业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凝重。   林和平心中一凛,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周建业颇为感慨的说道:“媳妇儿有所不知,我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前世过得太压抑。”   林和平很不客气的甩开他的手,亏她刚刚还很担心。   周建业伸手抓住。   林和平再次甩开,大步往前走。   周建业小跑追上去,搂住她的肩头。林和平抬手拨开,周建业又贴上来。   不带一会儿,林和平折腾出一身汗,不得不由着他,“我算是明白同为爸的儿子,为什么把对大哥如沐春风,对你就像现在的天这般冷酷。”   周建业笑嘻嘻问:“我知道为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林和平心说,我说不要,你也会说。接着就听到周建业叹了口气,苦大仇深的说道,“都怪我太优秀,弄得我老子羡慕嫉妒我,委屈你了,媳妇儿。”   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要脸吗?”   “跟你在一起,可以不要。”周建业说着,在她脸颊亲一下。   吓得林和平慌忙往四周看,目之所及,银装素裹,甭说人,连鸟儿都没有。林和平松了口气。   周建业注意到这点,到镇上就松开她。   林和平很意外,“继续啊。”   周建业低头在她嘴角啵一下。   四周传来一声轻呼。   林和平从头红到脚后跟。   周建业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周建业猛地停下,回头看去,脸色骤变,“和平!?” 第65章 禀性难移   林和平摔懵了。   三岁以后再也没摔倒过的林和平被周建业抱起来, 还在晕眩中。   周建业忍着笑拍拍她身上的雪,半抱着她到拐角处,轻轻捏一下她的脸, “多大了, 还能摔着。”   林和平的三魂六魄归位, 不禁抽一口气。   周建业顿时顾不上调侃他, “摔疼了?”   “你还敢说!”林和平抬手想拧他, 怎奈周建业穿着军大衣,除了露在外面的脸再也没别的。   两人独处时,林和平都不好意思朝他脸上捏。   林和平又不是周建业,光天化日, 更不好意思, 朝他脚上踩一下, 膝盖处顿时传来钻心的痛,林和平不禁龇牙咧嘴。   周建业又想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吗?”   林和平转身就走, 然而双脚一动, 两个膝盖同时警告她, 切勿嚣张。   周建业见她停下来, 确定腿摔的不轻。   外面太冷, 周建业很担心, 也不敢让她撸起裤脚,“买什么东西?我去, 你在这儿等着。”   家里还有一点猪肉和几个鸡蛋,周建业别闹她,林和平没打算出来, 肉丝鸡蛋面也很好。   可来都来了,还摔一脚,不多买点,林和平感觉对不起她的膝盖,更不敢让周建业一个人去,否则他能把农贸市场买回家。   从周建业兜里翻出二十块钱,买两斤五花肉,两斤排骨和一条鱼和一棵大白菜以及些许萝卜。   回程周建业一手拎着菜一手拉着老婆,走到一半碰到出来遛弯的人,被调侃感情真好,林和平都没敢甩开他。   拐去食品厂,周围没人,周建业开口道,“你平时也能像现在这么乖——”   “那你得上天。”林和平不想听他贫,随即就问,“要不要把大哥大嫂叫过来?”   周建业道:“几点了?”   林和平扒开周建业的衣袖,“十一点半。他们早上吃得晚,现在还不该做饭。”   周建业问道:“是你去还是我去?”   林和平想说她去,又担心她一个人碰到她娘,再控制不住脾气,跟她娘打起来,“你去吧。”   周建业不意外,但没立即去。到卧室确定林和平没伤到骨头,周建业才去找他哥。   今天没太阳,北风还一个劲吹。   周建业到村小就看到他哥家的房门紧闭。   轻轻敲一下,门开了,一家三口在客厅坐着,周建业进去就忍不住说:“屋里烧着炉子,还关这么严实,也不怕煤气中毒。”   段芬芳笑着说,“卧室那边的窗户开着呢。”   “那也不能让孩子坐在火炉边。”周建业看一眼炉子,还封的好好的,“我跟和平刚刚买了很多菜,中午去那边吃吧。”话音落下,看到窝在他哥怀里的小丫头抬起头,周建业试着拍一下,小孩立即冲他招手。   周建业惊呼,“她认识我?”   “她想出去。”周建军道,“刚刚就闹着要出去。”   周建业接过去,“那就出去。嫂子,她的小被子呢?”   段芬芳正想让他等一下,闻言自己愣了一瞬间,“你都没带过孩子,竟然知道给孩子包起来?”   “我见过猪走。”周建业发现她身后的椅背上搭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小被子,把侄女儿捂得只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叔侄二人就往外走。   到清河村中央的大路上,碰到几个人蹲在路口聊天。   周建军和段芬芳还没过来,周建业就停下来等他们,顺便问,“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干什么?”   “穿得厚也不冷。”说话的人五十来岁,脚上穿着一双麻绳编的鞋。   这种鞋现在城里没有,但二十年前周家有,周父的。   里面放满麦秸,跟棉鞋一样暖和。   棉鞋不能当雪地鞋,这种鞋可以,因为有个很高的的鞋跟,且是木头做的。其实就是改良版屐。   周建业小时候偷偷穿过几次,又见他们戴着耳套,穿着做工很粗糙的羊皮衣服,确定他们真不冷,就走近一点。   小孩忍不住推额头上的被子。   几人注意到这点,都忍不住问,“周同志,你跟和平啥时候也生一个?”   “过两年。”周建业随口道。   “两年是几年,还就是两年?”   两年后林和平就三十一了,周建业道:“两年!”   “那你得生个儿子。一男一女正好凑个好字。”   周建军和段芬芳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互相看了看,想说什么,看到几人又把话咽回去。   到厂里,吃饭的时候,工人都去上班了,段芬芳才跟林和平说,“我跟周老师之前还担心孩子大了,村里人会不会在她面前说漏嘴,今天发现村里人已经把林林当成我们生的。”   “不是当成,是大伙儿都知道这种事不能说。”林和平道,“除非特坏的那种人。清河村没有那么拎不清的。”   周建业点头,“还有一点和平没说,乡里乡亲要在一起住一辈子,不是世仇,他们也不敢乱说。你俩与其担心村里人,不如担心你们以后的同事乱嚼舌根。”   周建军不由地想到首都,想到首都就想到他那个难缠的岳母,问段芬芳,“爸妈最近打电话有没有提到岳母?”   段芬芳摇头。   周建业不信,“你母亲幡然醒悟了?”   段芬芳给她女儿喂一口鸡蛋羹,叹气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怎么可能啊。主要是爸妈不用买衣服,也懒得出去逛,买菜什么都是保姆去,我妈进不去,在家闹,他们也不知道。”   往年段芬芳的母亲闹也是去她和周建军单位闹。   如今俩人走了,又不是未成年人,她到学校闹也没人搭理她。   林和平闻言很担心,“赶明儿见到大嫂,不会打大嫂吧?换成我娘,我娘就敢。”   段芬芳苦笑,“你以为我没挨过?比起打,她骂的更难听。”   “那怎么办?”林安宁忍不住问。   段芬芳看一眼怀里的小孩,“那就请假,在家照顾林林。”   小孩以为段芬芳喊她,抬头冲段芬芳咧嘴笑笑,就推段芬芳的手,提醒她还要吃。   周建业看到这一幕,问:“还不会说话?”   “最近想说话,说不清。”周建军接道。   周建业记得他那个混账儿子,像这么大都能蹦出好几个字了,冲小孩说,“林林,叫爸爸。”   林和平朝他脚上踩一下。   周建业忍着痛把她的脚移开,面不改色地问:“也不会走?”   “能站稳,不敢走。”周建军说着话忍不住看一眼小孩,“最近我都不敢想象,她就这么长大了。”   林和平道:“明年这个时候,就该会自己吃了。等到后年,你要抱,可能得嫌你烦。”余光看到小孩瞅,转向小孩,“看什么?说的就是你。”   小孩见林和平面带笑意,以为同她说笑,伸出手要林和平抱。   周建业担心林和平想起上辈子的女儿,伸手把小孩截走,“嫂子,我喂她,你吃点吧。”   林宁宁开口道:“姐夫,你不会。”   “不会的是你。”周建业瞥他一眼,就喂小孩吃饭。   林宁宁心说,等一下就得哭给你看。   然而,直到他吃饱,小孩没哭,反而因为屋里暖和,吃的舒服,开始犯困了。   段芬芳给小孩换上尿布,就把她放林和平床上。   饭毕,林平安和林安宁去刷锅,林宁宁倒垃圾,屋里只剩林和平他们。周建业开口问,“大姐有没有来信说今年春节怎么过?”   段芬芳接道:“大姐夫他们去爸妈那儿,让他弟弟一家陪老人过年。初一下午再回去。”   周建业放心下来,次日就跟林和平调方便面配料。   连吃好几天方便面,吃的林宁宁听到面就反胃,也到农历新年。   今年跟去年一样,林和平的二婶把孙氏和林老汉叫去他们家。跟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看春晚,都跑去村小那边看的。   周建军把电视搬到外面,声音开到最大,小孩子点几个火堆,全村坐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林老汉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半夜回到家,林老汉就拿话探孙氏,发现她不像去年听到“和平”二字就跳脚,正月十五当天,就拿五块钱,去街上买六斤猪肉,跟孙氏说两斤留着他们吃,四斤留她去娘家。   孙氏依然大发雷霆。   林老汉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行。   这些事林和平不知道,也没空管,因周建业回部队了,林和平便带着弟弟妹妹,跟周建军一家去部队陪他过元宵节。   刚分开几天就见面,周建业高兴地想把他媳妇儿搂在怀里亲亲抱抱,碍于人太多,只能跟小侄女玩抛高高。   小姑娘乐得嘎嘎大笑,段芬芳心惊肉跳,“建业,别扔那么高,吓着她。”   “不高。”周建业接回孩子,道,“你觉得高,是因为我身高腿长手臂更长。”   张政委端着菜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周建业,不逮住机会就显摆你自己,能憋死吗?”   “我不过陈述事实。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觉得我在显摆。”周建业看一眼怀里的小孩,“对吧?林林。”   张政委忍不住说:“她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她二爸。”周建业举起小孩,“林林,叫爸爸。”   林和平眉头猛一跳,“周建业,别乱教!”   周建军不以为意地笑笑,“别担心,林林还不会喊——”   “baba!”   周建军脸上的笑容凝固。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就问,“林林,是不是你喊的?再叫一声,我们还玩抛高高。”   “ba——ba!”   茶杯往段芬芳手里一塞,周建军上去夺回孩子,“林林,喊爸爸,我才是你爸爸。”   小孩儿扭头找周建业,伸出小手,“baba……”   周建军呼吸一窒,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慌忙说:“我可以解释。”   “段老师,抱住。”周建军把孩子递给妻子,指着周建业,“你是不是偷偷教过她?不说实话,今天,我立即去找你们师长。”   “什么事找我?”   带有疑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建军看过去,不是周建业的师长又是哪位。   “周建业又干什么了?”师长走近又问。   周建军压下心中怒火,“他教林林喊他爸爸。”   “啊?”师长以前是周父手下的兵,比周建军大十来岁,是看着他长大的。   周建军一直没有孩子,师长也替他犯愁,没少在家跟他妻子嘀咕,还不如跟段芬芳离婚算了,找个有孩子的女人结婚。   从周建业口中得知,周建军有个女儿,特别乖巧好养,师长打心眼里替周建军高兴。   看到周建业心虚的模样,师长意识到是真的,就找东西。   张政委立即把他的小马扎递过去,示意师长,“砸他丫的。”   师长顿时哭笑不得,“周建业,瞧瞧你的人缘。”   “我就教一次。”周建业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视线从他师长移向他大哥,“你当时也在。我让林林喊声爸爸,你跟刚刚一样说不会。不对,你闺女会喊爸,你这个当爸的不知道,说明你不尽责,还好意思怪我?”   周建军张了张口,“我——”   “别听他胡扯。”师长替周建军说,“能不能喊出来,什么时候能喊对,孩子不知道。但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可能乱喊。周建业刚才有没有叫林林喊他爸爸?”   周建军连连点头。   师长道:“结案了。”转向张政委,“板凳递这么快,不怕我走了,他给你穿小鞋?”   张政委忙把小马扎收回去。   师长朝段芬芳走去,冲孩子拍拍手,“喊伯伯。”   小孩睁大眼睛打量他,眼中尽是好奇。   师长转向周建军,“看到没?孩子跟我不熟,都懒得张嘴。周建业不止教一次。”   林和平问:“周建业,你偷偷教几次?”   “我没偷偷教。”周建业脱口而出。   师长立即说:“光明正大的教。想要个孩子,你不会自己生?”   周建业不禁瞥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不明白,对上师长的打量,轰一声,脸通红,立即躲到房里准备晚上吃的菜。   师长小声问周建军,“怎么回事?”   “厂里忙,不能兼顾。”周建军压低声音说。   师长心说,那就让老人带。一想到他老领导六十多了,还在首都,不好到处走动,把催生的话咽回去,然后让周建军一家去他家。   周建军上次过来,师长开会去了。俩人多年不见,也没同他客气。   他俩走了,林和平准备的汤圆也没剩下,全进周建业肚子里。   吃太多的结果就是,林安宁和林宁宁坐小马扎上看电视剧,周建业靠在床头,林和平给他揉肚子。   林宁宁偶尔回头看一眼,他姐夫舒服的眯上眼,不禁摇了摇头。   周建业道:“羡慕?”   林宁宁微微摇头,“我算是知道姐为啥不想生孩子。”   周建业心说,你姐担心生出个不孝女,“没钱没房,生了没地儿养。”   “才不是。”林宁宁道,“因为姐照顾你一个已经很累,不想再给自己增加负担。”   周建业不禁转向林和平,问道:“他什么意思?”   “你对他太好,把他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连衣食父母都敢调侃。”林和平实话实说。   周建业拿开她的手。   林宁宁拔腿就跑,结果跑太快,砰一声,撞到半开的门上,顿时疼出生理盐水。   周建业乐得大笑,结果笑的肚子疼,哼哼唧唧让林和平再给他揉揉。   林安宁见状,待不下去,拽着林宁宁回招待所。   林和平送他俩到门口,关上门就忍不住叹气,“你不能给他俩做个好榜样吗?”   周建业心说,我都没嫌你弟弟妹妹没眼色,大半夜了还不回去,你还好意思嫌弃我。   撩起眼皮看她一下,周建业掀开被子钻进去,拍拍身侧,“我更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生吗?” 第66章 小三毛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哭,存稿弄错了,看过上一章的再看一遍吧,上一章被我加了三千字   林安宁想说, 你这是威胁。又担心她说出更过分的话,“随便你。反正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宁宁,洗菜, 我做饭, 吃过饭咱们就回学校。”拉着林宁宁就往厂里去。   林和平气笑了, 跟上我悠悠地问:“有钱吗?”   “有!”林安宁回头甩她一句, “大哥和大嫂给的压岁钱我俩还没用, 不用你的钱!”   林和平摇头失笑,“周建业没给你们?”   “我们不是帮姐夫,是帮你。”林宁宁道,“姐夫的钱留你买摩托车, 我们才不要!”   林和平心中一动, “有了孩子, 可就没法骑摩托车了。”   “你当我们还是两年前的我们。”林安宁回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有一种侉子,还有一种三蹦子, 都跟好的摩托车价格差不多。等你生了孩子, 你们肯定能攒够买侉子的钱。”   林和平一时没想起来“侉子”是啥玩意。俩人进屋了, 林和平眼前浮现出一种旁边带着一个斗的摩托车。   她骑着车, 孩子放旁边, 她眼角的余光就能注意到孩子, 除了没有棚,冬天会很冷, 简直比车还适合带娃。   林和平看到一个拿盆一个端菜,从她身边经过,像没看到她, 直直地朝压水井走去,林和平踱步过去,“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林安宁抬起头,示意她有话快说。   林和平道:“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   林宁宁想也没想就说:“那以后都别生了,你和姐夫丁克。”   林和平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宁宁故意问,“咋不说了?大姐,继续,我还没听够呢。”   瞪他一眼,林和平转身走人。   林宁宁望着她的后影,有点担心,小声问:“二姐,我们是不是过分了?”   “不过分!”林安宁看到林和平回卧室,“我觉得姐根本不是没空,是她恐孕。”   林宁宁没听明白,“啥意思?”   “我以前也不懂。我有个同学今年二十三,她说她妈让她毕业就结婚,结婚就生孩子,她说一想到结婚生子,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恐慌。姐肯定也是担心生命中多了一个人,生活乱了套。”林安宁道。   林宁宁不禁朝清河村方向看一眼,“周家大哥大嫂也是突然当爹娘,咋都不害怕?”   “俩孩子也没大嫂的一个妈吓人。”林安宁道。   林宁宁想到在首都那些天,周家二老提起段家亲家就叹气,他姐夫还说,段家那位比他娘恐怖一百倍,林宁宁打个哆嗦。   林宁宁道:“姐意志坚定,还能狠得下心,我们刚才那些话,估计没用。”   “你咋知道没用?”林安宁问,“之前劝姐买摩托,姐也没当回事,后来还不照样松口。我刚才说姐跟娘一样固执,是故意气她。姐真跟娘一样听不进劝,这个厂也办不起来。”   林安宁说错了,林和平没打算听弟弟妹妹的,当她回到卧室,四周安静下来,理智回笼,林和平不由地想起昨晚周建业后来的那番话。   看似没心没肺,只知道贫嘴的人,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周建业前世的事业并不比林和平逊色,林和平想到这点,再想到周建业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总觉得有装的成分。   三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傍晚,林和平到部队跟周建业用过晚饭,在周建业想拽着她出去遛弯的时候,开口道:“我们谈谈。”   周建业顺嘴说:“谈恋爱?”   林和平只拿眼睛睨他,周建业就知道不能贫,拉着她到卧室,给她一张椅子,周建业坐在比椅子矮一点的床上,静静的等他家领导吩咐。   林和平担心他不当回事,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你实话告诉我,这一年来你逮住机会就提孩子,是说习惯了,还是希望我早点生?”   一半一半。   周建业总感觉这次是个机会,不能错过,所以他就问:“想听实话?”   林和平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周建业道:“比起孩子,我更担心你。现在的医疗术平太低,我一想到你高龄备孕就担心的上舰都会走神。”   “上舰你还敢走神?”林和平不敢置信地问。   周建业一脸无辜地说:“我也不想。偶尔看到战友随身带的照片上孩子或灿烂或羞涩的笑容,就忍不住幻想你我的孩子,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你真到三十四五岁再备孕,厂里那么多事,我又不在你身边,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了你,踽踽独行,我最多撑到我爸妈离世。”   林和平怀疑他又胡说八道,“你还有哥和姐。”   “大哥跟上辈子一样,今年年底离婚,过了好几年才跟嫂子复婚,我肯定会担心他。可他们现在有林林。大姐更不用我担心,有丈夫有儿子,将来还会有孙子。”周建业说着,叹了口气,拉住林和平的手,“我很庆幸比你大几岁,而女人寿命普遍比男人长。”   林和平皱眉,“你什么意思?人家电视里都是说女的——”   “电视里的女的可没你这样的,都是刘慧芳那样的。”周建业道。   林和平正想解释,话到嘴边发现又要扯远,“也就是说你打心底希望我早点生?”   周建业站起来。   林和平忙问:“干什么去?”   周建业拉开床头柜。   床头柜里有一样东西,林和平看到他的动作杯本该生气又莫名想笑,“我还没洗脸刷牙。”   “老夫老妻,我不嫌弃你。”周建业拿出一盒扔给她,就去关门封炉子。   林和平跟出去,举起手里的东西,“我还以为这个用不着了。”   “今天必须用。”周建业没等她问为什么是今天,就拉着她回卧室。   次日,林和平不问也知道了,只因一早醒来,就被周建业拉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林和平饿的饥肠辘辘,也明白周建业并没有跟她开玩笑。   村里宅基地有限,而且耕地上不能建房,所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没人敢卖宅基地。周一上午,林和平便找镇领导,在青潭镇最南边,离有家食品厂不足半里的地方买了一亩地。   六月底,机器生产厂家通知林和平,机器全部完成,林和平名曰厂里没工人,把时间拖到农历八月底。   阳历七月初,林和平去找镇领导,有家食品厂准备招工,年龄定在十八到三十岁之间,且每家每户只招一人。   食品厂归县里管,林和平去找镇领导,镇领导顿时知道他们干的事被林和平发现了。   心虚不已,第二天就通知各村干部开会。   清河村村民收到这个消息,都去找老村长打听怎么还有年龄要求。   老村长直言,这是镇上的要求。十八到三十这个年龄段的都去厂里做事,明年全镇生育率至少得下降一成。   等着去食品厂做事的村民很生气,老村长笑着同她们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次日,就让符合年龄的大姑娘小媳妇去他家,老村长又给她们开个会。   七月二十六日上午,烈日当空,有家食品厂空荡荡的大院里异常热闹。   林和平和冯会计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但说出去的话比寒冬腊月的冰渣子还要残酷。   清河村的人林和平都熟,林和平随意瞥一眼,就对冯会计说,“太胖的太瘦的都不行。”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大院顿时变成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纷纷问林和平,“咋还有胖瘦要求?”   “胖了做事慢,太瘦和面没力气。这个厂是招工人,不是招大小姐。”林和平慢悠悠说出来,吵吵嚷嚷的人安静下来。   林和平又说:“我这是做食品生意,不是菜市场杀鸡卖肉。衣服太脏,十天半个月没洗头,头上有虱子的一律不要。”   这个年月别说头上长虱子,衣服里有虱子的也不再少数。   此言一出,众人又不服了,觉得林和平难为人。   林和平便说:“我不信你们没找食品厂的人打听,有家食品厂都有哪些要求。你们敢说不,我现在就把车间里的人叫过来跟你们对峙。”   骚动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林和平悠悠道:“那就把手伸出来,指甲缝里有泥的,请回!”   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少了一大半。   剩下的几十人,清河村的人占将近一半。不过,其他人并没因此觉得林和平偏向她村里的人。只因林和平出来之前,她们有跟离去的人聊过,食品厂要求严。那些人也知道,但不以为意,并不值得她们替那些人出头。   待冯会计把人全部记录在册,林和平发现还差几个人,就让林丰收去一趟清潭中学,从里面找几个年轻男女。   前来应聘的这些人奇怪,怎么还招学生。   林和平直言道,她们都不识字,她得找几个能写会算的车间主任。   此言一出,众人没有任何意见。   次日,林和平就带着所有人去县里检查身体,钱由食品厂支付。   众人顿时相信她们打听到的,林和平的规矩真多,厂里的福利也真好——一个月后才正式上班,现在就给她们检查身体。   这些人回到各村一说,没把林和平的话当回事的人懊恼不已。食品厂规矩严也因此传遍整个青苗县。   这些林和平都不知道,她正忙着应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三毛。   林和平拿个冰凉冰凉的湿毛巾,给孩子擦擦脸就问,“你娘揍你了?”   小三毛带着哭腔说,“没有……”   “那是谁?”林和平往四周看了看,不见老村长夫妇,“你爹和你奶奶呢?今天怎么没送你过来?”   小三毛吸吸鼻子,“我长大了,不要爷爷送。”   老村长家这一两年生活水平上去,小三毛虽说才十来岁,确实像个大孩子,拐子不喜欢,就问,“那是摔倒了?”   小三毛抹一把眼泪,“都是宁宁小爷!”   “宁宁?林宁宁欺负你了?”林和平转向屋里,“林宁宁,给我出来!”   “在看电视,没空!”   林宁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林和平顿时气得想揍他,“我数一二——”   “出来了!”林宁宁大步跑过来,看到小三毛还在流泪,“你是水做的啊?”   小三毛抬手就挠他,“都是你!”   林宁宁吓得后退。   林和平忙抱住孩子,“有话好好说。真是他欺负你,我替你揍他。你打不过他。”   小三毛看一眼比他高两个头的人,扑到林和平怀里哇哇大哭。   林和平心中一凛,“林宁宁——”   “我啥也没干。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下午我俩还一起钓鱼呢。”林宁宁道,“走的时候他还特高兴。”   林和平想到了,扶起小三毛,“男子汉大丈夫,遇到问题要先想解决。你哭晕过去,又有什么用。”   “没法解决。”小三毛说完,又哇哇大哭。   林和平道:“你不能解决,我可以。别忘了我是食品厂厂长,镇长见到我都得客客气气的。”   哭声戛然而止。   小三毛摸一把眼泪,“姑奶奶,我没考上清潭中学……呜呜……”   林和平脱口道:“不可能!”   小三毛吸吸鼻子,“真的。我没写完,都怪宁宁小爷!” 第67章 支教结束   林和平很是意外, 转向林宁宁。   林宁宁条件反射般后退。   “真是你?”林和平不敢置信。   林宁宁张了张口,“我——我啥也没干。不对,我今天就没出大院, 跟我有啥关系。三毛, 再敢胡说, 我被我姐打个半死, 也得爬起来揍你。”   “我没胡说, 就怪你。”小三毛大声说。   林宁宁又往后退两步,“我干啥了?我是昨天打你了,还是半夜去你家,给你喝糊涂药?你说!”   “你没打我, 也没给我喝药。你跟我说考试跟钓鱼一样, 不能急, 我听你的慢慢写,数学没写完。”小三毛挣开林和平的胳膊, 跳起来朝林宁宁脸上招呼,“大骗子!我要和你绝交!”   林宁宁慌忙攥住他的小胳膊。   小三毛抬起小细腿就踹。   林宁宁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小孩的腿僵住, 嗷嗷就哭, “姑奶奶……”   “放手!”林和平道。   林宁宁道:“你让他听我说完, 我就放。”   “听你说完有用吗?”林和平反问。   林宁宁连连点头, “有用。小三毛, 再敢踩我的脚,我揍得你屁股开花!”   小孩可怜兮兮找林和平, 为他主持公道。   林和平把小孩拉到自己身后,指着林宁宁,“说!”   “语文作文写了吗?”林宁宁问。   小三毛吸吸鼻子, “写了也没用,那道数学题二十分,我才写一半,呜呜……没写答案,我的数学只能考八十分,老师肯定不要我……”   “闭嘴!”林宁宁高声道。   小三毛吓得打嗝。   林和平松开孩子就要揍他。   林宁宁慌忙说:“那道题是附加题!”   “什么意思?”林和平停下。   林宁宁担心下一秒挨到身上,不敢停顿,“加上那道题,数学满分一百二。”   小三毛惊得睁大眼睛。   “你没听错,前面全对,你就能考一百。”林宁宁说着一顿,“不对!”一看小三毛又要哭,忙说:“有可能考一百多。”   小三毛扯一下林和平的手,“姑奶奶,宁宁小爷又骗我。”   “天地良心,句句属实。”林宁宁举起手,“分数那么重的题,按步骤评分。假如三毛写出答案,没写解题过程也拿不到满分。”   林和平道:“你保证?”   “我现在就可以去学校,请老师先改他的试卷。”林宁宁道。   林和平转向小三毛,“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我觉得没骗你。”   “我能考上清潭中学?”小三毛问。   林宁宁恭维他,“你比我聪明,肯定能考上。”   小三毛摇了摇头,“我没你聪明,附加题都没做。”说着小脸又拉下来。   林宁宁头疼,索性说,“你会做才怪,那是初一的知识。”   “啊?”小三毛惊得张大嘴,“初一?!”   林宁宁也不清楚,但他知道即便小三毛的数学考八十分,也能进清潭中学。只是以中游成绩进去,“你姑奶奶在这儿,借给我个胆子也不敢骗你。”   “才不是!”小三毛道,“我爷说你胆子可大了。”   林和平的眼皮猛一跳,“你爷什么时候说的?”   “过年的时候。不过我爷太小气,问宁宁小爷干啥了,他一个字不说。”小三毛仰头问林和平,“姑奶奶知道吗?”   林和平点头,“知道,敢跟你姑爷打架。”   小三毛惊得张大嘴。   林宁宁知道他姐胡诌,但他更不想小孩又哭唧唧,抬起下巴,“不信?”   “没看出来。”小三毛实话实说。   林宁宁道:“你是怎么看出,我让你慢慢写,是故意骗你?”   小孩的小脸一下红了。   林和平给他擦擦脸颊上的泪痕,毛巾递给林宁宁,就问小孩,“不哭了吧?”   小三毛害羞的小脸越发红了。   林和平拉起他的手,“为了庆祝小三毛考上清潭中学,中午别回去,我给你做蛋糕吃。”   “我得回去告诉爷爷。”小三毛道。   林和平道:“告诉你爹一样。”   林丰收送货去了。   半小时后,林丰收回来,林和平就告诉他小三毛考上了,没提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三毛很担心林和平把他干的糗事说出来——冤枉林宁宁,还险些哭断气。一见林和平没提,又蹦蹦跳跳去林宁宁玩。   险些挨揍的林宁宁冲他摆摆手,“离我远点,我今天不想看到你。”   “我错了,小宁爷,对不起。”小三毛上去抱住他,“小宁爷,我们下午去钓鱼,多钓几条,给段老师和周老师两条,做给林林吃。”   林宁宁听到这话忙问林和平,“大哥大嫂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没来。”小三毛提醒他。   林宁宁掰开他的手,“我是说回首都。”   小三毛震惊,“回首都干啥?”   林宁宁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但没敢用力,“考试考傻了?他俩是国家培养出来教大学生的,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教小学生。”   小三毛想起来了,他爷爷说过。可是他很喜欢温柔的段老师,脾气很好的周老师,不想他们走啊。   “不能不走吗?”小三毛满脸希冀地问道。   林宁宁道:“你能不考大学吗?”   不能!   小三毛又难过的想哭,“这么热的天,坐车会中暑的。”   林和平想笑,“那什么时候回去?”   小三毛认真想想,“明天春天。段老师说,春暖花开,最适合出去。”   “可惜不行。他俩得赶在九月一号前到首都。”林和平道。   再开学林宁宁就升高三了。   八月十五号开学。   林宁宁估计俩人是二十几号回去,很是可惜,“我还想送送他们呢。”   “那我让大哥买周日的票。”林和平说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周建业还有十天假,他们也得去首都。   次日上午,小三毛跟林宁宁扛着鱼竿钓鱼的时候,林和平找到周建军和段芬芳,跟他们说八月底再走。   段芬芳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对“首都”两个字都有阴影了。恨不得在这边呆一辈子。毕竟,清河村只有体贴的丈夫和乖巧的女儿,没有一点烦心事。   然而,她必须得回去。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周建军去村里借个木板车,把电视机和洗衣机拉到林家。   林老汉疑惑不解,“不带回去?”   周建军道:“没法带上火车。”   “那是让我们帮你卖掉?”林老汉说出来,就知道不可能。有他闺女在,哪用得着他们。   孙氏显然也想到这点。   周建军没等俩人说出来,道:“这东西旧的不值钱。留给您二老用。我教你们怎么用。”   林老汉果断拒绝,“小周,不——”   “叔,婶子,您二位听我说,我们下午就走。和平和建业送我们过去。我等一下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周建军拿出插线板,“电器这东西跟自行车一个道理,时间长了不用就坏了。你们隔几天用一次,能用十来年。”随即就教两人怎么用,“要是忘了,就问,问和乐。他用和平的洗衣机洗过床单被套。”   林老汉看孙氏一眼。   孙氏往屋里去。   周建军道:“婶子,别给我拿钱。我收了你的钱,我爸能打死我。”   孙氏不由地停下。   周建军又说:“我爸脾气暴,建业这么大了,还经常挨揍。不信回头建业过来,你问他。除了这两样,还有案板和锅碗瓢盆。和平那边都有。对了,也别给我们买吃的,和平都准备好了。”   正想去镇上买东西的孙氏忍不住皱眉,“建军,你这是干啥啊。”   “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真不算什么。”指着小小的黑白电视剧,“我家的比这个大两圈。别看跟新的一样,我敢带回去,我爸一准说我,什么破烂都往家带,也不嫌累。床和被子也先放你们家。”   林老汉听糊涂了,“电视和洗衣机给我们,床和被子帮你们收起来?”   周建军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和平在食品厂旁边买一块地,打算从首都回来就建房子。给我们留两个房间,等她房子建好,你就把我们的东西送过去。以后放假过来玩儿,也省得置办了。”   林老汉忙问:“啥时候买的?”   “好几个月了。”周建军说着,看向孙氏,“婶子,食品厂越办越大,和平越来越有钱,以后顿顿都有肉,可能还是牛肉。您因此不高兴,和会只会更生气。您和叔还是尽快习惯有个厉害的女儿吧。   “再过一年,安宁毕业,听安宁的意思能留在市里。她再找个有稳定工作的对象,赚的钱存起来一半,也足够他们经常买肉,买新衣服的。平安可能会读研,工作比安宁的好。宁宁,考上国防大学,国家养。说句您不爱听的,随便他们谁手里漏的,都比你们现在存的钱多。”   孙氏被说傻了。   林老汉无法想象。   周建军见状,想起周建业跟他说,食品厂有林和平的一半,决定来一记猛药,压低声音说,“大伙儿都知道和平工资没多少,但奖金高,但没人知道有多高。你们想知道吗?”   俩人不知道该不该说想。   周建军还得回去收拾东西,就没再绕弯子,“一个季度,也就是三个月,有这些。”伸出两根手指。   孙氏脱口而出,“两百?”   “两千!”轻飘飘两个字,砸的林老和和孙氏呆若木鸡。   周建军什么时候走的,俩人都不知道。   周建军把锅碗瓢盆拉过来,俩人还跟木桩似的。   村里人帮周建军把床和被子拉过来,又喊俩人帮忙,孙氏和林老汉才回过神。   帮忙的村民不知真相,调侃他俩,“周老师和段老师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俩咋一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周老师,你没告诉他们以后放假过来玩儿?顺便帮村里的孩子补课。”   周建军笑着说:“还没来得及说。听说孩子们要送我们,下午就别让他们送了。我们中午去食品厂吃饭,从那边直接走。”   “行!我等一下就去跟村长说。”   老村长得知此事,跑到村委会,打开大喇叭,“喂,喂,都别唠嗑,别唠嗑了,听我说,听我说,周老师和段老师中午去食品厂就不回来了,给他们准备的东西,赶紧送过去,赶紧送过去,赶紧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4 20:00:00~2020-11-29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困、一颗心只为你形影不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谷客 93瓶;冰儿 70瓶;汐汐、一寸光阴、钰鱼鱼 50瓶;暮夏、wu 40瓶;璇 35瓶;艾小宝、柠檬红茶、红衣、心生 30瓶;庭庭 25瓶;猫球球的亲妈、丹娘、漫雪沙沙、风轻云淡 20瓶;上山打老虎 18瓶;yunyan888 15瓶;xiaoqiaol52、月、紫色的泪、苏叽、哇咔咔、菟晓灵、叶修、你的天空我的城。、麒子、婷、艳致回回、蓝心 10瓶;西柚、假如时光不负我 6瓶;一粒流沙,、甜妞09、CRAZYING、aszyy、壹宜以亿、惢唆唆、娃娃、肥肥猫咪打怪兽、荆禾、李玥、咕咚来了! 5瓶;当年、ping、泠泠、潜水的鱼 3瓶;不会不会、繁华落尽、风雪夜归人 2瓶;琉箫、神的小雏菊、无聊、悠闲的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老奸巨猾   段芬芳手里的衣服掉在椅子上。   林和平险些把怀里的大侄女扔出去, 朝村委会方向看去,“老村长这,这是干什么?”   以前村里人徒步几十里, 弄点海货给家人改善伙食, 或卖掉补贴家用。   随着有家食品厂办起来, 每年农历八月初都需要很多临时工, 清河村建筑队陆续忙起来, 村民已不需要再淘海货。   然而,村民忙习惯了,得空还是会去海边。   段芬芳和周建军在这边一年半,几乎没买过青菜和海产品, 全是村里人送的。   俩人不好意思收, 他们就偷偷挂在门把手上。   段芬芳担心乡亲们又给他们准备当地特产, 前几天特意请老村长告诉大伙儿,他们的行李多, 给他们准备吃的用的也带不走。   段芬芳比林和平还想知道,“他明明答应我, 不让大伙儿准备东西, 怎么, 怎么可以这样。”   老村长很能替别人着想, 段芬芳特意说过, 他不可能不拦着, 还撺掇大家准备东西。   林和平道:“大嫂当时怎么说的?”   段芬芳指着大包小包,“他问我们东西多不多。我说特别多, 棉衣毛衣走邮寄,洗衣机、电视和床以及锅碗瓢盆送去你娘家,还得你和建业送我们。”说着, 看向林和平,“是不是他年龄大,耳朵背,没听清楚?”   林和平听到“耳朵背”三个字顿时想笑,“他耳朵背,镇上早把他的村长撤了。整个青苗县,就没有那么大年龄的村长。”   “那他是故意的?”段芬芳不懂了。   林和平道:“大哥抱着林林,咱们拎着你们的换洗衣物,建业两手空空,正好拎大伙儿送的东西。”话音落下,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朝外看去,五六个人正朝这边跑来,打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她二叔。   林和平无语,“你跟着掺和什么?”   “东西不多,就是一点晒干的豇豆。”林和平的二叔举起手里的东西,“我担心周老师不好拿,晒干收起来的时候特意弄的很整齐,用报纸包的。”   林和平没好气地说:“我是不是该替大哥谢谢你考虑周到?”   “那就不用了。”林和平的二叔把东西塞她手里,“快中午了,我得回家做饭,段老师,就不来送你了。”   段芬芳道:“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二叔,这东西我婆婆也会做,你——”   “你婆婆会,那是她的,这是我送你们的。”不待段芬芳再说,冲她摆摆手就往外走。   到门口碰到老村长,林和平他二叔停下,“你拎的啥?”   老村长举起手,“泡的酒。”   林和平闻言看到玻璃瓶中的大蛇,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两下,稳住身体就吼,“老村长!”   小孩吓得抱住林和平的脖子。   林和平忙拍拍小孩,“不是吼你,别怕。”   老村长道:“不是送你的,吼啥吼。这是送给周老师和建业他爸的。我听周老师说他父亲早年打仗,受很多伤,跟我年龄差不多,生活比我好,身体远不如我,我就——”   林和平道:“你舅来了也没用,这东西不能上火车。”   老村长嗤一声,“你当我没坐过火车。我爬火车的时候,你娘还是孙家姑娘。”担心吓着孩子,东西放门外,“这东西城里人有钱都没地儿买。”   “城里人有钱也不买这玩意。”林和平道。   老村长道:“那是他们不懂这东西的好。”随即就转过身,背对着她,面对陆续过来的村民,“我看看你们准备的啥东西,别重样了。”   “没重样。我这瓶是虾米,她那包是茄子干。”   老村长打开看看,东西不错,也很干净,指着他的蛇酒,“放那儿,让建业拎。”   林和平惊着了,“你怎么知道建业往这边来?”   老村长转过身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建业是个好孩子,每次休假都来村里看看你爹娘。”   林和平一早就过来帮忙收拾东西,忙得差不多,又帮忙抱孩子,累得都不知道现在几点,哪还记得周建业什么时候过来。   闻言顿时忍不住说,“老村长,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   老村长瞧她面色不善,试探着说:“老奸巨猾?”见她脸色微变,老村长笑了,“林厂长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林和平张了张口,看到又有人过来,“这么多东西,建业怎么拎?”   老村长道:“看着多,其实分量很轻。除了我那个酒,其他的扔麻袋里。”   确实如老村长所料,周建业回来先去丈母娘家,送上两只活鸡和两条活鱼,就转向村小。   到那边只有周建军一人,在拖地擦玻璃,抹去他们住过的痕迹,还给村小一个干净的教室。   廊檐下如果没有两袋东西,周建业肯定会调侃,男人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以前连扫帚都懒得碰的人,现在竟学会擦玻璃。   “首都又不是没有,你买这么多山货干什么?”周建业奇怪,“给你和嫂子的同事带的?”   周建军直起身,一边捶腰一边说:“不是。和平她二叔和老村长带头送的。”递给他个拖把,“再拖一遍就去食品厂。”   周建业又看一眼包裹,“送你就收?”   “你当我想收。”周建军瞥他一眼,就把袋子口系上,“对了,和平他二叔说,让你背着。”   周建业惊叫,“凭什么?”   老村长原话是,周建业当兵的,力气大。   周建军道:“我得抱林林。或者你抱林林,我背着这些东西。”   “林林要是喊我爸爸,你——”   周建军不待他说完,打断他,“我回去就告诉爸妈,你跟我抢孩子。”   抬手把拖把扔给他,拎着袋子就走。   周建军吓得急忙提醒,“里面有老村长送给爸的蛇酒,用玻璃瓶装的。”   正想往背上甩,周建业连忙停下,“还有爸的?”   周建军担心他嫌累赘,到厂里偷偷拿出来一半,“有,而且不少。”不待他开口,“和平跟你大嫂该做好饭了。要是做好了,让她们先吃。”   林和平那边只有一个炉子,还是烧蜂窝煤的。   一次只能炒一个菜,而且贼慢。   周建业到厂里又等半小时,林和平才把菜做好。   然而,周建军还没回来。   周建业啃着只有麦香的白面饼,倚着厨房门,问道:“嫂子,你同学那么多,怎么偏偏看上我哥?”   “你哥怎么了?”段芬芳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周建业道:“拖一遍地拖半个小时还没拖好,干啥啥不成,还能娶到你,我严重怀疑——”   “周建业,不说话能憋死你吗?”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段芬芳忍不住笑了,“他故意的,我知道。”瞥一眼周建军,“以前没少在家挑拨,爸妈都要揍他。”   “姐夫是饿了。”林宁宁抱着小孩过来,“林林也饿了。”   段芬芳道:“你姐书桌上有个书包,里面都是林林的东西,问她喜欢吃什么。”   林安宁到林和平卧室拿出来,看到除了奶粉就是馓子、蛋糕和面包,没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让小孩儿自己选。   小孩伸手抓奶瓶。   段芬芳瞥到,就说:“渴了。”   “我给她倒杯水。”林安宁道。   段芬芳说:“倒水杯里喝两口就不想喝了。你给她倒奶瓶里,她吸着玩儿,一会儿就喝光。”   “给!”小孩吐出一个字,就把奶瓶塞林安宁手里。   林安宁很惊讶,“她听懂了?”   段芬芳好笑,“一岁半还听不懂,就是个小傻瓜了。”   小孩转向段芬芳。   段芬芳道:“小傻瓜,林林。”   小孩皱了皱小鼻子,“不是小傻瓜!”   林宁宁道:“你该说,小傻瓜,妈妈。”   “小傻瓜,妈妈!”小孩说出来,抬起下巴,一脸的小得意。   段芬芳故意逗她,“你是妈妈的小傻瓜?”   小孩下意识想重复这句话,又发现可能不对,犹豫起来。   林宁宁道:“你要说,妈妈是我的小傻瓜。”   小孩立即说:“妈妈是我的小傻瓜。”说完还看林宁宁,我说的对不对啊。   “林林真棒。”林安宁把奶瓶给她,“喝一口烫不烫。”   小孩双手抓过去,吸一大口,跟吃了美味似的吧唧一下嘴巴。   林安宁乐了,佯装好奇地问:“吃的什么?给我尝一口。”   小孩把奶瓶递过去。   林安宁见多了护食的孩子,小孩又很渴,她本以为小孩会把奶瓶往怀里藏。见状不禁说,“嫂子,林林被你们教的真好。”   “林林好。”小孩大声说。   林安宁扑哧笑出声,“对,林林最好。”冲她伸出手。   小孩摇了摇头,还把小脑袋搭在林宁宁肩上。   林安宁又一次感到意外,问林宁宁,“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   林宁宁比他还意外,不禁找他大姐。   段芬芳道,“这个小丫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好看?”林安宁抓住重点,摸摸自己的脸,“我很丑吗?”   段芬芳笑着说:“你当然不丑。我们也是最近发现的。没人跟她玩,谁跟她玩儿,她跟谁玩儿。要是有好几个人跟她玩儿,她一定会选她认为最好看的。”   周建业把最好一口饼塞嘴里,冲小孩伸出手,“二爸抱。”   小孩看了看林宁宁,又看看陌生的叔叔,为难起来。   林宁宁一直觉得他姐夫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就应该像他姐夫一样,浓眉大眼,肩宽腿长,很有男子汉气概。   小孩的表情告诉他,好像不是这样。   林宁宁不禁问段芬芳,“我比姐夫好看?”   一个刚刚成年,奶油气十足,一个成熟男人,放在一起比较,如同关公战秦琼。   段芬芳道:“可能是不认识你姐夫。林林,那个是二叔,爸爸的弟弟。”   小孩立即伸出手。   周建业忍不住笑了,“看来是不敢认。”   小孩撑着周建业的肩膀站直,“高高,飞高高。”   “咳!”林和平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周建业不敢相信,“你让我抱,是想到我抱你飞高高?!” 第69章 有恃无恐   林和平忍着笑问:“不然你以为自己比宁宁好看?”   周建业道:“不是我以为, 是你认为。”   “我?”林和平轻笑,“宁宁是我弟弟。”   周建业脱口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和平呼吸一窒, 就看其他人, 见段芬芳、林安宁和林宁宁都被周建业的话惊呆了, 顿时想家暴, “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林赞同。”周建业把小孩举过头顶, 小孩乐得嘎嘎大笑。周建业转向林和平,“看见没?”   林和平咬咬牙,“我看到你脸皮比巴掌厚。”   “才知道啊。”   林和平就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声音不对, 出来看到周建军进来, 手里还拎着一小包东西。   随后出来的段芬芳忍不住问, “又是谁送的?”   周建军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瞧着白棉布隐隐透着热气,“不会是我娘烙的大饼吧?”   “是的!”周建业开口道。   周建军奇怪, “你怎么知道?”   “我给岳母送东西的时候,看到俩人在厨房里用鏊子烙饼。”周建业担心孙氏留她吃饭, 然后中午吃大饼卷大葱, 或大饼卷咸菜, 跑的特别快。   孙氏和林老汉误以为周建业担心, 他们让他把东西拿走。   周建军不知道这些, 道:“怪不得婶子说, 越喊你你跑的越快。”   “可是做好饭了,这些怎么吃?”段芬芳问。   周建业道, “煮几个鸡蛋,晚上咱们就在火车上吃大饼卷鸡蛋。林林吃不吃?”   “吃鸡蛋。”小孩奶声奶气地说出来,就找她妈妈。   段芬芳道:“你的鸡蛋好了。”   周建军洗洗手, 就喂孩子吃鸡蛋羹。   小孩吃饱,跟家人相聚一天的门卫两口子回来了。   俩人帮忙看着林林,林和平他们吃过饭,又把屋里收拾好,该交代的事交代下去,林丰收就开着车过来了。   车门打开,一车小孩跟花果山的小猴子似的,七手八脚跳下来,就朝厂里跑。   段芬芳吓得嘴巴微张,“你们,怎么来了?”   小三毛大声说:“我们来送段老师和周老师啊。”   周建军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不用送。再说了,你们的爸爸妈妈已经替你们送了。”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小三毛说完,其他孩子跟着使劲点一下头。   周建业开口道,“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都过来,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不用送!”小三毛道。   周建业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是不是你的主意?我不是怕你们不知道怎么回去,是怕你们下河摸鱼。”   “我们会凫水。”小三毛说着,往后退一步。   林宁宁觉得还是得他出面,“你知不知道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   “小宁爷,你虽然没骗过我,但我这次也不相信。”小三毛道。   林宁宁道:“不会凫水的人压根不敢下河。你告诉我,往年河里淹死的都是什么人?”   小三毛张了张口,说不出来了。   林宁宁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凫水的时候腿抽筋咋办?”   小孩子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后遇到也会以为撞邪了。   “为啥腿会抽筋?”小三毛问。   周建业接道,“凫水其实比跑步累。你们正长身体,偶尔营养跟不上,腿抽筋很正常。以后想凫水,就跟大人一起。腿抽筋也别慌,使劲拉伸一下腿,好了就立即上岸。”   林宁宁的话,小三毛或许不信。周建业一本正经,小三毛不得不信。   可是小孩的目的是周建军和段芬芳啊。   小三毛不禁嘀咕,“早知道就不来了。”   林和平问:“嫌他俩数落你?”   小三毛不怕林和平,但他打心底崇拜林和平。林和平开口,小三毛慌得摇头,“没有。谢谢姑爷,谢谢小宁爷。”   “心口不一。”林宁宁嗤一声,“以后别找我打乒乓球。”   小三毛道:“就找,就找。”看到林宁宁朝屋里,拔腿跟上。   然而,被他的小伙伴拽住。   小三毛疑惑不解。   小伙伴朝周建军和段芬芳那边看一眼。小三毛想到了,“段老师,下次啥时候来?”   段芬芳看一眼迈着小短途到处跑的女儿,“一两年吧。林林太小,喜欢玩儿,不喜欢呆在车里。”   “段老师,你们啥时候走啊?”小三毛又问。   林丰收过来,“现在就走。”   孩子们没料到这么快,纷纷提醒段芬芳和周建军天还早,不用那么着急。   林和平知道孩子们打的什么主意,最好赶不上火车,明天再走。   周建业也知道,拽着小三毛的细胳膊,领着一群孩子到村口,告诉村里人孩子们要下河摸鱼,惹得家长们纷纷揪着他们的耳朵往家拽,周建业慢悠悠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没听到孩子们哭天抢地的声音。   俗话说赶早不赶晚。   今儿天气不错,通往县城的道路平坦,林和平他们依然提前半小时出发。   周林林在空荡荡的县火车站候车室跑累了,火车也来了。   小孩平时饭后会睡一会儿,今天没睡,以至于到车上就睡觉,一觉睡到天黑。   半年前,周林林刚能走利索那会儿,天黑也想往外跑。但村里人睡得早。周建军抱着她绕着村庄转两圈,碰到一个大人,惹得村里的狗和大鹅叫个不停,吓得小孩紧紧搂住她爸爸的脖子,依然没死心。   连着几次,小孩死心了,今天又看到外面黑了,虽然很可惜不能出去玩儿,也没闹腾。   段芬芳带她去卫生间回来,周建军递给她一瓶牛奶,小孩坐在她爸爸妈妈中间,抱着奶瓶一点点喝完,奶瓶还给她爸,就倒在她妈妈腿上,看着窗外繁星点点,自己玩自己的手指。   林和平坐在一家三口斜对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问:“大嫂,林林是不是有点内向?”   “她?”段芬芳看一眼小孩,“她内向,咱家就没有外向的小孩了。”   周建业道:“怎么这么乖?”   “她知道闹也没人跟她玩儿。”段芬芳把她抱起来,“林林,出去玩会儿?”   小孩看一眼她妈妈,冲她爸爸伸出手。   周建业好奇,“又怎么了?”   “她在说,明知道没人玩儿,还让我出去,你是个坏妈妈,不跟你好了。”段芬芳话音落下,小孩转向她。   借着微弱的光,周建业看到他小侄女表情很像生气。   段芬芳开口解释,“这是在怪我,故意逗她,还说出来。”   小孩转身背对着段芬芳。   林和平见状,很是意外,戳一下周建业的手臂,跟大嫂换位子。老婆在身边,周建业哪儿都不想去,小声问:“什么事?”   林和平压低声音说,“我问问大嫂怎么教的。以前那个丫头像林林这么大的时候,除了闹人,啥都不懂。”   “跟她爹一样蠢,教不好的。”周建业正想趁机说,他俩要是有个孩子,一定比林林聪明。继而一想林和平买了一块地,方便面生意走上正轨,腾出手就建房,就把话咽回去——不能逼太紧。   林和平小声问:“照你这样说,林林的爸妈合该很聪明。那怎么把孩子扔了?”往斜对面看一眼,“林林长得白,双眼皮,就算以后长歪了也不丑。”   “在有些人眼里,天才女儿也不如蠢材儿子。”周建业道,“再说了,林林那时候一两个月大,他们也不知道林林聪明。”   林和平想到清河村那些重男轻女的把女儿当丫鬟,把儿子当祖宗,“你说得对。爸妈也会喜欢林林吧?”   “肯定的。不是大嫂的妈拦着,爸妈能亲自给他俩找一个。”周建业说到此,忍不住叹气,“但愿能多瞒几天。”   林和平不禁说:“大嫂就是脾气太好。换成我——”   “你俩嘀咕什么呢?”俩人频频往她那边看,段芬芳被他俩看得受不了,“什么话不能大点声啊?”   林和平道:“你该跟我学学。”   “学什么?”段芬芳下意识问。   周建业笑着说:“学学怎么收拾我岳母。这次到首都不论你妈有没有去学校闹,今年春节都别过去。年后要是去找你,你就说,不敢去,怕她把你关起来,逼你跟大哥分开。”   早几年段芬芳的母亲逼她离婚,看到周建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两人非但没有因此不去,而且每次去都带很多东西。   周建业上辈子就不赞同他们这种做法。   那时他的婚姻一地鸡毛,也无力管大哥大嫂的事。   现在哪儿哪儿都满意,大哥大嫂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幸福美满。   周建业也不希望俩人再被逼离婚,直言道:“她现在有恃无恐,都是你们惯的。和平不带着宁宁去厂里,宁宁绝对考不上市一中。”   段芬芳转向周建军。   周建军想想,道:“平时不去就不去,过年不能不去。”   黑暗中,周建业对着车顶翻个白眼。   回到首都,得知段其智因走/私进去,周建业越发高兴。   趁着周建军铺床,段芬芳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周建业光明正大地撺掇他爸妈,回头拦着他大哥大嫂。   段芬芳悄无声息地离开,段母不知道,去学校找段芬芳,被学校的老师以及职工奚落一顿,后来听说段芬芳回来,段母也没再去,就等着春节一块收拾她。   大年初二走亲戚,段母从早上等到天黑没等到,第二天继续等,又没等到,段母慌了。   大年初六去大院,被拦在外面,段母就等正月十六学校开学。   段芬芳和周建军一直没孩子,问题极有可能出在周建军身上,周建华觉得理亏,偶尔路上遇到段母,离很远就打招呼。   如今俩人有了孩子,孩子还很漂亮聪明,段芬芳绝不会跟周建军分开,年初二晚上从娘家回来,周建华撺掇她丈夫,收拾段家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没过多久,吴安家的朋友就找到段芬芳的弟弟的错,把该分给他的房子,给了同样有资格,只是不如他会表现的人。   板上钉钉的房子没了,段芬芳的弟弟找人打听,哪个环节出问题,人家就把吴安家供出来。   段家人找到吴家,周建华直言,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房子只是开始,再去周建军和段芬芳学校闹,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段家远不如周家,段芬芳的母亲敢闹,不过仗着周家二老和善,他们家的刺头远在青州市,鞭长莫及。   段家人听到周建华这么说,以为是周父吩咐的。   灰溜溜离开,段芬芳的母亲就要去学校找她。好在被儿媳妇劝住,打算等段芬芳过来再跟她说。   端午节,俩人也没过去。   周建军和段芬芳一直不见段家人去找他们,误以为没去拜年,段家人怕了。   阳历六月九号上午,段芬芳和周建军在学校,周父领着林林去邻居家玩,保姆去买菜了,不用担心传出去,魏芝兰给林和平打电话说:“昨天我也没让他俩去。”   林和平道:“大嫂没说什么?”   “以往会担心她妈会不会生气。最近天忽冷忽热,林林有点不舒服,她只顾担心丫头,看到粽子才知道昨天是端午节。”   林和平放心下来,“那位毕竟是她亲妈,不能一直由你们出面。大嫂肯定不敢把林林带过去。八月十五,大嫂要去给她妈送月饼,就让林林哭。”   魏芝兰想想,“这个办法行是行,可是林林不爱哭。”   林和平想到那个聪明的小丫头,“您说她妈一去不回,林林一定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从去年到现在,整整一年小孩哭的次数屈指可数。魏芝兰又想到林和平是个很稳妥的人,不大可能跟她胡扯,“建业是不是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分钟,十一月就结束了,你们的营养液也要过期了 第70章 高考状元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 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真该换个录音电话,让周建业亲耳听听。   “妈, 您想哪儿去了。”林和平忍着笑说, “我的意思林林离不开大嫂。”   魏芝兰道:“可是林林那么小, 也藏不住话啊。”   “您这个孙女比您知道的要聪明, 您放心, 不会把您供出来。”林和平还想说什么,听到有人喊她,“今天我那个房子上梁,就不跟你说了。”   魏芝兰忙说:“最后一句, 这个办法真不是建业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大哥大嫂的事, 建业不敢胡来。”林和平提醒他。   魏芝兰想到小儿子虽没个正行, 大事上从不含糊,“行, 我们就听你们一次!”   林和平挂上电话跑到外面,果然是来提醒她, 吉时已到。   新房离得不远, 林和平骑车, 片刻就到那边。   林丰收点上鞭炮, 梁被架起来, 随着长长的鞭炮燃尽, 梁也被放正。   林和平问工头,“还得再过一个月吧?”   “夏天热, 晾晒的快,不耽误你中秋搬进去。”来自清河村的工头道。   林和平微微摇头,“我不是要住, 是要找人装修。”   “粉墙?”工头问。   林和平忽然想到,甭说县里,市里也找不到会装修房屋的。思索片刻,道,“是铺地板做家具。回头还是你们来弄吧。我过些天去城里选些木材。”   去年九月初,新招的那批工人去月饼车间帮忙把八月十五的订单赶出来,回家歇息几天,机器就送来了。   试用几天,《青州日报》又登一则广告,有家食品厂也做方便面了。   每个地方的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林和平没有一味地仿前世吃到的方便面,所以有家食品厂的第一款方便面很受青州人民欢迎。   方便面可以存放很久,小卖部大商场都不担心一时卖不出砸手里,其中大订单有家食品厂送货上门,以至于短短半年,林和平就把前期投进去的钱赚回来。   上季度林和平去县里送分红,县领导当真把林和平当成财神爷。   青州有卖方便面的,但整个省都没有方便面厂,为了节省成本,外市的人也选择来食品厂进货。   以前羡慕有家食品厂,跟着做蛋糕和面包的人,看到天天有人去食品厂批方便面,无力再羡慕。   经常有外地人过来,青潭镇的饭馆多了,也多出几家小旅馆,也比往常热闹了。   这些清河村的村民都看在眼里,感谢林和平,同时也知道她有多忙。   工头就说:“你跟我说要啥样的,我们去帮你买。”   “不用!我自己住,怎么样都行。建业用惯了好东西,让他凑合得跟我吵架。”林和平道。   清河村的人对周建业印象太深——花钱大手大脚。   林和平说周建业要在墙上铺硬币,人家都不会怀疑。   工头道:“我们打算凑钱买个机动三轮车,回头厂里的四轮没空,我们去给你拉。”   林和平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没过几天就租个小货车,让林丰收学车。   鸟枪换大炮,林丰收很高兴很激动,然而,坐上车就抖个不停。   现在没驾校,只能由林和平亲自教他,名曰在部队里跟周建业学的。   林丰收不疑有他,好奇地问林和平,“这种车是不是很贵?”   “几万块吧。”林和平道。   林丰收又问,“你不是说再盖几处厂房,买些机器,厂里还有钱买车?”   林和平很想一口吃个胖子,更担心步子太大扯着了。   去部队跟周建业过端午那天,林和平征求周建业意见,周建业觉得厂里识字的人不少,但除了冯会计,都是些没经过事的年轻人,林和平应该等他们历练出来,再扩大规模。   万一某个环节出事,有家食品厂的名声坏了,再想起来比一穷二白时还难。   林和平觉得周建业的担忧不无道理,“听说过饥渴营销吗?”   林丰收摇摇头。   “现在咱们当天生产的第二天一定能卖光,外人会以为咱们厂的方便面特好吃。不论二道贩子,还是买方便面的人,都会首选咱们的方便面。”林和平道。   林丰收下意识问:“外人咋知道?”   “车间的那群女人平时在村里说东家长西家短习惯了,在我面前不言不语,到家不可能还忍着。由她们的口说出去,也是营销,跟打广告差不多。”林和平道,“我再盖三个车间,方便面一时卖不出去,她们也会往外说。”   林丰收道:“可以让她们别说。”   “不可能的。古人都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林和平摇了摇头,“反而会以为我这个厂长不行了。哪天需要她们天天加班,哪天再买机器。”   做生意,林丰收一窍不通,林和平说得他也不大懂,索性问,“啥时候买车?”   “你学会就买。”林和平说着停车,跟林丰收换一下位子。   林和平在林丰收眼中无所不能,有她在旁边盯着,林丰收虽然紧张,但手不抖了。   大暑来临,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林丰收学会开车。   林和平不想给人一种,食品厂财大气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错觉,就让林丰收再辛苦一段时间。   林丰收辛苦没几天,一次回去的路上碰到一辆小面包车。   直觉告诉他跟林和平有关,就把面包车拦下来,提醒他们食品厂的方便面得提前订购。   在所有人都想走出去,甚至走出国门的年代,林和平这种在首都扎根,却毅然回乡办企业的人,简直是稀有动物。   林和平不但办成了,还办的很漂亮,在林和平去《青州日报》给方便面打广告时,《青州日报》主编就想采访她。   林和平只想高调做企业,低调做人。《青州日报》承诺,不会刊登她的照片以及家庭地址,林和平才接受采访。   前有广告,后有主编专访,有家方便面,在青州市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面包车上的人闻言笑着说:“我们不是去找林厂长,我们去清河村。”   “村里?”林丰收想了想,“我爹也不在家。”   面包车上的人疑惑,“你爹是?”   “我爹是村长。不是找我爹,难道是林向前那小子又给家里寄钱。可是他爹娘跟他说,家里有钱,用不着他的钱。他咋——”   面包车上的人一见又被当成邮政人员,忙说:“我们是来找你们村的林宁宁的。”   “宁宁考上了?”林丰收忙问。   面包车是的人微微点头,颇为可惜地说,“早知道林宁宁同学能考那么多,当初他填志愿时,就该让他填帝都大学。”   有个后悔没当兵的父亲,天天念叨军队的事,林丰收可不觉得全国最高学府比国防大学高贵,直接忽略这句话,“林宁宁在食品厂,他是我们厂长的弟弟,高考结束就被我们厂长弄去车间做工,赚取大学学费。”不待几人开口,“你们跟我后面,我带你们去。”   工人下班,林宁宁蹦蹦跳跳回老厂房吃饭,就看到破烂的拖拉机后面跟着个很新的面包车,   不待林丰收停稳,林宁宁就想调侃他。   没等他的话说出来,被随后下车的人惊得睁大眼,“老师?主任?你们咋来了?”   “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林宁宁的班主任笑着向他走去,除了替林宁宁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托林宁宁的福,她得了很大一笔奖金。   林宁宁脱口而出,“这么快?”   主任和班主任相视一眼,忍不住笑着说:“瞧瞧这自信,不愧是咱们的小状元。”   “状元?”正打算去喊林和平的林丰收听到,脚步一顿,“宁宁又是咱们市的状元?”   主任啧一声,“你太看不起林宁宁同学。”   林宁宁惊得嘴巴张出“O”形,不敢置信地问,“我这么厉害吗?”   “咳!”班主任刚刚还有点怪林宁宁没报帝都大学,闻言不禁说,“你没估分?”   林宁宁老老实实摇头。   主任懵了,当了大半辈子老师,遇到不少不估分的,但那些都是明知自己考不上的。像林宁宁这种名列前茅的,还是第一次。   当了林宁宁三年班主任,班主任自认为很了解他,此时忍不住怀疑她自以为是,“你不估分,怎么敢报国防大学?那所学校只比帝都大学低一点。”   林宁宁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奇怪,“我大姐说,考不上就复读,还估什么分。浪费时间啊。”   班主任和高三年级主任无言以对。   林丰收开口道,“老师有所不知,这孩子向来心大。初中考高中就没估分。外面热,咱们先进去,办公室有风扇。”   班主任和主任看到领林宁宁一副理所当的模样,脸色极为复杂。   林宁宁依然不知道他哪儿错了,让他认错不可能,就问:“我考了多少?”   “分数多你还有意义吗?”班主任问。   林宁宁看了看手里的通知书,觉得没意义,但他总感觉不能说实话,“其实就是想知道是我超常发挥,还是全靠同学衬托。”   主任很是无语地把写有分数的纸递给他。   林宁宁看到六百六十一,眉头微皱。   班主任见状,忙说:“不是同学衬托!”   林宁宁抬起头,“我是理科,老师,丢这么多分还不是同学衬托?”   大专院校毕业的老师不想跟他说话,问林丰收,“林厂长在哪儿?学校跟市里让我和主任代表他们恭喜林宁宁的家长。”   林和平正在屋里做饭,一听门卫说林宁宁考上了,让门卫帮忙看着炉子,就去洗手。   闻言拿着毛巾出来,林和平就是:“在这儿,谢谢你们。”   主任过去,递给她一个信封,“恭喜,林厂长。”   林和平下意识接过去,“这是什么?”   “这是学校和市里给您的辛苦费。”班主任道,“林宁宁考这么好,你们作为家长辛苦了。” 第71章 指手画脚   林和平捏一下里面的东西, 很像钞票,可能还是前年才发行的百元大钞。   “确定是给我?”林和平忍不住问,“不是奖励林宁宁?”   班主任道:“当然不是!你们家的情况我们都了解, 父母是农民。没有你的支持, 林宁宁哪能穿得光鲜亮丽, 安心坐在教室里上课。也不可能为学校, 为青州市争光。林厂长, 放心收下吧。”   说得好有道理,林和平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他们又没有恶意,只能把心中疑惑压下去,请两人进屋歇会儿。   两人是很想跟林和平聊聊, 然而, 听林宁宁刚刚的口气, 林和平知道他没估分。这么大的事还由着他,俩人觉得林宁宁能考这么好, 全靠天赋,也没心思跟林和平闲聊。   主任就说:“学校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林厂长, 告辞。”   “总得进去喝点茶吧。”林和平道。   班主任摆摆手, “真有事, 林厂长, 留步。”坐上车, 瞥一眼林宁宁,毫不犹豫地关上车门。   司机掉转车头, 林丰收扑哧笑喷。   林和平看了看一溜烟跑远的车,又看看林丰收,视线停在林宁宁身上, “什么情况?”   “我——”林宁宁想说他也不知道,恐他姐不信,“难道是因为我没估分?”   林和平反问:“你自己信吗?”   林宁宁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他没估分。”林丰收开口道。   姐弟二人同时转向他。   林丰收道:“半道上碰到那两位老师,俩人特高兴,我觉得要不是碍于身份,他俩恨不得敲锣打鼓。本以为宁宁跟他俩一样高兴,结果宁宁说他是状元全靠同学衬托。   “这话就跟一盆冷水浇下来,把俩人浇的透心凉。宁宁又来了句,他没估分。厂长,换成你,你还有心情跟学生家长唠嗑吗?”   林和平代入两位兴高采烈的老师想一下,没心思,还想逮住林宁宁揍一顿。   直觉有危险的林宁宁悄悄后退两步,为自己辩解,“大姐,我是理科。理科总分六百九,除了英语作文,语文作文和政治扣点分,其他科都该满分。三门扣了二十九还少?”   “你闭嘴吧。”林平安出来就说。   林宁宁噎了一下,“……我又没跟你说话。”   林和平并不想跟林宁宁说话,“你的成绩自己清楚,你觉得少可能真少。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咱们县加各镇领导班子,学历最高的是大专。县教育局领导过来,你再说全靠同学衬托,他们不是你的老师,不了解你,会认为你这人虚伪。”   林宁宁想反驳,听到他大哥嘀咕一句,“我了解他,也觉得他虚伪。”瞪一眼他大哥,把话咽回去,问道:“我该咋说?”   林和平道:“假装特高兴,跟捡了钱一样。”   “我没捡过钱。”林宁宁脱口而出。   林和平简直想揍他,“最高兴的事有吗?”   林宁宁仔细回想一下,近几年最高兴的事,只有三件,第一莫过于他姐跟段其智那孙子离婚。第二是跟他姐搬出来住。第三就是帮不敢□□的周家大哥大嫂捡个孩子。   可是这些事都过去了,他都忘记当时有多高兴。   林宁宁不禁瞥一眼他大姐,故意为难他啊。   “知道你们老师为什么把这个给我?”林和平晃悠一下手里的信封。   林宁宁摸摸鼻子,“我朝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我还以为你会说,人家就是给家长的。“林和平没好气地说。   林宁宁越发心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之前我考上市一中,奖金都是给我的。”说着,顿了顿,“大姐,我要不要给老师打个电话,说声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他什么?”林和平又问。   林宁宁也不知道。   “人家不会跟你个毛孩子计较。”林和平道,“真知道错了,以后少说话。实在应付不过去,就抿嘴笑笑,装作不好意思。”   林宁宁一听就知道这事要掀篇,连忙说:“好!那我老师——”   “到大学里好好学,哪天你老师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名字,比你磕头道歉高兴。”林和平道。   林宁宁知道他姐的意思,就像他同学提到有家食品店的东西好吃,他心里暗乐一样。   “姐,咱吃饭吧。”林安宁从屋里出来,“哪天被人揍了,他自己就老实了。”   然而,林宁宁整天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并没有引发众怒。只因他以后的同学和同事皆是人中之龙凤。   全班二十几个人,一半是他们所在省市前三甲,聊到中考状元高考状元,比林宁宁表现得还不以为意。   此时的林宁宁不知,谨遵姐姐的教诲,乖乖回屋吃饭,次日上午,迎接县教育局领导。   林宁宁的班主任和主任来去匆匆,林丰收又没故意炫耀,厂里的人只知道林宁宁考上国防科技大学,不知道他是状元。   林宁宁成绩好,考上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厂里的人也没大惊小怪。   县里带着横幅过来,还来了一车人,奖林宁宁一百块。   林宁宁正想把钱给林和平,镇领导过来了,给林宁宁五十块钱。   几十个人在食品厂大院里站着,嘻嘻哈哈好不热闹,厂里的职工也意识到林宁宁不止考上这么简单。   领导们离开,工人们下班,纷纷问门卫怎么来这么多人。   门卫与有荣焉,实话说林宁宁是省高考状元,市里奖两百,学校奖一百,加上镇上和县里的,林宁宁还没毕业就挣了四百五十块钱,普通工人半年工资,惊得冯会计直呼,“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王氏也没料到林宁宁是省高考状元,毕竟高考前两天,还跑去钓鱼,问林和平鱼除了清蒸、红烧、煮汤还有没有别的吃法。   王氏当时就觉得林和平太惯着他,又担心传到宁宁耳朵里,他带着气进考场,就一直忍着没说。   乍一听林宁宁是省状元,王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王氏一想林和平在学习上也不如林宁宁,林宁宁就是个另类,心里又舒坦了,问林和平,“四百五十块钱够宁宁用一年了吧。”   林宁宁摇了摇头。   “不够?”王氏问。   林宁宁想了想,道:“我报考之前找数学老师了解过,那个学校不要学费,只需交一些学杂费,每月还有十几块钱补贴。”   “十几块钱?”众人齐呼。   林宁宁道:“我说的十几是普通大学。我那个学校相当于咱们这边省/部/级,直属军/委,可能有二三十。”   大部分工人一直认为考上大学,也就比她们的工作轻松点体面点,可能还没她们赚得多。   现在听到林宁宁的这番话,众人知道她们所知道的大学生,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大学生,可能还没林平安的学校好,不怪林和平那么惯着林宁宁。   她们家要是有个像林宁宁这样,上大学不需要家里出一分钱,还能给家里赚钱,她们得把孩子供起来。   王贵香忍不住踮起脚尖摸摸林宁宁的脑袋,“这是咋长的啊。”   林宁宁下意识往后躲,王贵香看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猛地转向身边同事,“你说我回家用这个手摸摸我儿子的脑袋,他是不是也能考上大学?”   林宁宁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拔腿就跑。   王氏伸手抓住他,朝他脑袋上呼噜两下,就对门卫说,“让食堂帮我留着饭,我去去就回。”不待门卫开口,就往家跑。   众人见状,七手八脚抓住林宁宁。   林和平被人挤开,愣了一瞬间,忙喊,“宁宁,宁宁——”   “姐,救我!”   微弱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林和平连忙拽开离她最近的人。   对方被林和平拨到一旁,转身跑到林和平对面往里挤。   林和平见状,就叫离她最近的自己人,“丰收,帮忙!”   “林丰收,你家也有三个孩子。”被林丰收一把拽开的中年女人道。   林丰收一边把如狼似虎的女人往外拽一边说:“我家也有个小状元。”   小三毛小升初考试,最后一道附加题写对一半,以总分两百零五分,第一名的成绩进清潭中学,是青潭镇,也是清河村的小状元。   先后被他拽开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威胁林丰收,要找他家小三毛。   林丰收道:“三毛不是宁宁,你们敢碰他,他就敢咬你们。”说着,看到林宁宁,抓住他的手把人拽出来,就看到林宁宁脸颊通红,眼角泛红,睫毛上还有晶莹。   众人不由地停下,随即齐刷刷找林和平,见她面若寒霜,顿时作鸟兽散。   片刻,保安室门口只剩林家姐弟四人、林丰收和门卫夫妇。   门卫瞧着林宁宁的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也忍不住心疼,“没伤着吧?”   林宁宁正想摇头说不,忽然想到什么,瘪瘪嘴很想哭,“姐,有人薅我的头发。”   “薅哪儿的?”林平安和林安宁同时围上去。   林宁宁指着后脑勺。   “我看看。”林安宁拨开头发,看到没流血,松了一口气,“姐,你得说说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当宁宁是福娃啊,摸一把她们家的孩子就能考上大学。”   看到林宁宁惨兮兮的模样,林和平也心疼,“说谁?二婶跟她妹妹带的头。”给林宁宁整理整理衣服,“先吃饭,过几天带你去部队玩几天。”   林宁宁擦擦眼角,正想说好,又想起一件事,“姐,爹和娘还不知道。”   月前送林宁宁参加高考时,林和平有想过,通知书下来就让她二婶告诉她爹娘,暗示他们给林宁宁准备些东西,然而再让林宁宁收下,表示原谅他们,以后再慢慢搬回家。   现在林和平看到手里的钱,想起工人们扑向林宁宁时兴奋的模样,不由地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已变成一把白骨,心里就堵得难受。   林和平道:“二婶会告诉他们。他们有心自然会跟我们一起去火车站送你。”   门卫闻言忍不住说:“那就等于你爹娘先低头。”   “本来就是他们的错。”林和平拍拍林宁宁的背,“他们不低头,你不准回去。不然以后又得对咱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出事那天林平安和林安宁不在,又不知道林和平多活一辈子,在他们看来爹娘也没做罪大恶极的事,如今林宁宁又顺利考上大学,俩人也想回去看看。   林和平此话一出,兄妹俩人一想到以后和对象回家,买的东西少了嫌小气,买的东西多了嫌不会过,还不如他们的姐夫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轻则跟他们吵架,重则分手,俩人顿时不敢提回去的话。   林平安道:“宁宁,这事你不用操心。就算爹娘生你的气,也是气你听我们的话。”   “要是爹娘一直不低头呢?”林宁宁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笑着说:“不可能。他们只是没找到更好的机会。”   林丰收闻言,忍不住说:“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不待林宁宁开口,“再不去吃饭,等一下村里人过来一耽搁,饭菜就凉了。”   王氏跑回家,林宁宁的二叔和放假在家的堂妹肯定会过来。   姐弟几人听闻这话就去吃饭。   堪堪吃好,碗筷还没收起来,几人就听到脚步声。   林宁宁出去一看,吓得躲到林和平卧室,从里面锁上,“姐,谁来都说我睡了。”   林和平见状,让林安宁刷锅洗碗,林平安收拾灶台、桌子加扫地,她出去应付。   然而,到门口林和平也不知道怎么应付,因来的全是孩子。   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五六岁,到秋才上一年级。   林和平注意到小三毛也在其中,冲他招招手,“怎么回事?”   小三毛指着小伙伴们,“他们的爹娘说,我学习好就是因为天天跟宁宁小爷在一起。趁着宁宁小爷还没开学,让他们以后天天都来找宁宁小爷玩儿。”   “咳!”趴在厨房门口,勾头看热闹的林安宁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林和平张了张口,简直无语。   林和平道:“你没告诉他们,你以前没跟宁宁玩儿过,也能考双百分?”   “我说了,他们不信。”小三毛说着,朝院里瞅,“宁宁小爷呢?”   林和平半真半假道,“厂里的那些女人都朝宁宁头上摸,宁宁气得在我屋睡觉呢。”   “可是我刚刚还看到他呢。”小三毛说着,想到不对,“宁宁小爷今天没上班?”   林宁宁心说,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料到今天县里会来人,没有。”林和平看向其他孩子,“你们都回家吧。宁宁心情不好,过几天再来。”   小三毛好失望,“我还想问问宁宁小爷高考的事呢。”   林和平想笑,“高考跟小升初没什么区别。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健健康康的,一定能去宁宁学校。”看向其他孩子,“知道你们的爸妈为什么只能在家种地,在厂里做工?就是因为他们迷信,一心想着不劳而获。你们相信他们所说的,跟宁宁一起玩儿,就能考上大学,你们连初中和中专都考不上。不信你们问小三毛。”   小三毛下意识说:“问我啥啊?”   “告诉他们你跟宁宁在一块是玩儿,还是讨论功课。”林和平道。   小三毛实话实说,“有时候玩儿,有时候讨论作业。”   比小三毛大一点的孩子不信,“你跟宁宁哥差好几届,你俩讨论作业?”   小三毛道:“我让宁宁小爷教我啊。”   比他小的孩子不信,“你这次考试考第一名,还用宁宁教你?”   “教我初二的啊。”小三毛脱口而出。   四周静下来。   林和平看到孩子们一副“你是不是有病,还没上初二就学初二的知识”的模样,故意说:“你们也跟三毛一样来找宁宁请教问题,我这就去喊宁宁起来。” 第72章 新房落成   一群大孩子看看彼此, 名曰他们的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就不打扰宁宁睡觉了。   小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大哥哥大姐姐们走了, 也跟着回去。   到家被长辈追问有没有见到林宁宁,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说林宁宁气哭了。   这事跟孩子们无关就是小事, 跟孩子们有关就是大事。毕竟林宁宁是林和平的弟弟, 孩子们把他弄哭,林和平一定会怪他们家孩子,继而迁怒他们。   找到大孩子一问,得知是被厂里那些女人呼噜的, 顿时不敢再打听, 端是怕一秃噜嘴把内心真实想法秃噜出来——他们也想摸摸林宁宁的脑袋, 沾沾福气。   林宁宁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 压低声音问:“姐,都走了?”   “宁宁小爷醒啦?”   林宁宁砰一声关上窗。   小三毛条件反射般后退, 呆愣愣转向林和平, “小宁爷, 咋了?”   林和平敲敲门, 道:“出来, 都走了。”   过了片刻, 林宁宁打开房门。   林和平莫名想笑,“我还能骗你?”   林宁宁不是不信他姐, 而是不信厂里工人。   没能摸到状元脑袋的工人确实不甘心,可是都把状元郎呼噜哭了,再敢往林和平弟弟脑袋上招呼, 无异于虎口拔牙。   林宁宁走一步停顿一下,移到院中央,除了他哥哥姐姐、门卫夫妇就只有小三毛。   林宁宁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找你玩儿啊。”小三毛说的干脆。   林宁宁道:“没心情。”   小三毛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一个人呆着,但他觉得林宁宁现在属于悲喜交加,而且他是被厂里人气的,肯定不想见那些人,“我们去钓鱼吧。”   林宁宁想说不去,又不想跟薅他头发的人打照面,就想听听他姐的意见。   “去吧。”林和平不能一直把林宁宁带在身边,林平安和林安宁都在车间做事,回头哪个工人出来上厕所,碰到宁宁,再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林宁宁得气得骂人,“听你姐夫说,大学跟高三一样忙,以后你的工作也比我们忙,趁着还有空,好好玩玩。”   小三毛正想去找蚯蚓,闻言停下来,“大学跟高三一样忙?”   林和平点头,“怎么了?”   “我班主任咋说大学特轻松?”小三毛问。   林和平道:“你老师上过大学?”   “他班主任中专毕业。”林宁宁开口道,“我以前的语文老师。”   林和平闻言就说,“是信你老师,还是相信你姑爷?”   姑爷上过大学,小三毛吐出俩字,“姑爷。”随即又忍不住嘀咕,“还以为考上大学,想干啥干啥呢。”   “就是不学习?”林和平问。   小三毛的小脸变了色。   林和平道:“那你跟高中毕业的有什么区别?拿什么造飞机大炮?”   “飞机?”小三毛忙问。   林和平冲林宁宁看一眼,“让他解释给你听,我得去办公室。”   小三毛朝他跑去。   林宁宁递给他个鱼竿。   县里和镇上弄得动静太大,又有人大中午跑回家,以至于周围几个村落都知道,林厂长的弟弟是全省高考状元。   经常在河对岸放羊的人都认识林宁宁和小三毛,有人看到林宁宁还有心思钓鱼,不禁感慨,“这孩子将来是个干大事的。”   “现在也是。”有人一边割草一边说。   林宁宁忍不住看一眼说话的两人。   最先开口的人好奇地问:“啥时候去首都?”   “不去首都。”林宁宁道。   小三毛下意识问,“不去首都去哪儿?”   “我以前不知道,首都的国防大学不招高中毕业生。”林宁宁指着河岸,“坐下,我说给你听。”   长见识的时间到了,鱼钩甩河里,小三毛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林宁宁同他解释一番国防科技大学都是干啥的,小三毛听直了眼。   随后林宁宁又说,“东北和西北也有个很厉害的学校,你以后不想去国防大学,去东北那个,或西北也行。”   小三毛不关心这些,“宁宁小爷,以后会留在那边吗?”   “留不留我说的不算。”林宁宁总觉得留在当地的可能性不大,“有可能去首都,也有可能去西北。”   小三毛还想跟林宁宁一起上学,闻言想哭,“我以后见不到你了?”   “我还要读研读博,得好多年呢。”林宁宁以为他得再上十来年,到学校里才知道可以提前修满学分。   不过这是后话。   傍晚,小三毛拎着两条鱼,坐着他爹的车子回到家,扔给他娘一条,就去找他爷爷,顺便告诉他林宁宁的学校多厉害。   老村长听到“国防”俩字,以为是培养干部的军校。刚刚还跟他老伴儿念叨,宁宁心大,不适合当官。小三毛有点“目中无人”也不适合走仕途。   随着小三毛说完,老村长放心了,跟小孙儿夸林宁宁是他们清河村最争气的娃啊,他要向林宁宁学习。   小三毛瞥他爷一眼,这事还需要你交代啊。   老村长脱掉鞋要揍他。   小三毛吓得往隔壁跑。同一时间,王氏也见到林老汉和孙氏。   宁宁考上市一中,孙氏还酸,说什么他能考上,是他姐会教,跟她这个当娘的没关系。   现在亲耳听到王氏说,市里加县里加镇上奖给林宁宁四百五,孙氏说不出酸话,还想到周建军走时说过的话,他们姐弟四个,随便谁手里漏的都比她辛辛苦苦攒的钱多。   王氏见两口子不吭声,料到心里很复杂,故意问,“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宁宁?好几年没见了。”   林老汉想去,又觉得留妻子一个人,她太可怜了,就对王氏说,他们再考虑考虑。   孙氏和林老汉都是在谩骂和挨打中长大的。   他们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觉得孩子也应该跟他们一样。以至于到现在还认为,林和平太惯着林宁宁。   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早晚会把他惯坏。   偏偏林宁宁特争气,王氏走后,林老汉就问孙氏,他们是不是错了。   孙氏不觉得自己有错,林宁宁离家那天,依然没能见到爹娘。   林宁宁虽说已满二十岁,但他是家中老小,几个哥哥姐姐看护着长大,无论是去市一中报道,还是高考,都有林和平跟着。   林宁宁又没出去做过事,林平安担心突然让他独立,林宁宁到了陌生城市,得跟个迷路的羔羊似的,就让林宁宁早走几天,他送林宁宁过去。   有兄长陪在身边,林宁宁沿途没什么不适,到了学校,也只有好奇。   林平安把他安顿好,必须得返校,林宁宁哭了。   离别的车站,林宁宁的眼泪一个个掉。   林平安无语又觉得好笑,“哭什么?过几个月就回家了。等你放寒假,咱们就不用住厂里。说不定到时候姐也有了。”   “有了?”林宁宁顿时忘记哭。   林平安忙说:“可能!我刚才看过,你学校有公用电话。回头想大姐,就给大姐打电话。别节衣缩食,但也别大手大脚。”   “我知道。”林宁宁抹掉眼泪,很失望,“我还以为姐有了。我得给姐夫写信。”   林平安顺嘴问:“写啥信?”   “不告诉你!”林宁宁冲他挥挥手就回学校。   林宁宁的通知书下来,林和平带他去部队住几天,就对周建业说,安顿好几个弟弟妹妹再过去。   青州市一小是青州最好的小学,林安宁在校成绩好,还没毕业就被一小校长要过去,林和平得给她租房子。   现在租房的人少,出租房屋的更少。   林安宁又是一个人住,必须把安全问题考虑进去。   符合条件的就更少了。   身为有家食品厂厂长,林和平又不能天天往市里跑,以至于林安宁的学校开学,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好在市一小离市一中很近,林安宁暂时跟瘦瘦的杨槐花凑合一下。   林宁宁和林平安走后,林和平就去市宾馆住下。   连找三天,林和平的脚磨出水泡,碰到林宁宁的班主任,从她口中得知,家属院里有房子。   市一中分房看资历,刚毕业的几个人一间,干了几年的人得一间,另一半同为老师,就是两间,万一不是,夫妻俩加孩子就很拥挤,以至于家在本市的好多老师宁愿住自己家。   林安宁一个人住,一间房刚好。房子在家属院,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定下来就给林安宁置办生活用品。   杨槐花帮忙把林安宁的东西移到家属院,林和平回到食品厂,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累的。   在家缓几天,到部队周建业就给她一封信,   林和平看到内容简直想飞去国防科技大学揍林宁宁一顿。   周建业见她气得想骂人,故意逗她,“你弟弟从没管你我要过东西,这是第一次。”   “这是东西?”林和平挥挥手里的信。   周建业瞥一眼信,看到林宁宁提醒他,准备要孩子的时候算一下时间,预产期最好是寒假,他能第一时间见到他大外甥就想笑,“你我的东西。”   “你——”林和平抬手把信拍他身上。   周建业小心折起来,以免小舅子哪天想起来要这封信,“媳妇儿,我觉得宁宁的主意不错。”   “房子还没装修。”林和平歪头问,“你是让我挺着大肚子跟油漆工交代怎么刷漆,怎么铺地板,怎么摆放家具?”   周建业张了张口,“……当我没说。”   林和平瞪他一眼,朝厨房去。   “我算着你该过来,一早就去买菜。”周建业打开冰箱,“鱼虾和肉,还有蔬菜。”   林和平看一眼蔬菜,很新鲜,卖相也好,“鱼虾今天吃,肉明天中午吃。”   “媳妇儿说怎么吃就怎么吃。”他很好养。   林和平又想骂他,“别贫!”   “不贫,告诉你个好消息。”周建业到卧室摸出一份信。   林和平忙问:“不是宁宁?”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笑喷,“你弟才走十来天,刚才那封信我还没回。我爸妈的。”   周父要找周建业,得打到军区,经过层层传达,才能到周建业那儿。所以以前有什么事都是写信。   自打林和平把厂里的电话告诉二老,周建业再也没收到过家书。   林和平接过信,试探着问:“我看合适吗?”   “爸妈想给你打电话,考虑到宁宁高考,安宁工作没定,你还要盯着房子,说几句就得挂,才选择给我写信。”周建业替她把信拿出来,“前些天大嫂跟大哥去帮咱们收拾房子,好租出去。林林要跟着,大嫂不让,妈跟林林说他俩出去玩,故意不带她,林林气得嚎啕大哭。大嫂问她哭什么,她也没把妈供出来。妈打算过几天就试试。”   林和平看到信中内容,“你妈胆子真小,被大嫂知道她撺掇的,又有什么。直接跟大嫂说,担心她被她妈关起来,大嫂那个脾气也不会怪妈。”   周建业道:“妈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妈还在信中说,吴淼那小子要来找宁宁玩。”   “寒假?”林和平问。   周建业点头,“我给妈回信,火车上乱,他一个人不行。估计会跟大哥大嫂一起来。”   段芬芳跟周建军走之前对村里孩子说,他们以后还会过来,并非糊弄孩子。   林和平道:“明年暑假?”   “三伏天过后,八月下旬,过来玩十来天。”周建业道,“今年春节就不回去了。明年夏天再去首都。”   青州离首都几千里路,公婆病了都是周建业的大哥大姐忙活,他们再不一年回去一次,就太过分了。   林和平没意见,就把鱼虾给周建业。   周建业收拾好鱼虾,林和平也把蔬菜洗好切好。   倚着门框,周建业一边看林和平炒菜,一边说,“那个房子春节能不能住进去?”   “差不多。家具做好就在廊檐下放着,上面的油漆味都快散了。”林和平道,“不过还是旱厕,也不知吴淼能不能习惯。”   青潭镇没自来水,林和平自己搞,也不过是把井水抽到水塔里,然后用水塔里的水,太过麻烦,建房的人还不会弄厕所沉池,林和平也不懂,索性还跟在村里一样。   周建业道,“用地锅还是用炉子?”   “我一个人就用炉子,你过去就用地锅。地锅做饭快,也好吃。”林和平道,“要用煤气得去市里。”   周建业想到三十年后抽水马桶、热水器、油烟机等物,忍不住说:“咱们回到过去都不习惯,要是到了古代——”   “我估计一天都过不下去。”林和平如今干劲十足,是弟弟妹妹的命运变了,她身边还有个周建业。   古代没有弟弟妹妹,她估计混吃等死。要是连周建业都没有,她也就过三天,看看古代什么样的,就投河自尽。   周建业想想,他也是,接过林和平手里菜放饭桌上,“青潭镇的人别整天想着抄食品厂的东西,自己生产些特别的,不出十年,镇上就有钱挖下水道,安装自来水,最多十五年就能通天然气。”   “十五年?”林和平不禁摇头,“到那时我也习惯了。”说着闻到一股香味,“米饭差不多了。”   周建业把米端出去,油焖大虾就好了。   林和平又炒两个蔬菜,两荤两素,晚饭就妥了。   次日,回到食品厂,林和平从清河村招一批临时工开始做月饼。   繁忙的中秋节过去,第三季度的账出来,林丰收拉着林和平到县里,刚一进门,会计就迎上来。   林和平瞧着他离很远就笑,不禁挑眉,“县里又没钱了?”   “进来说,进来说。”会计把人迎进办公室就说,“县里打算再弄个厂,林厂长,你觉得干啥合适?”   林和平道:“国资那边搞?”   会计连连点头。   林和平道:“如果打算做用的穿的,县里搞不合适。搞国之重器,县里没那个钱,也没那个技术。后者县里也不敢想,所以?”   “什么都瞒不过林厂长。县长和书记前些日子到长江中下游逛一圈,结合咱们县实际情况,想搞服装,但又不知道——”   林和平忙打断他的话,“服装绝对不行!”   会计下意识问:“为什么?”   “服装厂不是只有打板师和会缝纫机的就行了,必须有设计师。靠模仿人家的,只能干几年。”   县里出面就是想长长久久干下去,忍不住问:“依你说咱们这个地方还能干啥?”   林和平沉吟片刻,道:“肉联厂不是在搞火腿肠吗?那就让县里搞香肠、烤肠、午餐肉、腊肠或鱼肉香肠。反正咱们这边离海近,做鱼肉香肠成本低,比别的地儿做这个占优势。”   会计犯难,“肉联厂会不会觉得我们故意抢生意?”   “县里又没去那边挖人,抢什么生意。”林和平把装钱的提包退给他,“照你这样说,县里那些蛋糕店面包店,都该关门,独留有家食品店一个?”   会计喜欢有家食品店的东西,要是林和平真让县里把其他店关了,他会觉得林和平霸道,继而觉得食品店的东西恶心。   肉联厂虽然在青苗县,但是归市里管。   县里自己搞一个,也算不上自己打自己。   会计道:“回头县长回来,我就向他汇报。后续问题,可能还要麻烦林厂长。”   林和平道:“只要不是周六周日,我都有时间。”   县里知道她周六要去部队。县长回来,就趁着周三,合该最闲的时候亲自去食品厂。   冯会计以为又出大事,给县长倒杯水,就把同办公室的人带的远远的。   县长随即把图纸给林和平。   林和平见县里要把火腿肠厂设在青潭镇北,那边有很大一块地,不比食品厂小,就知道县里真想搞大。   林和平扫一眼,就说,“建筑图您不该给我,要给懂风水的建筑师。建厂房的时候,可以找我,我让清河村建筑队多找些人,尽量年前竣工。”   书记也是这么跟县长说的。县长就把图收起来,“那就说说火腿肠,是在报纸上登广告,还是在电视上打广告?”   “都不用。”林和平从县里回来有认真想过,“回头就在火腿肠上印五个字——方便面搭档就行了。”   县长忙问:“跟食品厂的方便面一起卖?”   “对!”但不止这些,林和平道,“建议县里做这个,还有一点我们县有火车站。长途火车吃什么?烙饼和鸡蛋,这些东西冬天凉的快,夏天过夜就臭了。   “火腿肠不会,且携带方便。您还可以让列车员推销这些东西。出厂价给他们,卖多少都是他们自己的,没人不乐意。”   县长仔细想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不可能没跟火车站谈吧?”   “没有。因为没等我找他们,他们就使人来进货了。”林和平道。   县长本来还担心搞不过肉联厂,听到林和平说这些,县长放心下来,立即回去。   十月中旬,林和平从部队回来,就从消息灵通的工人口中得知,县里要在青潭镇北面建厂。   十月底,林和平跟林丰收开着崭新的小货车回来,绕到青潭镇北面,就看到地基打好了。   林和平不禁说:“这么快?”   “县里还嫌慢。”林丰收道,“听我爹说,县里要求十一月中上梁。我爹打算把咱们村能搬砖,会和水泥的全弄过去,他亲自盯着。”   林和平道:“要是这样,十一月中就能盖好,月底就能把机器运过来,还能靠春节赚一大笔。”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林丰收道。   林和平瞥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招人,老村长的闺女其实符合条件,但老村长愣是没告诉她,把机会让给别人。   听说今年中秋,闺女都没过来给他送月饼。   这次县里盖厂房,老村长估计也不会让他儿媳妇去搬砖,他当监工,也不可能收建筑队的钱。   林和平想到这些就说,“回去让你爹过来一趟,我跟他说点事。”   林丰收下意识说:“啥事不能跟我说?”   林和平道:“你家的事你能做主?” 第73章 不可理喻   小三毛都不听他的话, 他敢越过他爹,老村长就敢拿棒槌揍他。   林丰收不死心,“多少透露点?”   “让三毛他娘来厂里做事?”林和平问。   父母身体康健, 家里的地也不多, 林丰收很想让他妻子来厂里, 但不敢做主, 也不敢再问。   傍晚, 工人下班,厂里静下来,林和平正在用晚饭时,老村长慢悠悠过来。   门卫夫妻俩就要去外面转转。   林和平喊住他们。   门卫停下, 就忍不住问:“我们也能听?”   林和平失笑, “又不是厂里机密, 也不是国家大事,清河村的人都可以。”   厂里的事老村长不敢乱出主意, 林和平找他,老村长不想也知道跟村里有关。   老村长道:“你爹娘?”   “跟他们无关。”林和平道:“我有个主意, 就怕你不敢干。”   老村长没啥不敢的, “你继续说。”   “这几年人的生活比我刚回村那会儿好, 我想让三毛他娘跟你闺女去县里卖小吃。”这事还是跟县长聊火腿肠时, 林和平想到的, “买两个三轮车, 上面放两个炉子,一个烙饼, 卖大饼和包子馒头,一个卖油炸火腿肠或炸油条。我又担心县里人不舍得吃,想让她们去市里。市里太远, 又怕她俩不敢去。”   老村长闻言也有这个担忧,“在市一中门口卖?”   “那边除了一中还有一小,离二中也不远,一里路。”林和平为了给林安宁找房子,把一中方圆三里逛个遍,“二中那边还有二小和三小,好像还有幼儿园。”看一眼门卫夫妇,“若是你闺女和女婿想做,我建议去师专,那边的学生比一中有钱。”   门卫忙说:“让三毛他娘去那边。”   “你有所不知,那边离市中心远,三毛的娘和他姑两个女人不一定敢去。你闺女刚结婚,没孩子,十天半月不回来也没关系。”林和平说着,一顿,“你闺女没怀孕吧?”   厂里生意好,门卫估摸着林和平明年不招工,后年一定招,而他闺女刚满二十,再过四五年生也不迟,就让他闺女再等几年。   搁在以往,门卫不敢提出这种要求。   现在他们在厂里,二儿子和三儿子是清河村建筑队一员,生活好了,在村东盖九间青砖大瓦房,每个儿子三间,有单独的小院,他闺女在婆家有底气,哪怕她婆家很想抱孙子,也不敢逼闺女。   门卫就说:“没有。老三媳妇再过几天就要生了,她最近都在村里照顾她三嫂,帮着她二嫂看孩子。”想到林和平和老村长都不是外人,“我每月给她三十块钱。”   老村长开口道,“那就让她跟她丈夫过去。要是忙不过来,我再问问还有谁要去,到那边也有个照应。”   林和平接道:“我让三毛他娘去市一中,也是想到离食品店近,她们姑嫂二人遇到事,也好去找桂花嫂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对门卫道,“你闺女要是过去,最好选在周日下午,安宁有空,让安宁在那边呆半天。”   林安宁在师专上三年学,有的老师不认识,见着她也会觉得眼熟。   现在人脸皮薄,林安宁出面招呼,她的师弟师妹不想吃,都不好意思掉头走人。   老村长想到其中关键,拍一下大腿,“我觉得成!”   门卫看他妻子。   门卫的老伴儿犹犹豫豫道:“我闺女是会做饭,可是,给城里人做饭,我觉得不行。更别说给老师做饭。和平,还是让别人去吧。”   “安宁是不是老师?”门卫夫妻俩下意识点头。   林和平道:“我娘做的饭她都能吃下去,你闺女比我娘还会过日子?再说了,放的肉多油多,就卖贵点。”指着对面空空荡荡的定做车间,“你们一开始都担心没人舍得买奶油蛋糕,后来三两天就能接到一个单。   “我让和乐去市里,他也担心没人舍得买。最近一见到我,就让我给他招个徒弟,说忙不过来。大饼油条还能比蛋糕贵?”   门卫道:“和乐跟你学两三年,不一样。”   林和平道:“那就多买点东西,让她在家多练练。再找咱们村会做饭的,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一起弄几个方子,再让孩子们帮忙尝尝。”看向老村长,“我不信这么多人,弄不出几个小吃。”   老村长沉思片刻,道:“其实也简单。比如大饼卷菜,最重要的是酱料,酱料好了,菜没啥味儿,跟酱卷在一起也好吃。馒头,村里人都会。包子,多放点肉也好吃。只有油条最麻烦。”   门卫一听老村长说得这么简单,“回头我们买东西,让我家那丫头去你家跟三毛她娘一起试着做?”   林和平很怕老村长说,他买东西,抢先说:“我看行。你们一家出食材,一家出主意,然后让她们几个一起出力。”   老村长见多识广,会养马养牛,林丰收不在厂里做事,他也买得起食材。担心老村长反悔,门卫不待他开口就说:“我明儿一早就去买。”   “明天?”老村长惊讶。   门卫两口子他了解,老实巴交,芝麻大点事都能犹豫半天。   老村长看向林和平,“会不会太快?”   “不快。油条上午和面,下午做,试十来次,就得十来天。”林和平道,“城里房子不好租,你们得空一起去看看,能在一中和师专中间租个小院,一家一间,厨房和客厅共用最好不过。租不到,各租各的更麻烦。”   门卫不由得想到林和平为了给林安宁租房,险些累断腿,“村长,和平说得对。再耽搁几天,这学期就结束了。”   林和平道:“大饼油条包子馒头这些东西冬天最好卖。冬天冷,老师懒得做饭,食堂里又不卖油条和大饼,他们想换换口味,只能出去买。对了,卖饭必须得把手保养好,可不能生冻疮。”   对于这件事,林和平最担心的就是卫生。   老村长反而不担心,因村里的女人都知道食品厂要求严格,为了以后能在食品厂做事,以前冬天十天半个月洗一次头,现在最多五天就洗一次。   小三毛的姐两三天洗一次,还嚷嚷着痒。   老村长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转向门卫,“明天就去?”   “当然。这事和平能想起来,保不齐过些日子别人也能想到。”门卫道。   老村长让林和平给他找个写字本。   需要的食材记下来,老村长就递给门卫。   门卫不识字,看着老村长欲言又止。   林和平提醒他,“粮油店的人认识。”   门卫立即把纸收好,跟老村长回村,跟他闺女说这事。   这事要放在八月十五之前,老村长肯定会把一中让给村里人,让他儿媳妇去二中。   闺女八月十五没过来,老村长不敢这么干。   周六下午,林丰收把林和平送到部队,就去接他妹妹。   林和平对街边小吃了解不多,晚饭后俩人出去遛弯,林和平就问周建业,还有哪些方便快捷的小吃。   周建业脱口而出,“烧烤!”   “我想过,现在人生活水平还没到那份上,不舍得吃。”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那就做麻辣烫,面和蔬菜都舍得吃。”   “三轮车太小,放不下那么多东西。”林和平提醒他。   周建业想想,“那只有关东煮。其实我不建议三毛他娘租房。不如买两间店铺。即便不是楼房,也比租房合算。不提房子以后会升值,万一房东见她们生意好,三天两头以各种借口过去偷学,然后把她俩赶出去,她俩就得滚。”   林丰收做事认真,食品厂越来越大,他不羡慕,也没因为手里有点钱,想着出去干点什么。林和平当初承诺给他买保险也买了。   林丰收对食品厂越发死心塌地,林和平也没亏着他,他的工资只比冯会计低一点,跟车间主任一样高。   几个孩子上学花不了多少钱,林和平估摸着林丰收手里有一笔钱。   林和平道:“这事还得老村长拍板,林丰收不舍得。”   “这事简单,就说小三毛一定能考上市一中。”周建业道,“孩子跟娘住,省一笔住宿费,还能省不少生活费。”   林和平恍然大悟,“我怎么把三毛给忘了。比起家财万贯,老村长更希望三毛有出息。”   家财万贯有可能一夜之间打水漂,本事在三毛身上,谁也夺不走。   周建业理解老村长怎么想的,“这事还得你跟着一块去办。”   “必须的。”林和平说着,一顿,“要是在师专那边买,门卫两口子也买得起。”   周建业不信,“那也得几千块。他拿得出来?”   “自打两口子到厂里,大儿子寄来家的钱就没用过。”林和平听门卫提过,“好像因为老大年龄不小了,担心回来不好找媳妇,他俩其中一人的工资,每月雷打不动存银行,留着给老大娶媳妇。”   周建业道:“他更不舍得拿出来。”   “我能给他哄出来。”林和平仰头看着他,“信吗?”   周建业笑了,“旁人不信,我媳妇必须信。”   次日晚上,林和平跟门卫夫妻俩坐在院里聊天,提到他们手里的钱,门卫两口子果然想都没想就拒绝。   林和平没再继续劝,只问他们老大多大了。   门卫算一下,“二十八了。”说着,叹了口气,“整整十年了。”   林和平道:“这个年龄别说在咱们村,放在城里也是大龄青年。你们家老二和老三的媳妇,都跟他们年龄相仿。凭你家那三间房,老大也只能娶个跟他年龄相仿的。”   二十八岁的未婚女子,不是有病,就是离过婚的。   门卫不舍得为家付出十年的儿子娶个二婚女子。   林和平道:“师专那边的房子我看过,有的还不如你家盖的,三四千块钱能拿下来。你收拾一下,让你闺女和女婿每月给点房租,加上你们的工资,一两年能存够他结婚用的钱。”   “可是,现在人家都要三大件。等他回来,可能还得要金首饰。我们哪买得起啊。”门卫的老伴儿说着,摇了摇头。   林和平道:“到时你们就可以跟女方说,他在市里有房,可以去市里做生意。有你闺女在前,人家肯定会相信。家里市里都有,通情达理的人家,绝不会要金首饰。我说租不如买,是担心你闺女的生意好起来,被人赶出去。”又想起一件事,“是不是担心老二老三说你们偏心?”   门卫道:“不会的。老三结婚第二天,我就跟俩儿媳妇说,以后赚的钱给老大。我们跟老大住。老村长帮我们做的见证,我们病了,还住老大家,他们两家一家四个月把饭送老大家。”   “老村长的主意吧?”林和平问。   门卫点头。   林和平心中暗笑,面上不显,“我跟你们说这事,其实也是因为老村长打算在一中那边买房。”   门卫忙问:“啥时候?”   林和平胡诌,“丰收送我去部队的路上说的。”   老村长为人公道,且见多识广,还经常去镇上开会。   林和平劝两人,门卫心里觉得林和平不知道他们攒钱有多么难。   老村长被推出来,门卫和他老伴儿琢磨半宿,次日清早见到林丰收,就想问他房子的事,结果被林和平叫走。   林和平也跟林丰收谈房子的事。   他没拒接,也没点头,而是问林和平,“食品店的那个房子,其实被你买了吧?”   林和平挑眉,“谁告诉你的?”   “槐花奶奶和桂花婶子。”林丰收道,“房东就算不在市里,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不露一面。”   林和平微微点头,“第一次要涨房租的时候,就被我买下来,还有县里那处。”   难得猜到一件事,林丰收很得意,“果然被我们猜对了。我中午回去就跟我爹说。”   随后碰到门卫,门卫问他是不是真打算买房。   林丰收不但承认,还说打算找林和平借点买个楼房。   门卫不疑有他,没过几天就把钱取出来,随老村长和林和平去市里看房子。   新房好房子没人舍得卖,十年以上,且在胡同里,没法开店的房子,被他们找到几家。   打听一下周围邻居以及治安,就把房子定下来。   家里的钱掏空,有了压力,林丰收的媳妇和门卫的闺女晚上做梦都琢磨小吃。   阳历十二月中,天气变冷,三毛的娘到市里卖包子大饼油条,三毛的姑卖关东煮。   门卫的闺女和女婿几样都卖。   学生放假,他们就把车子推到百货商店门口和农贸市场。   商场大人多小孩多,农贸市场没工夫吃饭的小贩多。   寒冷的冬日,一碗便宜的关东煮,配上从家里带的大饼,哪怕不舍得花钱的人,也会买上一碗。   起初门卫和老村长担心东西卖不出去,后来只顾担心他们别冻生病了。   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四人生生干到小年那天才各回各家。   腊月二十八上午,周建业先去丈母娘家,随后就去新房帮忙收拾。   晚上,五人吃过饭,大门关上,林和平打开电视。   林宁宁抱一条被子,到林和平身边,“姐,鞋脱掉,咱们坐被子里。”   周建业眉头微皱,抬手把林和平拽到另一边。   林宁宁愣住,“姐夫——”   “你姐是我的。”周建业转向林安宁,“给我拿条被子。”随后对林宁宁说,“你嫌被子大,跟平安盖一条。”   林宁宁不敢置信,惊叫道,“这是我姐!”   “但是我媳妇。”周建业接过被子,裹在他跟林和平身上。   林宁宁张张口,指着他姐夫,“你简直——不可理喻!” 第74章 妈宝男   周建业靠在软软的沙发上, 一手把俩人的脚裹起来,一手搂着林和平的腰,把人揽入怀中, 才有空赏小舅子一个眼神。   周建业道, “你可以不理我。”   “你你……”林宁宁气得手指颤抖, 林和平看到了, 给周建业一手肘, 适可而止。   周建业拍拍另一侧,“坐这儿。”   “不稀罕!”林宁宁说着,还忍不住瞪一眼他。   林和平买的沙发是“U”字型的,夫妻俩坐在最中间, 林安宁在右, 林平安在左, 林宁宁往左右看了看,果断往右。   林平安都给林宁宁腾地方了, 见他这样正想调侃,发现右边离姐夫更远一点, 只觉得好笑, 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一岁, 怎么还这么幼稚。   林平安很想问出口, 看到弟弟气得鼓着腮帮子不小心瞥到姐夫, 就瞪他一眼, 林平安不敢老虎嘴上拔毛。   林平安问:“在学校还习惯吗?”   林宁宁愣了一瞬间,见他大哥看他, “问我?”   “咱家几个上学的?”林平安问。   林宁宁正想说还行,眼角余光瞥到他姐夫,“不习惯。那边的人特别喜欢吃辣, 清水煮白菜,都恨不得做成煮辣椒。”   林和平不由地转向林宁宁,眼前多出一只大手,手的主人道:“看电视。”瞥一眼林宁宁,“太辣就换别的。这么大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亏你还是大学生。”   林宁宁呼吸一窒,想起身同他拼命。然而,他把自己包的太严实,等他挣扎出来,也已冷静下来,两个他也打不过他姐夫。   “我不看了!”林宁宁抱着被子就走。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高兴了。   “这么大的人还跟你挤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十四五六。”周建业瞥一眼林和平,“也不怕把他养成妈宝。”   林和平习惯性想反驳,又担心真被他说中了,迟疑道,“不会吧?”   “妈宝啥意思?”《西游记》很精彩,林安宁本没空理姐姐弟弟。而林和平的表情,牵动了林安宁的神经,“一直被妈妈当成宝?”   林和平张了张口,看向周建业,还可以这么解释啊。   周建业道:“妈妈说屎是香的,他媳妇说屎是臭的,他就说屎是香的。明白了吗?”   “太听妈妈的话。”林安宁懂了。   周建业觉得她没懂,“刚刚比喻不恰当。赶明儿谈了朋友,一家人在看电视,你想看《西游记》,他没意见,但他妈说另一个台的《红楼梦》好看,他立即转《红楼梦》。   “你俩前一天约好逛街,然后在街上随便吃点。他临出发前,他妈说中午回家吃。他有可能不顾你的意愿,有可能劝你去他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听妈妈的话,让他妈如愿。懂了吗?”   林安宁确定她现在是真懂了,“那样的人还找对象干啥?跟他妈过一辈子得了。”   “传宗接代。”周建业道,“老娘新娘一起照顾他。”   林安宁闻言,不禁看向她姐。   “看我干什么?”林和平不明所以。   周建业懂了,“她大概想问你,段其智那孙子是不是就这幅德行。”   林安宁狂点头。   那种人渣林和平不想提,见她妹还等着,索性点一下头,“差不多。”   “姐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林安宁好奇地问。   周建业怕林和平不知道怎么编,替她说,“你姐起初要复习功课,后来上学,再后来上班,又因跟段其智的父母住一块,发现他太听他妈的话,也没觉得奇怪。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没什么娱乐。现在能去看电影,能逛街,你要是担心也遇到个妈宝,跟他处一年再订婚,然后再过一年再结婚。”   村里人谈婚论嫁,从相亲到结婚,最多最多一年。   半年是常态。   林安宁不禁说:“这么久?”   “你不了解男人。刚交往时是一个样,订婚后立即会变,婚后跟刚交往那会儿可以说判若两人。”周建业道,“一直不变的简直凤毛麟角。”   林和平接道:“就像你这样的?”   周建业佯装惊讶,“媳妇儿这么了解我?”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转向妹妹,“除了刚才那句,你姐夫说的都对。”   周建业挑眉,“媳妇儿不了解我?”   “几点了?还不睡觉!”   恼羞成怒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四人同时扭脸,满身怒火的林宁宁恶狠狠瞪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林平安莫名其妙,“他发什么疯?”   “我们聊天,他一个人在楼上无聊吧。”周建业扯开被子,朝林和平伸出手。   林和平借助他的手站起来,就让林平安关电视。   林安宁道:“你们先上楼看看他怎么了,我们再看会儿。”   “白天重播。”林和平话音落下,林平安把电视关上,林安宁不得不上楼,经过林宁宁房间,推门进去,看到他竟然在看武侠,“嚷嚷着我们不睡,你咋还不睡?”不待他开口,夺走他的书。   林宁宁愣住,反应过来,门外空空如也,哪还有他二姐的影子。   林宁宁趿拉着鞋跑出去就喊,“林安宁还我——”   “嚎嚎什么?”周建业打开门,脸上没什么表情,林宁宁莫名觉得很吓人,往后退几步,退入卧室猛地关上门。   林和平被那砰一声逗笑了,“瞧你把他吓的。”   “谁都不怕他能上天。”周建业随手闩上门,外套扔椅子上,看到床头柜,不由地想到部队家属院的床头柜,看一眼林和平,见她在换睡衣,背对着林和平打开床头边的柜子,见里面有好几盒东西,挑出最新款,“媳妇儿,这个就不用了吧。”   林和平掀开被子,正打算睡觉,被他没头没尾的话搞愣住,“什么?”   周建业抬手扔给她。   林和平反射接住,待看清楚,下意识扔给周建业。   周建业接过去扔柜子里,就看林和平。   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不足四年,而这三四年来十天半月见一次,以至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顶多半年,在这种很私密的事上,林和平依然很不好意思。   面对周建业的打量,林和平也不管他有没有换睡衣,就把灯关上。   周建业注意到林和平的耳朵红了,无声地笑着,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钻进去。   “别碰我!”林和平推开他。   周建业顺势滚到床边,伸出手勉强碰到林和平的手臂,“确定离我这么远?”   天气太冷,没人捂脚,林和平每晚睡觉前都会充两个热水袋。   今日是乔迁新居的第一天,准备了很多菜,饭后,林和平又累又撑,打算看两集电视再弄温水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和平听闻这话想到被窝里没温水袋。   寒冬腊月,让她下楼灌温水袋,林和平宁愿把冰凉的脚放自己腿上。   可是她至少得焐两个小时。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啥也看不见,但总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忍不住给他一脚。   周建业抓住她的脚,林和平下意识伸手,周建业趁机把人抓到怀里。   林和平张嘴就咬。   然而,嘴巴被了解她的男人堵住。   次日天蒙蒙亮,“被逼”早睡的兄妹三人下楼,楼下很空旷,但不是很冷,因客厅有个炉子。   林平安看到堂屋门还跟昨晚一样,就知道他姐和姐夫还在睡。   周建业没有周六周末,难得休息几天,林平安也不好把人吵醒,就对林安宁说,“你去煮粥,宁宁压水,我洗菜。”   林宁宁转向二楼。   林平安拎着水壶,把他拽出去。   “我自己会走。”林宁宁掰开他的手。   林平安道:“不准上楼使坏。否则姐夫揍你,别管我们袖手旁观。”   “谁要使坏了。”林宁宁嘀咕一声,“我昨天就是想跟姐说,我们学校可以提前修满学分,提前毕业。可姐夫——真没见过那样的,算什么男人。”   林安宁问他,“你是希望姐夫对姐爱答不理?”   “当然不是!可也没他这么过分的。我可是姐带大的。”林宁宁梗着脖子道。   林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以后有人给你做伴。”   “谁呀?”林宁宁下意识问出来,就看他大哥和二姐,不可能是他俩吧。   林平安道:“你大外甥。”   “不可能!”林宁宁想到他姐夫恨不得把他扔出去的模样,又不确定了,“大姐和姐夫两人,想要孩子的是姐夫。再说了,大姐的孩子不跟他,难道跟姐夫。”   周建业还真是这么想的。   天寒地冻没暖气,周建业醒了也不想起来,因被窝里暖和,还有老婆,就跟林和平聊天。   聊到孩子,周建业道,“三岁之前你带,三岁之后我带。”   “你怎么领?”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送学前班。”   “你要是去开会,或者出海巡逻,他怎么办?”林和平又问。   周建业想一下,“三年级之前,把他送过来,三年级之后,让他自己做饭。再说了,不会做也饿不着他。”   “去食堂?”林和平无语,“你是亲爹吗?”   周建业道:“可能不是。以免出错,我再——”   林和平一见他过来,忙捂住他的嘴,“八点半了,要点脸吧。”   周建业拿下她的手就说:“今天又没事。”   “谁说的。过年的肉和鱼都没买,还有馒头包子也没做。”林和平道,“今天是今年最后一个集,下次得到年初六。”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不去买菜,未来几天只能吃鸡蛋面疙瘩。   周建业不得不起来。   被子掀开,周建业就忍不住哆嗦一下,“这里怎么比部队还冷?”   “房子大,这几天又没太阳。”宽大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梳妆台,就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椅子。   林和平快速穿戴齐整,道:“年后我再去买几个单人沙发,每个房间放一个。”   “楼上几间卧室?”周建业顺嘴问。   林和平道:“五间。最北面见不到一点阳光的是小客厅和杂物间。大哥大嫂和我爹娘以及你爸妈的房间在楼下。两间面朝南,一间朝西。”   “他们卧室别放沙发,几年过来一次,浪费。”周建业打开门,呼呼的风从楼梯口灌进来,“明年买个空调。”不待林和平开口道,“我知道县里没有,去市里买。这也太冷了。”   周建业向来不怕冷,林和平难得听他这么说,反而不觉得冷,只想笑,“做家具和床剩了许多木块,从镇上回来,去厨房烤火?”   周建业看一眼西偏房,三间,最北边那间是厨房,很宽大,小饭桌搬进去,五人在厨房用饭都不嫌拥挤。   房顶是水泥浇注顶,无需担心火太大把房顶点着。   早饭后,周建业和林和平买好过年用的东西,让几个弟弟妹妹拎着,他跟林和平一起买了许多红薯,用来煮粥。   下午,林平安他们被周建业打发杀鱼杀鸡,他和林和平在厨房烙饼。   周建业负责烧火,林和平负责擀饼和烙饼。   第一个饼烙好,没等林和平拿起来,周建业就说:“我尝尝熟了没。”   “想吃就直说,我还能拦着你。”林和平切点葱,又弄点中午做的肉酱,卷好递给他,“吃了饼,晚上还吃吗?”   周建业瞥到门边的袋子,“不吃。晚上也别做了。明天中午多做几个菜。”   林和平道:“那我再煮点粥,喝点热的暖和。”往鏊子上放个生面饼,就去淘米。   周建业往鏊子底下放几个红薯。   四点多,天色暗下来,林平安他们进来吃微凉的饼,周建业从鏊子底下扒出四个细长且火热的红薯。   林和平两个,他两个。   林宁宁看着冒白烟的红薯,又想到他姐刚刚说,饼刚烙好他姐夫就吃了,再看看手里没有温度的饼,忍不住问:“你还是我姐夫吗?”   周建业把剥开的红薯递给林和平,瞥他一眼,“安宁又没结婚,我不是你姐夫,谁是你姐夫?”   “我——我姐嫁给你,简直瞎了眼!”林宁宁咬牙切齿说道。   周建业道:“那你得比你姐还瞎。” 第75章 斯文败类   林宁宁呼吸骤停, 随即找他姐,“姐夫骂我……”   “你骂我。”林和平提醒他,“扯平!”   林宁宁张了张口, “扯——扯平?”看到他姐夫嘴角的奸笑, 聪明的人理智回来, “他说你比我还瞎, 连你也骂进去了。”   “我是陈述事实。”周建业瞥他一眼, “你姐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生孩子,你就替她算好日子了。”   林宁宁脸瞬间通红,“……你胡说!”   林平安觉得当着他姐的面,他姐夫胡扯的可能性不大, 就问他姐夫, “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写信告诉我的。”周建业笑眯眯看着林宁宁,“还要不要我说的再详细点?”   林平安想到什么, “宁宁,是不是送我去火车站那次?”   林宁宁瞪一眼周建业, 就往外走。   “干嘛去?”林宁宁想说, 不用你管!回头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他大姐, “我渴了。”   林和平指着案板上, 通电的电饭锅, “里面有红薯白米粥。”随即对林安宁说, “嫌饼凉,就把地锅点着热一会儿。”   “还行。”林安宁说出来, 林宁宁哼一声。   周建业不禁看他一眼。   林宁宁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挤开他,“麻烦让让, 我盛饭。”   周建业就想说什么,看到林和平警告的眼神,把话咽回去,“明天上午蒸馒头?”   林和平点一下头,对弟弟妹妹道,“明天起早点。除了馒头还有包子。”   倘若还在清河村,明天的包子一定是豆腐酸菜和白菜萝卜馅的,没有油,盐味儿极小,林平安他仨听到“包子”只会觉得烦躁。   周建业做主买很多猪肉,三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想起买肉的钱都是周建业付的。   林宁宁哼哼唧唧喝完粥就去洗漱。待林和平跟周建业上楼,他都睡了。   回到卧室,林和平就忍不住问:“干嘛故意逗他。”   “是他太不禁逗。”周建业有自己的理由,“现在习惯了,以后在学校遇到类似事,就不会中了别人的激将法。”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要不要替我弟弟谢谢你?”   “你我夫妻谁跟谁啊。”周建业不待她开口,“夫人,夜深了,歇吧。”   林和平拨开探过来的手,“不是歇吗?这是干什么?”   “为夫人宽衣解带。”周建业笑着说。   林和平一把拍开他,“不需要。”   “那我去给你暖被窝。”不待林和平说不,周建业就掀开被子钻进去。   饶是林和平习惯他没个正行,现在看到他这样依然无语,“你说孩子会不会跟你一个德行?”   不会!   周建业一度怀疑林和平假/孕,孩子是她从医院垃圾桶捡的。   现在的周建业不知道,道:“像我有什么不好?”   “除了长得像你,哪儿哪儿都不好。”林和平道。   周建业伸出长臂把人勾过来,“那么就努力生两个,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不要!”当今医疗术平,一个都危险,两个能要她的命。   周建业一边关灯一边心说,你说不没用,我是关键。   可惜林和平不会读心术,次日清晨又起晚了。   好在林安宁会做饭,林平安是个勤快的。   林和平用过早饭,林安宁已把面和好放温热的锅里发酵,林宁宁也把肉馅剁好,只待林和平拌馅料。   前几天乌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雪。今天三十,突然转晴,   林和平总觉得天气奇怪,但馒头上锅蒸之前放太阳下晒一会儿,蒸出来的味道更香,用周建业的话说,有阳光的味道。   林和平也没管天气如何。   中午吃着香喷喷很有嚼劲的馒头,饭后,就开始包饺子。   晚上七点五十,一家人收拾妥当就坐在电视机前等春晚。   四里外的清河村,杨槐花和金桂花同时敲响林家大门。   在她俩身后还跟着各自的闺女、儿媳妇和孙子孙女。   林老汉打开门就懵了,“你们,有事?”   “听说周老师的电视在你家,来看春晚啊。”金桂花真想看,也真是故意的。   林老汉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手却不听使唤,把两扇门全打开,“那就,进来吧。”   “大伯,别关门!”   林老汉循声看去,林和乐跟林乐乐跑过来。   孙氏要面子,身为她的左右邻居,杨槐花跟金桂花十分清楚。进屋让她打开电视,孙氏不想,一听到林和乐的声音,想到晚饭还是在他家吃的,不但把电视打开,还把她买的瓜子和花生拿出来。   众人都知道林和平有钱,也不会不管爹娘,没跟孙氏客气。   次日,年初一,孙氏起来看到满地的瓜子花生是有点心疼,待她看到盛花生和瓜子的盆里干干净净,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林老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叹气道:“让你多买点多买点,你非说不用。现在好了,三毛他们那些孩子来拜年,拿什么招呼?”   大年初一啥事没有,家里也没电视没收音机,天气又很冷,小孩子们吃过早饭就聚到一起,相互告知谁家准备的东西多,先去谁家拜年。   金桂花和她闺女的工资高,但她家以前很穷,花钱的地方也多。杨槐花的工资也高,但还有三个儿子没娶亲,过年准备的东西也只比早年好一点。   王氏跟林和乐的工资挺多,林和平的二叔偶尔还去建筑队打零工,家里又只有上初中的林乐乐花钱,还花不了多少。   小孩子们商议一番,村里最有钱的是林和乐家。   十几个孩子一股脑儿跑他们家拜年。   果然,每人得一兜瓜子、一兜花生和一兜糖果。   高高兴兴出来,就指着林和平家所在方向。   小三毛不赞同,“小宁爷的娘吝啬,不去她家。”   “去看看,我娘说看到她买瓜子花生了。”   小三毛不想去,“我要去给姑奶奶和姑爷拜年。”   “她家远,我们最后去。”有的孩子就建议道,“回来正好吃饭。   小三毛想到林和平很会吃,去巧了说不定能赶上午饭,“那就去吧。”   林老汉听到砰砰的敲门声就转向孙氏,无声地问:“咋办?”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孙氏这样的人。   林和平的姥姥年龄大,味觉下降,孙氏就买两袋糖果,准备明天给她送过去。   瓜子花生没了,又不能装死,孙氏就拆开一袋糖果,给每个孩子抓几个,就让他们出去玩儿。   出了林家,一窝孩子面面相觑。   耐心不好的小孩就问,“三毛,这个是糖吧?”   三毛剥开一个,“是糖。姑奶奶给宁宁小爷买过。”回头看一眼,他姑奶奶和姑爷都不在,惊呼一声,“我的老天爷!”拔腿就往家跑。   其他孩子下意识去追,“跑啥?”   小三毛到家把拜见收的东西一股脑儿给他娘,让他娘帮他收起来,留他慢慢吃,就去隔壁找他爷。   老村长面无表情地说:“压岁钱给你了,又来干什么?”   三毛忙说:“爷爷,小宁爷的娘疯了!”   “你说谁?”   “宁宁哥哥的娘,孙奶奶。”   随后进来小孩开口说。   老村长朝林家方向看一下,“那边那个?”   “对!”一众孩子同时点头。   老村长一人给一巴掌,“大过年的别胡说!”   “真的!”小三毛捂着脑袋说,“我们去她家拜年,她给我们糖果,还是姑奶奶给小宁爷买的那种奶糖。”   老村长怀疑自己听错了,“给你几个?”   “一人四个。”小三毛伸出手,还没顾得回家的小孩把糖掏出来。小三毛指着小伙伴儿的手,“就是这种。”   老村长看一眼,“大白兔?还是好奶糖。”   “对,对!”小三毛使劲点头。   老村长又忍不住朝东北方看一眼,“难道是和平他们几个这几年没去给她爷爷奶奶上坟,老两口给她爹娘托梦了?”   “你不是说世上没有鬼吗?”小三毛问。   老村长呼吸一窒,“我说过的话多着呢,也没见你记住。”   小三毛不关系这个,“那她是疯还是没疯?”   “没有!”老村长道。   三毛好生失望,“我还有开窍了呢。”冲小伙伴们招招手,“走!”   “干啥去?”老村长随口问道。   三毛回头甩一句,“不告诉你!”到外面等小伙伴们把东西放回家,就手拉着手朝北走。   村口闲聊天的一众人发现除了小三毛,还有几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误以为他们去大路上玩耍,提醒一句别往河里去就不再管他们。   无意间瞥到他们一直往北,奇怪镇上店面都关门了,想买个鞭炮都没地儿买,往那边去干啥。   不知谁说一句,“三毛是不是去给和平拜年。”   所有人恍然大悟,就喊他们回来。   然而,孩子们已走远,根本听不见。   周建业和林和平出来透透气,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   循声看去,从高到矮,一排小孩,向他们走来。   周建业只觉得好笑,“前天让你多买点花生瓜子,你还说吃不完。”   “肯定是三毛的主意。没有二婶允许,乐乐都不敢过来。”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别管是谁反正是冲你来的。进去吧。”   林和平看一眼那群孩子,到屋里就让林安宁把瓜子糖果全拿出来。   林安宁拿出来,正想提醒她家,隔几天不吃就潮了。抬头看到鱼贯而入的孩子们,惊呼道:“他们怎么来了?”   “来给你和姑奶奶、姑爷拜年啊。”小三毛说着,就朝周围瞅,“小宁爷呢?”   “在这里。”   小三毛跑的西边,西边窗户露出个脑袋。   三毛招招手,“小宁爷,快下来,我告诉一件你都不敢相信的事。”   “考年级第一?”林宁宁说完这句,就从楼上跑下来。   刚刚得了糖果的小孩顾不上道谢,就对林宁宁说:“不是的!你娘疯了!”   “谁?”林和平忙问。   小三毛瞪一眼小伙伴儿,“别胡说!没疯。但不知道咋了,我们去拜年,竟然给我们奶糖。”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即便没疯,也离疯不远了。   周建业问:“只有一点点奶味儿的奶糖?还是像我们这样的。”递给三毛一把大白兔。   三毛道:“这样的。”拨开一个塞嘴里,嗡嗡道:“味道也一模一样,很软很香。”   周建业看向林和平,不会真疯了吧。我过去看看?   林和平微微摇头,先别慌。   林和平又问:“除了奶糖还有什么?”   “奶糖还不够啊?”三毛反问,再给别的,就真疯了。   林和平道:“你的意思只有奶糖?”   三毛点一下头,就忍不住吧唧嘴,“姑奶奶,这个奶糖真好吃。”   “考上市一中,回头县里奖你钱,想买多少买多少。”林和平道。   没有林宁宁在前,小孩子听到这话都会以为这不过是长辈希望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谎言。   亲眼见到考得好有很多钱,一群孩子,甭管学习好好说差,都争先恐后地说,他们要上市一中。   林和平被吵得脑壳痛,让林宁宁和林平安领他们出去,玩一会儿就送回去。   屋里安静才来,林安宁就问:“姐,娘不会真被咱们气疯了吧?”   “你信吗?”林和平问。   林安宁不信,“糖果咋解释?”   “买来走亲戚的。”林和平道,“没买瓜子花生。这群孩子去拜年,又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出去,干脆把糖果拆了,一人分几个。”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这也只是你的猜测。”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是买来招呼人的,不可能恰好每人给四个。”林和平道,“村里没这么讲究。排到最后的孩子没轮到,也不会生气。”   只会找小伙伴要几个尝尝味儿。   周建业不放心,“我过去看看。”   早几天去镇上准备年货,周建业也给他丈母娘准备一份,打算十一点过去,放下东西就走。   林安宁也不放心,听闻这话就把年货拿出来。   周建业到他丈母娘家,没看到瓜子花生,也没看到糖果皮,心底很是无奈。   半小时后,见到林和平就伸出大拇指。   “我娘,我还能不了解啊。”林和平递给他个温水袋,“你丈母娘没留你吃饭?”   周建业道:“你爹说了。”看一眼手表,还不到十一点,“去厂里,给你公公婆婆拜年。”   林和平打通电话,就听到一个小孩大声说:“我接,我接,我要和婶婶说话。”   “还记得婶婶?”   魏芝兰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记得,漂亮婶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林和平正在想小孩会说什么,突然这么一串,险些呛着,“林林新年快乐,红包给你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过来玩儿?”   “妈妈,婶婶问,什么时候过来玩儿。”   “再过四个月。”   段芬芳说完,小孩重复一句。   林和平把电话给周建业,那边也换成周父。   周建业的手冰凉冰凉,再聊下去,明天就生冻疮,才把电话挂上。   这个电话没免提,林和平就问:“说什么说这么长时间?”   “爸提醒我,你我结婚快五年,再过几个月你就满三十一了。”周建业说到此,问:“知道什么意思?”   林和平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周建业搂住她的肩头,“过几天去买个摩托车?”   林和平嗯一声。   周建业以为风声,扭头看到她的头抬起来,意识到没听错,顿时高兴地把人抱起来“不准反悔!”   林和平吓得一边挣扎一边往四周看。   周建业道:“又没监控。厂里除了机器啥也没有,这天寒地冻的,小偷都懒得光顾。”   小偷不是没打过食品厂的主意,但帮林和平建房的那些人损招特多。   水泥粉刷墙头时,往里面插很多玻璃,墙壁也刷的光秃秃的,根本没法攀爬。   除非弄个很高的□□,然后从□□上跳到墙那边。   但墙有两米高,不爬上去根本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万一地上也有玻璃渣,不摔残废也能被玻璃扎死。   事实上地上真有玻璃渣,墙上用剩下的。   林和平依然挣扎,“三毛他们。”   “这里离南边的路将近一里,看不见。”周建业嘴上这样说。还是把她放下,“初四跟我一起回去吧。”   林和平道:“你回去就上班,让我一人呆在家里?”   “再检查一下身体。”周建业的手移到她的小腹,“儿子——”   啪!   林和平朝他手背上一巴掌。   周建业被打懵了,“你发什么疯?”   “才几天?”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道:“一天也有可能!我这几天没少努力。”故作恍然大悟,“媳妇儿是怪我不够努力?”往周围看看,目光停在保安室,看到林和平之前住的房门虚掩着,拉着她到那边。   “又想干嘛?”林和平一脸警惕。   周建业倾身附在她耳边,“伺候夫人。”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等她想跑,门已被关上。   “周建业,你敢!?”林和平忙往后推。   天寒地冻,担心把她折腾病了,周建业真不敢,但难得看到林和平害怕,周建业脱掉军大衣。   林和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周建业想生气又觉得好笑,“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人?”   林和平见他又把衣服穿上,松了一口气,“那种人?衣冠禽兽!”   “禽兽夫人,你好,久仰大名。”周建业伸出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和平推开他就往外跑。   周建业慢悠悠跟上去,“还跑?上次被滑到,摔的——”   扑通!   林和平双膝跪地。   周建业愣了愣,扑哧笑喷!   “……周建业,我要杀了你!” 第76章   林和平的脸色涨红, 眼中怒火迸出,恨不得烧死周建业。   周建业轻咳一声,压下笑意, 把她抱起来。   啪一声, 周建业手上多出一道红印。   周建业的手穿过她腋下, 把人拉起来, “上次因为路滑, 这次因为什么?”   林和平推开他走。   “膝盖不疼?”周建业悠悠地说出来,林和平不由自主地停下。   周建业过去揽住她的腰身,看看石子路,因走的人太多, 早已把石子踩入泥土里, 变成一马平川的泥土路。   周建业道:“脚不稳?”   林和平扭头瞪他一眼, 就要挣开他。   男女力量悬殊过大,何况周建业又是军人, 他不乐意,三个林和平也拿她没办法。   俩人相识多年, 林和平没能掰开手指, 便知必须说实话, “脚踝突然一软, 又被你那句话分心——”   “没我那句话, 你照样摔倒。”周建业道, “缺乏锻炼,别想往我身上推。”   林和平怒目而视。   “又想说我不是男人?不知道让着你。”周建业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   出其不意, 林和平被亲愣住。   眼中的怒火也变成懵逼。   周建业道:“从今天起跟我锻炼,直到有咱儿子。”说着手抚上她的小腹。   林和平瞬间清醒,“做梦!”   周建业前世所认识的林和平, 是冷静的,是高贵的,是怒火中烧也能装作风轻云淡的。看到她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周建业莫名高兴。   兴许他就是这么坏,兴许他希望林和平在他面前是独一无二的。   究竟因为什么,周建业没细想,也懒得思考,反正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他老婆这辈子都是他老婆。   周建业提醒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   “有了?”林和平眼中充满疑惑,有什么了。正想问出口,想起已被周建业丢入垃圾桶的东西,名曰一年之内用不到,一年之后就过期了,“有了我就打掉。”   周建业道:“你舍得?”   林和平前世能把生意做很大,必然做过一些损人利己的勾当,但他相信林和平绝对没碰过人命,因羡慕嫉妒她的除了无数男男女女,还有想跟她离婚,又找不到正当理由的段其智。   周建业就说:“那是一条人命,还是你儿子。”   林和平的脸色变了变,咬咬牙,周建业惊觉不好,脚趾头传来钻心的痛。   周建业下意识松手。   林和平趁机推开又想跑,膝盖处传来隐隐疼痛,埋怨她不稳重,害得它们受伤。   周建业甩甩脚,缓解疼痛,就大步追上去。   身高腿长,两分钟,周建业的手攀上她肩头。   “离我远点!”林和平冷冷地说。   周建业手上用力,把人勾进怀里,“我也想,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待林和平反驳,“你还是我孩子妈。不为你,为了孩子,我也得扶着你。”   林和平瞥一眼肩上的手,“这是扶?”   “不是扶抱也行。”周建业说着就要身体力行。   林和平又被吓得脸色大变,虚张声势,“你敢!?”   有家食品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在的人又很淳朴,即便被人看到他抱着林和平也不会多心。周建业真不懂她有什么可怕的。   大概唯有脸皮薄可解释。   周建业担心把人惹毛了,晚上被赶去给周琳琅那个小丫头准备的客房,还得说,“真不禁逗。”   有一种人总能把谎话说的跟真话一样,真话说的跟屁话一样。   周建业就是这种人。   即使他承认开玩笑,故意吓唬她。林和平也不敢信,“我也没让你逗。”   周建业张了张口,对上林和平“想说什么都给我憋着”的模样,道,“快十二点了。中午吃什么?”   昨天年三十中午准备太多菜,五人很努力吃也不过吃一半。   晚上和今早都吃的是饺子,以至于昨天剩的菜还在橱柜里放着。   林和平道:“剩菜。”   “剩菜好吃。”周建业说的是真心话。   倘若剩的是白菜萝卜,再热一顿必然很难吃。   剩的排骨炖藕。再热一次很入味儿。   林和平也想到这点,不禁瞥一眼周建业,就他会吃。   周建业脸皮厚,身边的人又是林和平,也不怕丢脸,冲她笑笑就问,“市里有没有买侉子的?”   “有买摩托车的。”两个腿的,不是三个腿的,林和平道,“可以让他们帮忙捎一辆。”   出了有家食品厂大门,越过小桥,踏上空旷的马路,四面的风同时扑上来,林和平恨不得把脑袋缩到棉衣里。   周建业把她的纯白色围巾往上提,包裹住耳朵,“怎么不织个帽子。”   早几年林和平跟周建业确定关系没多久,不但把她答应的白毛衣送上,还用剩的线织两条围巾,正是此时他们各自身上围的。   后来林宁宁在电视里看到许文强,也嚷嚷着要白围巾。   林和平忙,也没那个耐心,就把林安宁教会,让林安宁给他织一套。   手套、围巾加帽子。   林和平道:“安宁开学晚,回去让安宁给我织一顶。”   现在的孩子乖,非常非常敬重老师,哪怕是最该顽皮的小学生,也很听话。   林安宁工作轻松,周建业听闻这话,道:“织两个,换着戴。你现在可不能生病。”   林和平要不是知道周建业前世被他儿子送进监狱,对“他儿子”这种生物谈不上深恶痛绝,没多大期待,真会以为他更在乎孩子。   “要是没有呢?”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那就是我努力不够,我检讨。”   林和平顿时后悔多嘴,又想让他离自己远点,看到有个人在她家门口徘徊。   那人手里拎着一个大提包,身上还背着一个,林和平不由得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道:“我家人都在首都。”   “我家人都在这边。”林和平道。   周建业眉头微皱,“路过讨口水喝?”   “你当电视剧呢。”林和平白了他一眼,疾走几步。   周建业追上去把人拽到身后。   林和平不明所以。   周建业开口道,“请问你找谁?”   朝院里打量的人陡然惊醒,转向周建业,眼中尽是疑惑。   周建业见其皮肤黝黑,腰板笔直,身上还挎着一个只有部队里才有的书包,“刚退伍?”   那人脸上的疑惑变为吃惊。   绿色军大衣很暖和,跟小被子似的,以至于乡间有点钱的人家都会弄个军大衣。   周建业此时脚踩雪地鞋,身穿军大衣,围着白围巾,只露出一双浓眉大眼,乍一看就是一个气质极好的男人,再一看对方依然没能看出周建业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表情告诉林和平,周建业猜对了。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战友?”   “他是铁道兵。”周建业道。   男人脸上的惊讶瞬间变成震惊。   周建业指一下他手里提的包裹,“瓷缸上的字告诉我的。”   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白瓷缸上字,心中疑惑顿消。   周建业道:“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这里是你家?”男人惊讶。   周建业微微颔首,“是不是走累了想进去歇一会儿?”   男人道:“不是的。”   他本以为年三十晚上能到家,谁知火车晚点,半道上又停好几次,上午九点多才下火车。   今儿又是大年初一,火车上的列车员没心思推销吃的用的,火车站空荡荡的,县里的店铺大门紧闭,以至于他饿的前胸贴后背,靠在部队里锻炼出的毅力撑到此处,总感觉自己走错了。   男人好不容易碰到一家大门敞开的,想找人问问路,碍于今天是新年头一天,担心主人家忌讳,就没好意思进去。   男人的目的并不是叫苦,又想着早点回家,就问:“我想问问这条路是不是通往清河村的?”   “是的!”周建业想也没想说出来,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问:“你是清河村的人?”   男人一听自己没走错,黝黑脸上露出笑意,“是的。谢谢你!”随即就想着,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又停下来,“新年快乐!”   “你不会是林向前吧?”三十年后的孩子不乐意当兵,现在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都争着当兵。   偏偏名额不多,林向前当年能进去,老村长废了好大劲。此后也不好意思再抢征兵名额,以至于清河村近十年就出一个林向前。   林向前惊讶,“你认识我?”   周建业搂着林和平的肩膀,“她也是你们清河村的,林和平。”   “林和平?”林向前想了想,“有点耳熟,你娘家不在村东头吧?”   林和平道:“村中间。我们姐弟是个的名字是和平安宁。”   “哦,我想起了,就是嫁给知青的那个。”   周建业眉头紧皱。   林向前看到他的眼睛,困惑不解,“你不是在首都吗?你丈夫咋变了?我记得以前眉眼细长,说话动作,跟跟——”   “跟什么一样?”周建业道,“尽管说,我们不生气。”   林向前下意识看林和平。   林和平给周建业一肘子,但林向前只顾盯着周建业眉眼打量,没注意到这点。   见林和平不吭声,林向前也以为让他说实话,“跟个不男不女的二椅子似的。”说完,就看林和平的神色,“我当时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嫁给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嫌贫爱富,他也没好到让你背井离乡的地步啊。”   “咳!”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看到他满眼笑意,没好气道:“高兴了?”   林向前又糊涂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周建业捏捏林和平的肩头,对林向前道,“从县里走过来的吧。这边离村里不到五里路,进去歇会儿再回去。”   “不,不了。”十年没见爹娘,爹娘在信里还只报喜不报忧,说什么家里给他盖了新房。收到退伍通知,林向前一刻没敢耽搁,就怕爹娘做什么傻事,“外面冷,你们进去,进去吧。”从两人点一下头就走。   周建业刚刚也不过是客气,见他回家心切,也没再出言挽留。待人走远,就问,“门卫的儿子?”   “对!”林和平道,“前些天还跟我说他儿子可能还得在部队待两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建业看着远去的背影,道:“铁道兵那边早几年裁掉将近一半,他能待这么多年已经很幸运了。”   “说明他修铁路的技术好?林和平问。   周建业被问住,“修铁路?”   “铁道兵难得不是修铁路?”   周建业笑了,“当然不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建造营房,都是铁道兵的事儿。可以说只要跟建造有关的,都是铁道兵的活儿。”   林和平明白过来,“那他是不是很会建房?”   周建业下意识点头,听出他潜意思,“你不会想让他去你们村建筑队?不行!”   “为什么?” 第77章   五年前林和平向老村长提议, 清河村组建自己的建筑队,但那是农村人盖房子多是用石头和泥土,找亲戚邻居, 没人舍得请建筑队。   后来县里修路, 清河村建筑队方正式成立。   迄今为止, 清河村建筑队走上正轨, 已有整整三年。   农村还讲究辈分, 林向前的辈分还没林和平高,他未成家,在村里人看来,一个人只有成家, 才会变得稳重, 值得托付。   林向前又不像老村长那般在村里极有威望, 也不如周建业学历高,惹人崇拜, 让他到建筑队当小工,他肯定不愿意, 让他当工头或副手, 村里人绝不同意。   周建业把这些告诉林和平。   林和平不禁说:“是我考虑不周。”   “你只想过他是个人才, 没来得及想这些。”周建业道, “我不讲, 过两天一样能想到。”   林和平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   “姐,姐夫, 外面暖不暖和?”   林宁宁的声音突然传出来。   林和平掰开周建业的手,推他一把。   周建业冲林宁宁勾勾手指,“想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林宁宁慌忙跑上楼, 就把房门从里面闩上。   林安宁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忍不住说:“明明怕的要死,还喜欢招惹,他图什么啊。”   林平安道:“闲着无聊,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干什么去呢。大姐,姐夫,刚才在跟谁说话?”   “林向前。”林和平关上门,围巾递给周建业就去洗手。   林安宁好奇地问:“林向前是谁?”   周建业在旁边解释,门卫的儿子。   “回来了?”林平安跟他大小差不多,儿时一起放过羊,“我怎么记得大姐说,还得再过几年。”   林和平道:“他爹这么说的。估计家里人看到他也很震惊。”   林向前到村西头,看到记忆中的房屋还跟以前一样,倍感亲切。   随着他到家门外,没看到矮矮的泥瓦房,在他面前的是一排青砖大瓦房,林向前比他爹娘还震惊。   门卫老两口清醒过来,把突然回来的儿子拉回家,林向前还跟做梦一样。   直到手里被塞一瓷缸热茶,温度从手传遍全身,林向前才回过神,环视四周,空空荡荡,倍感陌生,难以置信地问,“咱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三信里没说?”门卫老两口不识字,大儿子林向前小学毕业,二儿子上到二年,小儿子上到四年级,所以给林向前的信,都由三儿子执笔。   林向前呆愣愣地说,“写了。可是,我——我——”   “你以为我们骗你?”门卫问出口,见大儿子想解释,“喝水,喝水,爹知道。爹五年前也没敢想,咱家能建得起瓦房,还是九间。”指着东边,“那边六间是老二和老三的。这个是你的。”又指一下西边三间偏房,“一间厨房,一间房粮食杂物,还有一间是我和你娘的。赶明儿娶了媳妇,我和你娘就搬过去。”不待林向前开口,“我跟你娘现在住堂屋西间。”指一下身后的门,“这个东间是给你准备的新房。”   林向前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老三信里说,你跟我娘在食品厂上班,都是真的?可是我咋记得那个食品厂只要正式工。”   门卫正想解释,听到咕噜一声,看到儿子揉肚子,就朝隔壁喊二儿媳妇。   天气太冷,拜了年,除了爱玩爱闹的小孩,和穿得贼厚的老人,其他人都在各家屋里窝着。   林向前的爹娘就是穿得贼厚,在外面聊天的人两员。   老两口只顾高兴,忘了通知隔壁的俩儿子。   二儿媳妇过来,看到陌生的大伯,就忍不住喊她丈夫,瞬间,厨房里多了三个女人,一个做饭一个烧火一个抱着幼女。   林向前心中疑惑,也被两个弟弟解开。   林向前等他们说完就问,“你们说的和平,不会是早年嫁给知青的那个吧?”   “就是她,你还记得?”门卫忙问。   林向前道:“见过,她现在的丈夫,我觉得比之前那个好。”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把林向前笑懵了。   门卫的妻子把放了三个鸡蛋的面疙瘩递给儿子,“快吃!”随即说,“当然比那个好,这个是大学生,还是首都人,在咱们这边当兵,还是个很大的官。”   “官儿?”林向前顾不得吃热腾腾,思念很久的家乡味儿,“难怪看起来不一般。”   门卫道:“当然不一般。关键周同志还是个好人。”   同在一个村,门卫说到林和平,就忍不住提几句林和平的爹娘。   门卫妻子也没忍住,把先前探听到的事分享给家人,“周同志今天又来了,还拎了很多东西。听说有饼干有糖果,还有一只鸡一条鱼和一块肉,又够老叔和老婶吃到正月底了。”   林向前家里穷,很会过,哪怕他前一刻才知道家里不穷,看到碗里有三个鸡蛋,也不会埋怨他娘不会过。   林向前看到爹娘兄弟都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很能理解他们,因他也难以理解,“那如果她娘一直这样呢?”   “那就请人照顾。”林和平住在厂里,晚上无聊就跟门卫两口子唠嗑。门卫也曾问过,林和平也做好最坏打算,“宁宁最有出息,平安是大学生,都会留在城里。现在安宁也在市里,只有和平离得近。   “她娘想绕过和平找他仨也绕不过去。说句难听话,哪天她走了,和平不告诉他们,也没人敢把他仨叫回来披麻戴孝。”   清河村没人敢得罪林和平,包括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也只会试着劝几句。   林向前问:“她娘是不是觉得当儿女的早晚得向父母服软?”   门卫点了点头,“她觉得和平怕人戳脊梁骨。和平要是普通人,谁都敢数落几句。可她不是。县里只管收益,不管厂里的事,她想开谁开谁,想招谁招谁,没人敢跟钱过不去。何况这事错还不在她。”   “你没说到重点。”门卫的妻子忍不住开口,“咱们村的人都羡慕老叔老婶,嫌他们不知足,不知道惜福。”   门卫也是羡慕中的一员,闻言不禁点头,“你说得对。”看到儿子碗里的面疙瘩没少,“快吃,快吃。”忽然想起一件事,“向前,我听和平说,像周同志那样的,转业后都能当咱们县县长,你这是不是也能当个啥?”   “我这是退伍,部队给了一笔钱。”林向前道。   门卫皱眉,“那咋办?不会真应了和平那句话,跟你妹一起买吃的。”   林向前刚刚已从弟弟和弟媳口中得知,爹娘给他在市里买处房子,虽然远不如家里盖的,但以后有了钱,可以重新盖。   思乡心切,林向前一路上只想着快点回家,还没想过要干什么,又不想让爹娘担心,“回头我去市里看看。”   “你多年没回来,懂啥呀。”门卫沉吟片刻,就问二儿子和三儿子,“你们给亲家买的东西多不多?”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拆开拿出四十块钱,“给我一半,这些钱给亲家。”   兄弟来连忙伸手推开,“爹这是干啥。”   “大过年的,不能让亲家不痛快。”门卫把钱塞给他们,“你们觉得少,就再添一点,东西现在就给我,我晚上去找和平。”   林向前的手颤抖一下,碗险些掉在地上,“爹,我有钱,有力气,干什么都行,不用你去求人。”   “不算求。和平特别好,让你妹去市里,还有给你买房都是她主动提的。”门卫摆摆手,“大过年的,就算不求她帮忙,也不能空着手去。”   林向前的弟弟林向右道,“爹说得对!咱们村的建筑队,也是她让搞的。我们去给食品厂建房,还跟我们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想要做大做强,就得丁是丁卯是卯,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因为乡里乡亲抹不开面子。”   门卫道:“老二说得对。和平没主意,还有周同志。周同志首都人,见过大世面,随便动动脑子,就够咱们吃一辈子的。”   林向前觉得爹娘兄弟太夸张,又注意到两个弟妹也一脸赞同,总有种感觉,他再拒绝,他们就能骂他不识好歹。   林向前看到碗里的鸡蛋,以往逢年过节都难吃到蛋花,沉思片刻,决定听爹娘的话。   晚上七点半,清河村安静下来,门卫夫妇带着儿子,从村头小路绕到南边大路,直奔西北。   八点钟,林和平洗好脚,林平安倒洗脚水,周建业把她拽到怀里,裹上被子,就听到大铁门被拍的砰砰响。   片刻,听到熟悉的声音。   林和平转向弟弟妹妹。   俩人也听出说话的人是门卫,这么晚找来肯定有大事,林安宁就拉着林宁宁上楼。   他俩到楼上,门卫夫妻带着儿子进来,看到屋里只有他俩,,门卫有些意外,“宁宁和安宁这么早就睡了?”   林和平挣开周建业。   周建业箍住她的手,冲电视努一下嘴,“嫌每天两集放的太慢,在楼上看原著呢。”   门卫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咋又是孙悟空?”   “孩子们爱看。”林和平没能挣脱出来,又见门卫两口子和林向前像是没看到他俩窝在一起一样,也不再挣扎,转向右边沙发,“坐吧。”随即又让林平安倒茶。   门卫忙说:“不用,刚吃过饭。”   “暖暖手。”林平安递给他一杯水,“这么晚过来,有啥事吧?”   门卫下意识看林和平,试探着问:“我直说?”   “又不是外人。”林和平笑容满面,跟林向前中午碰到他时一模一样。   林向前又见周建业的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跟没骨头似的,跟他在军中见到的那些不苟言笑的高级将领截然不同,忍不住怀疑他——周建业随便动动脑子,就够他们吃一辈子。   门卫不知道儿子想什么,否则一定会先揍他一顿,而不是问:“你看向前适合干啥?”   林向前会修路搭桥,得了周建业那番话,林和平不敢说跟建筑有关的事。不然,林向前出去干,村里人也会觉得,他当了十年兵,看不起村里人。   林和平道:“他想干啥?”   “对,向前,还没说你想干啥。”们问道。   林向前听到这话懵了,他想干啥就能干啥吗。   家里太穷,在今天中午之前,林向前想的都是回到家,把部队给的钱,全部给爹娘,再找个赚钱的工作,给弟弟盖新房。   如今这些都已实现,又听他爹这么问,林向前无所适从,心里也空落落的。   门卫的妻子戳儿子,“你和平姑在问你话!”   林向前陡然清醒,“我——我还没想好。”   周建业不由得转向他。   林向前被他扫一眼,自卑感涌上心头,忙说:“家里变化太大,我没料到。”   门卫能理解儿子,他们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啥能赚钱。   林和平随口一说,闺女和女婿赚得不是很多,但他听说亲家恨不得把他闺女供起来,只因她用实践证明可以卖吃的,她婆家哥和嫂子跟她学,年后就在县一中弄个摊。   门卫道:“和平,他一直在部队没回来过,要不你说几样,让他选?”   林和平担心说了不该说的,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道:“和平跟镇上关系不错,他想吃公家饭,就让和平跟派出所打声招呼——”   “不行,不行,这个太大。”门卫连忙拒绝。   周建业很高兴,他没有上赶着问到派出所干什么,“你有所不知,派出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招民警的时候,优先录用退伍军人。”   门卫松了一口气,就转向他儿子。   周建业补充一句,“什么时候能转正,得看你自己。编制外的工资不高,但你在村里,足够将来养活老婆孩子的。”   门卫立即示意儿子表态。   林向前穷怕了,爹娘跟他住,他以后不但要养妻儿,还要给父母养老,试着问:“编制外也是派出所编制外,还是算了。”   门卫的妻子朝儿子身上掐一把,这孩子当兵当傻了。   周建业假装没看到,“不想吃商品粮,你在部队待十年,去食品厂当普通工人,有点屈才。要不就做生意?”   “做生意?”门卫再次摇头,他们家的人都没这个本事。   林向前问:“跟我妹一样卖饭?”   “那也有点屈才。”周建业道。   林和平的心不大,想的事不少,弟弟妹妹考上学,帮助清河村脱贫,还有一个食品厂,轮到周建业便只有一点点。   假戏真做的人是周建业,周建业起初不敢抱怨,现在是不舍得抱怨,端是怕林和平一周的工作量压缩成三天,然后去部队陪他。   周建业当初让林和平给县里出主意,就是让县里把清河村老老小小接过去。然而,这么多年,县里就弄个火腿肠厂。   办起来了,为了公平起见,一个村只招两个人。   指望县里,他儿子会打酱油,清河村都不能脱贫。   难得遇到个合适的,周建业岂能放过,就问林向前,“手里有不少钱吧?”   今天之前林向前觉得钱不多,现在没人花他的钱,爹娘还给他存一点,林向前觉得钱很多,就老老实实点头。   周建业道:“那就去南方拿些货,到省城或市里卖。”   “南方?”门卫又摇头,“太远!”   周建业看着林向前,“出门在外确实不容易,但你是当兵的,走路姿势就跟别人不一样,再找几个乡亲跟你一起去,没人敢抢你的。”指着林平安身上的羽绒服,“不用去太远,甬城就有做这个的。打个比方,这种衣服在市里卖一百,到那边顶多三十。”   “三十!?”四人齐呼。   林平安看了看身上的羽绒服,不敢置信,“大姐,你不是说不贵?”   周建业道:“你姐说的不贵,是没被宰。这么说吧,哪天你们去上百货商场,看到叫着打七折的,其实按照那个七折,她们还能赚三成。至于毛利润还是净利润,要看卖东西的人的良心。”   林平安道:“就算是毛利润,七成也不少。”   周建业冲楼梯口努一下嘴。   林平安不明所以。   林和平忍着笑,用周建业的口气道:“滚楼上睡觉去!”   林平安的脸色变了变,不禁瞥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板起脸,“还让我请你?”   林平安慌忙跑上楼。   门卫不意外,因兄妹三人都很怕周建业。   林向前不知道他们以前怎么相处,就说:“不怪平安,我也不懂。”   “你不懂但你没插嘴。”周建业道,“甬城除了服装厂还有鞋厂包厂,各种价位的都有,你买的多,他们还给你送到火车上。”   门卫不禁问:“火车让放吗?”   林和平道:“多买几张票,没人不乐意。首都那边干大生意的是直接租火车皮。租不到就包一个车厢。”   周建业担心老实巴交的人不敢干,“衣服和鞋是必需品,放多久都能卖出去。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门卫夫妻俩想想,是这个道理。   先前帮县里建厂房,村里的年轻人都过去帮忙,赚了一点钱。但这种事不常有,找几个小伙子跟他儿子一起也很容易。   门卫就问他儿子,“你看行吗?”   听周建业说特简单。但林向前没干过,就问周建业,“你觉得我能行吗?”   周建业心说,我媳妇说不定都有了,明年这个时候就满百天,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替我媳妇抗下清河村。   “你是担心不会卖,还是在部队呆久了,不敢跟人打交道?”周建业问。   林向前想了想,道:“都,都有吧。”   周建业转向门卫。   门卫忙说:“你说!”   “咱们这边春天来得晚,而且稍纵即逝,我不建议卖春装。”周建业想了想,“你真有心,初九市食品店开门,帮忙干到正月十六,学校开学。没工资。然后去帮你妹妹卖饭,卖到月底,学会迎来送往,觉得可以出去看看,再去找人。”   林向前不禁说:“那时候刚开春,就是去了也没法批发夏天的衣服啊。”   “衣服这个行业你不懂,首都这个时节冬装都打折了。”周建业道,“等到正月十五,大的服装店全是春装。等你去进货,只能进到夏装。”   门卫两口子和林向前第一次听说,因太难以置信,三人反而没怀疑周建业的话。   林向前注意到手里的开水都要变凉了,不好意思再打扰,起身道:“谢谢首长!”   周建业笑了,“这里又不是部队,喊什么首长。我更希望你喊我姑父,你和平姑的丈夫!”   “不贫能憋死你?”林和平转向他,“能吗?” 第78章 两手准备   周建业料到林和平会这样讲, 笑眯眯地说:“我听媳妇的。”   林和平没料到有外人在,他还能这么不要脸,顿时憋得眼睛发直。   林向前跟林和平不熟, 跟周建业就更陌生, 担心俩人打起来, 想喊姑父, 又担心惹恼林和平, 就找他爹。   门卫指着外面,林向前下意识转转身,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就这么走了?不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门卫道, “周同志这人脾气好, 喜欢跟人开玩笑。”其实门卫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但他知道,打起来也是林和平单方面打周建业。   门卫又问, “你觉得谁合适?”   林向前愣了一瞬间,意识到他爹问啥, “我还没想过。”   门卫的妻子道, “向前这一走就是十年, 现在咱们村二十来岁的人, 那时候才十来岁, 跟他都不熟, 他哪知道谁合适谁不合适。”   门卫想想,他老伴儿说的有道理, “过几天镇上的商店开门,我再去买点东西,你给老村长送去。”   “爹, 开啥玩笑。”林向前不禁皱眉,“老村长都快七十了,你咋能让他跟——”   门卫忙打断他的话,“不是让老村长跟你一道去。”   林向前松了口气。   门卫道:“以前食品厂招工,和平让老村长出面,我跟你娘还不懂干啥让他掺和一脚,后来进了食品厂才搞明白。”   离家十年,家乡变化太大,林向前不好插嘴,就等着他爹继续说。   门卫道:“咱们村上千口人,按照食品厂的要求,有上百人符合条件,但食品厂起初只需要几个。她不论招谁,都会得罪其他人。   “老村长出面,村里人不服气也是埋怨老村长。可咱们村识字的人不多,红白喜事都得找老村长安排,就是恨他,也不敢让旁人知道。”   林向前听明白了,“你想让老村长帮我找几个人?可是我这个又不是食品厂,不用这么麻烦吧。”   门卫这几年的门卫可不是白当的,“你没懂。正规的工厂不骗人,路上把钱放好,到那什么甬城换成衣服,回来一定能赚钱。听周同志的意思,一件衣服至少赚七成。夏天的衣裳便宜,一天卖三四件,也比厂里上班多。   “到冬天,一天卖一件羽绒服,一个月就能赚大几千。咱们村这两年最有钱的当属和平的二叔,他们一家一年到头顶多剩三千块,其中一半还是靠和乐的技术赚的钱。村里人想羡慕都没法羡慕,因为让给他们也干不好。买衣服除了进货要脑子,卖的时候会吆喝就行了。咱们村的人都会吆喝。”   林向前怀疑自己听错了,“都会吆喝?”   “年轻的小伙子小媳妇,都帮和平发过广告,还去食品厂当过临时工,县里建厂房赶工,还去当过小工,脸皮锻炼出来了。”门卫道。   林向前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以为变得只是钱包——比以前鼓了。   万万没想到人也变了。   门卫见儿子不吭声,就当他默认了。   以前到镇上买半斤饼干都得思前想后,如今有了钱,年初六镇上的店开门,门卫搬一箱有家方便面和方便面搭档——火腿肠。   晚上八点左右,门卫带着儿子去老村长家。   央求老村长找人,老村长肯定不会要他的东西。   门卫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傻,就对老村长说,是林向前孝敬的,早该来给他拜年。   当初林向前能当兵走掉,是老村长忙活的,老村长听闻这话就没跟他客气,随后就问林向前有什么打算。   门卫担心儿子不会说话,就对老村长说,想去南方看看,进点货在师范学校门口卖。   老村长误以为去市里卖小吃给他的灵感,也没往林和平身上想。   门卫接着就说,想找几个人跟他一道儿去,也不知该找谁。   老村长想也没想,就让林向前的弟弟跟他一起去。   林向前就说家里孩子小,两个弟弟不敢走太久。   林家老三的孩子刚满百天,一个女人照顾不来,食品厂开工,门卫两口子搬到食品厂,林家老三是不能再出去。   门卫见老村长点头赞同,就顺着老村长的话求他帮帮忙。   儿子媳妇都在家,孙女孙子不用照顾,老村长是个闲不住的,这几天啥事没有,都快闲出病了,当即就答应,明儿就帮他们问问。   门卫带着儿子告辞,老村长的老伴儿指着方便面和火腿肠问,“那爷俩其实是来求你帮忙找人吧。”   老村长心大,“又不是让我去国营单位找技术工,也不是让他们出钱,跟着向前那孩子跑一趟,而且还按照食品厂的工资给他们跑腿费,哪用得找给咱们买这个。”   村长老伴儿想想,是这个道理,“那我给儿子送去。”   “给谁?”老村长没听清。   “几个孩子啊。”   老村长皱眉,“那就放这儿。”   “你又不吃。还说方面便有一股塑料味儿。”老村长的老伴儿疼孩子,听闻这话不高兴,又不敢跟老村长叨叨,就小声嘀咕,“真该让和平听听。”   老村长道:“和平听见也不生气。她自个就一边吃一边说,方便面是什么垃圾食品。要不是太方便,她才不吃。”冲桌上的东西道,“收起来,收起来,别让你儿子看见。”   老村长的老伴儿正想说什么,忽然想到她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林丰收。   以前家里不富裕,这些东西给林丰收吃,林丰收都不敢吃。   自打食品厂的拖拉机变成小货车,林丰收的工资涨了,用老村长的话说,就开始作了。   三天两头买几斤五花肉,让他娘做红烧肉。   仗着老婆在市里,儿女不敢管他,偶尔还要跟老村长喝两杯。   老村长和他老伴儿又不好告诉儿媳妇,担心两口子干架,再伤着孩子,只敢私下里数落他。   林丰收天天出去送货,见过大老板,见过小商贩,脸皮练的特厚,爹娘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老村长的妻子听到“儿子”二字,忙把东西放他们卧室。   次日清晨,老村长看到儿子推着车子出来,就问,“干啥去?”   “去厂里看看车有没有冻上。”林丰收道。   老村长摆摆手,等儿子走远,就朝隔壁喊,“三毛,快过来!”   “啥事啊?”三毛从厕所里出来。   老村长问:“你哥你姐呢?”   “在乐乐家里,我姐跟我哥还有乐乐,要跟和乐学做蛋糕。”三毛道。   老村长皱眉,“不上学了?”   兄妹之前在清潭中学读初中,后来复读一年,依然没能考上中专,老村长做主让他们上高中,试试能不能考上大专,顺便照看一下只知道学习的小三毛。   三毛道:“乐乐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他们不知道食品店要不了那么多人?”老村长道。   三毛点头,“知道。他们要自己开店。还说为了不抢姑奶奶的生意,就把店开在,开在百货商店那边。乐乐还要她妈给她哥买房,然后店铺给她用。她结婚前不给房租,结婚后让她丈夫给她妈房租。”   林乐乐虽说已有十九,但她才上高二,就想这么多。   老村长忍不住问:“谁的主意?”   “乐乐和我哥我姐的主意啊。”三毛看到他爷眉头紧锁,“咋了?爷。”   老村长道:“和乐家没烤箱,她们咋做的?”   “电饭锅啊。”三毛说到这儿跑到他爷跟前,“爷,我才知道电饭锅也能做蛋糕。爷,有没有钱啊?我们也去买个电饭锅做蛋糕。”   放在以往,老村长得朝他后脑勺一巴掌,除了学习就知道吃。   大孙女和大孙子这么有主意,老村长没心情收拾小孙子,“他们不知道除了大学还有大专?”   “他们考不上大专。”三毛不相信他哥他姐这么笨,拉着老村的小臂,“爷,我怀疑哥和姐故意的。还有乐乐,就是不想学习想赚钱。”说着,顿了顿,“爷,他们太傻,赚不到钱的,跟我爹说,别给他们钱开店。”   老村长也不赞同俩孩子开蛋糕店,并不是觉得做生意低人一等,而是把生意做好,比考上大专难。   有天赋的人除外。   老村长并没看出孙子孙女有做生意的天赋,但小三毛是咋知道的。   老村长问:“你咋知道他们赚不到钱?”   “上大学不要学费,学校还给钱,毕业后还给安排工作。每天就屋里呆着,不用招呼客人,也不用干重活,动动脑子就有钱了。”三毛掰着手指说给老村长听,“做蛋糕要动手,还要动脑。不然被人学来去,就没人买他们的了。他俩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拿啥赚钱啊。”看向他爷,您不会也没想到吧。   老村长呼吸一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没想到你也想到了。”   “你不了解我。”三毛松开他,“爷,刚才叫我啥事?”   老村长真不想说,但三个孙子就数他最懂事,指着屋里,“我和你奶房里有方便面和火腿肠,吃多少拿多少。”   三毛以前吃方便面都是干吃,自打在林和平那里吃过一次番茄鸡蛋煮的方便面,就觉得干吃特难吃。   看到方便面是煮的,不是干脆面,就拿两个火腿肠,蹦蹦跳跳出去,“爷,我玩儿去了。”   老村长下意识问:“去哪儿?”   “找宁宁小爷。”   老村长正想同意,忙说:“你姑奶奶再给你好吃的,不准——”   “姑奶奶不在家。”三毛打断他爷的话。   老村长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我给姑奶奶拜年的时候,宁宁小爷说的。姑奶奶去部队,厂里开工再回来。”小三毛算一下日子,“明天上午。”   农历初八上午,林和平并没有回去,因年前她把厂里的事安排好了。   刚过完年,人不馋,不用走亲戚,学生也没开学,不论是方便面还是蛋糕面包生意都一般般。   林和平打算在部队多过几天。   初九晚上,夫妻二人头挨着头看电视剧,周建业问林和平,“虽说宁宁那小子该操心的事不操心,不该他操心的瞎操心,我觉得有件事说的很对。”   林和平的注意力全在电视里,听到他的话也没上心,随口问:“什么事?”   “我们必须得算一下日子。”周建业转向她,“万一预产期是夏天,不是要命吗。”   林和平瞥他一眼,“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我先前说指不定已经有了,是跟你开玩笑。”周建业的手抚在她的小腹上,“万一这孩子就喜欢七八月份,秋高气爽的时节,等他出来,正好酷暑。”   暑假坐月子是要命,林和平不得不认真起来,“不可能吧。你可没少说自己很行。” 第79章   周建业想笑, “媳妇儿,容我提醒你,你也没少说我不行。”   “不错。但每次你都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行。”林和平打量他一番, “周团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   周建业叹了口气, “三十岁的我有这个自信, 也相信二十六岁的你可以。可岁月不饶人啊。媳妇, 你三十有一了。按照虚岁, 三十二了。”   “嫌我老?”林和平横眉。   周建业忙安抚,“哪能啊。我媳妇永远十八,一枝花。可孩子这事得看天意。”   林和平关上电视,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 “你算算。”   “那是按是九个半月还是按十个月?”周建业问。   林和平想想, “九个半月。”   周建业一边写一边问:“我算好, 你也得上点心。”   “你都说天意了,我还怎么上心?”林和平不明白。   周建业吐出两个字, “侉子!”   市里没有卖婴儿座椅的,卖婴儿床的也极少。   林和平要带着孩子跟周建业团聚, 赶上几个弟弟妹妹放寒暑假, 都能帮忙包着孩子。否则, 只能把孩子放车座上。   小孩子不懂事, 稍稍不舒服就哭闹, 她要做个刚好能放在侉子上的婴儿床, 还要把床垫弄的厚厚的,还得再弄几条安全带。   林和平想到这些就头痛, 也不敢拖延,回去安排好厂里的事,就去市里订个侉子。   阳春三月, 林和平骑着侉子到有家食品厂,正好赶上中午下班。   冯会计脱口而出,“咋跟小鬼子的一样。”   “你说什么?”林和平问。   冯会计想重复一句,又想到现在不是以前,讲究和平,“我看错了。这个是黑色的,好看。坐垫还是软的。挺贵吧?”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车开到食堂门口,在食堂里吃点饭,就把车开回家。   次日,林和平就骑着自行车过来。   王贵香忍不住问:“厂长,咋没骑你的侉子?”心里想的是,也让我们坐上去感受感受。   “那东西太烧油。”林和平胡扯道,“一里路好几毛钱。”   王贵香忙问:“快赶上咱们厂的小货车了?”   林和平点一下头,支好自行车,问道:“昨天我回去之后,厂里没啥事吧。”   “好像电话响了两次。”王贵香话音落下,冯发展连忙跑出来,端是怕慢一点,林和平公报昨天的仇。   冯会计把笔记本递给她,“又接了两个订单,是外省的。”   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对做生意来说很好,一个省就能养活一个大企业。   有家方便面诞生不足两年,林和平没指望能卖到外省,乍一听很意外。   看到地址,离这边也就三百里,比他们到省城还近,“什么时候过来?”   冯会计回想一下,“他们说三天后,还问咱们县有没有招待所。我跟他们说有,他们说下午到。厂长,是您过去接,还是我和林丰收过去?”   林和平没急着回答,“有没有说坐火车还是自己开车?”   “自己开车。”冯会计道。   林和平问:“那你去哪儿接?在厂里等着,让食堂加两个菜,记在账上,月底一块结。饭后你和丰收送他们到招待所门口。千万别进去。”   “为啥?”冯会计问。   竖起耳朵听八卦的王贵香脱口道,“傻呀你。跟进去不出钱,人家不得嫌你不会办事啊。”   冯会计想想,“他们来买东西,就应该我们出钱啊。”   王贵香听闻这话不确定了,不由地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道:“我们是搞批发的,走的是薄利多销,我让食堂加两个菜,请他们吃饭还不够客气。”瞪一眼冯会计,“以后少装大方。暗示你出钱就装傻!再说了,咱们厂的方便面又不是卖不出去。”   王贵香连连点头,“对!干啥装大方,钱不是你的啊。”   冯会计想解释,又担心林和平来一句,这个月奖金减半,用来招待客户,连忙把话咽回去,“我主要是想着,他们远道而来。”   “赚的钱分你一半吗?”林和平问,“你这样的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给你厂让你管理,月月盈利,不出三年也能被你赔光。”   冯会计又想反驳,不由得想到今年春节,他妹妹和他小姨子都来找他借钱,转向王贵香,“不去工作,还在这儿干啥?”   “你也就敢说我。”相识多年,一起从无到有,她的工资由冯会计发,王贵香也不怕他。   林和平笑着问,“他说的不对?”   王贵香脸色大变,拔腿就跑。   冯会计忍不住笑了,对上林和平的视线,连忙压下笑意,“厂长还有吩咐?”   “告诉林丰收还有几个车间主任。”林和平道,“谁想请客吃饭谁请,但厂里绝不报销。咱们厂没有公费开支这一项!”   换成别人说着话,冯会计会搁心里嘀咕,对象是林和平,县里也用事实证明,只要能拿到分红,才不管林和平怎么搞,冯会计不敢不把她的话当成圣旨。   三天后来进货的人抵达食品厂,林和平同他们寒暄一番,就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说中午,林和平就说十点再装车,因为仓库空空如也,得明天早上生产出来才能交货,随即就让他们去食堂吃饭。   饭毕,林和平就让冯发展和林丰收送几人去招待所。   俩人到招待所门口,直言他们得回去跟林厂长说一声,就不进去了,随即就上车走人。   几人倒是真懵了。   可是来都来了,不能不住啊。   次日早上,在县里吃点东西,到食品厂见到林和平,脸色就不大好。   林和平去市里食品店,定做车间就空出来。   收拾一番,就被当成接待室。   林和平把他们送到接待室,林丰收给他们倒上茶,就不再管他们。   几人来的路上以为,不被当成上帝,也会被当成贵客。   然而,事实相反。   一直跟林和平交涉的那位,去办公室找到林和平,暗示他们急着回去,九点之前不能出货,他们就不要了。   林和平故作为难地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人顿时懵了,心中纳闷,她就不担心卖不出去。   林和平还真不担心卖不出去,因为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工人每月都需要加班,多则八天,少则两天。   正月生意不甚好,还加一次班。   林和平有感觉今年八月十五,方便面至少要加半个月班。即便她依然觉得车间主任太年轻,还需要历练,也必须得扩大。   做生意,也不能太绝。   林和平就试探着问,真的不能再等一个小时。   这几人的目的就是方便面和这边的火腿肠,只拉火腿肠回去,赚不了几个钱。   青州市又没别的方便面厂,当时可以等。   碍于面子,假装思考好一会儿,名曰给林和平个面子,等到十点。   十点钟,方便面推出来,几人直接把昨天下午剩的一点存货也给弄走了。   林和平跟对方交涉时,冯发展一直在旁边,收到货款,看着车出大门,就忍不住说:“这几个人咋有点奇怪啊。”   林和平道:“哪里奇怪?”   “先前说急着回去,刚刚装货的时候咋一点都不着急。还勾头往车间里看,确定里面一包没有才死心。”冯会计实在想不通。   林和平也没瞒他,“故意拿乔。”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一眼,“这几人不是学校食堂的,就是火车站的。”   “火车站?咱们县的火车——”冯发展说着,忽然想到他们县没有始发车,从他们县经过的火车不是西下去省城,然后到首都,就是去东北。这几人所在的地儿位于青州市南边,而那边有没有方便面厂,他们想在火车上卖方便面和火腿肠,只能来这边。   冯发展好奇地问,“厂长,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没有。”林和平凭良心做企业,有县里支持,还知道打广告,不愁客户,没必要求他们。再说了,她要是又给订房又请他们去县里吃饭,反倒认为她赚得多,赚的容易,跟她谈价钱,“我不过是想到离得这么远,就算他们当祖宗供着,也不一定有下次。”   冯会计问:“卖得好还会来吧。”   “再来说明他们赚得多。”林和平提醒他。   冯会计彻底明白,“厂长,今晚是不是得加班?”   林和平微微点一下头,就去食堂吃饭。   她从食堂出来,工人正好下班。   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工人不急着吃饭,王氏就给林和平使个眼色,去接待室。   林和平面向门口,以防好奇心重的人偷听,“出什么事了?”   “乐乐那个死丫头非闹着我买房,给她开店。”王氏说到闺女就来气,“我一想这事就想打死她。”   王氏很少骂儿女。   “死丫头”都出来了,林和平知道她二婶很生气,“再过几个月就上高三了,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   王氏道:“她说你能当厂长,她咋就不能开蛋糕店。我跟她说,你在首都待好些年,见多识广。她给我来句,她知道不如你,所以没想过当厂长。还说又不是她一个人,她跟三毛的哥哥姐姐一起。”说到这,被闺女气昏头的王氏瞬间清醒,“老村长不可能同意吧。”   林和平道:“他家那俩比乐乐小点,老村长又是个厉害的,估计没敢让家里人知道。”   “我要不要去找老村长?”王氏问。   这么大的孩子,不了解现实的残酷,又觉得自己是高中生,比父母懂得多,父母阻拦,反而会生出逆反心理。   林乐乐极有可能觉得她娘跟她大伯母一样,而她就是早几年被气哭的林宁宁。   林和平想想,“这事不大好办。逼急了,可能直接辍学。必须念完高中。”   王氏道:“你叔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周老师跟他说,有个高中毕业证,去南方打工,都能找个轻松且工资高的工作。”   林和平点头,“是这样的。不说南方,咱们长的几个车间主任,工资就比你们高。还只是初中毕业。为啥给他们高工资?”   “高中毕业的不愿意来咱们这边。”王氏说出来,越发觉得闺女不长脑子。   林和平见她二婶比刚刚还要生气,道:“这事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   “和平,我有个办法。”   林和平循声看去,门卫从对面保安室出来。   林和平的声音不大,王氏满腔怒火,说起她闺女,被气得忘记压低声音,门卫听得一清二楚。   这事也不用瞒着外人,林和平道:“你说。”   “向前打算过两天就去周同志说的甬城,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向学校请一个星期假。回头让他们周六下午走,下周日下午一定能赶回来。”门卫看向王氏,“卖衣服比卖蛋糕赚钱,但也辛苦,他们试一次,还闹着做生意,你就跟他们说,拿到高中毕业证,就让他们开店。”   王氏道:“他们要是同意了呢?”   “那就让他们做。”林和平道,“不怕苦不怕累,自己闯荡几年,能养活自己,还不用你操心也挺好。”   王氏自己没机会上学,孩子有机会,还是希望闺女能吃上商品粮。   可现在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在市里买两间店铺,她咬咬牙也买得起。   儿子有手艺,娶媳妇花不了多少钱,也没必要因为钱,学她大嫂。   王氏道:“晚上我问问她。”   林乐乐跟三毛的哥和姐要开蛋糕店,只为了赚钱。   一听卖衣服更赚钱,而且父母出面帮他们请假,三人高兴的跟捡到钱一样。   三毛看到哥哥姐姐乐的见牙不见眼,无奈地摇摇头,就回他自己屋,给他小宁爷写信,细数他哥哥姐姐有多蠢。   周六下午,林向前和村里的三个小伙子,带着仨个学生登上南下的火车,林和平骑着她的侉子抵达部队家属院,惹得张政委的闺女直呼,和平阿姨好厉害!   林和平顺嘴说,她自己的钱买的。   赵素华趁机劝女儿好好学,考上大学赚了钱,开车侉子去上班。   看书烦躁的小姑娘难得顺着她妈回屋写作业。   天色暗下来,周建业骑着侉子,载着他媳妇儿,在大院里遛弯,吹着海风,舒服惬意。   坐几个小时火车,想起来走动的林乐乐被林向前叫住。   林乐乐一边揉腰一边问:“啥事?”   林向前冲她招招手,小声说:“别乱跑,车上有抢钱的,也有拿着迷/药专门迷人的。”   林乐乐和三毛他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林向前没遇到过,大概他的气质一看就不好惹吧。但他听战友说过,“把你们这样的女孩子卖到山窝窝里,给娶不上媳妇的人生孩子。有的还是一家兄弟几个共用一个。”   林乐乐吓得抓住闺蜜的手,就往四周看。   林向前道,“别乱看,打草惊蛇。”   两个第一次出来的姑娘挤到最里面,让三毛他哥坐最外面。   林向前并不是有意吓唬她俩,他是担心仗着单纯的学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听他的话,到了南方走丢了。   周建业和林和平逛够了,回去睡觉的时候,三毛的哥忍不住犯困。   林向前朝他肩膀上拍一下,让他跟林乐乐商议一下,谁先睡谁后睡,免得都睡着了,裤子被扒下来都不知道。   结果仨人愣是没敢睡,硬撑到甬城。   好在从青州到甬城也就梁千里,一行人第二天晚上就到招待所,不然他仨真撑不下去。   回去的时候身上没钱,仨人也没敢睡太死,端是怕下车的旅客把他们的东西顺走。   而短短八天,三人瘦了一圈。   用村委会的称一称,林乐乐瘦了十斤,三毛的哥瘦了七斤,姐瘦了八斤。   两周后,他仨的东西被林向前卖完,拿到很大一笔钱,三人也开心不起来。   王氏看到闺女闷闷不乐,故意跟她说,再过几天,林向前还去,她还去不去,林乐乐直摇头。   除了累,还特别害怕被骗的再也见不到爹娘。   王氏见到林和平,就忍不住同她说:“还是你的主意好。现在都不用你二叔提醒,吃了饭就写作业,早上爬起来就背书。她以前也能这么勤快,明年就能跟安宁一起当老师了。”   林和平笑着说,“知道用功,什么时候都不晚。”   王氏赞同,颇为感慨道:“是呀。”闺女的事搞定,王氏不由地看一眼林和平的肚子,“还没动静?”   生理期迟了几天,但她每次忙的时候,生理期就会推迟,林和平也不能确定。   林和平道:“还没有。不过我和建业查过,我俩身体都没问题,早晚会有的。”   到周六,还没来月经,林和平有种预感,可能来了。   怕周建业担心,林和平到部队见着周建业也没说。   晚上周建业拉着她不松手,林和平担心伤着孩子,就说她累了。   周建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误以为真,次日清晨都没舍得把林和平叫起来做饭。   林和平洗漱后,听到周建业要盛饭,才说她可能有了。   周建业呆若木鸡。   林和平朝他脸上拧一下,“怪不得你那么喜欢拧我的脸,脸上的肉——”   周建业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   “去医院!”林和平道。   周建业松开她就往外跑,到门口想到怀孕的是他媳妇,又回来抓林和平。   林和平好笑,“关门!”   “没人偷。”周建业甩一句,就拉着她往外走。   林和平往后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周建业松手,“事真多。”嘀咕一句,锁上门也冷静下来,“多久了?”   “没有验孕/棒,我也不清楚。”林和平实话实说,“正月来过一次月经,顶多两个月,能看出来吗?”   周建业道:“看不出还有中医大夫,会把脉。”   “把脉?”林和平问。   周建业点头,“有个中医大夫很玄,真能看出来。”   林和平上辈子生过一次孩子,该懂的都懂,一时查不出来,也不担心。   眼角余光瞥到侉子,林和平道:“那个快点。”   “太颠簸了。”周建业道。   林和平道:“我的身体没那么脆弱,你儿子也没那么弱。”   “还是小心点吧。”周建业道,“现在不是五年前。”   林和平皱眉,“又嫌我老?”   “你老也没我老。”周建业连忙顺毛,“我都快四十了。”   林和平算一下周建业的年龄,可不是么。   林和平不由地笑了,“不惑之年得子,是该说你中年得子,还是老年得子?”   “媳妇儿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周建业心说,都乐意给他生孩子,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林和平想翻白眼,“除了贫嘴,还会别的吗?”   “还会造小人儿。”周建业脱口而出。 第80章   林和平顿时想弄死他, 什么都敢往外说。   考虑到单亲家庭不利于孩子成长,林和平用尽全身力气瞪他一眼,朝侉子走去。   周建业忍不住嘀咕, “这话也不能说啊。”   林和平下意识想吼他, 听到开门声, 扭脸看到张政委的爱人从屋里出来, 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又忍不住瞪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瞬间明白,他媳妇儿又不好意思了。   周建业小跑追过去,小声说:“媳妇儿,咱俩结婚五年了。”   “所以呢?”林和平出生在一个含蓄的年代, 生长在一个守旧的家庭, 虽然上辈子后来也会用手机支付, 也曾在网上买过东西,也有社交账号, 可让她像周建业一样,至少再过十年, 还是近墨者黑之顾。   周建业不经意间扫过林和平的小腹, 啥所以也没了。冲林和平伸出手, “我扶你上去。”   林和平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 自己抬腿上去。   天气渐渐变热, 张政委嫌屋里闷, 端着饭出来,正好看到周建业很是尴尬的把手缩回去, 顿时忍不住乐了。   周建业转身想上车,看到张政委满脸笑意,“也不怕呛着!”   “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张政委幸灾乐祸道。   周建业跨上侉子, 余光看到旁边的媳妇儿,就想嘚瑟。   林和平还算了解他,不等他张开嘴,道:“快点开车,我饿了。”   周建业就看到张政委笑的眼睛都没了,心说,再让你嘚瑟一会儿。嘴上说,“遵命,媳妇儿。”   张政委见状困惑不已,回身问在屋里吃饭的妻子,“老周是不是没睡醒?”   “难得让你一次,你还怀疑上了。”赵素华很无语,“是不是非得把你堵得说不出话,你才高兴。”   张政委摇摇头,“你不了解他。”   赵素华心说,你了解,你是了解过了。   张政委道:“不信等他回来,我问问你就知道了。”看到碗里的饭,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俩还没吃饭吧。干什么去?这么着急。”   林和平不乐意趁年轻生孩子,周建业着急,现在孩子极有可能已在林和平肚子里,周建业一点也不急。   慢悠悠到医院,因俩人都是重活一次的,知道该说什么,该去哪儿检查,他俩来的太早,妇产科还没什么人,以至于半小时,俩人就出来了。   周建业一边扶着林和平,一边打量她。   林和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小蝌蚪都称不上,有什么可看的。”   “谁看他了。我是在看你,媳妇儿。”   林和平不信,“我有什么可看的?”   周建业也说不上来,但他就稀罕看,“我媳妇又漂亮了。”   林和平第一反应是环视四周,三米之内都没什么人,松了口气。   周建业笑出声来。   林和平朝他腰上掐,“很好笑?”   “不好笑,不好笑,咱们回家。”林和平现在不是一个人,周建业不敢给她添堵。   扶着她坐上侉子,周建业开的比来时还要慢。   林和平受不了,“你散步呢?”   “怎么可能。”周建业一本正经道,“明明是在遛弯儿。”   林和平抡起拳头要锤他。   周建业伸手握住,“说正事,媳妇儿。”   林和平拨开他的手,收回拳头,“说!”   “医生刚才说的话都还记得不?”周建业问。   林和平心生警惕,“你想干什么?”   周建业哭笑不得,真是他亲媳妇,把他当成什么了。   “你说我想干什么?”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不假思索地道:“在这边养胎。”   周建业挑眉,还真让她蒙对一点。   “想多了。”周建业瞥她一眼,道:“回头我出去,留你一人在家我可不放心。虽说咱家那边晚上也是你一个人,但白天有人。”说着,一顿,“媳妇儿,咱家的床都是新做的,你以前睡的床扔哪儿去了?”   林和平道:“在厨房旁边的杂物房里。怎么了?”   刚刚检查时,医生原话是,林和平身体极好,头三个月也得当心。周建业想让林和平在这边住上一个月。   说到他出去,周建业想到他再过几天有可能得出去。   周建业道:“搬回厂里。”厂里有门卫两口子,有电话,林和平有什么不舒服,门卫也能帮忙打个电话。周建业把他想到的这些说出来,又道,“回去之后再过来,还让林丰收送你。”   “哪有这么娇贵。”林和平道,“听说我娘生我当天还在地里干活,也没出什么事。”   吴淼出生当天,周建华还在工作,也没出什么事。   可她们那时候都是二十出头,身体最好的时候。   周建业道:“你娘在地里干活,旁人也在地里,察觉到不对,喊一嗓子,就有人把她送回家。我不在你身边,咱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电话,卧室还在二楼,有点什么事谁送你去医院?”   林和平就想说,她到厂里,平时有人,周末也照样没人。   忽然想到林安宁。   她妹要是知道她有了,一定会跟老师换课,周六中午就跑回来。   周建业见她没有立即反驳,便知她听进去了,“车子先放这边,我问问这两天谁出去,让他捎你一段。”   林和平不禁皱眉,“我平时吃饭怎么办?”   “去食堂吃。想自己做,就让食堂那两口子帮你买。反正他们三天两头去县农贸市场批发,比你自己买便宜。”周建业道。   林和平服了,“真会安排。”   周建业也觉得自己很会安排,但他媳妇的语气可不是夸他,而是嘲讽,“安宁每周都回来,周一上午才走,让她帮你买几天菜,你一周只需麻烦他们一次。平安和宁宁放假,你回家住,不用麻烦他们。总共算下来,不过麻烦他们二十来次。偶尔门卫帮你买,连二十次都没有。”   林和平无法反驳,还因他的话想到食品厂大院里有很多青菜,门卫还在远离车间的角落里养了几只鸡,以至于去年一年,她几乎没买过白菜萝卜和鸡蛋。   去年冬天,门卫还给她几颗大白菜,一直吃到林宁宁和林平安回来。   幸好周建业不知道,否则得请假跟她回去,帮她搬家。   周建业见她又不吭声,“和平——”   “知道了,回去就让丰收帮我搬。”林和平道,“一直住到安宁放假。”   周建业满意了,“别忘了来这边产检。”   军医院相当于省医院,医疗器材以及医生水平不知比县医院高多少倍,林和平也是这么想的。   林和平正想说什么,看到家属院,“我们出去这么久,张政委他们肯定会问,要不要告诉他们?”   “先不说。”周建业恨不得昭告天下,但他一想到林和平还这么心大,肚子里多了条小生命,在她看来跟怀个蛋没两样,就故意说,“满四个月,孩子稳了再说。”   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   “想说什么?”周建业问。   林和平道:“以前也没发现你还挺迷信。”   “不迷信怎么解释你我脑袋里多出的记忆?”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语塞。   瞪他一眼,下车就往屋里去。   家属院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皮,没人拦着,他们敢开军舰。周建业连忙锁上车,拽掉钥匙追上去,“慢点,再摔着。”   “闭嘴!”林和平猛地停下,脚不稳,身体轻微晃动一下,扭头道,“再敢诅我——”   周建业忙打断她的话,“没咒你,担心,担心而已。”不待她开口,“饿了吧?歇会儿,我去热菜。”   张政委本想问问两口子干啥去,这么半天才回来。一见他俩这样,不敢掺和。   怀疑又是周建业嘴贱,出门前特意跟周建业说,今天没什么事,他过去就行了。其实想说,你小子说话悠着点,把老婆气跑了,哭都没眼泪。   可惜他没讲,周建业也没反驳,以至于一个多月后,林丰收把林和平送过来,赵素华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是不是厂里特忙。林和平直言担心胎儿不稳,张政委才知道林和平有了。   次日上午,俩人从医院回来,甫一进家属院,张政委就忍不住问:“男孩女孩?”   两人被问懵了。   赵素华不禁瞥他一眼,“四个来月哪能看出男孩女孩。”   张政委道,“你不知道,中医科室有个大仙,把脉能把出来。老周,没让大仙给弟妹看看。”   俩人刚刚还以为张政委早上吃太多,吃糊涂了——现在的B超都看不清胎儿,怎么可能看出男女。   周建业道:“没有,也不需要,我知道。”   “你知道?”张政委问。   周建业点一下头,“是男孩。”   赵素华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周建业一本正经道:“我儿子托梦告诉我的。”   夫妻俩同时送他一记白眼,又满嘴跑火车。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高兴了。   周建业道:“他们不懂。事实胜于雄辩。”瞥俩人一眼。   张政委冲他呸一声,周建业很是气人的嗤一声,扶林和平进屋坐下,给她倒杯水,“你昨天说厂里还不知道你有了,那下午林丰收还来不来接你?”   林丰收也问过跟赵素华同样的问题,林和平名曰,周建业得出去,林丰收不疑有他。   昨天送林和平过来,林丰收就问她这次是不是得多待几天,林和平顺着他的话应下来。   林和平道:“周三下午来接我。回去安宁该放假了。”   “所以?”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林安宁,周建业问,“别告诉我在家过到九月一号。”   林和平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写信。”   “我爸妈过来,你也写信告诉我?”周建业问。   林和平怀疑她出现幻觉,“你爸妈过来?”   周建业点头,“吴淼一放假,他们就过来。”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没跟我说?”林和平怀疑周建业又诓她,“前几天我刚跟他们通过电话。”   上次林和平刚回去,周建业就打电话告诉二老,林和平有了。同时也提醒他们,别给林和平太大压力。   结合早几天收到的信,他妈让他先瞒着林和平,免得她多想,再结合林和平刚才的话,周建业还有什么不知道,老两口一直装作不知道林和平有了。   周建业胡诌道,“可能是担心你挺着大肚子,给他们铺床收拾房间动了胎气。”   “那那爸的警卫是不是得一起过来?”林和平忙问。   周建业点头,“别担心,咱家房子多,睡得下。”   林和平想到可以让林林那个小丫头跟林安宁睡,加上她爹娘的房间,能腾出两间,不由地放心下来,随即又忍不住问,“这么热的天,怎么过来?”   “坐飞机到离青州最近的市,然后坐短途火车到县里,让平安和宁宁去接。”周建业说着,又补一句,“爸妈要是这不准你做,那不准你吃,就让林丰收送你过来。说我想你们娘俩。他们走了你再回去。”   林和平想笑,“这不准那不准也是为了我和孩子好。”   “他们除了不像你爹娘那么节省,没你娘那么固执,其他方面跟他们没两样。”周建业道,“你别抱太大希望。”   林和平总觉得他危言耸听,“你爸妈在首都,我爹娘在乡下。”   “我没吓唬你,媳妇儿。我大姐坐月子那会儿,也是巧了,刚过完年,还没化冻。”周建业道,“担心她婆婆不上心,就让妈照顾她。半个月没下楼,一个月没洗头洗澡。那屋里的味儿重的,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这点还真跟她娘一样。   林和平无法再反驳,就问:“我爹娘还不知道,咋跟他们说?”   “这几年你爹娘一次没去过?”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头,“大嫂在的那些日子,听说我在村小,也特意跟我错开。”   “你娘的性格,看样子是不可能改了。不过,你爹肯定忍不住。”周建业道。   林老汉老实巴交,没大本事也没大脾气,而且极其看重子嗣。   虽然他一直认为嫁出去的闺女是别人家的人,但林和平在这边,跟倒插门没两样,一旦让他知道周建业同意孩子跟林和平姓,林老汉一定会去。   林和平点一下头,道:“听二婶的意思,宁宁考大学那会儿,我爹就想过去。后来没去,估计也是担心我娘跟他闹。”   周建业道:“你爹过去,你娘不去,给你爹点钱,免得生病不舍得去医院,用什么土方子。”   “我爹有可能不收。”林和平说着,一顿,“我想到了。”   周建业顺嘴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9 22:00:00~2020-12-06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辣鸡jj、妖精筱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141瓶;胖子 140瓶;冰儿 100瓶;寒冰月 90瓶;懿珞 82瓶;小白鼠 70瓶;南婳月 66瓶;似水流年、8574967、鱼鱼紫、依依 50瓶;上山打老虎 44瓶;Keaw 40瓶;红呀黑的 35瓶;dabbie、漠漠、庭庭、kathy_lulu、一元一次方程、路在脚下、没日没晔 30瓶;泉心 26瓶;吃饱就犯困、团团圆圆都要变瘦瘦 25瓶;kareN一心只想吸猫 24瓶;玄之又玄 22瓶;大王叫我来巡山、小初、bing、雨天的太阳、倾城、清风徐来、呤听迩过、醉酒当歌、27622679、暴躁的卷毛、随便取个名字当昵称、、璇、仲春暮雨、35277053、再来俩鸡腿儿、你的天空我的城。、rainbow、艾小宝、◇岁华尽摇落。、叶修、手可摘星辰 20瓶;veeky 18瓶;yunyan888 15瓶;30178818 13瓶;沐风、nswee190、shrimpbb、角、一颗心只为你形影不离、清萍、燕燕清、梅紫、Smantha、琼、西柚、Jc、莲拂音海、abx662000、加菲、大萌萌、简单、想不到好名字、错过的囧年华、你家宅爷、bobo、菟晓灵、26193835、垚冉冉、ln、Ray 10瓶;ping 9瓶;泥娃娃、风雪夜归人 8瓶;脆甜提子、镜子 6瓶;墨轩先生、不瘦二十斤不改名、rong、天若有雨天不情、灿烂一夏、羽飞中、壹宜以亿、一刹清欢、扬小月、梦唐、云袖舞绯衣 5瓶;何基、三两只 3瓶;小小虫、肥肥猫咪打怪兽、26115710、花舞人间 2瓶;夏末、40664326、淡、神的小雏菊、胖胖、23155266、cat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林和平道:“让安宁给他, 反正他不知道安宁一个月多钱。”   “安宁给他更不会要。”周建业道,“你爹不可能不知道安宁在市里租房住。”   租房的事林和平的二婶知道,想到前几天她二婶提到, 她堂弟林和乐谈个对象, 林和平顿时该怎么说。   周三下午, 林和平拎着鸡汤回去, 煮点面条, 吃饱就坐在卧室门外,一边看账册算账一边等她二婶下班。   夏天中午热,休息时间就从一点改到两点。   六点钟,工人下班, 林和平叫住她二婶, 王贵香停下来。   林和平合上账册, 没有表情地问她,“有事?”   “没有。”王贵香说完, 又嘀咕一句,“你不讲, 我姐也会告诉我。”   声音太小, 林和平没听清,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饿了, 回家吃饭。”不待林和平开口, 王贵香加快步伐, 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中。   王氏看到这一幕,不禁说:“她咋啥都好奇啊。”   “习惯了。”林和平瞥一眼卧室, “里面有板凳。”   王氏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因以前林和平找她,不论是聊她家的事, 还是聊自家的事,都会帮她搬板凳,今儿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儿子闯祸了。   王氏心里惴惴不安,又担心家丑外扬,直到门卫帮她老伴儿打扫车间,院里只剩她跟林和平两人,王氏才开口,“出什么事了?”   “和乐的那个对象是市里的,还是旁边乡下的?”林和平问。   果然跟她儿子有关。   王氏的心提到嗓子眼,“俩人好像才处了两个月,我还没问。”   “过几天他回来,你问一下。”林和平道,“做什么的?”   王氏想了想,“我听和乐提过一嘴,好像是百货公司售货员。还没容我问卖啥的,他说还没定,回头带来让我自己问。咋突然想起来问他?”   “据我所知百货公司售货员都是正式工。”林和平道,“女方的父母同意她找个临时工,还是乡下的?”   这几年经常有人要给林和乐介绍对象,王氏不愁儿媳妇,林和乐说早晚把人带来,王氏真没想这么多。   常言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甭说她是正式工,就是个临时工,但凡她有城市户口,她父母都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王氏道:“她父母来找你了?”   “我又不知道她是黑直白,她父母找我干什么。”林和平摇头失笑,“回头你再问问和乐,有没有跟女方说,有家食品厂的厂长是我。和乐如果说没说,让和乐跟他对象说,他们交往几个月了,八月十五不过去不合适,看看她家的态度。父母通情达理,二婶,就可以给和乐看房子了。买在一小附近。”   去年从杨槐花和金桂花口中得知,老村长的儿媳妇的生意不错,她跟村里人特意去看过,做的东西是真好吃,但买的房子也是真破。王氏很不想在市里买。   王氏家的房子二十多年了,正好也可以推倒盖新的,王氏就打算紧紧裤腰带,盖个二层小楼。   清河村独一份,想想就美。   经林和平这么一说,王氏发现自己真是想得美。   儿子和儿媳妇在市里租老破小,她在家住着小洋楼,看着小电视,儿媳妇不骂她,除非是个傻子。   王氏不甘心,“家里的老房子快倒了,给和乐在市里买房,就没钱建房了。”   “墙裂了?”林和平问。   堂屋墙没裂,偏房裂了。   王氏实话告诉她。   林和平道:“再撑几年,撑不过去就搬去跟我爹娘一起住。”   “啊?”王氏惊得张大嘴,“你说啥?”   林和平点头,“你没听错。我帮你算一下,乐乐知道学习,还有两个朋友作伴,回头让宁宁给他们补课,明年考不上,复读一年,也能考上大专。乐乐就算不留在当地,最起码也能分到县里。   “和乐跟在市里,你跟二叔上了年纪,说句难听的话,摔倒在屋里都没人知道。我爹娘也一样。你们搬过去,相互有个照应。不想跟爹娘一块吃,正好我家东西两侧都有偏房,他们在东,你们就在西。等有钱了,你想建再建。”   林和乐不要家里的房子,王氏肯定还是建瓦房。   找村里人建,三间瓦房花不了几个钱。   王氏严重怀疑林和平故意这么说,逼她在市里买房。   林和平确实故意的,她都受不了她娘,她二婶以前就比她娘舍得吃和穿,如今有钱了,林和平敢保证,最多三天,她娘就得劝她二婶留点棺材本。   可林和平一片好心,王氏也不好意思说她故意的,期期艾艾地说:“乐乐真能考上,你二叔不用天天给她做饭,跟咱们村的建筑队当小工,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钱。”说着,顿了顿,“两三年,我们就能赚够建房的钱。”   林和平道:“那你家房子肯定还能撑两三年。你要是担心以后儿媳妇不让你去,回头就写二叔的名字。反正现在城里那些年轻人住的都是父母的房子。”指一下旁边的门卫室,“他给他大儿子买的房,写的就是自己的名。”   王氏一听她提到门卫,顿时忍不住说,“我听村里人说,向前一个月过去一次,这两三个月得赚这么多。”伸出三根手指,“跟他一起去的那几个后生,第一个月没敢自己做,后两个月自己批发自己卖,也有这么多。”伸出一根手指。   门卫跟林和平说过,林向前的生意干的不错,但没提过赚多少,林和平也没问。   市里私营业主不多,敢去南方拿货的人更少,林和平料到他能赚不少,没想到这么多,“吃喝全去掉,一个月一千?”   王氏点头,“向前说的。那小子我以前见过,不像是爱炫耀的人,按照乐乐那次分到的钱算,我觉得一个月得有两千。门卫把房子给他闺女,向前都不会说什么。”   林和平不关心他家房子怎么分,只关心她二婶,“心动?”   “羡慕,但这活儿咱不敢做。”王氏说着摇了摇头,“听乐了说,南方人说话比英语还难懂,就和乐的脑子,没有向前跟着,他把自己卖掉,还得给人家数钱。”   林和平想笑,“村里其他人也不敢?”   “敢,但那么多钱。去一次勉强裹住来回车费和在市里租房的钱,还不如老老实实搬砖。”王氏道。   林和平闻言,顿时知道该怎么糊弄她二婶,“也没人找你借钱?”   “借钱?”王氏问。   林和平点头,“咱们村一家两个做事的不少,像你家这种花不到什么钱的可不多。冯会计前些天还跟我抱怨,他小舅子又找他借钱。那些亲戚都当他是财神爷,钱罐子。”   王氏也听冯会计抱怨过,一想林和平先前的话,再一想娘家还有几个侄子也到说亲的年龄,找她跟前,她手里没钱狠得下心,手里有钱一定会借。   王氏道:“周日我就去市里看看。”但她还是不明白,林和平怎么突然说去这事。   这里没外人,王氏问出心中疑惑,林和平道:“回头我爹问安宁住哪儿,你就说住和乐那边。”   “为啥?”王氏问。   林和平道:“让他买点好吃的。我担心他觉得安宁花钱的地方多,不愿意要。对了,周日见到我爹,跟他说我有了。”   “好——啥?”王氏忙问。   林和平这几天穿的裙子,裙摆很大,没人注意到她的小腹。林和平站起来,抚平裙子,王氏看到隆起的小腹,惊得结结巴巴,“啥——啥时候?咋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和周建业算好的。”林和平道,“预产期正好刚入冬,农历十月初,不热也不是特别冷。”   这事对王氏来说还是太突然,“这得有四个月了吧。”   林和平点头,“差不多。”   “你的嘴,真严。”王氏说着,很是复杂,“回头你爹知道了,你娘肯定会过来。”   刚跟林宁宁搬出来,林和平以为她娘顶多忍到林宁宁考上高中,三年前她以为最吃林宁宁考上大学。   如今林和平不这么乐观,“想来我欢迎,不想来你也别逼她。我那几个舅舅一个比一个偏激,她出点什么事,你们一家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王氏听闻这话,忍不住问:“你姥姥就没劝劝你娘?”   “她劝,当初就不是让我舅舅找过来。”林和平道,“指不定今年春节还跟我娘说,我就不信,她林和平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敢不认亲娘。”   王氏冷不丁想到她娘家嫂子要跟她亲上加亲,她不同意。她回娘家,她娘当时就是坐在床上,一边捶床,一边咬牙切齿的指着她数落,不懂事,胳膊肘子往外拐。   那还是镇上普法之后的事。   她要是在那事之前过去,她娘只会更气。   林和平的姥姥跟她娘是同辈人,林和平的姥姥说得出这话。   王氏道:“你爹肯定不敢白天过来,你们晚上别太早关门。”   林和平也想到这点,周六下午,林和平拎着菜刚到家,林安宁就回来了。   林丰收不再往市里送货,林安宁去市里不方便,就骑车到县里,把车子放食品店,然后乘坐火车去市里。   林和平见她今天没骑车,“坐谁的车回来的?”   “火腿肠厂的,去市里送货。半道上遇到我。”林安宁奇怪,“那边的司机怎么认识我?”   林和平道:“大概拉方便面的时候见过你。”   以前火腿肠跟方便面一起卖,以至于后来分开,客户还以为火腿肠跟方便面是一家的,偶尔要火腿肠,正好缺一点方便面,就让司机捎几箱过去。   林安宁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姐,今天有没有吐?”   “什么吐?”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林和平没反应过来。   林安宁拉开自己的包,“孕吐啊。我同事介绍的,话梅。吐的时候就吃这个,特管用。”   林和平愣住了。   “咋了?姐!”林安宁连忙问。   林和平突然想到前世刚三个月就吃什么吐什么,如今四个多月了,别说吐,连恶心感都没出现过。   林和平回过神,不禁看一眼肚子。   林安宁越发担心,“宝宝怎么了?”   “这孩子是个乖的。”林和平不由地露出笑意,“我至今没吐过。这个话梅,用不着,留你自己吃吧。”   林安宁不信,“一次没有?我有个同事才六个多月,人整整瘦了十斤。跟她关系好的老师去看她,回来还说她精神有点不大正常。”   “吐的?”林和平问。   林安宁仔细想想,“好像是她身体太虚,得卧床休息,她爱人和公公婆婆都上班,家里就她一个,憋的快成神经病了。”   林和平想说,精神好的时候,可以出来走走。一想她又不是医生,林安宁也不懂,回头这么一说,人家把孩子走早产,还得怪林安宁。   林和平道:“可能是因为咱家生活好,宝宝每天吃的香,所以特别乖。”   林和平本人不胖,林安宁一想到她姐瘦十斤,得跟鬼一样,听她这么说,还是担心,“真不用?”   “给我一个尝尝。”林和平很是无语的伸出手。   林安宁高兴地应一声,就给她拆开,“我在百货商店买的,最贵的。”   “身上还有多少钱?”林和平看似很是随意地问。   林安宁脱口而出,“我没乱花!”   林和平吓一跳,看到她一脸紧张,正想问她怎么了,忽然想到以前她的工资都是交给她娘,偶尔少了点,她娘就骂林安宁败家。   林和平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紧张什么。我怕你不够。该找对象了,要好好打扮打扮,买几件贵的衣裳,才能找个同样不差钱的。”   林安宁脸上露出笑意,“你一次说完啊。”   “还有多少?”林和平问。   林安宁这几年没长个。   以前林和平给她买的都是好衣服,一季有好几套,很多衣服都没变色,林安宁没舍得扔,一直在穿。   自己做饭便宜,护肤品也是林和平买的,房租是林和平给的,一次给两年,以至于林安宁每月还没有金桂花花的多。   没人再翻她的房间,林安宁就把钱藏在衣柜里。   拿出来全给林和平。   林和平道:“我的包拿过来。”随即打开包,拿出一卷,比林安宁的钱多一倍。   林安宁惊得张大嘴,“哪来这么多钱?”   “我的工资。”林和平道。   林安宁道:“盖了房,又买侉子,你还有这么多钱?”   “奖金。”林和平半真半假道,“我从首都回来的时候,咱家那么穷,县里不许我一点好处,我怎么可能一心扑在食品厂上。”   林安宁这几年在市里见的多了,想也没想就说:“分红?”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哥和宁宁也不知道。”林和平拿出一部分,又从林安宁的钱里拿出四分之一,凑个整数,“回头爹过来给他,就说你赚的。爹要是不要,就扔出去。就说反正你下个月就发工资了,用不着钱。”   林安宁看一眼林和平的肚子,“爹知道了?”   “二婶说的。”林和平把剩下的钱收起来,“身份证给我,过几天去存钱,帮你存起来。留你以后置办嫁妆。”   林安宁相信她姐,身份证递给她就不再管,“姐,晚上吃什么?”   “有排骨。”林和平想想,“食堂帮我买的鸡好像还活着,留明天吃。”   林安宁出去朝鸡身上踢一下,趴在地上装死的鸡扑通两下,林安宁不由地往后退一步,“姐,排骨炖粉条,我先和面,再做几个死面饼。”   “蒸米饭。”林和平道。   林安宁道:“学校的炉子做饼难吃,我就想吃地锅贴的饼子。排骨里再放点木耳和黄花菜?”   “咱们吃不了那么多。”林和平道。   林安宁朝屋里看一眼,“有冰箱,怕啥啊。你不想吃剩饭,明早我吃。”随即就朝厨房去。   林和平要帮她烧火,到门口被林安宁推到客厅,还把电视给她打开,让她老老实实看电视。   上次从部队回来,林和平就告诉妹妹她有了。   那时还没满三个月,林安宁也不见这么紧张,林和平总觉得她除了要做排骨,还想做别的。   死面饼出过,林安宁才起锅炖排骨,林和平顿时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粉条要炖很久,平时做饭步骤是排骨焯水,下锅炒,然后倒水,放入粉条、木耳金针菇,随后把饼贴在锅边。   粉条炖软,木耳入味,薄薄的死面饼也熟了。   林安宁分开做,分明是希望她爹到的时候,她们正好吃饭,顺便邀她爹一起吃。   林和平忍不住说:“林安宁,工作后就是不一样,都敢算计你姐了。”   “姐,说啥呢?”林安宁一脸无辜,“让你去堂屋看电视,你咋又过来了。快去,我这就把菜盛出来。”   林和平见她还装,“不再等等,天刚黑,村里人刚吃过饭,都还在外面聊天。”   “跟村里有啥关系。”林安宁很是不解,“姐,人家说一孕傻三年,你不会还没生就傻了吧?” 第82章 父亲登门   林和平好气又好笑, “你都说一孕傻三年,肯定是从刚怀孕开始算。”   林安宁故作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傻。别傻站着, 快去堂屋。”   “你聪明, 还知道我是谁吗?”林和平问。   林安宁觉得她姐不会跟她生气, 又担心她姐觉得她是白眼狼。   这些年吃她姐的用她姐的, 她能改变命运, 多亏她姐和姐夫“一意孤行”,而她一听说她爹要过来,还不能确定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 就让她姐一个身怀六甲的人饿肚子……林安宁想到这些, 顿时觉得自己很过分。   又不好意思承认, 林安宁把锅里的饼拿出来,“让你去堂屋等着吃就不去, 帮我端饼吧。”递给林和平,“走慢点。”   “菜盛出来。”林和平一边往堂屋去一边说, “村里吃饭早, 爹早吃过了。”   林安宁一听这话, 就知道不能再拖, “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啥样, 晚上有时候做有时候不做, 做饭也是白面疙瘩或米粥,根本不顶饿。”   林和平停下, 回身看着她,   林安宁忙说:“我盛,这就盛出来。”   放的配菜太多, 盛一盆,锅里还得有一盆。   瞧着锅里还有点水,林安宁又加点,往里面塞一个小木棍,小火温着。   林和平不知道这些,而她晚上吃太多不舒服,半个面饼,一点排骨和粉条就吃饱了。   发现一向狼吞虎咽的林安宁细嚼慢咽,林和平看破不说破,给自己倒杯水,就打开电视看电视。   眼角余光瞥到林安宁手里的饼只剩一小口,还用牙一点一点的啃,林和平无语又无奈,“还没吃饱?”   林安宁的身体抖一下,典型做了亏心事的表现,仓皇道:“饱——饱了。”   “饱了就收起来。”林和平道。   林安宁的嘴巴动了动,忽然听到铛铛的敲门声,眼中一喜,“是不是咱家的门响?我去看看,等一下再收。”不待林和平开口,拔腿往外跑。   林和平担心闪着孩子,慢慢站起来,就听到林安宁又惊又喜地喊,“爹,咋才——”   “爹来了?”林和平担心她爹不好意思,忙打断妹妹的话,到门口,明知故问,“咋大晚上的来了?吃饭了没?”   林安宁不等她爹说就说,“肯定没吃。爹快进来,我们也刚吃。”   晕黄的灯光下,林和平还跟以前一样。   林安宁变了,脸面白了,也比以前胖了一点点。   姐俩在家穿的随意,林和平是普普通通的碎花连衣裙,林安宁是短袖大裤衩,跟以前在家没啥区别,林老汉倒是不觉得俩闺女陌生。   可他是偷偷来的,名曰出去逛逛,不敢待太久。   林老汉见林和平还没显怀,道:“不进去了。我出来走走,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林安宁知道她爹的目的,拽着他的胳膊说:“爹,还不知道姐有了吧?”   林老汉故作惊讶,“有了?”   “是呀。”林安宁配合她爹演出,“爹,姐夫还说,要是生个闺女,就跟他姓,要是生个儿子,就跟我姐姓。”   林老汉的双脚被定住,脸上装出的惊讶变为震惊。   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有些人家里太穷,不得不倒插门,让孩子跟妻子姓,也希望三代还宗。   林和平嫁给周建业,高攀的是他们林家啊。   这种事林老汉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   林老汉难以置信地问,“跟你姓周家咋办?”   “不论跟谁姓,都是我和周建业的孩子,该咋办就咋办呗。”林和平道,“周家又没皇位要继承,才不在乎这些。”   有一句话林和平没说,周家当真这么重视子嗣,早遂了周建军丈母娘的意,同意他和段芬芳离婚。   毕竟,医院也没断定周建军和段芬芳不能生,一定是周建军的问题。   段芬芳的妈嚷嚷着,她把段芬芳的身体调养好,俩人还没孩子,问题就在周建军身上,周家人才觉得理亏。   换成林和平是她婆婆魏芝兰,就让俩人离婚,找个娘家通情达理的,哪怕对方二婚带孩子,都比跟段芬芳在一起舒心。   堂堂大学老师,为了躲难缠的丈母娘,偷偷摸摸见不得人,林和平想起来就觉得憋屈。   也就是她和周建业不在首都,眼不见为净。   要是在首都,早跟段家人打起来。   林老汉以己度人,不相信,“建业的爹娘同意了?”   “他们八月份过来,同不同意,到时候自己问他们。”林和平道,“还没到八点,家里也没啥事,进来坐会儿再走。”   林老汉陡然想起家里人,连连摇头,“不了,我——”   林安宁手上用力,“我娘还能吃了你?进来!”把林老汉拽的踉踉跄跄,不得不跟她到堂屋。   “坐下!”林安宁把他爹按在沙发上。   林老汉触碰到软软的坐垫,很惊讶,“这就是电影里,那些演员坐的沙发?”   每年都有放映员下乡放电影,林老汉这些年可没少看。   林安宁知道这点,道:“对!咱们县里没有卖的,姐去市里买的。晚上没吃饭吧?锅里还有菜,再吃点。”   “不吃!”林老汉忙说。   林和平道:“安宁还没吃饱。爹,再跟安宁吃点,我去盛菜。安宁,给爹倒水。”   “好!”林安宁内心欢喜不已,面上没什么表情,给她爹倒杯水,就把早已准备好的钱塞给她爹。   林老汉眉头紧皱,“这是干啥?”   “快拿着。”林安宁塞她爹兜里,小声说:“市里工资高,自己做饭便宜,衣服和鞋都是找咱们村的人买的,用不了多少钱。”见她爹想掏出来,按住她爹的手,“别买烟草,留你买肉吃。万一被我娘发现,就说你去镇上买烟草的时候碰到我塞给你的。没等你还给我,我就骑车走了。”听到脚步声,急急道,“快收起,别让姐看见。”   林和平厉害,十来岁就敢跟孙氏吵架,林老汉吓得慌忙塞兜里,看到林和平进来,下意识站起来。   林安宁抬手把她爹按下去,递给她爹一双筷子,“排骨炖木耳。木耳是二婶给姐的,黄花菜是二叔种的。”给她爹夹点肉和菜,“多吃点。天气热,原本打算做一点,吃了明天再做。谁知那木耳一点点就泡一大碗,你不过来,我俩还得再吃两顿。”   林和平和林安宁先前吃剩的还没收起来,刚刚林和平又盛一盆,还热乎着,林老汉误以为他来巧了。笑着说:“你二婶给的肯定是野木耳。这种木耳好,泡十来个就够你俩吃的。”   林安宁道:“以前都是逢年过节或星期天才做这个。那时候宁宁在家,一人就吃一盆,做这么多也不多。今儿忘了宁宁还没回来。”   林安宁老实,不会说谎,林老汉信以为真,“宁宁又长高了?”   “都快有姐夫高了。”林安宁道,“再过几年,你就不认识了。”   林老汉顿时觉得嘴里的排骨不是味儿。   林安宁看到她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意识到哪壶不开提哪壶,忙给林和平使眼色。   林和平道:“爹,你这一辈子不就盼着我们都有出息吗。现在心想事成,别的事莫强求。生活没有一帆风顺的,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唉,道理我都懂。”林老汉放下筷子,“可是,我心里憋得慌。”   林和平不接话茬,“那就多出来走走。二婶给和乐在市里买的房——”   “你二婶也买房了?”林老汉忙问。   林和平点头,“和乐的对象好像是市里的,人家城里姑娘不愿来乡下。爹,我再说些你不爱听的。和乐的对象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就要二婶在市里买房。宁宁和平安将来找对象,最低大专生,肯定不愿意往咱们这边来。”   林老汉道:“这个我懂。”   “你不懂,我娘那个脾气,当闺女的都受不了,儿媳妇肯定不愿意跟她住。”林和平道,“您能明白吗?”   林老汉想想,“宁宁原谅你娘,宁宁的媳妇也不会让我和你娘去他们家常住?跟现在没两样。”   “对!你们过去,他们也没法照顾你。宁宁的学校特别,工作你无法想象,一年半载没消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林和平道,“宁宁将来的对象让你们过去,你俩跟儿媳妇住一起,我娘会不会觉得儿媳妇就该听她的,气得人家要跟宁宁离婚?”   多年媳妇熬成婆。   孙氏一定会拿出婆婆的款儿训人家。   林老汉忍不住说:“咱们村的很多人都跟你娘一样。”   “现在儿媳妇不敢说什么,等她们老了,儿媳妇不会伺候她们。”林和平道。   林老汉道:“不会的,不敢!”   “爹十年前敢相信,我们是如今这样?”林和平问。   林老汉摇了摇头,不明白林和平想说啥。   “再过十年,或二十年,咱们县一定会有养老院,正好是你们这代人年迈多病的时候。”林和平道,“也正好是我们这代人不差钱的时候。”   林老汉终于明白林和平为啥敢跟她娘闹。   四个儿女不愿意伺候爹娘,没人敢戳他们脊梁骨,反而还会羡慕林老汉和孙氏能住养老院,有保姆伺候。   为人父母要的可不是保姆,而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孙氏敢这么说,村里人反而还会觉得他们不知足。   林老汉忍不住叹气,“社会发展太快了。”   林安宁给她爹夹块肉,道:“无论变成啥样,不会让你跟我娘老无所依。爹,你要是能劝我娘改,以后就住我姐这里。我姐夫人好,一定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爹亲娘。”   林老汉想说,孙氏最想去的是大儿子家,其次是二女儿,再不济是小儿子,唯独大女儿家不可能。只因林和平打小就没让孙氏顺心如意过。   然而,一想大儿子小儿子和二女儿将来的对象都是城里人,他们要想过得跟在家里一样舒心,又只能来林和平这里。   林老汉又想叹气,“都怪你姥姥和舅舅。”   “不怪你?”林和平问。   林老汉道:“我劝过你娘。她不愿意来,我总不能打她。她生你们四个,你们大了,她又伺候你爷爷奶奶,也不容易。”   林安宁接道:“姐,爹说得对,咱家的事真不能怪爹。姥姥和舅舅不给娘撑腰,娘也不敢把钱攥那么紧。爹买几毛钱的烟草,都得找她拿钱。”   林和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那么说不过希望她爹能硬气来。   瞧着她爹长吁短叹的模样,林和平不抱希望,“是我没想到。爹,再吃点,放一夜就不好吃了。”   “不是有冰箱吗?”林老汉道。   林安宁接道,“有啊。姐这不是怀孕了吗。赶明儿我去学校,家里只有姐一个人,要照顾自己,还要忙厂里的事,必须得吃好喝好啊。再说,就算姐无所谓,姐夫也不同意。”   林老汉不由得想到,以前林和平还年轻,周建业就嫌林和平吃的不好。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让周建业知道林和平吃剩菜,指不定得跟林和平吵架。   林老汉本想吃点饼,少吃点肉,闻言放弃饼,专心吃肉。   直到他忍不住打嗝,林安宁才放下筷子,“爹,喝点水,我送你回去。”   林老汉失笑,“哪用得着你送。”   “我有手电筒。”林安宁拿个很粗的手电筒,递给林老汉,“家里有四个,我们每人房间一个,以防突然停电。这个就留你用吧。”   林老汉为难,“我回去咋说?”   “先藏起来。”林安宁都帮她爹考虑好了,“明儿就去镇上,说你买的。”   家里也有个手电筒,林和平买的,电池没电,就被束之高阁。   孙氏的意思是,天黑就睡觉,用不着手电筒。   说一个谎言要用很多个谎言来圆。   林老汉不擅长说谎,也不想跟孙氏吵架——外人看笑话。就不想要。   林安宁拉着她爹出去,“姐,桌上的东西别动,我回来收拾。”拽着她爹到门口,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问,“钱还在你兜里?”   林老汉连连点头,拍拍他的兜。   “明天去镇上,再给你和我娘买两件衣裳,买几双鞋。”林安宁道,“别管我娘穿不穿,你该穿就穿。也省得村里人到我姐面前说,你都住小洋楼,你爹娘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惹我姐生气。”   放在以往,林老汉不会听二闺女的。   林和平如今有了,周建业还不在身边,林老汉是不敢惹林和平生气,“我听你的,快回去。让你姐早点睡,工作明天再做。”   “知道。”林安宁等她爹走远,才锁上大门回屋,“搞定。”   林和平见她满眼笑意,“高兴了?”   “没你高兴。”林安宁道,“设计咱爹,还让你设计成了,有何感想?林厂长。” 第83章 屋大伤主   林厂长指着面前的盆盆碗碗, “再不收起来,林厂长揍你!”   “倒在一起?”林安宁指着两个菜盆。   林和平道:“里面的肉和菜挑出来,菜汤倒掉。”   林安宁不由地想起, 要是在村里, 她娘一定会把菜汤收起来, 留着明早做菜。   “姐, 你让我给的钱, 爹收了。赶明儿会不会跟咱娘打起来?”林安宁很担心。   林和平道:“你给的,不会。我给的有可能。咱爹要是跟咱娘说,我不知道,咱娘知道还很高兴。”   林安宁顺着她的话说, “林厂长看起来很聪明, 也没自己妹妹聪明。对吗?”看到林和平点头, 林安宁很无语,“娘是不是疯了?我背着你, 她想的竟然不是,万一被你发现, 你会不会骂我。而是——”   “娘巴不得我骂你, 然后你一气之下回家住。”比弟弟妹妹多活一辈子, 她娘的心思, 林和平拿捏的死死的。   林安宁越发无语, “还是爹太惯着她。”   “我说过, 娘有底气。甭说娘,以后你儿媳妇或闺女跟你吵架, 有我们跟你撑腰,你也敢跟他们死磕。”林和平道。   林安宁想象一下,想象不出来, “不想了。反正爹迈出第一步,就敢来第二次。对了,姐,明天我就不跟你去厂里了。”   “有事?”林和平问。   林安宁道:“咱爹明天去镇上买东西,我想了想,还是跟他一起去。他除了会买烟叶和柴米油盐以及猪肉和鱼,就不会买别的。别再被人骗了。”   林老汉一条裤子穿十年,让他去买衣服,他确实不知道该买什么。   林和平想想,“再买些猪肉,包饺子,放冰箱里。”   村里人起得早,夏天六点多一点就吃好了。   林安宁担心她爹七点过来,天蒙蒙亮就起来做饭,饭后,就在门口等着。   果然,等了十来分钟,林老汉就来了。   到门口就往院里瞅。   林安宁知道,她爹找她姐,“姐还没起。”关上门,道,“爹,咱们一块去吧。”   “你还去?”潜意思不留下来照顾你姐。   林安宁道:“宝宝开始长身体,姐现在饭量特大,我得给她包些饺子,饿了自己煮点饺子就行了。”   农家媳妇怀孕,有忙的时候有闲的时候,林和平是食品厂厂长,一周忙六天半,林老汉听闻林安宁的话,赞同,“再做点面条。听老村长说,方便面有塑料味,吃多了身体不好。”   林安宁想笑,“老村长怕死,别听他的。什么塑料味儿。方便面里面没菜没肉,没什么营养罢了。你放点青菜和鸡蛋,跟苗条一样。天天吃面条,吃多了也不好。”   “我今年没生过病。”老村长道。   林安宁道:“但你的骨头就跟糠萝卜一样。你们常说,小孩子身体好,摔了没事,年龄大了,摔倒起不来,就是因为这个。”   林老汉不信,但林安宁不是林和平,从不骗他,又不得不信。   想到小儿子生长痛,得吃肉,林老汉决定买两斤大肥肉。   林安宁庆幸她跟过来了,给她爹买两斤排骨,又买两斤肥少瘦多的猪肉,提醒他得吃瘦肉。   林老汉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看到九成瘦肉一成肥肉,不禁皱眉,“回去你娘又得说我被卖肉的骗了。”   “又没用她的钱,她不吃,你自己吃。”林安宁道,“排骨放冷冻层,但也不能放太久。”   林老汉点头,“我知道,周老师走的时候跟我说过。”   林安宁放心下来,就带她爹去买衣服。   然而,在市里呆久了,镇上的衣服林安宁很看不上,用她给她爹娘买一套,就把人拉出来,道:“回头我去市里给你买,这里的衣服太难看了。”   林老汉瞧着崭新的衣服,“我觉得挺好啊。”   “那是你没见过市里的人穿什么。咱家又不是没钱。”林安宁说出来,林老汉就忍不住打量她。   林安宁不明所以,“咋了?”   “你现在说话口气,咋跟你姐那么像?”林老汉道。   林安宁道:“我说的是事实。一个月赚十块,明知道一块钱一条的裤子不好,我也得穿。一个月赚一百,顶多花二十,干啥不给自己捯饬好点。”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爹,八月份姐夫的爸妈过来,可能跟周家大哥大嫂一起去村里转转,你必须得穿好点。”   首都的亲家过来?   林老汉忙点头,“好,好,我听你的。你还有没有钱?我再给你点。”   “不用。再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林安宁这次没糊弄她爹。   次日到市里,就领到上个月工资,也开始考试了。   林安宁把试卷改出来,学校就放假了。   暑假有四五十天,电视机除了放《西游记》就是《红楼梦》,林安宁就买一堆书,每天饭后坐在门口树下看书。   看了一周,林平安回来了,林宁宁还没影,林安宁忍不住问林和平,“宁宁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怎么了?”林和平问。   林安宁道,“这都快到八月了,也该回来了。”   “可能被老师带去哪个科研所了。”林和平道,“他没打电话回来,说明没事。”   然而,真有事。   寒假开学,林宁宁找老师了解学分的事,被系主任知道他想提前修满学分读研,系主任就找人查了一下他的底儿。   林宁宁看到摆在面前的资料,所有的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有都不认识,一脸懵逼的不由地看向他班主任、系主任,啥意思。   林宁宁的班主任指着资料,“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林宁宁反问。   班主任噎了一下,“我虽然从未听说过有家食品厂,可这个厂以前好歹是国营单位,肯定不小,大半股份在你身上,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可是我真不知道。”林宁宁道。   班主任见他还冥顽不灵,“林宁宁同学,知道学校为什么查你?”   “重点培养?”林宁宁听他姐夫的战友提过,“政审需要?”   系主任开口,“这样看也不傻啊。”   “我本来就不傻。”林宁宁脱口而出。   系主任笑着问,“你不傻,这上面的签名是伪造的?”   “签名?”林宁宁摊开看一眼,“这是复印件。”   班主任接道:“原件在你们县政府。”   “县政府?”林宁宁心中忽然一动,“我知道了!”   班主任道:“真想起来了?”   “我上高三的时候,我姐,我大姐,让我签字,说是高考需要,我当时没多想,肯定就是这个。”林宁宁指着资料,“你们查过我家,肯定也知道我大姐是有家食品厂厂长。她是国家的人,所以这个弄我身上。”   几人相视一眼,你们信吗。   系主任不信,“你是说县里给你姐的股份?”   “不是!”县里一直穷的发不出工资,而他姐一回来,县里就有钱了。林宁宁以前听他姐这么说,总觉得奇怪。现在看到资料,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们县特穷,食品厂半死不活,是我姐夫出钱,帮我姐把厂弄起来的。我姐夫其实也没钱,那个钱肯定是他爸给的。”看到桌上有笔,写下电话,“不信自己问。”   系主任手边就有电话,拨过去,听到那边的人自报姓名觉得耳熟也没多想,了解清楚,挂上电话想到了,他有次去首都开会,还远远见过一面。   再看林宁宁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系主任有点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是我们没了解清楚。但你也该知道,一旦入编,这个就得还给你姐。”   “入编是不是得等我大学毕业?”林宁宁问。   系主任道:“研究生。”   “那还有好几年啊。”林宁宁不担心,“我姐的孩子快出生了,回头就给我外甥。”   系主任道,“那就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别让家人担心。”   林宁宁心说,你们不查我,我早回家了。   看到桌上的资料,忙把话咽回去,“这些能给我吗?”   系主任收起来,“先放这儿。”   林宁宁不禁嘀咕,“我还想拿去问问我姐呢。”   “你姐是不是想让你姐她的班?”接班这种事很正常,只要接班人学历、资格过关。班主任说出来,越发觉得他猜对了,不禁转向系主任,“不会是真的吧?”   林宁宁忙说:“我姐从未提过。”   “没提是你还没毕业。不信回去试试。”班主任道,“开学给我答复。”   林宁宁闻言没心情逗留,出了办公室就去买票,当天下午就坐上回家的火车。   经过几次专车,身上都馊了,林宁宁也到家了。   夏天热,林安宁就在院里晒一盆水,留着晚上洗澡。   林宁宁到家扔下行李,把哥哥姐姐感到门外树下乘凉,剥掉身上的衣服,就往盆里跳。   隔着一道门,听到扑通一声,林安宁别提多心疼,“林宁宁,给我留点!”   “天还没黑,你再晒点。”   林宁宁的声音传出去,林平安只想揍他。   井水洗澡,林安宁总觉得身上痒,所以她不喜欢。   看到他哥气得跳脚,林安宁一边幸灾乐祸的笑,一边问,“你咋回来这么晚?”   林宁宁仗着哥哥姐姐不知道,胡诌道,“我们那个学校放假最晚。寒假都比大哥晚,你忘了?”   “那也不能晚半个月啊。”林安宁心说,什么鬼学校,三伏天上课,疯了啊。   林宁宁道:“明年指不定比今年还晚。”   “为啥?”林安宁忙问。   林宁宁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是我们老师的得意门生,重点培养,可能要带我去研究所。剩下的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   “知道了。那你回头多带点钱。”林安宁提醒他。   林宁宁正想说不要,一想到在几天前的那份资料,知道他大姐很有钱很有钱,就把话咽回去。   晚上,林和平上楼睡觉,林宁宁悄悄跟上去。   他自认为很聪明,三句话就把自己卖了。   林和平问:“知道了?”   林宁宁愣了一瞬间,老老实实点头,“你咋都不跟我说啊。”   “我担心你一秃噜嘴说出来,你大哥和二姐不在意,他俩再一秃噜嘴说出去,你嫂子和你二姐夫心里不舒服。”林和平道,“已经有个糟心的娘,我不想让人家知道还有糟心的弟弟和大姐。”   林宁宁被说服了,“那你别忘了转给宝宝,不然导师不敢收我。”   林和平抬抬手,“到时候再说。”   林宁宁见状,越发觉得他姐就想让他接班,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到他姐打哈欠,退出去把门关上,就想回房,听到陌生的旋律,林宁宁惊了。   三两步跳到楼下,林宁宁就问:“这次竟然不是《西游记》,也不是《红楼梦》?”   “看不看?”林安宁问。   林宁宁连连点头,看到有香瓜,“哪儿买的?”   “自己种的?”林安宁指着外面,“墙边,没看到?”   林宁宁以为是菜,一掰两半,给她一半。   林安宁转手给林平安,“晚上吃了容易胖。”   “胖就运动呗。”林宁宁咔擦咬一口,“真甜。”   林安宁提醒他,“少吃点,过几天周家伯父伯母过来。”   “究竟是几天?”林宁宁忍不住问。   八月八号立秋,立秋还有个秋老虎。   周建业的父母决定八月十四号再过来。   坐飞机比火车快太多,八月十四号晚上,林丰收就把人接来了。   周父拿着手电筒,房前屋后打量一番,比他的小院宽敞,隐隐能听到蛐蛐叫,凉风徐徐很是舒服,周父很满意。   次日清晨,跟妻子魏芝兰出去,看看西边三百米外的青潭镇,又看看看东边半里外的食品厂,周父眉头紧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盖在这儿。”   “清静吧。”魏芝兰道。   周父道,“咱们走了,和平的弟弟妹妹也走了,可就剩他们娘俩了。”   “和平又不害怕。”魏芝兰道。   周父瞪她一眼,“屋大伤魂!”   “你说怎么办?”魏芝兰没好气地问,“又不能让和平去建业那儿。即使和平愿意,县领导也不可能放人。你悄悄那个食品厂,多大啊。”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墙壁。   周父昨晚睡得很好,道:“老大说什么时候去村里?”   “九点钟。”魏芝兰道。   “我的天!”   院内传来一声惊呼。   老两口相视一眼,同时往屋里去,到门口就看到吴淼推着一辆侉子出来。   吴淼抬头看到他们就说,“姥姥,姥爷,侉子!小舅妈的,小舅妈太帅了!”   “所以?”周父不动声色地问。   吴淼跨上去,“我得试试。”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骑。”周父道。   吴淼道:“您不知道多着呢。”冲他姥爷招招手,“上来,我带你出去转一圈。”   “爸,别坐,吴淼不会。”周建军忙说。   周林林好奇地问,“爸爸会不会?爸爸,我想坐。”   “你爸爸也不会。你小舅妈会,但弟弟太小,不能坐这个。”周建军转向林和平,见她嘴角含笑,“就不怕他把你的车摔着?”   林和平道:“摔坏了正好让大姐给我买个新的。”   话音落下,吴淼就被周父拽下来。   周林林看到她大表哥踉踉跄跄,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吴淼扬起巴掌,小姑娘吓得躲到她爸身后就喊,“爷爷,表哥打我!”   吴淼放下手臂转向他姥爷,正想解释,看到他姥爷抬腿跨上去,张口结舌,“姥爷,你你你——”   “你什么你?”周父问。   吴淼指着车,咽口口水,“这是侉子,摩托车,年轻人玩的。”   周父打起来,“你姥爷我开侉子的时候,还没你妈呢。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上上。”吴淼跳上去,看到他姥爷满头白发,又想下去。   周父瞪他一眼,“坐好!”   吴淼吓得正襟危坐。   噌一声,侉子窜到门外。   吴淼吓得抓住安全带,急急道,“慢点,慢点,姥爷,咱是在乡下,不是城里。石子路不是水泥,您也不年轻——”   “闭嘴!”周父河池一声。   吴淼闭上嘴巴,一看车往西,“姥爷,错了,清河村在东。”   “镇上的路平坦,我找找感觉,再去村里。”周父在镇上绕一圈,再到家门口,就看到他妻子,儿子儿媳妇和小孙女都出来了。   周父见还有林和平,很是意外,“和平也去?”   林和平道:“我去厂里。今天不是周末,我得上班。爸,这个挺累的,别骑太远。”   周父摆摆手,“我心里有数。”   嗖一声,就窜出去。   周建军看看他爸的背影,又转向他妈,“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有数的样啊。”   魏芝兰笑着说:“你爸有十来年没碰过车,更没碰过这东西。和平,这个车能到建业那儿吗?”   林和平点头。   周建军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我爸还想骑着那个去找建业?爸,我爸快七十了,你怎么都不拦着点。”   魏芝兰心说,她也想拦,也得她能拦得住,“这话跟你爸说去。”   周建军下意识说:“我怎么说?”   魏芝兰道:“按你刚才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开文之初没有大纲,但写的过程中我有认真思考过,本想跟我其他文一样,结局和和美美大团圆。   想起写文之初,设定女主被gay骗婚,是想到现实中同妻太惨,希望她们能勇敢离婚。最后决定女主的妈一直不变,也是想到现实中遇到这种情况,妥协的多是儿女,很多人优秀的人,因为原生家庭,过得太惨   原谅我的任性。   下本《1968》男女主角没有家庭牵绊,会过的很好的,相濡以沫,幸福到老。 第84章 活得不耐烦   周建军不敢, 他爸不止会骂周建业,也会骂他。   魏芝兰问:“怎么了?”   周建军瞥他妈一眼,明知故问啊。   周建军道:“我在想给和平爸妈准备的东西带了没?”   魏芝兰想说带了, 一看儿媳妇手里空空如也, “你怎么——”   段芬芳忙解释, “爸说——”抬眼看去, 哪还有周父的影子, “爸真要去找建业?”   吴淼也想知道。   早上吃饭时,吴淼特意问过林宁宁,跟不跟他们一起回村。   周父替林宁宁回答,不回去。   吴淼当时也问过林宁宁清河村远不远。   林宁宁告诉他, 顺着门外的路, 一直往东南走四里就到清河村。   吴淼眼瞅着清河村被他们抛在身后, 而他爷爷还往南拐,再也忍不住, “爷爷,咱们还真要去找小舅?”   “去看看, 下午再回来。”周父道。   饶是吴淼有心理准备, 也惊得“啊”一声, “那还去不去清河村?”   “你姥姥去就够了。”周父道。   吴淼问:“您不去?”   “我担心到了那儿, 会忍不住跟和平的娘吵起来。”周父的脾气一向很大。   来的路上, 周父以为林和平有孕, 她娘一定会过去照顾她。   结果证明他想多了。   周父不大高兴,又想试试多年不曾骑过的侉子, 才决定让妻子去。   吴淼忍不住担心,“小舅妈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周父不假思索地说。   吴淼又问:“她娘呢?”   “管她高不高兴,咱家又不欠她的。”周父说着, 加大油门。   吴淼连忙攥住,“慢点,姥爷,宁宁说离得不远,咱们不用这么赶。”   周父道:“你姥爷我心里有数。”   周建业觉得他爸非但没数,还活得不耐烦了。   今天不是周末,林和平又不在,冰箱里也没饺子或手擀面,周建业在食堂用过早饭就去办公室。   正在接电话,听到有人说他爸来了,周建业还以为是说旁人。   直到所有人都看他,周建业才确定没听错,他老子还在师长办公室。   周建业到门外,看到万分熟悉的侉子,还在想不可能是他爸,一定是吴淼,或林宁宁带他来了。   步入室内,吴淼霍然起身,急急撇清自己,周建业简直想跟他爸切磋。   “您几岁了?”周建业咬着牙问。   周父道:“六十有九,不到七十。”   “不到七十?!”周建业拔高声音,上去抓住他爸的手臂。   师长连忙起身,“你这是干什么。”   “送他回去!”周建业嘴上这么说,并不敢使劲,毕竟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你,吴淼,他不懂事,你也不——”   周父忙打断他的话,“说谁不懂事?”   “您觉得我说谁?”周建业反问。   周父脱口道:“我觉得你说我。”   “那您还有救。”潜意思还有自知之明。   周父扬起空着的那只手。   师长忙拦下,“建业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您真有点托大。您让吴淼这孩子骑车载着你,建业,建业都不会说什么。”   周建业道:“吴淼不会。”   吴淼连连点头。   师长立即松开周父,朝外面喊,“来人!”   “你干什么?”周父忙问。   师长道:“让人去开车,我和建业亲自送您回去。”   “我不回去,我得再歇会儿。”周父甩开周建业的手臂又坐下。   周建业道:“歇过乏好自己开回去?”   周父不由地看一眼周建业。   师长见状,顿时知道他猜对了,“您就是不为您儿子想想,也得为我考虑考虑吧。那么多人看到您来找我,在我这里有个好歹,我以后还要不要去首都啊。”   周父摆摆手,“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就是来看你一下,等一下就走。”   “往哪儿走?”周建业忙问。   周父道:“去你家。中午吃什么?”   “什么?”话题跳的太快,周建业被问愣住。   周父又问,“你不做饭?”   “他会做什么饭。”师长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三百六十天吃食堂。”   周父眉头微皱,一脸的嫌弃。   周建业见状,忍不住怀疑他爸故意来气他,“让您失望了,家常菜我还是会的。”   “你会做菜?”师长猛地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道:“天天给我媳妇儿打下手,我不想学也看会了。”   周父载着外孙骑几十里路,着实有些累。歇的差不多,周父起身道,“那就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吴淼,咱们——”   “想都不要想。”周建业一步窜到外面,坐到侉子上,“你和吴淼走着回去。”怕他爸上来抢,发动起来就往后倒。   周父顿时气得想揍儿子。   师长把人请到他车上,送到小家属院门口,依然忍不住问:“中午真不去我那儿?”   周父摆摆手,“我还得在这边待几天,赶明儿再去。”说着,朝院里去。   然而,院里并没有侉子。   结合师长刚刚说的话,周父估计周建业买菜去了。   半小时后,周父听到摩托声响,循声看去,周建业骑着侉子进来,下车就把钥匙揣兜里。   周父给吴淼使个眼色。   吴淼知道,让他把钥匙抢回来。   可惜吴淼不敢,打不过他小舅。   周建业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想都不要想。饭后就找人送你们回去。中午吃什么?番茄鸡蛋面。”   “没肉?”无肉不欢的吴淼下意识问。   周建业买了两斤排骨,“蒸米饭,炖排骨,再做个番茄炒蛋?”   周父这辈子还没吃过周建业做的饭,严重怀疑他不会做,也想尝尝,“挑你拿手的。”   周建业把米蒸上,就做番茄炒蛋,这道菜出过,放钢筋锅里温着,开始炖排骨。   周父闻到肉香,不由得朝厨房走去,“你还真会?”   “虽说你没拿我当儿子,可你也是我亲爹。”周建业往锅里倒点水,盖上锅盖,就推着他爸出去,“我要是没猜错,你此时应该在清河村吧。”   周父拉张椅子坐下,“大老远过来,肯定会留我们吃饭。我一想到跟你丈母娘同桌吃饭就烦。”   “小舅,我想——”吴淼从外面进来,看着周建业,欲言又止。   周建业道:“院里孩子多,你什么都不想。食品厂院里地方大,你可以想想。”   吴淼撇撇嘴,就打开冰箱找吃的。   看到有串葡萄,他一半他姥爷一半,周建业坐在他俩对面,看着他俩吃。   周建业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对他爸说,“家里除了和平的娘,还有她爹呢。”   “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我也不想见。”周父不想再提这事,就问,“保姆找了没?”   周建业道:“我还有十几天假,到时候我回去。假期结束让和平跟我一起过来,住到满月再回去。”   “她能在这边住半个月?”周父不信,“厂里怎么办?”   周建业道:“正好是一年当中最闲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事,厂里的人也知道来这边找她。”   “可是回去之后她一个人,哪能照应的过来。”周父不由地想到几个儿女小的时候,“你姐小的时候还算听话,你妈都没空去食堂打饭。”   别说自己做饭了。   周建业也有这个担忧,“回头我问问和平。”   周父并没等他开口,被师长送回去,就问林和平打算请几个保姆。   倘若是前世,林和平得请两个。   今生这个孩子太乖,这么久了林和平还是吃嘛嘛香,以至于她总有种感觉,并不需要请保姆。   为了让公公婆婆安心,林和平就说她已经找好,不过得再观察几天,才能定下来。   老两口不知道林和平的心有多大,信以为真。   次日得知周建军和段芬芳要去村小跟孩子们补课,就带着小孙女跟上去。   他俩一走,林乐乐就和她的朋友们来找林宁宁,同来的还有三毛,来找林宁宁玩儿。   林宁宁自打回来,还没好好玩过,就对三人说,吴淼比他厉害,因为吴淼上的是师大。   林乐乐虽说已有十九,因一直在乡下,听到“师大”二字误以为里面培养的全是老师,立即抛下林宁宁,找上吴淼。   吴淼没想过当老师,但他看到他大舅每年都能歇好几个月,而他小舅一年只有二十天假,不想活的太累,吴淼才决定以后当老师。   难得有为人师表的机会,吴淼欣然接受。   吴淼过足了老师瘾,还学会侉子,他们也在这边呆有十天。   周建军段芬芳要上课,吴淼和周琳琅快开学了,哪怕周父觉得这边天大地大,想去哪儿去哪儿,也不得不带着小辈们回城。   他们走后,林宁宁和林平安的学校相继开学。   林宁宁见林和平的肚子大的吓人,就想休学,等他大外甥长大再去学校。林和平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打的林宁宁抽气,第二天就收拾行囊,带着“巨款”跑了。   家里只剩林和平一人,林和平再次搬回厂里。   八月十五最忙那会儿,孩子也没闹腾,林和平决定不请保姆,她自己带。   农历九月二十五,周日上午,林和平跟往常一样,吃过饭稍稍歇一会儿就出去走走,哪怕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一动不想动。   林安宁连忙关上大门跟出去,“姐,等等我,扶着你。”   “没事。”林和平摆摆手,就朝镇上去。   林安宁把帽子递给她,“去镇上干什么?”   “买只鸡。”预产期就在最近几天,林和平道,“你收拾一下,炖的时候多放点水,我吃个两三天,宝宝就该出来了。”   林安宁想笑,“他要是不出来呢?”   “肯定会,我和你姐夫算过日子。”林和平道。   林安宁道:“我知道你们懂,但这事还真不是——”一见林和平皱眉,连忙扶着她,“怎么了?”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肚子,“我觉得他可能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这一章 第85章 和平生了   林安宁惊叫, “什么?”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怎么——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 偏偏这时候。”急的乱跺脚, “这, 这怎么办?我我去找丰收, 姐, 你你——”   林和平朝她手臂上掐一下。   林安宁倒抽一口气,冷静下来。   “按照我说的做,沙发上的包拿过来。”林和平话音刚落,林安宁嗖一声跑屋里。   食品厂的车从大院里出来。   林安宁同手同脚跑出来, 看到车就吼, “林丰收!林丰收!”   “咋了?”林丰收连忙加大油门。   包往背后一甩, 林安宁就拽林和平,“快, 快,我姐要生了, 停——”   林丰收猛地停车, 震惊, “生了?!不是还有好几天?”   “大概等不及了。”林和平不慌不忙, “安宁, 去把门卫的妻子找来。”   林安宁疑惑不解, “找她干啥?姐,快上车。”   “丰收, 你去。”林和平吸一口气,压下腹中不适。   林安宁急的跺脚,“姐——”   “你先闭嘴!”林和平示意林丰收快去。   林丰收踩下油门, 车哄哄哄倒到厂门口,推开车门就朝里面大喊。   十分钟后,林丰收就把林和平送到县医院,“要不要我——”   “不用!”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林和平知道至少还得半小时,一点都不着急,“下了班再过来。”   可是林丰收不放心,“我送好货就过来。”不待林和平开口,跳上车就去送货。   门卫的妻子一脸为难地说:“和平,我过来不合适,这事得让你娘过来。”   “生个孩子而已,能用多少人。”林和平挤出一丝笑,“我让你过来,不为别的,跟安宁守在门外,看到医生把孩子抱出去就接过去,千万不能让孩子离开你们的视线。”   林安宁刚刚就纳闷,干嘛让门卫的妻子过来,听闻这话越发糊涂。   门卫的妻子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说:“你是担心被换?”   林和平点一下头,又深吸一口气,“进去吧。”   林安宁忙攥紧她的手臂。   林和平立即察觉到她的手在抖,顿时无语又好笑,“又不是你生,这么紧张干什么。”   “安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门卫的妻子忙问,“有没有通知周团长?”   林和平拨开安宁的手,“去给你姐夫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   周建业以前很想让林和平去部队生,但他担心孩子要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上班,院里的其他上学的上学,买菜的买菜,独留林和平一人在家。   周建业就把他师长家的电话告诉林和平。   林安宁打电话回来,看到林和平还没到妇产科,又急的跺脚,“你咋还在这边?”   林和平道:“还得一会儿。”   “宝宝不是快出来了?”林安宁说出来,看到林和平满头大汗,脸色骤变,“咋这么多汗?是不是宝宝太闹?”   林和平挤出一丝笑,安抚妹妹,“宝宝在我肚子里调整姿势,准备出来。”   “啊?那那,坐下歇会儿?”林安宁抓住她的胳膊就说。   门卫的妻子忙拦着,“不行。安宁,多走走,一下就出来了。不然得疼到天黑。”   “那就,就这么做来回走?”林安宁给林和平擦擦汗,皱着眉头问。   门卫的妻子道:“要不咋说女人生——生孩子难。”   林安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一看到林和平脸色煞白煞白,忙把话咽回去,“得走多久?”   “慢慢磨蹭到妇产科就差不多了。”林和平道。   林安宁松了口气,扶着林和平到妇产科,林和平的衣服湿透了,林安宁浑身也湿透了——紧张的,被护士推出产房,林安宁就说:“我以后都不生孩子。”   门卫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在家生的,门卫的妻子觉得生孩子除了疼,没什么难的。林和平有医护人员守着,一路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就数落林安宁,“别说傻话,女人没有不生孩子的。”   林安宁道:“我就不生。”发现产房里没声音,顿时顾不上她生不生,“怎么这么安静?”   “正常。”门卫的妻子道,“留着力气生孩子。”   “生了没?   “生了没?”   俩人同时转身看去,杨槐花的儿媳妇和金桂花的闺女大妮同时跑进来。   林安宁下意识问:“你们咋来了?不对,你们怎么知道我姐要生了?”   大妮道:“店里缺方便面,丰收送货的时候告诉我们的。没生?”   “还没有。”林安宁道。   大妮结婚两年,还未有孩子,不懂生孩子的事,抓着杨槐花的儿媳妇的胳膊问,“生了咋办?是抱回家,还是得在这边住几天?”   “你别急。”杨家媳妇抽出自己的手臂,“安宁,厂长有没有给孩子准备衣服,还有包孩子用的被子?”   门卫的妻子举起手里的包裹,“都在这里。我刚刚翻开看一下,和平准备的特齐全,连卫生纸都有。”   杨家媳妇担心她年龄大没看仔细,又检查一遍。   门卫的妻子不禁问,“你们不回去?”   “不用,店里有人。”一个做蛋糕的师傅,还有个学徒,杨家媳妇说着话,转向大妮,“去看看附近都有卖啥的,孩子生出来,厂长得吃东西。”   林和平进去之前,交代林安宁,她和门卫的妻子至少有一个人要一直盯着产房,现在又多个杨家媳妇,林安宁便说:“我跟大妮一起,我知道我姐喜欢吃啥。”   俩人出了妇产科,门卫的妻子就戳一下杨家媳妇,压低声音问,“要不要告诉她娘?”朝产房看一眼。   杨家媳妇怒上心头,“告诉她干啥?厂长她爹经常过去,回去不可能一个字不提。就算没说啥时候生,凭她生过四个也能算出来。有心早搬过去了。”   “你咋知道她爹经常去?”门卫的妻子小声问,“她爹都是晚上偷偷摸摸的去。”   杨家媳妇以前很不喜欢林和平的爹,觉得他太惧内,不像个男人。意识到她公公听她婆婆的,他们的小家也是她做主,又不好意思怪林和平的爹。   从小叔子口中得知,林和平的爹最近经常穿新衣服,让她公爹稍稍打听一下就打听到,林安宁给她买的。   林安宁老实,不敢背着林和平干什么。   杨家媳妇顿时知道是林和平的主意。   林安宁每次都买双份,纵然市里工资高,在全国老师工资都不高的情况下,她的工资又能有多高。   一涉及到钱财之物,孙氏就格外敏感。杨家媳妇不信她想不到这点。   林和平都让林安宁递台阶,她还装,杨家媳妇一想到她就烦。   杨家媳妇道:“我公公碰到过两次。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   “那是你见的少。”门卫妻子道,“咱们村的五保户,初中毕业——”   杨家媳妇忙问,“那个五十来岁的男的?初中毕业?”   门卫妻子点一下头,“就是他。”   “老村长不过上几年私塾。他初中毕业,不憨不傻,听说还很会过日子,咋可能连个媳妇都娶不起?”杨家媳妇不信。   门卫妻子道:“他娘觉得她儿子长的好,识字多,谁家闺女都看不上。他四十来岁的时候,有人给他介绍个二婚带娃的,娃很小,那女的也就二十出头,他同意,他娘让人家滚。他不愿意,他娘就以死相逼,结果就成现在这样。要不是他娘太能搞事,门卫根本轮不到我家那口子。”   这事杨家媳妇还是第一次听说,“二婚带娃不愿意,他娘还想让他娶个大姑娘?”   门卫点点头,正想说下去,产房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声。   俩人大喜,杨家媳妇连忙把东西给门卫妻子,压低声音说,“我抱着孩子,你帮和平收拾收拾,丰收过来咱们就走。”   计划生育越来越严,拿不出罚款,又想要儿子的人家,恨不得去医院偷抢。   清河村没这种事,但门卫的妻子没少听她儿媳妇和闺女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产房大门,看到医生出来,还轻轻蹭人家一下,端是怕人家把孩子藏白大褂里。   杨家媳妇把孩子包的就露一张小脸,门卫的妻子都没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端是怕有人瞧着她一个女人,上来抢孩子。   直到林安宁跟她一起守着孩子,门卫的妻子才敢给林和平换衣裳。   刚把林和平收拾干净,林丰收就来了。   架着林和平上车,直奔家去,关上大门,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林安宁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被吓得不轻,一边给忙活半天的人倒水一边问,“现在外面这么严重?”   “咱们这边还好,有食品厂和火腿肠厂。听说穷的地方,都把女娃往河里扔。”林丰收道。   林安宁瞬间想起周林林,不禁说:“不是往垃圾桶——”   林丰收道:“垃圾桶不保险,万一路人或扫大街的发现,到公安局报案,他们还得把孩子捡回去。”   “我的天!”林安宁惊呼,“女儿又咋了,周家大哥和大嫂那么有本事的人都不在意。”   大妮忍不住说:“段老师的妈就在意。”   林安宁顿时说不出话。   杨家媳妇笑着说:“别管他们怎么想。安宁,知道给你姐做啥吃不?”   “我姐的婆婆留个食单,说是首都医院的医生给写的。”林安宁打开电视机下面的柜子,“我姐夫担心弄丢了,抄了两份。他说这个食单特别科学。”   其实是周建业找部队的中医写的。   杨家媳妇一看密密麻麻很多,有些菜名她都没听说过,但她发现有荤有素,有鱼有肉,虽然不像她坐月子的时候,一顿好几个鸡蛋,三天吃一板,倒也不担心,“你姐夫想的真周到。”   周父和周家妈妈魏芝兰走的当天,就把他们的卧室收拾一遍,让林和平在他们屋里坐月子。   林和平太累,此时就在屋里歇着。   林安宁压低声音说:“她和我姐夫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啥都算计好了。包括预产期。”   “难怪啊。”门卫的妻子惊呼,“我说咋这么巧,孩子跟你姐正好同月同日生。”   林安宁忙问:“同月同日?”   “你不知道?”门卫的妻子不禁问。   预产期临近,林安宁晚上都睡不安生,哪还记得她姐的生日。   翻开日历,阳历十一月十一,正想说不是。   林安宁想到农家人都是过农历,因农历涉及到春分夏至,秋收冬藏,再看到农历日期,果然跟她姐的生日一模一样。   林安宁看向几人,“我要不要去店里给我姐买个蛋糕?”   几人相视一眼。   大妮道:“我觉得应该买。”   杨家媳妇就说:“再去县里买些菜。安宁,会不会骑你姐的侉子?顺道把我送去县里。大妮,你跟这个嫂子在这里,周同志过来,你们再回去。”   林丰收道:“我带你去吧。安宁,按照这个食单,给你姐做点吃的。”说着,就去开门,看到突然出现的吉普车,林丰收吓一跳,“你们——”车门打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不是周建业又是哪位。   林丰收很是惊讶,“这么快?”   “我媳妇都生了,还快。”周建业冲送他出来的战友挥挥手,大步往里走,“在屋里?”   “姐夫?”   “周同志?”   几人齐呼。   周建业点一下头,推开门看到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心中一突,不禁喊:“和平?”   林安宁连忙跑过去,“姐夫,小点声,姐刚睡着。”   周建业扔下提包,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温热,松了口气,“怎么不在医院住一天?”   “没敢住。”林安宁把林丰收他们告诉她的事,说给周建业听,“从医生把宝宝给杨家嫂子,一直到到家,杨家嫂子都没敢调整动作,就怕突然窜出来的人把宝宝抢走。”   周建业前世今生都没见过抢孩子的,但一想到他大侄女,健健康康,还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女娃都被遗弃,倒也能理解林丰收他们。   周建业看到躺在林和平身边的小猴子,“所以是个臭小子?” 第86章 女人当自强   林安宁他们跟林和平去首都那次, 周建军曾催过周建业和林和平,早点生孩子。   周建业就是那次说的,生女跟他姓, 生子跟林和平姓。   当时林安宁不在场, 周建业的父母这次过来, 又提过一次, 林安宁也没当真, 以为她姐夫太爱她姐之故。   看到周建业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林安宁确定他来真的,忍不住心疼暂时还不能吃母乳的小外甥。   林安宁提醒他,“姐夫, 别管臭小子, 还是香女儿, 都是我姐生的。”   “随口一说。”周建业移到儿子那边,朝小孩脸上戳一下, 手被攥住。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抬头对上一双疲惫的双眼, 又惊又喜, “你醒了?”   “浑身难受睡不着。”实在太疲惫, 林和平闭目养神, 因太疼, 听到周建业喊她, 林和平也不想睁眼,“洗手了没?”   周建业看一眼孩子, “小孩抵抗力强,没事。”   林安宁越发心疼她小外甥,“姐夫, 宝宝刚出生。”   周建业道:“你不懂,自带的,能保护他到六个月乃至一周岁。”   林安宁心说,我也不想懂,我知道你嫌弃宝宝就行了,“大姐——”   “洗手去!””林和平瞪一眼周建业,“再换身衣服。”   周建业不禁啧一声,拎着包出去。   林安宁松了口气,关上门就说:“大姐,千万千万别让姐夫碰宝宝,姐夫不喜欢宝宝,可能会把宝宝当成玩具折腾。”   林和平看到她一脸紧张的模样,莫名想笑,“你姐夫不敢。”   “他不敢打宝宝,肯定敢捉弄宝宝。”林安宁越说越不放心,“我明天就去学校请假。”   林和平顺嘴说:“陪我坐月子?”   “嗯!”林安宁使劲点一下头。   林和平抬手把她的脑袋拨的远远的,“去给我做点吃的,再让你姐夫进来。”   “你得好好说说他。”林安宁道。   林和平怀疑,她不点头,林安宁绝不会出去,无奈地抬抬手,“我知道。”   林安宁还是有点不放心,出去看到她姐夫在洗手,“姐夫,宝宝是我姐生的。”   “所以?”周建业睨了她一眼。   林安宁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地躲进厨房,随即喊大妮帮她烧火。   门卫的妻子听闻这话从屋里出来,“安宁,周同志回来,我得回——”   “回哪儿去,吃了饭再走。”林安宁打断她的话,担心她偷偷跑掉,“嫂子,墙边有菜,帮我薅青菜,咱们吃米饭,青菜鸡蛋汤。”   周建业眉头一皱,“没肉?”   “正打算去买,宝宝出来了。”林安宁实话实说。   周建业道:“你们先洗菜蒸米饭,我去买点肉。多做点,还有林丰收。”说着,就骑侉子。   生孩子的是林和平,门卫的妻子和大妮没做什么,也累得不轻,主要是精神累。   俩人都知道周建业为人大方,说是买点肉,可能得买五六斤,也没再跟他们客气。   米饭冒烟,不出俩人所料,周建业买两只活鸡,一条活鱼,还又买几斤排骨和肉。   东西递给林安宁,洗洗手就去找林和平。   林和平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睁开眼正好周建业进来。林和平道,“闩上门。”   “怎么了?”周建业问。   林和平指着胸口,“不通,帮我揉揉。”   “让他吃奶粉。”周建业不假思索道。   林和平忍不住白他一眼,“万一硬了癌变呢?”   周建业脸色骤变,“忍着点,痛就喊出来。”   “忍得了。”刚生过孩子,林和平觉得就算她的胳膊砍掉,都不会觉得疼。   周建业却舍不得,一见她皱眉就忍不住停下,“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生了?”林和平替他说。   孩子都出来了,而且林和平刚出产房,周建业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讪笑道:“没有。安宁给我打电话时,你刚进医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孩子太懂事,总共才用两个小时。”林和平道。   周建业看一眼皮肤红红的小猴子,“既然这么乖,就不给他吃奶粉了。”   林和平心说,吃不吃你说了也不算。   “像你还是像我?”林和平问。   小孩的五官挤在一起,周建业看不出来,“像你也像我,反正不像以前那俩棒槌。”   “嘶!”   林和平倒抽一口气。   周建业连忙停下。   “别停!”林和平道,“一鼓作气。”   周建业不舍得,又担心林和平生病,不禁瞥一眼他儿子,“以后长大了不孝顺,老子打断你的腿。”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   林和平惊觉不好,就听到小孩吭哧吭哧要哭。   朝周建业手上一巴掌,林和平瞪着眼睛看着他,“瞎说什么!”   周建业吓一跳,瞧着小孩睁开眼,“肯定是饿了。你回来得有两个小时了。我去给他泡奶粉。”不待林和平开口就往外跑。   林和平把孩子抱起来,小孩瞬间就不哭了。林和平心底很是意外,待周建业进来,就把孩子递给他。   周建业眉头紧皱,“给我干什么?”   “做个试验。”林和平压低声音说,“你抱着他去客厅,待五分钟。”   周建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想配合,一看到林和平面无血色,还透着疲惫,就忍不住把孩子接过去。   到客厅三分钟,小孩就吭吭唧唧要哭,周建业连忙喊,“和平——”   “是不是哭了?”林和平忙问。   周建业进来,“对。”瞥一眼小不点,“一个男孩子,这么爱哭,长大——”   “给我!”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周建业以为她不高兴听到这些话,把孩子递过去,小孩瞬间不哭了,周建业惊得张嘴,“他,他这是……”   “能感觉到我是妈妈。”林和平一边喂奶一边说,“之前我就觉得不用请保姆。”看一眼闭着眼睛喝奶的小孩,“看来我没猜错。”   周建业不乐观,“两分钟都不够你上厕所的。”   “他这是醒着,睡着了能撑一会儿。再说,洗衣做饭的时候,把他搬到我身边,估计也不会哭闹。”林和平道,“先前睡在我身旁也没哭。”   周建业嗤一声,“他倒是聪明,知道该讨好谁。”   “讨好你有用吗?”林和平笑着问。   没用!   周建业心中腹诽,面上不显,“真不用请保姆?”   “不用。我买了尿不湿,衣服用洗衣机,门卫跟他妻子也能帮我看一下,忙得过来。”林和平见小孩不想吃,奶瓶递给周建业,“再过些天,安宁就放假了。”   周建业和林和平身上都有秘密,听闻这话又想到林平安比林安宁放假早,就不再劝。   扶着她去一趟厕所,把她的脸手擦干净,就去厨房端饭。   大妮注意到周建业自打回来就没停过,忍不住羡慕,“周团长真好。”   林安宁把焯过水的排骨倒锅里,顺嘴问:“你丈夫不好?”   “不可能像周团长这样。”大妮道。   林安宁道:“那就别给他生孩子。”   门卫的妻子不禁皱眉,“安宁,这话不能说。”   “咋不能说?大妮又不用他养。”林安宁道,“嫂子,现在跟你们以前不一样。时代变了,思想还跟以前一样,受罪的是自己。甭说大妮这么年轻,就是你,能赚钱,我那个哥敢打你,我也支持你离婚。”   门卫的妻子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反驳,“离了婚去哪儿?”   “在厂里啊。”林安宁道,“不想做事,就去林向前那儿。他是他爹养大的,也是你生的,应该给你养老,这是他的责任。大妮要回娘家,我保证她弟弟妹妹双手赞成。”   大妮的弟弟只比她小两岁。她刚嫁人,她弟弟就娶妻了。   她弟妹惦记着去食品厂做事,也没敢生孩子。   大妮听闻这话,道:“安宁姑说得对。每次我回村,可能也跟我都拎着吃的过去,见到我跟见到她亲姐似的。”   门卫的妻子不禁说,“可是这个社会对咱们女人,特别是离过婚的女,特别不好。”   “没看出来。”林安宁摇摇头,往锅里倒点水,就把泡发的菜倒进去。   大妮跟着点头,“我也没看出来。”   门卫的妻子就想举例。   周建业进来,把林和平吃完的碗递给安宁,笑着对她说,“有和平在,大嫂,说破嘴也没用。”   门卫的妻子下意识问,“和平咋了?”一想到林和平二婚,不甘心,依然忍不住说,“和平属于特别。”   林安宁道:“每个人都是特别的。现在的年月,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就不用受男人的气。不信你问我姐夫。”   周建业笑了笑,回堂屋。   林和平看到他满眼笑意,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妹正给门卫的老伴儿洗脑,女人当自强。”周建业想起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又想笑,“估计最多一个小时,她就能被你妹说服。”   林和平不由地想起,前世家暴都不敢离婚的妹妹,忍不住问:“真的?”   “有必要骗你吗?”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摇头。   周建业道:“就怕走向另一个极端。”   “什么意思?”林和平不解,“家暴她以后的爱人?”   周建业摇了摇头,“男女力量悬殊,单方面不可能。顶多互殴。”看一眼小猴子,“你爹娘还不知道?”   “没顾得通知他们。”林和平道,“门卫的妻子下午回厂里,估计会说。”   她突然消失大半天,明知没人拐骗老太婆,门卫也挺担心。   三点左右,门卫的妻子到厂里,一说林和平生个大胖小子。门卫比听到他孙子出生还高兴,拿着钱就去镇上。   逢人就说,他们食品厂有后了。   此时有种政策,父母工作三十年,儿女可以接父母的班。   食品厂在外人看来乃国营单位,别人听门卫这么说,也没觉得林和平把食品厂当自家的。   如今九成的人潜意识认为女儿是人家的,只有儿子能养老送终,纷纷夸林和平是个有福的。   这些林和平都不知道,因屋里院内全是来自食品厂的工人,其中清河村的那些人,仗着跟林和平关系近,挤进林和平房间。   离林和平最近的当属她二婶。   王氏盯着呼呼大睡的小孩,一个劲咂嘴,“宝宝真俊!瞧瞧小脑袋,跟宁宁小时候一样,将来肯定是个聪明的。眉眼像他爸,不愁找不到媳妇。鼻子像你,跟你一样有福。”   林和平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眼睛都没睁开,您怎么看出像他爸的?”   “不用睁开,轮廓就像。”王氏说着就找周建业,“咦,建业人呢?”   林和平没好气地说:“被你们挤出去了。” 第87章 证据确凿   王氏顿时无比尴尬, 张了张口,看到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余晖, 故作恍然大悟, “这么快天就黑了。和平, 你二叔还不知道, 我得回去告诉他。赶明儿再来看你。”一边推挡着路的人一边说:“走了, 走了,和平又不会跑,明儿再来也不迟。”   众人不乐意,因王氏进来就挡在孩子面前, 她们都没能看清孩子是黑还是白。   可林和平脸上写满不快, 又想到她刚刚说的话, 冲林和平笑笑就跟着王氏出去。   一众人到大门外,看到周建业双手插兜, 面向南方发呆,下意识想问, 他站在这儿干什么。   再次想起林和平说的话, 王氏尴尬的笑不出来——为了看新生儿, 把孩子爹挤到门外, 整个青苗县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   周建业道:“二婶怎么不再待会儿?”   “不了, 不了, 你二叔一直不见我该急了。”王氏想嘱咐周建业两句,猛地想到院里的鱼和鸡, 意识到周建业比她还会伺候人,把话咽回去,“这几天别让和平碰冷水。天气冷, 容易得风湿。”   周建业点一下头,“我妈也是这么说的。”神情一怔。   “咋了?”王氏忙问。   周建业道:“忘了告诉我爸妈。我去厂里打个电话。安宁,鱼收拾一下,给你姐做鱼汤。”说完就朝厂里跑。   王氏听闻这话,到村里就朝她大哥大嫂家去。   七点左右,林安宁给林和平炖的鱼汤刚盛出来,就听到敲门声。   周建业一边抱着孩子喂奶一边说:“进来,门没锁。”   话音落下,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老头。   周建业毫不意外,“吃饭了吗?”   “谁呀?”林安宁从林和平房里出来,看清来人忙迎上去,“吃饭了吗?我没还没吃。”不等他开口,“先进屋,我去盛饭。”   林老汉下意识想拒绝,一看到周建业怀里的孩子,顿时被孩子吸引过去,“这就是,就是……”   “林周周。”周建业道。   林老汉张了张口,难以相信,“真跟我们姓啊?”   “不是跟你们,只是跟他妈姓。”周建业提醒他。   林老汉想解释和平是他闺女,跟他姓林,不知为何又觉得尴尬,“……挺好,挺好。小名叫周周,还是大名叫这个?”   “小名周周,大名林周一。”周建业道。   “周建业!”   带着满腔怒火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   周建业连忙解释,“你我唯一,名字简单,考试的时候就像写两个字——”   “你给我闭嘴!”林和平说出来又不放心,“安宁,宝宝的出生证明给我。”   林安宁不禁瞥一眼她姐夫,高声问:“要那个干什么?”   “我去给宝宝上户口。”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禁啧一声,“心眼真多。”   “你不多,缺心眼,给儿子起个名叫周一。”林和平没好气地说。   周建业看一眼怀里的小孩,“儿子没意见。”   小孩嘴边的奶流出来,周建业知道他是吃饱了,递给林安宁。   林老汉伸手接过去,“咋给他喝奶粉?”   “和平那个还得过两天。”周建业实话实话,“这孩子困了饿了不找和平,醒的时候不能离开她太久。您看一下,我就把他放屋里。”   林老汉过去,发现小孩的眼睛动了一下,“能看清人?”   周建业道:“不能,但能感觉到有团影子朝他靠近。”   林安宁很是意外,“姐夫咋连这些都懂?”   “我和你姐只能要一个孩子,必须得做足功课。”周建业说的煞有介事。   林老汉来的路上还担心年轻人不会养孩子,他要不要帮着照顾几天,闻言出乎意料又觉得正常,毕竟俩人聪明,不懂也会问别人。   林老汉看着孩子穿着小棉衣,“和平做的?”   “我妈做的。”周建业道,“两套这么大穿,两套寒冬腊月穿,还有两套明年开春穿。”   林老汉恍然大悟,“我忘了你爸妈来过。他——”一看到小孩瘪嘴,急忙问,“是不是要哭?”   周建业点点头,就把孩子送过去。   林老汉跟到门口,看到孩子躺在林和平身边就吧唧嘴巴自个玩儿,不禁说,“真跟你说的一样。这么小咋就知道谁是妈啊。”   林安宁接道,“大概靠气味。爹,姐夫,吃饭把。”   “我吃过了。”林老汉摆手。   周建业道:“从村里到这边将近五里路,吃得饱饱的也该饿了。”   “对的。爹,喝鱼汤。给姐做的没盛完。”林安宁把炖鱼的小锅端到桌上,就给林老汉盛汤。   林老汉忙说:“留着给你姐吃。”   林安宁看一眼周建业,“姐夫说明天做新的。”   林老汉习惯性想说没必要,一想到周建业给他们买东西,都要求他们尽快吃完,事关孩子,肯定不会让林和平吃剩的。   林老汉很高兴周建业对他闺女这么好,“对,要做新的。”   “那你喝吧。”林安宁顺嘴接道。   林老汉端起碗喝一口又放下。   “不好喝?”林安宁忙问。   鱼汤被林安宁煮成乳白色,要不是怕吃多了胖,林安宁都想喝一碗。   林老汉道:“好喝。我——我就说想……”不禁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笑着说:“又没外人,您想说什么都行。”朝卧室方向看一眼,压低声音说,“担心她听到生气,小点声。”   林老汉摇头,“不会的。我就想说,你看你们都有孩子了,安宁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说完就看周建业。   林安宁见状不禁问:“让姐夫给我介绍?他认识的都是军人,我不要。”   林老汉真没这个意思。他是觉得让林安宁去县里复读那一年的钱是周建业出的,林安宁能有今日,多亏周建业,他是个当爹的,也不能越过周建业。   林安宁的态度让林老汉觉得她像是嫌弃军人,顿时忍不住生气,“军人咋了?”   “军人挺好。”林安宁提醒他,“但我在市里教书,就算买个摩托车,过去一次也得骑小半天。再说,像姐夫这么大年龄,单身的肯定离过婚。不是每个二婚男都跟姐夫这么好。对吧?姐夫。”   周建业笑了。   林安宁道:“我说对了。”   “可以找个没结婚的。”林老汉道。   周建业见她真不想,就说:“年纪轻轻的家属没法随军。即便跟我一样军校毕业,也得在部队待几年。”   “还有一点姐夫没说。军校毕业的少,脾气好且家里没啥乱七八糟的事的就更少了。咋可能轮到我。”林安宁往卧室方向看一眼,“要不是姐下手快,姐夫也轮不到她。”   林和平想跳起来打人,“什么叫我下手快?”   “本来就是。”林安宁嘀咕一句,转向她爹,“对象我会找的,您别瞎操心。”   林老汉问:“你一个年轻姑娘,咋找?”   这事周建业有经验,因他见过不少。   周建业道:“学校领导会帮她找。指不定明天到学校,就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林安宁闻言连连点头,试图糊弄过去,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次日上午到学校,没忍住跟同事分享一下家里的喜事,就被同事催婚。   下午刚下课,就被同事告知,给她介绍个对象,隔壁一中初中部的老师,大专院校毕业。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周六下午到家,就被她姐夫看出来。   林安宁跟看怪物一样瞪大眼睛问,“你听谁说的?”   前天下午连上两节课太累,不想做饭,去有家食品店买面包,杨槐花和金桂花拉着她聊天,她都没跟俩人说。   林和平笑着说,“不光你姐夫,我也知道。”   林安宁猛地转向她,“林丰收?”   除了整体开着车到处送货的林丰收,林安宁想不出还有谁能碰到她和男人一起逛街。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告诉她?   周建业微微颔首。   林和平坐直,伸手扯住林安宁脖子上的围巾。   林安宁吓一跳,“你你干啥?”   “哪来的?”林和平松开就问。   林安宁张嘴想说,我买的。   林和平指一下周建业。林安宁没懂。   周建业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   林安宁懂了,当初她姐让她给林宁宁织围巾时,还提醒她多买点毛线,给自己也织一套。   林安宁买的黑色的,林和平建议她把黑色的给林平安,年轻女孩要用红色的,喜庆,也衬肤色。至今林安宁还记得,她想她姐俗。   思及此,林安宁尴尬了,慌忙拿掉围巾,“我的围巾洗了还没干。”   “我怎么记得你有两条。”林和平道,“除了最早的那条黑的,还有一条肤色的。这么巧都洗了?”   林安宁的脸刷一下红了。   林和平见状,瞪她一眼,证据确凿,还不承认。   周建业开口问,“上周还没影,这周连礼物都收了,安宁——”   “我不要的,他,他说要是,那什么了再还给他。”林安宁说完,飞快看一眼她姐,见林和平依然没什么表情,连忙补一句,“他还说,连围巾都不要,就是不想跟他处处。他都这么说,我能怎么办啊。”   林和平问:“你是在问我?”   林安宁正想点头,又担心她姐揍她,虽然她不知道为啥揍她,毕竟,这条围巾真不值钱。林安宁转向周建业,“我在跟姐夫说。姐夫,你是男人,你说我要是不收,你会不会很失望。”   周建业认真想想,“会的。”   林安宁松了口气。   周建业又道:“本以为用一条围巾就能把你套住,结果你不入套,非常失望。”   林安宁的呼吸骤停,脸上的笑容凝固。 第88章   林和平故意问:“怎么了?”   “我——”林安宁看到手里的围巾, 总感觉围巾在嘲讽她——蠢!   周建业道:“大概在想怎么还给人家吧。”   林安宁猛地看向她姐夫,只因她刚这么想,正打算问他们, 是不是该把围巾还回去。   “真是这么想的?”林和平不禁问。   林安宁想点头, 但她姐的表情告诉她不能还回去。   “不然呢?”林安宁惴惴不安问她姐夫。   林安宁很怕周建业, 但她姐夫不会动手, 她姐会。   林和平问:“几岁了?”   中间休学一年, 又复读一年,虽说去年才毕业,但林安宁也不小了,二十六周岁。   孙氏管得严, 辍学上班那一年, 林安宁都没敢跟异性说过话。   每月的钱上交, 同事周末去县里逛逛,囊中羞涩的林安宁不敢去, 自然也没几个朋友。   后来忙着学业,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以至于在感情方面都不如, 初中和高中极其受欢迎的林宁宁。   大学不受欢迎, 因林宁宁他们系男人多如狗, 女人三两只。   林安宁的嘴巴动了动, 啥也不敢说, 只能用眼神像她姐夫求救。   “对方干什么的?”周建业问。   林安宁忙说:“市里的人,比我大一岁, 二十七,初中数学老师,跟大哥那么高, 比姐夫矮一点。长得——”看一眼周建业,“没法跟姐夫比,但,但他绝不丑。人品——”想说挺好,一看到围巾,“认识没几天,还不清楚。”   林和平闻言便知她跟那个男人没啥感情,不然一定会说他挺好的。   刚交往就给买围巾,凭这一点也值得林安宁说个“好”字。   周建业也听出来林安宁之所以收围巾,确实盛情难却。   大学难考,师范毕业就能分配——铁饭碗,以至于师范类大专院校,比林平安的林大普通本科还难进。   周建业就问:“工作体面,城市户口,学历高,长得不矮也不丑,怎么就轮到你了?我没有说你不好,一中有初中有高中,没有一百个老师,也有八十,完全没必要往外找。”瞥一眼她手里的围巾,“你和他之间,好像还是他比较主动。”   林安宁被问懵了,不禁转向她姐。   “问我?”林和平问。   林安宁不敢,“像姐夫这样说,他,他没必要送我这个啊。”   周建业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道:“想说就说。”   “我猜有以下几点,首先那个男的鸡贼,把你套出,就不好意思要彩礼,要求三大件之类的。其二急着找对象,对你很满意。第三,他或者家里有问题。介绍人是你同事,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不小。”周建业道。   林安宁心里发慌,“你一口气说完。这样我还怕。”   周建业道:“比如订过婚,因他妈或他爸难缠,对方跟他不愿意,而一中的人都知道,所以只能往外找。还有一点,知道你姐是林和平。”   林安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同事只知道我姐在县计生办工作。”   “还不算太傻。”林和平道。   林安宁没心情理她姐,“依姐夫看是哪个?”   周建业仔细想想,“急着找对象追不可能。担心要彩礼,这个以他的工作,出得起,也不大可能。”   林安宁不由地想起她姐以前经常说的话,她娘不改改吝啬的性子,她未来大嫂倒追的她大哥,将来也会跟她大哥离婚。   “不会跟娘一样,恨不得一家几口就做几块肉,多吃一块都不行?”林安宁试探着问。   林和平道:“问清楚他爸妈干什么的,让和乐打听打听。”   “真跟咱娘一样咋办?”林安宁问。   林和平看向周建业,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周建业道:“像我刚才说的,他没得挑,他家也没得挑,刚毕业那年就该结婚了。有问题的是他妈,好过他本人。”   林安宁摇头,“他只有一个姐姐,好像还在申城。他和父母在市里,跟独生子没两样。”   “那就更好办了。”周建业道。   林安宁没听明白。   林和平道:“只有他立场坚定,他妈想闹都闹不起来。”   “那你为啥让咱娘改?”林安宁脱口而出。   林和平噎了一下。   媳妇儿被怼,周建业该生气,但他却很想笑,“因为平安老实,说难听点就是跟你爹一样怂,觉得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姐不带头反抗,他得窝囊一辈子。”   林安宁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因四年前的她也不敢反抗,除了逆来顺受惯了,还因没钱没学历没技术没底气。   林和平接着周建业的话说:“其实也不用全指望他。你从一开始就表明立场,对自己说,敢欺负我,老娘跟你离婚,孩子我自己养。也能把他妈调/教的孙子一样。”   林安宁还没想那么多,忍不住问:“比如?”   “他如果请你去他家吃饭,不用帮他妈摘菜,也不用帮他妈洗碗。他要是敢跟你说,他妈嫌你不懂事。你就说,你妈才不懂事。我不过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妻子,去你家做客,就是客人。你家以前都是让客人摘菜洗碗。”林和平道。   林安宁以往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到别人家勤快点,不能让人家觉得她懒,觉得她没家教。   “姐夫,姐没开玩笑?”林安宁问周建业。   周建业道:“没有。你会做饭,他让你做,你也别做,就说你姐家都是你姐夫我做饭。”   “可是你不会啊。”林安宁道。   周建业噎了一下,“你胳膊肘子朝哪儿的?”   林安宁不由地找她姐。   “别看你姐。”周建业道,“我和你姐跟你们的情况不一样。你姐一开始就知道我盐糖不分。再说,你走的这几天,可都是我做的饭。我家情况也跟大多数人家不一样。我爸就会欺负我,恨不得我天天做饭。他爸妈估计是把他当祖宗供着。婚前不会,婚后更不可能学。”   林安宁似懂非懂。   林和平道:“不能心软。虽然你姐夫脸皮特厚——”   “媳妇儿,说什么呢?”周建业转向他问。   林和平瞥他一眼,“也有个优点,该懂事的时候特懂事。但这种不多,你不能指望对方改。你想找个合眼缘的,或许很容易。但你想找个样样都能让你满意的,不可能!里都没有一开始就让女主很满意的男主角。琼瑶的《一帘幽梦》看过没?费云帆对紫菱很好,但比紫菱大很多,都可以当她爹了。”   周建业道:“你姐说的多,其实终归一句话,坚持到底,胜利的就是你。”   “我明白了。我不改,他要么分手要么改。”林安宁看一眼手里围巾,“可是这个咋办?”   林和平道:“买一支价格差不多的钢笔送给他。市百货商店有卖的。”   “我知道,宁宁就用市里奖的钱买过,比我这个围巾还贵。”林宁宁跟林安宁显摆的时候,林安宁都想揍他,好日子没过三天就开始作。   可那些钱也是林宁宁辛苦赚的,跟工人靠体力不同,他靠的脑袋,努力三年奖赏一下自己,无可厚非。   林和平道:“还有钱吗?”   林安宁点头。   周建业道:“他请你两场电影,你请他看一场。他请你吃三顿饭,你回请一顿,稍稍好一点。明白吗?”   “不是他请我看几场,我回请几场吗?”林安宁问。   林和平微微摇头,“不需要。他真想给你交往,就乐意给你花钱。你算这么清,他会有一种挫败感,还有可能觉得你并不需要他,或者你太过理智。爱情会让人意乱情迷的。”   “你们好懂。”林安宁不禁说。   林和平呼吸一窒。   周建业见她脸色变了,忍不住笑出声。   林和平抓起儿子的尿不湿就砸他。   周建业接住,放在儿子身边,留孩子等一下用,“你姐不懂,不过见得多罢了。回头自己多想想,别以为人家给你一副手套,真担心你冻着了。极有可能希望你为他洗衣做饭。这种事不能干。咱家都不需要你用手洗衣服。”   林安宁连连点头,还想说什么,肚子咕噜一声,“姐,晚上吃什么?”   “爹这几天胆肥了,傍晚就敢过来,做点热汤给他吃吧。”林和平道。   林安宁忙问:“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周建业起身指一下儿子,“这个臭小子不乐意他抱,他就坐在屋里看着,也能看一个小时。”   村里像林老汉那么大的人,都快当曾祖父了。   林安宁能理解,“没跟娘打架?”   林和平道:“爹不想让她,她讨不到便宜。”说着,猛地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道:“臭小子拉了?”   “我爹这几次过来,好像都没抽烟。”林和平道,“你发现了没?”   周建业没有,但她这么一说,还真是的,“这几次来都没带他的大烟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医生让他戒烟?”   林安宁道:“不可能!我爹三十年烟瘾,让他戒掉,能要他的命。” 第89章 慈母多败儿   夫妻俩相视一眼, 同时转向呼呼大睡的小孩。   林和平抬起下巴示意周建业,你先说。   周建业道:“我觉得是因为他。”   “可是也不可能,他不懂吸烟有害健康。”林和平道。   林安宁听的糊里又糊涂, 忍不住问, “你们是在说爹吗?”   “咱家只有他抽烟, 除了他还能有谁。”林和平道。   林安宁:“回头他过来, 我直接问。只做汤, 还是再炒个菜?”   周建业和林和平早上喝的粥,中午吃米饭和菜。林和平不想再吃菜,而汤又能让人浑身暖洋洋的,就说:“鸡蛋汤放点粉丝, 再热几个馒——”   “建业, 建业, 院里没人咋不关门?”   疑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林安宁霍然起身, 出去看到真是她爹,眼角余光瞥到墙上的挂钟, 五点还差一刻, 不禁转向林和平, “还没到五点。”   “现在信了?”林和平问。   林安宁点一下头, 迎上去, “我刚回来。爹, 冷不冷?”   穿着厚厚的绿色棉大衣的林老汉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白气,笑着说, “不冷。你冷不冷?”看到林安宁身上的羽绒服,“这个不暖和,没你娘做的棉袄暖和。”   “城里人都穿这个。”林安宁看一眼身上的长款羽绒服, “大棉袄是暖和,但会被学生嫌弃。同事也会在背地里说我土。”   林老汉想象一下,所有人都穿着皮棉鞋羽绒服,他闺女穿着大棉袄花棉鞋,跟家雀落入凤凰堆似的,确实不大好。   “吃饭了吗?”林老汉问。   林安宁道:“正准备做。爹,帮我烧火,宝宝拉了,姐夫在给他擦屁股。”   周建业的手抖一下,水洒到桌上,不禁看向林和平,“这个满嘴胡扯的是林安宁吗?”   林和平笑着说:“要不你出去看看?”   “不去,这会儿应该在审你爹。”桌上的水擦干,周建业端起杯子喝两口,坐到孩子身侧,“以前那个混账一天顶多睡十六个小时。这个臭小子一天能睡二十个小时,要不要去医院给他看看?”   林和平转向儿子,“你把他抱出去,他一天顶多睡十二个小时,哭六小时。”   “真不用?”周建业戳一下小孩软乎乎的小脸,“可别是个傻的。”   林和平顿时想打人,“你是他爹吗?”   “不是!是他爸。”   林和平噎了一下,朝他身上推一把,“离我们娘俩远点。”   “动了,动了。”周建业忙说。   林和平道:“你少糊——”低头一看,小孩的小嘴动了,不禁瞪周建业一眼——闭嘴!   周建业从床上移到椅子上,就喊,“林周周,林周周——”   林和平抄起尿不湿砸他。   然而,这次没容林和平扔出去,手就被按住。   林和平压低声音说:“松开!”   “先把他弄醒。”周建业道。   林和平道:“哭了谁哄?”   “你爹哄。”周建业小声说,“你爹这几次过来,这个臭小子都在睡,现在不把他弄醒,今天又得睡过去。别忘了,再过几天,你就得跟我回部队。”   林和平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碰到这么乖的孩子,还是她生的,林和平不舍得。   “等安宁做好饭也不迟。”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禁瞥她一眼,欲言又止。   林和平道:“想说什么?”   “慈母多败儿。”周建业说完,就往外跑。   林和平气笑了,“有种别跑!”   “我去看看安宁做什么吃的。”周建业腿长步子大,话音落下,人已到厨房。   看到林老汉在烧火,周建业掀开锅盖,里面只有几个馒头,把剩菜放屉子上,又去拿八个鸡蛋。   林老汉一看半盆鸡蛋,忍不住说:“拿这么多干啥?”   “再不吃就坏了。”周建业这次没胡说,“早几天门卫两口子、二叔二婶、老村长,还有那个杨槐花、金桂花,好像还有,都提着鸡蛋来看和平。多的有一百个,少的也有三十。好像都是自家的鸡下的蛋。也不知存多久了。”   林老汉吃惊,“这么多?”   “是的。”周建业指着柜子旁边的桶,“这里有半桶,屋里还有一桶。   林老汉看到高高的铁皮桶,一桶能放两三百,不禁说:“你有没有记下来?赶明儿人家办喜事,也好还回去。”   “不用。”周建业道,“大概怕和平让他们拿回去,除了鸡蛋,只有粉丝,好像还是找村里人买的,不值钱。”看到林安宁洗好菜,朝林老汉那边使个眼色。   林安宁轻轻摇一下头。   周建业搬个板凳坐到林老汉身侧,佯装疑惑地问,“您的烟袋呢?”   “啊?”林老汉正往锅底下塞木柴,愣了一瞬间才明白,“在家。”   周建业道:“戒了?”   林老汉不假思索地道:“没有。”说出来,神情一怔,紧接着道:“就是,就是——”   “娘给你藏起来了?”林安宁忙问。   林老汉的神色顿时变得很尴尬。   砰一声,菜盆扔到案板上。   周建业和林老汉俱吓一跳,抬眼看去,林安宁双手叉腰,跟个斗鸡似的。   周建业明知故问,“怎么了?”   “爹,是不是?”胆肥了的林安宁没理她姐夫,“你过来看宝宝,我娘不高兴,干脆把你的烟袋藏起来。你一会儿不抽就受不了,想来也不敢过来是不是?”   林老汉道:“不是!”   “那是什么?”林安宁盯着她爹。   周建业想到他的烟袋嘴好像是汉白玉的,试探着问:“打架摔坏了?又没有卖的,索性不抽了?”   林老汉不禁转向周建业,眼中尽是意外。   林安宁见状忙问,“姐夫猜对了?”   老烟枪戒烟,很要命。   林老汉这么大年纪,说句不好听的,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林安宁很希望他戒烟,多活几年,也不舍得他遭这个罪。   林安宁问:“你那个卷烟的东西呢?也给你摔了。”   “卷的味儿不对。”烟瘾上来,林老汉会抽一根。   林安宁道:“回头我再给你买个。”   “没卖的。”林老汉脱口而出。   周建业见他着急的模样,顿时想笑,亏得他们刚刚还以为他为了宝宝,一下子戒了。   现在想想也不可能,戒烟要循循渐进,否则跟挖他的心没两样。   周建业道:“镇上没有市里有。市里也没有就让安宁给你买几包,别自己做了。你自己卷的烟味儿太重,宝宝闻着受不了。”   林老汉瞬间把想拒绝的话咽回去。   周建业道:“我去看看宝宝醒了没有。”   到卧室就把打听到的事告诉林和平。   林和平问:“没问因为什么打架?”   “估计是你爹让你娘过来,俩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摔的。”周建业道,“你爹可能觉得丢人,刚才都不好意思说。你权当不知道。”   林和平不禁朝清河村方向看一眼,“我姥姥快九十了,等她死了,我就不信我舅舅和舅娘还给她撑腰。”   “你姥姥要是活到百岁呢?”周建业问。   林和平的脸色变了变。   周建业不禁说:“不会吧?”   “以前九十八。”林和平道。   周建业张了张口,难以置信,“你大舅都没活过她?”   “除了我娘,几个儿女全被她熬死了。”林和平道。   周建业很早以前听林和平提过,“那就是她走后,你娘也没撑几年。”   林和平点一下头,就看向周建业,“按理说脾气那么倔的人,很容易气的中风,一命呜呼啊。”   “这点看基因。”周建业道,“我妈天天吃得好穿得好,就不如你娘身子骨硬朗。过几天我去看看吧。”   林和平眉头微蹙。   周建业没等她开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告诉你爹。”转过身,又转回来,指着小孩,“别让他睡了。”   “滚!”林和平吐出一个字。   小孩动了一下,周建业跑到门口,就看到他儿子睁开眼,孩子的娘抄起枕头就要砸他。   周建业拔腿就跑,到厨房就问:“饭还得多久?”   “鸡蛋熟了就好了。”林安宁道。   周建业倒些热水洗洗手,示意林老汉去卧室。   林和平听到脚步声正想骂人,一看是她爹,连忙把瞪出去的眼睛都收回来,抱起孩子,“爹,宝宝醒了,你抱抱他,我穿棉衣。”   林老汉惊呆了。   周建业抱起小孩放他手里。   林老汉清醒过来,慌忙抱住,“他是不是饿了?”   林和平不禁看向周建业。   周建业摸摸鼻子,“睡够了,想出去看看。外面风大,您别出去,到院里让他看看天,就把他抱回来。”   然而,没睡够的小不点到院里就哼唧。   林老汉忙说:“不哭,不哭,你娘在,在——”   “爹,你说妈妈。他听不懂娘。”林安宁端着馒头出来提醒。   林老汉连连点头,“妈妈一会儿就来,一会儿就来。”   小孩瘪嘴就哭,林老汉顿时慌得朝屋里跑。   周建业伸手接过去,朝他儿子屁股上一巴掌,“哭什么哭?”   林老汉心疼极了,“建业,不能打,这么小的孩子啥都不懂。除了睡和吃就是哭。”   “他装的。”周建业一手托着儿子,一手指着小孩,“再哭我把你扔垃圾桶里。”   小孩“哇呜”一声大哭出来。   林老汉急的想伸手,又不敢硬夺,“不能这么大声,建业,会吓着他的。”   周建业道:“不会的,我儿子,胆子大。更何况两岁之前都不记事。”   林老汉环视四周,想找东西,看到林和平出来,“和平,孩子哭了,快哄哄他。”   “没事。”周建业再次开口,“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再说,多哭哭还能练肺活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6 20:00:00~2020-12-1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咚来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糖南瓜粥 30瓶;瘦瘦、单莉莉、心生、拖延大王、yeh、庭庭 20瓶;31071857 18瓶;婷、我家有萌宝 15瓶;扬小月 12瓶;韩奕辰、猫球球的亲妈、26193835、叶修、宇云 10瓶;30178818、45697220、梦里啥都有、一一、天若有雨天不情 5瓶;莫陌、teresa 4瓶;来口□□ 3瓶;西柚、淡、排骨汤泡饭 2瓶;花舞人间、emilyloveread、ping、善逸的猪头、47778463、西散人、来自珠峰的星星、琉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林和平没好气地说:“我怎么不见你每天哭一场练肺活量。”   “我够了, 不需要。”周建业看一眼“哇哇”不止的儿子,“他还小。”   林和平伸手把孩子夺走,朝他腿上踹一脚。   林老汉吓一跳, 连忙劝说, “和平, 建业也是跟孩子玩儿。”   “爹, 别管他们, 过来吃饭。”林安宁道,“姐刚生完宝宝,又抱着宝宝,能使多大劲儿啊。姐夫皮糙肉厚, 你往他身上踹, 也跟挠痒痒差不多。”   周建业揽着林和平的肩膀, “听到你妹说什么了没?”   “皮糙肉厚。”林和平睨了他一眼,“不对?”   周建业干咳一声, 松开她朝饭桌走去。   林老汉很是担忧的看看林和平,又看了看周建业。   林安宁过来把她爹拉走, “闹着玩儿呢。”注意到外甥睫毛上的泪水, 小脸上尽是委屈, “宝宝, 别哭啦, 回头让你大舅小舅帮你报仇。”   去年林宁宁回来的晚, 走得早,以至于林老汉没能见到他儿子。   听闻这话, 林老汉就问林安宁,“宁宁啥时候回来?”   “腊月中旬。”林安宁递给她爹一碗鸡蛋汤。   林老汉没接,“我们晚上吃的也是这个。”   “鸡蛋汤?”林安宁怀疑她听错了。   林老汉点头, “对!放两个鸡蛋,我跟你娘一人一个。”   林安宁不禁往外看,今天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以前她姐给钱,让她娘一人一个鸡蛋,她跟她哥要是不在家,她娘就做两个——姐一个,弟一个,连自己都不舍得吃。   以前林和平上一天班,晚上只能吃白面疙瘩,还是缺油少盐的。   冬天没什么活儿,林和平以为她娘吃过午饭就窝在床上,结果不但没有,还给她爹做饭。   林和平忍不住问:“我娘终于知道钱那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不全是。”林老汉道。   周建业道:“鸡蛋是亲戚送的。”   林老汉再次摇头。   林安宁急了,“爹,到底咋回事?”   林老汉也说不准。   周建业开口问,“您的烟袋嘴是什么时候坏的?”   “八月十五。”日子特殊,林老汉记得一清二楚。   周建业以为最近才坏的,一听过去这么久,想来气早消了。可是也不可能给他**蛋啊。   同样纳闷的除了他和林安宁,还有林和平。   林和平指一下碗,“爹,鸡蛋吃了,汤不想喝就别喝,反正都是水,没什么营养。”随后才问,“我娘捡到钱了?”   “也不是。”林老汉见闺女和女婿都好奇,迟疑道:“可能是我买了两个棺材。”   “咳咳……咳咳…”周建业见他一直不讲,没了耐心,一口汤喝下去,被“棺材”两个次呛的全喷出来。   林安宁连忙递给他一条毛巾。   周建业把嘴巴和衣服擦干净,又忍不住咳一声,“棺材?”   “安宁给我的钱,我不知道该买啥。”林老汉看一眼林安宁,“你娘就算不要,我也不能天天买肉。不然肯定得跟我生闷气,我想了想,也只有买棺材,你娘不生气。”   林安宁知道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棺材,“可是您,您又不老,买回来养虫啊。”   “早晚都要置办,早点弄好,省得你们以后忙活。”林平安和林宁宁都不在这边,林安宁在市里,林和平要管理食品厂,还要照顾孩子,林老汉担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早几天就去镇上买两副棺材。   棺材确实用得着,林安宁无法反对,“放哪儿的?”   “偏房。跟厨房挨着的那间。”林老汉说着,忍不住笑了,“我让做棺材的人刷好几道漆,不会生虫。你娘说跟以前地主的棺材差不多。”   林安宁无语,“所以赏你一个鸡蛋?”   林老汉摸摸头,嘿嘿笑着说,“今天早上还做一个。”   林安宁张了张口,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转向她大姐,让她说两句。   饶是林和平知道村里的老人很在乎身后事,据说她姥姥六十岁就给自己做一套蓝衣服,留着死的时候穿,也没料到她娘在这点上面也像极了她姥姥。   周建业道:“听您的意思,她是觉得自己身后事妥了,以后用不着钱,才这么舍得?”   “鸡蛋是家里的鸡下的。”林老汉道。   周建业心说,以前也是,也没见她主动做过。   “您要是再让她来看看宝宝,她会不会来?”周建业问。   林老汉想想,看一眼林安宁。   “安宁要是生了孩子,她乐意去?”林和平问。   林老汉连连点头,不好开口说他妻子觉得大闺女不孝,林安宁这几年不回去,都是她撺掇的。   虽说几年不见,林安宁有点想她娘,但真不想让她娘去她以后的家,不禁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道:“她要去,就让她过几天,天天买鱼买肉,最多三天,就得要回来。”   林老汉也知道林安宁在担忧什么,又想到周建业以前说,城里人都会吃会穿,道:“过两天就让她回来。免得她忍不住念叨,再跟你将来的婆婆吵起来。”   林安松了口气,三两口喝完汤,就把呼呼大睡的小孩接过去。   小不点在他小姨怀里十五分钟就醒了。   闻到不是妈妈的味道,吭吭唧唧又要哭。   周建业扬起巴掌。   小孩以为他爸跟他玩儿,咧嘴就笑。   手僵在半空中,周建业随即朝小孩脸上戳一下,“我要揍你,你还笑,傻不傻啊。”   小孩试图转一下脑袋找他的手。   然而,两侧都是被子,小孩被被子挡住,眼珠乱转,找他爸。   周建业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把孩子接过去,双手捧着他,“林周一,是饿了,还是拉了?”   小孩的嘴巴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吃东西。   周建业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说话,不说出来,我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林和平吃饭慢,馒头还剩三分之一,听到这话吃不下去,抬手把馒头塞周建业嘴里,抱着孩子回卧室。   周建业愣住。   林安宁忍不住笑了,“姐夫——”   “我不想听你说话。”周建业拿掉馒头,打断她的话,看到老丈人也在笑,故意说,“都是我惯的。看我以后——”   “以后什么?”   林和平的话从卧室传出来。   周建业忙说:“以后继续惯着。”不待她开口,对他老丈人说,“既然她因为棺材心情好,明儿就去买块肉,让她做给你吃。还有钱吗?”   “有的,有的。”林安宁给的太多,钱还剩一半。林老汉道,“家里有鸡蛋。”   周建业举起手里的馒头,“假如一个人一天需要这么多,那两个鸡蛋就相当于一口。”说完咬一口,“您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就好吃好喝好好活着。宝宝长大,能搭把手,您再生病。”   林老汉没啥脾气,而周建业也是为他好,听闻这话无声地笑笑。   周建业打开电视,“宝宝一直在这边,想他随时都能见到。这么冷的天,看完《新闻联播》就回去吧。”   林老汉道:“我听你二婶说,过几天回部队?”   “待几天,让我战友见见就回来。”周建业总算明白他这几天怎么天天来。   林老汉没说什么,但《新闻联盟》一结束就要走,证实了周建业的猜测——他担心林和平跟孩子搬去部队。   送他到门外,看着他走远,周建业才回屋,见林和平和林安宁以及孩子都在客厅,周建业把炉子拎到客厅,门关上,屋里温度骤然升高。   小孩睡了半天,吃饱了也没睡。   周建业接过孩子,就说:“刚才看到你爹一个人拿着手电筒慢悠悠往家去,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我爹可能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林和平道。   周建业冲儿子吹个口哨,才转向林和平,“不可能!”   “那就指望我退一步。那更不可能。”没听到她爹亲口承认,她娘乐意去安宁家,都不乐意来她这儿,还有一丝可能。林和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安宁不禁说:“爹没干什么。”   “娘让你辍学,爹默认还不够?”林和平问。   林安宁张了张嘴,“爹也是,也是为了家,家和万事兴。”   “那是我还在首都时,你们过得好,还是跟我到厂里住,你们过得好?”林和平又问。   林安宁无言以对。   林和平指着她,“娘以前教你的那些,有的可用,有的不可取。以后过日子多想想,否则,将来都不如咱娘。”   “我是老师。”林安宁提醒林和平,她有退休工资。   周建业笑了,“你姐的意思,你只能生一个孩子,跟你离心,等你老了,都没人帮你取骨灰。你娘至少还有你和平安。”   林安宁想说,她还有另一半。随即一想,她将来的丈夫要是走在她前面,她是不如她娘。   周建业见她听进去,道:“别忘了买钢笔。”   “他不收咋办?”林安宁一听到即将要面对的事,顾不上其他。   周建业道:“就说你生气了。但别说要把围巾还给他,这样的话说明你想跟他划清界限,他以后想起来会很不舒服。”   “可是,他要是也给我买一个呢。”林安宁问。   周建业道:“那就收。打听打听他生日,要是在年前,就给他定个生日蛋糕。够你俩吃的,比毛巾贵一点点就行了。要是在年后,食品店特价处理面包时,你多买几个,一人一半。”   “干啥买特价处理的?”林安宁不懂。   周建业道:“东西便宜,他没心理负担。不是特意帮他买的,省得他误以为你喜欢他,多过他喜欢你。”   林安宁似懂非懂,“姐夫,以前没少交女朋友吧?” 第91章 强词夺理   周建业呼吸一窒, “林安宁,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林安宁一脸好奇地问。   林和平忍着笑说:“白眼狼!”   林安宁不禁说:“我哪有?”   “当着你姐我的面问你姐夫,交过多少女朋友, 他怎么回答?”林和平问。   林安宁没想这么多, 对上周建业似笑非笑的眼神, 林安宁心虚不已, “我——”心中忽然一动, “姐难道就不想知道?”   “我……”这话倒把林和平问住了,“娃他爸,你说我是想知道呢,还是不想知道?”   林安宁一见她姐站她这边, 忙不迭道:“当然是想知道。”   周建业瞥她一眼, “考虑过后果吗?”   林安宁心说, 你又不敢打我。   周建业看出她在想什么,“你是和平的妹妹, 你以后的对象可不是。”   林安宁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忙求饶。   周建业嗤一声, 转向他儿子, “林周一, 以后——“背上挨一巴掌, 周建业转向打他的人, 你又怎么了。   林和平道:“林周周!”   “他是你儿子, 也是我儿子。”周建业提醒她,“你喊周周, 我没反对,我喊周一,你——”   林和平懒得跟他掰扯, “他是我生的。”   “你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周建业道。   林和平噎了一下,“你你——”   “强词夺理。”林安宁接道。   林和平点头,“对!”   周建业挑了挑眉,“林安宁,我要是你——”   “我现在就滚楼上睡觉去。”见好就收,林安宁说着就上楼。   周建业嗤笑一声,发现儿子圆溜溜的双眼跟着脚步声转到楼梯口,周建业倾身挡住,“看什么呢?”   小孩的视线被声音吸引回来,吧唧吧唧小嘴,吐出一串啊啊啊。   周建业一脸的嫌弃,“小笨蛋,这么大还不会说话。”   “没你会说。”林和平瞪他一眼,起身就走。   周建业下意识问:“干什么去?”   “铺床,睡觉。”   周建业抱着孩子跟上去,“周一还不困。”   “那就等他困了再抱过来。”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他要是一直不困呢?”   “那你就一直抱着,反正他也是你儿子。”林和平道。   小孩太轻,周建业抱一个小时也不累,但不让他说话,总不能跟小不点大眼瞪小眼吧。   周建业想了想,把他爸妈带来的婴儿床翻出来,又往里面放两床小被子,让孩子睡车里,他看电视。   然而,十分钟,妈妈的味道消散,小孩很不给面子的吭叽。   周建业忙把他抱出来,“她是你娘,我是你爹,我和她在一起才有的你。这么偏心你娘,我都没说什么,不过给你改个名,其实就一个字,你娘都不愿意。我——”   “周建业!”林和平脑壳疼,“没听见你儿子在哭?”   “听见了,听见了。”周建业三步做两步走,孩子递给他,哭声瞬间变小。   周建业松了口气,看到小孩眼里蓄满了泪水,可怜兮兮,特别好欺负。周建业忍不住戳戳他的小脸。   啪!   周建业慌忙把手缩回来,“我又没使劲?”   “你儿子才多大?”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十个月。”   “什么?”林和平没听清。   周建业重复一遍,“十个月。”   “他——”林和平顿时明白,从怀上宝宝的那天开始算。林和平顿时气笑了,“有这么算的吗?”   周建业认真说:“有啊,我。”   “滚!”林和平瞪他一眼。   周建业滚出去,电视关上又滚回来,往被窝里塞一个热水袋,又把孩子的东西放在林和平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才上床睡觉。   周建业身上热乎,林和平就把孩子给他。   妈妈在屋里,小孩躺在爸爸身边也没闹,睁大眼睛看一会儿雪白雪白的天花板,就转向他爸爸。   周建业觉得无聊,沉吟片刻,找出一本《水浒传》,“林周一,爸爸给你讲故事。”   林和平下意识看一眼周建业,看清楚他手里的书,又想家暴,“周建业——”   “今天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周建业连忙说:“回头给他讲《西游记》。”   林和平问:“原版?”   “哪能啊。必须小人书。”周建业道。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小点声,我睡觉。”   刚生过孩子的人身体非常虚,一天睡十二个小时都睡不饱。   周建业知道这点,缩到被子里,跟他儿子头挨着头,小声给孩子念《水浒传》。   然而,孩子没睡着,反倒把自己给念困了。   扔下书,周建业侧身,手虚虚地搭在儿子身上,“睡吧,睡吧,睡吧,睡醒就能吃饭了。”说完就睡觉。   林和平听到哭声惊醒,睁开眼就看到,小孩可怜巴巴望着他爸。   林和平顿时想笑,“你看他干什么,他又没奶。”随即移开周建业的手,周建业惊醒,一看是林和平,不禁松了口气。   林和平很好奇,“做噩梦了?”   “不是,我以为臭小子掉下去了。”周建业揉揉眼角,“几点了?”   林和平一边喂孩子一边拿起手表,“十一点多。”   孩子每晚十一点左右要吃一次,周建业道:“也没哭多久。”   林和平看到孩子的睫毛湿了,“至少十分钟。”   以前的孩子太闹,林和平做梦都希望林周周是个乖宝宝。   林周周没让他妈失望,林和平也见不得他哭,“明儿去县里买个闹钟。”   “县里没有。让安宁从市里捎一个。”周建业说着,忍不住打个哈欠,摸摸儿子的小屁股,没拉屎,无需他给孩子洗屁股,就轻轻戳一下小孩的脸蛋,“晚安,小混蛋。”   “你——”林和平无语,“就不能好好说话?”   周建业道:“他能听懂再好好说也不迟。”冲小孩挥挥手,小孩不由得找他爸。   林和平把孩子的小脑袋移回来,“骂你小混蛋,还找他。你是不是傻啊。”   “傻!”周建业吐出一个字,就离林和平远点,免得被她踹。   林和平气笑了,“天天这么气我,就不怕把我气出产后抑郁症?”   周建业道:“不会的。你没空抑郁。”   食品厂刚办起来,就有人想把亲戚弄进来,一旦让县里知道她坐月子,某些人就能光明正大的把自己人安排过来——名曰厂不能一日无厂长,或者调个副厂长来帮她一把。   请神容易送神难,林和平不想便宜任何人,就没跟县里请产假。   身体不甚疼,林和平就开始工作,自然没空想些乱七八糟的。   好在食品厂只有四个车间,其中三个车间全做方便面,麻烦事少,林和平在部队住二十天,也没出乱子。   十二月十六,周日上午,林和平回来,就让林安宁把她和孩子的东西送厂里。   下午,林和平坐在床上,右边躺着儿子,左边是一摞账册。   周一上午,林和平就给砖厂打电话。   冯会计一听需要几万块砖,不禁问:“又盖车间?”   孩子不能离开她太久,林和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开春就盖,争取八月十五之前盖好。回头砖送来,你盯着点。”   “他们不敢少咱们的。”冯会计道。   林和平脚步一顿,“我担心他们以次充好。林丰收呢?”   “出去了。”冯会计随即就问,“有事?”   林和平道:“问问林丰收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俩去一趟印刷厂。”   快过年了,国营单位又该准备过年福利。   林和平打算印现金券,可以买蛋糕面包,也可以买方便面。思及此,林和平想到火腿肠厂,“给火腿肠打电话,就说我找他们厂长有事。”   冯会计道:“让他们过来?”   林和平点一下头,就大步往卧室去。   到门口,就看到儿子动了一下。   林和平轻轻拍拍他,小孩又睡着了。   门卫一直在门口帮她看着,见状不禁说:“这孩子真乖。”   “大概知道我忙着赚钱养他吧。”林和平笑笑,到门口就看到冯会计跑过来,神色有点复杂。   林和平问:“怎么了?”   “那边好像不大高兴。”冯会计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找他们有事,还让他们过来吧。”   林和平想一下,“那你就再去打一个,就说是你考虑不周,那边要是忙,就别来了。”   火腿肠厂能办起来,多亏了林和平。   冯会计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但在明知林和平的孩子还小,还不想过来,冯会计很不高兴。   向来胆子小的冯会计立即去打电话,回来就问:“厂长,找他们啥事?”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林和平朝他摆摆手,晚上就设计现金券。   次日,林和平就跟相熟的单位领导打电话。   一周后,冯发展和林丰收到印刷厂。   现金券送来那天,正好是阳历一九九一年的一月十号。   林和平刚把属于她的那部分分红锁箱子里,扔床底下,打算让冯会计去县里送第四季度分红。   送走印刷厂的人,林和平就叫住冯会计,给他两张。   冯会计忙说:“不用,不用。”   “想多了。还没盖章,这东西就是废纸。”林和平道。   冯会计不禁问:“那您给我干啥?”   “县里这两年有钱,今年春节一定会准备不少福利,问问县长要不要这个。”林和平道。   冯会计不敢相信,“您连县里的钱都赚?”   “白送给他们也行。”林和平道。   冯会计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下一句会说,从你年终奖里扣。冯会计忙说:“咱们的工人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咋能白送。”夺走现金券,“我去找林丰收。”   林和平道:“等等。”   冯会计心中一凛,“还有事?” 第92章 挑挑拣拣   七月份, 林和平穿上蓬蓬裙看不出有孕,第二季度的分红便是她去送的。   第三季度,是冯会计送过去的。   那次冯会计可以说林和平忙, 不得空。这次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   林和平道:“县里如果问怎么是你, 就说宝宝还小, 离不开我。”   林和平曾交代冯会计, 别跟县里的人说她有了, 担心县里派人过来。   冯会计也担心县又派个不懂经济的瞎搞,因此还特意交代厂里的工人,别逢人就嚷嚷,林和平有了。   众人有心隐瞒, 以至于镇上前些日子知道林和平有了, 还误以为她刚怀上, 离生孩子还早。   冯会计忍不住说:“书记调到市里,县长变书记, 听说前些天又调来一个县长,他不会趁机插个副厂长进来吧?”   “能当县长的都不是傻子, 初来乍到, 他不会出这个头。”林和平道。   冯会计道:“万一有人撺掇呢?”   出了月子, 可以跟小人周旋, 林和平不担心, “那也有书记顶着。他顶不住, 我就去找以前的书记。他也不好插手,我有法子收拾他们。这事你别担心。”   有家食品厂虽然只有四个车间, 但名声出去,这个招牌就跟块大肥肉似的,谁都想啃一口。   冯会计不得不担心, “你有啥法子?”   “我公公婆婆。”林和平道。   周建业的爸来过厂里,还是骑着林和平的侉子来的。   冯会计看到两鬓斑白的老头利索的从侉子上翻下来,就觉得老爷子不简单。   不巧听到他跟门卫聊,前些年还开过坦克,即便没人跟冯会计讲周父以前是干什么的,冯会计也知道他官不小。   林和平搬出公公婆婆,冯会计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跟县里人交涉也没露怯。   有人问到林和平的孩子那么小,忙不得过来吗。   冯会计就说,忙不过来可以请保姆,林厂长的爱人有钱。   这句话不但提醒想打食品厂主意的人,林和平不差钱,也提醒他们,林和平并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周六下午,林安宁回来,林和平抱着孩子回家住。   家离食品厂太近,林和平回家就跟饭后遛弯一样,倒也不麻烦。   次日上午,林和平和孩子在院里晒太阳,洗衣机嗡嗡响个不停,林安宁杀鸡的时候,大门被敲响。   林安宁停下就看林和平。   林和平不明所以,“咋了?”   “咱爹白天也敢来?”林安宁问。   林和平道:“白天只来过一次,还是到镇上买东西。这个应该不是咱爹,开门。”   南边是庄稼地,大门打开,三伏天坐在屋里都不用开风扇,可想而知冬天得有多凉快。   林和平和孩子移到墙边,大门打开,进来两个人,手里还拎着鸡鱼肉蛋,到院里就往屋里瞅。   林和平收起脸上的惊讶,笑着说:“在这里。”   俩人转向东边,也露出笑脸,“怎么在这儿坐着。”   “暖和。”林和平看一眼他们手里的东西,“冯会计说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以前的县长,现在的书记和以前的主任,现在的财政所所长。   书记开口道:“我们还真没见着冯会计,听别的同志说的。怎么也没跟我们说声一声?信不过我们啊。”   “不是,不是。起初不稳,没敢跟任何人说。”林和平半真半假道,“后来稳定下来,我爱人的爸妈又来了。他们走后,我的身子笨重,没法往县里去,总不能让冯会计跟你们说,书记,所长,我们厂长生了。”   看到林安宁搬两个板凳,林和平道,“就坐这边吧。这孩子虽然乖,但离不开我,最多十分钟就醒了。”   林和平说的这些经不起打听,书记觉得她不敢胡扯,而外面又确实比屋里暖和,“没事,又不是外人。孩子睡了?”   “没有。”林和平把他抱起来,背对着暖阳,所长勾头看去,小孩睁大眼睛打量他。   所长拍拍手,小孩咧嘴就笑。   书记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见小孩眼中尽是好奇,不禁说:“这孩子不怕生人?”   “不怕,但也不让别人抱。”林和平实话实说。   书记顺嘴问,“他这么小,你不能还跟以前一样,每周末过去吧。”   “十天半月。偶尔可能得二十天或一个月。”林和平见两人感到意外,“他爸有时候不在这边。”   书记明白——出海。随即忍不住说:“辛苦你了。”   “跟大部分不能随军的军嫂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林和平看一眼孩子,“何况他还这么乖。”   先前林和平说孩子乖,书记还有点不信。   这么一会儿,小孩都没瘪嘴,书记不得不信,“孩子这么小就知道疼妈,将来一定特别孝顺。”   “不用他孝顺,别给我添堵就行了。”林和平看向小孩,小孩也在看她。林和平问,“知道我说谁吗?”   小孩又咧嘴笑了。   书记见状,忍不住伸手,“给我抱抱,还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只能抱几分钟。”林和平提醒他。   书记不信邪,然而,没到三分钟,小孩就要妈。书记转手把他给所长,小孩立即哭给他看。   所长连忙递给林和平,“快快,给你。”   林和平接过去,小孩的哭声瞬间小了。   书记不禁说:“他这么离不开你,平时吃饭怎么办?”   林和平指一下婴儿车,“做饭的时候把他放身边,他只要能看到我就不闹。”说着看一眼林安宁,“衣服她回来洗。”   “这是你妹妹吧。”书记问。   林和平道:“是的,在市一小当老师。”   “一小?那可是咱们市最好的小学。”书记没特意打听过林和平家的事,当初林和平的户籍回到这边,林安宁还没考上师专。书记听闻很意外,“还没结婚?”   林和平道:“她同事给她介绍个对象,认识没多久,还没定下来。”   “也是老师?”所长问。   林和平点头,“一中初中部老师。”   “不错!”书记道,“到时候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们。”   林和平笑着说:“不一定能成。”   “这话怎么说?”书记好奇。   林和平要忙厂里的事,还要照看孩子,不满意妹妹这个对象,也没法给她介绍个更好的。   书记既然问起来,林和平就实话实说说:“他爸在火车站上班,好像还是个领导,他妈退休前在市教育局工作,我妹妹这个对象,长相周正,大专毕业,他妈就觉得自家儿子能配天仙,以至于挑挑拣拣,大好青年,虚岁二十八了,还没个稳定对象。后来经同事介绍认识安宁,好几个月了,都没敢让他妈知道。”   “这事可不成。”书记听着直皱眉。   林和平没瞒他,就希望书记能给安宁介绍个更好的。   男方本人各方面都很好,林安宁很满意,林和平不好让她分手,也就没把话说太明,“听他的意思,过几天学校放假,他妈想找安宁都没地儿找,再跟他妈摊牌。”   “他母亲不同意呢?”所长说着,不禁看一眼林安宁。   林安宁笑着说:“不同意就分呗。我姐夫说了,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人一辈子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没必要太委屈自个。我有工作,又不指望他养。”   这话说的很大胆。   所长一想林和平家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妹妹受那个委屈,“你姐夫说得对。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姐是有家食品厂厂长?”   “我没说,还没到那份上。”林安宁道,“我跟他相处,看上的是他那个人。我也希望他以及他们家看上的是我本人。”   所长点头,“你做得对。”随即转向林和平,“你这个妹妹不错。”   “谁不错?”   带有疑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四人同时扭脸,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拎着两个提包进来。   林和平不禁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我——”看到她怀里的小孩,“宝宝这么大了?”扔下东西,朝林和平跑去,“快给我抱抱。”   林和平转身绕开他,“不行!”   “我我——我这就去洗澡换衣服。”拎着包就往屋里跑。   书记和所长只觉得两股风刮过,院里又只剩他们四人和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孩。   听到砰砰上楼的声音,书记才意识到他没看错,确实有个人,“刚刚,那个是——”   “我大弟,林平安,刚才学校回来。”林和平道。   书记不禁说:“他还在上学?”   “研究生。”林和平往屋里看一眼,不见林平安出来,“安宁,跟你哥说,家里的浴罩坏了,让他去镇上澡堂里洗。”接着给两人解释,“他想留校当老师,大学毕业学历有点低。”   所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书记明白了,道:“怪不得。他没见过孩子?”   “没有。”林和平道,“宝宝的照片洗出来,我算着他学校快放假了,担心他收不到,就没寄。去屋里坐会儿吧。”   “我们等一下回去。”书记道。   林和平佯装不高兴,“第一次过来,连口热水都没喝就回去,我以后还怎么往县里去。”   书记道:“可是我都跟你嫂子说——”   “再说也不行。”林和平道,“安宁,把鱼收拾了,中午吃红烧鱼。再去倒几杯水。”说着,把孩子放床上,连同床一起拎屋里。   所长扯一下书记的衣袖,无声地说,我还有事,饭后再走。   书记皱眉,打量他一番,你能有什么事。   所长正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林平安拿着衣服出来,朝林平安那边使个眼色,跟他有关。 第93章 书香门第   书记不由地转向林平安。   林平安见状, 停下,“刚刚很不好意思。请问您二位怎么称呼?”   “林厂长的同事,过来看看她。”书记开口。   林宁宁考上大学那年, 林平安见过镇领导, 县里的领导只见过教育局的, 注意到其中一人戴着眼镜, 斯斯文文像是很有学问的样子, 猜他们是县领导, “那别在这儿站着,外面冷。安宁,倒茶。”   “倒了。”林安宁从屋里出来, “快进屋。”随即拽着林平安出去,“回头买点瓜子和花生。要是有好的糖果,再买点糖果。”   林平安不禁往屋里看一眼, “家里啥都没有?”   “宝宝要吃奶,姐不敢乱吃。”林安宁道, “宁宁又不在家, 我怕胖, 谁买啊。洗快点,不准在澡堂睡觉,回来帮我做饭。”   澡堂里暖和,林平安有想过泡会儿澡,睡一觉解解乏。   然而,那是在没见到他大外甥之前。   林平安本以为小孩子,必须天天呆在屋里, 现在知道他可以出来, 林平安哪还能睡得着。   洗了个战斗澡, 林平安去买瓜子花生和糖果的时候,书记也问出所长找林平安啥事——要给林平安介绍对象。   林和平下意识看书记。   书记道:“别看我,我不知道,也没合适人选。”顿了顿,“你妹妹要是没对象,我倒是能帮她——”   “不行!”所长连忙打断他的话。   书记吓一跳,道:“你知道我说谁吗?就反对。”   “我们所的小邓,大专毕业,去年夏天刚分过来的,比林厂长的妹妹小两岁。”所长问,“您说的不是他?”   书记奇怪,“你怎么知道?”   “跟林老师年龄相仿,学历相当,还没对象的,除了小邓,还能有谁。”所长道,“你总不至于给她找个工人,或做生意的。”   林和平忍不住问:“所长是觉得他比安宁小?”   所长道:“有的孩子上学晚,有的上学早,大几岁小几岁都没什么。那个小邓不会做人做事,他就是跟你弟弟一样是省高考状元,将来去研究所工作,到老也只是个研究院。”   以前县里穷,除了林和平,没人乐意往这犄角旮旯里钻。   这两年有了钱,再找上面要人,不但有中专生,去年还来了两个大专生。一个被分到书记办公室,但他有对象了。   另一个就是所长口中的小邓。   县里人多,书记的工作比以前忙,虽说没见过小邓几次,但他对小邓印象很好——老实本分。   书记道:“我知道,你嫌人家木讷。”   “不是木讷。”所长道。   书记问:“那就是不会巴结你这个领导?”   所长顿时想跟他拍桌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行。”书记怕林和平误会,道:“那孩子特老实,跟你弟高矮差不多,长得也挺好的。我觉得比你妹现在处的这个好。”   林和平朝所长那边努一下嘴。   书记正想问怎么了,扭头一看,所长正把翻出去的白眼收回来。书记顿时不乐意,“那你来说。”   说媒这种事,一不小心就说成仇。   所长不敢开玩笑,“我说就我说,那孩子老实是真老实。”   书记笑了。   所长又想送他一记白眼,“您别急,我还没说完,但那孩子老实并非本性如此,而是自卑。”   “自卑?”在这个北方县城,贫富差距不大,平头百姓见到书记也不会心生自卑,因很多人都见过他以前天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上班,衣服洗的发白,并不比老百姓光鲜亮丽。   书记不懂小邓堂堂一大专生有什么可自卑的。   所长道:“不知道了吧?小邓的父亲走的早,娘改嫁后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两口年龄大,供不起他上学,初中和高中学费是找村里人借的,然后在学校食堂帮着,跟食堂职工一起吃。”说着,顿了顿,“林厂长,您想想,学生吃饭时他收碗,学生吃饱了,食堂里剩什么他吃什么,久而久之,能不自卑吗。”   书记忍不住说:“这有什么可自卑的,吃的又不是嗟来之食。”   “我也觉得没什么可自卑的。可你我多大岁数,他那时候才多大。”所长提醒他。   书记道:“我也年少过。我家以前也穷,别人都是用粮食或钱换饭票菜票,我是背着杂面馒头上学。吃饭的时候用开水泡一下,然后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这么吃三年,我也没觉得有啥见不得人的。又不是偷的抢的。”   所长提醒他,“你那时候大多数人都上不起学。”   书记接道:“现在依然有很多人上不去学。”   所长噎了一下,“我跟您说不通。林厂长,你说。”   “对于心理脆弱的人,是会自卑。”林和平笑着说,“比如我的两个弟弟,刚刚出去的大弟弟,本来第一年就能考上。我娘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厂里做工,他压力大,第一年没考上,我做主让他复读一年,比第一年考的还差。   “后来的事您二位知道,让他去县一中借读。我爱人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南方做生意或者去当兵,高中毕业去当兵,极有可能留在部队。他一听这么多选择,没了压力,那一年才考上。同样的事放在林宁宁身上,他只会考的更好。”   林安宁听闻这话,忍不住从厨房出来,“姐,林宁宁就是个傻大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压力。”   “此话怎么说?”书记好奇。   林安宁道:“高考前一天还去钓鱼,这事放在您身上,您敢吗?”   书记道:“不敢!”随即反应过来,“高考?”   “对!”林安宁道,“考完了也没估分,直接填的国防科技大学。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我姐还由着他。”   俩人同时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笑道:“不全是。我跟他说,考不上就复读。宁宁又只想去那个学校,觉得估不估分都一样,才没估分。”   “可那是高考啊。”书记忍不住说,“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就一次。”   林安宁道:“您跟我姐说也没用,她跟我弟想的一样。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那你觉得那个小邓怎么样?”书记问。   林安宁被问愣住,“我?”   “随便说说。”书记朝所长那边瞥一眼。   林安宁懂了,想让她帮忙说服所长,并非让她跟现在的对象分手。   林安宁认真想想,道:“像他那样的人受不了刺激。哪怕很正常一件事。比如我姐夫的袜子破了,我姐说我姐夫脚上长牙,我姐夫会回一句,我姐小气,不舍得多买几双。换成他,我觉得他会说,不如你家有钱,我们穷人只能穿破袜子之类的。”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猜测,不一定对。”   所长立即说:“很对!前些天小邓的姑姑来看望他,请我给小邓介绍对象,我就没接茬。”说完,瞥一眼书记,潜意思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书记忍不住问:“他还有姑姑?”   “有啊。”所长道。   书记道:“既然有姑姑,又知道孩子要面子,怎么还让他去食堂做事?”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一年半,所长愣是没看清小邓的全貌。   每次同他说话,他都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所长走了再出来。搞得像所长批评他一样,以至于所长除非必要都不找他,哪知道这些。   所长先前说的那些,还是听其他同事讲的,否则他还以为小邓厌恶他。   所长道:“这事我也不清楚,可能他姑家里也穷。”不待书记开口,“不说小邓,说林厂长的弟弟,他没对象吧?”   “您还真要给他介绍?”林和平提醒他,“平安在外地,以后也会留在那儿,您给他介绍的那姑娘不一定合适。”   所长抬了抬手,“我既然敢提,就一定合适。今年二十二,大三,你弟弟要是同意,我回去就让她加把劲,考到你弟那边的研究生。那边学校多吗?”   “多啊。也是省会城市。”林和平道,“平安的大学就在大学城里。”   所长道,“那就让他们改天见见?”   “见?”林和平很是诧异,不禁看向书记,“这就见见?”   书记也被所长的话搞的一愣一愣,“就算见,也得跟林厂长说说,那姑娘多高多瘦,大概长什么样啊。还有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好不好相处。”   “对对,我还没说。”所长正想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跟那姑娘说。”   书记和林和平同时瞪眼。   所长连忙解释,“她父母的原话是,虽然她还没毕业,但等她毕业二十四五岁,就不好找对象了。希望我能帮忙留意一下,争取大学毕业就结婚。刚才你们一说小邓的事,我就把这事给忘了。林厂长,我回去就去找她父母。”   “等等,她父母希望她毕业就结婚,她是怎么想的?”林和平道,“那姑娘要是不愿意,又不敢跟父母明说,跟平安不咸不淡的处着,拿平安当挡箭牌,将来不好找对象的就变成我弟了。”   所长想想,“你说得对,现在年轻人都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是得问清楚。”   书记忍不住笑了,“你也没比我靠谱哪儿去。”   “至少我说的这姑娘的性格没问题。”所长说着,一顿,“您有可能见过,咱们县一中校长的掌上明珠。”   正打算去厨房炖鱼的林安宁猛地停下,“还是书香门第?” 第94章 肥水外流   所长道:“称不上。她爸能当校长, 是托了她祖父的福。他祖父是杀小鬼子的英雄。抗战胜利后待遇不错,家里才有钱供他爸上学。”   “那就是英雄的后代啊。”林安宁不禁看向她姐,“人家能看上大哥吗?我爹娘啥都不懂, 人还特固执。”   所长道:“怎么可能看不上。她祖父以前也是老百姓。再说, 你父母虽然是老百姓, 但你姐夫是军人, 你弟以后可能也要入军籍, 不比她家差。还有一点我刚刚没说, 她妈最担心的不是她年龄大,不好找对象,是担心她找个外地的。   “婆家欺负她, 她父母想帮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要是能找个咱们当地的,知根知底, 大专生她妈也乐意。说了这么多,也不怕你们知道, 那个小邓, 但凡会跟人打声招呼, 我都把那姑娘介绍给他了。”   林安宁放心下来,去厨房做饭。   林和平不禁问:“那个小邓有您说的那么不堪?”   “别提了。”所长说起他就头疼,“农历八月十四晚上,书记让食堂加几个菜,大伙儿一块吃吃,也算是过节了。我们所的同志考虑到小邓学历最高,就让他跟我坐一块。   “按说我是领导, 又比小邓虚长二十岁, 小邓就算不向我敬酒, 不帮我夹菜,也该问一声,所长想吃什么,能不能够到,要不要把菜移过来。   “他倒好,耷拉着脑袋,就夹自己面前的。需要他抬头的,宁愿不吃都不夹。后来吃个鸡腿,还是我给的夹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书记很是意外,“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县里人来人往的怎么说?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再出点什么事,我晚上还能睡得着吗。”所长转向林和平,“也就你不是外人,我才跟你说。这事我连你嫂子都没讲。你嫂子还埋怨我不把小邓介绍给校长的闺女,肥水要流外人田。”   书记听到这话顿时觉得羞愧,“他看到我就耷拉着脑袋,不敢打招呼,我还以为他怕生紧张。合着全是自卑闹的。”   “大专生又不是小学生,见过世面的人,紧张又能有多紧张。”所长道,“又不是他学历最低,拿不出手。”   书记不禁叹了口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随即就问林和平,“你见多识广,像这样的,还有救吗?”   “有啊。”林和平道。   所长怀疑自己听错了,“有?”   “看心理医生。”林和平道,   书记问:“还有给心里看病的医生?”   “当然。其实就是精神科。”林和平道。   书记和所长相视一眼。   所长开口,“你的意思他精神有问题?”   林和平失笑,“看来您是不知道。有些从事特殊任务的军人警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心理疏导,而这就是精神科医生的活儿。不是只有精神病,才需要看精神科。像有些高三学生,或高三复读生,平时小考考的很好,正个八经的模拟测试就掉链子,这种就跟平安一样,精神压力过大。不看精神科也行,家长帮他减压。”   所长道,“就像你爱人跟你弟说的那番话。”   林和平点头,“是的。像您说的那个小邓,他家人有心,也能给他改过来。”   所长摇了摇头。   书记不禁转向他。   所长道:“他姑姑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还认为他很优秀。样样都不如他的女性,他姑估计还看不上。”   “那就无解。大部分人都觉得精神科就是精神病去的地方,他是不可能去的。”林和平道。   所长一想到大好青年,一辈子都这样,很可惜的叹了口气,眼角余光注意到林平安回来就拐去厨房帮忙做饭,所长压低声音说:“林厂长,回头跟你弟说一声。”   林和平道:“平安不如宁宁聪明,他上学全靠死记硬背,没空找对象,一定会同意。只怕那姑娘觉得没必要。”   那姑娘家境不错,没被钱为难过,大学学历对她来说也够用的,不见得想考研,更何况还是去外省读书。   林和平的担忧不无道理,吃饭时所长也没故意试探林平安。   书记和所长走后,林和平也没跟林平安提这事。   林平安确定他大外甥只跟他姐,就上楼补眠。   他一走,林安宁就移到林和平身边,小声问:“你咋没跟哥说?”   “说什么?”林和平把孩子放婴儿车里。   林安宁道:“相亲!”   “那边同意再告诉他也不迟。”林和平怕孩子闹困,把手塞儿子衣袖里,让小孩攥着她的手入睡,“你跟你那个对象处的咋样?”   林安宁想想,“就那样。”   “那样是什么样?”   林安宁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中午一起吃饭,偶尔一起吃晚饭。赶上他没课,又不用回家,就一起去街上走走。没啥特别的。”   “是去食堂吃,还是去你那儿做?”林和平问。   林安宁道:“我们自己做。我听姐夫的,给他做两顿饭,一次特别咸,一次特别淡,他就不让我做了。”   林和平在首都那几年,多是林安宁做饭,以至于比林和平小好几岁,做饭的手艺也练的跟林和平差不多。   不了解林安宁的人,只看土豆丝切的不粗不细,特别均匀也能看出她很会做饭。   林和平道:“他信了?”   “第一次做咸了,我就跟他说咱家人多,放盐的时候习惯性放多了。第二次做淡了,因为第一次太咸,没成想又做淡了。”林安宁道。   这事不好装,林和平道:“别演砸了。”   “我心里有数。”林安宁好奇,“姐,姐夫没少给你下套吧?”   林和平想想,“也没有。只有一次。”   “一次?”林安宁不信。   林和平朝儿子抬了抬下巴。   林安宁瞬间明白,“设计你给他生孩子?这算什么套,你又不是丁克。可是姐夫怎么那么懂?”   “兵法看多了吧。”林和平瞥她一眼,“怎么突然想到你姐夫?”   林安宁摇头,“不是突然。每次见到我对象,我都忍不住庆幸他跟姐夫不一样。”   “就算跟你姐夫一样,还能把你卖了?”林和平好笑,“你什么时候放假?”   林安宁道:“下周考试,最迟周五能回来。你周六去姐夫那儿吗?”   “看天气吧。”林和平朝外面看一眼,“今天艳阳高照,周五可能会下雪。”话音落下,挂在墙上的钟响了。   睡梦中的小孩惊了一下。   林和平把孩子抱出来。   躺在妈妈怀中,小孩一脚睡到他大舅醒来。   林平安见外甥还在睡,就冲林和平伸手。   林和平没动,“你确定?”   “他睡着了也不让抱?”林平安问。   林和平道:“最多十分钟。”   林平安不信邪,抱着他大外甥,盯着墙上的钟。   九分钟,小孩动了,林平安轻轻拍拍他,小孩又睡了。然而,没睡三分钟,小孩睁开眼。   林平安的眼睛都直了,“你属什么的?怎么比你爸还厉害。”   “属马的。”林和平把孩子接过去,“宝宝,告诉舅舅,你属马的。”   小孩还不甚清醒,听到妈妈在跟他说话,眨了一下眼睛,就往林和平怀里钻。   林和平抱着他回屋喂奶,又把他的尿不湿换掉,小孩身心舒服,直到林和平吃过晚饭,小孩才吭吭唧唧提醒他妈妈,该睡觉了。   林平安不敢置信,“从我回来到现在,得有十个小时了吧。他竟然都没哭。”   “宝宝特乖。”林安宁接道,“别让他饿着,睡在屎和尿上面,十天他也不哭。”   林平安不禁惊呼一声,“这点像谁?”问林和平,“难道是像我?”   “你?”林安宁不禁打量他一番,“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林平安道:“外甥像舅。不像我,总不能像林宁宁个熊孩子吧。”   林安宁很是不客气地说:“我宁愿宝宝像宁宁,至少有个聪明的脑袋。”   “你——”林平安抬手指着林安宁,一见他姐看过来,立马把手放下,“姐,师专除了教怎么授课,还教怎么说话吗?”   林和平反问:“不会说怎么教学?”   这话把林平安问住了。   林和平道:“帮安宁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去睡觉,明天送安宁去县里。”   “咋送?”林平安下意识问。   林和平道:“骑我的侉子。周五下午再去接她。”   “我不要!”林安宁坚决反对,“他的技术还不如我。”   林平安顿时有些尴尬。   林和平想笑,“那你骑车带着他。”   “他怎么回来?”林安宁问。   林和平道:“慢慢回来。八点把你送到车站,十二点能回来就行了。”   林安宁不禁说:“四个小时,推着车走也走回来了。”   林平安顿时有些生气。但林和平没等他开口,就对林安宁说,“不嫌冷自己骑自行车去。”   虽然没下大雪,但早晚都结冰,林安宁包的只露一双眼睛也觉得冷。   此言一出,林安宁蔫了。但她还是担心林平安把她带沟里去。   翌日,她骑车载林平安去县里,林和平抱着孩子去厂里。   到厂里半小时,还没把林周周哄睡着,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冯会计本以为是客户的电话,一听电话那端自称他是县财政所的,吓的冯会计连忙把电话挂上,压低声音问林和平,“厂长,咱们厂没偷税漏税吧?”   “什么跟什么?”林和平眉头微蹙。   冯会计道,“啥事没有,所长找你干啥?平时不都是书记直接跟你联系吗。”   “你早上吃的什么?我偷税漏税,找我的人也是税务局和稽查部门。”林和平瞪他一眼,单手抱着儿子,把电话拨过去,跟所长解释一番,听到那边传来很不客气的嘲笑声,不禁瞪一眼冯发展。   冯会计意识到弄错了,心虚又害怕,怕林和平抄起电话砸他,又按耐不住好奇,无声地问,“所长找你啥事?要钱没有,得建厂房。”   林和平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冯会计闭上嘴巴,而一见林和平挂上电话,又忍不住问,“他找你能有啥事?”   “给我弟介绍对象。”林和平道。   冯会计脱口而出,“宁宁?”   林和平静静地看着他,我就看你能傻成什么样。   林宁宁成绩好,心比海阔,人也活泼,以至于冯会计对他的印象最深。说出来就意识到错了,“平安?对方干啥的?”   “跟平安一样还在上学。”林和平道。   冯会计道:“这样好,般配。在哪儿见?不会来咱们厂里吧。”   ※※※※※※※※※※※※※※※※※※※※   文中的小邓有原型,一个朋友的丈夫,最近两口子在闹离婚。还未毕业,或者刚毕业,或工作环境单纯的同学们,找对象图啥也不能图他老实。老实通常除了“老实”没别的优点。   我妹就被垃圾骗过,问她图啥,图对方对她好....以前说气得我头疼,就是被我妹的事气的,导致我忍不住想多写点偏现实的 第95章 平安相亲   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   冯会计忍不住问:“咋了?”   “在这里上班真是委屈你了。”林和平认真说。   冯会计很是不好意思, “不委屈,不委屈。”随即又忍不住问,“厂长知道我最适合干啥?”   同办公室的小会计不禁开口, “当妇女主任。”   冯会计就想反击, 余光注意到林和平点头。冯会计张了张口, 顿时明白, “厂长, 我只是好奇……”   “那你倒是把好奇用在正地方。”林和平瞥一眼电话, “财政所管偷税漏税,亏你想得出!”   冯会计心虚又尴尬,期期艾艾地说:“不能全怪我, 我一听财政所就想到钱……”一见林和平瞪眼,连忙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平安相亲您得去吧?”   “现在的小年轻不喜欢家人跟着。”林和平道。   冯会计又忍不住问:“在所长家里见?”   “你没事?”林和平不答反问。   办公室的小会计立即接道, “上季度的账理清了,他这几天特闲。”   林和平把孩子递给他, “抱着。”   “不行, 不行, 少爷不让抱。”冯会计忙说。   林和平皱眉,“少爷?”   “他给周周起的外号。”林丰收刚刚送完货回来,打算问问冯会计还有没有,进门听到这句就说,“他说周周跟脾气大的跟爷似的,还说周周的名不好听——”   冯会计急忙说:“我没有!”   林丰收道:“那是我说的,一喊‘周周’两个字, 就不由地想到周同志的那张冷脸?”   冯会计飞快的看一眼林和平, 见她在写什么东西, 松了口气,瞪一眼林丰收,“出去,出去,办公重地,闲人免进。”   林丰收挤进去,见小孩一脸的好奇,冲小孩拍拍手,“让大哥抱抱。”   “他不认识你。”冯会计话音落下,小孩咧嘴笑了。   冯会计尴尬了。   林丰收乐了,“这叫不认识?”伸手把孩子夺过来。   小孩穿的厚,外面又包着一个薄薄的被褥,林丰收的劲儿不小,也没弄痛他。但他先前是背对着林和平,到林丰收怀里,看到林和平,小孩顿时不乐意,啊啊两声就要哭。   林丰收连忙让小孩面对他,背对着风,“不哭,不哭,大哥领你玩儿去。”说着就往外走。   妈妈瞬间消失在眼前,小孩“哇呜”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冯会计跟出去,“我说什么?少爷不让别人抱,你还不信。快给我!”   林丰收躲开,回屋把孩子给林和平。   林和平不得不放下笔,接过孩子。   小孩哭声渐渐变小,林和平一手搂着他,一手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大概十来分钟,林和平的手酸了,发现小孩安静极了,低头看去,果然,孩子睡了。   林和平把孩子放婴儿车里,见林丰收还在,“不准再抱他。”   此话林和平不知说了多少次,但林丰收不信邪,今天亲自试过,再让林丰收自以为是,他也不敢。   林丰收道:“我可不敢再惹他。刚刚冯会计说,所长给平安介绍个对象,哪儿的?干啥的?”   林和平不禁转向冯会计,“你的嘴怎么就这么快?”   办公室里的小会计忍不住说,“因为他想当妇女主任。”   “滚蛋!”冯会计瞪他一眼,解释道:“我是担心平安。”   林和平道:“我是死的?”   “您当然不是。可平安太老实了。”冯会计道,“不止我,丰收也很担心。”   林丰收连连点头,“要是宁宁,我连问都不问。”   “宁宁也不理你。”林和平道。   林丰收噎了一下。   林和平又说:“不过是相亲,又不一定能成。就算成了,平安还得再上两年,人家姑娘不见得愿意等。即便愿意,两地分居,也不一定能坚持到结婚。”顿了顿,“真到结婚那一步再操心也不迟。”   “到那一步就晚了。”冯会计说出来,林丰收连忙点头。   林和平道:“不晚。平安要是非她不娶,而那姑娘又确实不像样,我就把平安关起来,再去那姑娘家闹,逼的她父母把她关起来,俩人自然就断了。多大点事啊。”   俩人虽不知女方干什么的,但能让所长出面,不是县里的人,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那些人都要面子,最怕别人去单位闹。   俩人想到这些,不得不承认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林丰收就问:“什么时候见?”   “明天。”中午吃饭时,林和平才跟林平安说这事。   不出林和平所料,林平安确实没时间谈对象,林和平让他相亲,他还觉得麻烦。   林和平问林平安是不是不婚主义,林平安说他不是,林和平就让他明天骑着侉子去县政府找所长。   林平安习惯了听他爹娘的,听他大姐的话,觉得相亲浪费时间,次日早上还是乖乖的把自己捯饬的人模人样,买些糖果水果,跟所长去他家。   有一点林和平说错了,年轻人相亲确实不喜欢父母跟着,但大多数年轻人都不敢反抗,以至于林平安到所长家,不但见到女方和所长的妻子,还见到女方的父母。   林平安见屋里这么多人,心中有点不舒服,但他又怕给他姐丢人,挤出一丝笑,把临出门前林和平塞给他的一包烟拿出来,请女方的父亲抽烟。   对方客气一下,林平安就把他买的糖拿出来。   所长顺势说:“不抽烟咱们吃糖。”抓一把先给姑娘家,随后给他媳妇,给冲他媳妇使眼色。   所长的妻子立即说,“我们还有点事,你们先聊会儿。”不待两个年轻人开口,四人就往外走。   在门外站有十分钟,还是所长的妻子开口,“这么久差不多了吧。”   五年前的林平安面黄肌瘦,没什么精气神。如今是整个青潭镇学历最高的人,谁见他都夸两句,给了林平安自信,家里吃穿不愁,导致现在的林平安看起来比他五年前还年轻。   身上穿着林和平给他买的羽绒服,脚踩皮棉鞋,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时尚的都市青年。   这青年不孤傲,还知道招呼人抽烟吃糖,女方的父母面对林平安时很矜持,但一出大门,女方的母亲就掩饰不住,一个劲说小伙子不错。   听到所长妻子说的话,女方的妈妈直言道:“不急,再让两人聊会儿。”   所长道:“咱们在门口,他们估计也不好意思聊。赶明儿让林平安再来找她。反正他有车,往这边来也方便。”   女方的爸爸瞬间想到那辆侉子,“那是林平安的?”   “林厂长的。”都是熟人,所长也没胡说,“平安一年到头不在家,给他弄辆车也是闲着生锈。”   女方的父母点头表示,他说的在理。   所长就给他妻子使个眼色。   所长的妻子推开大门,两个小青年同时朝她看去。所长的妻子就对女方说,“你爸妈说还有什么事,叫你去过。”   姑娘信以为真,冲林平安点一下头,就往外跑。而她一出去,所长的妻子就问林平安,“咋样?”   大学生在青苗县很稀有,对林平安来说并不稀奇,因他在大学城呆了好几年,现今一边读研还一边兼着大一新生辅导员。   仅靠十来分钟的相处,林平安并没能发现她身上的优点。   林平安就给个稳妥的回答,“挺好。但这事得问我姐。”   所长跟他妻子提过,林平安满意,林和平那边没有任何意见。   所长的妻子一听这话就知道,林平安不怎么满意。   看了看比她高大半头的林平安,又想到刚刚那姑娘,虽然不胖不瘦,但长相并不是很出挑,学历没比林平安高,家境不错,但不论是人脉还是钱财,林家都不缺,所长的妻子也不好怪林平安挑剔,就笑着说:“应该的。回去好好跟你姐说说,让你姐给我个电话。”   “行!”林平安应一声,就要回去。   所长的妻子连忙把那盒还没拆开的香烟给他。   林平安下意识说:“我们家没人会抽烟。”   “你姐夫也不会?”所长的妻子不禁问。   林平安道:“我姐夫忙,没空。家里有了宝宝,姐夫也不敢抽。嫂子,改天见。”推着车子到外面,不见所长,林平安就直接回厂里。   然而,他刚走,所长就回来了,问他妻子,“咋样?”   “你觉得呢?”   所长第一次见林平安,林平安坐了一天一夜车,风尘仆仆,精神还不好。中午吃饭时,林平安为了暖和,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所长也没发现他特别优秀,就觉得书呆子一个。   今天穿着修身的黑西裤,还穿着黑皮鞋,黑羽绒服里面是白衬衫,光鲜亮丽,书生意气,所长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也觉得能对得起他老朋友。   所长想也没想就说:“挺般配。”   “哪里般配?”所长的妻子又问。   所长道:“学历相当,年龄没差多少,家境都挺好,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姑娘是所长的妻子看着长大的,也挺喜欢她,以免说亲说成仇,还是实话实说,“男有才我知道,女的相貌呢?”   所长张了张口,眼前浮现出两张脸,一张漂亮大气,一张温柔清秀,前者是林和平,后者是林安宁。   今天这姑娘虽说是大学生,都不如林安宁落落大方,所长不禁问,“那怎么办?他们一家对林平安特满意。那姑娘之前还说毕业前不考虑,刚刚我跟过去问她咋样,没等我说完,脸就红了。现在让她结婚也愿意。”   所长的妻子道:“你明天打电话问问林厂长。”   林和平虽然没相过亲,但听厂里的工人聊过,知道最迟明天,中间人就会问她这边的情况。所以林和平就在卧室等林平安。   林平安回来,林和平就问,“怎么样?”   林平安问:“说实话?”   “你说谎试试。”林和平瞪着眼睛说。   林平安摸摸鼻子,“我认识她。” 第96章 借钱不还   林和平很意外, “认识的意思是,你以前见过?”   “见过。”林平安老老实实说。   据林和平所知,那姑娘初中和高中都在县一中, 而林平安只在县一中呆一学期, 还是在复读班, 不可能跟那姑娘有交集。   可是除了那半年, 林平安也没机会认识她啊。   林和平道:“在县一中借读的时候认识的?”   “不是。”林平安道, “她不认识我。”   林和平又问,“也就是说你见过她,知道她这个人?”   林平安老实承认,“是的。”   “从头说。”林和平道。   那姑娘围着白围巾, 戴着红线帽, 乍一看很可爱, 林平安当时又有点紧张,也不好盯着对方打量, 所以没能认出她。   家里有个能干的姐姐,有个极其聪慧的弟弟, 饶是林平安觉得自己比大多数同龄人优秀, 也不敢自命不凡。   从所长家出来, 林平安就在想, 虽然现在对那姑娘没什么感觉, 说不定了解了解就有了。   随着呼呼的北风吹的林平安透心凉, 紧张没了,越想越觉得她眼熟, 又想到他大姐说,那姑娘在省城上大学,林平安才敢确定她就是她。   林平安道:“我见过她两次, 都是在火车上。一次是去年,她应该也是回学校,带了很多好吃的,大部分是在县有家食品店买的。从县里上火车,到省城,三个小时一直在吃。她同学劝她留点到学校吃,她回了一句,到学校再买。   “她同学问她拿什么买,她说她爸妈担心她吃不好,给她很多生活费。她同学顺嘴来了句,那你把我的钱还我。她当场变脸,嫌她同学在火车上要账,火车上那么多人,害她丢人。   “我那时就觉得这姑娘可笑。你天天吃零食也没人管,前提别欠别人的钱。欠钱不给,人家找她要,还怪人家不看时间和地点。”   林和平问:“第二次也是返程?”   “不是。今年夏天回来的时候。”林平安道,“她一上车就霸占一排座位。我以为她跟你和姐夫一样,为了舒服一人买三个座,其实就买一张。到市里有人上车,叫她让座,她让别人去别的地儿,还说这么多空位随便坐。   “当时还有人正上车,那人就说那些座位都是别人的。她说从市里到县城坐不满的。那人大概不想刚坐下又被人喊起来,就站在她身边。她被周围人看的不好意思,不得不让出座位,后来火车开了,确实没坐满,她就阴阳怪气地说,我还以为全坐满了呢。”说着,顿了顿,“大姐,别说没坐满,即便车上只有他俩,她坐在人家座位上,人家让她起来,也合情合理吧。”   林和平点头,“合理。但有一点你忘了,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有一点你也忘了,大部分人都没上过学。”林平安道,“我如果不知道她在省城上学,她那么说我也能理解。我会当她第一次出门不懂规矩,或者误以为她没上过学,不认识车票上的字。但两者都不是。不过,后来这次也是小事,最让我不能忍的是,欠钱不还,还一副大爷的模样。”   林和平道:“所以我跟那边说不行?”   “介绍人是所长,不能直接说不行吧?”林平安问。   林和平想想,“那姑娘有没有我和安宁高?”   林平安道:“没有。”   “那就说你嫌她不够高。”林和平道。   林平安还是不放心,“他家人不会说什么吧?”   “相亲而已,又不是订婚。”林和平说完,听到哼唧一声,扭头对上儿子的大眼,“弄点热水,宝宝拉了。”   林平安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抿着小嘴,又没哭,肯定在用力拉屎。”林和平把他抱起来,拿掉尿不湿,林平安就往外跑。   林和平乐了,“干什么去?”   “倒,倒水。姐,赶紧扔了。”   林平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林和平把尿不湿卷起来,扔垃圾桶里,给小孩擦擦屁股,林平安就把水送来。   随后喂饱孩子,林和平就往县财政所打电话。   下午所长回过来,林和平就把林平安说的事大致说一遍。   所长在电话那端不禁说:“看起来不像啊。”   林平安不擅长说谎,林和平也没逼他同那姑娘愿意,他没必要拿这种谎话骗林和平。   林和平道:“你让嫂子去试试。明天晚上再去,就说白天有人去你家借钱。您看呢?”   所长妻子跟那姑娘的妈感情不错,俩人都在县医院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这边不上心,他妻子极有可能上心。   如果林平安说的都是真的,不论把那姑娘介绍给谁,都是害人家。   这事所长干不出来,更不想听他妻子以后抱怨——说亲说出仇。晚上到家就把这事告诉他妻子。   翌日晚上,所长的妻子挑那家人吃饭的时候过去,甫一进门就道歉,说今天被烦的险些把那姑娘的终身大事忘了。   那姑娘的妈顺嘴问出什么事了。   所长的妻子没按林和平的主意说,而是说前两天买肉钱不够,找邻居借一点,今天见着她又嚷嚷她还钱,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她像个借钱不还的人。   没容所长的妻子说话,那姑娘就义愤填膺地说,那种人最烦。随即就说,她有个同学也那样。   所长的妻子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几人聊到林平安,所长的妻子暗示,他不但嫌那姑娘矮,还嫌她不够漂亮。   当父母的都觉得自家孩子优秀,而那姑娘能考上大学,也的确优秀。姑娘的爸就觉得林平安以貌取人,姑娘的妈也觉得林平安庸俗,独独那姑娘没开口。   所长还在家等着,他妻子随便说两句,就回去告诉所长,这家人的事不能管。   所长不禁问:“林平安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他妻子叹了口气,又说,“还觉得林平安有眼无珠,白读了那么多年书。”   所长忍不住笑了。   他妻子顿时不高兴,“我又不知道他们在外面一个样,在家又是一副面孔。”   “不是笑你。你说林平安嫌她丑,也没说错。”所长道,“你要是见到他姐和他弟,就知道林平安那孩子真不错,找的借口只是矮,而不是丑。”   所长的妻子不懂,“啥意思?”   “再过半个月,林厂长的小弟就该回来了。你要是真好奇,找个理由过去一看便知。”所长道。   所长的妻子心说,难道一家人都长得特齐整。   可是找什么理由呢。   所长的妻子被勾的琢磨半宿,翌日到医院,看到院长,所长的妻子宛如福至心灵。   二月六号,农历小年的前一天,林和平和孩子从部队回来的第二天上午,林宁宁和三毛一起逗宝宝的时候,林家大门被敲响。   林安宁打开门,就问:“请问您找谁?”   来人愣了一瞬间,瞧着姑娘二十五六岁,也不像刚生过孩子,“你是林厂长的妹妹林安宁吧?我是李蓉,来找林厂长。”   女人的声音传到院中,林和平跑过来,“嫂子?”   李蓉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花棉袄,难掩清丽的女子,顿时明白她爱人为什么说林平安真不错。   天天面对这样的姐姐,竟然都没嫌相貌普通的相亲对象丑,真是个厚道人。   李蓉笑着说:“是我。”   林和平道:“快进来。安宁,倒茶。嫂子,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是不是那边?”   “不是,不是。”李蓉一边随她进屋一边说,“跟那边没关系,我——”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朝里面看,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眼泛桃花的少年。   李蓉很想称他为青年,但他一身学生气,很难把他当成出了校园的青年,又看到他身边还有圆脸圆眼睛的小少年,“这两位是?”   “高的那个是我弟弟林宁宁,矮的这个是他好朋友,也是我们村村长的孙子三毛。你俩咋出来了?”林和平问。   林宁宁道:“宝宝要出来,我们带他出去逛逛。”   “你俩想出去还差不多。”林和平道,“在院里站一会儿。”   林宁宁道:“我们上楼顶上去。”   “不行!楼顶上风大,要么就去院里,要么给我回卧室。”林和平道。   有外人在,林宁宁不好不听他姐的话,冲三毛使个眼色,两人带着宝宝去厨房,片刻,从厨房里冒出一股烟。   李蓉吓得忙问:“怎么了?”   林和平道:“肯定在屋里烤火顺便烤红薯。”   宝宝并没有给他小舅面子,但林宁宁越挫越勇,终于让他找到宝宝喜欢的东西——火。   林宁宁烧火时抱着他,他能在林宁宁怀里待到犯困。   这点不能让外人发现,林和平递给她一杯水,就问:“究竟出什么事了?嫂子。”   “没出事。”李蓉抱着茶杯暖暖手,“先前没打听清楚,觉得挺不好意思,我这几天又帮你弟找一个。”   啪嗒!   随后从林和平卧室出来的林平安惊呆了,手里的书无情的掉在地上,“又找一个?!”不禁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也惊着了,不禁问:“还是大学生?咱们县有这么多大学生?”   “不是咱们县的。”李蓉道。   林和平心中一突,当地的都打听不清楚,不是青苗县的岂不是更扯。   人家看得起林平安,还是这么冷的天过来,林和平不能让人寒了心,笑着说:“我就说嘛。哪儿的?”佯装非常好奇,“长啥样?比平安大还是小?毕业了没?”   连番询问,让李蓉很高兴,“别急,听我慢慢说。” 第97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   林平安不想听, 甚至想去厨房烤火。但他姐好奇,他得给他大姐面子,又想到村里的同龄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就到他姐身边坐下。   李蓉看到林平安洗耳恭听的模样, 越发高兴, 真是个好孩子啊。   李蓉道:“以前听我们科室的主任说, 院长的闺女在什么地方学医, 我本来想给平安介绍她。”   林和平很是捧场地问, “她结婚了?”   “还没有,但婚期订了。”李蓉一脸的可惜,随即又精神抖擞, “我觉得你家条件挺好,院长问我想给他女儿介绍个什么样的,我就把你家的事说了。院长就说他那边有个合适人选。”   林和平心说, 这可真够绕的。转而一想,介绍对象可不就得亲戚朋友找亲戚朋友吗。指望自己周边, 不可能有那么多合适人选。   林和平道:“不会是医生吧?”   “还真是。”李蓉道, “市医院妇产科医生的女儿, 现在还在念书。我听院长的意思她念的那个专业要好多年,明年才能毕业。对了,比你弟小一岁,二十六周岁。前几天刚到家。不过,长得什么样,我不知道,院长也没见过。”   林和平笑着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还有毅力念那么多年, 相貌平平, 气质也不一般。”   李蓉来的路上想的是, 那姑娘家是市里的,学历比之前的高,即便长得很普通,林和平也不会怪她。   没想到林和平蹦出这么一句,别提李蓉多高兴。   李蓉不禁拍拍林和平的手,“还是林厂长会说。昨天院长打电话问过那姑娘的父母,想让你弟去市里见见,你看呢?”   林和平看向林平安。   寒冬腊月最适合干什么?   裹着被子看书看电视打扑克啊。   县里林平安都不想去,更别提市里。   林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   林和平以后还要跟所长打交道,林平安就说:“去市里可以。但去市里的公交都停了,我可能得坐火车过去。万一没——”   “我跟你一起去。”李蓉打断他的话。   林和平不禁说:“嫂子还得上班,不合适吧。”   “我给你弟介绍的,我不过去才不合适。”李蓉道,“调一天休,周末再补回来就行了。”看向林平安,“回头见到人,要是发现被她父母惯坏了,我就跟她说,她家条件太好,咱们攀不上。你这个条件,不用愁,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好的。”   林和平不禁眨了眨眼睛,这话啥意思?林平安的婚事包在她身上了。   林和平没敢问,“嫂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嫂子,不论在哪儿见,中午都在饭店吃,让平安出钱。”   男方出钱是应该的。   李蓉没跟林和平客气,“这点我知道。具体在哪儿见,我还没说。院长把她家电话给我了,我回去打电话问问。”   “麻烦嫂子了。”林和平道。   李蓉挥挥手,“不麻烦,不麻烦,几句话的事。就这么说定了。”随即起身。   “你还要走?可不能走。”林和平拉住她,“这么冷的天,至少得喝点热汤。”不待她开口“万一病了,明天的事可就去不成了。”   “谁要走啊?”林宁宁看到他大姐拽着人家的胳膊,“快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吧。”   林和平道:“是的。嫂子,坐下,坐下。”把人按沙发上就问林宁宁,“怎么了?”   “宝宝好像尿了。”林宁宁道。   林安宁伸手,“给我。把宝宝的毛巾热一下,我给他擦擦。”   李蓉一听这话忍不住问:“给他擦屁股?”   林和平道:“我坐月子那会儿,都是我爱人照顾孩子,他说什么拉过屎不给他洗洗,就算擦干净也有股会儿。他后来回部队,不给这孩子擦擦,他就哼唧。可能尿粘在皮肤上不舒服吧。”   “应该是习惯了。”李蓉说着,发现一件事,“怎么不见你爹娘?”   林宁宁抢先说:“我娘跟我们过不到一块。”   李蓉没听明白。   翻孩子的钱,还冤枉孩子偷藏钱,这事说出去林和平觉得丢人,索性半真半假道:“我娘过惯了苦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吃三百六十天的馒头咸菜。宁宁早两年生长痛,我提醒她买点肉,她买两次。我忙的时候顾不上回家,她又换成馒头咸菜。有一次没忍住,跟她吵的太狠,后来房子盖好,我们就搬到这边,她和我爹住村里。”   李蓉听说过生长痛,以为那是富贵病,但她看到林宁宁比林平安高,反而觉得林平安矮,就是以前吃馒头咸菜吃的。   当着林和平的面,李蓉又不能说她娘的不是,“老一辈的日子太苦,以前又天天打仗,加上眼界有限,向他们发誓以后日子越来越好,他们也不信。这种情况只能等他们相信。不过,你弟的事,你能做主吧?”   林平安道,“之前我姐让我复读,我娘不同意,后来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姐夫给的。这几年的生活费是我大姐出的。我现在这样,我爹娘没理由,也没立场管太多。”   李蓉心底很是意外,面上不显,“你妹和你弟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是?”   林平安道:“是的,多亏我姐夫工资高,他们那时候又没孩子,才能供得起我们上学。”   李蓉明白了,他的婚事只需林和平跟她爱人点头便可。   李蓉的娘也很会过日子,衣服破了也不舍得丢,留着纳鞋底。前些天李蓉去给她娘打扫卫生,竟翻出一件她小时候的衣服。   三十年了还留着。   李蓉要丢掉,她娘险些跟她打起来。   李蓉很懂老人家的固执,一听不用跟林和平的爹娘打交道,越发觉得林平安这边省心,“以后你爹娘老了,是你照顾,还是你和你弟各照顾半年?”   林和平道:“我们四个平分,谁没空谁出钱请保姆。”   姐弟四人都有出息,李蓉相信她的话。   最大问题解决,李蓉越发开心,直到吃过午饭回去,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   林安宁看着她走远,不禁问:“姐,她给大哥说媒,回头大哥的事成了,是你给钱,还是女方那边给钱?”   “给什么钱?”林和平奇怪。   林安宁道:“谢媒礼啊。”   “买点东西送过去就行了。”林和平道,“不用给钱。”   林安宁不信,“没钱赚,她怎么那么高兴?”   “咱们村里说媒不用给钱,可据我所知,给和乐说媒的那些人比她还积极。”林和平问,“又是为什么?”   有一半人是觉得林和乐家的日子好,亲戚家的孩子嫁给林和乐能过上好日子。还有一部分是看在林和平的面子上。至于最后那一小部分,林安宁也不懂。   林安宁问:“爱好?”   “爱好,而且成了很有成就感。”林和平道。   林安宁朝李蓉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她们都不嫌麻烦?”   “你喜欢看书,去书店买书麻烦吗?”林和平问。   林安宁连连摇头,“可是这个爱好也太特别了吧。”   林和平看到她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很想笑,“也是她太闲。忙的跟我一样,和乐结婚,我都没法过去。”   “姐,和乐哥什么时候结婚?”林宁宁抱着他呼呼大睡的外甥出来问。   林和平不禁皱眉,“你怎么又把他抱起来了?”   “因为只有宝宝睡的时候才让小宁爷抱。”跟在他后面的三毛接道。   林宁宁扭头瞪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三毛小时候不怕他,长大了更不怕他,瞥一眼林宁宁,就对林和平说:“我娘说小孩子不能经常抱,抱习惯了,再让他睡,就睡不着了。”   “你娘说得对。”林和平看向林宁宁,“你在家这几天,天天抱着他出来,等你们都开学走了,我没空抱他,他一定会闹。”   林宁宁看一眼奶香奶香的小外甥,不想放回去,“宝宝这么懂事——”   “几个月大懂什么,连话都不会说。”林和平道。   林宁宁很不不甘心,“我放回去就是啦。”放到婴儿床上,冲三毛招手,“我们上楼。”   “送三毛回去。”林和平道,“过会儿太阳落山,天就冷了。”   三毛停下来。   林宁宁想也没想就说:“三毛晚上跟我睡。”   在学校呆习惯了,上课下课都有同龄人聊天嬉闹,回到家没人玩儿,林宁宁把三毛留下,林和平也能理解。   林和平道:“三毛,你爹知不知道?”   “我爹知道我来找小宁爷玩儿。”三毛道。   林宁宁不禁说:“听见了吧?大姐。”   林和平瞥他一眼,看向三毛,“有没有拿换洗袜子?有没有拿刷牙的牙刷?”   三毛被问住了。   “咱们去镇上买。”林宁宁搂着林三毛的脖子,“我有钱!”   三毛忙说:“不用,我家有,我回去拿好了。”   “不花我姐的钱。”林宁宁道。   三毛不禁转向他,“你哪来的钱啊?”   “奖学金。等到明年这时候,我就有工资了。虽然不多,足够我自己用的。”林宁宁看一眼他姐,就夹着三毛往外走。   三毛一听这话,又忍不住问,“明年你才大三,不是大四才能出去找工作吗?”   “那是普通大学生。”林宁宁指着自己,“你小爷我是普通人吗?”   三毛很是老实的摇了摇头,就问:“有没有我爹多?”   林宁宁回想一下从师哥师姐那里打听到的事,“有可能比他多,有可能比他少一点,但不会少太多。”   “比我爹少也很多了。”三毛不禁说,“你还没毕业。”不待他开口,“怪不得你要去国防科技大学。”   林宁宁道:“不去那边,我去首都师大,或者帝都大学,也能赚到钱。”   “咋转?”三毛万分好奇。   林宁宁道:“当家教啊。一个月上四次课就够用了。”   饶是三毛知道考上好大学好处多多,听到林宁宁这么说,仍然忍不住感慨,“难怪老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小宁爷,再等我三年,我也要和你一样。”   三年后林宁宁极有可能还在学校,道:“行啊,我等你。”   “你俩还去不去?”林和平不禁问。   林宁宁转身正想说去,看到打东南来的俩人,想起三毛上午跟他说的话,不禁看一眼三毛。   三毛道:“我们等会儿再去吧。”冲林宁宁使个眼色。   俩人同时朝屋里跑。   林和平不禁问,“又怎么了?”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林宁宁拎着小外甥的小床就往卧室去。   林和平见状,皱了皱眉,“咱娘来了?”   “不是!”三毛道,“是你二婶跟和乐,再过两分钟就到了。”   林和平越发糊涂,“既然是他俩,你俩有什么可躲的?” 第98章 伏地魔   林安宁看了看他俩, 就转向林和平,“他俩是不是知道什么?”   “出什么事了?”林和平大声问。   “出什么事自己问。”林宁宁说完,啪一声把门关上。   作为全家最迟钝的人林平安瞬间意识到事不小, 收起在校期间无暇看的世界名著, 林平安道, “姐, 我也上楼?”   林和平道:“二婶跟和乐又不是外人, 有什么好躲的。”   话音落下, 大门口出现俩人,正是王氏跟林和乐。   林平安也不用躲了。   今天不是周末,但王氏跟林和乐都可以调休。   调休这事不需要林和平过问, 俩人进来,林和平也没故意问,他俩今天怎么没上班。   林和平道:“来看宝宝?宝宝睡了, 宁宁在屋里看着他。”   王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还是被林安宁捕捉到, 顿时后悔没有跟两个鬼精鬼精的熊孩子一起躲进卧室。   王氏道:“不是来看宝宝, 是别的事。”不禁看一眼林平安和林安宁。   林平安也后悔刚才多嘴, 就该直接上楼。   “二婶喝不喝茶?”林平安没话找话。   林安宁立即接道,“暖瓶里没了,大哥,我去压水,你烧火。”说着,就朝外面走。   王氏不知道三毛也在,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俩人出来, 母子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短短一会儿, 也足够林和平看出她二婶所说的事不小。   林和平指一下沙发。   两人坐下。   林和平就问,“出什么事了?”   王氏的第一反应是看她儿子。   若是工作失误,杨槐花或金桂花早给林和平打电话了。   林和平道:“还是你那个对象的事?”   “除了她还能有谁。”王氏咬牙切齿的说出来,就瞪一眼林和乐。   林和乐不禁低下头。   不知为何,林和平想到她爹。   王氏家中赚钱多的是王氏,但遇到大事,拿主意的往往是林和平的二叔。   林和平他们家,大事小事都得她娘拿主意。   以前林和平希望她爹拿主意,她爹就耷拉着脑袋,几乎跟林和乐现在一模一样。   林和平有个不好的预感,“二婶,先说事。再过会儿我爹来看宝宝,被他听来去,他一定会告诉我娘。”   冬天日短,四点半太阳就落山了。   王氏余光看到时针指向三,再不讲,回去的路上一定会碰到林和平她爹。王氏不禁干咳一声,“这事得从头说起。”   “你说。”林和平道。   王氏道:“以前你跟我说,很多城里姑娘都不愿回乡下,我就给他在三毛他家附近买了一处房。交房的时候,你也去了。”   林和平点头,“这事我知道。和乐的对象嫌房子破?”   “没有嫌房子,她让和乐把房子卖掉。”王氏此言一出,趴在厨房门口偷听的林安宁慌忙捂住嘴巴。   回到厨房里面,林平安压低声音问:“和乐的对象干什么的?这么大口气。”   林安宁道:“百货商店售货员。”   林平安不禁问:“还是那一个?她有啥资格让和乐把好好的房子卖掉。”   “我哪知道。”林安宁朝外面抬起下巴。   林平安移到门边继续听。   林和平道:“和乐没跟她说,刚买就卖中间差价还不够付手续费。”   “我说了。”林和乐说着,双手很是不自在的搓搓大腿。   林和平转向王氏。   王氏道:“幸亏我留个心眼,房子写的你二叔的名,不经过我们和乐没法卖。”   “先不说这个。”林和平想不通的是她家还有两个弟弟,林和乐又不能住她家,“房子卖了,俩人婚后住哪儿?”   王氏嗤笑一声,“人家都合计好了。卖掉房子,在街边买两间店面。楼房买不起就买瓦房。和乐开蛋糕店,她当售货员,两个弟弟跟和乐学做蛋糕。”   林和乐飞快的看一眼林和平,见她眉头微皱,不禁低下头。   林和平无语又觉得可笑,“这姑娘的算盘打的真响。和乐,她知道我是你堂姐?”   “应该不知道,但她知道咱们是一个村的。”林和乐道。   林和平问:“让你辞职,你就没跟她说,我这边不好交代?”   “我——我……”林和乐不知该怎么说。   王氏替她儿子说,“和乐不会做生意,他那个对象别看在百货商店干了很多年,除了卖东西理货,懂得还没我多。至少我还听你讲过做生意的道道,知道做蛋糕去哪儿进原材料。”说着,不禁瞥一眼她儿子,“我就跟和乐说,他俩都不会做生意,不能辞职。也不知道这个混账怎么跟她说的,那女的竟然说,不卖也得卖,否则就不结婚。”   “好大的口气。”林和平跟周建业谈结婚的时候,也没敢这么硬气。   王氏道:“可不是吗。我跟你叔琢磨几天,越想越觉得,就算听她的把房子卖了,买两间店面,以后生意不好,不找我们闹,就得找你。她现在不知道你是和乐的堂姐,一旦嫁进来,这事肯定瞒不住。”   “所以你建议他俩就此分开?”林和平说出来,林和乐猛地看向林和平。林和平问:“不舍得?”   林和乐的嘴巴动了动,讷讷道:“不全是……”   “你跟那姑娘睡了?”林和平问。   “咳咳!”   林宁宁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王氏朝卧室看一眼,“宁宁?”   林和平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宁宁在屋里照看宝宝。”   王氏想起来了,就转向林和乐。   林和乐慌忙摇头,“没有!但是,但是——”   “亲过?”林和平又问。   林和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偷听的林平安也很不自在,压低声音跟林安宁说,“大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林安宁反问:“不然你让姐咋说?打啵?二婶也听不懂啊。”   “你你——你怎么也——”林平安不敢置信的指着她。   林安宁白了他一眼,“大哥,改革开放十来年了,大清早忘了。再说,跟大清的人比,姐够含蓄了。”   “含蓄?”林平安低声问,“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林安宁不答反问:“看过《红楼梦》吗?看过纪晓岚的书吗?看过《聊斋志异》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曹雪芹是**,纪晓岚是大学士?”   林平安张了张口,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你怎么变得比大姐还厉害。”   “跟学生斗智斗勇练出来的。”林安宁瞥他一眼,移到门边继续听。   林和平看到林和乐的脖子都红了,就知道猜对了,“你一副不敢分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没有,没有。”林和乐吓的摇头又摆手。   林和平道:“那就分了。还没结婚,就把你爹娘的房子当自己的,还让两个弟弟过去,以后结了婚,还不得把房子给她爹娘,两间店面一个弟弟一间。”   “不会的。”林和乐道。   林和平反问:“那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卖房?就算你比宁宁聪明,比林向前会做生意,用房子换店面,这话也不该她一个当女朋友的说吧。”   王氏点头,“你二叔也是这么说的。还说真让那个搅家精进门,以后没我们的好日子过。和平,我觉得就得分。”   “你儿子不大想分。”林和平看一眼林和乐。   林和乐期期艾艾地说:“也不是。除了这点,她其他方面都挺好的。”   “哪方面好?”林和平问。   林和乐道:“对我好。”   “怎么对你好?”林和平又问。   林和平想想,“她下了班从食品店经过,看我在忙,会帮我买点吃点。还问我累了累。”   “就这些?”林和平张了张口,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吟片刻,想拿自己举例,又觉得不合适,毕竟她公公婆婆不在这边,她和周建业的情况也特殊。   林和平朝厨房喊,“林安宁,过来。”   “啥事?”话音落下,林安宁到堂屋门口。   林和平顿时知道她在外面偷听,但此时不是计较这点小事的时候,“你对象有没有说过,你对他好?”   林安宁道:“说过。第一次去我那儿,我啥都没让他干,包括压水洗菜,全是我自己来。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跟个大少爷一样。”   结果吃了一顿此生最咸的菜。   不长记性,第二次林安宁让他歇着,他又当了一回大少爷,吃了此生第一顿最淡的菜。   第三次林安宁要跟他翻脸,他也不敢当少爷,反而恨不得把林安宁供起来。   这些林安宁是不会告诉她的傻堂弟的。   林和平道:“只有这些?”   “我还给他织了一条围巾。”林安宁送她对象一支钢笔,她对象回送林安宁一个银手镯。冬天冷,林安宁不想吃凉冰冰的面包,就没去食品店买特价的。利用晚上闲暇时间,给她对象织一条围巾,她对象高兴的恨不得睡觉也戴上。   林和平又问:“还有呢?”说着,给林安宁使个眼色,别说这些小事。   林安宁想想,道:“还有就得是结婚后的事了吧。就像大姐去首都拜年,给姐夫家的每个人都买一套衣服。我没你有钱,就算织毛巾织围巾,也得给他爸妈弄几样。结婚后,我对象的爸妈也是我父母,得孝顺他们,把他的兄弟姐妹,当成我的兄弟姐妹。”   林和平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和乐,有没有跟你对象说,乐乐以前也想卖蛋糕?”   “肯定说过。”王氏道,“他俩处对象那会儿,乐乐跟我们闹的都不愿意上学。”   林和乐点头,“说过两次。”   “那她怎么就没想到让乐乐去店里帮忙?”林和平又问。   林和乐道:“乐乐后来又要上学了啊。”   “乐乐没考上,又复读了,她也没说什么?”林和平又问。   林和乐老老实实摇头,“大概忘了。”   林安宁不禁嗤一声,“少替她找理由。但凡有点教养,都不会撺掇你卖房开店,教她弟弟做蛋糕。”说着,看向她二婶,“这事简单,二婶,不用和乐分手。让和乐跟他对象说,他没经验,先租两间店面做三个月,有了经验再卖房买店面。再跟她说,刚买的房子,手里没钱,和乐出租金,她出钱买机器,他俩合开。”   王氏脱口道:“不行!”   林和平道:“行的,二婶,因为她不会出钱,也没什么钱。”转向和乐,“别想到处借钱把店弄起来,这事要让我知道,房子就给乐乐,以后让乐乐招个上门女婿,给你爹娘养老。”   林和乐没胆子开店,更别说借钱,“不会的,大姐。”   “我不看过程。”林和平道,“回去就跟你对象说,可以就开,不可以就分手。”   王氏忍不住担心,“她不愿意分咋办?”瞥一眼她儿子,“市里有房,不用跟公婆住,还像这个混账这么怂的,可不好找。”   ※※※※※※※※※※※※※※※※※※※※   感谢在2020-12-11 20:00:00~2020-12-15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漂亮、落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咪咪、暮夏、娴娴、人生、刁民(づ●─●)づ、夕阳照瓊楼、红衣 20瓶;25729715 14瓶;爱肯尼的杨、元元、再吃就成胖子了.、咕咚来了! 10瓶;ping 5瓶;达九哥 3瓶;风雪夜归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林和平看了看林和乐, 见他想说什么,对上自己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不得不承认她二婶说的对。   林和平道:“依二婶这么说, 真不能妥协。和乐, 是想像你大伯那么过一辈子, 还是想找个对你好又拎得清的?”   林和乐不想像他大伯那么窝囊, 可他跟他对象处这么久, 没啥矛盾, 就因为卖房那事分开,林和乐说不出口。   “那姑娘还不如我娘。”林和平道提醒他,“我娘可不会给我舅舅钱。你俩还没结婚, 她就想把她弟弟弄进去,结婚后得什么东西都往娘家搬。她弟弟要是不想学做蛋糕,她还得来找我, 让她弟弟去厂里做事。我不同意,一定会跟你闹。有没有想过这些?”   林和乐的对象对厂里的事不感兴趣, 林和乐没提过, 以至于也没往这方面想。   林和平见他回答不出来, 叹了口气,“和乐,这话我跟安宁说过,今天再跟你说一次,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家的事。但也有例外,不靠父母, 或能搞定父母长辈, 比如我和你姐夫, 那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你是能搞定你爹娘,还是能搞定她爹娘?”   王氏道:“别说他跟建业一样,他就是平安,我都不操心。”   林平安听不下去,他有那么不堪吗。   林平安道:“二婶,姐夫的学历还没我高。”   “下次你姐夫让你往东,你往西试试。”王氏道。   林平安不敢,顿时噎得说不出话。   卧室里传出两声喷笑。   林平安眉头微皱,“林宁宁,林三毛,给我出来。”   “小点声,宝宝都被你吵醒了。”   房门打开,林宁宁甩给他哥一句,又把门关上。   林平安气的想揍他。   林和平提醒他,“宁宁比你高。”潜意思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   脚步一顿,林平安拿着他的书上楼。   王氏瞥他一眼,“就这个样我说他不如建业,还不高兴。”随即就问她儿子,“你大姐说的那些,听明白了没?”   林和乐听明白了,“可是,我咋说啊。总不能说,你们不同意买房,让我跟她分手?”   “不用这么说。”林和平道。   林和乐松了一口气。   林和平随即就说,“直接说你娘让你跟她分。”   林和乐惊得张大嘴。   “又不是悔婚或离婚,需要找理由。分手而已。”林和平道,“她找你要理由,就说你俩不合适。”   林和乐期期艾艾地问:“她要是问哪方面不合呢?”   “性格不合。”林和平想想,“或者说观念不合。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说,她很好,将来一定能找个更好的人。这些就够了。多说多错,还有可能给她找你闹的理由。”   林和乐不禁看向他娘。   王氏道:“对象是你自己找的,得你自己去说。”   林和乐问林和平,“回去就说?”   “回去不说,留着过年?”林和平反问。   林和乐不禁低下头。   林安宁忍不住笑出声,“姐,他肯定不好意思,也不敢。”   王氏指着她儿子,“他就是怂!”   林安宁道:“二婶,大哥明天去市里相亲,我也去市里转转,回头跟和乐一起去。”   王氏一听这话,顾不上她儿子,“平安的对象找好了?”问林和平。   林和平道:“还没见。县财政所所长的爱人给介绍的。”   “我的老天爷!”王氏惊呼一声,“那得介绍个啥样的?人家能看上平安吗?”   林和平想笑,“他夫人是媒人,介绍的也不是所长,你至于吗。再说了,平安可是研究生,咱们镇唯一一个研究生。”   王氏道:“那那姑娘是干啥的?”   林和平道:“还是学生。也是巧了,学校跟平安的学校在一个城市,可能离的还很近。具体我也没问,毕竟还没见到人。像你说的,看不上平安,问了也是白问。”   王氏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安宁去市里干啥?”   林安宁道:“我对象跟他父母摊牌,他说不论他父母同不同意,他找个乡下的,明天都告诉我。”   王氏听林和平提过一点那边的情况,“要是不同意咋办?”   林安宁道:“该咋办咋办,我又不是没人要,非她不可。”   王氏一听这话,不禁转向她儿子,“听到你二姐的话没?你有技术,而且你这个工作干的时间越长工资越高,别说她一个售货员,就是找个护士,小学老师,咱也能找。”说出来又觉得不大可能,问林和平,“能找到吧?”   林和平道:“凭没人跟和乐争房子,还不用跟公婆住,别说小学老师,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也能找到。”   王氏道:“听见没?和乐,回去就跟她分!你娘我把话撂这儿,你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给我找个那样的。”   林安宁点头,“对。打一辈子光棍,也是个吃喝不愁,想干啥就干啥的光棍。”   如果只是林和平他们这么说,林和乐还得想想,同为男人的林平安没反对,比他小两岁的林宁宁还笑他,饶是林和乐不想承认,他对象就是那么差劲,也不敢再说他对象对他好。   林和乐道:“那我回去,回去就说?”看向他娘。   王氏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打电话回来,我替你说。”   “不用,不用。”林和乐连忙说,“万一再吵起来咋办。”   林和平听到这话,眼中一亮,“和乐,你娘要是跟你媳妇吵架,你帮谁?”   “我——”娘在身边,林和乐下意识想说帮他娘。一想他媳妇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林和乐又想说帮他媳妇。余光看到他娘,这话又说不出来,“啥事不能好好说,吵什么啊。”说着,瞥一眼他娘。   王氏哼一声。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我和你伯娘吵架的时候,你大伯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我们搬出来了。”   “伯娘做事太过分了。”林和乐道,“翻宁宁的东西,还要打宁宁,跟别的事不一样。”   林和平道:“有你对象让你卖房过分吗?”   林和乐说不出来了。   王氏道:“别跟他说这些。安宁,明天看着他跟那个女的说清楚。”   “我知道该怎么做。”林安宁说着转向林和平,“可能得在市里住两天。”   林和平道:“有宁宁在家,你想住几天住几天。”随即转向卧室,“三毛,跟我二婶回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你爷问你干啥去,就说来帮我照看宝宝。”   “好的。”三毛到家碰到他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老村长要揍他,因所有人都知道孩子只跟他妈。   三毛其实也知道,但他想跟林宁宁玩儿,想问问林宁宁大学里的事,仗着他爷跑不过他,背着书包绕开他爷就跑。   次日上午,林平安、林安宁和林和乐去市里,三毛背着他跟林宁宁的书,林和平抱着孩子,林宁宁拎着他外甥的小床,一行人去厂里。   林宁宁带着他熟睡的大外甥和三毛去卧室,林和平去办公室。   快过年了,国营单位找林和平换的现金券陆续发下去,而那现金券只能买几样东西,加上天气冷,有家食品厂的东西走亲戚有面子,很多人索性在有家食品店凑齐需要的礼品,以至于今年春节生意特好。   冯会计把出货单给林和平,就忍不住说:“这几天的销售额都快赶上上个季度了。”   林和平道:“我料到了。这几天天天加班,工人没闹吧?”   “加班有加班费,再加几天就过年了,没人闹。”冯会计道,“年后也天天加班,我估计会让您给他们涨工资。”   林和平道:“东西没涨价,工资不可能涨。”   “那就必须建厂房。”冯会计道。   林和平一边看出货单一边说:“开春就盖,盖好就招人。”   “还像上次那么招?”冯会计问。   上次招工条件很苛刻,以至于招进来的多是提前收到消息的清河村村民。如今整个青苗县的人都知道食品厂的招工条件,林和平别想再偏向清河村的人。   林和平道:“跟火腿肠厂一样。”   “每个村一两个?”冯会计皱了皱眉,“我估计得打起来。”   林和平想想,“消息放出去,就说打架或者故意使坏抢招工名额的,一经发现,永不录用。哪怕月饼车间三班倒需要临时工的时候。”说完把出货单给他,“去仓库看看还有多少食材。”   冯会计道:“我算过了,按照现在的出货量,正好用到二十七放假。”   林和平微微颔首,“那就跟面粉厂糖厂说一声,咱们初七过去拉货。”   “行!”冯会计正想打电话,电话响了。下意识看林和平。   林和平抬一下下巴。   冯会计拿起电话,听到那边的声音就想挂。看到林和平,手僵住,压低声音说:“新县长。”   林和平没接,无声地说:“说我在车间,问他什么事,厂里的事你都知道。”   冯会计点一下头,朝外喊,“厂长,厂长,厂长,有人找?”   几个小会计连忙捂住嘴。   冯会计原地走几步,扭头瞪几人一眼,拿起电话,“县长,厂长在方便面车间,可能是出啥事了。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随即林和平就看到,冯会计佯装恍然大悟,说道:“您不说,我都不生气。那个现金券是我们厂长设计的,一边带孩子一半写的。写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困得睁不开眼,还不忘让我打电话,叫火腿肠厂的领导过来。   “他们说,太忙过不去。厂长说,既然那么忙,应该也不需要食品店帮忙卖火腿肠,那就算了。他们竟然好意思跟您说,我们弄现金券不捎上他们。还讲不讲理啊。县长,你说他们干的这叫什么事。得亏厂长不在——”看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无声地,怎么了?   冯会计使劲点点头,“好,我不告诉厂长。就我们厂长的暴脾气,知道了肯定得跟他们闹。不会的,不会的,最近厂里忙,我们厂长每天盯着出货都盯不过来,不会查电话记录。您就放心吧。行,您忙。”挂上电话,就忍不住说:“还真被您说中了。厂长,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林和平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也去——不行,少爷太小,你没法去县里。”冯会计想了想,“登报说明,方便面跟火腿肠不是一家?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显得咱们小气?”   林和平点头。   冯会计想了想,“那咋办?啥都不做,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林和平问:“县长有没有说谁去告的我?” 第100章 万事开头难   冯会计想也没想就说:“除了他们厂长, 还能有谁。”   林和平想想,“晚上提醒我给书记打个电话。”   书记家里有电话,冯会计想到这点, 伸出大拇指, “还是你这招高。您咋说?”很是好奇地问。   林和平淡淡的看他一眼。   冯会计尴尬的嘿嘿笑几声。   林和平收回视线, 去车间转一圈就回卧室。   小孩五点多吃一顿睡了, 七点多跟林和平一起起来, 一直到八点多困得撑不开眼才睡。   每当这时候林和平出去一小时,他也不会醒。   果然不出林和平所料,孩子还在睡。   林宁宁和三毛包裹着腿,坐在床上看书, 看到她进来, 三毛就想起来。   林和平开口道:“坐那儿吧。三毛, 我有件事想问你。”   三毛放下林宁宁送他的书,“问啥?”   “昨天我二婶来的时候, 你跟宁宁往屋里跑,是不是早知道和乐的对象要卖房?”林和平问。   三毛点头, “我姐听乐乐说的, 然后告诉我奶奶, 我听我奶奶跟我爷说的。”   跟林和平猜的差不多。   林和平问:“你奶奶有没有说和乐眼瞎?城里那么多姑娘, 就找个那样的。”   三毛惊得睁大眼, “你咋知道的?”   林宁宁道:“我姐猜的。我也猜到了。除了跟那个女的一个德行的人, 谁听到这事都会这么说。”   三毛好奇地问:“那和乐会跟那个对象分手吗?”   林和平道:“会的。他听他对象的话,更怕他爹娘。”   林宁宁不禁问, “以后怎么找对象?相亲?”   林和平道:“他中午分手,晚上就得有人去找二婶给和乐介绍对象。”   “这么快?”三毛惊呼。   林和平道:“条件好的找对象就是这么快。不信你问林宁宁。”   林宁宁疑惑不解,“问我干啥?”   “没女同学给你写信?”林和平不待他开口, “不是说你学校里。你们学校男多女少,女孩子不缺追求者,不是喜欢你喜欢到非你不可,不大可能主动追求。”   三毛问:“高中同学?”看到林和平点头,用胳膊戳一下林宁宁,“有吗?”   “看你的书。”林宁宁瞪他一眼。   三毛顿时知道被林和平说中了,不禁托着下巴,问道:“姑奶奶,我没小宁爷好看,也好找对象?”   林和平起身揉揉他的脑袋,“好找。”随即把孩子抱起来。   俩人朝小孩看去,小孩不知何时醒了。   林宁宁不禁问:“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   “尿了。”林和平抬脚关上门,免得冷风进来,就给儿子换尿不湿。   随后刚把孩子哄睡着,电话就响了。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有些工厂都放假了,没人订货,林和平猜是林安宁打来的。   片刻,冯会计跑过来,证实林和平的猜测。   门卫看到冯会计,随口问了句,“又有人订货?”   林和平毫不犹豫地说:“不是。和乐的对象不懂事,我二婶让他分手,今天分了。”   “分了?”门卫忍不住问:“我咋记得快结婚了?”   林和平道:“就是谈结婚的时候没谈妥。她让二婶把城里的房子卖掉买店铺,她跟她弟弟做生意。”   门卫道:“那房子不就变成她娘家的?这不是胡扯吗。”   林和平叹了口气,“是呀。二婶也觉得扯。”随后就抱着孩子回去。   回到家中,三毛烧火,林宁宁淘米蒸米饭,又把他二姐早上炒的菜热一下,三人吃饱再次回厂里。   年关将至,除了车间里忙,办公室的人员都很闲,包括林和平。   林和平坐在床上看着孩子睡觉,看的昏昏欲睡,林平安才回来。   所长的夫人会来事,要是没见成,一点左右,林平安就该回来了。   林和平看一下腕表,快四点了,很肯定的问,“那姑娘不错?”   “嗯。”林平安点一下头,脸和脖子全红了。   林宁宁对着房顶翻个白眼。   林平安只顾害羞,没注意到他小弟的动作,抿抿嘴,道:“她说她见过我?”   “火车上?”林和平脱口而出。   林平安道:“不是的,在饭店里。去年毕业季,我们同学聚餐的时候。”   “也见到她父母了?”林和平问。   林平安点头。   就凭林平安现在“大姑娘上轿”的模样,林和平不用问也知道,女方父母对他很满意。   林和平想了想,“有没有说怎么联系?”   林平安老老实实摇头,随即就说:“到学校再联系吧。”   话音落下,林宁宁又翻个白眼。   这次林平安看到了,“你什么意思?”   林宁宁很不客气地说:“意思是你跟和乐一样傻。大哥,现在什么日子?临近年关啊。年后再联系,就不怕人家父母说你不懂事?”   “你的意思我过年还去?”林平安说着,就看林和平。   自由恋爱,刚交往几天就赶上过年是不用过去。   相亲见面以表重视,必须得去。   林和平点头,“冯会计懂,让他给你配一些东西,记在账上,我月底跟他算。”   “可是我都没跟她说。”林平安道。   林宁宁忍不住说:“你真傻。明天过去告诉她不就行了。”   跟几个不认识的人吃饭,还要客客气气的,林平安连半饱都没饱,以至于来的路上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他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林平安道:“见到她我说什么?”   “随便啊。”林宁宁道,“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随便一年,一个地方不够你俩聊一天的。”   林和平道:“宁宁说的对。平安,万事开头难,处对象也一样。再说了,这可比你跟女孩子搭讪容易多了。”   林平安还是不想去,因为冷。   他在家都是穿大棉袄大棉裤。出去相亲换上秋裤毛裤,穿着羽绒服也觉得冷。而这还不是最冷的,最冷的是双脚。   皮棉鞋除了好看,屁用没有。   林和平道:“就这么说定了。安宁什么时候回来?”   “我去食品店,杨婶说她明天回来。”林平安道。   林和平想想,“你就在安宁那里住到二十七下午再回来。我让安宁去火车站接你。”   “那岂不是要在市里待好几天?”林平安不敢置信地问。   林宁宁道:“是的。”   “我不去!”林平安拒绝的特干脆。   林和平道:“年初二过去一趟,跟她说家里忙,开学再见。不然从现在到开学二十多天,你都不跟人家联系,女孩子理解,他爸妈呢?”不待他开口又问,“咱娘为什么喜欢你姐夫?”   林平安无言以对。   由于是林和平逼他去的,林平安不好在相亲对象面前表露出来,年三十中午,周建业从清河村回来,林平安就把他姐干的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他姐夫。   林宁宁忍不住嗤一声。   林平安转向他,“没长嘴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林宁宁拍拍他姐夫的肩膀,“这位是谁?”   林平安不假思索道:“姐夫。”就看林宁宁,你不是傻啊。   “姐姐的丈夫,你告大姐的状,还指望姐夫帮你?你是不是傻啊。”林宁宁瞥他一眼,就转向周建业,“姐夫,揍不揍他?”   周建业拿开他的手,“我想揍你,逮住机会就欺负你哥。平安,你姐说的对。这种事第一印象最重要。我这么说吧,你在他父母面前表现的特懂事,以后你俩吵架,哪怕你理亏,她父母都会觉得是你对象的错。”   林宁宁点头,“对!就像大姐和姐夫,娘就觉得姐夫脾气特好,不可能说出揍我的话。”   周建业抬手朝他后脑勺一巴掌。   林宁宁懵了,也老实了。   林平安心里舒服多了,“继续,林宁宁。”   林宁宁瞪他一眼,回卧室找他外甥。   周建业又跟他大舅子聊几句,交他几招,林平安自己松口答应,年初二过去,周建业才去看他儿子。   大半个月不见,小孩早已不记得他爸。   周建业抱三分钟,小孩就吭吭唧唧找他妈。   小孩到他妈怀里,周建业腾出手就忍不住戳戳儿子的小脸,“你说你是不是欠揍?连你老子都不记得。”   周建业的手劲大,林和平很不客气的拨开他的手,小声问:“平安呢?”   “还在厨房帮安宁烧火。”周建业道,“平安是不是不喜欢那姑娘?”   林和平道:“刚认识,还谈上喜不喜欢。又不是一见钟情。对了,年初二安宁的对象过来,到时候你好好试试他。”   周建业发现儿子一脸好奇的盯着他,“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爸爸。喊爸爸。”   小孩咧嘴就笑。   周建业见他流出哈喇子,也忍不住笑了,“就知道笑。不对,你还知道吃。”随即回答林和平,“不用试。回头我把他灌醉——”   “别胡扯!”林和平打断他的话。   周建业道:“一旦酒精麻痹了神经,他就算有心控制也控制不好,除非他本性如此。夫人,这就是俗话说的,酒壮怂人胆。林周一小朋友,你说你爹地我说的对不对?”抓住他的小手问。   小孩以为周建业和他聊天,又咧嘴笑了。   周建业立即说:“媳妇儿,你儿子也赞同,就这么干。”   “他晚上还怎么回去?”林和平道,“你送他?”   家里有侉子,隔壁食品厂有车,不需要周建业背着他。   周建业道:“我送也行,顺便到他家里喝杯茶,看看他爹娘的人品。”   林和平若有所思道:“人品?”   “对!”周建业道,“儿子第一次过来,被灌的迷迷糊糊,他爸妈肯定不高兴。还能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就同意这门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我反而觉得很慢,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想写新文吧。 第101章 有奶就是娘   林宁宁忍不住问:“需要我做什么?”   “没你的事。”林和平道。   周建业摇了摇头, “有的。”   林和平转向他。   周建业点头,“智商上碾压他。”   “智商?”聪明的林宁宁没听懂,“直接说我比他聪明?可是这也太, 太那啥了吧。”说完摇了摇头, 他不干。   周建业道:“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让他意识到虽然比你二姐学历高, 但跟你比差远了。”   “哦哦, 这个可以。”林宁宁说着, 就看他大姐。   林和平认真想想, “可以是可以, 但你不能太过分。”   林平安悄悄退出去。   林安宁见状, 不禁问:“大姐他们呢?”   “宝宝醒了,大姐在哄宝宝, 让你先把菜盛出来。”林平安不待她开口, “我去搬桌子和板凳。”   再次回到客厅,林平安把桌椅板凳拉出来,周建业听到声音, 出来看到板凳都放好了, 不禁问:“饭——”   “姐夫,快去洗手。”林平安打断他的话, “菜盛出来了。”   天气冷,饭菜凉的快, 周建业闻言就朝林和平伸手。   小孩扭头给他爸个侧脸。   周建业的手劲大,不敢捏他儿子的脸,朝小孩脸上戳一下,“吃不吃饭?”指着桌子。   小孩顺着他爸的手指看去,林安宁端着一盆菜放到桌上, 小孩伸出小手,给他爹个面子。   周建业接过去,朝小孩屁股上轻轻拍一巴掌,“你这不叫‘有奶就是娘’。你这是有饭才认爹。”   小孩眼里确实只有饭菜,被他爸打一巴掌,都不耽误他梗着脖子朝饭桌方向抓。   周建业带他过去,小孩就伸出小手抓盆。   可惜,他爹防着他这点,给他掰一点点林和平自己做的蛋糕,让小孩舔着玩儿。   小孩抬手扔他爸脸上——哄小孩玩呢。   周建业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孩瘪瘪嘴就要哭。周建业把他放沙发上,指着小孩,“不准哭!”   小孩顿时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脸可怜兮兮的找他妈。   林和平在外面洗手,随后又去厨房帮忙端菜,等她出现,小孩眼中的泪水已落到脸上,却没敢哇哇大哭。   他扯开嗓子嗷嗷,林和平会有点烦。小孩默默流泪,林和平见着只剩心疼,瞪一眼周建业,把孩子抱起来。   小孩就往她怀里蹭。   林和平轻轻拍拍他,“不哭,不哭,宝宝最乖,不跟你爸一般见识,妈妈抱着你睡。”   小孩睡够了,又不饿,眼泪干了转头看到桌上的菜又想伸手抓,想知道爸爸妈妈姨姨舅舅都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味的。   周建业起身坐到他对面,小孩顿时吓得不敢动。   林和平见状,很无语,“你整天吓唬他干什么?”   “我今天才回来,什么时候整天吓唬他?”周建业反问。   林和平道:“每次见到他都吓唬他,还不是整天?小心以后不认你这个爹。”   “他不敢。”馒头一掰两半,周建业把大的那块递给他,“要不要?”   小孩想伸手,又不敢伸手,跟个受惊的猫崽子似的。   林和平夺过去塞小孩手里。   小孩第一反应是看他爸爸的神色。   周建业咬一口馒头,就去吃菜。   小孩眼中尽是疑惑,好像奇怪他为什么不生气。   周建业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指着他说,“你再敢扔,”做个扔的手势,“我还揍你。”扬起巴掌。   林和平道:“他听不懂。”   “你儿子懂。”周建业道,“刚才就嫌我给他的少,才朝我脸上扔。不信你等着,他等一下觉得馒头没味儿,也是往你手里塞。”   仿佛为了配合周建业,还没到五分钟,小孩就把馒头还给他妈,挣扎着要出去。   周建业冲林和平挑了挑眉,我没说错吧。   林和平怀疑小孩砸周建业,纯粹是因为讨厌他。可她又觉得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知道什么是讨厌,“反正你以后少欺负他。我可不想听以后你俩问我,你俩打架我帮谁。”   林安宁险些呛着,“姐,你想多了。宝宝长大,姐夫就老了。”   “是你想多了。”林和平看一眼孩子,“就你姐夫这样,逮住机会就逗他,等他会走会跑,不跟你姐夫决斗,我把他送给你。”   林安宁张了张口,想说怎么可能,一看到她姐夫撇嘴,顿时很无语,“姐夫,宝宝是你儿子吗?”   “是不是不会自己看。”周建业道。   林安宁噎了一下。   小孩刚出生时,有人说像林和平,有人说像周建业。随着小孩长大,见过他们一家三口的人惊奇的发现,小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像爹也不像娘。   小孩跟着他妈的时候,非常像他妈,跟着他爸在一块的时候,活脱脱小号周建业。   门卫闲着没事干,盯着小孩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林和平和周建业越来越有夫妻相。   林和平听闻这话不置可否。   林安宁深以为然。   林宁宁看热闹不嫌事大,“二姐,要不要我把宝宝抱过去?”   小孩背对着他小姨,林安宁看不见他的脸。   林安宁瞪一眼林宁宁,“吃你的饭!”   饭后,林平安放下碗筷就上楼。   周建业不禁挑眉,等他消失在楼梯口才问,“平安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林宁宁放假晚,课业忙,林平安嘴上烦林宁宁,其实心里疼他。自打林宁宁回来,就没刷过碗。偶尔帮忙洗菜烧火。   林安宁做饭,林平安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好让妹妹伺候,所以每天的锅碗瓢盆归他。   吃饱就走还是头一次。   林和平也觉得奇怪,“宁宁,待会儿上楼看看。”   林宁宁一边点头一边帮他二姐把碗筷送厨房,就悄悄上楼。   轻轻推开门缝,林宁宁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又蹑手蹑脚退回去。   玩了一个中午的林周周困了,林和平刚把他哄睡着,周建业担心吵醒他,就起身出去。   到大门外,周建业才问林宁宁,“他在楼上干什么呢?”   “看书。”林宁宁用手比划一下,“这么厚的书,不像他那个专业的书。估计是名着。我哥他没病吧?”   周建业朝二楼看一眼,啥也没看到,因面朝南的两间是林安宁和林和平的房间,他和林宁宁的,一个窗户朝东,一个窗户面向西。   周建业道:“中午烧火的时候没看?”   林宁宁摇了摇头,“今天上午半天都没看。”   “估计是突然想到什么了吧。”林平安是个成年人,三观定型,就算看不堪的书,也不会因此学坏。   晚上十点多,林周周拉在尿不湿上,周建业嫌那东西放屋里臭,不顾屋外雪花飘落,拎着垃圾桶出去倒垃圾,发现林平安屋里灯还亮着。   周建业皱了皱眉,到楼上敲敲门,“平安,十点多了,睡吧。”   “哦,好,我这就睡。”话音落下,灯关上。   十分钟后,周建业出来,见隔壁的灯确实关上,回房就忍不住问林和平,“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   “估计是打算开学前看完。”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又不是工作家庭都要兼顾,没时间看书。回到学校也有星期天。”说出来,周建业越发不放心。   次日清晨,看到林宁宁,周建业就想让他打听打听,一想林宁宁的脾气和他那张嘴,就把此事交给林安宁。   十一点左右,来拜年的孩子回到村里,周建业从他岳父岳母家回来,林安宁就拽着周建业出去。   周建业道:“你哥还在楼上?”   林安宁点了点头,就忍不住笑。   周建业不解,“笑什么?”   “知道我哥为啥突然这么用功?”   周建业道:“听宁宁说他打算读博,羡慕宁宁,也想往上念?”   “再念他都三十了,他可没那个耐心。”林安宁朝院里看一眼,不见她大哥出来,压低声音说,“我听他的意思,他对象的父母学历挺高,估计是担心人家跟他聊天的时候,发现他就是根好看的木头,抓紧时间充实一下自己。”   周建业不禁朝二楼看一眼,“明天过去,今天充实?”   林平安过年过糊涂了吧。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前几天大姐让他年初二过去拜年,他还老大不愿意。”林安宁说着,忍不住跺跺脚,“姐夫,外面冷,进去吧。”   周建业走到客厅,看到以前林和平坐月子,现今宝宝平时睡觉的卧室门敞开着,猛然想起昨天中午跟林和平说的那番话。   今天雪停了,反而比昨天冷,林宁宁在他自己房里窝着。   此时卧室里只有林和平跟孩子,周建业进去就说:“平安昨天肯定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你是说你要试探安宁的对象?”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禁说:“不亏是我媳妇儿,我还没什么事,你就猜到了。”   “他——”林和平朝上面看一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宁这都快结婚了,咱们必须得试试他。平安这个刚见面,就算人家父母想试试,也不好深问,更别说把他灌醉。他,他——”   周建业替她说,“他就是个书呆子,宁宁说的没错。”   林和平想想,“他今晚不会失眠吧?”   “有可能。毕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周建业认真说。   林和平拧着眉头,道:“他一失眠脸色就蜡黄。明天见到对方父母,人家指不定以为他有肝病。这可不行。”说着就起身。   “别急。”周建业拍拍她的肩膀,“你看着咱儿子,我去找宁宁。”   林和平不禁问:“找宁宁干什么?”   “去镇卫生所给他拿点药。”周建业说着就往楼上去。   林和平忙问:“什么药?” 第102章 小机灵鬼   周建业吐出三个字——安眠药。   “怎么让他吃下去?”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简单。”   太阳刚落山, 周建业就让林安宁和林平安去做饭——煮粥和炒菜。   年三十晚上和年初一早上以及中午吃的都是饺子,虽说饺子好吃,连着吃三顿, 林安宁也吃够了。   比起电饭锅煮的粥, 林安宁更喜欢喝地锅煮的粥——香!   大锅煮粥热馒头, 小锅炒菜, 期间周建业一直没露头。   粥盛出来, 周建业让林平安去拿瓶酒,在林平安转身之际,把安眠药扔他碗里。   林安宁不知道这事,看到周建业的东西惊得瞪大双目。   林宁宁压低声音解释给他姐听, 林安宁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刁的招儿, 也就他姐夫能想出来。   八点左右,电视剧放到最精彩的时候, 林平安频频打哈欠。   周建业瞥他一眼就说,“今天别看书了, 早点睡, 明天一早去市里。”   林平安正想说他还不甚困, “市里”两个字让他把话咽回去, “那我先睡了?”   “去吧, 去吧。”周建业摆摆手。   林平安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林安宁一步一步朝她姐夫移去。   楼上响起关门声,林安宁在周建业身旁坐下, 小声问:“你真给他下安眠药了?”   周建业瞥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陪儿子玩儿。   林安宁知道是真的,“万一起不来呢?”   “所以我让你早点做饭。”周建业看一眼挂钟, 还没到八点,安眠药的劲儿再大,林平安顶多睡到早上八点。   这几天林平安晚上都没睡好,身体异常疲惫,第二天早上八点也没起。   林宁宁把他的被子抱出去晾晒,林平安冻得哆哆嗦嗦,才从床上爬起来。   相识不足十天,林和平也没给林平安准备太多东西,免得女方那边误以为林平安找不到对象,巴结他们,继而拿乔。   但准备的也不少。   一包苹果,两箱方便面,两个鸡蛋卷、两盒雪花酥加两袋糖果,把林周周的专属座位堆得满满的。   林平安裹上军大衣,戴上帽子和围巾,惴惴不安地问林和平,“我去了?”   “骑慢点。”林和平道,“还没到九点。十一点到他们家都不算晚。”   毕竟离得远。   林平安又问一句,“我真去了?”   周建业最烦他这点,没好气地问:“要不要你姐夫我陪你去?”   “不,不用。”又不是过去商议婚事。   周建业道:“那就是想让你姐陪你去?”   林平安对上外甥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包裹着围巾下的脸开始冒烟,道:“也不用。姐,我走了。”   “别喝酒。”林和平说着,一顿,“他们要是让你喝,喝两杯就装醉,在他们家醒醒酒再回来。”   林平安想说第一次过去,人家不会拼命劝酒。一看到他姐夫,想到他对象也有个姐和姐夫,万一跟他姐夫一个德行,林平安犹豫起来,“不好吧……”   “应该觉得不好的是他们。”林和平道,“毕竟你们还不熟。”   林平安想到他妹快跟未来妹夫结婚了,跟他的情况确实不一样,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你们进屋吧。”骑着侉子出去,晃晃悠悠跟人家瞪三轮车一样。   周建业皱眉,“他这个速度,十二点之前能到吗?”   林安宁道:“从县里到市里的那段路好,大年初二没什么人,十一点前能到地方。大哥就是没一个人骑过,找到感觉就快了。”   林宁宁嗤笑一声,“就他那个脾气,起十年也是这个速度。不过怎么都比自行车快。姐夫,就别担心了。二姐,你那个对象,我怎么称呼?”   林安宁的对象名叫陈然。   周建业道:“喊他陈然哥。”   “不喊姐夫?”林宁宁说着话看向林安宁。   林安宁道:“又没订婚,喊什么姐夫。”随即对周建业说,“他估计得到十二点。”   “他不会骑自行车吧?”林安宁问。   年初二县里的公交都停了。   小汽车贵,工薪家庭买不起,哪怕陈然的父亲是市长,母亲是书记。但他们并不是。   陈然家离一中很近,平时都不用骑自行车,自然没有买摩托车的必要。   林安宁道:“他说他借别人的摩托车,不过我觉得有点难,大年初二,谁家不走亲戚啊。”   林和平闻言,不禁看向周建业,看来真得你送他回去。   周建业道:“咱家前后左右都没人,他就是两点钟过来,也没人说什么,等着就是了。”冲孩子伸出手。   小孩想站高一点看远一点,扑到他爸怀里,就抬起小手指着外面。   周建业道:“我就知道你想出去。可惜,做梦。”抱着他往屋里去。   小孩立即哭给他看。   然而,没等他哭出来,他妈他姨他小舅都进来了,没了指望,小孩又把眼泪憋回去。   周建业看到这一幕,笑出声来,“你可真是我儿子。”   “也是我外甥。”林宁宁伸出手指,勾住小孩的手,“跟我一样聪明。”   小孩抬起手臂要抱抱。   林宁宁接过去就在屋里打圈转,把小孩转的想哭,也把他转晕了,趴在他小舅怀里昏昏欲睡。   林和平把他哄睡着,大门口多出一辆小车。   周建业挑着眉头,转向林安宁。   林安宁不敢置信,“不会吧?”话音落下,车门推开,走下来一位跟林平安高矮差不多的男子。   男子脚踩黑色皮鞋,穿着羊毛衫,外面罩着一见修身的黑色大衣,头发往后梳的油光锃亮,露出光洁的额头。   不是林安宁的对象,又是哪个。   穿着大棉袄大棉裤大棉鞋的林安宁面对这样的对象却不自卑,因她不攀附对方,也无需她对象养,底气十足,过去就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陈然低头打量一番自己,“不好吗?我姐让穿的。”   “不冷?”林安宁问。   双手冻得通红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看到院里的人,就转向林安宁。   林安宁道:“我姐夫周建业,我弟林宁宁,我姐在哄宝宝睡觉。”   陈然立即喊:“姐夫,宁宁。”   周建业微微颔首,“进来吧。”   陈然嗯一声,正想进来,看到车,连忙把东西拿出来。   跟林平安的东西差不多,但多了两瓶酒。   周建业瞥一眼酒瓶上的字,对林宁宁道:“倒茶。”   陈然放下东西就转向林宁宁,“不用,我不渴。”   就在此时,周建业把柜子里的两瓶茅台拿出来。   本来是一箱,周父给亲家带的。   来到这边得知林和平怀孕,她娘都没过来看一眼,而周家不缺好酒,周父就把酒留下给林和平待客。   周父在的那些天喝一点,书记来探望林和平那天拆了一瓶,林和平的爹偶尔喝一点点。   年三十又拆一瓶,以至于正好还剩两瓶完好的。   林和平不巧看到这一幕,不禁瞪一眼周建业,过分了。   周建业不以为意地笑笑,看到陈然坐下,就走过去说,“路上的雪还没化,还以为你得到中午。”   “我本来也以为得弄到中午。”陈然笑着说,“没想到我姐和姐夫开着车回来的。有车就快了。”   周建业道:“听说你姐在申城?”   陈然连连点头,“是的。离得太远,好几年才能回来一次。”注意到周建业身边多个人,连忙放下茶杯,“这位就是大姐吧??”   林和平点一下头,“安宁都跟你说过她还有个哥?”见陈然点头,“平安去他对象家了。你可能有碰到,开侉子去的。”   陈然还真碰到了,“那个就是大哥啊?”   林和平道:“是的。”见他的嘴唇都青了,想让林宁宁把他的军大衣拿出来,又怕陈然不好意思穿,“这么远的路挺累吧?”不待他开口,对林安宁道:“带陈然去楼上歇会儿。”   陈然又连忙放下杯子,“不用,不用。”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话。”林安宁把他拽到楼上,甩给他一床被子,“赶紧盖上。零下十度就穿一件羊毛衫和一个大衣,怎么没把你冻死啊。”   陈然知道林安宁心疼他,笑笑说,“我的棉大衣在车里,停车的时候才脱掉。”   “脚上不冷?”林安宁问。   陈然没话了。   林宁宁趴在楼梯口,发现上面安安静静的,不禁小声问,“大姐,要不要我上去看看?”   “看什么?”林和平问。   林宁宁道:“盯着他别占二姐便宜啊。”   林和平险些被她自己的口水呛死。   周建业无语又好笑,“他俩什么关系?”   “他俩——”林宁宁尴尬了,转身去卧室,“我去看着宝宝睡觉,别掉下去。”   林和平移到能看到楼梯口的位子,问周建业,“咋样?”   “陈然?这么一会儿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了,他又不是文盲,也不是傻子,有心隐瞒,两年也看不出来。”周建业给林和平倒杯水,“不过,再完美的伪装都经不起试探。”   林和平看到柜子上面的两瓶酒,又看到茶几上的两瓶酒,“中午还真喝咱们的酒啊?”   “听安宁的意思,托他妈的福,他这些年交往的对象,最长没超过一个月。肯定没去过女方家。”周建业冲茶几上的东西努一下嘴,“这些绝对是他妈准备的。”拿起酒,“这可不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她没诚意,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和平想笑,“人家就算想买茅台,也没地儿买啊。”   “那他可以弄一箱过来。”周建业放下酒,拿起有家食品厂生产的雪花酥,“身为城里人,跟咱们乡下人走亲戚准备的东西一样,也不嫌丢人。”看到还有糖果,是硬糖,“没有茅台,总有大白兔把。”抬手扔茶几上,“这糖果宁宁都不吃。” 第103章 中看不中用   林宁宁一听到他的名字, 忙不迭从屋里跑出来,“啥糖果?”   周建业抬手扔给他,林宁宁看清楚, “这种啊, 里面有好几样, 有的好吃, 有的不好吃。”   以前在市一中上学时, 他同学买过, 确实没法跟大白兔比。   两袋糖果才两斤重,不提质量,是看数量也没法跟周建业那会儿比。   刚才陈然在楼下, 林宁宁没敢乱看,怕他觉得他不懂事。现在可以肆无忌惮打量,林宁宁发现没鸡没鱼还没肉, 不禁说:“这个陈家真小气。”   林和平道:“小点声。他俩还没订婚,这些东西对村里人来说不少了。”   周建业提醒她, “他们是城里人, 还开车过来的。得亏是他和安宁去拿的, 我要是过去,一看连后备箱都没塞满,他尴不尴尬。”   林宁宁点头,“尴尬。姐夫,那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林和平道:“当然得同意。”   “啊?”林宁宁不禁转向周建业,“就这,这些还同意?”   周建业朝楼梯口看一眼, 没人, “咱家又不差这点东西。样样都好的那种人只存在偶像剧中。但偶像剧通常也只是拍到男女主角确定关系, 或结婚。再往下拍照样是一地鸡毛。”   林宁宁忍不住说:“这些我都懂。可他家摆明了看不起咱们家啊。”   “那就让他看得起。”周建业看向林和平,“回头是你说还是我说?”   林和平笑着说:“比起我这个计生办的普通公职人员,你这个中校更有说服力。”   “你们打算怎么说?”林宁宁很好奇,“还要不要我出马?”   周建业道:“要的。我告诉你怎么说。”   林宁宁连忙移到他姐夫身边。   鸡和鱼都收拾好了,在院中绳上挂着,免得放屋里被老鼠吃了。   周建业交代好小舅子,就跟林和平去厨房,趁着孩子刚睡着,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把鸡和鱼炖上。   厨房里飘出浓浓的香味儿,林宁宁朝楼上喊,“二姐。”   林安宁看一眼手表,“该做饭了,我们下去吧。”   到楼下林宁宁就给陈然倒水。   陈然忙说:“不用。”   “喝点暖和。”林宁宁把水杯塞给他,佯装好奇地问,“听我二姐说,你以前在申城读书,那边是不是特别繁华?”   陈然道:“比咱们这边好。”   “跟星城比呢?”林宁宁顺嘴问。   陈然迟疑片刻,“应该比那边好点。”   林宁宁顺着他的话说,“都有什么好吃的?我在那边上学,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吃不惯他们的菜。”不待人家开口,就说每次吃饭都得把几个食堂逛一遍。接着又问陈然学校有几个食堂。   家人安好,生活无忧,林宁宁没什么可操心的事,二十二岁了,气质还跟个高中生似的。   陈然自然想不到林宁宁在一步一步的给他设套。   回答林宁宁的问题,林宁宁又问他们学校都有什么专业。这次又没等陈然开口,林宁宁掰着手指数,他学校都有哪些专业。   林宁宁说完,陈然仿佛打开新的大门,因他一直以为国防科技大学培养的是军官,也就是大学毕业后去部队工作。   事实并不是,而是武器专家,以至于没等林宁宁再说,陈然就忍不住问他学校的情况。   林宁宁瞧着他非但不觉得自卑,还很感兴趣,心里不禁犯嘀咕,面上不显,挑能说的大致说一遍,随后就找个借口去上厕所。   洗洗手,林宁宁没有再回客厅,而是拐去厨房,从锅里拿个包子,搬个小马扎坐到他姐夫身边,一边吃一边说,“这招不行啊,姐夫。”   周建业道:“我的目的是他妈。”   “他妈?”林宁宁没明白。   林和平替他说,“陈然的姐和姐夫都在他家,他回去,他姐和姐夫肯定得问咱家的情况。”   陈然和林宁宁的声音不小,林和平听出陈然对林宁宁的学校很感兴趣。   林和平道:“陈然一定会跟他家人讲你的事。但这些还不够。去跟他说,你姐夫说的,饭一会儿就好。陈然要过来帮忙,你拦着他,就说你姐夫年三十才回来,明天晚上就得走,想跟我多处会儿。”   林宁宁笑了,“明白,大姐。”到客厅把林和平说的话,换成自己的语言说出来。   陈然果然没让林宁宁失望,顺嘴问了句,“姐夫这么忙?”   林宁宁叹气道:“他现在是中校——”   “中校?”陈然不禁惊呼。   林宁宁连忙说:“刚升中校,不知得干多少年才能到大校。”   “就是再过十年也很厉害。”陈然道。   林宁宁皱了皱眉,“很厉害吗?姐夫都快四十了,还是他们部队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陈然见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厉害?”   林宁宁想想,“还行吧。我们系主任跟我说,等我毕业入编,假如能穿上军装,怎么着也是上尉。离中校就差一个少校而已。”   陈然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因他被“而已”两个字噎住了。   周建业在厨房里听到这些,小声跟林和平说,“信不信刚才那句宁宁说的很真,没有一丝炫耀。”   林和平道:“我算是知道平安为什么总要揍他。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周建业想到林平安时不时要揍林宁宁,偏偏还不舍得,不禁笑了,“幸好平安不在。不然即便觉得是我让宁宁那么说的,也得挤兑他。”   “平安这会儿该到了吧。”林和平道。   周建业看一眼腕表,“差不多。”   其实差多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路上车辆少,路面没被压的污浊不堪,林平安开的比以往快。进入青州市,路面被行人踩的到处都是泥水,担心污泥溅到礼品上,林平安龟速前行。   挂钟敲响十一下,林平安的相亲对象家,姚静的妈妈就忍不住问姚静,“林平安是跟你说今天过来吗?”   “是的。”姚静也被挂钟敲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禁看向她爸爸,“难道他又反悔了?”   姚父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林平安那孩子老实忠厚,干不出这事。就算临时有事,也可以给咱们来个电话。”   姚家妈妈正想说,他家没电话,忽然想到他姐乃食品厂厂长,厂里有电话。   姚母道:“你爸说得对,是我没想到。他   不懂事,人家林厂长那么大一个厂长,不可能不知礼。对了,他有没有说怎么来?”   姚静想想早几天林平安同她说的话,“骑侉子。”   此言一出,二老同时站起来。   姚静不禁问:“怎么了?”   姚父道:“路上还有雪,不会摔着了吧?”很是不确定的看向妻子。   姚母也是这样想的。   “不会的。”姚静道,“我见过侉子,那是三个轮子的,很稳。”   姚父道:“三个腿才不稳。一边轻一边重。”说出来,在屋里待不下去。   姚母见状也跟出去。   十一点二十,老两口的脸都被吹僵了,林平安姗姗来迟。   林平安看着这一幕忙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姚母不等林平安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路上没出什么事就好。早知道三十晚上下雪,就不让你来了。”   林平安本来有点烦,一听这话顿时只剩不好意思,看到身上的大棉衣,连忙脱掉放车上,把东西拎出来。   姚母过去接住,发现除了放在最上面的鸡蛋卷和雪花酥,还有两箱方便面和两大包大白兔,不禁说:“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也就糖果值点钱。”林平安把糖果递给姚静,就把两箱方便面搬出来。   姚父想接过去,林平安道:“我拿就行了。”   “把车推进来。”姚父道。   林平安看到车上的钥匙,也没再客气,而他刚转身,隔壁门开了,看到姚家三口手里都抱着东西,顺嘴问姚父,“来客人了?”   姚静和林平安认识没多久,林家跟姚家的关系跟普通亲戚差不多。可去普通亲戚家,顶多拿两盒鸡蛋卷。   林平安带这么多东西,姚父觉得很有面子,就直言道:“姚静的对象。”   “小静有对象了?”邻居惊讶,“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   姚母笑着说:“没几天,还没来得及说。”   邻居不知道林平安是从农村来的,看到东西和侉子,又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长得白白净净的林平安,替姚家感到高兴。   邻居忍不住说:“小伙子不错。看样子还没毕业?”   姚母道:“还在读研,得过两年。”   “研究生啊?”这么高的学历在市里也不多,邻居惊呼一声,“这么好的小伙子在哪儿找的?”   林平安的脸一下红了。   姚母看到这点,随便扯个理由应付邻居,就让林平安赶紧进来。   到屋里姚父就让林平安把大衣穿上。   林平安也想穿,可他觉得那样太不见外,就说自己不冷。   姚母发现林平安有些拘谨,就让姚静带林平安去卧室。   俩人进去,姚父看到林平安带来的东西,小声问:“要不要给他回一点?”   “人家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还能全留下。”姚母瞪他一眼,“又不是买不起。”   姚父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老大那会儿都留下了。以后让平安那孩子知道,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老大那时候就买两包糖,还硬的硌牙,能跟人家一样吗。”林平安不是特别这些,我们去做饭。这么冷的天,吃了饭让他赶紧回去歇着。”   姚父一看快十二点了,连忙随妻子到厨房。   而他刚进去,就被妻子交代,“中午不许喝酒。”   冬天冷,喝酒暖和,姚父喜欢喝两杯,一见妻子瞪眼,忙说:“不喝,不喝,孩子开车来的,他要喝也不能让他喝。”   偷听到周建业和林和平说的话,饭菜端上桌,林平安不安急了,端是怕姚父让他喝酒。   姚父没提,林平安装不知,闷头吃菜。   吃的浑身暖呼呼的,跟他们不熟的林平安就想告辞。   然而,还没容他开口,姚母就拎一箱方便面和一盒鸡蛋卷,让林平安回去。   林平安如释重负,随即就对姚家人说,他真把东西带回去,他姐一定会骂他不懂事。   有家食品厂在青州非常有名,林平安跟姚静见面那天,所长夫人又把林和平夸的天花乱坠,仿佛是青州市最能干的女企业家。   姚母又见林平安一脸为难的模样,就把东西放下。   林平安出了姚家大门就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他姐和姐夫果然没骗他,撑过开头,接下来就容易了。   三点左右,神清气爽的林平安到家就懵了,沙发上躺着一人,男人满脸通红,跟昏死过去似的,不禁问他姐夫,“这是,陈然?”   “不是他还能有谁。”林安宁没好气道。   林平安不禁问:“他怎么喝成这样?”   林安宁瞥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喝口茶,一脸无辜,“这事不能怪我。”   “难不成怪大姐?”林安宁反问。   周建业道:“我让他喝,他一口闷,我以为他酒量很好,谁知道五六杯就喝成这样。”瞥一眼也不知睡着,还是难受的闭目养神的人,“没想到这么中看不中用。” 第104章 给安宁买房   林安宁顿时气得肚子疼, 有心想喷她姐夫,你看着中用。可一看到她姐夫的脸都没红,这话顿时说不出来。   林平安不禁问:“那那, 现在怎么办?等他醒来, 天都黑了。”   “你问姐夫。”林安宁道。   比起陈然喝成这样,林平安更好奇他究竟喝多少。   林平安问:“一杯多少?”   “顶多一两。”周建业道。   林平安算一下, “差不多半斤啊。”   林安宁点头, “对!他半斤, 姐夫一两。”瞥一眼周建业, “就这还好意思说不怪你。”   林平安听糊涂了。   “我告诉你, 大哥。”林宁宁怀疑陈然只是闭目养神, 移到林平安身边,小声说, “我跟他说姐夫是中校, 他大概怕姐夫,中午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他喝一杯, 姐夫抿一点点。他喝半斤, 姐夫顶多喝一两。”   林平安恍然大悟,“难怪姐夫的脸都不带红的。”   林宁宁继续说:“要不是姐夫良心发现, 让他吃点菜——”   “林宁宁,我听到了。”周建业悠悠道。   林宁宁笑着问:“您听到啥了?我夸你厉害啊。”   周建业白了他一眼, 把水喝完,就去厕所放水。   随后出来说:“平安,把他扶车上去,我送他回去。”   “你咋回来?”林平安忙问。   林宁宁把他大哥身上的大衣扒掉,“姐夫开车在前, 我骑车在后。回头我载着姐夫回来。”   “所以你们是在等我?”林平安随即又忍不住问,“就不怕我天黑才回来?”   周建业道:“姚家一家都是知识分子,你跟他们都不熟,有心挽留也不好留太晚。”   “您真厉害。”林平安不禁说,简直算无遗漏。   人之常情,并不需要算计。   周建业懒得跟书呆子解释这些,给侉子加满油,就让林宁宁走在他前头。   出了青潭镇,踏上公路,林宁宁开的飞快,周建业也没敢开太快,因路不甚平整,担心把人给颠吐了。   抵达市里,周建业敲响陈家大门,说一句没料到陈然酒量不行,实在不好意思,把陈然喝醉了,随即就要告辞。陈然的姐夫让他进去喝杯水,周建业名曰,天快黑了,路上不好走,就跟林宁宁回去了。   林宁宁本想下车,周建业按住他的肩膀,以至于陈家人把陈然扶进去,林宁宁的双脚都没沾地。   陈家一众心思各异,但都不知道林家这边什么意思。   八点多,陈然的酒醒了,陈父问他怎么喝这么多。   陈然老老实实回答,周建业亲自给他倒酒,他不好意思拒绝。   陈然的姐夫听闻这话就问:“他不就是一当兵的?”   陈然苦笑,道:“那是安宁谦虚。他可是中校。不足四十岁的中校,若无意外,前途无量啊。   中校二字把陈家一众惊得目瞪口呆。   陈然叹了口气:“我们中午喝的茅台。”   陈然的姐姐张了张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安宁她姐夫嫌咱们的酒不好啊。”陈然揉揉眼角,“中午吃饭的时候,安宁拿一瓶拆开的,她姐夫说,里面只有半瓶,不够。特意拆一瓶新的。他拆酒的时候我看到,还有一瓶没拆封的。估计是她姐夫买的。”   陈然的姐夫家条件很好,但活了大半辈子,也只喝过三次茅台。闻言不禁说:“她姐夫究竟什么来头?”   陈然仔细想想,“安宁说家在首都,他父母都退休了。我对象是她,又不是她姐夫,就没问太多。”   陈然的大姐不禁说:“都要结婚了,不打听清楚?”   “安宁也没问我。”陈然道。   陈家大姐噎了一下,“那,你也没说结婚的事?”   陈然被林宁宁的口气吓忘了。   陈家大姐想翻白眼,“去之前我们怎么跟你说的?问问那边的规矩,再问问要不要先订婚,结果什么都没问,还把自己喝的让人家送回来。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   陈家姐夫拉住他妻子的手臂,“你别急。我瞧着她姐夫跟他弟的样子,好像对咱们不大满意,这事,还得从安宁那边下手。”   “不满意?”陈然的妈正想说,他们家有什么资格不满意,林安宁不过是中专生。   可一想周建业乃中校,先前都不愿意来屋里喝茶,这话顿时说不出口。   陈家大姐道:“你早上给小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说太少,再拿点肉。你非说不用。那么点东西还没人家一瓶茅台值钱,还不许人家不满意。小然,中午吃的什么?”   陈然老老实实说:“小鸡炖蘑菇,鱼汤,木耳红烧肉,好像还有个清蒸排骨。当时安宁的姐夫坐在我旁边,我有点紧张,也没仔细看,反正挺多的。”   陈家大姐看向她妈,“听见了吧。”   “他们家故意的.”陈母道,“给咱们下马威。”   陈家大姐顿时不想跟她妈说话,问陈然,“是故意的?”   “应该不是。”陈然揉揉额角,“我到的时候,安宁的大哥不在家,去他对象家了。吃饭前,我出去洗手,院里还挂着两只收拾好的鸡和两条鱼。她们家的生活,可能就那么好。我第一次去安宁那儿,安宁虽然就做两个菜,但一个是清蒸鱼,一个是红烧肉。”   陈父陈母都有工资,也不舍得这么吃,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然的姐夫道:“安宁的姐夫是海军,海军辛苦,听说工资比陆军高一点。他又是中校,军龄加工资,估计比您二老加一块都多。人家生活有可能这么好。”   陈然点头,“看衣着看不出来。安宁的大姐姐夫和弟弟都穿着做的棉袄棉裤。但她弟弟的口气,比她姐夫还吓人。”   陈家一众同时转向陈然。   陈然道:“她弟上的是军校,打算读研,我听他的意思,这才上大二,学校就把他的工作安排好了。还说一毕业就是上尉。”随即补一句,“上尉上面是少校,然后是中校。”   陈家一众面面相觑。   几十里外的林家,一家人窝在沙发上,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   林和平问林宁宁,“你觉得陈然怎么样?”   林宁宁道:“不像他娘,像他爹。我跟姐夫到那边,他妈皱着眉头说,怎么喝这么多。说着还看一眼姐夫,那个眼神,估计觉得咱家人不懂事。他爸虽然也说了句,但接着就说陈然不懂事,给咱们添麻烦了。”   林安宁听闻这话,就说:“他家跟咱家差不多,当娘的当家作主。”   “他爹不会也跟咱爹一样吧?”林平安忍不住担心,“姐夫,你把他灌醉,有没有套出点什么?”   周建业颇为可惜地说:“没有。”   “一句也没有?”林平安不信。   林安宁不禁说:“姐夫以为人家跟他一样,茅台都敢对瓶吹,没想到他几杯就喝迷糊,没吃饱就撑不住睡着了。”   周建业嗤一声,“自己弱还怪我强?”瞥她一眼,抱起儿子,扯一下林和平,“上楼睡觉。”   “睡什么睡。”林和平把他拉回来,“说清楚再睡。”   周建业坐回去,“说什么?平安想订婚?”   林平安忙说:“不不,我跟姚静刚认识,还早。大姐指的是安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周建业看向林安宁,“陈然年龄不小了,一定会问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就跟他说,到秋我休假,跟你姐一起去跟他父母商量婚期。”顿了顿,“让他家挑几个好日子,我和你姐选。”   林安宁不禁问:“就这么多?”   周建业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他妈要是懂事,回头你到市里,一定会让陈然带你回去吃饭。还跟以前一样高人一等,你想分手就分,不想分,我和你姐去收拾他妈。也不睁眼看看什么年代了。真以为自己生在建国前,还得按照建国前那一套来。”   林和平点头,“你姐夫说得对。他妈要是没救了,以后嫁给陈然,也不去他父母家。”   又担心林安宁没这个底气,林和平跟周建业一起去部队过半个月,回来把建新厂房的事安排下去,就跟门卫说,林向前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门卫两口子还能工作赚钱,如今大儿子不需要他们的钱,老两口每月都会给二儿子和三儿子一点。   林向前很想让父母去市里跟他一起住,老两口觉得一旦到市里帮大儿子看家,就没法补贴二儿子和小儿子。担心时间长了,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闹意见,就说只要他俩还能动弹,谁家也不去。   林向前回来一年,兄弟间的感情还跟以前一样,两个弟妹对他也很客气,林向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父母一碗水端平。   林向前就买辆摩托车,每月回来一次。经常中午回来,跟父母吃顿饭,傍晚再回去。   三月底,林向前再次回来,就去找林和平。   得知林和平让他帮忙在一中附近寻一处小院,林向前不意外,因他爹说过,林和平的奖金特别高。   钱对林和平来说不是问题,四月中,林向前就帮她找到了。   天气暖和,林周周也会坐了,林和平就载着林周周去市里。   第一次看到好多人好多车好多房子,小孩的眼睛跟不够用的一样,窝在杨槐花怀里也不闹。   林和平拿着从林安宁那儿骗来的身份证,给林安宁买一处小院。   杨槐花帮着林和平抱孩子,看到她递出的证件是林安宁的,心中一惊,忍到手续办好,就忍不下去,“建业知道吗?”   林和平点头:“知道。”   这事换成别人,一定会跟林和平吵架。   周建业前世今生没缺过钱,在部队里有钱也没地儿用,以至于他把钱财看得很轻,跟他丈母娘堪称两个极端。   杨槐花不知道这点,就问:“建业也没说什么?”   “他说这里的房子不值钱。”这确实是周建业的原话。   杨槐花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大城市来的,就是跟咱们不一样。”随即又忍不住问,“他父母呢?也跟他一样。”   林和平道:“我公公婆婆比他还会花钱。”指一下儿子身上的衣服和鞋,“他妈给他大姐的钱,让她大姐的朋友在国外买的。”   “我的老天爷!”杨槐花看一眼小孩身上的黑皮鞋,黑裤子和白毛衣,“我这是抱个金疙瘩。”   林和平失笑,“没那么夸张。”   “你当我不知道,飞一趟国外机票老贵了。”杨槐花给小孩整理一下帽子,“别告诉我这个红毛子,也是洋货。”不待林和平开口,“我在市里没见过,肯定也是。”   打开房门,林和平接过孩子就说,“这个是在首都买的,跟他堂姐一人一个。好像是淼淼买的。”   杨槐花道:“去年往咱们这边来的吴淼?”   林和平点一下头,看到三间正房和两间偏房,房子顶多五六年光景,很是满意,“你们要不要也弄一套?”   杨槐花摇头,“不买。买一套还不够打架的呢。”   “比钱存银行里合算。”林和平道。   杨槐花道:“那也不买。就算这房子不涨价,等他们的孩子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也会抢这个房子。”   房子离商业街近,随便弄点东西出去卖都能赚钱补贴家用。   杨槐花道:“你给安宁买了,是不是还得给平安买?” 第105章 培养感情   林和平想一下林平安的情况, 道:“平安留校任教,学校有教师宿舍,不一定需要我买。”   杨槐花问:“像一中老师那样?”   林和平点头, “是的。要是跟一中一样, 只有一间宿舍, 哪天得空了, 就帮他看看房子。”   “那边的房子得比咱们这边贵吧?听说也是在省会城市。”   林和平道:“生活水平跟咱们这边差不多, 贵也贵不了多少。”   “我觉得你得买。”杨槐花道,“他媳妇要是知道你给安宁买,不给他买,就算平安跟她解释, 是他不要你买的, 他媳妇心里也不舒服。”   林和平跟林平安聊过姚静, 听林平安的意思姚家人通情达理,即便知道她给林安宁买房也不会说什么。   可姚静身边除了父母, 还有朋友,还有同事。她的朋友和同事不可能个个都这么善解人意。   林和平道:“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问问平安, 反正离他毕业还早。”   “那咱们现在回去?”杨槐花问。   林和平想想, 道:“回吧。安宁工作清闲, 赶明儿让她自己收拾。”说着, 看一眼儿子, 见小孩一脸的好奇, “宝宝,知道这是哪儿吗?”   小孩转身抱住林和平的脖子, 咧嘴笑了。   杨槐花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啥呢?”   小孩歪头看她一下, 就往他妈脖子里钻。   杨槐花不禁问:“这是害羞?”   “估计是。”林和平瞥一眼儿子,“真不像你爹的儿子。”   杨槐花想想周建业的德行,第一次见他岳父岳母就敢喊爸妈,“还真不像。估计是跟建业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林和平也觉得少,回到厂里待几天,就载着孩子去部队。   周建业回到家看到妻儿就找挂历,见上面写着“星期四”,就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不能过来?”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噎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可厂里不是正在建厂房吗?”   “又不需要我盯着。”林和平把孩子递给他,“出去玩一会儿,我做饭。”   小孩到他爸怀里就转身找他妈。   周建业不等他哼唧,就把他放侉子上,围上围嘴,载着他出去。   家属院的路虽然也坑洼不平,但周建业骑得很慢,晃晃悠悠,小孩不觉得颠簸,又能看到很多不认识的人,还能看到跟村里截然不同的房屋,好奇不已,瞬间忘记找妈妈。   在外面晃悠一个小时,小孩频频打哈欠,周建业载着他到家,把他抱起来,小孩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黑,醒来喝点奶粉,吃点东西,就要往外去。   通常都是林和平抱他,而这次过来的目的是让孩子跟他爸培养培养感情,林和平就把孩子塞给周建业。   小孩不乐意,可周建业把他往侉子上一放,小孩又把他妈忘了。   周建业打开车灯,爷俩在外面转两圈,回到家洗漱一番,孩子就撑不住了。   翌日清晨,周建业醒来看到窝在他怀里的小孩吓一跳,连忙推醒林和平,“林周一怎么在我怀里?”   “我放的。”林和平一边穿衣一边说,“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搂一次怎么了?”   周建业看一眼呼呼大睡的儿子,“我搂可以,可你也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特意把你喊醒?”林和平问。   周建业张了张口,“那没必要。”   “那不就结了。”林和平穿上鞋,想抱孩子撒尿,手伸出去又缩回来,“赶紧抱他出去尿尿。”   周建业想说,他还没穿衣服,一见林和平出去,把话咽回去,穿着大裤衩,就抱着孩子嘘嘘。   小孩身上舒服了,又睡半小时才醒。   以前给孩子洗脸穿衣都是林和平的活儿,这次直接交给周建业。   周建业把他儿子收拾的白白净净,累了一身汗,坐到饭桌前就忍不住问,“老实回答,是不是故意把他带来折腾我?”   “不是。”林和平摇了摇头,“有意的。”   周建业呼吸一窒,不禁瞪她一眼。   林和平道:“周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没道理我天天领着,你在这边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都不干。”   周建业道:“说得好像我没工作一样。”   “那是我没工作?”林和平反问,“周建业,要不要我提醒你,周周还没出生时,你是怎么说的?”   周建业点头,“我记得,三岁归你,三岁以后归我。”   “想得倒美。”林和平白他一眼,就把孩子的饭给周建业,“好好喂,敢故意把他弄哭,以后求我们来,我们都不来。”   周建业叹了口气,把儿子抱腿上,“你可真是我祖宗。”   俩人都没有真生气,气氛很轻松,以至于“小祖宗”并不明白爹妈在说什么,周建业要喂他吃饭,小孩很不乐意。   林和平板起脸,“好好吃饭。”   周建业跟着说一句,“不吃妈妈揍你。”   小孩看看满眼笑意的周建业,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和平,小手缩回去,老老实实吃饱,又忍不住找林和平。   周建业得上班,这次林和平没有再拒绝儿子。但周建业一回来,林和平就把他塞给周建业。   不能总骑着侉子出去,周建业就抱着孩子去串门,串半个多小时,小孩受不了,父子二人才回去。   连着几天,小孩知道到他爸爸怀里闹也没用,反倒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了。   周日下午,林和平本来打算回去,发现这点就多留一晚。   九点左右,小孩撑不住睡着了,周建业立即移到林和平那边。   林和平不禁问:“干什么?”   “给我捶捶背,捏捏胳膊,这几天天天抱他,我的胳膊都快废了,比扛着二十公斤徒步还累。”周建业道。   林和平嗤一声,“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林和平道:“没抱习惯,多抱几次就好了。”   “你还想让我习惯?”周建业不敢置信。   林和平点头,“我们下周四再过来。”   周建业无力地呻吟一声,“你可饶了我吧。”   “那是不可能的。”林和平道。   周建业垂死挣扎,“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林和平道,“我坐月子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抱他的吗?”   周建业道:“那是因为孩子刚出生,你身子虚,不能累。”   “你还真疼我。”林和平说着,手上用力。   周建业痛得倒抽一口气,随即就觉得手臂舒服多了。   林和平拍拍他的背,周建业转过身,把另一条手臂递给她,“安宁知道你给她买房不?”   “还没说。”林和平道,“陈然的妈确实有让陈然带安宁过去吃饭,但目的是打听咱们家的情况。等她哪天不打听了,我再告诉安宁。”   周建业道:“依我看还不如分了算了。”   “像陈然那么大的,多是兄弟好几个,就算父母开明,她也得应付妯娌。”林和平道,“这点想过没?”   周建业没有,但有件事他想过,“安宁真想嫁给他,我估计年底或年初就得结婚。到时候在哪儿办?”   这事林和平没想过。   “安宁估计想回村办。”林和平道,“毕竟亲戚都在村里。你是怎么想的?”   周建业道:“我又回不去,怎么想的都没用。关键是你怎么想的。你要是回去,你娘可就赢了。”   林和平跟她妈没多大仇,只是一想到林宁宁,林和平心里就憋的难受,不想向她妈低头,“那就把婚事放在年底,让她高兴两天。那两天我和宁宁来这边。”   “平安的房子呢?”周建业又问。   林和平打个哈欠,松开他的胳膊歇一会儿,道:“你不是还有十几天假期?到秋咱俩带着宝宝过去,房子买好也不告诉他。年底他回来再说。”   周建业道:“不让姚静跟咱们一起去?”   “指不定能不能成,让她去干什么。”林和平没打算征求姚静的意见,“免得她以为房子是给她和平安两个人买的。”   周建业乐了,“我媳妇儿有钱就是不一样。”   “出钱的还不能拿主意?那我这个姐当的也忒委屈了。”林和平推他一下,“差不多了,滚那边去。”   自打孩子出生,周建业跟林和平亲近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想搂着儿子睡,“他大了,又不会滚下去。”   “你怎么知道?”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我就知道。”   林和平瞥他一眼,翻身到孩子另一边。   希望落空,周建业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和平,就拉灭电灯。   次日,林和平载着孩子回去,周建业找木匠给他儿子做个小床。   周四下午,林和平回来,看到紧挨着大床的小床简直气笑了,“你可真是亲爹。”   “那当然。”周建业接过孩子,“我亲儿子,我不疼谁疼。”   小孩抬手一巴掌,把他的脸拨过去。   林和平乐了,“是亲儿子,都不让你碰。”   “那是他没良心。”周建业想了想,抱着孩子出去抛高高。   起初小孩还有点害怕,发现他爸总能接住他,还可以坐在爸爸肩膀上,比妈妈还高,顿时来了兴趣。   林和平做好饭要抱他,小孩往周建业怀里扑。   林和平愣了一瞬间,失笑道,“真被你爹说中了,小没良心的。”   小孩以为林和平在跟他说话,回头冲林和平啊啊两声,就朝他爸肩上爬。   周建业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下,“先吃饭,吃了饭再出去。”   饭毕,周建业就带着儿子串门。   八点半多一点,小孩趴在周建业怀里睡着,周建业把孩子塞床上,就拉着林和平歇息。   林和平简直无语,“我还没洗脸。”   “我不嫌弃。”周建业说着,就自己动手。 第106章 人心易变   次日清晨, 周建业哼着小曲做好饭,就给他儿子穿衣裳。   儿子收拾妥当,周建业才叫林和平起床。   林和平做到饭桌前, 小孩瞥一眼他妈, 就继续咕噜咕噜喝奶。   大大的奶瓶空空荡荡, 撑的小孩打一个嗝, 就扯着他爸的胳膊要出去。   周建业看一眼挂钟, 还没到八点,扛着小孩出去转一圈才去上班。   如此三天,小家伙大概知道周建业是他爸,中间隔了十多天再次见到周建业, 小孩觉得周建业有点陌生, 一坐到周建业肩上, 小孩瞬间想起这是他爸啊。   林和平打定主意让周建业习惯,周建业抱的胳膊酸痛, 就把小孩的鞋脱掉,打开电视, 陪小孩在床上玩儿。   林和平见他这么乖觉, 晚上加两道周建业爱吃的菜。   吃饭的时候周建业看出来了, 饭后没容林和平开口就带着儿子串门。   小孩学会爬了, 很想学走路, 但他太小, 还不是学走路的时候,周建业就架着他的咯吱窝, 让他的脚勉强沾到地,扶着他走。   小孩没走累,周建业累得腰酸。   次日清晨, 林和平起来,他还在睡。   林和平把孩子喂饱,就把小孩塞他怀里。   小孩起初还很乐意,片刻,就爬起来拍打周建业的脸。   周建业睁开眼,发现儿子即将爬到他头上,不得不坐起来,“你就不能自己玩一会儿吗。”   小孩睁大眼,一脸的懵懂。   周建业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饿不饿?爹给你泡奶粉。”   “喝了也尿了,看着他别拉屎。”   林和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周建业忍不住问,“这次能呆几天?”   “跟之前一样,天气好的话,周一上午回去。”   周建业又叹了口气,“还有两天啊。”转向小孩,“儿子,你啥时候才能会走会跑啊。”   “你才领几次啊。”林和平很无语。   周建业心说,不让我抱,不让我扶着走路,天天看着他都行。   小孩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根本不乐意在屋里,周建业负重跑十公里,都没陪他儿子玩一小时累。   周建业不敢说实话,只能嘀嘀咕咕道:“跟你姓,就应该你领着他。”   “你说什么?”林和平在厨房炒菜,没听清楚。   周建业道:“我说儿子可能想拉屎。”   “那你还不赶紧抱他出去。”林和平忙说。   周建业套上背心,给小孩套上鞋,就往张政委那边去。   张政委很喜欢孩子,怎奈以前家庭条件不允许。后来条件允许,国家政策不允许,看到林周周就忍不住伸手。   周建业立即给他,“前面的房子空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你什么时候搬?”张政委顺着他的话问。   周建业道:“我家东西少,一晚上就收拾好了。”   “过几天弟妹和小宝回去咱们就搬?”张政委问。   孩子还不能单独睡,但这次再谦让,下次不知得猴年马月。   周建业稍作思考,道:“那就周二搬。赶明儿我小舅子过来,省得去招待所。”   “和平的弟弟妹妹还没结婚?”张政委的爱人赵素华不禁问。   周建业道:“这两年能定下来。回头我再让和平催催。”   林和平在家的时候,林安宁一周回来一次,上周走的时候,林和平跟她说这周去部队,林安宁就没回来。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下午,林安宁回来,晚上没事的时候,林和平一边哄娃睡觉一边问,“陈然催你了没?”   “结婚?”林安宁问。   林和平点一下头。   “没有直说。就说他父母想请你和姐夫吃饭。”林安宁道,“问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此时的人含蓄,林和平料到他只能这么说,“他家房子大不大?”   林安宁摇了摇头,“三间正房,他爸妈住东边,他住西边。不过,他提过我俩要是结婚,我们住学校里。他学历高,又毕业五六年了,学校给他两间房,正房对面还有一间小厨房,够我们住的。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也是住学校。就是有一点不方便,他那边跟姐夫那边一样,一排好几户人家,赶上个孩子爱哭闹的,晚上就不用睡了。”   林和平给林安宁租的房子也在一中老师家属院,那边的格局林和平了解,“他爸妈没说在外面买一处?”   林安宁道:“没必要吧。学校的房子他可以住到老。”   林和平看一眼儿子,发现小孩睡着了,就把小孩放他自己的小床上,从电视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叠纸。   “什么?”林安宁接过去就问。   林和平示意她先看看。   林安宁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名字,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确定没看错,就看林和平,“这,这是……”   “送你的结婚礼物。”林和平轻飘飘的说出来,林安宁简直想晕过去。   林安宁深深吸一口气,保证声音不抖,“姐夫知道吗?”   “你姐夫让买的。”   人心易变,林和平不能保证林安宁有个自己的小家以后,还跟现在一样,就把这事推到周建业身上。万一林安宁被陈家撺掇的找她要钱,林安宁想到周建业也不敢开口,因她怕周建业。   林和平半真半假说道:“你姐夫说女孩子有依仗,到了婆家才不会受委屈。”   “姐夫,他——”林安宁张了张口,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满心复杂,“他怎么什么都能想到。”   林和平道:“也是我们不差钱。要是没钱,别说房子,镯子我们也送不起。”   “我哥和宁宁,那边怎么说?”林安宁迟疑不定。   林和平不假思索说道:“宁宁不需要,你哥,等他回来再说。他工资高,学校的住房条件也好,我就算帮他买,他也不一定能看上。大学校园大,住外面没学校方便。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别到处说。”   林安宁不禁问:“都有谁知道?”   “我、你姐夫和杨婶。杨婶的嘴严,连桂花嫂子都不会讲。”林和平道,“她跟我一起看的。”   林安宁:“她也想买?”   “她家好几个儿子,要买就得都买。”林和平胡扯道,“一次买好几套,别说她,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林安宁听闻这话忙问:“你还有没有钱?我给——”   “有的!”林和平打断她的话,“你的钱留着给爹。赶明儿见到爹,跟爹说,把家里的地租给别人种。你和平安以后每月给他和娘点钱。过几年你们有了孩子,宁宁也工作了,我和宁宁把钱给你和平安,由你们给他。”   林安宁道:“前半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爹和娘肯定不舍得。”   “那就让他们找别人犁地。”说到这点,林和平突然想到厂里的拖拉机。   前几年买了小货车,拖拉机也没闲着,偶尔开出去拉食材和包装箱。   过些日子新厂房投入生产,本金赚上来,可以再买一辆小车,拖拉机就彻底用不着了。   林和平想到这些,就让林安宁把钥匙和房产证收起来。   林安宁看了看手里的钥匙,以及证件上面的地址,依然无法相信,她有自己的房子,“姐,你以后对姐夫好点。”   “我对他还不够好?”林和平看一眼怀里的孩子,“担心宝宝跟他不亲,得空就过去,你——”   林安宁忙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宝宝都睡着了,赶紧抱他上楼吧。”   林和平瞪她一眼,高昂着头,到楼上就踢开门。   砰地一声,林安宁吓得哆嗦一下,周一早上要回市里的时候,愣是没敢问她姐这周去不去部队。   林和平倒是想去,但周四中午下雨了。   林和平没去成,林安宁也没能回来,因周六上午还在下。   周日放晴,不得不在屋里憋了好几天的林周周特别好说话,谁抱他都不哼唧。   周一早上林丰收抱到小孩,小孩撑着他的肩膀指着南边,意思是出去转转。   林丰收忍不住说:“你也就这个时候可人。”   小孩才不管他说什么,梗着脖子“啊啊啊”的要出去。   暂时没事,林丰收抱着他出去,林和平就去老车间。   老车间里的工人,还是以前那些人。   那些人跟林和平太熟,她刚一进去,王贵香就嚷嚷,“厂长有啥指教?”   林和平瞥她一眼,就扫一眼其他人,“再过些天厂里的拖拉机就用不着了,你们回去问问谁想要,我按卖废铁的价格卖给他。”   王氏想也没想就说:“要那个干啥?又用不着。”   “买一副犁和耙,给人犁地耙地。”林和平道:“种水稻的地不能用,但种玉米的地好用。或者拉砖拉水泥,拉着村里人去县里。”   众人一听这话,想到拖拉机上面有棚,阴天下雨都能用,纷纷对林和平说,回去就问问。   林和平把这事交代下去,就去新车间,瞧着房子快落成了,就跟机器厂家联系,敲定送机器的时间。   所有事情安排好,周四下午,林和平再次到部队。   周建业一见到儿子,就抱他出去。   孩子玩尽兴,睡着了,周建业这个老父亲累的腰酸胳膊疼,也趴在床上睡着了。   林和平做好饭,到卧室看到父子俩大头挨着小头,无语又想笑,朝周建业身上一巴掌,“吃不吃?”   周建业揉揉眼,发现外面漆黑一片,撑着床坐起来,“几点?”   “快八点了。”林和平拉着他起来。   周建业瞥一眼他儿子,“他呢?”   “我们吃好再把他叫醒。由着他睡,半夜肯定会醒。”林和平道。   周建业不禁说:“醒了还是我抱?”   “你说呢?”林和平笑眯眯的看着他。 第107章   周建业想哭, “什么时候是个头。”扬起巴掌,又担心把小孩打哭了,手落下去的时候轻轻拍一下。   “以前没带过孩子?”林和平问。   周建业道:“赚的钱都不够那女人用的, 我哪有空带孩子。再说, 那孩子也没林周一乖。那个混账, 哭起来谁哄都没用。估计是那女人惯的。”   “其实你也有责任。”林和平道。   周建业嗤一声, “她乐意小富即安, 我肯定有时间照顾孩子。又想穿金戴银,还想我顾家,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不过,话说回来, 早知道那娘俩那个德行——”   “你也不转业。”林和平道。   周建业噎了一下, 随即叹了口气, “是呀。”余光瞥到林周周,“说到这些, 再看这个臭小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你就多陪陪他。”林和平说着就出去。   周建业下意识跟出去, “我也想, 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我是怎么领的?”林和平问, “从周一中午到周四中午, 可都是我一个人照顾他。”   周建业瞥她一眼, “这话也就骗骗别人。真以为我不知道, 门卫两口子,林丰收他们几个送货的, 还有食堂和冯会计他们,都喜欢林周一。臭小子要是让他们抱,你也就晚上搂他睡一觉。”   林周周很乖, 长得好看,衣服多是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和姑姑姑父买的高档货,比电视里的小童星还好看,爱他的可不止周建业说的这些人。   比如林和平的二婶,每天都要抱抱他。即便林周周不乐意,也得拉拉他的小手。以至于林周周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妈妈。   林和平可不会说实话,“你也说他愿意,事实是他不愿意啊。”   周建业道:“你别惯着他,他就愿意了。”   “你别惯着他。”林和平朝卧室努一下嘴,去把他弄醒。   小孩没睡够难受,难受就会闹。他闹的林和平心烦,周建业也甭想舒服。   周建业饿的饥肠辘辘,可不敢这个档口招惹他儿子。   周建业道:“我也不想惯着他。可小孩子要长身体,必须多睡会儿。”   林和平扭身去盛饭。   两个中年人担心中年发福,晚上吃的并不多,十来分钟,晚饭结束。   周建业撑着饭桌站起来,有气无力的朝卧室移动。   林和平见状,朝他身上推一把。   周建业往前一趔趄,待他站稳,人移到床边。   认命的抱起儿子,朝小孩屁股上轻轻拍一下,小孩睁开眼,周建业就问,“饿不饿?”   小孩揉揉眼睛,周建业抱他出去嘘嘘。   再回屋,小孩已清醒,看到妈妈就伸手。   林和平把奶瓶塞他手里。   有了吃的,小孩暂时忘记妈妈。   周建业抱着他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回来,小孩的奶喝完,很是满足的打个嗝,又要找妈妈。周建业索性抱着他回屋看电视。   小孩看到电视里的人,爬起来就抓电视,好在周建业防着他这点,在床边守着,小孩没能摔个五体投地。   小孩用实际行动证明,电视里的人不会出来,脑袋就变成了拨浪鼓,来回往四周瞅。   周建业捏捏他的小脸,“找谁呢?”   小孩抬手拍掉他的手,瞪大眼睛——不要碰我!   “人不大脾气可不下。”周建业换只手捏捏他另一边的小脸,小孩顿时被他烦的皱眉。   赶在小孩嗷嗷之前,周建业抱着他出去转一圈,回来林和平已收拾妥当。   夫妻二人给孩子洗洗澡,周建业看着趴在床上的光屁股小孩,长舒一口气,不禁感慨,“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林和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朝周建业腿上踹一下,“关门,睡觉。”   周建业指着被说话声吸引过来的小孩,“他还不困?”   “让他自己玩儿。”林和平到床上把儿子移到中间。   小孩转身爬到林和平怀里,撑着她的手臂试图站起来。然而,他双腿无力,站到一半,一屁股坐在床上。   板床摔的疼,小孩瘪瘪嘴就要哭。周建业伸手把他抱到胸前,给他揉揉屁股,“不疼,不疼。”   不疼了小孩又想起来,结果又坐到他爸肚子里上。   周建业不禁庆幸晚上吃的少,否则非被他压吐不可。   正想把孩子放床上,周建业转手递给林和平,“扶着他。”   “干什么?”林和平不解。   周建业翻身趴在床上,“放我腰上。”   “别说你要做俯卧撑。”林和平道。   周建业伸出大拇指——聪明!   林和平的眼珠转了转,把儿子放上去,随后,她轻轻坐上去。   腰上突然变重,周建业下意识收紧核心,随即意识到不对,扭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周建业险些气晕,“媳妇儿,我真的不想说,你对自己的体重很没数。”   “那你行不行?”林和平坐实,朝他背上拍一下。   小孩有样学样,跟着拍一下。   周建业顿时想把妻儿甩出去,“你俩当为什么?”   “快点,快点。”林和平道,“做三个咱们就睡觉。”   周建业瞥一眼儿子,“让这个臭小子上他床上睡。”   “有蚊子,他床上没蚊帐。”林和平不待他开口,“你越说话越累。”   周建业心说,我不说话,动起来就趴下了。   可林和平打定主意不下去,周建业只能咬着牙坐三个。   三个结束,周建业正想让她下去,发现腰上又重了,“林和平!”   故意使劲的林和平连忙抱着儿子起来,道:“开个玩笑,瞧你急的。”   周建业翻身坐起来,“我急?”   “我我,我急行了吧。”林和平抬手把孩子塞给他。   周建业下意识问:“你又想干什么?”   “拿毛巾毯把宝宝的肚子抱上。”林和平说着,递给他一个宽大的毛巾。   一个月前,这活儿是林和平的,现在周建业非常熟练,免得小孩乱动,就把小孩放在他腹部,圈着小孩的双臂,对林和平道:“找《西游记》。”   “又播《西游记》了?”林和平不禁问。   周建业道:“快放假了。”话音落下,就听到一阵“登登等登凳登等灯”,“刚开始?”   “第二集 吧。”还没到三伏天,晚上有点凉,林和平拉一张大的毛巾毯盖在她和周建业身上。   很想找妈妈的小孩一看到窜天猴,靠在他爸爸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林和平不禁问:“你能看懂吗?”   小孩扭头看他妈一眼,你在说什么啊。   林和平摸摸他的小脑袋,放弃跟跟无齿小孩交流,结果她比孩子先睡着。   周建业见状,也不管儿子还看不看,立即关上电视,给他裹上尿不湿,关灯睡觉。   屋里漆黑一片,小孩害怕,也不敢乱挣扎,但也不老实,一会儿抓他爸的衣服,一会儿啃他爸的手指。   周建业被抓习惯了,仗着儿子翻不出去,也没管他什么时候睡的。   翌日,从小孩喝奶的时候都懒得睁眼,周建业看出小孩昨晚睡的很晚。   以免他生物钟乱了,饭后,林和平就抱着他出去玩儿,中午尽量不让他睡太久。果然,晚上吃了饭也不看猴子,也不闹着出去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六点多,坐起来左右一巴掌,拍醒爹和妈。   周建业打着哈欠坐起来,看到床上干干净净的,很是高兴,“不错,没尿床。”抱着孩子出去,林和平去洗漱。   小孩咕噜噜喝奶的时候,林和平住的粥也差不多了。   周建业把孩子放婴儿床上,让他自个跟自个玩儿,就对林和平说:“前些天把林周一的照片寄给爸妈,大哥回信说他们八月份过来。回头我就不请假了,等安宁跟陈然订婚的时候再休假。”   “还来?”林和平不禁问。   周建业挑眉,“不想他们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和平一听他误会,连忙解释,“我的意思等你休假,咱们带着宝宝过去也一样。”   周建业看一下在床上乱爬的小孩,“做火车受罪。坐飞机,这么大的孩子难受,还影响别人休息,过两年再带他回去。不用担心爸妈,他们不往这边来,也是飞去别的地方玩儿。”   “吴淼也来?”林和平问。   周建业点头,“可能还有大姐。”   林和平的粥喝不下。   周建业道,“以前大哥和大嫂没孩子,羡慕嫉妒咱家的长舌妇没少在大姐面前乱说。人家说的又都是事实,大姐不好反驳,心里特难受。   “现在有了周周,这小子还会长,谁到咱家看到这小子的照片,都夸他长得俊。给大姐争足面子,大姐早就想来看看了。”   “等等,看到他的照片?”林和平忙问,“你爸妈把他的照片摆在客厅里?”   周建业点头,“爸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说?”   “我——从来没说过。”林和平道,“跟你说了?”   周建业仔细想想,“不是。是大哥在信上说的。大哥和大嫂也很高兴,还由着林林拿着照片出去显摆,那是她弟弟。”   林和平张了张口,想说你们一家以前得憋屈成啥样。随即一想,这事要是搁清河村,生不出,还不准领养,她公公婆婆性格开朗豁达,也能被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念叨成神经病。   “家里没那么多房间。”林和平道。   周建业都想好了,“吴淼跟宁宁一起,大姐跟林林一起。”   “你可真会安排。”林和平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周建业道:“让他们自己买菜洗衣做饭。”想到林和平以前在娘家干活干习惯了,极有可能忍不住,瞬间决定林和平一走,就给他大哥写信。   如今才六月初,离八月还有两个月,六十多天,林和平觉得还早。   然而,周建业的父母却觉得日子过得很慢,立秋当天晚上就到了。   林和平看一眼挂历,八月八号,离九月份开学还有二十多天,这是要在她家过多久啊。   林宁宁告诉林和平,“吴淼说,八月三十号回去。” 第108章 罪大恶极   二十二天?!   俗话说:远了香近了臭。   林和平可不想二十天后大家过的不愉快。   周建军一众在家休息一天, 林和平就给林宁宁安排一个活儿——带着他们四处逛逛。   八月十号一早,林宁宁就把他外甥的东西挂在侉子车把头上。   小孩吃饱喝足就被他小舅塞在侉子上。   没等小孩表示不满,林宁宁就载着他晃晃悠悠到门外等周建军一行。   周父到侉子跟前, 冲大孙子拍拍手, 小孩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小座椅。   周建军见状, 故意说, “让我抱抱。”   “你比我有面子?”周父睨了儿子一眼。   周建军道:“说不准。”   小孩推一把他小舅的屁股——快走, 快走!   周林林看到这一幕,乐得哈哈大笑,“小弟弟谁的面子都不给。”   林宁宁听闻这话,转向小姑娘, “你要不要上来?”   “不行!”段芬芳道。   林宁宁道, “让她抱着周周。”   周建军忍不住开口, “这更不行。林林哪能抱的住周周。宁宁,先走吧。你再不走这小子就该闹了。”瞥一眼使劲推林宁宁的小孩。   林宁宁道:“那就去老村长家?”   暑假太长, 周建军和段芬芳又不爱旅游,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 久了也无聊, 周父和周母想念大孙子, 周建军就和段芬芳商议商议, 还跟去年一样, 送父母过来, 他们去给村里的孩子授课解惑。   不能确定这边的天气,周建军就没让林和平提前告知老村长。   周建军道:“是的。你要不要顺便回一趟家?”   林宁宁愣了一瞬间, 道:“不去!”   段芬芳见他的态度这么坚决,不由得看一眼随他们出来的林平安和林安宁。   林平安以前被他娘数落惯了,得知他娘翻林宁宁的东西, 还要揍他,也觉得他娘过分,但也不是罪大恶极。   林和平一直很疼林宁宁,见不得别人欺负他,包括爹娘,所以姐姐和弟弟离家,林平安也能理解。   上这么多年学,整天跟知识分子打交道,林平安懂得“尊重”和“”。再回头想想他娘做的事,林平安心里不舒服极了。   对上段芬芳的视线,林平安笑道:“不去就不去,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和安宁陪周老师去村小,你跟三毛玩儿。对了,看着周周别拉在车上。”   “我知道他什么时候拉屎。”林宁宁看一眼大外甥,“那我们走了。”不待他哥开口,就骑车往村里去。   二十分钟后,村长的老伴儿出现在林家门外。   大妮的爹随口问,“嫂子找谁?”   “老叔和老婶呢?”老村长的妻指一下敞开的大门,“家里没人,门咋也不关?”   大妮的爹以前不乐意在家做饭喂牲口,随着金桂花每月拿来很多钱,还把家里的破房子换成青砖瓦房,大妮的爹再也不敢表示不满。   随着村里的女人进厂,留在家里的男人越来越多,大妮的爹也习惯了。   以前不爱出来,现在吃过饭,家里收拾干净,就到处串门儿,对村里的事门清。老村长的妻子问他还真问对人了。   大妮的爹不假思索道:“和乐今儿相亲,听说姑娘不错,和平她叔就把老叔和老婶叫过去一起看看。找他们啥事?”   村长的老伴儿移到他家门口,“和平的孩子和宁宁在我们家跟三毛玩儿,老婶不是好些年没见过来了吗,我家老头子让她过去看看。”   “在你家?”大妮的爹扔下铁锨,“听大妮的娘说,那孩子长得跟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我得去看看。”   “你看啥。”村长的妻伸手抓住他。   大妮的爹道:“我不去,老婶也不会去。”   “她生和平的气,还生孩子的气?”   大妮的爹不答反说:“老婶就算想去也不敢去。回头传到她兄弟耳朵里,她那些兄弟一准得说落她。”   孙氏的娘家离清河村不甚远,她娘家兄弟还往这边来过,老村长的妻子见过他们,也听人说过,性格一个比一个怪,宁愿穷的要饭,都不向林和平低头。   老村长的老伴儿叹了口气,“是我没想到。前些天丰收他爹还说,老婶真能狠得下心。你一说她兄弟,她要是觉得儿女不如一个娘的兄弟姐妹亲,还有啥狠不下心的。”   “大妮她娘也说过这样的话。”大妮的爹说,“以前几个孩子不听话,大妮的姨和舅劝她放宽心,以后结婚嫁人,有了自己的家就省心了。   “她娘就说,闺女儿子没用,不如一个娘的兄弟姐妹贴心。这几年她娘家人找她借钱不还,她说没钱,让他们还。大妮的姨撺掇她找大妮要。她再也不说这话。”   老村长的妻子道,“咱们走吧。赶明儿让和平照张相。”   林和平真想过这事,但当着公婆的面,林和平没提她爹娘,免得老两口瞎想。   周六下午,林和平让林丰收送他们去部队。   部队有相机,正好他们家房子宽敞,老两口不用去招待所,周日下午,周建业空下来,一家三口就跟老两口照几张相。   老两口心满意足,周一上午回到厂里,看在大孙子的面上,十一点钟,骑着侉子,载着妻子去亲家家,中午便在林和平娘家用的饭。   周父和周母不在家,无需把青菜炒的跟蒸的一样,吴淼啃着排骨,吃着死面饼,舒服的叹了口气,“姥爷和姥姥要是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不回来去哪儿?”林安宁随口问。   吴淼道:“在清河村啊。”   林和平笑着问:“然后你们想吃什么做什么,晚上想几点睡几点睡?”   “对啊。”吴淼答的很干脆。   周建军不禁瞥他一眼,“你妈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正好让你妈把你姥姥姥爷带走。”   周建华只能请几天假,给她大侄子一叠见面礼,又跟她大侄子相处两天就飞走了。   吴淼道:“我妈想啊。可我姥姥姥爷舍得不周周。”朝婴儿床看一眼,发现小孩趴在围栏上,直勾勾盯着他们,看起来很可怜。   吴淼过去把他抱过来。   林和平道:“先别抱他。”   “没事。”吴淼让林宁宁掰一点饼,沾一点点菜汤塞小孩手里,小孩吧唧嘴小嘴,把面饼舔的只剩面味,打算扔的时候,他大表哥吃饱了。   林和平递给吴淼一瓶奶。   小孩就靠在他大表哥怀里,抱着大大的奶瓶,睁着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喝奶。   吴淼见状,忍不住问,“小舅妈,小孩都这么乖吗?”   “我乖。”周林林开口道。   吴淼道:“我知道。所以我问你小婶,是不是小孩都是这么乖。”   “不是的。”周建军道,“你小时候就没他俩乖。”   吴淼不禁皱眉。   段芬芳以为他不爱听,“你大舅没骗你。你小时候闹起来怎么哄都没用,非得你爸给你两巴掌,打的你屁股通红才行。”   吴淼不禁说:“难怪我爸经常说,还得像小时候一样揍你。我以为他吓唬我。”   周建军道:“他就算吓唬你,也是打断你的腿之类的,没必要这么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吴淼捏捏他小表弟的小脸,“我妈前些天说我年龄不小,可以找对象了。我觉得还早。看到周周这么乖,突然觉得生的孩子跟他一样听话,早点找也不是不行。”   “那你还是顺其自然吧。”周建军道。   吴淼不死心,“也有可能这么乖吧。”   “那你就试试。”周建军道。   吴淼本想毕业就工作,一听说林宁宁已修满大学学分,还准备读博,顿时决定考研。   吴淼家庭条件极好,他读研期间没收入,也能养的起孩子。可孩子要是跟他小时候一样闹腾,他可就没法学习了。   吴淼不敢试,看到怀里的小孩,“小舅妈,要不你——”   “我劝你别说出来。”林和平打断他的话,“否则我告诉你小舅,他能打断你的腿。”   吴淼道:“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别说我姐,我都知道。”林宁宁接道,“周周给你,我姐和姐夫再生一个。”   吴淼惊得睁大眼睛。   林宁宁瞥他一眼,“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得过谁。顶多瞒瞒林林。”   周林林大声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吃。”吴淼瞪她一眼,突然闻到一股臭味,“什么味儿?”   林和平连忙放下碗筷,抱走林周周。   “怎么了?”吴淼忙问。   林安宁一边跟上去一边说:“拉了。”   “拉——”吴淼惊呼,“拉屎?他还会拉屎?”   “噗!”   周建军嘴里的面饼全喷出来。   吴淼意识到他说的什么,很是尴尬,“我——我忘了。”   段芬芳道:“你不会以为给点吃的,孩子自己就能长大了吧?”   吴淼张了张口,竟发现不知该怎么反驳。   林宁宁见状,道:“他就是这么以为的。”   吴淼不禁摸摸鼻子,“我只是,只是一时忘了。”   “那是因为你没这个概念。”周建军很不客气的点出来。   吴淼连连点头,“是,我错了。大舅,吃菜。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下一顿是晚上,周父周母回来,得按照他们的口味做。   吃了十来天软烂的饭菜,吃的林宁宁和林平安提前回学校,林和平险些忍不下去了,她公公婆婆终于走了。   一行人回去的那天是林和平跟林安宁去送的。   回来的路上,林安宁就忍不住问林和平,“看大哥和大嫂的样子,也吃不惯伯父伯母的饭菜,可他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住在一起不等于天天在一起吃饭。”林和平道。   林安宁没听明白。   林和平道:“大哥大嫂中午在学校,有时候学校开会,晚上也在学校。”   “……我忘了。潜意识认为他们中午回去。”林安宁道。   林和平微微摇头,“他们学校离家近,是相对于整个首都来说。其实有五六里。要是赶上阴天下雨,晚上都不回去。再说,他们也是这几年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带你们去首都那次,他们还什么都可以吃呢。”   林安宁正想说,这才几年。   掐指一算,整整六年了。   六年足矣使一个中年人变成老人。   弄明白这些事,林安宁就问:“姐,姐夫什么时候休假?”   “那边等不及了?”林和平问。   林安宁道:“陈然不知道我给爹钱,我说房子是我和你的钱买的,算你送我的结婚礼物,陈然当时没说什么。这些天总觉得他像是怕我把他甩了一样,逮住机会就让我跟他去看戒指。”   “他爸妈知不知道?”林和平问。   林安宁想想她未来公公婆婆的态度,“不知道。”   “回头再让你过去吃饭,跟你聊婚事,就说你的房子还没收拾好。”林和平道,“还差什么?”   林安宁道:“家具都还没买。”   “她要是问你什么房子,就按照刚才你说的讲,接着再说一句,家具置办齐再订婚。”林和平道。   林安宁想象一下她未来婆婆的表情,“不会以为我想让陈然入赘吧?” 第109章 宝宝学说话   林和平道:“不会的。”   林安宁放心下来。   林和平接着说:“但会让陈然和你分手。这么厉害的儿媳妇, 她降不住。”   林安宁想说,她不想分手。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敢说, 陈然就敢入赘。”   “你说什么?”林和平不禁转向她。   林安宁忙说:“好好开车。我说现在的陈然跟六年前的你有些像。你跟咱娘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咱娘翻宁宁的东西, 陈然跟他妈的关系最近半年有所缓和, 也经不起一根草压的。”   “他妈知道吗?”林和平问。   林安宁道:“咋可能知道。就算知道陈然明说, 他妈也会觉得陈然不识好歹, 不能理解当父母的苦心。何况陈然不想跟他妈叨叨,从来没说过。”   “你姐夫有半个月假,九月三十号上午到这边,我们十一上午去市里。”林和平道。   突然给出确切日期, 林安宁愣住, 外甥的小手抓到她脸上, 林安宁才反应过来,把外甥揣怀里, 就说:“去他家还是去饭店?”   “去他家干什么?又不是咱们上门提亲。”林和平道。   林安宁顿时知道该怎么做。   翌日,林安宁就去市里。同去的还有考上市一中的三毛。   三毛没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市一中难过了很久。   林丰收找到林宁宁, 林宁宁跟三毛说, 这么点小事都接受不了, 他干脆别上高中, 跟他爹一起开车送货吧。   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市一中, 是三毛三年来的愿望, 到林宁宁口中变成“小事”,三毛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宁宁就说, 他虽是省高考状元,却不是他们系成绩最好的。   他要是跟三毛一样,早没心思学习, 每天净自怨自艾。   三毛还觉得难受,林宁宁弄一根细长的小棍,朝他屁股上一下。三毛痛的想哭,憋在心里的那口抑郁之气也出来了。   三毛精神了,觉得这事丢人,不准林宁宁告诉别人,而林宁宁回到家就告诉他大姐和二姐,因为他后悔没多敲两下,免得三毛以后太看重考试结果,久而久之,高考的时候患得患失,心态不稳。   林安宁跟林宁宁担心的不一样,十四五岁的孩子极其要面子,林安宁担心三毛觉得他娘给他丢人。   前往青州市的路上,林安宁便问,“三毛,你知道一中门口生意?”   三毛点了点头。   林安宁道:“你大哥和大姐跟乐乐一样考的师范,现在还不用学费。但重点大学已收费。也就是说等你上大学,学校不补贴,你还得交学费。你娘想多赚点钱,只能在一中门口卖东西。”   “我知道,宁宁小爷说过,都怪我出生太晚。”三毛一脸懊恼。   林安宁想笑,“你想跟宁宁一起上大学,你爹娘也生不出宁宁那么大的儿子。我跟你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你们班同学如果问,门外卖油条饭团的是不是你娘,你怎么回答?”   “是呀。”三毛说出来,越发疑惑,“您到底想说啥啊?”   林安宁直言道:“不觉得丢人?假如,假如你喜欢的女孩子,知道这事以后见到你绕道走,也不觉得你娘给你丢脸?认真思考,想明白再回答。”   以前林安宁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孙氏管得严,林安宁手里没一分钱,同事约她周末去县里,林安宁很自卑,怕同事发现她没钱,继而疏远她。   这个毛病直到她考上师专都没改过来。   后来当了老师,学的知识谁都夺不走,还没人要她的钱,才不像以前那么自卑。   三毛认真想一想,“我爹说,我们不上学,我娘都不用去市里。凭他的工资就能养活我娘,给我们盖房娶媳妇。你说的那个人要是因为这事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其他同学也不跟你玩呢?”林安宁问。   三毛想想,“我也不跟他们玩儿。”说着,一顿,“我也没空玩,我得考大学,小宁爷还在大学等着我呢。”   “那你会不会帮你娘卖饭?”林安宁道,“你家的房子离一中很近,不需要住校,还可以回家吃饭。”   三毛道:“我娘说不用。你觉得需不需要啊?”   “你们放学那会儿,你娘最忙。我觉得需要。你娘不让你帮忙,一是怕耽误你学习,二是怕因为此事,同学疏远你。”林安宁没想到林丰收的妻子已跟三毛聊过。   三毛不禁皱了皱眉头,“怪不得早两天我娘说,把我的饭放炉子上,让我回家吃。她真是想多了。看一个早上书,就算吃过饭去教室,也没心情再看。帮她卖东西,啥也不想,反而还能歇歇脑袋。”   “你娘也是关心你。”林安宁笑着说,“真去帮你娘卖东西,你娘肯定特别高兴。”   市一中高二和高三年纪早就开学了。   高一其实早就开学了,但要军训。军训的时候所有学生都要住校,林安宁说的那些问题,三毛还没遇到。   九月一号正式上课,三毛可以回家住,住校生也能出来吃饭,就算三毛有心躲他娘,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三毛的娘在一中门口卖好几年东西,高年级的学生都知道她是清河村的。以后跟三毛熟了,肯定会问三毛,认不认识门外两个卖东西的。   火车上太闲,林安宁联想到自己上学那会儿,才跟三毛说这些。   三毛不知内情,忍不住问:“您咋想起来跟我说这些?小宁爷让你说的,还是和平姑奶奶让你说的?”   “都不是。我有几个学生就特怕别人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林安宁胡诌道。   三毛道:“他们还小,啥都不懂。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林安宁心说,你才几岁啊。一想到他这么懂事,就把想吐槽的话咽回去,“到市里是去学校,还是回家?”   “去学校,老师说今天发新书。”三毛说着,想到什么,“安宁姑奶奶,我听说你对象也在一中,教高几?”   林安宁道:“教初三毕业班。今年可能教高一。”   “为啥今年教高一?”   林安宁想想陈然同他说的,“他刚毕业那会儿,校领导担心他懂得多,但讲不出来,就先让他教初一。后来知道他会讲课,就让他带初三。过几年可能会带高三毕业班。”   “他们学校不教老师怎么讲课吗?”三毛很好奇。   林安宁道:“教啊。但很多老师只会照本宣科。一节课至少要讲三十分钟内容吧。他们通常十来分钟就讲完了。学生听得无聊,也没学到别的东西。”   “就像周老师说的,不会表达?”三毛问。   林安宁点了点头。   三毛又有新的问题,“你和那个陈然老师结婚,是在我姑奶奶家办,还是在咱们村里办啊?”   林和平跟周建业商量过,但没告诉林安宁。   三毛这么一问,把林安宁难住了。以至于到一中见到陈然,林安宁也忘了跟他说订饭店的事。   考虑到林和平周四去部队,周三上午,林安宁就给林和平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   周日上午,林和平带着孩子到家就问,“出什么事了?”   自然是结婚的事。   林和平要是让林安宁拿主意,她肯定是要在林和平家里办。林和平便直接说,“回头日子定下来告诉爹,让爹问咱娘。她要是同意在村里办,你提前一天过去。”   “你呢?”林安宁问。   林和平笑着说:“我有你姐夫和宝宝,你不用担心我们。要是放在年底,还有宁宁。”   “我可以把爹娘请过来。”林安宁道。   林和平摇了摇头,“没必要。她来不来,我都无所谓,但宁宁肯定不高兴。”   林安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到林和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姐,如果宁宁和咱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宁宁。”林和平不假思索道。   林安宁猜到了,可真听到这个答案,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咱娘毕竟生了咱们。”   “咱娘跟我吵架的结果是找她兄弟来收拾我。到我这里,兄弟姐妹比她重要有什么问题吗?”林和平提醒她。   没有任何问题。   林安宁无法反驳,“那我这次回去就让陈然订饭店?”   “让他妈订。”林和平道。   林安宁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瞥她姐一眼,见她在教周周喊爸爸,像是随口一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翌日到市里,林安宁就告诉陈然,让他父母订饭店。   周二晚上,陈然就迫不及待告诉林安宁订好了。   林安宁打听一下那饭店离一中很近,大并不是青州市最好的饭店,思考一天,晚上到陈然那儿,让他把饭店改了。   陈然忍不住问:“怎么了?”   “那个不好。”林安宁想想,还是没把怀疑说出来,她姐为她好,她不能还没结婚就向着陈家人,“我姐夫,可能不大满意。”   陈然不由得想起春节喝的那瓶茅台。   周四中午就回家让他爸妈重新订。   他妈觉得没必要,陈然吐出“茅台”两个字,陈然的妈不但把饭店换了,还给闺女打电话,让她来一趟。   十月一日早上,周建业把儿子打扮的漂漂亮亮,黑皮鞋,白袜子,暗红裤子,白色针织薄毛衣,黑白格子帽,配上一张白嫩的小脸,和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周建业忍不住抱起来亲一口,“我儿子真俊。”   啪!   小孩抬手给他一巴掌。   周建业被打懵了,回过神就大叫,“林和平,管管你儿子!”   “你是不是又亲他了?”   林和平走进来问。   周建业道:“我就亲亲他的脸。”指着小孩,“你才多大啊?”   “你的胡须扎到他了。”林和平朝他下巴上拧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刮了胡子再碰他,就是记不住。”   周建业摸摸一夜长出来的胡茬,故意朝儿子脸上蹭蹭。   小孩扬起巴掌,周建业抬手把孩子塞给林和平。   林和平无语,“你可真是亲爹。”   “是亲爹。”周建业冲小孩勾勾手,“儿子,喊爸爸,爸爸就不碰你。”   小孩打量他一会儿。   周建业道:“不骗你,喊爸爸。”   “叭叭……”   周建业呼吸一窒,忙问:“你喊什么?”   小孩吓得慌忙抱住林和平的脖子。   周建业抓过小孩,“宝宝,刚刚喊什么?再喊一遍。”   小孩扭身找妈妈。   周建业作势要拿胡须扎他,“喊爸爸,不喊爸爸我还亲你。”   小孩皱了皱眉,冲林和平伸手。   “宝宝,再喊一声爸爸。”林和平道,“喊,爸爸,爸爸,我们就去吃好吃的。”担心小孩不懂,吧唧一下嘴,就做个吃的动作。   小孩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把脸伸过去。   小孩慌忙伸手挡开,“叭叭!” 第110章 亲家见面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 这次确定没听错,“儿子——”   小孩慌忙往他妈脖子里钻。   周建业气笑了,“我有这么可怕吗?”问林和平。   林和平道:“我不怕没用, 问题是你儿子怕。”   “臭小子!”周建业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下意识扭脸, 看到近在咫尺的爸爸, 又慌忙把脑袋埋进他妈妈怀里。   周建业又忍不住给他一巴掌, 这次没舍得使劲。随即发现不对,林和平的神色一直很淡定。周建业不禁问,“林周一这小子以前当着你的面喊过爸爸?”   “我教的。”林和平瞥一眼儿子,“明明妈妈更简单, 他却先会叫爸爸, 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吓唬吓唬他?”   周建业习惯性想说是, 话在嘴里转一圈,“不急。想喊的时候, 你不吓唬他,他也会叫。”   “那你刚才吓唬他干什么?”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摸摸鼻子, “我去刮胡子。”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 就去给儿子洗脸。   十月初的天有一点点凉, 饭后, 林和平换上黑色长裙和白色长袖衬衫, 周建业也换上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衫。   一家三口穿的像亲子装。   周建业打量一番妻儿, 道:“到市里咱们先去照张相,再去饭店?”   “前些天不是刚照过。”林和平说的是他公公婆婆去部队那会儿。   周建业道:“那是什么时候了?林周一还不会喊爸爸呢。”   林和平一听这话就知道, 今天必须得照相,“我们配合你,你也得帮我办件事。”   “不就是给平安买房吗?两天帮你搞定。”周建业不假思索说道。   林和平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 “周建业,给我说实话,你——”   “平安不知道,我没说。”周建业连忙说。   林和平道:“一没中介,二你也没往那边去过,两天时间都不够你打听房源的,你拿什么买?”   “很想知道?”周建业问。   林和平不答反问:“想知道也不告诉我?”   “我是没打算告诉你。看在儿子的面上,提前告诉你也没什么。”递给林和平一件风衣,示意她边走边说,“你打算给安宁买房子的时候,我就查了一下部队档案,找到一个来自平安学校那边的小兵,找他打听的。”   林和平不禁瞥他一眼,“难怪呢。”   “不过就算有房源,两天也办不好。”周建业刚刚说的两天夸张罢了,“可能得在那边呆一周。”   林和平道:“一周就一周,他的房子弄好,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结婚呢?”周建业提醒她。   林和平想了想,“在这边办,就让我爹办。在学校办,就让他们自己办。反正我是不会过去。”   “要是在市里办呢?”周建业又问。   林和平道:“那也是姚家那边款待亲戚朋友,我更不用过去。一个个都不小了,我也没比他们大多少,还能管他们一辈子啊。独立,从结婚开始,我觉得挺好。”   “说的跟冠冕堂皇,不过是嫌麻烦罢了。”周建业瞥她一眼,就去推侉子。   林和平抱着儿子坐上去,就让儿子站在她腿上,指着周建业,“揍他!”   小孩扭身趴在林和平怀里。   周建业见状,顿时乐了,“不愧是我亲儿子。”   “让你打你不打,不让你打,冷不丁给他一巴掌。”林和平捏捏小孩的脸。   小孩听不懂,但他知道妈妈并没有生气,咧嘴笑笑,头枕她肩上,打量他爸爸。   周建业把风衣摊开搭在林和平身上,也挡住了小孩的视线。   小孩顿时不乐意,试图挣扎。   林和平道:“宝宝乖,爸爸带我们出去。”话音落下,车子动起来。   每次跟妈妈去部队,都包的只露一双眼睛,小孩以为又去部队,瞬间老实下来。   小孩在林和平怀里,不会颠的浑身不舒服,但青潭镇离青州市几十里,周建业怕他儿子坐不住,上了公路,周建业就把车开的飞快。   小孩面朝妈妈,看到身边的花草树木嗖一下跑远了,乐得乱蹦跶。   周建业余光注意到风衣乱晃,不禁问,“臭小子这么高兴?”   “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能不高兴吗。”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那等过些年买辆跑车。”   “那方圆百里的国营单位的领导都得实名举报我贪污。”林和平道。   林和平不想让人知道食品厂有她一大半。   周建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点,因会给林和平带来很多麻烦。听闻林和平的话,周建业道,“那就买辆外表看起来普通,内有乾坤的轿车。”   林和平道:“过几年再说吧。”   车子暂时用不着,又太贵,一辆桑塔纳能在市里买好几处房子,林和平纵然奖金很多,也没法解释。毕竟,她刚给林安宁买了一处房。   周建业想说,有了车,她就可以开车上下班了。   随即一想孩子还小,他又没空领,就算有了车,孩子也得跟林和平一起上下班。   一周两三次还行,一天两次,就算小孩到车上就睡觉,这么频繁也受罪。   “我的意思也是过几年。”周建业说着,不禁看一眼儿子,瞧着风衣不动了,“周周睡了?”   林和平道:“盯着两边的树盯累了,趴在我怀里歇息呢。过一会儿又该蹦跶了。”   然而,并没有。   小孩困了,一直睡到照相馆。   迷迷糊糊睁开眼,陪爸爸妈妈照张相又睡着了。   周建业把车子停在饭店院里,从林和平怀里接过儿子,突然变高,小孩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小孩揉揉眼睛,精神了。   周建业拨掉他眼角的眼屎,道:“儿子,喊林安宁。”   小孩眨了眨眼睛,林安宁是谁呀。   “你小姨,林安宁。”周建业说着,转向林和平,“几点了?”   林和平看一眼腕表,“十一点。”   饭店的院子是在后面,他们刚刚是从后门进的。   林和平道:“他们是不是在前门等咱们?”   “有可能!”周建业找到通往前面的门,刚到大厅,就看到门口站着五个人,除了林安宁和陈然,还有一堆老年夫妻和一个中年女子。   林和平不禁问:“怎么还有个女人?”   “长得跟那个老太婆有点像,可能是陈然的姐。”周建业道。   林和平朝他腰上拧一下。   周建业皱眉。   林和平瞪他一眼,吐出三个字——老太婆。   周建业啧一声,“她又没听见。就算让她听见,她还敢悔婚不成。”不待林和平又拧他,就大声喊,“安宁!”   林安宁转过身,“姐,姐夫?你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周建业想也没想就胡诌道,“我们早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林安宁道:“我们十点到的。你们呢?”   “那我们比你们早。”周建业继续胡诌,“我们九点。”   林安宁惊讶,“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宝宝还醒了?”   “别听你姐夫胡扯,我们刚到,从后面过来的。”林和平扭头瞥一眼周建业——别搞事!随即朝陈然的父母那边看去,“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陈然父母听陈然说过,林安宁的姐姐和姐夫很优秀。   然而,在陈母看来一个出生在乡野,小小的计生办工作人员,即便优秀也没法跟她女儿比。以至于听到林安宁喊姐,陈母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量高挑,气质出众,言笑晏晏女子真是林安宁的姐。   再说陈然的姐,为了今天的事,特意置办一套行头,碎花连衣裙配短款开衫,脚上的白色单鞋,也是新买的。   这套还是照着时装杂志上女模特买的。   当时买的时候,营业员说很好,她今天穿上,她爸妈也说很不错。   陈然的姐心想,纵然林安宁的姐很会打扮,长得比林安宁漂亮,也会被她比下去。   可看到衣着简单大气的女子越来越近,陈然的姐越心虚。   林和平不知真相,伸出手道:“叔,婶,你们好。”   陈然的妈依然呆愣着。   陈然的爸连忙伸出手,“你好,怎么称呼?”   “我叫林和平,我爱人周建业,喊我们的名便可。”林和平说着,冲周建业使个眼色。   周建业单手抱着儿子过去,“你好。”   “你好,你好!”陈然的爸知道他乃中校,握住他的手很是激动。   陈然趁机碰一下他妈。   陈然的妈回过神,对上两双满含笑意的眼眸,却觉得那里面尽是嘲讽。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们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不可能知道她特意把陈然的姐叫回来的目的。   陈然的妈扬起笑脸,“你们好。”伸出手,周建业双手抱着儿子。陈然的妈的手僵在半空中,林和平伸手握住,“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说完就松开。   陈然的妈尴尬地笑笑,“也没有。”   “那我们进去?”林和平试探着问。   陈父道:“进去,外面冷,别冻着孩子。”说着向周建业做个请的手势。   周建业冲他点一下头,抱着儿子朝屋里去。   陈父跟上去,陈然的姐拽住母亲和弟弟。   俩人脚步一顿,同时回头。   陈然的姐压低声音,“安宁的这个姐夫不好伺候,等一下少说多听。我总感觉惹毛他能直接掀桌子。”   “没那么夸张。”陈然笑着说。   陈然的姐摇了摇头,“我的感觉不会错。她姐的工作也有问题。我也见过计划生育办的人,主任也没她姐气质好。”   “可安宁的姐就在青潭镇啊。”陈然道,“照你这么说,她是镇长?大姐,想多了。我们进去吧。”   陈家大姐相信自己的直觉,让母亲和弟弟先进去,拐去后厨,又加两道菜和一道孩子吃的蛋羹。   回到包间,看到她爸把烟拿出来,连忙夺走。   陈父疑惑不解。   陈家大姐道:“小宝宝受不了烟味儿吧?”说着看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看着满眼好奇的儿子,“不离他太近也没事。”   陈父道:“还是算了。免得孩子不舒服。周,周——”   “喊我的名就行了。”周建业道,“毕竟咱们都快成一家人了。”   陈父笑着说,“好,建业,喝茶。一会儿就吃饭。孩子该饿了吧?”   林周周在照相馆的厕所里把肚子里的东西清空了,周建业听闻这话没再作妖,老老实实“嗯”一声,试试杯子里的水,递给儿子。   小孩捧着杯子喝一大口,就推给周建业。   陈家大姐见状,推一下陈然去催催菜。随即别有深意地问,“听说你们都很忙,我们本想把日子放在周日。安宁她姐,没耽误你工作吧?”   林安宁道:“没有。今天国庆,都放假。”   陈家大姐呼吸一窒,再接再厉,“那就好,那就好。听安宁说你在计生办,是镇计生办,还是县计生办?”   林安宁张嘴想说,县计生办。   林和平先她一步说,“起初在县计生办。我嫌那工作不好,就不在那儿干了。”   陈家大姐悬着的心落到实处,随即瞥她妈一眼,我没说错吧。随即,陈家大姐就问,“那你现在是随军?”   “不是。”林和平听到开门声,抬眼看到陈然,等他坐好就笑着说,“我在有家食品厂上班。”   陈然随口道:“就是你家旁边那个厂吧。”说着,一顿,“大姐,你你,先前说你叫什么?”   林和平笑着说:“林和平!” 第111章 商讨婚事   陈然张口结舌。   常年在外的陈家大姐眉头微蹙, 这个陈然怎么又关键时候掉链子。不过是在有家食品厂上班,又不是食品厂厂长,至于吗。   陈家大姐开口道, “陈然——”   “你说你叫什么?”陈父打断女儿的话, 转向他妻子, “有家食品厂厂长好像, 好像也姓林, 你们是她本家?”   陈然回过神,满心复杂,不禁拔高声音,“爸!”   “怎么了?”陈父问。   陈然不禁看一眼林安宁。   林安宁笑着说:“什么本家啊。叔叔, 我姐就是有家食品厂厂长。”   啪!   陈家大姐的水杯掉在桌上, 却没能震醒惊呆住的父母。   服务员把菜放在最为年长的陈父陈母面前, 老两口陡然清醒。   陈家大姐起身把菜移到周建业和林和平中间。   老两口看着冒着香气的红烧鱼,心中五味杂陈。   陈家大姐不禁庆幸她这几年经常陪着丈夫谈生意, 见过不少大人物,没有跟父母一起失态。也不禁庆幸从申城赶过来, 否则今天这事非得崩不可。   “安宁她姐, 吃鱼, 听说这个鱼不错。”陈家大姐一边招呼林和平, 一边朝她弟弟腿上掐一把——别傻愣着, 招呼客人。   陈然慌忙去拿他大姐带来的酒, 看到周建业又停下来,“姐——姐夫, 喝酒不?”   “不喝,开车来的。”周建业道。   陈然立即把酒放回去,“那就, 就不喝,吃菜。”看到桌上只有一道菜,“我我,再去催催?”   林安宁拉住他,“厨房没这么快。”   陈然停下来,“那就,先吃?”下意识问周建业,注意到他身边的林和平,又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明知故问,“你怎么了?坐下,一起吃。”   陈然连忙坐下。   陈家大姐见弟弟紧张成这样,心中不落忍,故意问,“有家食品厂有些年头了吧?”   “从八五年到现在,六年半了。”林和平道。   陈家大姐道:“陈然和安宁好像才交往两年。”   “大姐,说什么呢。”陈然连忙给他姐使眼色。   林和平放下筷子,“你没猜错,是我让安宁那么说的。我们家安宁老实,不让她这么说,她可看不出人家因为什么跟她交往。”说着,转向陈然的妈,“陈然这么是不是?”   陈然的妈下意识想点头。   陈家大姐干咳一声。   陈母不由得转向女儿,随即清醒过来,尴尬地笑笑,“陈然没,没林厂长说的那么陈然这么大还没结婚,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亲家婶子不知道选哪个才好呢?”林和平笑看着她问。   陈家一家四口顿时明白,林和平让林安宁瞒着他们没别的原因,只因陈母太挑剔。   弄清楚问题出在哪儿,陈家大姐松了口气,“安宁她姐说笑了,那不过是亲戚邻居以讹传讹。”看到服务员端着鸡蛋羹进来,连忙起身接过去,“这是我给小宝贝点的。”   周建业接过去,道一声谢,就让站他腿上的儿子改坐他怀里。   小孩看到熟悉的东西伸手就抓。   周建业朝他手上一巴掌。   小孩瘪瘪嘴,就想哭。   周建业扬起巴掌,小孩把眼泪憋回去,就找妈妈。   林和平可不想养出个纨绔子弟,敛起笑容,“让爸爸喂你。”   小孩知道“爸爸”是谁,要揍他的大坏人。   向来不爱搭理林安宁的小孩冲他姨姨伸出手。   林安宁摇了摇头,“让你爸爸喂。”   小孩扭头找万分陌生的陈家人。陈然想开口,陈家大姐抢先道,“小宝贝,让爸爸喂你。”   小孩转向周建业,面前多出一个勺子,勺子里有半勺嫩滑蛋羹,是他扭头求救时,周建业舀出来的。   周建业送到他嘴边,小孩嗷呜一口吞下去,就瞪着眼睛看着他爸爸。   “儿子,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吃饭。”周建业说着又舀一勺,吹几下送到小孩嘴边。   小孩很想一巴掌把他拍开,可妈妈不帮他,姨姨靠不住,陈家一群大坏蛋指望不上,只能听爸爸的话。   周建业见他又气咻咻的吞下去,立即又挖一勺。   小孩推开爸爸的手就找妈妈。   林和平指着碗,“吃完!”   小孩不甘心,可怜巴巴望着妈妈。林和平夹一点鱼鳃肉,移到小孩嘴边,“吃不吃?”   小孩要的是妈妈救他,不是帮爸爸一起喂他。小孩气得朝他妈手上一巴掌。林和平抬手给他一巴掌。   小孩的眼泪一下出来了。   周建业乐了,“是不是突然发现还是爸爸好?”   “叭叭……”小孩使劲站起来抱住他爸爸的脖子。   林安宁忙问:“宝宝会喊爸爸了?”   “叭叭……”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林安宁耳中,林安宁就看到她大外甥使劲蹭她姐夫的脖子。   周建业放下勺子,轻轻拍拍他,“不哭,不哭。是你先打妈妈,不能怪妈妈。”   “他能听懂?”陈家大姐忍不住问。   周建业道:“谁知道。不过就算听不懂也得跟他说清楚,省得以后知道他妈是厂长,他爸是军官,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陈家大姐顿时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不禁看一眼她妈。发现她妈尴尬的脸通红,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姐夫,宝宝不哭了,再喂他吃点吧。”林安宁开口道,“宝宝这些日子不喜欢喝奶,能吃大半碗鸡蛋羹。”   周建业给儿子擦擦眼泪,又舀一勺鸡蛋羹,“吃不吃?”   小孩下意识看他妈。   林和平问:“让我喂你?”   小手还很痛,小孩不想理他妈,扭头给她个侧脸。   周建业不禁笑了,“既然不让妈妈喂,那爸爸喂你。”   没有指望,小孩也没再东瞅瞅细看看,菜还没上齐,小孩就吃饱了。   周建业弄一点饼给儿子磨牙,就不再管他。一边吃一边问陈然,“听安宁说你们选了好几个日子,怎么选的?”   陈然愣住。   陈家大姐也愣了一瞬间,因她以为林和平和周建业看不上她妈,这事可能得拖很久。听闻这话,忽然想到人家真想拖,今天根本不会过来,连忙说:“找阴阳先生合计的。”不待周建业开口,就把日子报出来。   周建业一听有个年初六,道:“那就年初六吧。”   林安宁忍不住说:“年初六离春节太近了吧。”   “正好,都有时间。”周建业看向陈家人,“你们没空?”   陈父忙说:“不是,有空,有空。我跟他妈都退休了。陈然学校正月十六才开学。”   周建业一锤定音,“那就年初六。”转向陈然的妈,“亲家婶子,您没意见吧?”   陈然的妈看中的日子是来年开春,不冷不热。   大冬天办事很遭罪,陈母意见很大,可她不敢说有,因她想起闺女先前跟她说的话,惹恼周建业,他敢掀桌子。   林和平和周建业对他们唯一的儿子都能狠得下心,对她,陈母总感觉周建业敢打她。   陈母忙说:“你们工作忙,我们听你们的。”   “不用听我们的。”周建业道,“陈然和安宁结婚那天,我们没空过去。”   陈家大姐不禁说:“既然没空,那就等你们有空再办。”   “没空的意思就是不会过去。”周建业道,“陈然大概奇怪,年初二那天,安宁怎么没回家,而是在我们家。既然快要成为一家人,也不瞒你们。和平和宁宁,也就是安宁的弟弟,跟我岳母不对付。以前她老人家也不同意安宁和平安复读,是我跟和平出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跟和平没办婚礼,宁宁在科研单位上班,没空考虑婚事。我们担心老人家等不到,决定让安宁回村办。以后平安也回村办。毕竟老人家生了他们,又把他们养大。”不待陈家一众开口,“平安的对象你们可能还认识。”   陈家大姐下意识问:“也是一中的?”   “不是。她还没毕业。”林安宁开口道,“我哥对象的妈在市医院工作,还是什么科室的主任。”   市医院的护士就了不得了,还是主任。   陈家大姐不禁看一眼中学毕业和小学毕业的父母。   陈母心中越发复杂。   周建业道:“不过平安和他对象都在外地,平安的岳母工作很忙,在这边办估计也是小办。”   陈然的姐接道:“不论他们大办还是小办,我们肯定得大办。我爸妈都把陈然和安宁结婚用的车找好了。对了,现在人都拍婚纱照。市里没有,可能还得去省城。”   “那么冷的天,多麻烦啊。”林和平皱了皱眉,转向安宁,“买两套婚纱自己拍吧。”   陈然的姐张了张口,“自——自己拍?”   林和平点头,“想拍多少拍多少,想去哪儿拍去哪儿拍,省时省事。”   饶是陈父脾气好,闻言也忍不住反驳,“听说婚纱那东西挺贵,为了拍几张照就买两套,依我看没必要。”   林安宁点头,“对,姐,没必要,有那个钱不如多拍几张照。”   “你懂什么?”林和平瞪她一眼,“林向前经常去南方批衣服,由他出面拿两套婚纱特便宜。跟租照相馆的差不多。用过之后,想留作纪念就收起来。担心放坏了就租给照相馆,不出半年就能把买婚纱的钱挣回来。”   陈家大姐张口结舌,“租,租给别人?”   林和平道:“你们家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让安宁把婚纱收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然的姐道。   陈然明白他姐什么意思,“大姐,我姐的意思,她没想到还可以租给别人。”   “为什么不能租?”林和平反问,“你们去省城租人家的,可能还没你们出租的好。”   陈父服了,心服口服,不愧是能把有家食品厂做大的林和平,“林厂长说的是,那就听你的,买婚纱。我们还不知道村里的规矩,要不你们再跟我们说说?”   周建业道:“我们农村人办事都是瞎办,没什么规矩,按照你们的规矩办就行了。”   陈父张了张口,心说,陈然第一次登门就用茅台招待他,刚说照片就要买婚纱,这还没规矩,什么是规矩。   陈父道:“那就不说村里的规矩,就说亲家母,既然在村里办,总要让亲家母高兴不是吗。”   周建业想了想,“您说得对。让我丈母娘高兴也简单,好酒好肉就成了。”   陈父呼吸一窒,难以置信,“茅台?” 第112章 安宁结婚   周建业失笑, “茅台就算了,我岳母和岳父都不懂酒,茅台对他们来说还不如青州市产的酒。”   陈家一众松了口气。   不用茅台酒, 即便拉头整猪整羊过去, 也花不了多少钱。   周建业扫几人一眼, 就低头问儿子, “吃饱了没?”说着, 又给小孩挖一勺鸡蛋羹。   小孩轻轻推开他爸爸的手。   周建业摸摸他的小肚子,差不多了,就让他躺自己怀里。   小孩根本躺不下来,周建业就让他站在自己腿上, 单手环住他。   小孩看看他妈, 在喝汤。瞅瞅他姨, 在吃饼。小孩不得不转向他爸爸,使劲推周建业的肩膀——别吃啦, 我得出去逛逛。   周建业瞥一眼他儿子,继续吃菜。   陈家大姐见状, 放下碗筷, “宝宝是不是想出去?我领他出去转转。”   “他不跟你。”林安宁开口, “除了我姐和姐夫, 谁都不搭理。除非在屋里憋的想哭, 才让别人抱。”   陈家大姐不禁看林和平。   林和平点头, 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冲小孩拍拍手。   小孩扑到妈妈怀里就指门。   林和平笑着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巴掌, “喊妈妈,妈妈就抱你出去。”   小孩恍若未闻,小手固执的指着门。   林和平道:“还得你爸吓唬你。”打开房门, 小孩乐得露出细小的门牙。   娘俩在外面转一圈回来,周建业他们也吃好了。   随后各回各家。   林安宁的婚事敲定,压在林和平心头的事少了一件,回去的路上周建业和林和平很轻松,陈父陈母的心情很沉重。   周建业至终都没说村里的规矩,陈母回到家就叹气。   陈家大姐见状,不禁说:“被我说中了吧。你们还不信。”   陈父道:“安宁那孩子看起挺老实,谁能想到她姐那么厉害。”   “不厉害舍得帮她在城里买房?”陈家大姐已从父母口中得知,林安宁自己有房,“林安宁要是个男孩,娶不上媳妇,她姐帮一把说得过去。安宁有工作,能赚钱,不论嫁给谁都有住的地儿,她姐还帮她买房,除了她姐钱太多,没别的原因。”   陈父张了张口,“她,她姐夫有钱。”   “她姐夫有钱又不是她姐的。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没孩子。”陈家大姐道。   陈父想到漂亮可爱的林周周,以及林周周身上的衣着,比市里的孩子穿得还好,不禁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那就说点有用的。”陈家大姐道。   陈父示意她继续。   “去年我们在这边过的年,今年必须去我婆婆家。”陈家大姐道,“陈然的婚事放在年初六,我们肯定过不来。”   陈母道:“你不来怎么行?”   “到时候找辆货车,拉一头猪和一只羊,再弄十来箱酒——”   陈母惊呼,“十来箱?”指着东边,“他们家早几天办喜事才拿四箱。”   陈家大姐问,“你也可以拿两箱,茅台。您舍得吗?”   陈母顿时没话了。   “你们该庆幸安宁的姐夫不过去。”陈家大姐道,“他那种见过大场面的人,当着咱们的面不说,陈然把安宁接回来,他也得嫌咱们的东西不好。”   陈母不禁说:“安宁又不是她姐。”   “安宁跟她姐那么有本事,也看不上陈然。”陈家大姐不想承认自己的弟弟不如周建业,但事实摆在这里,容不得她睁眼瞎,“既然知道她姐是有家食品厂厂长,规矩这事也好办。食品店的人都是清河村的吧?他们不认识咱们,咱们明儿就过去问问村里的规矩。”   陈父闻言点了点头,“对!说不定店里就有安宁的亲戚。”   “除了酒肉,要不要拿烟和糖了?”陈母问。   陈家大姐反问:“您说呢?”   陈母皱眉,“那得花多少钱?”   “别管多少,都没安宁的房子贵。”陈家大姐提醒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母亲,“要是陈然争气,安宁生个儿子,那房子就是您孙子的。”   陈母道:“什么叫陈然争气?”   “科学证明,生男生女是老爷们决定的。”陈家大姐道,“安宁的姐和姐夫都是知识分子,别想拿您那套老思想糊弄人家。安宁的姐夫可不吃这套。别忘了,安宁还有哥哥弟弟。”   陈母又忍不住皱眉,“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陈然同意。”   陈家大姐顿时想翻白眼,“您老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待她妈开口,就朝偏房去。   “干什么去?”陈母忙问。   陈家大姐道:“收拾东西,晚上回去。那爷俩一对不会做饭,我再不回去,家能被他俩弄成狗窝。”   陈父连忙拦住,“再说说。”   “说什么?”陈家大姐道,“记住礼多人不怪就行了。”不待她爸开口,就收拾收拾衣服回去。   陈家大姐抵达申城,周建业踏上北上的列车。   十月十号下午,周建业回来。   林周周打量他爸好一会儿才敢伸手。   周建业身上太脏,没抱他,朝他脸上拧一下,“这才几天,就把你老子忘了。”   小孩瘪嘴想哭。   林和平亲亲他的小脸,“不哭,不哭。”随即问周建业,“办妥了?”   周建业从包里拿出一沓纸。   林和平接过去就说:“厨房有热水。”   周建业把衣服倒洗衣机里,就去洗澡。   身上舒服了,周建业抱住儿子,深吸一口气,就把儿子放肩上。   小孩顿时乐得嘎嘎笑。   林和平皱眉,“别抱他,歇会儿。”   周建业扛着儿子在客厅转两圈,小孩意犹未尽,周建业也不再逗他,把他放沙发上,伸出一条腿挡在外面,让小孩沿着沙发慢慢移动。   小孩从东晃悠到西,又从西晃悠回来,发现爸爸妈妈不理他,扑到周建业怀里。   周建业的双腿放茶几上,让小孩趴在他胸前。   小孩的小腿能站稳了,特别想走路,哪能趴的住啊。   片刻,就朝林和平伸手。   林和平躲过去,“不能抓,这是你舅舅的房本。”东西放包里就问周建业,“见着平安了没?”   “你说先不告诉他,我就没去。”周建业道,“比安宁的房子贵点。”   林和平道:“贵点就贵点,以后我爹娘养老还得指望平安。”   孙氏他们那一代人的观念是让儿子养老。儿子特别不孝,才会麻烦女儿。即便林和平离她爹娘很近,只要林平安愿意照顾父母,哪怕孙氏没跟林和平闹崩,也不会让林和平给他们养老。   顶多偶尔过去住几天。   周家也是儿子养老。即便周建华离父母很近,周建业离父母几千里,倘若有一天周建军照顾累了,周父周母也是来找周建业,而不会麻烦闺女。   周建业能理解林和平的意思,“回头就不跟安宁说多少钱了?”   “没必要告诉她,又没让她出钱。”林和平把放柜子里,抓过儿子,“你去歇会儿吧。做好饭我叫你。”   周建业看一眼挂钟,六点了。   “我抱着他,你做饭。”周建业道,“吃了我们早点歇息。”不待林和平反对,就骑着侉子,载着儿子去县里。   到县里有家食品店还没关门,周建业买块蛋糕,他吃掉一大半,给他儿子一小半,就载着儿子回家。   在家过三天,周建业就带着老婆孩子回部队过四天,再让林丰收去接林和平跟孩子。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林周周终于舍得喊妈妈,他大舅也回来了。   林周周还走不稳当,偏偏他又喜欢走路,林和平没空扶着他,以至于把小孩憋得谁牵着他走路,他跟谁玩儿。   小孩一向懒得搭理他大舅,林平安一见大外甥终于让他碰,别提多高兴。   然而,连着一周,林平安就撑不住了。   好在林和平担心儿子把他爹忘了,把小孩带去部队,林平安才得以喘口气。   但小孩从部队回来并没有忘记他大舅,想出去玩儿,就找林平安。   林平安不想每天腰酸的直不起来,就带着小孩去厂里。   门卫两口子带一会儿,冯会计他们领一会儿,林平安才撑到弟弟妹妹放假归来。   林宁宁放假最晚,他回来还没几天,就过年了。   年初二下午,林平安从姚家回来,陈然回市里,林和平就让林丰收送她和孩子以及林宁宁去部队。   前往部队的路上,林丰收忍不住问:“安宁结婚那天,你和宁宁真不过去?”   林和平道:“安宁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让她顺顺当当的吧。即便我娘什么都不说,你觉得我那几个舅舅忍得住吗?”   林丰收想想,“他们有可能不敢跟你叨叨,但你姥姥肯定干。他们那一辈人,别说你是厂长,就是个县长,在他们看来也是小辈。”   “所以啊。”林和平道,“说起这点,还是城里好。不相来往,一年都见不到一面。咱们这个小地方,不刻意避开,上街买个菜都能碰见。”   林丰收在市里有房子,在市里住过不少次,愣是没弄清左右邻居家的情况。闻言不禁说:“你说得对。可你不过去,我觉得你姥姥一家,也得说你的事。”   “说我有本事就不认穷亲戚了?”林和平嗤一声,“他们除了跟孙家人嘀咕,谁理他们。”   林丰收想想村里的情况,笑道,“没人理。要是传到咱们村那几个炮仗耳朵里,指不定还能逮住他们揍一顿。”   “千万别。”乡里民风彪悍,虽然比早些年懂法,但本性难移。林和平道:“你回去告诉他们,千万别给安宁惹事。”   林宁宁忍不住开口,“姐,丰收说没用,这事得老村长提前打招呼。”   “谁跟你说我说的没用?”林丰收转向他。   林宁宁不禁问:“还用别人说?” 第113章 能屈能伸   林丰收很想停车, 把他赶下去。   然而,这事要是让他儿子知道,三毛第一个跟他拼命。   林丰收道:“你这是看不起我, 还是看不起你姐?”   “跟我姐啥关系?”林宁宁疑惑不解。   林和平笑着说:“他是食品厂的人。”   林宁宁嗤笑一声, 一看到外甥扒着车窗要往外去, 顿时顾不上嘲讽林丰收。   林丰收的余光注意到这点, 不禁喊:“周周, 周周。”   小孩转过身,满眼疑惑,叫我干啥。   林丰收道:“到了部队让你爸开吉普车带你玩儿去。”   “对!”林宁宁眼中一喜,“周周还没坐过吉普。”   傍晚见到周建业, 林宁宁就让周建业去开车。   周建业有车, 但特意开过来带儿子玩儿影响不好, 就没理他小舅子。而且他严重怀疑,想坐车的人是他小舅子。   翌日中午下班, 周建业才把车开回来。   林宁宁立即抱着大外甥坐上去。然而,被周建业赶下去, 只留他儿子一人。   林宁宁不敢置信, “姐夫, 你——”   车嗖一下从他身边越过, 掀起一地尘埃。   林宁宁连忙捂住嘴巴, 别过脸, 对上他姐的视线,林宁宁忍不住告状。   林和平仿佛没听懂, 笑眯眯问:“中午吃什么?”   “不吃!”林宁宁见他姐也不帮他,气咻咻道:“吃土吃饱了。”   林和平道:“那我做红烧肉,你别吃啊。”   改革开放十来年, 人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也没到三天两头吃肉的地步,多数大学生自然也吃不起。以至于林宁宁学校的食堂荤菜除了鱼和蛋,就是肉丝炒各种蔬菜,或者鸡肉炖各种菜。   想吃红烧肉只能下馆子。   林宁宁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找同学拼单,也没法三天两头去,导致在家吃肉吃惯了的人回到学校最想念的不是家人,而是家人做的各种大肉块。   林宁宁一听林和平的话,立即说:“我说现在饱了。等你做好饭,我肯定就饿了。”   “你呀。”林和平无奈地看他一眼。   林宁宁搬着板凳出来,“姐,我帮你洗菜。”   “在厨房里,想吃什么洗什么。”林和平道。   大棚蔬菜不多,林和平今早去副食厂没买到什么菜,所以林和平就买了一条鱼,两斤虾,和一块猪肉。   林宁宁发现有菠菜,就把菠菜拎出来。   “这个怎么吃?”林和平问。   林宁宁想想,“用馓子炒吧。我看厨房里有馓子。”   “鱼和虾不吃了?”   林宁宁不假思索道:“红烧鱼和油焖大虾。”说着,一顿,“大姐,咱们这个伙食,得比二姐结婚那天还好吧?”   林和平道:“这还用说。屋里的那些虾就把爹娘准备的菜比下去了。”   “大哥没过来肯定很后悔。”林宁宁没等林和平开口,“后悔也活该。要不是怕姐夫收拾他,大哥早就忍不住回去找爹娘了。”   林平安的性子忠厚,一辈子没反抗过父母,跟她和林宁宁这种刺头不一样。   这点林宁宁心里也明白,林和平就没说,“你大哥就是欠虐。安宁初六出嫁,初七回门。你信不信,初七晚上吃过饭,你大哥就得回去。”   昨天来之前,林和平跟林安宁说,他们初八再过去。   初八厂里开工,他们直接去厂里。   林宁宁道:“他不在家过到初八?”   “难。”林和平道。   林宁宁还想问什么,听到车声,抬头看去,不是他姐夫和他大外甥又是哪个。   “回来干什么?”林宁宁摆摆手,“没做你们的饭,该干嘛干嘛去。”   周建业瞥他小舅子一眼,就把儿子放地上。   看到林和平手里的猪肉,周建业顺嘴问:“中午吃饺子?”   “想吃饺子?”林和平不答反问。   周建业点一下头。   “想得美!”   “明天做!”   林宁宁和林和平同时开口。   周建业让儿子抱住林和平的腿。   林宁宁扔下菜,拔腿就跑。   “别跑啊。”周建业指着他说。   林宁宁嬉皮笑脸道:“我不是没种吗。”   周建业瞪他一眼,抄起儿子,回屋给他倒水。   小孩解渴了,舒服的趴在他爸肩上,看着妈妈做饭。   林周周一岁多,可以吃饭了。   中午,林和平给小孩挑几块鱼,又弄点米饭,浇一点点汤,让小孩自己吃。   小孩靠着爸爸的腿,趴在桌上,五指抓住勺子往脸上戳,一会儿就把自己戳成小花猫。   周建业勾头看看儿子脸上的米粒,忍俊不禁,“你这是吃饭,还是撒饭?”   小孩瞥一眼他爸,继续吃有滋有味的米饭。   周建业见状,加一点点五花肉塞他嘴里。   林和平慌忙说:“不行!”   “肥肉,没事。”周建业见小孩吧唧吧唧嘴巴就仰头看他。周建业问:“是不是还想吃?喊爸爸,爸爸给你夹。”   小孩指一下菜盆,“爸爸,夹。”   周建业又给他夹一点,“再多说两个字,我还给你夹。”   除了叠字,小孩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次说好几个太难了。   小孩不想为难自己,就找他小舅。   林宁宁指着他的碗,“先吃完。”   小孩放下勺子,挤开他爸爸的腿,朝他小舅走去。   林宁宁不禁瞥他姐夫一眼。   周建业抱起儿子,“宝贝,先吃完,爸爸给你夹一块大的。”随即一手箍住小孩,一手给小孩喂饭。   小孩想吃软软的肉,周建业往他嘴里塞,小孩的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林和平瞥他一眼,就继续吃饭。   周建军见状,不禁说:“媳妇儿——”   “你招惹的。”林和平提醒他,“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没定性,还不让他好好吃饭,不给你面子也是活该。”   林宁宁张嘴想跟着说一句。   周建业抢先说:“想好了再说,林宁宁。”   林宁宁险些呛着,扒拉几块红烧肉又夹一点鱼和虾,就端着碗出去。   小孩顿时知道小舅指望不上,也放弃挣开他爸去找红烧肉。   周建业见他又老老实实吃饭,忍不住想笑,“林和平,你儿子长大肯定是个见风使舵,能屈能伸,八面玲珑的主儿。”   “宝宝不过懂得审时度势罢了。”林和平前几年刻意少吃点,这两年成效不错,胃变小了,一点菜和半碗米饭就饱了。   放下碗筷,林和平过去抱着林周周,方便周建业喂他。   小孩撑得不愿意吃,周建业故意夹一块红烧肉放在小孩嘴边。   林和平登时想踹他,“能不能有点爸爸的样儿。”   “我现在就很有爸爸的样儿。”周建业冲儿子挑一下眉,“宝贝儿,张嘴。”   宝贝儿想朝他爸脸上招呼,他想吃的时候不让他吃,他吃饱了又拿红烧肉逗他,天下再也没有比他爸爸更坏的爸爸。   林和平瞪一眼周建业,就去给儿子洗脸。随即把孩子放车上。   小孩在车上爬一会儿,就趴在车座上睡着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玩,玩累了继续吃,吃的小孩跟他小舅都忘了今夕是何夕,清河村热闹极了。   孙氏和林和平闹僵,起初村里大部分人都觉得林和平小题大做——哪个当娘的没翻过儿女的东西啊。   随着林宁宁生长痛,考上市一中,再考上国防科技大学。   村里人反倒觉得这孩子要是跟着孙氏,不可能这么有出息。因林宁宁跟着林和平,除了学习,啥活不用干。林和平还不唠叨他花钱,还让他吃的舒舒服服,每天开开心心去上学。   村里人就觉得不看在林和平是厂长的份上,看到林和平把林宁宁养的这么有出息,当娘的低个头又有什么呢。   毕竟,这是林和平家的事,旁人不好插手,那时村里人也就在心里想想。   随着林和平有了孩子,周建业的父母离几千里路都过来看看孩子,孙氏依然不去,村里人就有些不满,碰到孙氏也不乐意打招呼。   如果林安宁一直在村里,她结婚这天村里人绝对不过去。   年初六,学校没开学,店面没开门,食品厂也没开始上班,三毛的娘、林向前、林和乐等人都在村里。   这些人看在林和平的面上,初六一早就去林家帮忙办事。   九点多一点,陈然跟着婚车过来,看到门外全是人,不禁庆幸没有听他妈的话,听他大姐的话,拉了两箱喜糖。   清河村的人有钱,大人小孩都不稀罕包着喜纸的硬糖,但陈然的这个态度,大伙儿都很满意。   老村长把糖果拆开,每人抓一把,沾到喜气的众人也没为难陈然,陈然顺顺利利把安宁接走。   包着红绸的桑塔纳行至林和平家门口,林安宁让车停下。   陈然不禁问:“停下干什么?”   林安宁指着紧闭的大门,“我最想从这里出嫁。”   陈然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忙说:“安宁,大姐不在家,我们别给她找麻烦了。”   林安宁瞪他一眼。   陈然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慌忙让司机赶紧开车。   出了青潭镇,陈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女方这边第二天才宴客,不用帮忙洗菜做菜。所以,林安宁一走,林家屋里屋外的人瞬间走的一干二净,只剩林和平二叔一家和林老汉、孙氏和林平安。   林平安看到他娘根本没有察觉到乡亲们的态度,看着堆放在院里的猪羊还很高兴,就把想说话的话咽回去。   初七下午,陈然和林安宁走后,远道而来的宾客告辞,孙氏开始分肉。给林和平的二叔一点,给她娘家人一些,就把肉用盐腌起来,晚上热中午剩的菜。   林平安有个医生女朋友,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去食堂吃饭还用各自的饭盒,特别讲究,哪能吃得下亲戚吃剩的菜。   勉强吃一点,就以林和平那边没人看家为由回去了。   到家就煎两个鸡蛋煮挂面。   初八上午,林宁宁抱着他大外甥到家,看到大门敞开着,洗衣机哄哄响,甫一进门就忍不住问,“别告诉我你昨晚回来的。”   林平安拎着一桶水倒洗衣机里,“咋了?”   “你咋不在家多住几天?”林宁宁故意问,“毕竟你好几年没回去了。” 第114章 不断进步   林平安下意识想解释, 对上林宁宁促狭的眼神,不禁瞪他一眼,“无聊!”   “我们昨天中午吃的清蒸排骨, 水煮大虾和小鸡炖蘑菇, 你吃的啥?”林宁宁这次并非故意气他哥, 而是真的很好奇。   林平安也看出来了, 但他没法直接回答, 索性说:“陈然拉的东西多,按村里的规格还行。掌勺的是林合适跟他媳妇,味道还不错。”   林合适跟他媳妇在有家食品厂开食堂。   食品厂的工人都是乡邻乡亲,两口子不敢随便糊弄, 又想赚钱, 只能买时苓蔬菜。可时苓蔬菜家家户户吃得起, 两口子要把菜做的大受欢迎,就得在食谱上下功夫。   林宁宁以前没少吃食堂, 知道林合适的厨艺挺好,他想知道有什么菜, “也有虾?”   林平安瞥他一眼。   “没有?”林宁宁道。   林平安又瞥他一眼。   这次林宁宁懂了——废话!   林宁宁就问:“听二姐说陈然打算拉一头猪一只羊过去, 真的假的?”   “真的。”   林宁宁好奇地问:“一桌几个荤菜?”   林平安想想, 一个红烧鱼, 一个鱼汤, 一个鸡块, 一个羊肉汤,一盆五花肉炖菜, 好像还有三个五花肉炒蔬菜。   “菜和汤加一起八个。”   林宁宁道:“那挺不错。听说大妮回门那天只有四荤。”   “她那时候才拿二十来斤猪肉,几斤羊肉。”林平安提醒他。   林宁宁想到金桂花家的条件也没法跟他们家比,“你这么一说娘还跟以前一样啊。这几年大姐和二姐一起每年给爹一千, 他们不花,留着钱干嘛。”   “钱在爹手里。”林平安见林宁宁不敢置信,顿时想笑,也有你想不到的。   林平安道:“真的。陈然拿的酒多,烟不多,帮忙办事的人一人一包就差不多分完了。安宁回门那天烟不够,爹又让二叔去县里买的。后来林合适写食单的时候发现干菜不够,也是爹掏的钱。”   林宁宁不禁问:“娘没说什么?”   “当着大伙儿的面,她能说什么。再说,她一直以为爹手里的钱是安宁给的。拿安宁的钱给安宁办事,她还不同意,安宁不跟她闹,二叔二婶也得数落她。”林平安说着,一顿,“不过这些我也是听乐乐说的。”   林宁宁道:“你不知道?”   “初六那天下午我忙着洗菜,初七中午忙着端盘子,哪顾得上这些。”林平安说着,觉得腰疼,一看到他大外甥,觉得更疼了,“我以后结婚就在,不,我以后旅行结婚。”   林宁宁嗤一声,“你想得美。”   “不是我想,是姚静想。”林平安道,“她医院特忙,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就算想大操大办,也没那个精力。”   林宁宁把他外甥放地上,抬头看一眼他哥,“你觉得咱娘和你丈母娘能同意吗?”   林平安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林宁宁忍不住笑了,“是不是想的美?”   “一边玩去。”林平安把趴在洗衣机上的小孩塞给他,“我得洗衣服。”   林宁宁摸摸外甥的屁股,有尿布,就把外甥放在脖子上。   小孩陡然变得很高很高,顿时乐得嘎嘎笑。   林平安瞥他一眼,“你就喜欢这样。”   林宁宁想抬头,又担心把外甥弄掉,就看着林平安说:“宝宝,告诉他,我们就喜欢这样。”   那么多字小孩说出来,拍着小手说:“喜欢!”   “喜欢小舅舅。”林宁宁又说。   小孩张了张口,“喜欢,舅舅!”   “宝贝儿真厉害。”林宁宁不吝夸赞。   小孩不甚懂,但“厉害”两个字很熟悉,隐隐知道小舅夸他,顿时忍不住在他小舅脖子上跳舞。   林平安见状,很是羡慕大外甥喜欢他弟,不禁说:“小心他尿你脖子上。”   “不会的,宝宝刚尿过。”哪怕有尿布,林宁宁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小孩不乐意下来,林宁宁就让小孩坐他肩膀上,“大哥,刚刚说菜不错,那你怎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我说林合适做菜不错。”林平安道。   林宁宁顿时明白,“晚上吃的白菜豆腐汤?”   “要是那些还好了呢。”先前没顺着林宁宁的话说,是不想说父母的不是。再次被林宁宁挑出来,林平安忍不住了,“你知道昨晚吃的什么?”   林宁宁道:“总不能又是白开水就大饼吧。就算猪和羊吃的只剩一条腿,也可以做羊肉汤啊。”   “中午剩的菜。”   林宁宁惊得张大嘴。   全县只有清河村的人吃得饱穿得暖供得起孩子上学,但也不舍得三天两头买肉。   比如三毛家,三毛周末回来才会买肉杀鸡。平时就吃自家鸡鸭下的蛋。   其他村的人逢年过节才能买一次肉。以至于不论谁家办事,只要菜里面的油多,不论是炒菜还是炖菜,总能被客人吃的一干二净。   林宁宁有个极好的初中同学,担心考不上大专就上的中专。   中专毕业后回到清潭中学教书。去年年底林宁宁参加他的婚礼,就把林宁宁安排跟他同事坐一起。   一群老师在林宁宁这位高材生面前还收着,最后盘子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林宁宁不敢想象他家还剩什么,“菜汤?”   “不然呢。”林平安无力地吐出三个字,把衣服捞出来就去压水。   林宁宁抱着小孩跟过去,“爹没让娘再炒几个菜?”   “爹提了一句,娘说吃完再炒。”林平安道。   林宁宁不意外,“得亏我和大姐没去。不然大姐气得倒粪坑里,俩人得打起来。”   自家剩的肉,林和平不会倒,要是特便宜的青菜,林和平会倒给门卫养的鸡吃。   让她吃别人剩下的菜汤,林和平要么不吃,要么倒掉,再不济自己重新做。   不论哪种情况,孙氏都会唠叨。   事关食品安全,林和平不会让步,俩人一定会吵起来。   林平安想到这些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着娘要是改了,就劝劝大姐。”   “娘是改了。”见林平安看他,林宁宁道,“要是搁以前,娘顶多留一个羊腿和猪腿招呼客人,其他的全卖了。可娘在改的同时,咱们也没原地踏步。你以前高中毕业,现在研究生。以前食品厂不足三十人,现在快有三百人了。”   林平安想到以前上过厕所就吃饭。如今上了厕所不洗手,就算去收衣服,也觉得别扭,总感觉手上很脏似的。   林平安道:“不怪大姐要请保姆照顾爹娘。”   “姚静是医生,可能比咱们还讲究。”林宁宁提醒他大哥,“她假如跟爹娘说,剩菜汤没营养,晚上洗脸洗脚再睡觉,爹没脾气,不会说什么,娘肯定觉得姚静看不起她这个乡下婆婆。”   孙氏自尊心强。   要是不强,早向林和平低头了。   林平安想到这点,不禁皱眉,“有可能。指不定连同我和姚静一起恨上。”   “那你还不如大姐。娘虽然讨厌大姐,但她喜欢姐夫。”林宁宁不想幸灾乐祸,但看到林平安犯愁,他莫名想笑。   林平安见状,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你就别笑了。安宁跟她公公婆婆住一起,没法照顾爹娘。娘跟大姐王不见王。你的工作连我们都保密,更不可能把爹娘接去单位,只能我来照顾。可我们那边年轻的老师只有两间房。跟我们住这么近,就算姚静能理解,也不可能忍住不念叨。”   “谁说二姐跟她公公婆婆住?”林宁宁不禁问。   林平安道:“住学校?”   “你不知道?”林宁宁说出来,确定他不知道,“抱着宝宝。”抬手把林周周塞给他。   身体突然腾空,林周周慌忙抱住大舅的脖子。   外甥难得亲近他,林平安此时却没心情逗他,跟到厅堂,“出什么事了?”看到他把电视下面的柜子拉开,“找什么呢?”   “找到了。”林宁宁塞给他两沓档案袋,就把大外甥夺回来。   小孩被两个舅舅的动作搞蒙了,看看大舅舅,又看了看小舅舅,实在看不懂,指着外面,“玩儿。”   林宁宁把他放地上。   林平安不敢置信看着林宁宁。   小孩抬头看一眼两个舅舅,发现没人盯着他,撒丫子就跑。   “慢点!”林宁宁连忙跟上去。   林平安下意识去追,“宁宁,这是什么意思?”   林宁宁捞起小崽子扛到肩上,小孩跟他爸玩举高高玩习惯了,非但不怕,还乐得哈哈大笑。   林平安皱眉,“先把他放下来。”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林宁宁扛着小孩一边绕着林平安跑一边说。   林平安伸手抓住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到家就知道了啊。”林宁宁抱着小孩,小孩却意犹未尽,还想朝他小舅肩上爬。   林平安按住他,“大姐告诉你的?”   “不是。”林宁宁道,“我找剪刀剪指甲的时候发现的。你和二姐比我放假早,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弄清楚这点,林平安又问,“你的呢?”   “我什么?”看到房产证,林宁宁顿时明白,“我还不知道以后在哪儿定居,现在买了也没用。再说,买的房子再大再好,也没国家安排的方便。”   林平安想想也是,林宁宁跟他不一样,他只有两间房,做饭还要在楼道里,林宁宁可能跟他姐夫一样,两室一厅还有个厨房以及小书房。   又看一下产证上的日期,林平安忍不住问,“大姐什么时候去的?”   “宝宝这么小,肯定不是大姐办的。”林宁宁想也没想,“姐夫有十几天假,绝对是姐夫买的。”   林平安道:“姐夫的钱?”   “大姐的奖金。”林宁宁担心说漏嘴,不等他开口又说,“大姐的奖金比你以为的多得多。我找冯会计打听的。虽然冯会计没说实话。”   一听这话,林平安心里的担忧没了,“大姐怎么都不说?”   “忘了吧。”   林平安惊叫,“忘了?买房这么大的事。”   “对你来说很大,对大姐来说,跟买辆侉子没两样。”林宁宁不想再跟他废话,“还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大姐。”   林平安道:“你干什么去?”   “周周该尿尿了。”林宁宁拿掉包裹着小孩的屁股的尿布,小孩立即蹲下去。。   林平安脸色骤变,“不行!”   林宁宁正想说怎么了,看到喷到水盆里。   林宁宁慌忙抄起小孩就走,小孩以为他小舅在和他玩儿,一边尿一边哈哈笑。   气得林平安咬牙切齿的指着他俩,“你俩给我等着!”   林宁宁看到外甥尿好了,快速把尿布塞他裤子里,抱起小孩就走,“傻子才等着。”   林平安立即去追。   小孩慌忙拍拍小舅的肩膀——快跑!快跑! 第115章   林平安气得大喊:“站住!”   “站住等你揍我们啊。”林宁宁一边朝食品厂跑去一边说, “快去洗你的衣裳吧。”   林平安一想到衣服上面有童子尿,脚步一顿,“回头再收拾你。”   林宁宁心说, 回头你可没机会。因中午他俩跟林和平一起回去的。   两大一小回到家, 林平安已把饭做好, 但他却无心吃饭。   房子的事林宁宁已同林和平说了, 林和平见他欲言又止, 直接说:“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林平安心不在焉的吃饱,林和平指一下碗筷。林平安不得不送到厨房里洗刷干净。   林宁宁小声说:“大姐,再让大哥干活,他非得憋疯不可。”   “沉不住气, 多大点事。”林和平说着, 看到儿子打哈欠, 就把他递给林宁宁,“别逗他玩儿。慢慢晃悠着让他睡觉。”   小孩上午没睡觉, 现在不让他睡,回头困得难受又得哭闹。   林宁宁让小孩躺在他腿上, 轻轻晃着双腿, 不大一会儿, 小孩就睡着了。   林宁宁刚把他大外甥放婴儿床上, 林平安就进来了。   林宁宁不禁啧一声。   “怎么了?”林平安不明所以地问道。   林宁宁什么也没说, 把柜子里的房产证拿出来。   林和平接过去就问, “想说这事?”   林平安点头,但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吟片刻,林平安问:“姐,房子是你要买的, 还是姐夫提议的?”   “有什么区别吗?”林和平问。   林平安认真想想,“你的工资高,我知道。但你跟姐夫是夫妻,赚的钱有他的一半,当然,他的工资也有你一半。”说着,看一眼林和平,见她没生气,林平安才继续说:“就算我和安宁的房子是用你的工资买的,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林和平没想到他琢磨半天,就是要说这事,“房子是你姐夫提议的。让我给安宁买,是怕陈然的妈欺负她。亲自去给你买,是想让你照顾多一下爹娘。我听宁宁说,等你毕业能分到两间宿舍,回头你和姚静住学校,让爹娘住这儿。”看一眼房产证,“我出钱给他们请保姆。不过,这事还早,现在买房也是以防万一。   “改天安宁回来,我让她跟咱爹说,你找个市里的姑娘,忒讲究,暗示他你想把爹娘接过去,又担心姚静让咱娘勤洗头勤洗澡,咱娘觉得儿媳妇看不起她。咱娘一辈子要强,咱爹这么一说,指不定两年就把身上的陋习改掉了。”   “两年?”林宁宁不信。   林和平道:“咱娘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老无所依。你我安宁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平安,为了以后也会改。”   “她要是真改了,还真把她接过去?”林宁宁说着就看林平安。   林平安点头,“我有宿舍,姚静那边也有单身宿舍,接过去也不用天天在一起。”   “是的。”林和平随即问林平安,“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平安想想,“过几年我把爹娘接过去,姐夫的爸妈要是问他们住哪儿。大姐怎么说?”   “实话实说。”林和平道。   此言一出,林宁宁忍不住说:“不行的,大姐。”   “可以的。你俩有所不知,安宁考上中专那一年,你姐夫就提到房子。后来发现房价每年都在涨,就撺掇他大姐和大哥买房。”林和平想想首都的房价,“他们买的地段很好,这几年涨了将近三成。涨的那部分钱,足够在咱们县买两间店面。人家看不上他俩的房。”   林宁宁松了口气,“那得买好几年了吧?”   “八八年到今年,你算一下。”其实更早。但林和平没法解释,就没说实话。   林宁宁道:“四年?怪不得。他们的工资挺高,这几年存的钱又该够买一套了。”   林和平隐隐记得接下来几年,首都房价都没动,就算现在不够,过两年也能攒够,“差不多。更何况再过几年,吴淼自己也能赚钱。”   “伯父伯母也可以帮一把。”林宁宁道。   林和平笑了,“周周的爷爷说了,他们帮大哥大嫂养林林,剩下的钱都给周周。”   “吴淼也不给?”林平安不禁问。   林和平道:“吴淼小的时候,吴家吃饭上学的多,赚钱的少,生活不如周家,老两口就把吴淼接过去,直到上中学才让吴淼回去。”说完,看着林平安,“放心了吧。”   林平安放心了,“安宁知道吗?”   “知道。”林和平道,“以后你们去市里,直接去安宁那儿。”   林平安道:“她公公婆婆要是知道,会不会觉得,觉得——”   “他们觉得没用。”林和平打断他的话,“有本事就让陈然离婚,没本事就把安宁当亲儿媳妇疼,不敢不想就憋着。”   林平安呼吸一窒,不禁问:“以后呢?”   “什么以后?”林和平疑惑不解。   林宁宁道:“二姐怀孕。”   “请保姆。一个不够请两个,不就是一两年的事吗。”林和平道,“不过,陈然的父母也不敢让安宁请。安宁生孩子他们不照顾,他们老了也别指望儿媳妇。安宁又不是他们养大的,没那个责任和义务。”说着,顿了顿,“这事在你身上也一样。姚静为你生儿育女,爹娘不帮一把,你也别指望姚静跟你一样孝顺。”   这些跟林平安以往接收到的观念完全不一样。   林平安觉得他姐说得对,但总觉得别扭。可他瞧林和平的态度,显然不容他反驳,“我记下了。姐,我是大一辅导员,得早走几天。”   林和平道:“你跟宁宁一起走也没关系。”   初十下午林宁宁就得返校。   林平安想说不用这么早,一看到房产证,想到他还不知道房子在哪儿,顿时决定跟林宁宁一起走。   他和林宁宁刚走,林安宁就回来了。   县里没有她的自行车,她从食品店骑杨槐花的儿媳妇的车来的。   到的时候,林和平正准备关门做晚饭,看到她吓一跳,“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林安宁反问。   林和平看一眼早已归家的夕阳,“我要是不在呢?”   “那我就去厂里睡。”林安宁很是无所谓,“反正厂里有人。”推着车子进去,发现屋里很安静,“大哥和宁宁的?”   林和平道:“在火车站,你没碰到他们?”   “我——”林安宁想到她下火车之前,刚好有一班车发车,“他们走了?”   林和平锁上大门,把儿子递给林安宁,“除夕那天晚上,宁宁不是跟你说过,初十就得走。忘了?”   林安宁想说,今天是初十吗。   到屋里一看到挂历,不禁说:“怎么这么快?”   “不然你以为今天初几?”林和平瞥她一眼就去厨房,“初六还是初七?”   林安宁的脸瞬间红了,抱着小孩跟上去,“吃什么?”   林和平原打算蒸两碗鸡蛋羹再热一个肉包子,她和儿子一人一半。可林安宁回来,显然不能这么对付,就切一块瘦肉,煮肉丝面条,给孩子蒸个苹果。   小孩吃半碗面和半个苹果就要出去玩儿。   林和平晚上吃的有点多,边和林安宁看着他朝镇上去。   小孩在前面晃晃悠悠的跑,林和平跟林安宁在后面说话。   林和平问:“从学校来的,还是从陈家?”   “我们就在他家住两天,昨天就搬去学校了。”林安宁道。   林和平又问:“他妈没说什么?”   陈然的妈一直盼着陈然娶媳妇,她和陈然的爸就可以享福了。   结果结婚第三天,俩人就搬去一中,陈然的妈没意见才怪。   林安宁道:“他妈不大高兴,我们装作没看见。听陈然的意思他妈比咱娘还能唠叨。要不是他姐也嫁出去,他毕业后就留在申城了。”   “那你回来,陈然没要来?”   林安宁摇了摇头,“他回家了。”   “那你婆婆见着他肯定得唠叨。”林和平道。   林安宁无所谓,“那他会觉得我跟天使一样。”   “有你这么大的天使吗。”妹妹没受委屈,林和平很高兴,看到儿子趴在地上,还回头看她,顿时笑出声,“自己起来。”   小孩穿的太厚,摔倒在地脸蛋离石子路还差五公分。   没摔疼,可他想起来也不容易。   跟个小乌龟似的转来转去,直到林和平慢悠悠到他跟前,小孩也没能爬起来。   林和平拍拍他身上土,就想抱他,小孩不乐意。   双脚占地,又晃晃悠悠往前跑。   林安宁见状,不禁说:“姐,哪天跟县里商量商量,你们厂出一半钱,县里出一半,把这边的路都换成水泥路吧。”   林和平真有此意,但不会让县里出钱。   暑假来临之际,两层的员工宿舍建好,账上还有一大笔钱,林和平就把从食品厂内和门口的路拓宽,改成四米的水泥路,一直修到清潭中学门口。   清潭中学再往东三百米,就是前往县里公路。   修路的时候,镇上的人让食品厂把中间三百米也修了。前去监工的冯会计就让他们每人出二十块钱,剩下的由食品厂垫付。   那三百米两侧的居民不乐意。   冯会计自然不理他们。   林和平年年都往银行存一笔钱,起初冯会计不懂,后来发现县里也没来找林和平谈话,隐约意识到不对。   后来旁敲侧击,林和平就实话告诉他,当初办厂的钱是周建业给的。食品厂乃公私合营,以前私的那些股份在林宁宁身上,现在在林周周那儿。   心头疑惑解开,冯会计不用担心县里把林和平调走,他不自己作死,能在食品厂干一辈子,对食品厂的事越发上心。不过,这是后话。   天热道路干得快,林平安放假回来那天,水泥路就修好了。   在家歇一天,骑车不怎么样的林平安就把林和平的侉子推出来。   林和平不由得朝天上看一眼,见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就忍不住问:“平安,你推车干什么?”   “啊?”面对林和平的打量,林平安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想带周周玩去。”   小孩儿一听到他的名字,翻下沙发跑出来,“大舅!”   “想不想去市里?”林平安弯腰抱起他。   小孩使劲点头,“想去。”随即指着车,“大舅,走,走。”   “往哪儿走?”林和平把他夺过来。   小孩大声说:“市里。”   “你大舅去市里找你大舅妈,你去市里找谁?”林和平问。   小孩被问住,仰头想了想,“小姨!,妈妈,小姨!”   林平安连忙说:“姐,不是的。”   “难不成你去找安宁?”林和平问。 第116章 批发市场   大学放假早, 林平安为了等姚静休假,比往年迟了十来天。   林和平要上班,还得带孩子, 经常忘记今夕何夕, 所以也没发现林平安比去年回来的晚。   林平安心虚, 以为他姐知道, 听到他姐的话就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医院不好请假, 林和平先前真没想到姚静回来了。   林平安顶着通红通红的耳朵,讷讷道:“我去了啊。”   “你去就去,带他去干什么?”林和平看一眼儿子。   林平安张了张口,“我——我就是去玩玩。”   林和平不禁嗤一声, “带着你外甥找姚静玩儿, 不是特意登门拜访, 中午也有理由不在姚家用饭。不对,我说错了, 不用应付你未来的岳父岳母。”   林平安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他姐,闻言老老实实说:“我们中午去安宁那儿。”   “你们过去, 安宁又得准备好几个菜, 别给安宁找事了。”林和平估计一小差不多放假了, “先把周周给安宁, 你再去找姚静。”   林平安疑惑不解。   林和平道:“姚静的父母通情达理, 见到周周肯定会给他见面礼。”   凭林和平是有家食品厂厂长, 周建业是中校,姚静的父母就不好意思给太少。   指不定得给林周周一张整数。   林平安看了看仰头等着他的大外甥, “又不是过年。”   “但是第一次上门。”林和平道,“不信你就领着周周过去。”   林和平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可能性不大。   到了市里,林平安把车停在有家食品店门口, 给小孩买点吃的,就拎着小孩的衣服玩具去找林安宁。   林安宁还跟没结婚时一样,半月回来一次。   小孩快两周岁了,记得他小姨,看到安宁就挥着小手乱蹦跶,“小姨,小姨……”   林安宁接过小孩就问:“你咋来了?”   “玩儿。”小孩搂住林安宁的脖子,看到陈然朝他大舅伸手,慌忙说:“我的。”伸手就抓。   林安宁顺着他的小手看到小书包,“知道是你的,给你放屋里。”随即指着陈然,“他不是外人,是你姨丈。”   “姨丈?”小孩摸摸后脑勺,那是什么东西。   林安宁道:“你只管记住跟咱们是一家的就行了。”   这句话小孩听懂了,“姨丈。”   林周周今天穿着红色短袖,白色短裤,脚上穿着白袜子和黑色凉鞋,头上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配上白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陈然是见一次喜欢一次。   正因如此,陈然逮住机会就劝林安宁,他们也生一个。   林安宁出嫁前,林和平跟她说,别急着生孩子。婚后跟陈然处一段时间,他要是跟婚前一样,再要孩子。   林安宁仗着有姐姐和姐夫为她做主,又不指望陈然养,以至于无论陈然怎么诱哄都没用。   孩子暂时没指望,陈然一听小孩喊“姨丈”,不由地心花怒放,冲小孩伸出手,“让姨丈抱抱。”   小孩果断扭头。   陈然道:“我给你买好吃的。”   小孩抬手指着陈然手里的小书包。   陈然疑惑不解。   林平安解释,“宝宝的吃的都在里面。还有一套换洗衣服。我下午再来接他。”   “你干嘛去?”林安宁顺嘴问。   小孩脱口道:“大舅妈。”   “谁?”林安宁愣了一瞬间,“姚静?”   林平安忍不住朝他外甥脸上拧一下,“你妈就说一遍,你也能记住。”   “我们周周聪明。”林安宁拨开他的手,“姚静回来了?”   林平安“嗯”一声。   林安宁正想说你去吧,看到他两手空空,“就这么去?”   “不是。”林宁宁常说林平安是书呆子,那是跟他比。有个八面玲珑的姐姐,林平安再呆也知道买些水果点心。   林安宁送他到巷口,林周周就要下来。   “你大舅要去找舅妈,我们不能去。”林安宁道。   小孩跟林平安不熟,道:“不找大舅。玩儿去。”说着就往街上跑。   这两年计划生育比早几年还严,重男轻女的又占绝大多数,以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抢男孩的事时有发生。   林安宁慌忙抱住小孩,“我们等等你姨丈。”   “姨丈?”小孩扭头找陈然。   陈然锁上门,道:“你姨累了,我抱你上街。”   小孩下意识看林安宁。   “我跟你一起。”林安宁道,“但街上人多,你不能下来,否则我们就回家。”指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   林和平和周建业都不惯他,导致小孩很小就知道,尖叫和眼泪没用。   小孩看到他小姨脸上没有表情,只能说一句,“我不喜欢你啦。”冲陈然伸出手。   林安宁故意问,“你想不想火腿肠?”   “蛋糕!”小孩仰着头说。   林安宁道:“跟你大舅给你买的蛋糕不一样。”   小孩还没吃过,但也不找他小姨,找他姨丈。   陈然转向林安宁,“三毛的妈回去了没?”   学生已离校,有些家不在市里的老师也已回老家,以至于前几天还热热闹闹的市一中,如今只剩知了声。   林安宁道:“她三伏天才回去。现在应该在百货公司。去看看?”   百货公司离市一中将近二里路。   他俩没自行车,又不敢把林周周放地上,要过去只能他俩轮流着抱小孩。   陈然前几天监考,这两天改试卷,都快忘了外面的天是什么样的。陈然也想去看看,就问小孩,“要不要去百货公司?”   小孩哪知道什么百货千货,只要能出去就行。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要!”   “等一下。”林安宁回去拎个包出来,就给小孩一块钱,“留你买好吃的。”   小孩认的钱,接过去就揣兜里,还使劲拍一拍。   陈然见状不禁说,“他真聪明。”   “也不看看他爸妈是谁。”林安宁瞥一眼小孩,“以后上学也能这么聪明就好了。”   小孩仰起头,“我聪明!”   “那你要不要上学?”林安宁道,“上几年学就能跟你小舅一样去外面上学了。想坐火车坐火车,想坐飞机坐飞机。”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林安宁故意问,“那我们是先上学,还是先买油炸火腿肠?”   上学这事小孩知道,他小姨是老师,他大舅和小舅是学生。   小孩认真想想,这事不会跑的,“买火腿肠。”   半小时后,两大一小到百货商店门口。   小孩一看有敲锣打鼓的,就挣扎着要下来。   陈然见百货商店门口全是人,更不敢让他离开自己。   找到三毛他娘的摊位,俩人就带着小孩过去。   到跟前才看到三毛也在。   林安宁不禁问:“三毛没回去?”   三毛在帮他娘串火腿肠,一边擦手一边说:“回去也没人玩儿。安宁姑奶奶,小宁爷还没回来吧?”   “你小宁爷还早呢。”林安宁道。   三毛冲小孩伸出手。   小孩眼中尽是好奇。   “又不记得我了?”三毛皱眉。   三毛他娘道:“他三岁之前都不记事。你跟他玩一会儿,熟了就让你抱了。”随即转向林安宁,“这么热的天,怎么把他弄来了?”   “我哥带来的。”林安宁见钱盒子里有不少钱,“生意不错?”   三毛道:“今天生意好,也是托了向前叔的福。”   “林向前?”林安宁问。   三毛指着不远处敲锣打鼓的,“那些人是向前叔请的。”随即指着百货商店二楼,“他在上面弄个特大的服装批发店,今天第一天开业。听进去的人说全场七折。”   陈然闻言不禁说:“我们过去看看?”   “买衣服?”林安宁瞥他一眼,“七折就觉得便宜?”   陈然不由地想起林安宁买的婚纱,比他们冬天穿的羽绒服还便宜。   三毛见他有些尴尬,忍着笑说:“我爷说他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多亏了和平姑奶奶。你们带着宝宝过去,你们要给钱,向前叔也不敢收。”   “还得请你们吃饭。”三毛他娘接道,“他今天特忙,你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陈然哪知道林和平连人家的生意都掺和一脚啊。   林安宁也知道他不知道,就说:“回头再跟你解释。”随即问三毛的娘,“他都开服装批发店了,还不让他爹娘过来?”   “他是批发加零售,时刻离不开人,他哪舍得他爹娘这么累。”三毛的娘说,“他爹娘在你姐厂里,一天闲到晚,两天闲到黑,星期天还能钓鱼,养鸡和种菜,多舒服。再说了,他们到城里也住不惯。”   林安宁道:“从村里找的人?”   三毛的娘点头,“找了六七个。”   “这么多人?”陈然惊呼。   三毛的娘道:“过几天你上去看看就知道,整个二层都被他包下来了。”   早些年百货商店的生意极好,随着改革开放,国营商店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裁掉一半人,今年已全部租出去。   林安宁好奇道:“以前跟和乐处对象的那个下岗了?”   “就算没下岗也是去别的国营单位当普通工人。”三毛的娘说着,就问,“和乐啥时候结婚?”   林安宁道:“年底,等宁宁回来,让宁宁给他当伴郎。”   “宁宁谁呀?”小孩突然开口。   林安宁笑道:“宁宁是你小舅啊。”见三毛的娘给她一串火腿肠,林安宁也没客气,转手递给小孩,“不记得小舅了?”   小孩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朝三毛他娘那边扔。   三毛的娘不禁问:“这是干什么?”   “吃了你的火腿肠,给你钱啊。”林安宁笑着说。   三毛的娘很是惊讶,“他这么小就知道买东西要给钱?” 第117章 周周生气   林安宁随口说:“也不看看他妈妈是谁。”瞥一眼小家伙, “林和平的儿子啊。”   三毛的娘忍不住笑了,“也不怕你姐撕烂你的嘴。”   “她又不知道我叫她林和平。”随即林安宁认真说,“我刚刚跟他说, 买东西要给钱。”   三毛把钱给小孩, “这个是我们送你的。”   小孩眼中尽是疑惑。   “这么说他听不懂。”林安宁道, “小姨给过钱了, 这个留你买别的。”   小孩伸手把钱揣兜里。   三毛的娘又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真有意思。”   小孩歪头看着她,仿佛在问你说什么。   林安宁道:“她在说宝宝真懂事,知道买东西要给钱。”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知道。”   “我们知道你知道。”林安宁把小孩接过去, 擦擦他脸上的油, “吃完这个, 中午还吃饭吗?”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吃的。”   三毛的娘道:“不吃也没事。宝宝吃的这个火腿肠还是最贵的那种,听说里面还放了一半面。”   林安宁道:“纯肉的咱们这边的人也不舍得买。”   “是呀。”三毛的娘点一下头, “咦,那个是不是平安?”   林安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看到乌黑乌黑的人头, “哪儿呢?”   “朝百货商店里面去了。”三毛连忙指给她看。   小孩抬起头, “大舅!”   锣鼓喧天, 声音太响, 他大舅没听见, 林安宁却看到了,“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三毛道:“旁边还有个女的, 是不是他对象?陪他对象来的。”   林安宁没见过姚静,但林平安不敢干脚踏两只船的事。能跟他一起逛街的,只能是姚静。   林安宁道:“是的。”   “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陈然问。   林安宁想想, “不用。到上面一看到熟人,他就知道了。我们村只有林向前的服装生意做的最大。”   三毛的娘跟着点头,“是的。也是林向前敢做。我听丰收说,他这几年赚的钱全投进去了。”   换成林丰收,就算从地上捡那么多钱,他也不敢干。   陈然道:“那他很厉害。”转向安宁,“跟你一样中专毕业?”   “小学都没毕业。”林安宁不待他又问,“刚满十八就去当兵了。听说在部队里学了些知识。文化水平应该跟中学生差不多。”   听到“当兵”二字,陈然就不由地想起周建业。   周建业给陈然的感觉很厉害,以至于潜意识觉得当兵的都这么厉害,不禁说:“难怪呢。”余光看到小孩把火腿肠塞给安宁,“不吃了?”   小孩使劲摇了摇头。   林安宁道,“应该是渴了。”   陈然把他的奶瓶拿出来。   小孩抱着奶瓶咕噜噜喝半瓶,吧唧一下嘴,就把奶瓶还给陈然。   三毛的娘收了钱,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想到三毛的哥哥姐姐小时候都能气死人,不禁说:“还是你姐会教孩子。”   林安宁道:“主要还是我姐忙。没空把他当祖宗一样惯着。”   没提小孩的名,小孩不知道在说他,挣扎着就要下来。   陈然牵着他的小手,到敲锣打鼓的人跟前看一会儿,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要往里面去。   服装批发市场在二楼,陈然估摸着碰不到清河村的人,就跟小孩进去了。   然而,刚进去就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林平安。   小孩大声喊,“大舅!”   林平安脚步一顿,姚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很时髦很时髦的小孩,不敢置信地问,“他是,你外甥?”   “是的。”林平安点一下头。   姚静看了看林平安又看看向他们走来的小孩,还是不敢相信。只因林平安跟姚静说,他外甥很可爱很漂亮,还说外甥虽然像他姐和姐夫,但也像他。   林平安的五官并不出众,姚静对军人的印象是皮肤黝黑,就觉得林和平跟周建业的孩子一定很普通很普通。   姚静神色复杂地问:“你说你外甥像你?”   “不像吗?”林平安抱起小孩,大脸贴着小脸。   姚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皮肤白皙,跟林平安一样,眼睛不像,鼻子不像,眉毛也不像。嘴巴勉强有一点点像。   姚静张了张口,想说像,又觉得太违心,像说不,又觉得太伤人,索性问:“他怎么在这儿?你大姐来了。”   “他跟我一起来的。”林平安说着,就问陈然,“安宁也来了?”   陈然道:“在外面跟三毛的妈聊天。”   “这位是?”姚静试探着问。   林平安恍然大悟,“忘了介绍,安宁的对象。陈然,这是姚静。”   “你好。”陈然伸出手,看到林平安让小孩坐他肩上,连忙说:“宝宝该尿了。”   林平安不由得想起小孩朝他洗衣盆里撒尿,连忙把他放下。   小孩拔腿就跑。   林平安抱起他,“往哪儿跑?”随即给陈然和姚静使个眼色,到墙角放下小孩,给他脱掉裤子,吹两声口哨,小孩就尿了。   姚静跟过来,不禁说:“这孩子真乖。”   小孩抬头看一眼姚静——不认识。就低头看自己撒的尿。   看着看着,小孩伸出手。   林平安朝他手上一巴掌,“又忘了是不是?”   用尿和泥的愿望没能达成,小孩瞪一眼林平安,自己提好裤子,朝陈然腿上扑。   “小气鬼。”林平安轻轻捏捏他的小脸。   小孩抬手拨开——不要碰我。   姚静不禁说:“真可爱。”   小孩对上她放光的眼睛,慌忙抱紧陈然的脖子。   姚静诧异,“这么小就知道害羞?”   “不是。我不让他碰尿,生气了。”林平安捏住小孩的小耳朵,“玩儿去?”   小孩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陈然想笑,“看来暂时不想搭理你。你们等一下去哪儿?”   “上学。”   小孩吐出两个字。   林平安没听清,“上什么?”   “上学。安宁跟他说,上学可以坐飞机。”陈然转向小孩,“今天先玩儿,回头再去上学。”   林平安伸出手,“我送你去上学。”   小孩朝他手上一巴掌。   林平安反手给他一下,但没敢使劲。   小孩站直,抡起拳头要锤他。   林平安握住的手包住他的小手。   小孩伸出另一只手就朝他手上打。   “聪明了。”林平安连忙松开,免得真把小孩惹哭,他们哄不好。   小孩得意的抬起下巴。   姚静见状,又忍不住说:“宝贝儿,让我抱抱好不好?”   小孩很不给她面子,果断抱住他姨丈的脖子。   姚静很失望,戳一下林平安。   林平安摇了摇头,“这小子记仇,我刚惹到他,敢碰他能朝我脸上招呼。”   “你哄哄他。”姚静说。   林平安道:“没用的。不过他还不记事,一会儿就忘了。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以后他就大了。”姚静不死心,“这么大的小孩最好玩儿。”   林平安闻言,伸出手。陈然把小孩递给他,小孩果然朝他舅脸上抓。好在林平安早有防备,火速把他还给陈然。   林平安转向姚静,“看见了吧。”   “都怪你故意逗他。”姚静不禁瞪一眼林平安。   小孩才不管这些,他暂时不想看到他大舅,这边也没啥好玩的,一手指着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一手拍拍陈然,“走。”   陈然转向林平安,“回家歇会儿?”   “我们等一下去看电影。”林平安道。   陈然问,“中午也不回去?”   “在外面随便吃点。”林平安看一眼他外甥,“早上吃的粥和蛋白,中午给他做些别的。”   “知道了。”陈然拿起小孩的手,“跟大舅说再见。”   小孩瞥一眼林平安,就给他个后脑勺。   陈然顿时忍不住笑了。   小孩不禁转向他,笑啥呢。   “没什么。”陈然朝东南方向指一下,“安宁在那边。”   除了安宁,还有三毛的娘,极有可能还有三毛的姑。林平安怕姚静不好意思,就说:“你们过去吧。”   门口人太多,跟赶庙会似的。   林安宁没能看到林平安,见陈然这么久才回来,“你们上楼了?”   陈然道:“没有。”   小孩移到他小姨怀里就说:“大舅,坏!”   “见到平安了?”三毛的娘问。   小孩伸手指着西边,“坏!”   三毛的娘顺着他的小手看过去,还真看到了林平安,“怎么往那边去了?”   陈然道:“有事。”不待她继续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三毛的娘说:“剥好的火腿肠卖完就回去。天热,中暑就不值得了。”   其实是担心把身子累垮了。   刚开始几年,三毛的娘还没这个觉悟,直到村里有个很踏实勤劳,家境不错的小伙子找对象,相亲那天女方对他很满意,一听说他没娘,立马跟他不愿意。   三毛的娘就不敢这么拼了。   林安宁看到还有五六个,“咱们一起回去吧。三毛,你姑呢?”   “我姑看房子去了。”三毛道。   林安宁不禁问:“买房?”   三毛道:“她要买店面,说以后在店里卖东西。”说完,不禁看他娘。   “咱家不买。等你哥结婚,我就不干了。”三毛的娘道,“我不去食品厂上班,就得给你哥带孩子。买了也是租给人家。市里除了街上跟学校门口,租金都便宜。在这边买还不如去省城买。”   三毛不禁说:“你的口气可真大。”   “我买不起还有你呢。”三毛的娘说,“你自己说的,你小宁爷这两年没用过家里的钱,每学期还能剩点。那个学校的学生这么能赚钱,等你考进去,我想啥时候买啥时候买。”说着,瞥一眼她儿子,“前提条件是你能考上。”   三毛嗤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这种法子我小宁爷都不稀罕用。”   “那你小宁爷用啥?”三毛的哥太笨,三毛的娘发愁,三毛聪明,三毛的娘也发愁,还没成年,她这个当娘的有时候就听不懂儿子的话了。   三毛先看着他娘,“想知道?”   “滚一边去!”三毛他娘立即知道,儿子接下来会说,想知道也不告诉你,“安宁,你们回去吧。宝宝皮肤嫩,别晒伤了。”   林安宁和陈然移到阴凉地儿,“海边太阳大,这小孩跟着我姐夫在海边玩儿都没事。”看到外甥眼中尽是好奇,“想不想爸爸?” 第118章 平安的婚事   小孩认真想想, 抬起头,“周建业!”   “周建业?”   几人愣住。   三毛的娘反应过来就问,“他知道周建业是他爸?”   “我姐经常喊我姐夫的名字, 他知道也不奇怪。”林安宁刚刚也被小孩的口气惊着了。随即想想, 又觉得正常, “想不想周建业?”   小孩迟疑片刻, “爸爸!”   “问你想不想爸爸。”林安宁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想, “想不想让爸爸开车带你玩儿?”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想!姨姨,爸爸。”   “爸爸在家里,不在这儿。”林安宁道。   小孩小手一挥, “回家!”   林安宁下意识看三毛的娘。   三毛的娘道:“还有三个就卖完了。三毛, 跟宝宝回去吧。”   林安宁的房子跟三毛家不甚远, 就隔两条胡同。   离中午还早,三毛就跟林安宁去她家, 跟小孩玩儿。   街上热闹,小孩东瞅瞅西看看, 到家就把他爸忘了。   玩累了, 就趴在林安宁沙发上睡觉。   三毛的娘过来, 就看到一个坐着看电视, 一个呼呼大睡。   三毛他娘不禁说:“宝宝在睡觉, 别看了。”   “没事。”林安宁开口说, “他睡眠好。”   三毛依然把电视关上,准备回家。   “继续看吧。”林安宁道, “你娘买了一斤猪肉,咱们中午吃饺子。就在我们家吃。”   包饺子太过麻烦,三毛的娘正想劝两句, 看到陈然从冰箱里拎出一块肉,还有一棵大白菜。   三毛的娘顿时知道她和三毛不过来,林安宁中午也这么吃。   三人便去厨房,剁肉的剁肉,和面的和面。半个多小时,就把饺子弄出来。   饺子煮熟,小孩醒了。   林安宁给小孩盛一小碗,就让小孩自己吃。   饶是三毛的娘一直都知道小孩懂事,看到他趴在桌子上,一口接一口,又忍不住感慨,“你姐把他教的真好。”   “还没到一岁我姐就他自己吃。”林安宁见他吃的满脸都是也没数落他,反正等他吃饱,用热水一洗,又是白嫩可爱的林周周。   小孩抬起头。   林安宁道:“没说你。快吃吧。吃完了再给你盛。”   小孩挖一个饺子,朝林安宁道:“姨姨。”   “谢谢宝贝,你也吃。”林安宁很给他面子,把饺子夹走。   小孩高兴了,越发带劲,还没等林安宁吃饱,他就举起碗,让林安宁看看。   “宝宝真棒。”林安宁夸他一句,就把电视打开。   好看的电视剧不多,其中当属《西游记》最精彩,以至于林安宁找两个台,就找到《西游记》。   小孩脱口而出,“猴哥!”   “看猴哥吧。”林安宁见他老老实实的也不再管他。   大概上午没闲着,等林安宁把厨房收拾好,小孩又睡着了。以免他晚上不睡,林平安回来,就把他弄醒了。   林平安还担心他回去的路上会睡,然而,直到家小孩都没再睡。   但他一见到妈妈,就想到了他爸爸,嚷嚷着要爸爸。   天气热,林和平无需担心小孩着凉,傍晚就带着孩子去部队。   周建业正打算随便做点对付一顿,乍一听到摩托车响,还以为听错了。   一看真是林和平,顺嘴问小孩,“想爸爸了?”   小孩伸出手,“爸爸!”   周建业又惊又喜,“真想我了?”   “大概是想跟你玩儿。”林和平道。   周建业道:“甭管什么,他好歹记住了。”随即跟林和平说一下冰箱里都有什么,就扛着小孩出去。   晚上八点左右,一家三口洗漱后坐在床上看电视。   外面太黑,没法出去玩儿,小孩白天睡得有点多,又不想看电视,就一会儿翻到妈妈那边,一会儿爬到爸爸那边,灵活的跟个猴子似的。   周建业不禁说:“真快啊,去年这个时候还不会走。”   林和平摸摸儿子的肚子,有点凉,把毛巾毯搭在他身上,“这么大的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明年这时候拿着绳子拴都拴不住他。”   然而,林和平做梦也没想到,随口一说,竟被她说中了。   一九九三年初夏,两岁半的林周周就拴不住了。林和平一眼没看住,就得找半天。   林和平有工作,不可能天天盯着他。   门卫要看守大门,也不能时刻看着他。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林和平带他到部队,就跟小孩商议,“宝宝,想不想上学?”   “不上学。”小孩想也没想就摇头。   林和平道:“不想跟你小舅一样?”   小孩还是不甚记得林宁宁,但也不像去年全无印象,“小舅没放假。”   “我知道你小舅还没放假。我的意思你要是去上学,以后也能坐飞机去学校。”林和平道。   部队有飞机,小孩跟他爸见过。   一想到大飞机,小孩立即改口,“我要上学。”说着,抓住林和平的手,“妈妈,走吧。”   林和平下意识问:“去哪儿?”   “上学啊。”小孩说的特干脆。   林和平顿时想笑,“现在?学校都放假了。妈妈的意思你如果去,妈妈就给你买小书包,等天不热了,我们再去上学。”   小孩好生失望,“为什么不可以去?”   “学校没风扇,宝宝会生病啊。”林和平道,“生病打针要吃很苦的药。”   小孩慌忙松开林和平。   林和平把他抱到腿上,“跟妈妈拉钩,天凉快了去上学。”   “拉钩。”小孩伸出手。   周建业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这么小,学校要他吗?”   “镇上的小学不收,这边的学前班要他。”林和平道。   周建业诧异,“在这边?”不禁看一眼小孩,“那你得天天过来。白天我有法子,晚上可搞不定他。”   林和平:“天天过来。这边出不去,不论往哪儿跑都丢不了,还有人跟他玩儿。厂里没人跟他玩,还容易被机器碰到。”   “那你就辛苦了。”周建业道。   日子再辛苦,也没上辈子苦。   上辈子家里事烦,她每天还得骑车自行车上下班。   现在可不用踩自行车。   林和平道:“顶多辛苦两年。过两年买了车就好了。”   “怎么解释?”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了摇头,“不用解释。他们会给我找理由。”   周建业知道“他们”是指厂里的工人和清河村的人,“比如?”   “县里给我配的车。”   不论是有家食品厂,还是火腿肠厂,还是林向前搞的服装批发,无不提醒十里八村的百姓,这边虽处北方,离高楼大厦林立的南方甚远,这里的百姓一样可以做生意。   没本钱开蛋糕店,可以开包子店,油条店。没钱搞服装批发,可以找林向前拿货,在县里卖,或者走街串巷兜售。   县政府又给企业很大优惠,还帮助小企业牵线,以至于不过几年光景,勤劳肯干的人哪怕没达到小康水平,也丰衣足食。   老百姓有钱,消费上来,县里的税收自然也跟着上去。   周建业想到县里的书记都配上小轿车,给林和平这个食品厂厂长配车,也说得过去。毕竟,食品厂是林和平办起来的,现在还是青苗县纳税大户。   周建业道:“看好了?”   “还没有。更新换代太快,今年看好,明年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林和平道。   周建业看一眼儿子,“可现在离九月份开,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让他去哪儿?”   “过几天安宁过来。”林和平道,“让安宁和陈然看着他。再过些天宁宁和平安就回来了。”   四个人能看住一个孩子。   周建业放心下来,“安宁几个月了?”   “五个月。”林和平算算日子,“跟周周的生日差不多。”   小孩不禁问:“妈妈叫我干啥?”   “妈妈说,过些天凉快了,我们去首都。”今年春节没回去,前些天周建业的爸妈又想过来,林和平就告诉他们,春节带孩子去首都过年。   小孩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首都,也不知道首都是什么,摇了摇头,“我不要去。妈妈,我们去玩儿吧。”   周建业道:“爸爸带你去,让妈妈给我们做好吃的。”   小孩朝他爸扑去。   周建业一边起身一边问林和平,“是等平安的事办好再去,还是你一放假咱们就走?”   姚静的父母住过筒子楼,得知林平安学校的年轻老师只能分两间房,也是筒子楼,纵然能理解,也心疼闺女。   去年夏天,姚静回来告诉父母林和平给林平安买了一处房,虽然只是瓦房,但比姚家宽敞,姚静的父母反而越发担心,担心学校的老师撬她墙角。   姚静再三向她父母保证,林平安不是哪种人。   姚母直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姚静一听这话也开始担心,就暗示林平安,再拖下去她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   婚姻大事,哪怕林平安快三十了,也不敢自己做主。   去年年底回来,就把姚静的想法告诉林和平。   没过几天,周建业休假,俩人就带着孩子和林平安去姚家提亲。   林平安和姚静的同学朋友都不在这边,俩人决定快放暑假的时候在那边办一次。   等到放寒假,再在这边办一次。   他们不嫌麻烦,林和平没有任何意见。   林平安想在林和平家里办,但她家没有林平安的新房,林和平就让林平安回村办,婚礼花销,林和平也已给林平安。   林平安不想要。林和平懒得跟他废话,又担心林平安胡思乱想,干脆取十万块钱,往林平安面前一扔。   林平安吓傻了,直到回到家姚静从他包里拿出一沓钱,林平安才敢相信,钱是真的。   面对姚静的追问,林平安就说是他姐夫给的。   姚静不信,周建业的工资比他俩高,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是一万。   林平安没法解释,因为林和平也没跟他解释,她怎么有这么多钱。就告诉姚静,他姐夫喝酒只喝茅台。   姚静工作好几年,在医院也碰到过不少有钱人,谈论起茅台还抽搐嘴。又忍不住怀疑周建业的钱来路不明。   林平安只能说,他姐夫的爸身边常年跟着警卫。   姚静一想到林平安以前说,周建业的家在首都,顿时目瞪口呆。后来思索许久,就把钱寄回来一半,害怕林和平不收,同来的还有一份婚礼清单。   林和平听到周建业的话,道:“厂里一放假咱们就走。他俩知道怎么办。但得把宁宁带上。”   “我们不让他去,他也得偷偷跟过去。”周建业举起儿子,“你小舅再也不是八年前的你小舅了。”   小孩好奇:“不是小舅,小舅是谁呀?” 第119章 林周周   能言善辩的周建业被他儿子问住。   林和平笑出声。   周建业瞪她一眼, 还笑!   林和平忍着笑说:“你爸爸的意思小舅长大了。他以前只有我这么高,现在有你爸爸这么高了。”   她这么一说,小孩反而想起林宁宁, 伸出小手比划, “小舅高!妈妈, 小舅呢?”   林和平顿时觉得头疼, 心说, 自己刚说过,你小舅还没放假。   一想这么大的孩子要是能记住,也不用她整天看着。   林和平道:“你小舅的学校离咱们家远,还在回来的路上。”   “小舅骑摩托?”   周建业接道:“你小舅坐大飞机。”   “爸爸, 我要坐大飞机。”小孩立即说。   这么小的孩子坐飞机难受, 周建业不会让他乘坐飞机, 也不会骗他,“天快黑了, 飞机不能飞。爸爸领你玩儿去。”   林周周天天在厂里到处跑,见的人多不怯生, 周建业把他放小孩堆里, 林周周就迈着小腿跑过去。   不大一会儿, 就坐在地上跟新朋友玩他表哥送的奥特曼。   只要孩子不吃土, 不打架, 他在地上打滚, 周建业也不管他。   正因周建业不拦着,弄一身泥回去, 林和平也没数落他,翌日清晨,放下碗筷, 小孩就拿着奥特曼往外跑。   饶是昨天就知道小孩呆不住,周建业也没料到孩子玩心这么大,连忙问:“干嘛去?”   “玩啊。”小孩回头说一句,继续往外跑。   周建业放下碗筷追上去,“妈妈还没吃好。”   “我吃好啦。”小孩说的理直气壮。   周建业真想给他一巴掌,“不等妈妈,你一个人去?”   “我长大了。”潜在意思不用妈妈陪。   周建业耐着性子问:“知道昨晚跟你玩的那几个小孩家在哪儿?”   林周周想想,他好像忘了问。看了看周建业,“爸爸知道?”   “妈妈知道。”周建业见他不再挣扎,就把他放地上。   小孩扑到林和平身上,“妈妈,快点吃。”   林和平本打算带他去上班,见小孩这样干脆不吃了,也没回去,领着林周周去找朋友。   在人家家中坐半天,林周周玩尽兴,也想起食品厂的那些人,嚷嚷着他得去上班。   周建业回来,正好看到小孩把林和平往侉子上拽。   “林周周,不上学了?”周建业故意问。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下班再上学。”   “那你可真忙。”周建业忍着笑说。   小孩使劲点点头,“爸爸,我很忙的。”   “是是是,你很忙。”周建业说完就别过脸。   小孩不明所以,“爸爸咋了?”   林和平心说,在笑你。   “爸爸饿了。”林和平道,“你饿不饿?妈妈去做饭。”   家里有蛋糕、馓子和麻叶,都是林和平做的。小孩饿了就去自己拿。   今天在外面半天,连水都没喝,经林和平一说,小孩拽着林和平朝屋里去,“妈妈,我要吃蛋糕。”   “让爸爸给你拿,我去洗菜。”林和平话音落下,周建业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小孩自己背回来的蛋糕。   小孩抱起桌上的茶杯就咕噜噜喝水。   周建业慌忙夺走,“凉了,爸爸给你倒热的。”   “我喜欢凉的。”小孩昂着头说。   林和平从厨房出来,“你喜欢打针吃药吗?”   小孩瞪一眼他妈妈,就去吃蛋糕,   林和平无奈地笑笑,“别吃太多,妈妈给你做肉。”   “不要吃肉,我要吃鸡腿。”小孩大声说。   林和平道:“就是鸡腿肉。”   小孩立即把蛋糕一掰两半,“爸爸,吃吧。”   “林和平,你儿子成精了。”周建业朝屋里喊。   这种事其实还是林和平教的。   家里的馒头大,每到吃饭小孩就抱着大馒头啃。   林和平不想天天吃被儿子涂满口水的馒头,就跟小孩说,他吃不完,给妈妈一半。   小孩因此学会,吃不完就给别人一半。   林和平不出来也知道小孩把蛋糕掰开了,“他也是你儿子。”   “但他像你,聪明。”周建业道。   林和平嗤笑一声,“我可没你聪明。”   “妈妈聪明。”小孩咬一口蛋糕,就忍不住提醒。   林和平噎住。   周建业乐得把孩子抱到腿上,“宝贝儿说得对。宝贝儿听妈妈的话,别到处跑,等你小舅回来,我们就——”   “坐大飞机!”小孩抢答。   周建业道:“先去市里接你小姨。”   林安宁的身体好,但她不如林和平幸运。林和平孕期没吐过,林安宁三个月就开始吐。   一开始吃什么吐什么,林和平要把她接过来,陈然不敢让她坐车。   最近好多了,学校也快放假,乡下又比城里空气好,温度比市区低好几度,陈然就决定一放假就陪林安宁过来。   陈然的父母倒是提出要照顾林安宁。   自己的妈自己了解,他放假回家当天他妈很高兴,第二天还跟头天一样,吃饱就回屋,他妈就得唠叨,整天不着家,回来也不知道帮忙干点活儿之类的。   陈然自己都受不了,哪敢让林安宁回去。   林周周还没去接他小姨,他小姨就来了。   好些天没见过,林周周见到林安宁也不害怕,喊一声“小姨”就朝她身上扑。   陈然吓得慌忙抱住他,“你小姨有小宝宝,暂时不能抱你。”随即就忍不住问林和平,“他的小腿怎么这么快?”   “他能跑一天不带停的。”林和平把儿子抱过来,把他的小手放在林安宁的肚子上。   恰好肚子动一下,小孩睁大眼睛,满眼稀奇,“小姨的肚子会动欸。妈妈,我的肚子怎么不会动?”说着就抓他的小肚子。   “你肚子里没小宝宝。”林和平道,“小宝宝在你小姨肚子里,长大就出来了。”   小孩听闻这话就掀林安宁的衣服,“我看看,哪儿呢?妈妈,没有小宝宝,妈妈是大骗子。”   “在肚子里面。”林和平指一下小孩的肚子,“在里面你能看到?”   小孩想想,看不到,“小宝宝为什么不出来啊?”   “小宝宝太小,他不像宝宝一样会跑,会照顾自己,不能出来。”林和平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小孩好奇:“他什么时候出来啊?”   “下雪的时候。”林和平道。   林周周还不记事,对去年的雪全无印象,但他在电视里看过,“穿大棉裤的时候?”   “对的。”林和平忽然想到个主意,“周周,知道你小姨为什么来咱们家?”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小姨想我啦。”   “咳!”林和平呛着。   林安宁和陈然同时笑出声。   林和平捏捏小孩的脸,“不愧是你爸的儿子。但你这次猜错了。有人想抢你小姨的宝宝,你小姨希望周周和妈妈帮她保护小宝宝。宝贝儿要不要帮帮小姨?”   小孩使劲点头,“小姨,不怕,我保护你,我有奥特曼!”说着做个奥特曼经典动作。   林安宁见状,忍不住笑了,“谢谢周周。要是有陌生人靠近我们,周周一定要大喊警察叔叔啊。”   “我知道的,小姨,妈妈讲过,有事找警察叔叔。”小孩说着,又忍不住打量林安宁的肚子,“小姨,小宝宝喜不喜欢奥特曼?”   林安宁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林和平道:“喜欢,但他还不能玩儿。”   “小宝宝还小。”小孩从林和平身上滑下去,找到两个奥特曼,塞给林安宁一个,“小姨,给小宝宝。”   林安宁不禁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留小宝宝以后玩儿?”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   奥特曼是吴淼的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在这边买不到。   林和平没告诉小孩,玩坏了就没了。   小孩也不知道省城都买不到,奥特曼对他来说,跟有家食品厂生产的干脆面里面的三国人物卡没两样。   林安宁不知道她姐没说实话,见状不由地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道:“周周玩具多。”   “我有好多好多。”小孩在空中画个大大的圈,就问,“妈妈,我的玩具呢?”   林和平道:“在楼上。”   小孩扔下奥特曼就往楼上跑。   陈然跟上去。   林和平这才告诉林安宁,小孩不知道他的一个奥特曼就能买一箱方便面。   “那他以后不会乱送人吧?”林安宁看一眼被小孩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奥特曼。   林和平道:“能让他玩的,他就可以自己处理。再说了,你外甥不傻,不是什么人都送。”   “妈妈,妈妈妈妈……”   林和平脑壳疼,“又怎么了?”   陈然搬着大箱子下来,小孩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指着大箱子,“我的玩具。”   “周周真厉害,有这么多玩具。”林安宁表示羡慕。   小孩打开他的百宝箱,拿出一个拨浪鼓,“妈妈,这个是谁给我买的啊?”   “你奶奶。”林和平道。   小孩见过奶奶的照片,知道奶奶是谁,就对林安宁说:“奶奶买的。”放回箱子里,看到一个小老虎,“这个我知道,大姑买的。妈妈,我想跟小老虎睡觉。”   “那你放盆里,我给你洗洗。”以前小孩喜欢抱着布老虎,最近小腿利索,抱着小老虎不方便到处跑,就被小孩扔箱子里。   小孩扔到外面水盆里,继续向林安宁显摆他的玩具。   天虽然不甚热,小孩一会儿弯腰一会儿起来,以至于还没显摆完,小孩就累一身汗,跑到妈妈怀里要抱抱。   林和平打开风扇,小孩舒服的睡着了。   屋里安静下来,林安宁不禁长舒一口气,“周周的精力可真好。”   “大概吃的太好。”林和平把他放沙发上,“你敢相信吗,这么大点孩子晚上睡觉打呼噜。”   林安宁试探着问:“玩的太累?”   “对。我起初还担心他有什么病。”林和平道。   陈然不禁看一眼小孩,“以前挺老实啊。”   “谁说不是呢。”林和平也纳闷,“大概天天在厂里混大胆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到学校没人敢欺负他。”   林安宁闻言想笑,“只要你是食品厂厂长,他老实木讷,也没人敢欺负他。”   “不让他在这边上学。”林和平道,“这边教学质量不如部队。”   林安宁惊讶,“送去部队?”   “你姐夫答应过我,三岁之前我带,三岁以后他看着。”林和平道。   陈然忍不住问:“他不用出去?”   “他现在是副师,一般情况下都不用出去。”林和平道,“就算出去,也可以让公务员把周周送过来。”   陈然讶异,“副师?!姐夫才多大。”   “你姐夫还算慢的。听他说以前有个像他学历那么高的,直接从连队跳到团政委。”林和平仔细想想,“那会儿才二十九岁。你姐夫三十二周岁才转正。”   林安宁道:“就是跟你结婚那年?”   “是的。”林和平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一眼儿子。   林安宁道:“姐夫想让宝宝入伍?” 第120章   林和平点头, “但他受不了拘束,你姐夫只能想想。”   陈然问:“潜移默化呢?”   “不一定有用。”林和平说着,又看一眼小孩, “他对上学很感兴趣, 是因为咱们跟他说, 像宁宁那么大, 可以坐飞机去上学。一旦知道坐飞机不舒服, 他不但讨厌上学,还会以为我们骗他。”   林安宁好奇,“坐飞机不舒服?”   “你姐夫说耳朵会出现轰鸣声。”林和平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就推到周建业身上。   林安宁道:“做生意?”   每个父母都想望子成龙, 林和平也不例外。但跟这点相比, 林和平更希望林周周成为一个诚实守信, 孝顺善良的人。   林和平实话实说,“这个我还没想过。看他兴趣吧。我和你姐夫工资高, 就算他一事无成,我们也能养得起。”   陈然闻言很是意外, “你们不应该希望孩子比你们更优秀?”   “我们只有一个孩子。”林和平笑着说, “更希望他快乐。不过, 该教的还是会教, 也免得孩子长大怨我们。”   林安宁接道:“但不会刻意培养什么。”   “是的。”林和平点头。   林安宁看一眼大外甥, “我都忍不住羡慕他了。”   “选择当老师, 不是你自己选的?”林和平问。   林安宁考学的时候,中专不收学费, 她不读师范,也可以学当会计。填志愿的时候,林和平问过她。   林安宁很坚定, 就考师范。   听闻林和平的话,林安宁尴尬了,“你是我姐。”潜在意思,爹娘可不是你这样。   “周周没姐。”林和平提醒她。   林安宁顿时明白她姐什么意思,就别不知足了。   陈然见他妻子尴尬,忍着笑转移话题,“大姐,宁宁还没放假?”   林和平道:“他说下周日。”   “大暑?”陈然不禁说:“这么热的天还上课,不怕中暑?”   林和平摇了摇头,“他不在学校,应该在哪个研究所。那里面就算没空调,也有风扇。”说着,神情一怔。   “怎么了?”陈然忙问。   林和平道:“我一直觉得忘了什么事。刚刚一说才想起来,空调。”   “安空调?”林安宁问。   林和平点了点头,正想说过两天就去市里买空调,一看到林安宁的肚子,余光注意到沙发上的儿子,又把这话咽回去。   林平安还没结婚,姚静工作又忙,时常住在医院里,所以林平安放假后,在医院陪他一周,就回来了。   他跟林宁宁前后脚。   俩人又在家歇一天,七月底,林和平就让他俩跟着厂里的送货车去市里买空调。   傍晚,林老汉过来看他大孙子,进门发现堂屋门关着就想回去。   林平安打开门,“爹,怎么刚来就走?”   “你们在家?”林老汉惊讶。   林平安道:“在,快进来。”   林老汉以为出什么事了,到门口一股冷风袭来,林老汉打个寒颤,“怎么这么凉?”   “空调,大姐刚买的。”林平安指着风口。   林老汉看过去,跟电视里的空调一模一样,“这个很贵吧?”   林宁宁瞥他爹一眼,“对我娘来说很贵,对他们来说不贵。”扫一眼林安宁和林平安。   如今林宁宁已二十四岁,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足六年。以至于林和平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林老汉都敢数落她两句,唯独林宁宁,林老汉底气不足。   林老汉尴尬的笑笑,“你娘不懂。”往四周看一眼,“周周呢?”   “在沙发上。”林平安指一下沙发,“爹,坐。”   林老汉坐下就看到林周周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睡了?”   小孩抬起头,有继续趴着。   “咋了?”林老汉勾着头问。   林平安道:“要出去玩儿。这么热的天,我们怕他中暑,不让他出去,正跟我们闹别扭呢。”   话音落下,小孩抬头瞪一眼林平安。   林老汉放心下来,“太阳快落山了,出去转转也没事。”   “太阳一落山,蚊子就出来了。”林安宁瞥一眼小孩,“昨晚被蚊子咬的哭半夜,今天不痒不疼又忘了。”   小孩转身背对着林安宁,还用小手捂住耳朵。   林安宁见他这样,朝他小腿上拍一下。   小孩抬腿就踹,看到她的肚子,脚踝转个弯,朝她大腿上踹一下。   “给他换上长裤子。”林老汉道。   林安宁摇头,“不穿,嫌热。”扯一下小孩他的腿,“洗洗澡抹点花露水,让宁宁领你出去。”   小孩翻身爬起来,朝林宁宁伸手,“宁宁,抱。”   林宁宁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叫舅舅。”   “小舅。”林宁宁没使劲,小孩知道林宁宁跟他闹着玩,搂住林宁宁的脖子就说,“我去厂里。”   屋里阴凉,林宁宁担心他在屋里洗澡受凉,把他放外面盆里就说:“厂里下班了。”说完,就去倒热水。   小孩撤掉身上的衣服往地上一扔,就问:“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你妈妈是厂长,最后下班。”小孩的头发被周建业给他推成半寸,林宁宁直接从他脑袋上浇下去。   小孩朝脸上呼噜一把,朝身上搓几下就站起来,“好啊。”   “不行!”林宁宁攥住他,“不洗干净,回头我就跟你妈说你不听话。”   小孩哼一声,“告状精。”   “随便你怎么说。”林宁宁好奇,“知道什么是告状精吗?”   小孩当然知道,部队大院里的小伙伴告诉他的。   “不告诉你。”小孩由着林宁宁给他洗好,就想从盆里出来。   林宁宁连忙拿着大浴巾把他包起来,“大哥,衣服。”   林平安和林老汉一起出来。   “要不要我给他穿?”林老汉开口。   林宁宁道:“不用。”三两下给他擦干净,林平安把短裤短袖和凉鞋给小孩套上,小孩就挣扎着要下来。   “花露水。”林宁宁开口。   小孩皱眉:“宁宁,你好烦啊。”   “你爸烦不烦?”林宁宁笑着问。   周建业疼孩子但不惯孩子。周建业给小孩洗澡的时候,小孩不老实,周建业可不会跟他讲道理,甩手就是一巴掌。   小孩还不能嗷嗷哭,不然还得继续挨,直到他不哭。   次数多了,不论是周建业还是林和平给他洗澡,他都不敢闹,哪敢说烦啊。   小孩瞪一眼林宁宁就别过脸。   林宁宁给他涂好花露水,冲他伸出手,小孩朝他手上一巴掌,就往外跑。   “别慌。”林宁宁追上去。   小孩跑的越发快了。   到厂门口看到林和平,扯开嗓子就喊,“妈妈,宁宁打我。”   林和平弯腰抱起他,“那是你小舅。”   “宁宁小舅。”小孩转身指着朝他们走来的林宁宁,“大坏蛋。”   林宁宁扬起巴掌。小孩吓得嗷一声,紧紧抱住林和平的脖子。   林和平无语又想笑,“你俩多大了啊。”   “妈妈,我不大。”小孩直起腰说。   林宁宁朝他脸上拧一下,“刚刚要出去玩的时候,说自己长大了。这会儿又不大——”   “不许捏我。”小孩拍开他的手,“妈妈,我们走。”   小孩大了,又不如小时候老实,在林和平怀里乱动弹,林和平抱一会儿就觉得累。   放地上,林和平牵着他的手,“厂里没人,去哪儿?”   小孩抬手指着西边的青潭镇。   林宁宁道:“爹来了。”   “这么早就吃好饭了?”林和平不禁看一下太阳。   林宁宁想想他大哥给他爹倒水,他爹都没喝,“可能吧。”   “让平安做饭,我们转一圈就回来。”林和平打算的很好,小孩到清潭中学门口,看到好多小孩在水泥地上玩,跑过去就不愿意回家。   最后还是太饿太渴,才由着林和平抱他回去。   林和平到家,林老汉已经走了。   他一走,证明林和平猜错了,林老汉不是来看林周周的,是来看林安宁的。   林和平一边吃饭一边问:“你们跟爹说空调的事了没?”   买空调那天林和平让林平安买了两个。   一个放客厅,一个给她爹娘送去。但不能直接送去,否则她娘得呆住林平安骂一顿,毕竟空调对村里人来说很贵,也更费电。   林平安道:“跟爹说了。爹让按你和宝宝屋里。”   林和平很想每个房间都装上空调,可空调箱只能放外面,瞒不住人,人家一看到那么多空调,饶是理解,也会忍不住酸她。再说了,四周没有高建筑,晚上打开窗户睡觉,都不用开风扇,也没必要安装空调。   林和平问:“你没跟他解释?”   “我跟他说,等姚静休假,我带姚静回村住一天。”林平安道,“咱爹松口了,又要把空调装在我以前住的房里。”   林和平想想,“咱爹明天肯定还得来,就说咱家旱厕,姚静不习惯,吃顿饭就回市里。对了,姚静什么时候回来?”   “八月下旬。”林平安道。   林和平道:“那时候天就不热了,别告诉咱爹。过几天陈然过来,你和陈然给他装上。咱爹不会装,就算想移到你房里,他也不敢动。”担心他爹找人弄,又补一句,“装好了再告诉他开空调多少钱。”   林安宁不禁说:“那样咱娘得心疼的睡不着。”   “睡不着就不睡。”这么多年过去,林和平懒得再考虑她娘的自尊心,看向林平安,“娘要是不让爹用,就让她搬去你那边,或者让她回娘家。”   林平安见状,顿时知道林和平很不耐烦。   而林和平为了证明自己不知道,翌日下午就带着孩子去部队。   部队家属院的小孩多,林和平知道他出不去,也不跟着他,小孩顿时跟脱了缰的小马似的,玩到天黑才回来。   林和平看到两个小时前白白净净的小孩变成泥孩子,不禁皱眉,“你还知道回家啊?” 第121章 平安结婚   小孩扶着门框, 歪着小脑袋说:“我怎么不知道回家啊。”   “这么晚了不回来,我还以为你玩忘了。”林和平道。   小孩摇了摇头,“我不会忘的。妈妈, 我饿啦。”说着, 朝林和平跑去。   周建业伸手拦住。   林周周被迫停下来, 转向他爸爸, 干嘛拦我啊。   “洗脸, 洗澡。”周建业提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小孩被提溜惯了,另一手抓住周建业的手腕,荡起秋千。   林和平见他这样是想生气又觉得好笑,“周周别玩了, 快点洗, 我盛饭。”   “妈妈, 我可以先吃饭吗?”   小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然而,没等林和平开口, 周建业就说:“不行!和平,热水。”   “爸爸, 用凉水吧。”小孩双脚沾地就仰头看着周建业, 一副我都可以的模样。   周建业给他一记爆栗, “想得美!”随即把儿子剥个精光扔水盆里。   小孩见事已如此, 往盆里一趴, “爸爸, 看我游泳。”   “起来。”周建业一手攥住他的胳膊,一手拿毛巾给他擦脸。   小孩平均一天洗两次澡, 身上除了汗没别的。周建业把他身上黏糊糊的汗渍洗掉,就把他抱出来。   林和平端着菜出来,看到小孩光溜溜坐在板凳上, “怎么不给他穿衣服?”   周建业道:“吃好就睡觉——”   “不行。”小孩忙打断周建业的话,“爸爸,我跟小豆子说好了,吃好饭再去——”   周建业朝他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哪也不去!”   “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小孩大声说。   周建业道:“我替你告诉豆子,你得睡觉,就不是说话不算话。”   小孩学着他爸生气的样子,筷子往桌上一拍,“我的事,我自己去!”   “厉害了,敢跟你老子拍桌子瞪眼睛?”周建业放下筷子。小孩跐溜窜到林和平怀里。   林和平摸摸小孩身上,有点凉,“他的衣服拿过来。”抬头看一眼风扇。“风关小一点。”   周建业家的电扇有五个档,最大的是五。衣服扔给小孩,周建业就把风扇调成四档。   可小孩一穿上衣服,吃到热乎乎的饭,片刻就热出一身汗。   小孩抹掉一把额上的汗,大眼睛打量一番爹妈,试探着问:“我不去找小豆子,是不是就不用洗澡啦?”   “是的。”林和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小豆子比你大半岁,我们喊小豆子,你应该喊豆子哥哥。”   林和平跟周建业养孩子仔细,自打林周周可以吃饭,每天鸡鱼肉蛋水果蔬菜就没断过。   此时的鸡多是家养的,鱼多是野生的,营养价值高,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爹妈基因好,以至于小孩明明未满三周岁,却跟四周岁的孩子一样高。   小豆子比林周周矮一点,林周周听到他妈妈的话使劲摇头,“他是弟弟。”   “那你也不可以喊他小豆子。”林和平道。   林周周瞥一眼他妈,抓起勺子吃饭。   林和平气笑了,“什么意思?懒得搭理我啊。”   小孩挖一口鸡丁肉拌饭塞嘴里。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收拾他不?   周建业微微摇头,“小豆子不介意,他爱喊什么喊什么。”   “小豆子都是喊我周周哥哥。”小孩大声说。   林和平忙问:“你让人家喊你哥哥?”   “小豆子要喊的。”小孩潜在意思,我没有逼他。   林和平张了张口,“除了小豆子,还有谁喊你哥哥?”   经常跟林周周玩的有五六个,就数他最小。因比他还小的孩子,说话不如他利索,大点的孩子不乐意跟他们玩儿,孩子的父母也不放心。   小孩想了想,“还有欢欢。”   “欢欢是谁?”林和平问周建业。   周建业道:“一个团长的闺女,前些天刚搬过来,比他大一岁。”瞥一眼小孩,“跟他高矮差不多。”   林和平跟家属院的人不熟,而带孩子的多是家庭主妇,林和平这个职业女性不知该跟人聊什么,所以多是周建业带他出去,林和平做家务。   林和平是真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林周周就收了两个小弟,还是比他大的小弟。林和平忍不住揪住小孩的耳朵,“林周周,要不要妈妈夸夸你?”   小孩拨开林和平的手,仰头说:“谢谢妈妈。”随即就埋头吃饭。   林和平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周建业给她夹一个虾,“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   “爸爸,我也要。”小孩指着水煮大虾。   周建业剥开一个,沾一点点酱汁,塞他嘴里。   小孩吧唧吧唧,不如鸡丁好吃,“再给我一个。”   “吃慢点。”周建业道,“八点多了,你吃再快也不能出去。因为小豆子家睡觉了。”   小孩扭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吃饭的动作慢下来。   周建业夹一点青菜。   小孩慌忙捂住自己的碗,“不要。”   青菜寡淡无味,小孩很不喜欢。但他也不爱吃水果,渴了就喝水,以至于时常便秘。   周建业问:“屁股不疼了?”   “明天再吃。”小孩歪着脑袋说。   周建业想到冰箱里有葡萄,“行,明天吃。”   小孩逃过一劫,心情大好,饭后没能出去也没闹。看到林和平洗一碟葡萄,就要分葡萄。   周建业皱眉,“放桌上,谁想吃谁自己拿,分什么分。”   “我要分。”小孩说着塞给他一个。   林和平道:“还没发现吗?你我的要么小要么是青的,只有他的又大又红。”   周建业看了看手里的葡萄,又看看儿子盘子里的,还真是的,“林周周——”   “还没分完。”小孩嘴上这样说,起身跑到他爸对面。   周建业顿时想揍他,“你怎么越大越气人?”   “才没有。”小孩说着,往嘴里塞个大葡萄。   周建业捏住他的脸颊。小孩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没料到他爸竟然这时候偷袭他。反应过来,就想挠他。   周建业松手,小孩吐掉葡萄皮,很是得意的说,“怕了吧。”   “我好怕。”周建业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不等小孩咧嘴笑,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   小孩吓得僵住,伸手小手准备抵挡,就看到他爸往厨房去。   小孩立即移到林和平身边,盯着厨房小声问,“妈妈,爸爸干什么去?”   “洗澡。”林和平道,“今晚自己睡?”   小孩起身就朝主卧跑。   林和平无奈地笑笑,拿着毛巾和水杯进去,“漱漱口再上床。”   “可以和爸爸妈妈睡吗?”小孩不放心。   林和平道:“可以。”想说等他上学前班就得自己睡,话到嘴边担心小孩因此讨厌上学,又把话咽回去。   娘俩在部队待两天,回去王氏就问林和平,林平安和**买的空调,是不是林和平出的钱。   当然是林和平出的,以免王氏说漏嘴,林和平没承认,就说林平安出大头。   姚静是医生,林平安是大学老师,还是在省会城市,工资很高,王氏纵然不信,可她没有怀疑的理由,毕竟,林平安和林安宁能有今天,多亏了周建业和林和平,没道理给父母买个空调,还要林和平出吧。   孙氏也是这么想的,逢人就夸林平安和林安宁懂事。   村里人听得次数多了,就连杨槐花的丈夫都忍不住跟杨槐花夸他俩孝顺。   杨槐花替林和平感到不值,就告诉她丈夫,林平安和林安宁的钱是留着结婚和养孩子的,林和平不可能让他们花钱,因为就连他俩的房子都是林和平买的。   从来都是父母给儿子买房,姐姐帮着弟弟娶妻,还从未有过给姑娘家买房的。更别说姐姐给妹妹买房。   杨槐花的丈夫因此再也不说俩人孝顺,小年那天看到周建业又来给孙氏和林老汉送节礼,听到他家西边的人夸周建业,就没忍住把房子的事告诉邻居,主意赞周建业仁义。   三毛家买房的时候,不少人嘀咕林和平的工资很高,怎么不买两套。   此事一出来,纳闷的人顿时明白,原来钱都给他俩买房了。此后再听到孙氏夸林平安和林安宁孝顺,知道真相的就觉得她可笑。   村里人都不想给林和平添麻烦,以至于直到孙氏走到了生命尽头,都不知道林安宁和林平安的房子是林和平买的,更不知道很多家用电器都是林和平出的钱。   不过,这么一说就远了。   林平安的婚事定在腊月二十八。担心回去太早,会跟他娘吵起来,毕竟林和平给林平安准备的聘礼极多。   青州市最好的酒十箱,烟十条。又找镇上杀猪宰羊的人订一头肥猪和一只肥羊,还有四箱喜糖。这些东西足够在市里娶两次媳妇,过早拉回去,孙氏一定会骂林平安。所以腊月二十六下午,林平安才让林丰收帮忙把东西拉回去。   此时,周建业他们也抵达首都。   周父看到照片里的大孙子变成真人,抱到手里就不舍得松开。   小孩前半夜躺在舅舅怀里,后半夜躺在爸爸怀里,以至于三个大人累得睁不开眼,小孩精神极好,跪在他爷爷腿上,好奇地问:“你就是爷爷吗?”   周父道:“我是爷爷。宝宝不记得我了?”   “怎么跟那个爷爷不一样?”小孩盯着他的白发,“爷爷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   周父正想解释,人老了,头发都会变成白色的。   一个劲打哈欠的林宁宁开口道:“染的。时髦吧。”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时髦。妈妈,我也要。”   林和平又累又困又饿,心情烦躁,瞪他一眼,“什么都要?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可以上天?”小孩惊得睁大眼。 第122章 无法无天   林和平噎住。   林宁宁笑出声, “可以的。好好上学,好好吃饭,考上军校, 你开着飞机想上哪儿上哪儿。”   小孩连忙转向他小舅, “我可以见到玉皇大帝和猴哥吗?”   “不可以。”周林林忍不住说, “他们是神仙。”   小孩好生失望。   林宁宁道:“可以的。”   周林林使劲摇头, “不可以。我爸爸说, 世上没神仙。”   林宁宁不禁看向周建军。   周建军不知林宁宁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地找他爸。   周父一直觉得孙女很懂事,被儿子儿媳教的极好,可跟天真烂漫的林周周一比, 堪堪六七岁的周林林竟然显得很老成。   周父笑着说:“你爸爸是担心你长大后, 开着飞机到月球找嫦娥, 再也不回来。”   周建军不禁皱眉,“爸——”   周林林误以为爷爷说对了, “爸爸,我不会离开你和妈妈的。”不待周建军说话, “所以天上真有神仙?”说着, 就看林宁宁。   林宁宁郑重的点头, “当然。不过你想见神仙, 只能好好读书, 开着宇宙飞船过去。像什么死后能见到神仙才是骗人的。”   “我能见到织女吗?”周林林问。   林宁宁道:“当然可以。织女就住在织女星, 只有飞船才能到那儿。”   周林林想了想,“我们老师怎么也说天上没有神仙啊?”   “你们老师不懂。”林宁宁一本正经道, “只有研究生博士才懂。你们老师多是中专生和大专生。”说着,指着自己,“比如我这样的研究生。我就是研究飞船的。”   周林林张大嘴, “好厉害啊!你不是当兵的吗?”   “宁宁不是!”林周周突然开口道,“我爸爸是当兵的。”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地转向小孩。   小孩被看得不禁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说错了,仔细想想,他没错,“宁宁就不是!”大声说。   周建业道:“宁宁是你叫的吗?”   小孩顿时明白了,“小舅!爸爸,小舅不是。”   “不是。过来,爷爷累了,让爷爷歇会儿。”周建业伸手。   小孩跑过去,“爸爸,我要开飞机帮猴哥打妖怪。”   “妖怪都被猴哥打跑了。”周林林又忍不住说。   小孩瞥一眼他堂姐,就转向他爸爸,等着周建业回答。   一屋子大人被小孩的眼神搞蒙了,他什么意思啊。   周建业笑着说:“周周想跟猴哥一起去西天取经。”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   周林林皱眉,“可是经书已经取到了啊。”   小孩一听这话顿时想哭,“爸爸……”   周建业道:“你可以找猴哥玩儿,顺便跟他比比是你的飞机快,还是猴哥飞的快。”   小姑娘又忍不住说:“不用比,猴哥啊,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   周建业顿时觉得心累,不禁看向他大哥。   以前林和平在电话里没少嫌林周周皮,而小孩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老实过,周建军也觉得他大侄子有成为熊孩子的潜质。可比起熊孩子,周建军不得不承认,较真的女儿更让人头疼。   周建军冲闺女招招手,“林林,猴哥的跟斗虽快,可他没法一直翻跟斗,因为他会累。但宇宙飞船可以一直飞。比一两天,弟弟比不过,要是比一个月,他比不过弟弟。”   周林林似懂非懂,不禁看一眼林周周。   林周周哼一声,就扭头给她个后脑勺。   小姑娘不禁问:“弟弟怎么了?爸爸。”   周建军道:“弟弟觉得你不懂装懂,不想跟你说话。”   小姑娘顿时有些难过,“可是爸爸说的,世上没有神仙啊。”   段芬芳把孩子拉到怀里,“爷爷刚才说了,爸爸妈妈怕你飞走。妈妈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骗你。但今天的事不可以往外说。”   “为什么?”周林林不懂。   段芬芳认真说:“因为无知的人会认为,她知道的那一点东西就是正确的,别人所说的是错误的。其实她懂得不过是皮毛。”   “就像我刚刚那样吗?”周林林问。   段芬芳点头,“我们说了那么多,其实也不过皮毛。”说着,看到桌上有一颗糖果,“如果地球是这颗糖,那么宇宙就是整个首都,甚至国家。”   周林林惊得张大嘴。   段芬芳把糖果放桌上,“我们最伟大的科学家懂得的也不过桌面这么大点地儿。”   周林林合上嘴巴,就忍不住说:“怪不得宁宁叔叔说,我们老师不懂。”   “你们老师不是不懂,而是不知道。”林宁宁不待她开口,“想不想成为一个无所不知的人?”   周林林使劲点了点头。   林宁宁道:“以后多听少说,别跟人争论,偷偷把对的记下来。这么简单的事,我想你一定能做到。”   “我能!”小姑娘使劲点点头。   然而,没过几年小姑娘就知道她被骗了。可直到多年后,开着战斗机翱翔于天空时,才明白林宁宁为何要顺着林周周的话说,天上有神仙。   那是林周周也不是现在的小屁孩,听到她的话就忍不住开口,“宁宁——”   “叫我什么?”林宁宁问。   小孩瘪瘪嘴,“小舅,我也能。”   “周周跟你姐姐一样聪明,我相信你能。”林宁宁道。   小孩道:“我比她聪明。”指着周林林。   周林林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段芬芳先说:“弟弟三岁,林林六岁半。”   小姑娘顿时明白,比小弟弟大一倍,跟小弟弟比胜之不武。   保姆趁机说:“建业,饭好了,吃饭吧。”   小孩跳下去就朝餐厅跑。   周建业连忙跟上,“你给我慢点!”   “我饿啦。”小孩撸起袖子,“爸爸,快倒水,我要洗手。”   周建军闻言,有些意外,“他这么小就知道吃饭要洗手?”   林宁宁起身道:“他也不想知道,我姐夫揍的。”   魏芝兰忍不住皱眉,“建业,宝宝这么小——”   “妈,这是我亲儿子。”周建业打断她的话。   魏芝兰噎住。   周父笑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咱们养孩子是放养,现在都是谁精养。没点规矩,这小子得无法无天。”   魏芝兰被说服了,依然忍不住嘀咕,“大了再教也不迟。”   周建军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说:“妈,大了就迟了。再说了,你以前可没少说三岁看老。”   “行行,你们都懂,只有我不懂行了吧。”魏芝兰瞪一眼周建军,就往楼上去。   周林林不禁推一下段芬芳,“妈妈,奶奶生气了。”   “奶奶去看看叔叔婶婶的床铺好了没。”在一起生活多年,段芬芳很了解她婆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家里没小孩,突然来个小不点,而且小不点懂得跟她一样多,周林林想跟小不点玩儿。   看到小不点在吃饭,周林林犹豫片刻,跟上她奶奶。   小不点听到砰砰的楼梯上,抬头看一眼,小声说:“爸爸,我不喜欢那个姐姐。”   周建业顺嘴问:“为什么?”   小孩摇了摇头。   周建业道:“你这是懒得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孩叹了口气,“不想说!”   看到他顶着包子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林宁宁口中的汤险些喷出来,“那个姐姐是因为太喜欢周周,又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才总是接话。”   小孩看向他,“喜欢我?”   “当然。”林宁宁道,“不信等一下让姐姐领你出去玩儿,她肯定愿意。”   小孩在车里呆一天,憋得很难受。要不是因为饿,早跑出去了。   听到林宁宁的话,小孩吃饱就喊周林林出去。   周建军担心皮小子不懂事,跟到外面就发现自己很多余。   小孩自来熟,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跟他打招呼他都敢应。   人家叫他去家里,他甩开周林林就过去。   小孩跑不出去,周建军叮嘱女儿几句就回家。   周父见状,不禁问:“怎么回来了?”   “不需要我盯着。”周建军很是无奈地说。   魏芝兰道:“周周那么小,万一调皮捣蛋——”   “妈,他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就算跟人家打架,谁又会跟他计较。”周建军打断她的话,“再说了,在别人家里打别人,谁会由着他打。”   魏芝兰想想也是。   周父道:“你妈关心则乱。”转向老伴儿,“他们这次能过半个月,你要是太护着他,回头和平跟建业就没法管教了。”   魏芝兰道:“我只是想到孩子难得来一趟,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好了。”   周父道:“正是因为你这么想,建业才敢不声不响离婚,又不声不响结婚。”   “说得好像他那个样,是我一个人惯的。”魏芝兰瞪他一眼,就问周建军,“周周在哪儿?”   周建军道:“隔壁梁叔叔家。”   魏芝兰到隔壁就看到他大孙子站在梁老跟前,就用眼神询问梁夫人,什么情况。   梁夫人小声说:“在跟老梁聊天。”说着瞥一眼小孩,“老梁问他哪家的孩子,想也没想就说,周家的。问他爸是谁,直接说爸爸周建业,妈妈林和平。这孩子是怎么教的?胆子这么大。”   魏芝兰放心下来,笑着说:“建业打的。”   “什么?”梁夫人没听清。   魏芝兰道:“在他妈厂里练的。”   “你那个儿媳妇,是挺有本事的。”周建业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离过婚也能娶个才貌双全的大学生。他却娶个二婚女人。消息一出来,大院里上至老人,下至小孩无不好奇。   不好直接问他父母,大伙儿就问周建军。   梁夫人就跟段芬芳聊过林和平以及林家,“听我们家陈姐说,她弟弟也来了?”   “他课业忙,只有寒暑假有点空,过来玩玩。”魏芝兰道。   梁夫人问:“不是跟淼淼一样?”   “不是。”魏芝兰微微摇头,“在国防科技大学。”   这个大院里住的都是军人军属,国防科技大在这些人眼中比全国最高学府还要神圣。   梁夫人的眼皮动了动,试探着问:“那孩子今年多大?”   “不是二十五就是二十四,跟淼淼差不多。”魏芝兰说出来,意识到不对,她问这个干什么,不禁转向梁夫人。   梁夫人发现被看穿,浑然不觉得尴尬,“可以找对象了。” 第123章 不婚主义   魏芝兰猜到她会这么说, 可这事她做不了主,也不敢替儿媳妇做主。并非怕林和平生气,而是怕她儿子戳她心窝子。   “是可以找对象了, 不过看宁宁的意思没这个想法。”魏芝兰道。   梁夫人问:“不是你儿媳妇的意思吧?”   魏芝兰胡诌的, 哪知道谁的意思,“不是。宁宁那么大, 和平想管也管不了。”   “那就好, 回去你再问问。”梁夫人说着一顿, 何必回去, 现在便可, 朝她爱人那边喊, “周周,你小舅最喜欢谁啊?”   小孩转过身问:“宁宁?”   梁夫人笑着点头, “对。”   “宁宁最喜欢周周。”小孩不假思索道。   梁夫人下意识想问周周是谁, 一想到她刚刚说的话,哭笑不得,“除了周周呢?”   “爸爸妈妈。”小孩快速回答。   梁夫人道:“没了?”   小孩仔细想想, “还有呦呦。”   “呦呦是谁?”梁夫人转向魏芝兰。   魏芝兰道:“周周小姨的女儿, 刚满百天。”不待她开口,“你问他没用, 这事和平都不知道。”又怕她不死心,“回去我就帮你问问。”   到家林和平和周建业还在睡, 因坐车太累,晚上十点多,林周周跟着爷爷奶奶睡着了,他们才醒。   腊月天冷,忙碌了一年的人突然闲下来, 身体疲乏,林和平和周建业不想出去,翌日早饭后,就让林宁宁带着林周周在大院里玩儿。   周林林跟着出去,屋里瞬间只剩六个大人。   魏芝兰便把梁夫人说的事告诉林和平。然而,没容林和平表态,周建业就开口道:“妈,宁宁三十岁之前不考虑这事。”   “为什么?”魏芝兰不懂,“咱们跟梁家这么近,你梁家伯母介绍的姑娘差不了。”   周建业微微点头,“这点我相信。她现在之所以给宁宁介绍对象,三分在宁宁,七分是因为他姐夫是我。宁宁三十岁以后再找对象,这个比例就可以反过来了。”   “也没多大区别。”魏芝兰问,“你还担心女方家欺负宁宁?”   周建业心说,女方家不欺负,他们家亲戚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了,凭宁宁的模样哪需要相亲。”   魏芝兰想想林宁宁的长相,不亚于那些当红奶油小生,“可我怎么说啊。”   林和平接道:“您就说宁宁准备读博,近几年都不打算找对象。”   周建业道:“对,一定要说不想找对象。”   “你们还怕她让宁宁先定下来,过几年再结婚?”魏芝兰说着,摇头笑了笑。   下午到隔壁梁家,魏芝兰笑不出来,因梁夫人真有这个意思。一听林宁宁都不想谈恋爱,还一脸的可惜。   魏芝兰不敢在她家待下去,端是怕一秃噜嘴,把实话秃噜出来。   刚一进院就发现屋里异常热闹。   到堂屋门口,魏芝兰险些以为走错了。   一屋子大孩子小孩子。   小孩子最大的没超过十岁,有男有女。大孩子全是女的,刚好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   看到那些年轻姑娘一边哄弟弟妹妹或侄子侄女,一边跟林宁宁搭话,魏芝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见丈夫和儿子儿媳妇,魏芝兰就移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端茶倒水的保姆身边,压低声音问:“小贺,什么情况?”   保姆小贺道:“说是来找周周和林林玩的,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来找宁宁的。”   魏芝兰朝客厅看一眼,“大院里的那些年轻姑娘都来了?”   “除了还没放假的,差不多。”   魏芝兰张了张口,又瞥一眼坐在一堆小孩中间的林宁宁,鼻梁高挺,皮肤雪白,还有一双桃花眼,当得起一句肤白貌美,风流多情。   可事实上从她回来到现在,林宁宁就没主动跟女生搭过话,一直在逗林周周。   魏芝兰问:“和平跟建业呢?”   “他们在书房。周老师和段老师出去了。”小贺想想,“屋里人太多,我没听清楚,好像是去买牛羊肉,晚上吃火锅。”   魏芝兰小声说:“你仔细盯着,我上楼看看。”   推开书房的门,魏芝兰吓一跳。   因三人同时看向她,魏芝兰不由地停下,“怎么了?”   林和平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宁宁让我们下去,帮他把那些姑娘赶出去。”   “那些姑娘真是冲他来的?”魏芝兰问。   周父笑道:“那还有假。建业常年不在家,建军和小段都能当她们的爸妈了,林林又太小,不是来找宁宁,总不能是你我吧。”   魏芝兰朝楼下客厅的方向看一眼,“可是也太多了吧。”   “这才几个。”周父道。   魏芝兰不敢置信,“七八个还不多?”   周父冲林和平抬一下下巴,“问和平多不多。”   林和平笑着说:“不多。宁宁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三天两头有人去找他,每次都有两三个女生,而且每次都不一样。”   “那你们躲到楼上干什么?”魏芝兰又问。   周父道:“姑娘不多,孩子多。十来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你不觉得脑壳痛?”   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姑娘,魏芝兰只顾震惊了。   想到有几个女孩子挺漂亮的,魏芝兰忍不住问林和平,“宁宁喜欢什么样的?”   周建业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皱眉,他妈怎么还没死心,“想知道?您老自己问宁宁。和平又不是宁宁肚子里的蛔虫。”   魏芝兰瞪一眼儿子,就往楼下去。   林和平不禁问:“妈真去了?”   周父道:“不会的。就算要问,也得等人走了。”   冬天日短,三人又在楼上躲半小时,楼下就安静下来。   段芬芳和林和平帮保姆切菜切肉,准备火锅食材,让周建业领着俩孩子去院里踢毽子,魏芝兰扯住林宁宁的衣裳,“宁宁,二十几了?”   林宁宁苦笑,“你怎么也跟我姐厂里的那些婶子大娘一样啊。”   魏芝兰见他这样,也忍不住笑了,“她们也要给你介绍对象?”   那些人哪敢给林宁宁这个研究生介绍对象,她们是问林宁宁有没有谈对象。   林宁宁道:“我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那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先帮你留意着,等你想找的时候,再让你们见见。”魏芝兰道。   林宁宁不禁挠头。   周建军见状,道:“妈,就别为难宁宁了。”   “这怎么是为难。”魏芝兰不高兴了,“我这边又没有合适人选,这么说也不是诓宁宁。先说说怎么了?”   林宁宁一听不是这边说出来,那边立即给他介绍,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只谈恋爱,不是太丑,事太多,都行。”   “这话什么意思?”魏芝兰没听懂。   林宁宁实话实说,“我没打算结婚。”   “你说什么?”   林和平从厨房出来。   林宁宁回头一看他姐面色不渝,霍然起身,“姐夫,姐夫——”   “怎么了?”周建业推开门。   林宁宁慌忙跑到周建业身后,“我姐要打我。”   “出什么事了?”周建业看一眼林和平,就转向父母,发现父母和兄长都愣住,余光看到段芬芳也从厨房出来,“大嫂,他,他们怎么了?”   林和平指着林宁宁,“让他自己说!”   “让我自己说也是我不想结婚。”林宁宁大声道。   周建业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不想结就不结。”转向魏芝兰,“妈,此事到此为止。”   魏芝兰道:“你没听懂。我要是没理解错,宁宁的意思以后都不结婚。”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看向林和平,见她一副“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了吧”的样子,就转向林宁宁。   林宁宁不由得后退一步,“姐夫,你可是我最最尊敬的人。”   “以为我要揍你?”周建业嗤一声,“我吃饱了撑的。”   林宁宁讶异,“不是?”   周建业白了他一眼,朝屋里走去,“进来!”   林宁宁下意识想关门,看到他大外甥和周琳琅在丢沙包,又把门打开,方便看孩子,也方便他跑路。   周建业转身指着对面,“坐下!”   林宁宁搬个小马扎坐下。   林和平在周建业身边坐下,段芬芳移到周建军身旁,瞬间呈三堂会审状。   林宁宁头皮发麻,“这么点事,你们有必要,有必要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吗。”   “这么点事?”林和平气笑了,“你知道不婚意味着什么?”   林宁宁下意识问:“意味着什么?”   林和平呼吸一窒,就要揍他。   周建业拦住她,“我来跟他说。意味着亲戚邻居怀疑你的身体有问题,意味着朋友怀疑你精神有问题,意味着同事怀疑你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即便我和你姐能理解,三十岁以前没人会催你,三十岁以后,你的领导也会帮你张罗。这种情况会一直延续到你六十岁。”   “六十岁?”林宁宁道,“开什么玩笑。”   周建业道:“我没开玩笑。不信问大哥。”   周建军点头,“我们学校有个老教师,丧偶,无儿无女,三天两头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有的是真仰慕他的才学,有的是惦记他的财产。对了,他还没你长得好,也就一米七左右。”   林宁宁张了张口,“我,我有对象呢?”   “哪家姑娘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几十年,而且还没孩子。”周建业道,“你告诉我,我们以后都不再提这事。”   林宁宁的课业真忙,真没空找对象。虽说他喜欢孩子,但也仅限聪明懂事的孩子,相处起来不累,还不需要他养。   让他结婚生子,哪怕孩子比林周周乖巧,林宁宁也没空照顾。   林宁宁认真想想,道:“我的工作你们多少知道点,忙起来两三年——”   “我们知道。”周建业打断他的话,“不能天天从早忙到晚吧。吃饭的时候,你同事要是聊起孩子,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子,你打算怎么回答?”   林宁宁道:“我要是能回答出来,你们能答应我以后不再提这事吗?” 第124章 终生不娶   周建业想一想, 道:“可以。前提得让我满意。”   “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林宁宁道。   周建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确定?”   林宁宁总觉得他敢点头,他姐夫就敢绑着他去相亲, “姐夫, 你这是威胁,□□的威胁。”   “威胁你怎么了?”周建业又问。   林宁宁不能, 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林和平很不耐烦, “说还是不说?”   “说说, 我说还不行吗。”林宁宁朝外看一眼, “我同事要是问起来, 我就说周周是我儿子, 孩子他妈——”不禁看一眼林和平,“就说, 就说难产走了。我跟她发誓, 终生不娶。你们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周建业道:“不怎么样。”   “可我觉得挺好啊。”林宁宁道,“宝宝正好姓林,我叫林宁宁, 他叫林周周, 一听就像父子。”   周建业很不客气地说:“再听也不像。”   “那我不管。反正我说了。”林宁宁不待他姐夫开口,“你觉得不行, 是怕我跟你抢周周,根本不是真心为我着想。我宣布, 以后你们都不准再提这事。”扫一眼周建军他们,“我姐夫刚才说的时候,你们可都没意见。”   周建军想笑,“你是建业的小舅子,你的事是你姐夫和你姐夫事, 我可管不着。”   “这话我爱听。”林宁宁说着站起来。   林和平下意识问:“又想干嘛?”   “我跟周周玩儿去。”转身出了客厅,几人就听到他说,“周周,毽子呢?小舅教你踢毽子。”   几人面面相觑。   林和平猛地站起来。   “哪儿去?”周建业把她拽到身边,见她的双目死死盯着外面,“难得还能单纯几年,就让他玩吧。”   林和平道:“他要是一直这样呢?”   “不可能!岁月会催着他长大。”周建业心说,一直这样到老也未尝不可。可这话一旦说出来,林和平的满腔怒火一准对准他。   林和平不太明白,“岁月?”   “同学都有了孩子,逢年过节人家都跟老婆孩子团聚,他只能去我们家,你说他急不急?”周建业问。   林和平摇了摇头。   “不着急?”段芬芳问。   林和平点头,“除非我把他赶出去。”   周建业道:“可惜你舍不得。”   林和平不想承认,可她确实舍不得逼林宁宁。想着这点,林和平不禁朝外面看一眼,“林宁宁说起婚姻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不会是觉得有我们吧?”   周父开口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魏芝兰忍不住问:“这可怎么办?”   周父接道:“不婚就不婚,有什么不好办的。”   魏芝兰不禁瞪他一眼,“不是你弟弟,你当然会这么说。”   周父气结,“你这个老太婆,说话怎么不讲道理啊。”   “我怎么不讲理?你倒是说说看。”魏芝兰瞪着眼睛问他。   林和平莫名想笑,可她又觉得此时笑不厚道,就给周建业一手肘。   周建业开口道:“妈,容爸说完。”   “你说!”魏芝兰指着老伴儿。   周父哼一声,“我不跟你说。”转向小儿媳妇,“和平,人这一辈子不一定非得结婚。难得宁宁志向远大,不愿被俗物束缚,你应当支持。不过,前提是他真不想结婚,而不是因为某些人不想。”   林和平试探着问,“那个某些人是指我娘?”   “不一定。我就是打个比方。”周父道。   林和平想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不禁看一眼林宁宁,“过年可以去我们那儿,可他要是不结婚,平时节假日去哪儿啊。”   周建业道:“像他工作那么忙,节假日都不够他睡觉的。”   林和平不禁转向他。   周建业问道:“我说的不对?”   非常对!   早两年林周周太小,离不开人,林和平一边盯着他一边工作,每到星期天,不论是在部队家属院,还是在自己家,林和平都不想起床。   林宁宁的工作远比带孩子累,林和平也没因此放过他。   一九九四年的夏天,三毛如愿考上国防科技大学,八月底,跟林宁宁一起去学校的前一天,林和平就偷偷跟三毛说,到学校提醒林宁宁找对象。   三毛也觉得他小宁爷不小了,可以谈恋爱,登上前往学校的火车,三毛就问林宁宁怎么不找对象。   林宁宁名曰学校女生太少。   三毛立即提议去别的学校看看。   林宁宁一想老老实实学习的大学生都忙,要是找个品学兼优的,不但没空缠着他,也不枉在这边呆那么多年,以至于到学校把三毛安顿好,就带着他熟悉周围环境,其实是瞅瞅哪个学校的女生漂亮,且认真学习。   与此同时,林和平把林周周送去部队学前班。   因只有一个学前班,且从三岁到五周岁,所以班里有四十来个孩子。   林周周一听要离开爸爸妈妈,不大乐意去,林和平哄他,先去学校看看,不想去再回来。   小孩噘着嘴到学校门口,一看到全是小孩,他的好朋友小豆子和欢欢也在,从林和平身上滑下来,就冲他挥手,“妈妈,你走吧。”   “不回去?”林和平故意问。   小孩使劲摇头,“我要跟小豆子和欢欢玩儿。”   林和平抓住他的小胳膊,“可以玩,但也得听老师的话。不听话下午就不送你来了。”   “听话,听话。”小孩说着就要掰她的手。   林和平道:“我还没说完。会自己脱裤子尿尿吗?”   小孩使劲点头,“我长大啦。”   林和平心说,你是嘴巴长大了。   “妈妈要去上班,爸爸中午来接你。可能比较晚,你要是不想等爸爸,就去小豆子或欢欢家里。我跟爸爸说过了。”   小孩皱眉,“妈妈,我长大啦。”   “行,你长大懂事了。”林和平道,“中午去食堂吃饭。”   小孩拍拍小书包,“我有好吃的。”看到小伙伴们朝他跑来,小孩使劲掰林和平的手,“妈妈,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喜欢你了。”   “小样儿。”林和平朝他脸上拧一下,就去找老师,提醒老师林周周看起来很高,其实还未满三周岁。   部队的学前班就是帮双职工军人看孩子,小孩乐意玩,玩上一天都没关系。   老师以为林和平担心小孩坐不住,就告诉她没事的,他们会以孩子为主。   林和平见老师不以为意,也没再说什么,免得人家以为她质疑人家的工作能力。   三天后,林和平再来送林周周,刚准备走就被老师叫住。   林和平明知故问,“怎么了?”   “林厂长,你们家周周的精力怎么那么好?”老师纳了闷了,“其他孩子玩一个小时,就让我们讲故事。林周周能从早上闹腾到中午。我们讲故事的时候,他拿着奥特曼绕着我们打圈转,引得一部分孩子跟着一起闹,一部分孩子又嚷嚷着听故事。我让他坐下,说我比爸爸妈妈还厉害,不喜欢我。他这么一说,跟他玩的好的孩子也跟着嚷嚷。校长险些以为我不会教孩子。”   林和平心说,你确实不怎么会,“我跟你说过,他才三岁。你们应该哄着他老实会儿。比如听完故事妈妈就来了,或者听完故事陪他一起玩儿。你吓唬他,他敢跟你拍桌子瞪眼。”   “他不是才三岁吗?”老师问。   林和平道:“他去过青州市,去过长城,逛过故宫,还是在食品厂长大的。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老师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首都,闻言稍微能理解一点,“那我今天要是哄着他,还有用吗?”   “他的小书包里有蛋糕和热水。等他玩一个小时,你提醒他尿尿,然后问他饿不饿。他一吃东西就安静下来了。你趁着他吃东西的时候讲故事。他听进去就不闹了。”林和平说是这样说,但她并不放心,因为老师训过林周周,林周周不一定会听她的。   到厂里处理完事情,林和平就开着侉子去学校。   到学校门口正好放学。   小孩出不去,老师也没再校门口等着家长来接。   校门敞开,一群小不点手拉着手就往外跑。   林和平慌忙抓住玩疯了的小孩,“干嘛去?”   “妈妈?”林周周停下来,就松开小伙伴儿,“我妈妈来了,你们走吧。”   林和平抱起他,“今天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我是最听话的小朋友。”小孩大声说。   林和平嗤一声,“是吗?我去问问老师。”   小孩从不觉得他有错,挥挥小手,“去吧,去吧。”   林和平抱着他到院里,正好碰到老师。没容林和平开口,老师就喜笑颜开,“林厂长,你的那个主意真好。不过,你们家周周的蛋糕也被别的小朋友吃完了。”   “两块蛋糕,还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林和平瞥一眼小孩,“没想到林周周小朋友真懂事了。”   小孩奶声奶气道:“我长大了啊。”   “妈妈这次知道了。鉴于周周这么懂事,妈妈给你炖鸡翅。想吃吗?”林和平问。   小孩想想,“我不想吃鸡翅,我想吃肯德基。”   “什么鸡?”老师好奇。   林和平道:“一种快餐,店名叫肯德基。”   “妈妈,我们去吃吗?”小孩歪着脑袋问。   林和平道:“不去,这边没有卖的。”   “可以去爷爷家啊。”小孩说的特简单。   可他还太小,坐飞机难受,坐火车受罪,他爷爷奶奶心疼他,年初走的时候,就跟林和平说,明年再回去。   林和平仗着小孩忘得快,满口答应下来,“好,但得到下雪的时候。那时候爸爸妈妈放假,才有空带你去。”   小孩瘪瘪嘴,“我要吃鸡丁炒饭?”   “你不要吃肯德基,什么都行。”林和平冲老师挥挥手,把他放侉子上,“其实妈妈也会做。”   小孩猛地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道:“下午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妈妈去买面粉,晚上给你做。”   小孩使劲点头,伸出两个手指,“我要吃这么多。”   “行。”下午林和平把他送去学校,就和面蒸馒头,然后收拾鸡胸肉和鸡翅。   五点半,小孩背着小书包回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扔下书包就嚷嚷,“妈妈,什么这么香啊?”   林和平端着用馒头片做的汉堡,和刚出锅的鸡翅出来,就抓着小孩洗手洗脸。   小孩变得干干净净,又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鸡翅也晾的差不多了。   林和平指着馒头片和鸡翅,“像不像肯德基?”   大半年过去了,小孩对肯德基印象很模糊,“一模一样。”   “快吃吧。”林和平递给他一个鸡翅,“慢慢吃,妈妈去做菜。”   小孩快速啃完一个鸡翅,就拿汉堡。   馒头顶饿,小孩吃一半就吃不下去,恰好此时周建业回来,小孩眼珠一转,就朝周建业跑去,“爸爸,妈妈给我们做的汉堡,给你尝尝。” 第125章 人小鬼大   林和平手里的锅铲啪嗒一声掉在锅里, 就听到周建业又惊又喜地问:“今儿怎么这么懂事?”   “我长大了啊。”   小孩理所当然的声音传进来,林和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片刻,室内暗下来, 林和平回身看去, 不是周建业又是哪个。   周建业一边吃馒头夹鸡排和黄瓜片番茄片, 一边好奇地问:“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林和平不答反问, “想听实话?””   “实话。”周建业看一眼手里的东西, “你不说实话,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耗子药。”   林和平失笑,“想多了。你儿子还没那么大本事。他吃了一个大鸡翅。”   “难怪碟子里只剩一个。”周建业说着又朝客厅瞥一眼,“我还以为你吃的。”   林和平道:“还没做饭哪有空吃那个。”没听见小孩的声音, “林周周又跑哪儿去了?”   周建业朝卧室的方向努一下嘴, “看电视呢。”   “自己开的?”林和平见他点头, 又忍不住摇头,“这孩子, 以后够你头疼的。”   周建业凉凉道:“也是你儿子。”   “跟着你。”林和平道。   周建业轻笑一声,“这几天可都是你送过去的。”说着, 猛地想起什么, “你儿子没惹事吧?”   “想知道?”   周建业:“我自己去问。”到卧室看到小孩竟趴在床上, 双手托着下巴, 大概嫌床板硌人, 手肘下放一个枕头, 两只小脚丫子也不老实,乱晃悠着, 看起来很是悠闲,“看什么呢?”   “《葫芦兄弟》啊。”小孩撩起眼皮看一眼他爸就开始哼,“葫芦娃, 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爸爸会不会?”   儿歌简单,朗朗上口,周建业听一遍就记住个大概,何况托儿子的福,三天两头都能听到。不过,为了让小孩开心,周建业道,“不会。再唱一遍我听听。”   小孩想说不,一看放完了,爬起来冲周建业伸手。   周建业单手抱起他,小孩唱着“葫芦娃”去厨房,“妈妈会不会啊?”   “妈妈喜欢听你唱。”林和平笑着说。   小孩摇了摇头,“我不要再唱,我累了。”拍拍周建业的肩膀,周建业把他放地上,小孩穿上鞋就往外跑。   周建业忙抓住他的衣服,“又干什么去?”   “我吃饱了,出去消消食。”小孩说的认真,可是配上他小胳膊小腿小脸,却异常好笑。   周建业摇摇头,不行!   小孩扁了扁嘴,小眉头皱了皱,“爸爸,我对你很失望。”   周建业前世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哭就是闹,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那中。林周周也皮,但极少疯闹,一年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周周出生前,周建业希望孩子乖巧听话,也不敢想象他能这么好玩儿。以至于本该严肃的时刻,周建业却忍俊不禁,“不让你出去就失望?我要是揍你呢。”   “我就不跟你好了。”小孩大声说,“也不让你接我放学,我跟妈妈去上班。”   林和平端着菜出来,“可是我对你也很失望啊。”   “啊?”小孩惊得转过身去。   林和平道:“你吃饱了,妈妈还没吃,你就抛下妈妈出去遛弯儿,妈妈不该失望吗?”说完还叹了口气。   小孩见状顿时急了,“妈妈,不是的,不遛弯,我找小豆子玩儿去。”慌忙捂住嘴。   林和平笑了,“我听到了,这个时候小豆子应该在吃饭。我认为你不该这时候去打扰他。”   “吃过饭就可以啦?”小孩顺嘴问。   林和平道:“我和爸爸吃过饭。”   小孩搬个小马扎坐到她身边,就给她和周建业分筷子,“快吃!”   周建业夹一块木耳,“吃不吃?”   小孩使劲摇头。   “跟炸鸡翅一样香。”周建业又说。   小孩顿时有点犹豫。   周建业趁机把木耳送到他嘴边。   小孩啊呜一下叼走,吧唧吧唧嘴巴,“爸爸,我还可以再吃一块。”   林和平去厨房拿个小碗,挑几块木耳和银耳就递给他,“自己吃。”随即给他一个勺子。   木耳和银耳是跟鸡块一起炖的,软而不烂很入味,可不是寡淡的馒头片夹鸡排能比的。小孩纵然觉得他吃饱了,依然接过筷子。   周建业就给他夹一点鸡腿肉。   小孩放入口中,鲜嫩的肉香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不由得舔了舔嘴角。   周建业佯装好奇地问:“是妈妈做的菜好吃,还是肯德基好吃?”   “妈妈的菜。”小孩不假思索的说出来,眉头微皱。   周建业:“怎么了?”   “我为什么想吃汉堡啊?”小孩想不明白。   周建业乐了,“因为你很久没吃过,误以为很好吃啊。经常吃到妈妈做的菜,就觉得很寻常。”担心小孩不能理解,又补一句,“所以比起妈妈的菜,你更想念汉堡。”   “不是因为好吃啊?”小孩问。   周建业道:“当然不是。”   小孩恍然大悟,“我都没想到。”   周建业想说他还小,话到嘴边猛地想到儿子不喜欢听到“小”字,“因为你每天要上学,忙起来就忘了。”   小孩认真说:“我很忙的。”   周建业险些被口水呛着,“还要不要?”   小孩很想说要,但没说出来就打个饱嗝。   林和平道:“妈妈过几天再做。”   “可以做红烧肉吗?”小孩问。   林和平点头,“再给你做个排骨,让宝宝一次吃个够。”   小孩顿时乐的咧嘴大笑。   因他惦记着出去,饭后,林和平把碗筷放盆里,也没洗刷,就拉着小孩出去。   小孩到门外就喊:“爸爸,过来啦!”   “干什么?”周建业走过去。   小孩拉住他的手,又看一眼妈妈的手,“一边爸爸,一边妈妈,我们手拉手一起走。”   周建业心说,你可真幼稚。   “去哪儿?”周建业问。   小孩的计划是先找小伙伴儿,可听到他爸爸的话又不想去了。琢磨好一会儿,拽着林和平和周建业就跑,“跟我走!”   大院里都是石子路,高低不平,林和平连忙提醒,“慢点。”   “有爸爸妈妈啊。”小孩说出来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小孩,松开手就往那边跑。   林和平顿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这就是他说的有爸爸妈妈。”   “能说出这句话就不错了。”周建业道,“还指望他围着你转。真天天粘着你,又该觉得他烦。”   林和平点头,“是啊。我们现在去哪儿?”   “在这边转转,顺便等等他。”周建业道,“省得一会儿挨家挨户找。”   林和平正想说些什么,看到两个年轻的女兵朝楼房那边走去,估计是哪个师长副司令的亲戚,“你说宁宁会不会找个女军官?”   周建业奇怪,她怎么说起林宁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无奈又想笑,“林和平,林宁宁只是你弟弟。”   “宁宁的事不是我们的事?”林和平反问。   周建业噎了一下,“和平,我一直想跟你说,就算宁宁不结婚,他的同事也不会说什么。他们那一行多的是醉心研发,以身报国的科学家。即便宁宁跟他同事坦白,他是不婚主义者。他同事和领导也会以为这不过是个借口。”   林和平不禁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点头,“真的。科学家不是清河村的大爷大妈,没那么八卦。”   “那在首都的时候,你还跟宁宁说那么多?”林和平没想到周建业是这么想的,联想到之前,不禁问,“宁宁偷偷找过你?”   周建业:“没有。我那时站在你这边,是怕宁宁年龄小不懂事。你跟你娘闹僵,我没逼你去清河村。在宁宁明白他以后要承受多大压力之后,还不想结婚,你就应该无条件支持他。   “其实只要不回村,也没多大压力。作为亲戚,我们支持他。同事尊重他。能让他烦的也不过是初中、高中的同学。那些人好几年难得见一次,即便想催他结婚生子,估计也不好意思。”   “可是我们在这儿,宁宁一定会回来啊。”林和平道。   周建业摇了摇头,“我们不住村里,宁宁不到处晃悠,即便回来也没人知道。再说了,宁宁真成为科学家,村里那些人见着他估计都不好意思大声讲话,哪敢催婚。有压力也不过是往后几年。宁宁要是抗不过去,岂不更好。”   林和平仔细想想,忍不住点一下头,“你说得对。那你说等他回来,我是催还是不催他找对象?”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林宁宁是林和平带大的,姐俩又相差十岁,林宁宁在林和平心里跟儿子没两样。   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孩子儿孙满堂,老了有伴儿啊。   周建业不好说不,又不想违心赞同,沉吟片刻,道:“宁宁是你弟弟,你看着办。但别活成你讨厌的样子。”   此言一出,林和平的脸色变了。   腊月二十日上午,林宁宁跟三毛回来。   各自在家歇一天,三毛就来找林宁宁玩儿。   趁着林宁宁领着林周周上厕所的时候,林和平偷偷问三毛,宁宁有没有谈恋爱。之所以没直接问林宁宁,正是怕他讨厌她。   三毛点一下头。   林和平惊呼,“真的?”   三毛压低声音说:“是的。不过,您别高兴太早。他俩不一定能成。”   “为什么?”林和平忙问。   三毛道:“他对象偷偷问我,小宁爷能不能留校。我跟她说不知道。后来我问小宁爷,小宁爷说,他上这么多年学的目的可不是当老师。他对象又是独生女,不想离开父母,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俩人就得分。”   林和平一听分歧这么大,有些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没事,没事。愿意谈恋爱,结婚还会远吗。” 第126章 猫捉老鼠   年底太冷, 林安宁的孩子又太小,放了寒假也没往这边来。   去年春节姚静回来结婚,是她同事值班, 今年不好再让同事值班, 可她在医院, 林平安也不好一个人回来。所以腊月二十七食品厂一放假, 林和平就开着侉子, 载着林宁宁和林周周前往部队。   林周周穿得厚,在车上也没冻着他,被林宁宁裹在怀里。因此一到部队,就拉着他小舅找朋友。   林和平趁机把她打听到的事, 一字不漏的告诉周建业。   周建业真不想打击他, “你就是瞎忙活。”   “怎么是瞎忙活?”林和平很不高兴。   周建业道:“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周建业想想怎么说, “就凭你弟高考前一天还敢去钓鱼这点,口头上的催婚对他根本没用。哪怕催他结婚的是安宁和平安。”   “我必输无疑?”林和平问。   周建业笑着问:“你说呢?”不待她开口,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我催他?”林和平瞪他一眼,“你都提醒我, 别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我还敢说吗。”   周建业搂着她的脖子把人揽入怀中, “真听话, 不愧是我媳妇。”   “滚!”林和平拨开他的手, “买菜了吗?”   周家父母年龄大了, 周建业本打算今年还去首都过年。怎奈周家二老疼孙子,不舍得他遭罪, 就让他们暑假再过去。   周建业心疼他媳妇儿,不想林和平放假了还不得闲,昨儿就把鱼、鸡和猪肉买回来了。   朝厨房努一下嘴, 周建业道:“都在里面。”   林和平到门口就看到屋里挂着四条大鱼和四只小公鸡,一大块猪肉和排骨,好像还有一个羊腿。   林和平怕看错了,走过去闻一下,“怎么买这么多羊肉?”   周建业打开橱柜,拿出一把粉丝,“战友家里做的。”   “想吃羊肉粉丝汤?”林和平问。   周建业点头,“要是能泡馍就更好了。”   林和平不会做泡在羊肉汤里的馍,可发面馒头又不适合泡着吃,想了想,“切一块羊肉烧汤,我和点面,咱们做死面饼。”   周建业嫌炉子做饭慢,就焊了一个简易的且可移动的铁皮灶。灶上可以放一口大铁锅,铁锅可以用来炖菜,也可以用来蒸馍。   听闻林和平的话,周建业就灶拎出去,找几块木板在院里煮汤。结果灶上的羊肉快炖烂了,林和平的饼才蒸熟。   林和平腾出手,就让周建业去喊俩孩子回来吃饭。   两大一小回来,粉丝刚刚好。   林和平切一点香菜撒汤里,又浇一点芝麻油,香味越发浓郁,林周周吞口口水,伸出小胳膊,“妈妈,我可以吃一大碗。”   “妈妈给你盛。”林和平找个小碗,小孩抬手指着林宁宁,“小舅的。”   林宁宁也饿了,懒得跟他废话,“是的,我的。”   小孩松了一口气,到屋里小碗被放到他面前。   “妈妈!”小孩大声喊。   林和平瞥他一眼,撕点死面饼放他碗里,“这东西跟你以前吃的不一样,先尝尝好不好吃。”   自打小孩自己吃饭,家里还没做过羊肉粉丝汤。   小孩信以为真,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握着勺子,扒拉一点浸泡了肉汤的面饼吃下去,小孩就使劲点一下头,就找他爸爸。   周建业问:“跟我换?”   “爸爸……”小孩咧嘴笑看着他。   周建业佯装思考,直到小孩等急了才松口。然而,小孩却不知他爸妈料到这点,他爸的碗看起来比他的大两圈,里面的汤只比他的多半勺。以至于小孩吃完了,还美滋滋的向他爸显摆,“厉不厉害?”   林和平道:“真棒!”   “你们都不棒。”小孩立即接道。   三人顿时无语,这顺杆爬的德行像谁呀。   小孩没给他爸爸妈妈小舅思考的机会,就撑着饭桌站起来,“爸爸,我去外面看看。”   周建业很不客气地说:“你哪都不去。”   小孩为了出去,糊弄他爹妈的词越来越多,简直不像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偏偏他只是想玩,而不是撒泼哭闹,周建业和林和平又不好训他。   周建业指着他的小板凳,“坐好!”   “我吃饱了啊。”小孩的潜在意思,都不吃了还坐着干嘛啊。   周建业往外面看一眼,“能看见路吗?”   小孩下意识说天黑看不见,到嘴边拐个弯,“手电筒!”说着就去卧室找手电筒。   等他出来,林宁宁也吃饱了,给小孩戴上帽子,裹上围巾,拉着他的衣袖,“出去可以,要是没人咱们就回来。”   “我们可以去欢欢家。”小孩道。   周建业开口,“不行,人家睡觉了。你不听哈,就跟你小舅看电视去。”   小孩瞪一眼周建业,拽着林宁宁说:“快走,快走,我不想和爸爸说话。”   “出息了。”周建业回头看他一眼,就见林和平直勾勾盯着两人,“看什么呢?”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林和平道:“刚刚有没有发现宁宁给周周戴帽子围围巾的时候特仔细?”   “那等他回来,你就催他早点结婚生子。”周建业想也没想就说。   林和平噎着了,不禁瞪一眼周建业。   周建业乐了,“又不敢,还不死心,何必的。”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一想到宁宁上辈子……我忍不住啊。”林和平道,“你看平安我都不催他。”   周建业笑喷,“难道不是你知道有人替你催,而且他们也没说不要孩子吗。”   林和平噎的说不出话。   周建业一边吃汤饼一边说:“媳妇儿,做人不能太得陇望蜀。想想九年前的你,最大愿望是宁宁健健康康活着。如今宁宁这么优秀,该知足了。你总说以前,怎么就知道以前的宁宁想结婚生子。你这么担心宁宁不婚,和那些标榜着新时代女性,却又见不得别人独立特行的女人有何区别?”   “怎么就不是男人?”林和平脱口而出。   周建业道:“这个社会是男权社会,男人没必要给自己贴标签。”   “你还知道是男权社会。”林和平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就知道训我呢。”   周建业失笑,“我哪舍得。既然你也赞同我说的话,而宁宁又正好是一名优秀的男人,五十岁都能找个二十岁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和平张口想反驳,竟发现无言以对。   林和平不甘心,“你儿子跟你叨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会说。”   “我也想,可臭小子听不懂啊。”周建业见她碗里的汤没了,“再喝点?”   今天吃饭比平时晚,林和平饿了,就“嗯”一声,“锅里还有没有肉?”   周建业:“没了。最后一点肉给宁宁了。”   随后俩人把家里收拾干净,就去找俩孩子。   一直不见他们回来,俩人就料到外面有人玩儿,但也没想到路灯下十来个,其中最高的林宁宁最为显眼。   林和平见十来个孩子围城一个圈,“干什么呢?”   “猫捉老鼠。”周建业说着就找他儿子,结果在林宁宁对面找到一个最矮的小孩,仔细看看,正是林周周,“他竟然没当小老鼠。”   林和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倒是想当,谁让他当。随便一抓就把他提起来了。”   “过去看看。”周建业走到跟前才发现黑暗处还站着几个人,都是孩子的家长。   几人看到周建业就打招呼,“你也来了。”   “不来不行啊。”周建业朝林周周那边看一眼,“他能玩到半夜。”   林和平摸摸小孩的额头,冰凉冰凉的,“玩一会儿就别玩了。”   “妈妈,我看不见啦。”小孩晃悠着脑袋,试图拨开她的手。   林和平朝他脸上拧一下,问周建业身旁的人,“谁的主意?”   有人接道:“说出来你不甘心,你弟。”   “林宁宁?”林和平不禁转身。   林宁宁听到这话忙说:“周周要玩木头人,我怕他跑太快摔倒。”   小孩大声说:“不会的,小舅,等一下玩一二三木头人。”   一直没能抓到老鼠的小猫停下,“现在玩吧。这个不好玩儿。”   小老鼠顿时不乐意,“这局结束再玩木头人。”   小猫道:“可是我不想玩了。要不我们问周周想玩哪个。”   活泼好动的林周周非常不想当木桩,一听这话都没容人家问,就松开小伙伴,“我要玩木头人。”朝林宁宁跑去,“我和小舅在一起。”   少了手臂很长的林宁宁,“老鼠洞”顿时变小,没法再玩猫捉老鼠,两个狡猾的“小老鼠”很是不甘心,指着林周周,“我让你一次出去。”   “才不会。”小孩嘴上这样说,立即朝林宁宁伸出手。   林宁宁苦笑着把他抱起来。   几个围观的大人不禁转向周建业,“你家周周可真聪明。”   周建业啧一声,“也就脑子好使,像我。”   几人顿时不想跟他说话。   林和平乐了,扯一下周建业的手臂。   周建业握住她的手,“什么事?”   林和平:“回去铺床。”   自打立冬,林周周就抱着小枕头搬去爸爸妈妈屋里。   他的卧室虽然有定期打扫,但床上什么都没有。   俩人交代林宁宁几句,到家把床铺好,又往里面塞两个热水袋。   八点四十,一大一小回来,而林和平跟周建业已躺下。   听到关门声,林和平道:“炉子上有热水,洗洗就睡吧。”   林宁宁不禁问:“周周跟我睡?”   “你问周周。”林和平话音落下,小孩就大声说:“我和小舅睡。妈妈,我想喝茶。”   林和平眉头猛一跳,“你不喝。”   “为什么?”小孩使劲朝门上拍两下。 第127章 炸酱面   小孩还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林和平直言道:“喝了晚上会尿床。”   “我长大了。”小孩大声说。   林和平心说,不过四岁,你大个鬼!   “宁宁, 给他倒一点点, 让他湿湿嘴唇。”林和平道。   小孩一听这事要找他小舅,转向林宁宁就说:“不要听我妈妈的。”   事关尿床这等大事, 林宁宁不敢不听, “还想不想听我给你讲故事吗?”   小孩抿抿嘴, 使劲瞪一眼他, “你和妈妈一样坏。”   “坏蛋要洗脸, 你洗不洗?”林宁宁不容他拒绝, “爱干净的人都洗。”   小孩朝厨房走去。   林宁宁跟进去倒热水。随即把他俩收拾干净,就给小孩倒一点水。   小孩一口喝完, 就眼巴巴看着林宁宁。   林宁宁抱起他回屋, 给他讲故事。   小孩没睡午觉,晚上又玩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钻进暖暖的被窝就睡着了。   如此在部队过一周, 三人才回去。   年初八, 陈然开着侉子载着林安宁和孩子来给林和平拜年。   林和平不禁问:“什么时候买的?”   “半个月前。”林安宁每次过来都是从学校门口坐公交到火车站,然后坐火车到县里, 再从县到这边,不但费钱, 还浪费时间。也有快的,从市里乘坐直达的大巴车。可那个车费太贵,一年就够买一辆侉子。   这几年小汽车的价格下去一点,但侉子反而比之前还贵了点。   林和平问陈然,“你妈知不知道?”   “跟我妈提过一次。”陈然道, “我们又没用她的钱。后来开回家,她也没说什么。”   林安宁见林宁宁出来,把孩子递给他,瞥一眼陈然,“你妈没立场反对。”   陈然笑笑,就问林和平:“姐夫没来?”   林和平:“暑假再休息。先进屋,外面冷。”   林安宁没听到空调响,忍不住问:“屋里开空调了?”   “开了。”三人进去,空调嗡嗡响了。   林安宁脱掉厚厚的棉大衣,顿时舒服多了,“陈然,回头咱们也买个空调吧。”   陈然:“钱留着给呦呦买奶粉吧。”   孩子要是吃母乳,林安宁一下课就得往家跑,太折腾人。所以孩子还没出生,陈然就建议喂奶粉。   林和平有钱,都没让孩子吃奶粉,哪怕有人告诉林安宁,奶粉跟母乳一样有营养,林安宁也不信。   她姐夫那么疼她姐,她姐那么精明的人,真一样怎么可能让林周周吃半年母乳。林安宁就跟陈然商议,她先喂半年,半年后再让孩子喝奶粉。   准备给孩子买奶粉的钱买侉子了,林安宁一听陈然的话,转向林和平,“大姐,我们能在你这边待到开学吗?”   林和平反问:“我说不行,你回去吗?”   “我才不。”林安宁道,“这里可是有我的房间。”   林和平白了她一眼,“那你还问。赶明儿嫌城里闷热,一放暑假就过来。我们暑假去首都。”   “去几天?”林安宁问。   这么多年过去,冯会计和林丰收等人早已能独当一面,只要不是特忙的时候,林和平十天半月不在也没事。   林和平道:“半个月。”随即转向林宁宁,“你是从首都走,还是回来跟三毛一起去?”   林安宁不禁问:“到周家去还带三毛?”   “周周的爷爷喜欢努力上进的孩子,带他去倒也没什么。”林和平有她的考量,三毛一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品不错,二他跟林宁宁的专业一样,以后可能在一个单位,相互也有个照应。可当着林周周个小人精的面,这些话不好直白的说出来,免得他秃噜出去。林和平就看着林宁宁等他回答。   林宁宁想想,“三毛长大了,知道害羞,估计不好意思去。”   “就说带他去故宫爬长城呢。”林和平道。   林宁宁:“要是这样说,他肯定想去。”   “那就让他多带点钱。”林和平道,“到了首都,也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   林安宁提醒她,“你还是先给首都打个电话吧。”   林和平看一下挂钟,十点多一点,“行!”   今天第一天上班,工人都在院里和车间里打扫卫生,包括冯会计等人。   办公室里没人,方便了林和平。   林和平直接把她的考量告诉她公公,周父果然表示欢迎,还说周周以后要是想走他小舅的路,三毛也能帮着照看一下。   关于林周周,林和平没想这么远。但周父希望孙子成龙,林和平也没泼冷水。   七月底,林安宁和陈然带着孩子来避暑,林宁宁和三毛也回来了,林和平才把此事告诉林丰收。   不出林和平所料,林丰收同意,他爹不同意,怕给周家添麻烦。   八月三号上午,周建业从他岳父岳母家出来,就拐去老村长家,直白的告诉他,让三毛跟他们一起去首都,是希望他以后帮忙看着林宁宁。   老村长吓得直问林宁宁出什么事了。   周建业笑着告诉他没出什么事,是宁宁一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他跟林和平担心时间长了,没干出名堂,身体先垮了。   老村长松了口气,就跟周建业说,这等小事,他跟三毛说一声就行了,没必要请他去首都玩儿。   周建业见状,索性说他们不差钱。   此话一出,老村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飞一趟首都得花好多钱,承人家很大情,对林和平和周建业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周建业见他沉默下来,就冲隔壁喊三毛。   老村长开口道:“三毛一早就去你们家了。今天就走吗?三毛他娘从市里回来了,我让他娘给他收拾东西。”   周建业道:“明天一早,让丰收开车送我们去市里。”   “行!”老村长应下来,周建业就走了。   望着周建业的背影,老村长眉头紧锁,中午见到三毛,想嘱咐他两句,又担心孩子自卑,因此多想,犹豫半晌,交代三毛到首都好好玩,多拍点照片,寄回来给他看看,也算去过首都了。   因老村长这番话,三毛兴奋的晚上都没睡着。   抵达省城机场,三毛傻了,不敢置信地问:“我们坐飞机?”   “你不知道?”林宁宁奇怪。   三毛呆呆的摇摇头,“我应该——”猛地看向林宁宁,“我爷知道?”   “知道啊。”林宁宁看一眼前去办托运的周建业,“昨天去你家,我姐夫就说了。”   三毛张了张口,“那我,他咋不告诉我?难道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羡慕我能去首都。”随即又急急地问:“我没坐过飞机,小宁爷,要,要怎么坐?”   林宁宁很坦诚的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我姐夫肯定坐过,跟着他。”   随后,周建业身后多了两条大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上了飞机还继续跟着。   周建业哭笑不得,把他俩按在座位上,俩人顿时僵的一动不敢动,哪怕飞机平稳下来。   小孩趴在周建业腿上,指着他俩,“爸爸,小舅和三毛怎么啦?”   “可能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周建业道。   俩人绷着的神经砰一声,松开。   小孩挣扎起来,“我也要玩木头人。”   周建业想给自己一巴掌,乱说什么,“只有坐在一起的才可以,你跟妈妈玩儿。”说着,一顿,“周周,不难受吗?”   “什么难受?”小孩好奇地问。   周建业道:“飞机刚刚飞起来的时候。”   小孩摇了摇头,“好玩儿。”   周建业不信,“耳朵也不难受?”   小孩再次摇头,看到窗外的白云,猛地瞪大眼,“爸爸,爸爸,我们在白云上面。爸爸,爸爸,我们能见到猴哥吗?”   前后左右的人听到小孩叽叽喳喳本来有点烦,此言一出都笑出声了。   周建业顿时想把他扔下去,这个皮小子!   “我们不去找猴哥。”周建业道。   小孩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可以去找猴哥?”   “我们得去首都。”周建业指一下四周的人,“他们也得去首都。你想去找猴哥,以后自己开着飞船去。”   小孩忙问:“要过几年?”   周建业瞥一眼林宁宁。   小孩顿时明白像他小舅那么大。小孩皱了皱眉,不禁说:“宁宁,你长这么高干什么啊。”   “我的错?”被小孩这么一闹,林宁宁也忘记紧张,没好气地转向他。   小孩点了点头。   林宁宁想起来揍他,被安全带拦住,“下了飞机再揍你。”   小孩道:“爸爸会保护我。”   “别说了。”周建业道,“人家都在休息,你也睡会儿吧。”   小孩摇了摇头。   周建业把他抱到怀里,小声说:“爸爸抱着你睡。睡醒了就到首都。到首都我们去吃肯德基。”   小孩早把肯德基忘了,一听这话,想到他妈妈做的肯德基,隐隐记得很好吃,小孩使劲点一下头,“爸爸,我睡啦。”   四周的人一听小孩这么说,也不好再大声交谈,片刻,机舱内安静下来。   小孩一觉睡到下飞机,被热浪闹醒。   迷迷糊糊的,小孩又把肯德基忘了。   次日,林宁宁和三毛领着他出去,路过肯德基店,小孩才想起来。然而,连着吃两次,小孩就腻了。   主要还是天热,小孩想吃凉爽清淡的。   周建业就带着他们去吃烤鸭。   比起烤鸭,周建业更爱林和平做的红烧肉,排骨汤和小鸡炖蘑菇。但三毛和林周周没吃过。   考虑到林宁宁和三毛的饭量大,就要了两只鸭子。结果面皮和酱都没了,鸭子还剩一只。周建业纳闷,“怎么不吃肉?”   三毛张了张口,看到周围很多人,又把话咽回去。   打包带走,回到家,周建业才问,“现在可以说了?”   三毛下意识看一眼周父周母。   周父问:“出什么事了?”   周建业让保姆拿个盘子,把鸭肉倒出来。   周父乐了,“我知道这孩子想说什么。这孩子肯定跟我一样觉得面皮卷酱好吃。”   三毛不敢置信,“你也喜欢面皮和酱?”   “喜欢。”周父说出来,就对还未离去的保姆说,“刚刚是不是问我们晚上吃什么?别琢磨了,就吃炸酱面。” 第128章 幸福美满   黄豆酱和甜面酱熬成的酱, 加了油渣和干香菇,鲜香浓郁,拌入劲道的手擀面, 加入黄瓜丝等蔬菜, 有荤有素,清爽可口, 不比烤鸭差。   林周周爱吃面爱吃大块的肉, 但不喜欢越吃嘴里越淡的蔬菜。周建业没有表情的提醒他, 不吃饿着。   小孩不甘不愿的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林和平趁机说:“妈妈跟你说好吃, 没骗你吧。”   小孩的第一反应是看周建业。   周建业道:“你好好吃饭, 我就不生气。”   小孩放心下来, 立即说:“妈妈,这个面和烤鸭一样好吃。”   “那就快吃吧。”孩子还小, 又是个爱闹的, 很难安静下来,林和平就说,“跟舅舅和三毛比比谁吃的多。”   小孩举起手, “我最多。”   林宁宁提醒他, “你再说话,我的一碗就吃完了。”   小孩顿时不敢多嘴。   因林宁宁和三毛比他吃饭快, 但他们的面比小孩多的多。他俩放下碗,小孩撑的打个饱嗝, 举起碗,“爸爸,妈妈,我吃完啦。”   周建业道:“不错!”   “我很不错的。”小孩跳下椅子。   林宁宁连忙抓住他,把他脸上的酱擦掉。   周建业见时间还早, 七点半多一点,“出去玩儿会吧。”   周林林不禁看向周建业,眼中尽是渴望。   周建业乐了,“林林也去,看着周周别乱跑。”   “我才不乱跑。”小孩说着就往外面跑。   魏芝兰担忧不已,“慢点,周周,外面黑,别摔着。”   周建业道:“吃一堑长一智,别管他。”   魏芝兰瞪着眼睛看着他,“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有啊,我就是。”周建业道。   魏芝兰气结,“你你——和平,周周才四岁——”   “四岁零九个月。”周建业接道。   魏芝兰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林和平瞪一眼周建业,差不多行了。转向魏芝兰,“妈,小孩子恢复的快,磕着碰着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魏芝兰依然不开心,“反正孩子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养怎么养。”   周建业道:“您老知道就好。”   魏芝兰“啪”一下把碗放下,起身就走。   周建军转向周建业,“高兴了?”   “我说的是事实,有什么可高兴的。”周建业瞥他一眼,“她又不了解周周,就不该插手。要不你让爸说。”   一边是儿子和儿媳妇,一边是老伴儿,周父能怎么说,“我觉得男孩得糙养。但具体怎么养,别问我,我不知道。”   “听到了吧。”周建业看着他哥。   周建军瞥他一眼,就上楼劝他妈,别跟周建业一般见识,反正他快要走了。   周建业什么德行,他父母比林和平还了解,跟他生气,早气死了。   魏芝兰到楼上静一会儿,出来没看到周建业就不气了,却又忍不住问段芬芳,“建业呢?”   “跟和平找周周去了。”段芬芳道,“和平说,不去找他,他能玩到半夜。”   魏芝兰闻言,不禁说:“小孩子,喜欢玩就让他玩呗。反正放暑假,又没别的事。”   这话周建军不赞同,大人的生物钟乱了都不好调,孩子就更难了。即便开学后能早起,到学校也是睡觉。   一想他妈管不住周建业,周建军就把这话咽回去。   周建业和林和平不准小孩玩太晚,正是担心这点,因此此后几天魏芝兰话里话外说他们太严厉,俩人也装没听见。   八月二十,一家三口回青州市,林宁宁和三毛坐飞机回学校。   当天中午下了飞机,林周周意犹未尽,指着大飞机,“爸爸,我还想坐。”   “明年。”周建业道,“好好吃饭,好好认字,等你像宁宁那么高——”   小孩忍不住打断,“我开飞机?”   周建业点点头。   小孩一手搂住他爸的脖子,一手指着天空,大声说:“我要自个开飞机。”   “闭嘴!”周建业脑壳痛,“你再嚷嚷,我就把你扔在这儿。”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那我就去坐飞机。”   “瞧把你能耐的。”周建业捏捏他的小脸,“飞机不是你的,坐飞机要买票。人家查到你没票,开到天上就把你扔下来,摔成一堆烂泥巴,让你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   小孩见过飞机票,闻言转向林和平,“妈妈,等我长宁宁那么高,给我买个飞机。”   一家三口身后的人脚步一顿,就打量小孩,眼中尽是好笑。   林和平道:“好的。”   “妈妈,我最喜欢你啦。”小孩冲林和平伸出手。   小孩大了,虽说不胖,但他天天到处跑,肉很结实,吨位可不轻。林和平抱一会儿就累得胳膊酸疼,“爸爸力气大,抱着你走得快,让爸爸抱。”   “我自己走。”小孩挣扎着要下来。   大热的天,周建业也不想抱着个小火炉,放他下来,跟林和平一左一右牵着他。可小孩又不老实了,抓着他俩的手荡秋千。   林和平心累,“宝贝儿,能不能好好走?”   “不累。”小孩说的干脆。   林和平道:“我累。宝贝儿不疼妈妈了?”   这么多年小孩从未离开过林和平超过二十四小时,家庭氛围又温馨,小孩性格健全,也知道心疼爸爸妈妈,闻言顿时有一点不好意思。   小孩就说:“妈妈,再走一会儿。”   “行!”林和平答应下来。   大约走了十步,小孩自己走,“妈妈,还累不累?”   林和平笑着说:“不累。谢谢宝贝儿。”   “我可以吃个棒冰吗?”小孩立即接道。   林和平气笑了,这个熊孩子,“你问爸爸,钱在爸爸那儿。”   周建业道:“可以,但得等我把行李找到。”   小孩乖乖的点一下头。   周建军见他这么听话,登上回家的火车前买了三根冰棒,三种口味,其中两根是他跟林和平的,让小孩咬一口。   小孩顿时高兴的趴在周建业脸上吧唧一口,随即就皱眉。   周建业挑眉,“你又怎么了?”   “爸爸的脸是咸的。”小孩一脸嫌弃的擦擦嘴。   周建业好气又好笑,“爸爸脸上都是汗。再让你咬一口。”奶油冰棍递到小孩面前,小孩又笑开了。   林和平无奈地说:“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一眨眼就长大了。”小孩道,“爷爷说的。”   林和平道:“两眨眼也长不大。”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六年后,两千零一年春,孙氏脑栓塞突然去世,族里的小辈去林和平家报丧,周建业让他的勤务员把小孩送回来,小孩很懂事的陪在林和平身边,林和平看着快到她肩膀高的儿子,也不禁感慨,臭小子一眨眼就长大了。   话说回来,自打那年离家,林和平再也没见过她娘,但她并不亏心。   凭她替爹娘把林安宁和林平安培养成才,生活幸福美满,有房子有铁饭碗,一生无忧,就对得起前二十年父母的养育之恩。   林安宁和林平安有了孩子之后,依然每年给爹娘一两千块,而这个钱其中一半来自林和平。林老汉瞒得过孙氏,瞒不过其他人。   阳历四月五号下午,孙氏去世的第三天,娘家人过来,发现林和平并不伤心,林和平的表兄弟嘀咕一句,姑母身子骨硬朗,突然离世就是因为林和平不孝。   林和乐就带头赶人。   孙家人嚷嚷着孙氏是他们的姑母,不能赶他们。林和乐下意识找林和平,林和平问心无愧,没有出言阻拦,在林和乐看来就是默许,纠集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把孙家一众扔出清河村。   姚静是刀手,请假至少提前三天,而孙氏的事出突然,她没能请掉假,就让林平安带着孩子回来。   林平安看到这一幕,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林和平一个眼神过去,林平安倏然闭上嘴。   陈然见状,转向林安宁,无声地说:“就这么把人赶出去了?”   “没事。”林安宁小声说,“你没发现大哥都不难过?”   陈然不解,“那大哥他……”   “担心孙家那群人败坏大姐的名声。”林安宁压低声音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大姐才不怕人家说她坏话。再说了,厂里百分之八十的工人来自这十里八村,谁家不知道谁家什么情况啊。他们要是敢在外面乱说,都不用我姐出面,厂里的那些女人就能骂死他们。大哥想多了。”   陈然明白过来,“和乐会不会打他们?”   “谁知道呢。”林安宁道,“就算打了,他们告到派出所也没用。”因除了他们自己,没人会给他们证明。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派出所的人最不乐意插手这种家族纷争,更何况还是林和平家的事。   陈然放心下来,“那他们还闹?”   “不长脑子。”林安宁看一眼她姐,“我姐可能跟姐夫在一起久了,越来越不在乎钱。他们要是一开始别找我姐麻烦,我姐就算不把他们弄进厂里,也会教他们做生意。可能还会给本钱。”   “林安宁,看看你姐夫回来没。”   林和平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林安宁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把孩子递给陈然。   陈然见状很想笑,但不远处的堂屋内还躺着丈母娘,连忙趴在女儿肩上,遮住眼睛和嘴角。   “来了,大姐。”   站在林和平身旁的少年立即朝外跑,“爸爸——”   “想爸爸了?”周建业关上车门,朝儿子头上揉一把。   少年嫌弃的拨开他的手,“再揉就秃了。”   “秃不了,你老子我基因好。”周建业说着,迈入院中。   在院子里忙碌的众人下意识让出道,停下手中的活儿,纷纷招呼周建业。   已晋升为老老村长的老村长这几年天天骑着马到处颠儿,七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依然硬朗。看到周建业,大步迎上去,“你可算回来了。我问和平宁宁什么时候回来,和平说联系不到他。你联系上了没?”   姚静怀孕后,林平安把父母接过去,打算用孩子把爹娘“拴”在城里,后来孩子出生,林宁宁本想去看看孩子,一听他娘也在,假请好了,却飞到这边。   林宁宁在部队住一周,天天闲的跟林周周玩儿,都没提过林平安的孩子。直到后来,孙氏嫌城里人太讲究,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跟她老伴儿回来,林宁宁才过去。   那时孩子都上学前班了。   林宁宁跟林平安感情很好,也很敬重姚静,他都能撑这么多年。周建业不认为林宁宁愿意回来,压根就没找他。   周建业胡诌道:“没有,也不知道被弄到哪去了。”   老村长不疑有他,“不怪你。我听三毛说过,特别严。有时候连他们自个都说不清自己在哪儿。”   有人不禁问:“这么严?”   特意赶回去的林向前接道:“必须得严。要是谁都能联系到,咱们国家还有什么秘密。”   “那现在咋办?”问话的人朝堂屋看一眼。   周建业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等一下就得去火化。”三毛的爷爷开口道。   周建业点头,“行。我跟平安过去。”   “和平跟安宁不去?”林向前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远远的看一眼他丈母娘,“她活着的时候最待见我,其次是平安,我们去就够了。和平跟安宁留下来照顾几个孩子和爹。和平,行吗?”   林和平点了点头。   林向前就把他的手机给老村长。   老村长叫来灵车。   天色暗下来,周建业一行就回来了。   骨灰放进棺材里,次日上午就把她埋进清河村的坟地里。   期间除了林老汉难过,谁都没哭,整个葬礼办的异常安静。   林乐乐跟她对象才结婚半年,小年轻还不甚清楚林家的事,以至于中午吃饭时特别不安。   回到林和乐那边,林乐乐的对象才敢问:“这两天的事怎么那么怪?”   林乐乐估摸着她爹娘和哥哥嫂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从林和平跟周建业结婚那天说起,直到深夜才说到孙氏去世。   林乐乐的爱人听完久久不能回神,“要是你大姐没回来,那,那平安大哥和你宁宁小哥,他们……”   “他们可能一个在工厂打工,一个在家种地。”林乐乐说着,叹了口气,“甭说不回来,就算回来,不把他们带离伯娘,大哥和二姐的日子一样不好过。宁宁可能会好点,但绝不可能安心搞科研。”   林乐乐的爱人赞同,“是呀。可伯娘这一走,大伯怎么办?”   “大伯没脾气,他去哪儿都行。”林乐乐嘴上说的简单,心里还有些担心。   翌日清晨,林乐乐就问她娘。   林和平准备的肉和菜多,昨天中午一顿,晚上一顿,还剩不少没做。   王氏道:“等一下去那边吃饭,你自己问她。”   林乐乐不敢,就撺掇对自家人不设防的林和乐出面。   林和乐问出口,被林和平叫来吃饭的人齐刷刷转向她。   林和平问她爹,“是去平安那儿,还是去安宁那儿?或者去我那儿。”   几个孩子,林老汉最喜欢林周周,除了跟他姓林,还有就是几个儿媳妇女婿,他最喜欢周建业。可林周周在部队上学,林和平如今有了车,天天下班回部队,林老汉要是过去,就得去部队。   部队比城里还拴人,林老汉就把目光投向林安宁,随即就忍不住看陈然。   陈然道:“爸,我和安宁结婚前,大姐给安宁买了一处房子,挺大的,你要是过去,我们就住那儿。”   林老汉猛地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点头,“是的。不住陈然家,我们自己有房。那边离食品店近,离三毛家也近。”   三毛的娘不卖吃的了,但三毛的大哥留在市里,三毛的娘就在市里给他照看孩子。那边除了他们,还有三毛的姑。   林老汉要是不想跟女人聊天,还可以去林向前那边。   林向前那边有很多清河村的小伙子和老爷们。   林老汉心动了,“要不,就去安宁那儿?”   “去就去,什么要不。”林和平不待她爹开口,“安宁,去给爹收拾东西。我开车送你们。平安,你什么时候走?让你姐夫送你们。”   林平安也是临时请假,让别的老师帮他代课,“要不我今天就回去?”   周建业皱眉,“你怎么跟爸一样。收拾东西!”   林平安连忙去收拾东西。   林乐乐戳一下她对象,压低声音说:“现在信了吧。若不是早年大姐把他带出去,他非得被伯娘教歪不可。”   “可二姐看起来跟大哥不一样啊。”   林乐乐小声说:“那是因为大姐教的。由着我伯母养,二姐不是陈家的保姆,也得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影响这么大?”   林乐乐道:“你看周周不就知道了。”   前几天气氛太沉重,林周周哪怕从未见过他姥姥,也不敢在她葬礼上胡闹。如今看到堂舅露出笑脸,少年又变成皮猴子,抓着周建业的手臂要荡秋千。   周建业想揍他,“你几岁?”   “十一岁。”少年脱口而出。   周建业道:“你也知道自己十一?都成孩子精了还荡秋千,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太平洋。”   “你还说我。”林周周哼一声,“我还没说你,竟然骗我开飞机找猴哥。”   周建业挑眉,“这是骗?”   “世上根本没神仙,还不是骗?”   周建业:“你又没去过月球,也不会开宇宙飞船,你知道银河系里有什么?说不定真有一个跟猴哥一模一样的外星人呢。”   林周周张了张口,“您——诡辩!”   “儿子长大了,竟然知道诡辩。”周建业摸摸他的脑袋,“为父甚是欣慰。”   林周周甩开他的手,移到林和平身边,“妈妈,爸爸又欺负我。”   “你俩决斗,我当裁判?”林和平问。   林周周皱着鼻子,“你当观众还差不多。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母,一个天天欺负小孩,一个天天看热闹。宁宁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林和平捏住他的小脸,“宁宁是你叫的?”   “宁宁乐意我这么叫他。”   林和平:“怎么不说宁宁懒得纠正啊。”   “不管因为什么,反正宁宁让我这么叫了。”林周周的余光看到林平安出来,“妈妈,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省城?”   周建业道:“不跟我们走,留在这儿玩儿?”   林周周心说,我才不要留在这里。看到他姥爷出来,又把话咽回去。跟长辈们到外面就钻进周建业的大吉普里。   一行人到市里,安顿好林老汉,林和平就坐到周建业车里,跟他一起去机场。   飞机起飞,一家三口才动身回家。   林周周本想坐前面,刚一打开车门,就被他爸扔到后面。   趴在前面两个坐位中间,林周周看了看爹,又看看他娘,欲言又止。   周建业:“想说什么赶紧说。要是便秘,我就送你去医院。”   “您可真是我亲爹。”林周周没好气的哼一声。   周建业:“如假包换。”   林周周闻言,顿时忍不住说:“爸,我还真怀疑过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后来看到咱们的全家福,我相信你们是我爸妈。但我怀疑,怀疑——”   林和平转向他,“怀疑什么?”   “怀疑我的出生就是个意外。”林周周脱口而出。   周建业和林和平愣了一瞬,随即相视一眼,同时抬起手朝他脑袋上一巴掌,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准备要他的时候,连预产期都仔细算过。   林周周“嗷呜”一声,双手捂住脑袋,往后一倒,“意外没了,你俩高兴了?”   林和平好笑:“坐好。”   “就不,除非你们说我不是意外。”林周周说着一顿,“不对,要说你俩不是真爱,我不是个意外。”   周建业悠悠道:“真想听这话?”   林周周霍然起身,“你敢说,我就敢听。”   高速上,周建业不敢乱扭脸,冲他摆摆手。   林周周把脑袋伸过去,洗耳恭听。   周建业朝他脑门上一巴掌,“听到了吧。”   林周周扬起巴掌,林和平转过身。少年慌忙轻轻抚一下周建业的头,“爸爸头发上有个苍蝇,我帮他拿下来。”   林和平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可真有出息!”   “你们的儿子,必须有出息。”林周周一听这茬过去,松了口气,“妈妈,我要是会开飞船,能见到外星人吗?”   林和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好奇,不妨去看看,倘若很失望,就回来继承家业。”   “继承咱家的二层小楼?”林周周瞥一眼周建业,“还是去周师长手下当个小兵?给他端茶倒水洗臭袜子。”   周建业气笑了,“林周周,三天没挨皮又痒了?”   “难不成是有家食品厂?”林周周反问。   林和平点头,“是的。”   “妈呀,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大清灭亡近一百年了。”林周周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搞世袭制,我对你很失望。”   林和平叹气,“我对你也很失望。”   “我说错了?”林周周算一下清朝灭亡时间,“妈,我长大了。”   林和平道:“你妈若只是食品厂厂长,能买得起首都的房子,买得起车吗?”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我这么聪明,身为我妈妈,你肯定很厉害。以您的才能,不论在国企,还是去私企,都能买得起房和车。”林周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都能拿到分红。也就是你们圈所说的奖金。”   林和平乐了,“懂得不少啊,儿子。”   “那是。”林周周高傲的昂起头。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说还是不说。   周建业点一下头。   林和平道:“有家食品厂乃公私合营。”   “什么?”林周周不敢相信,“私的那部分在你那儿?不可能!您拿着国家的工资——”说着,一顿,“小舅?更不可能。小姨和姨夫,他们是老师。大舅和舅妈也不行吧。”猛地睁大眼,“我?!”   林和平没有回答,笑眯眯看着他,“儿子,你还是个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