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嫁给前任四叔(重生) 作者:字不绿   文案:   上一世,苏慕叶因为婚约高嫁了侯府表哥,本是一门人人艳羡的好婚事,苏慕叶却受尽冷落,看着叶修逸抬了闺中好友秦雪婵作贵妾,才知道二人早已暗通款曲,她不过是因为性子柔顺好拿捏,被叶修逸拿来给白月光铺路。   再活一次,苏慕叶一面在长辈面前乖巧柔顺,进退有度,一面毫不留情地戳穿叶修逸的丑事,逼他退婚。   一番设计,苏慕叶一手成功退婚,一手保全名声,还博得了长辈的心疼。   欸,长辈里好像混了奇怪的人,这不是和她一起做生意的人吗?怎么转眼成了侯府手握兵权,积威甚重,人人畏之的四爷。   苏慕叶发现真相后,恨不得再不出现在侯府,叶景然将人拦下,“想报复叶修逸?做他长辈如何?”   苏慕叶犹豫地眨了眨眼,叶景然徐徐诱之,“嫁给我,他见到你就要向你行礼,听你训话,半步不得逾矩”。   -----------------------------   叶修逸一直觉得家中给他定下的未婚妻古板无趣,乏善可陈,唯一优点就是柔顺好拿捏。   直到有一天,苏慕叶开始明里暗里逆着他来,叶修逸才知道苏慕叶在长辈面前待他的情深似海都是装的。   叶修逸气不过,主动退了婚,等着看苏慕叶的笑话,想着苏慕叶到时候若来求他,他也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   叶修逸等啊等,没等到苏慕叶落魄凄惨,反倒等来了苏慕叶的婚讯,成亲对象竟是自家那权势滔天,矜贵冷清,素来不近女色的四叔。   看着四叔身侧明媚动人,倾城绝色的苏慕叶,叶修逸失魂落魄,第一次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被退婚后高嫁给前任四叔#   #我把你当长辈,你却想?#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重生 打脸   主角:预收文《皇妹今日掉马了吗》《娇娇媚媚》求收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拜拜就拜拜,你四叔更帅   立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认真生活,而不随波逐流。 ================ 第1章   窗外北风阵阵,枯枝残叶,一片萧瑟。   叶府正房里,苏慕叶正听手下的管事汇报这一年府里的开支,各个铺子的进账,听到一半,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秦姨娘,您请回吧,夫人这会儿不见客”,小丫鬟在正房外拦住一身红衣的秦雪婵。   秦雪婵眉眼一挑,“不见客?我同苏姐姐自幼相识,情同姐妹,怎么能算客人?”   苏慕叶心中冷笑一声,秦雪婵还好意思提二人以前是好姐妹。她从前把秦雪婵当作最亲密的手帕交,出嫁后担心秦雪婵一人孤单,特地请她到府里来做客。谁知一来二去,秦雪婵竟勾搭上了叶修逸。   苏慕叶身旁的大丫鬟舒玉皱眉,秦雪婵只不过一个小妾,现在竟敢在正房门前闹事,真是拎不清自己身份,“夫人,我去把她赶走”。   苏慕叶听着门外秦雪婵还在不依不饶地为难小丫鬟,摆摆手,“让她进来”。   秦雪婵身着石榴红金丝长裙,头戴赤金凤钗,花娇玉面,通身美艳绝伦,气派十足。相比之下,一身蓝裙的正房夫人苏慕叶倒显得有些素净了。   秦雪婵面若桃花,眼角上挑,带着喜气,“本来也不想来叨扰姐姐,可近日妹妹我总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爷心疼妾身,便请了个郎中来瞧,谁知道……”   苏慕叶原本捏着茶杯的手一顿,舒玉更是手扯着帕子,眼睛直直瞪着秦雪婵。   看到正房里众人的反应,秦雪婵嘴角一勾,满意一笑,“谁知竟是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可把爷高兴坏了”。   舒玉眼里冒火,这秦雪婵也太不要脸了,勾搭好友的夫君,上赶着做妾,怀了孩子还要来刺一刺无子的正室,她作为夫人的大丫鬟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你……”   话刚出口,就被苏慕叶按住了手,只见苏慕叶神色冷淡,“秦姨娘怀了爷的第一个孩子自是有功,李嬷嬷你给听雪院那儿多拨几个人手去,每月的例银翻倍,好好照顾秦姨娘”。   “那妹妹先谢谢姐姐了,妹妹就知道,苏姐姐向来最照顾我了”,秦雪婵得意地看着苏慕叶,眼底尽是快意。她与苏慕叶自幼相识,论相貌书画,她样样都比不过苏慕叶。   后来秦家落败,她更是落魄,只能开个布铺维持家中生计,眼睁睁看着苏慕叶高嫁了侯府次子。现在终于看到苏慕叶吃瘪了,秦雪婵畅快地舒了口气,任苏慕叶再貌美有才情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她。   “秦姨娘有孕,这些日子不用来正房走动了,好好养胎吧”,苏慕叶开口送客。   秦雪婵还欲再说两句,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便应了下来。等她将孩子生下来,苏慕叶这正室的位子可就不一定坐得稳了。秦雪婵手搭在肚子上,扬着下巴出了正房。   “夫人,您可不能再忍下去了,秦雪婵这孩子生下来,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抱到身前来养,爷再宠她,也不会事事都纵着她”,舒玉忠心耿耿地出着主意。   苏慕叶手指轻扶额头,她原先也以为叶修逸不过一时起意,只是纳个妾罢了。直到前些日子,她才知道叶秦二人早在她出嫁前就暗通款曲了,叶修逸娶她不过是因为有婚约,再加上她娘家势弱,好拿捏罢了。   在叶修逸眼里,秦雪婵是家道中落,却不甘堕落,努力开铺子养活家人的一朵既娇弱又坚强的小白花,他怎么会把心上人的孩子抱给她养。   舒玉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出着主意,苏慕叶只觉得气闷,抬脚出了正房,“我一人去园子里逛逛,你们不用跟着”。   园子里尽是残花落叶,一幅破败的冬景。苏慕叶走到湖边,一阵秋风吹过,湖水里纤细的倒影摇了摇。   同叶修逸的婚事是自幼定下的,叶家老太太和叶修逸的母亲都很喜欢她,自家更不用说了,父亲苏志和就盼着她嫁给叶修逸,好让叶家多提携自己。   谁知嫁过来,竟是这么个处境,叶修逸只拿她当个摆设,娶她不过是为纳秦雪婵铺路,父亲那边只让她讨好叶修逸,为娘家带去助力,无人真正关心她的苦处。   苏慕叶沉浸在思绪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正欲回头,被猛地推了一把,半个人落入湖中。好在苏慕叶眼疾手快抓住了湖边的枯树,那人不放弃,用力推搡苏慕叶。   苏慕叶与她纠缠一番,未看清人脸,只抓下了那人手上的一串珠子,就体力不支落入湖中。湖水没过头顶,苏慕叶挣扎一番,没了喊叫声,慢慢向下沉去。   “姑娘,姑娘醒醒”。   苏慕叶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记得她被人推下水去,挣扎一会儿便没了意识,这会儿是得救了?   “姑娘,您同叶公子约好巳时见面,再不起就晚了”,床边的丫鬟轻声道。   苏慕叶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抬眼看去,不禁一怔,“素云,你怎么回来了”。   素云柳眉一弯,“姑娘说笑呢,奴婢一直在。姑娘前些天才刚过完十三岁生辰,莫再淘气了”。   直到坐在镜前,看素云给她梳好花鬓,苏慕叶才接受了她重生回十三岁的事实。她还没有出嫁,素云也没被那人霸占。   苏慕叶捏了捏拳头,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姑娘今日戴碧玉钗,还是上回新买的桃花簪子”,素云温温柔柔地替苏慕叶梳妆。   这时舒玉挑了帘子从外面进来,“姑娘,祺云阁的衣裳到了”,舒玉向来是个活泼的性子,这会儿故意打趣道,“这几件都是姑娘上回定制的,我看这条藕荷色的撒花长裙好,叶公子见了肯定欢喜”。   苏慕叶眉头微皱,“我做什么要他喜欢”。   舒玉一愣,“姑娘不是同叶公子约了去西山赏花吗?之前还高兴了好几天”。   苏慕叶眼角微动,叶修逸从未喜欢过她,也根本不想见她,不过是看在家中长辈的面上才应承下来。既然如此,她何必作践自己,巴巴地上去讨好他。   素云看出苏慕叶的心思,面露难色,“可是老爷知道姑娘今日与叶公子有约,早早安排了马车”。   “那就去街市上逛逛,你们不说出去,他自然不会知道我没去西山”,说完苏慕叶便换了套轻便的裙装,往外走去。   素云舒玉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姑娘怎么一觉醒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最爱缠着叶家二公子,现在竟直接爽约了。   出了苏府没多久,苏慕叶就让车夫改道去商户林立的东街,去几家水粉铺逛了逛,刚打算进旁边的一家布铺,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苏姐姐出来逛街,怎么不叫妹妹一起”。   苏慕叶脚步一顿,旋即转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妹妹平日里尽在布庄忙活,我哪请得出来”。   秦雪婵自然地走到苏慕叶身侧,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若姐姐喊我,我再忙也要腾出空来的。说来也巧,我布庄里新进了一批名贵丝绸,姐姐既然来逛街,不若去看看”。   苏慕叶盯着秦雪婵的脸不说话,秦雪婵现在满脸的姐妹情深,谁能想到日后她会一刀一刀往苏慕叶心窝子捅呢。   “姐姐怎么了?”秦雪婵有些不明所以。   苏慕叶轻轻笑了笑,“走,去你铺子看看”,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叶秦二人如何在她面前演戏。   一进雪衣坊,秦雪婵就拿出东家的架势,“把昨天刚到的冰丝绸拿出来给苏姐姐看看”,掌柜的忙点头哈腰,亲自进了库房拿货。   “苏姐姐你看,这冰丝绸不一般吧,既轻盈又绚丽”,秦雪婵展开柔软的布匹,“这可是特地从苏州进的,统共才五匹,布庄先前可没卖过这么名贵的”。   苏慕叶瞧了一眼秦雪婵,见她面上如常眼底却有一丝慌乱,心中有了猜测,伸手轻轻摸了摸丝绸,“是不错,给我来匹天青色的”。   秦雪婵弯了弯嘴角,“冯掌柜,把这匹包起来”。   冯定连声答应,将几匹布拿了回去,刚走几步,便惊呼一声。   秦雪婵皱眉,“怎么了?”   冯定回身,神情有些僵硬,“这几匹布料从库房拿出来还是完好的,怎么现在这匹梅红的上面就划了道口子,起丝了”。   秦雪婵拿来一看,果然上好的布料中央破了一小块,不悦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当掌柜这么久了,拿个布料还不知轻重吗?”   冯定丧气道,“我拿过来时还是好好的,再说我手上又没指甲,怎么会划破布料”,说完就看了苏慕叶一眼。   秦雪婵生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苏姐姐是我好姐妹,她还会故意划破布料吗?”   此话一出,雪衣坊中的众人皆朝二人看去。   冯定张了张嘴,小声道,“我又没说她故意的,这布料可是第一次拿出来,除了她还有谁……”   秦雪婵皱眉,道,“住嘴”,转身看向苏慕叶,“苏姐姐莫理他,若真是姐姐弄坏的,我也不能让姐姐掏这银子,更何况这事还没准呢”。   秦雪婵嘴上虽说着不关苏慕叶的事,心里却笃定了苏慕叶会把事情揽上身。昨日她无意划破一匹冰丝绸后,心痛不已,这冰丝绸一匹进价便要二十两银子,还不比其他布料可以散卖,坏了一处可就彻底卖不出去了。   秦雪婵便把主意打到了苏慕叶头上,换成别的客人肯定不会认账。但苏慕叶不一样,心思简单又拿她当好姐妹,一匹冰丝绸对苏慕叶只是小钱,她不当这冤大头谁来当。   秦雪婵期盼地看向苏慕叶,这么多人看着,苏慕叶为了面子也会把这匹破了的冰丝绸买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娇娇媚媚》求收藏   一朝穿越,林娇成了穷秀才家的长女,屡试不第的父亲为谋前程,将她送给脑满肥肠,荒淫无度的知府。   看了眼面前四十余岁的猥琐老男人,林娇毫不犹豫地倒向了一旁清冷俊雅的神秘贵公子。   林娇如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只等着贵公子哪天把她忘了,她好带着银子在江南潇潇洒洒。只是贵公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莫测,林娇猛得想起,她好像不只穷秀才长女这一重身份。   男主视角文案:   齐豫下江南巡查,一声娇体媚的女子腰肢一扭直接跌进了他怀里,素来挑剔的齐豫第一次将人带回了自个儿的宅子。   本只想当个外室娇媚养着,不想美人待他一心一意,不仅温柔体贴,连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都告诉他。   齐豫想,难得美人一片真心,就带回府里宠着罢。不想,到了那一天,那个口口声声最爱世子的女人却带着银子直接跑了。   素来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齐豫掀了桌子,等找到人,定狠狠折磨一番,让林娇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待到了那一天,齐豫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人儿,只听了一句温糯的“世子”,心便软成了一汪春水,“娇娇,这些天受苦了“。   跟着世子瞻前马后不辞辛劳终于找到林娇的众人:???   说好的折磨这抛家弃夫的女人呢? 第2章   苏慕叶静静站着,扫了眼看热闹的众人,一下便明白了秦雪婵打的如意算盘,“妹妹莫急,冯掌柜说的也有理,毕竟布料刚从库房拿出来,只经了我们三人手”。   秦雪婵顺势说道,“这倒是,我们那库房成天有人把守,出不了错,看这划痕,像是姑娘家的丹寇划的”。   苏慕叶笑着点点头,“我看也像”,此话一出,秦雪婵心中一喜,正欲接话,却听见苏慕叶继续说道,“可我最近惫懒,早把丹寇绞了图个省事”。   苏慕叶伸出十指,果然只见如葱指头,并无特意留起的指甲。   秦雪婵怔住,她记得苏慕叶最爱惜她那十指丹寇,日日精心护养,怎么会绞了呢?   苏慕叶微微蹙眉,“我看妹妹手上也无丹寇,那只能是布料原本就破损了”,说着苏慕叶面露担忧之色,“我知妹妹平日里做生意忙,但库房看守是大事,万不可给奸猾之人可趁之机,妹妹可要好好检查库房里的布料一番,莫要以次充好,坏了店铺的名声”。   铺子里的众人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现在一听这布庄的库房看守不严布料破损,登时放下了选中的布料。更有甚者小声议论,说东家故意拿破损的布料出来讹人。   秦雪婵双目圆睁,苏慕叶这不是故意坏她布庄名声吗?偏偏苏慕叶温声细语面带笑意,她一时摸不清苏慕叶是看穿了她的计谋,还是不知底细真心劝告。   秦雪婵敛了敛发,“姐姐说笑呢,库房看管甚严,四个伙计轮流守着,能出什么事”,说着目光一转,“至于这布料,冯定你向来粗手粗脚,定是你刮到哪处钉子了”。   冯定一听,眼中不忿,却不敢发作,只得认下。   苏慕叶点头,“妹妹你选人时也该把把关,掌柜的做事都不麻利,底下人怎么能好”。   秦雪婵气得直咬牙,如果之前她还存了一分苏慕叶是善意提醒的猜测,现在可就百分百确定苏慕叶是故意让她下不来台了,先说她库房看管不严,再说她选人眼光不行,这么多人看着,传出去她的铺子还怎么做生意。   秦雪婵再气也不敢直接发作,怕苏慕叶再说下去,只得挤出一丝笑容,“今个儿是误会姐姐了,这匹冰丝绸就当给姐姐赔罪了”,又说了几番软语,热情地将苏慕叶送上了马车。   马车一动,舒玉就扑哧笑了出来,“不就一匹布料吗,看把秦雪婵心疼的 ,仿佛割了她的肉似的”。   素云道,“秦家没落了,几十两银子对她也是大开支,不过,她今日设计姑娘,只赔匹布料还是便宜她了”。   听了这话,苏慕叶心里一动,素云心思细腻,向来聪慧,上一世就常常劝自己远离秦雪婵,可惜当时自己猪油蒙了心,一心觉得秦家落难秦雪婵着实可怜,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想到这儿,苏慕叶朝素云一笑,“之前是我糊涂,放心,经了这次我不会再轻信她了,只是不好直接断交,最后才与她又说了两句”。   素云眼睛一弯,“姑娘是早知她的算计,早上才特地绞了指甲出门?”   苏慕叶一笑,哪怕重生一次她也记不清这些小事,只是早上看到丹寇心烦才绞了,谁知秦雪婵有此番设计,正好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话间,马车到了苏府门口,苏慕叶带着丫鬟进了大门,往自己的青竹院走去,迎面碰上了继母柳氏。   “叶公子送你回来的?怎么不同他多呆会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柳氏年近三十,依旧容貌妍丽,身姿绰约,平时对着苏慕叶总端着母亲的架势,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是不是你没说对话,惹他生气了,同你说了多少次,这门亲事是你高攀叶家,务必要小心谨慎讨他欢心”。   苏慕叶眼皮一动,柳氏打的什么算盘她再清楚不过了,上一世她年龄小被她唬住了,这一世她可没这耐心了,“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你嫌太早同叶修逸说去”。   柳氏神色一变,没想到向来娴静温柔的苏慕叶敢这么同她说话,“你什么意思,我作为母亲关心你两句,你反倒这个态度,身为官家千金,教养何在”。   苏慕叶抬眼朝柳氏看去,“我母亲在西山葬着,你个外室算哪门子母亲”。   柳氏一怔,面色铁青,苏慕叶这句话直直戳到她的痛处。柳氏原本是苏慕叶父亲苏志和养在府外的外室,生了一子一女,因苏慕叶母亲叶容娘家势大,苏志和不敢纳她进门。   叶容因病去世后,苏志和先抬柳氏为姨娘,后面扶为正室。柳氏成了正房夫人后,自然不会善待叶容的女儿苏慕叶。但柳氏此人惯会做表面功夫,在苏志和面前总对苏慕叶亲亲热热,背地里却换了一副面孔,没少克扣苏慕叶的吃穿用度。   这会儿听到苏慕叶竟敢顶撞她,柳氏勃然大怒,“好呀,你敢这么同我说话,我这就告诉你爹去,让他好好管教你”。   苏慕叶淡淡一笑,“行啊,我正好问问爹,怎么每月二十两的例银,几年来我都只拿到十两”。   柳氏动作一滞,指甲掐进肉里,气得不轻。她家境贫寒,不比苏慕叶母亲叶容有嫁妆来补贴开支,作为正室又免不了要置办首饰,见苏慕叶年纪小不懂事,便扣下了她的不少银子,不料反倒成了把柄,落到苏慕叶手里,“你,你这是威胁我?”   苏慕叶扫了柳氏一眼,“你少管我的事,我也懒得去父亲面前告状”,径直回了青竹院。   柳氏身旁的丫鬟彩月道,“二姑娘素来好说话,也不管府里的事,怎么忽然算起银子的账来了”。   柳氏哼一声,“她不是去见她表哥了吗,指不定叶容家那边的人同她说什么了”,心中虽不忿,却不敢再扣苏慕叶的例银了。   另一边,苏慕叶回了青竹院,坐下喝了口茉莉花茶,“李嬷嬷,把母亲留给我的店契,房契都拿出来”。   叶容去世前将嫁妆都留给了苏慕叶,首饰古玩都在苏府库房里锁着,房契店契则交给了最信任的李嬷嬷保管。店铺都租出去了,每月都有进账,故柳氏虽然扣了银子,苏慕叶平日里过得也不错。   “这是兴庆街的,租出去给人做客栈了,吉安街的则是开水粉铺子……”   苏慕叶思忖片刻,“若我要开布庄,哪间商铺最合适?”   李嬷嬷想了想,“柳前街一条街都是卖衣料水粉的,平日里去的女眷也多,吉安街也热闹,挺合适的。只是姑娘好好的,怎么想到开铺子?”   苏慕叶原本也不急着挣钱,但刚刚柳氏的态度提醒了她,苏家对她和叶修逸的亲事是极其热衷的。她若退婚了,可没这么好收场,指不定柳氏会撺掇苏志和做些什么,她要尽早做打算。   这些话苏慕叶并未同李嬷嬷说,只吩咐她选些店址,她要亲自去看了再做决定。   半个月后,柳前街新开了一家云水坊,专卖苏杭的丝绸布匹,成品精美,价格合宜,一时生意红火,盖过了其他几家布庄。   这会儿苏慕叶同货商敲定了下个月的要卖的布料,便出了云水坊。舒玉在一侧提着样品,“姑娘真是好眼光,上回选的几种布料都卖得极好,别家布庄只有眼红的份”。   苏慕叶笑笑,往马车走去,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姿高挺,面容俊秀。   舒玉一看着场景,喜笑颜开,立刻躲到一旁的树下,让二人单独说话。   苏慕叶无法,只得上前行礼,“叶公子”。   叶修逸微微惊讶,往常苏慕叶见他总是表哥长表哥短,今日倒是知道收敛了,不过他并不在意苏慕叶怎么喊他,“这云水坊你开的?”   苏慕叶道,“叶公子平日里不是最不耐烦听我们姑娘家做什么的吗,怎么今日问起这个来了?”   叶修逸目光闪烁,“秦姑娘同我说,原本给她供货的苏杭布商忽然毁约不供货了,转而只给云水坊供货,可是真的?”   苏慕叶微微扬眉,“布庄同货商是合作关系,到期了自可选择续约或者另寻买主,怎么在她说来,倒像是我抢了她生意似的”。   叶修逸不耐,“你乃五品官之女,平日里根本不缺吃穿用度,不若秦姑娘家道中落,全家都指着她做生意来挣钱,上月她弟弟还染了风寒,费了不少银子,你又何苦故意为难她”。   苏慕叶暗暗冷笑,好一个故意为难,在叶修逸心中,秦雪婵是那珍藏于心的白月光,而她苏慕叶就该忍让,该沉默,该安分守己地给二人铺路。   苏慕叶面上不显,只故作惊讶道,“叶公子竟然如此了解秦妹妹家的情况,倒是我疏忽了,对秦妹妹的关心还不如叶公子”。   叶修逸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他与苏慕叶的婚约人尽皆知,故他只敢暗地里与秦雪婵见面,二人之事若被苏慕叶看出门道捅到长辈面前可就麻烦了,“你误会了,我只是偶然听瑾庭提了一嘴”。   苏慕叶点头,“原来如此,不过那布商原本便是给我母亲的布庄供货的,后来母亲去世,他才开始给别家供货,近日得知我要开铺子便执意只给我供货,我也劝不动”。   叶修逸惊讶,布商本就是给苏家布庄供货的,不是苏慕叶抢了秦雪婵的货源?   苏慕叶神色淡淡,她没说出口的是秦雪婵开布庄的本金也是向她借的,那布商也是看在她的面上才给秦雪婵供货,秦雪婵倒好意思反咬一口。   见叶修逸怔在原地,苏慕叶不欲再多说,直接告别回了马车。   叶修逸看着远去的马车,思绪不定,是他的错觉吗?刚才的苏慕叶太不一样了,目光清明,态度冷淡,最后竟是不愿与他多说的样子。   想到苏慕叶过去待他的情意,叶修逸摇了摇头,没准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故意引他注意。 第3章   青竹院。   素云在苏慕叶发间戴上云风钗,满意地看着镜中如花的人,“姑娘果然还是这般打扮更美,之前太素净了”。   苏慕叶对镜一笑,之前她为了迎合叶修逸,总往柔弱清纯打扮,殊不知他心中根本没有她,怎么会关心她如何装扮。现在她打定主意要退婚,自然要按自己心思来打扮了。   “姑娘,舒玉身体有些不舒服,沈家的花宴我跟着你去吧”,素云边收拾东西边道。   “不要”,苏慕叶猛地回绝,素云一惊,“姑娘怎么了,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让姑娘不高兴了”。   苏慕叶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那个莲花的香囊你还没给我绣好呢,我带月桥去吧”,虽不知沈家那公子何时盯上的素云,但苏慕叶既然要防止素云重蹈覆辙,自然要杜绝二人碰上的所有可能。   苏慕叶便带着月桥去了沈府,沈府园子里百花烂漫,绿意盎然,苏慕叶朝花间亭子走去,目光一停,落在了亭中的秦雪婵身上。   秦雪婵也看见了苏慕叶,先是一怔,随即走出亭子迎了上来,“苏姐姐来了,我可巴巴盼了好久”。   苏慕叶抿唇一笑,秦雪婵到底心机深沉,二人先在布庄闹了不愉快,接着秦雪婵又找叶修逸想抢回供货的布商,失败后竟能装作没事人似的,“我这几日惫懒惯了,不及妹妹勤快”。   “姐姐说笑呢”,秦雪婵看着苏慕叶,眼神暗了暗。今日的苏慕叶着白底梅花绣枝长裙,光彩夺目,明媚动人,让满园娇花都失了色。相比之下,同样精心打扮了的秦雪婵则差了几分颜色。   亭子里的沈青荷招了招手,“苏妹妹来了”,待苏慕叶走近,眼睛一亮,“妹妹今日真美,明丽可人,平日里也该这么打扮”。   秦雪婵笑着道,“可不是,把我们都压下去了,当真是继承了伯母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此话一出,亭子里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皆神色一冷,苏慕叶眉头一皱,这秦雪婵真会挑事,正欲开口,就听到沈青兰道,“苏姐姐自然是美,但你何苦拉我们作陪衬,我可不似你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沈青兰是沈青荷一母同胞的妹妹,不似沈青荷是个老好人,与各家千金都交好,沈青兰自幼就有些男子气,最看不惯秦雪婵这等绵里藏针的作态。   沈青兰的话一出,各家姑娘都明白是秦雪婵挑事,苏慕叶适时道,“我可比不上各位姐姐妹妹,莫取笑我了”,一时气氛缓和,众人言笑晏晏。   苏慕叶坐到了沈青兰一侧,之前苏慕叶同秦雪婵交好,自然不喜欢常常呛声秦雪婵的沈青兰。但现在苏慕叶看清人心,意外欣赏沈青兰的直爽快意,二人聊了一会儿,愈发投缘,笑声不断。   秦雪婵家道中落后,以前来往的官家千金大多瞧不起她,不愿与之来往,只苏慕叶一心当她是挚友。现在苏慕叶也疏远了她,秦雪婵便有些坐立不安。   “她怎么来了,谁不知她家现在住在郊外,据说她弟弟进学都难,她倒有心思打扮自己”。   “还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甘心做普通百姓,我们聚会她非要巴上来”。   说话声不大不小,秦雪婵刚好能听见,脸色一白,攥着手帕的手越来越用力。   沈青荷也听见了几人的议论,秦雪婵是她请来的,因为想着她与苏慕叶交好,就当给苏慕叶面子了,谁知道二人现在好似闹掰了。   几个官家小姐话越说越露骨,沈青荷面露不忍,正欲开口,便见秦雪婵起身,“听说沈府的杏花是一绝,我好奇已久了,先去赏花了”,说罢出了亭子。   沈青荷长松一口气,下次她可再不请秦雪婵了,免得尴尬。   秦雪婵出了亭子后,快步走到远处的杏林,手紧紧攥着手帕,手指发白,小丫鬟如衣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没事吧?”   秦雪婵面露冷意,这些奚落她听了上百遍了,能有什么事。以前秦家昌盛时,多少人围着她,一朝失势,便都讨好苏慕叶去了,不就因为她要高嫁承达侯府吗?   想到叶修逸,秦雪婵心中一刺,她自幼便爱慕他,倘若父亲没被革职,二人还有可能,现在则只能看着苏慕叶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想到苏慕叶今日倾城的容颜,秦雪婵咬了咬牙,叶修逸现在说得好听,说什么对苏慕叶一点兴趣也没有,谁知道等苏慕叶嫁过去了,天天对着这样的绝色,叶修逸会不会变心。   秦雪婵眉头紧皱,心思转了又转。   这时,一个沈府丫鬟端着果酒走了过来,低声问如衣,“姑娘们是在杏林那边的亭子吗?今日赏花,姑娘们走走停停,我寻不到人了”。   秦雪婵听见二人说话,思忖片刻,笑着走了过去,“这园子里百花盛开,绿荫掩映,自然不好找了,正巧我要过去,如衣,你端了替她拿过去,省得麻烦”。   沈府的小丫鬟有些犹豫,但见秦雪婵衣着光鲜,看着像请来的官家小姐,便不作怀疑,将果酒递给如衣后,便道谢离开了。   秦雪婵见人走远,低声在如衣耳边说了两句。如衣面露疑惑,“姑娘,为什么要……”   “让你去你便去”,秦雪婵怒目而斥,如衣身子一颤,立刻按吩咐去办了。   园子另一边,沈青兰摘了朵杏花别在发间,“苏姐姐别走,你也来戴一朵”,苏慕叶摆手,“杏花不搭我今日的装扮,青兰你戴着好看”。   沈青兰又摘了两朵,同苏慕叶一道说笑回了亭子。姑娘们都去赏花了,只秦雪婵早早回来了,见到二人,立刻起身,“苏姐姐,沈妹妹回来了,我也赏花累了,便回来歇着了”。   沈青兰轻哼一声,但终究伸手不打笑脸人,秦雪婵不主动挑衅,她也懒得搭理,坐到凳子上开始用点心。   秦雪婵跟着坐到苏慕叶的另一侧,神色小心翼翼,“苏姐姐对不起,之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姐姐太美,忍不住说了两句,没有那个意思……”   苏慕叶拿起茶杯喝了口清茶,秦雪婵可真是能屈能伸,二人间的不合都摆到台面上了,她还能伏低做小,小心赔罪。   “妹妹说什么对不起,我可没误会什么”,既然秦雪婵要演,她怎么好直接拆穿,只能奉陪了。   过了一会儿,沈青荷同另外几位姑娘也回了亭子休息。月桥之前得了苏慕叶的准,在园子里同几个丫鬟玩闹,这会儿回来在苏慕叶身后伺候了。   月桥替苏慕叶斟茶,衣袖间带过一丝甜香,苏慕叶随意问道,“你去了哪,身上有阵香气”。   月桥仔细嗅了嗅,“可能是刚才沈家丫鬟给我的桃子吧,我没忍住,多吃了两个”。   苏慕叶点头,用了几块莲心糕。那厢,沈青兰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给苏慕叶倒了一盏,“苏姐姐,你可要尝尝这青梅酒,我从小便爱喝,清甜清甜的”。   苏慕叶抿了一口,正欲开口夸奖两句,余光看见秦雪婵不住地往这边瞟,似有什么盘算。   难道这酒有问题?   沈青兰让丫鬟给每个姑娘都倒了酒,秦雪婵似察觉了苏慕叶的目光,干净利落地喝完了整杯,微微一笑,便转身继续去赏园子里的杏花。   苏慕叶柳眉微皱,秦雪婵都喝了,应该没问题吧。她心肠再毒,也不敢给众人都下药吧。   只是刚才秦雪婵的神色,苏慕叶太熟悉了,上一世秦雪婵每次害她,都是这般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却藏不住的慌乱。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苏慕叶凝眉思索,找不到头绪,有些心烦意乱。   “给我拿个大的酒盏”,沈青兰招待完客人,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脸上忍不住带了笑意,将酒盏端到唇边。   “慢着”,苏慕叶一伸手,酒盏自沈青兰手中滑落,溅了一地,众人皆吃惊地看了过来。   “苏姐姐,怎么了?”沈青兰看着打翻的青梅酒有些可惜,见苏慕叶神色有些奇怪,说笑道,“不想给我喝?我家酿了许多呢,姐姐喜欢,一会儿带些回去”。   沈青荷也以为苏慕叶只是失手,便吩咐丫鬟打扫亭子。   电光火石间,苏慕叶想了又想,是了,只有这种可能,“等一下,这酒有问题”。   沈青兰有些意外,“苏姐姐说什么呢,这酒是我家庄子里送上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沈青荷附和,“对呀,我们一家人都爱喝,刚才各位姐妹也喝了能有什么问题”。   众人皆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慕叶,只秦雪婵站在远处,衣袖下手紧紧攥着帕子,怎么可能?苏慕叶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盘算?是巧合吧,对,巧合罢了。   秦雪婵深吸两口气,不住地安慰自己,但接下来苏慕叶的话让她彻底慌了神。   “这青梅酒里放了桃汁”,苏慕叶面对沈家两个姑娘,眼睛却看着远处的秦雪婵一字一句道。   此话一出,沈青兰沈青荷皆大惊失色。 第4章   沈青兰拿起酒壶仔细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淡淡的桃子味,心里咯噔一下。她第一次吃桃子,身上就起了满身的包,好在当时年纪小,郎中来得也及时,才没有留疤。从此,家里人都知道她对桃子过敏,给她准备的膳食糕点都格外小心,绝不会出现桃子。   现在青梅酒里却有了桃汁,显然是有人想害她。沈青兰顺着苏慕叶目光看去,秦雪婵默默立在亭边,面上神情难测。   亭子里的几位官家小姐与沈家常有往来,大抵知道沈青兰对桃子过敏,这会儿也面色各异。   沈青荷则眉头一皱,在自家园子里竟然有人敢害妹妹,这事无论如何都要彻查,不抓出凶手,妹妹日后吃个东西岂不是都要提心吊胆。   只是凶手是谁?今日聚会赏花,亭子里人来人往,各家小姐,进出的下人都有嫌疑。   沈青荷叫来母亲身边得力的管家婆子,吩咐她去找出今日经手过果酒的所有下人,挨个审问。   说话时,沈青荷没有避开亭子里的众人,反倒一一看了过去。   沈青兰低声道,“姐姐,我看多半就是秦雪婵,上回她还为幅画同我争”。   沈青荷凝眉道,“这未必,大家都知道你同她不和,没准是有人暗地里下手,再推她出来做替罪羔羊,因你们二人不和,大家很容易就想到她头上,到时候就放过了真正的凶手”。   沈青兰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说话,只等沈青荷处理。   秦雪婵见二人低声说话,心里不住地打鼓,若这事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过了片刻,秦雪婵面色恢复了镇定,“沈姐姐,我有个提议”。   “经手过果酒的下人有嫌疑,但今日大家赏花,多少人进出,我虽是客,但也关心青兰的安危,恨那凶手使这下作手段,不若从我和我的丫鬟查起,好快些揪出凶手”。   沈青兰一怔,有些意外,沈青荷也是没料到,她正想着怎么开口检查各家姑娘身边的丫鬟,没想到秦雪婵主动提了,心中对秦雪婵的怀疑淡了几分。   秦雪婵带头这么说了,各家姑娘纷纷同意,这会儿若是拒绝,倒是显得心虚了。   苏慕叶立在原地,有些奇怪,她原本有七八成的把握是秦雪婵捣的鬼,但现在看去,秦雪婵姿态从容,淡定地答管事婆子的话,难道她还有后招?   很快问到了苏慕叶这边,管事婆子问了问月桥去了哪,忽然鼻子一皱,厉声道,“你刚才吃了什么?”   月桥被吓了一跳,小声道,“吃了两个桃子”。   婆子面露怀疑,“哪来的桃子,这亭子里可没准备”。   “一个粉衣丫鬟端来的,就在外面石桌上”。   婆子斥责道,“休要胡说,有三姑娘的聚会,厨房从不备桃子,是不是你偷偷带进来的”。   苏慕叶扫了眼面露幸灾乐祸之色的秦雪婵,捏了捏拳头,原来后招在这儿,缓缓道,“嬷嬷莫急,若是月桥要往酒里下桃汁,怎么还会特地吃两个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秦雪婵冷笑一声,“没准是反其道而行之,既然躲不开审问,干脆直接说吃过桃子,反而减少了嫌疑”。   沈亲莲派了个丫鬟去外面石桌上找月桥说的那篮桃子,不一会儿,丫鬟回来禀告,“回姑娘,都找过了,连个桃核都没有,更别说桃子了”。   月桥满脸惊诧,“就在湖边那个石桌,怎么会没了”,转身朝秦雪婵背后的如衣看去,“如衣,你同我一道在湖边玩的,你也看到丫鬟端来了桃子啊”。   如衣飞快摇了摇头,接着垂下脑袋,眼睛紧紧盯着地面。秦雪婵扬声道,“我的丫鬟一直跟着我,没去什么湖边,你可别拖人下水”。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皆落到了苏慕叶主仆身上,想到今日苏慕叶待沈青兰格外亲热,各人心中有了计较。   秦雪婵心中得意,苏慕叶以为发现酒有问题就能揭穿她,她可不是这等没打算的人,想到前两次苏慕叶给她下的绊子,秦雪婵不自觉地笑了笑,蓄意暗算官家小姐,这事传出去,苏慕叶的名声就毁了吧,不仅高攀不上侯府,以后说门好的亲事都难。   沈青荷见气氛尴尬,心道,就算是苏慕叶做的,他父亲也是五品文官,要给她留些面子。既然妹妹无事,以后有宴会不请苏慕叶便是了,说和道,“或许是洒扫的婆子看见无人,就把桃子端走了吧,再说这酒经手那么多人,是谁做的也说不准”。   “今日出了这事,让大家扫兴了,家里前些日子请了扬州的师傅做点心,一会儿给大家都捎点回去”,这意思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听了这话,秦雪婵心里一松,刚欲说几句客套话再离开,就听见苏慕叶道,“沈姐姐刚才请了管事婆子去查下人,怎么这会儿说不查就不查了,我们主仆二人被冤枉了无妨,但若真正的凶手还藏在府里下人中可就麻烦了”。   苏慕叶的话说到沈青荷心坎去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只是碍于苏慕叶身份不好彻查,但现在苏慕叶都如此说了,她便顺势道,“既然苏妹妹如此说了,那劳烦大家稍等片刻,秦嬷嬷这时候应该查得差不多了”。   果然不一会儿,秦嬷嬷带着一个婆子过来了,“回姑娘,厨房昨日买了一筐桃,给东院准备的,刚刚去问,常福家的说少了好几个”。   常福家的扑通跪倒地上,“姑娘饶命,我看这桃子新鲜,想着姑娘不能吃,就不往西院送了,只给几位公子送些,没想到一不留神……”   秦雪婵衣袖下双手紧握,她今日下手只是临时起意,想着推给苏慕叶就好了,没想到苏慕叶坚持要彻查。照沈青荷这么查下去,迟早查到如衣头上,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姑娘放心,我已经吩咐了,这些下人见过哪些人,经手过哪些糕点果酒,通通都要问个明白,待查出谁要害姑娘,定重重发落……”   秦嬷嬷话说到一半,就见秦雪婵身后的小丫鬟面色苍白,身子不住颤抖,摇摇欲坠。   秦雪婵心中暗骂,这如衣也是个胆小的,没听出秦嬷嬷是故意试探众人反应吗,她慌什么,面上却是关心,“如衣,你怎么了?”   秦雪婵面露担心,同沈青荷道,“我这丫鬟昨日染了风寒,今日让她歇息,她非要来,这不……”   秦雪婵扶住如衣,“不若我先带她回去吧”。   秦雪婵心存侥幸,只要带着如衣离开了,哪怕沈家查到她头上,也不好再发作了,多少躲过这一劫。   苏慕叶慢慢走到如衣面前,“是染了风寒,不是因为害怕?”   如衣手紧紧拧着手帕,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秦嬷嬷一个个查下去,总会问出点什么的,这园子里下人这么多,说不准做坏事时就被别人看见了,早点交代了,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如衣本就胆小,听了这话更是心中没底,想到递给她果酒的丫鬟,看见她拿桃子的小厮,心知怎么都瞒不下去了,扑通跪了下去,“不是我,是,是姑……”   话刚出口,就被秦雪婵扇了一个巴掌,“你病糊涂了,瞎说什么,再乱说话回去就给你卖了”。   如衣一下子清醒,她的卖身契还在秦雪婵手里,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再说话。   秦雪婵赔笑道,“这丫鬟病糊涂了,我先带她回去吧”,心中不住地骂苏慕叶坏事,这事本来可以轻轻带过去,她非要出来搅局,故意害她。   这时一个婆子进了亭子,同沈青荷说了两句。沈青荷意味深长地看了秦雪婵一眼,敷衍地点了点。秦雪婵如逢大赦,灰溜溜地带着如衣走了。   接着沈青荷招呼大家继续赏花用糕点,还特地过去同苏慕叶聊天,话里话外都是欣赏和感激。   亭子里来的官家小姐平日里都与沈青兰常有往来,一看这场面心中都有了数,当场也不说破。   只是几日后,秦雪婵蓄意在酒里下桃汁,想害沈青兰的事在京城女眷中传开了,个个皆道,有个锒铛入狱的父亲,这女儿的品行家教又能好到哪去了呢。   秦雪婵很快也听到了传言,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气撒在丫鬟身上。   “姑娘,不要……奴婢知错了”,如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披头散发,形容可怜。   王嬷嬷走了进来,“姑娘,人牙子到了,是按丫鬟价钱卖了,还是?”   秦雪婵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如衣,若不是这蠢货,她怎么会栽赃苏慕叶不成,反被苏慕叶抓到把柄,“卖的银子归嬷嬷,怎么卖嬷嬷来安排”。   王嬷嬷喜上眉梢,若按普通丫鬟的价钱卖,最多卖几十两,但按如衣的长相,卖到青楼去那可是上百两银子。   如衣显然也听懂了秦雪婵的意思,泪流满面,“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当时……”   话未说完,就被王嬷嬷拿布条塞了嘴巴,拖了下去。   “姑娘,叶公子来了”。   秦雪婵心里一跳,京城女眷如何议论她,她管不了也没法管,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向叶修逸解释。 第5章   叶修逸在布庄后面的巷子里等着,看着远处慢慢走来的粉色倩影,没有像往常般露出笑容。   “叶大哥,你来了”,秦雪婵看了叶修逸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粉面桃腮,俏丽十足。   叶修逸点点头,“我听妹妹说,前几日你去沈家花宴出了点事?”   秦雪婵面露惊讶,“什么事?我同苏姐姐一道去,好好的呀”。   叶修逸道,“说是有人想害沈家姑娘过敏,在她酒里下了桃汁”,叶修逸原本不相信,但听妹妹说得信誓旦旦,加上众人皆传是秦雪婵做的,他才忍不住了。   秦雪梅用手帕掩唇,“有这事,怪不得当时苏姐姐……”   “苏慕叶?她怎么了”,叶修逸皱了皱眉。   “她那丫鬟好像带了桃子进沈府,但后面苏姐姐解释了几句,沈家姑娘就没说什么了,反倒来盘问我的丫鬟”,秦雪婵眼眸似水,饱含委屈,“难道她们怀疑是我?”   叶修逸有些不确定,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听秦雪婵的说法,明显苏慕叶更可疑,“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秦雪婵神情失落,“也是,去的其他人都是官家小姐,而我的身份尴尬,她们不怀疑我怀疑谁,当时我就不该去的,可苏姐姐非拉着我去……”   秦雪婵一提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叶修逸就面露心疼,来不及细想就道,“婵儿放心,我肯定相信你的”,秦雪婵身份低微,没准是沈家姑娘不敢得罪其他人,才怪罪到她头上。   秦雪婵心底笑了笑,眼里皆是柔情,“叶大哥相信我就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关心……”慢慢靠到叶修逸的肩头。   叶修逸心里一震,他怎么能因为几句传言就怀疑一心爱他的人,“婵儿放心,哪怕日后我被迫娶了他人,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位”。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叶修逸惦记着去庆安街给老太太买寿礼,便先走了。   叶修逸的小厮长林看着立在原地目送叶修逸的秦雪婵,暗暗叹气,谁不知自家公子与苏家五姑娘有婚约,这姑娘倒好,三两天的就勾公子来这儿见面,若被家里老爷子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长林正想着老爷子知道后他肯定要遭殃,耳边传来叶修逸的问话,“行云阁新到了一批字画?”   “回公子,说是掌柜新从淮南一书画商那儿收的,质量上乘,多是佳品”。   “行,那先去行云阁看看”,老太太六十大寿快到了,叶修逸知自家二房不受老太太待见,便想着准备份用心的寿礼,这样老太太高兴了,母亲也能少在他面前抱怨。   叶修逸一进行云阁,便被正中挂着的一副观音图吸引了,“这是新到的?上回我来还没看见”。   店里伙计回道,“昨天刚到的”,心想这画还真是抢手,刚挂上半天,就好几个人来问,可惜一听价格就都走了。   叶修逸细细打量观音图,这观音画得超凡脱俗,栩栩如生,只看观音手中的玉净瓶,便可以窥见画者的技法高超,笔触细腻。   叶修逸这些日子走了不少古玩字画铺子,都不曾见到比这更好的佳作了,又想到老太太素来信佛,叶修逸朝伙计道,“这画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伙计恭恭敬敬道,“公子,这画要一千两”。   叶修逸微微一顿,接着道,“行,给我包起来”。   伙计喜上眉梢,这可是笔大生意,“好嘞,公子,您等等,我去喊掌柜的”。   行云阁的掌柜正从里间出来,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朝叶修逸拱手道,“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您来晚一步,这画已经被人买下了”。   叶修逸不悦,“我进来时,铺子里也没别人,怎么就卖出去了”。   掌柜的一看叶修逸的穿着,便知是位富家公子,不敢得罪,小心翼翼地说,“小的怎么敢蒙您,刚才一位姑娘看中了这副画,因里间还有几幅画,小的便引见她进去看了,那姑娘没看中里面的,还是定了外面这幅”。   姑娘?叶修逸朝里间看去,帘子一动,露出樱红的裙裾,接着便看见了一张明艳动人的娇颜,轻轻一笑,恍若花开,来人正是苏慕叶。   叶修逸怔了怔,他以前怎么不曾注意到苏慕叶竟生得这般国色天香,想起苏慕叶往常都爱穿素净的衣裙,今日着一身樱红长裙,十足地衬出了她的颜色,叶修逸看得有些失神。   长林轻轻推了自家公子一把,叶修逸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刚才他还对婵儿承诺心里只有她,这会儿在做什么,故意板着脸道,“这画你定下了?”   苏慕叶没想到会在行云阁碰上叶修逸,见他面色有些僵硬,只觉得奇怪,随口道,“是,看了看其余几幅,还是觉得这幅好”。   叶修逸道,“过几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我想买幅观音图给她祝寿,聊表孝心”。   苏慕叶随意点头,并不在乎叶修逸再说什么,只让掌柜的小心包好画,切莫损坏了。   叶修逸面上有些挂不住,按常理苏慕叶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讨好他,把画让出来,怎么今日她眼里好似没有他?   叶修逸接着道,“其余几幅我都没看上,单觉得这幅好”。   这下轮到苏慕叶惊讶了,“可我已经付了银票了,叶公子若没看上这里的,不若去别家看看吧”。   叶修逸一噎,没想到苏慕叶会这么回答,接着便见苏慕叶拿着画直接走了,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长林看着自家公子的面色,小声道,“苏姑娘心思单纯,或许没明白公子的意思吧”。   叶修逸不虞地看着那背影,长得好看又如何,实在愚笨,这点暗示也听不懂,哪比得上婵儿与他心意相通。   那厢,舒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那叶公子可真够厚脸皮的,你都付钱了,他还巴巴地上来讨要”。   苏慕叶想起刚才的场景抿唇一笑,看叶修逸吃瘪她还真是高兴,“他这种公子哥素来眼高于顶,总觉得旁人该捧着他,我可没这功夫”。   舒玉想了想又道,“可姑娘你毕竟和他有婚约,这样得罪他会不会不太好?”   苏慕叶眼神平静,隐含刀光,“谁说我要嫁他了?”这一世,她要叶修逸主动提出退婚,还要尽可能能减小退婚这事对她名声的伤害。   苏慕叶目光落到手里的画上,两日后的寿宴她要把该做的做全了,这样退婚时大家才会觉得错处皆在叶修逸身上。   几日后,安远侯府老太太做寿,请了戏班子在后院咿咿呀呀唱戏,苏慕叶被丫鬟领着进了主屋,“老太太,表姑娘来了”。   老太太一见苏慕叶,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孩子,可来了,我从早上起来,就盼着你了”。   苏慕叶行完礼,抿唇一笑,“慕儿惦记着今日是外祖母寿辰,卯时就醒了,又担心过来太早不合规矩,才在家里多待了会儿。早知外祖母是这么想的,慕儿定早早地出门了”。   一听这话,老太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同旁人夸赞,“这么多孙女外孙女,可就慕儿最会说话”。   苏慕叶拿出观音图,“外祖母六十大寿,慕儿寻了不少铺子都没找到满意的寿礼,前两日得机缘看到了这幅观音画,觉得作寿礼再应景不过了,慕儿祝外祖母福乐绵绵,益寿延年”。   原本坐在旁边的各家官太太见了观音图,都围了上来,“这观音图可是上品,看样子是大家的手法,叶老太太可真是有福气,连外孙女都这么孝顺您”。   老太太眼睛亮了亮,只觉得面上有光,吩咐丫鬟去拿了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给苏慕叶,一时其乐融融。   “六公子来了”,声音刚落,叶修逸便进了屋子,“祖母,孙儿来晚了”。   老太太笑呵呵,“不晚,不晚,慕儿一来你就来了,晚什么?”   屋里众人皆知二人婚约,都笑了笑,打趣地看向苏慕叶。苏慕叶只能配合地低下头,满脸羞涩,人比花娇。   叶修逸一怔,前两次苏慕叶见他可比现在冷淡多了,多看了眼苏慕叶娇媚动人的侧脸,心里动了动,有些得意,果然之前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故意引他注意。   “祖母,这是孙儿特地寻来的观音像”,叶修逸一招手,身后的长林就捧着观音像递到老太太面前。   “好,好”,老太太喜笑颜开,不过她最在意的不是收什么寿礼,“修哥儿今日不用去书院,不若带你表妹去园子里赏赏花”。   苏慕叶听罢,心中忍不住叹气,老太太几十年来掌管侯府后院,性子顽固,说一不二,最痛心的事就是养女叶容早逝,故早早给苏慕叶和叶修逸定下了婚约,为的就是照顾叶容留下来的血脉,可惜强扭的瓜不甜,这一世,苏慕叶注定要辜负老太太的期待了。   苏慕叶心中思绪万千,但也知道这些话不能直说,只能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下跟着叶修逸出了主屋。   看着叶修逸的背影,苏慕叶想着如何脱身,在老太太面前装,为的是将来退婚时少受些责难,现在出来了,她可没兴趣同叶修逸独处。   这时一个小厮来报,“三公子,四爷回来了”,叶修逸一听,匆匆与苏慕叶告别,往前院去了。   叶修逸的小厮长林同苏慕叶解释道,“四爷这几年在外领兵,战功赫赫,公子打小最崇拜的就是四爷,今个儿知道四爷从漠北领军得胜归来便忍不住了,并非有意先走”。   苏慕叶听罢点点头,上一世,她便听说了承达侯府四爷手握重兵,权势滔天,风头无二,但同侯府众人并不亲近,难得回侯府一趟。她嫁给叶修逸不久后,二房便从侯府分了出去,更是没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神秘矜贵的四爷了。 第6章   侯府寿宴结束后,苏慕叶回了苏府,在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心情雀跃起来,“二姐姐回来了?”   苏清岚是苏慕叶庶出的姐姐,生母是苏慕叶母亲叶容陪嫁的丫鬟,因难产去世。苏清岚自幼养在叶容身边,同苏慕叶关系亲近,前两年嫁去了江家,江家虽不是勋贵世家,也是书香门第,家境殷实。   苏慕叶一进堂屋,便见苏志和,柳氏都在,苏清岚起身朝她笑笑,眼里有些忧愁。   苏志和摸了摸特意蓄的胡子,“慕儿从侯府回来了,正好你姐姐也来了,你们俩姐妹也许久没见了,回院子说说话”。   柳氏给苏志和递了个眼神,苏志和只作没看到,笑着目送二人。   苏慕叶留了个心眼,出了正房便放慢脚步,隐约听见柳氏的声音,“老爷,说好同慕儿提的,怎么……”   “你急什么,岚儿回来了,你说这个合适吗?”   苏慕叶凝眉,这二人又在打什么算盘。   回了青竹院,苏清岚问了问苏慕叶侯府的情况,“老太太疼惜你,二舅母也喜欢你,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舒坦”。   这话苏慕叶听多了,并不在意,见苏清岚眉间有些愁绪,“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在江家过得不顺心?”   苏清岚面色一僵,“瞎说什么,你姐夫天天闷在书院读书,婆母又是个不爱管事的性子,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若是上一世的苏慕叶肯定就信了这话,但现在苏慕叶一眼便看出了苏清岚的言不由衷,正色道,“姐姐,你同我说实话,姐夫到底怎么了?”   苏清岚犹豫再三,看着苏慕叶坚定的眼神,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姐夫失踪三日了,他朋友来说他欠赌债不还,所以被赌坊扣下了,可你知道的,你姐夫书呆子一个,平日里连酒都不沾,怎么会去赌坊这种地方”。   苏慕叶若有所思,“欠了多少赌债?先把人赎出来要紧”。   苏清岚眼中含泪,“两千两,这些天公公身体不好,婆婆一直在跟前照料,我也不敢告诉两个老人,想着回来先找爹借点,可爹一听到银子二字,就……”   苏慕叶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只有你知道?赌坊怎么不派人直接告诉江老爷”,江行之欠了赌债,赌坊按理该去找江家当家的,怎么找到苏清岚一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身上。   “不是赌坊的人,是你姐夫的朋友陈谦来告诉我的”。   苏慕叶越发觉得不对劲,“姐姐,你先别给银子,等我派人把情况打听清楚再说”。   “那你姐夫不会有事吧?我还是再去求求爹”,苏清岚看着年幼的妹妹不太放心。   苏慕叶按下要起身的苏清岚,“前些天我在柳前街开了家布庄,手下也有些人手,打听个人还是没问题的,爹的性子你不清楚吗?谁能从他手里讨到银子”。   苏清岚看着苏慕叶一怔,不知不觉自家妹妹已经这么沉稳了,心中定了几分。   苏慕叶开了铺子后,李嬷嬷便把自己小儿子杨槐带到铺子里做伙计,杨槐常年在市井街头游荡,有不少狐朋狗友,脑袋也机灵,得了苏慕叶的吩咐,不到一日就把事情原委查了个大概。   “给二姑奶奶报信的陈谦是西郊人,家里人供他到白河书院读书,他倒好,三天两头往赌坊花楼跑”。   “前些日子,陈谦欠了一大笔赌债还不上,见同窗江行之老实就打上了他的主意,哄骗他在借据担保人那处按了手印,等赌坊来要债时就哭着喊自家还不上,但江家底子厚有银子。赌坊的小头目也知道陈谦的把戏,乐得配合便扣下了江行之”。   “陈谦心虚,不敢把事情闹大,只敢同二姑奶奶说这事,见姑奶奶着急筹钱的样子,觉得十拿九稳了,便躲了起来,想着等江家当了冤大头还了赌债,他再出来”。   杨槐说完,苏慕叶了然,这事果然有猫腻,思忖片刻,带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直接去了赌坊。   赌坊小头目吴功进了二楼平时用来待客的房间,瞧见苏慕叶和她身后的伙计,眉毛动了动,“你找爷?”   苏慕叶开门见山,“江行之在你们手上?我来赎人”。   “赎人没问题,银子带了吗?”   苏慕叶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吴功露出笑意,待看清银票的数额,笑意僵在脸上,粗壮的手一拍桌子,吼道,“你耍爷呢,陈谦那厮连本带利欠了两千两,你拿两百两来,打发叫花子呢”。   两个伙计立刻挡到苏慕叶身前,苏慕叶神色不变,挥了挥手,示意伙计退到身后,“你也说了是陈谦欠的,我来赎江行之,付两百两都多了”。   吴功见苏慕叶神色从容,面上没有半分惧意,有些意外。他刚才的模样,别说十来岁的姑娘家了,多少成年男子见到都要吓得抖三抖,苏慕叶却没有半分被震住的样子。   吴功往后坐,靠在椅背上,“白纸黑字写着江行之替陈谦作担保,现在陈谦找不着了,我不找江行之找谁?”   苏慕叶从容道,“若真是江行之替陈谦做担保,我掏这银子也就罢了,可这份保书怎么来的,您不清楚?”   吴功神色变了变,一般保书需要去衙门公证敲章,陈谦是哄骗江行之按手印,自然不可能走这途径,那有公章的保书多半是陈谦从二道贩子那买来的。   吴功冷哼一声,“你这是何意,我只知道陈谦欠了赌坊银子,他人不见了,就要江行之还”。   苏慕叶嘴角弯了弯,“您这是何必呢,闹上衙门可就不好看了”。   吴功眉头皱了皱,没料到苏慕叶来这招,冷笑一声,“行啊,你上衙门喊冤去,看看出来了江行之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他可不是一个受人威胁的性子。   苏慕叶面带笑意,“我就是知道结果,才特地来寻吴爷您商量。你我本无仇,全因那陈谦算计,他说掏不出银子,可他一家老小都在城郊住着,有房有地的,他倒好,使这一出,将吴爷陷于这尴尬境地”。   吴功一听,觉得有理,他本来听陈谦哭穷说实在拿不出银子,才答应了扣下江行之逼江家拿钱,但看眼前姑娘的架势,从江家拿钱可不容易,若这姑娘真闹到衙门去,他就惹了一身骚了。   苏慕叶见吴功神色,知道他已听明白了其中利害,“我这两百两不是替陈谦还债,只是孝敬吴爷您的酒钱,陈谦那边的债您该怎么要就继续要,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人都在城郊住着,您何必担心收不回银子呢?”   吴功眉毛挑了挑,这姑娘倒着实厉害,几番话下来,他真有些心动了。收陈谦的债再多也是交给老大,他拿不到半分,苏慕叶的两百两却是实打实的到了他手里。   “四百两,你一给钱,我就放人”。   苏慕叶道,“三百两,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三百两已经竭尽全家之力了”。   吴功看了苏慕叶半响,“行,我看姑娘你也是明白人,就三百两吧”。   苏慕叶接过按有江行之手印的保书,松了口气,来之前她并无百分百的把握,好在吴功被她镇定的模样唬住了。若吴功坚持要两千两才放人,她也只能给银子,毕竟如果闹上衙门了,吴功他们便会对江行之下狠手,她可担不起这个风险。   “吴爷,这是三百两银票”。   吴功不客气地收下,又叫来手下,当着苏慕叶的面吩咐道,“去把江行之带到这儿来,要快些,最多半个时辰”。   苏慕叶暗道,赌坊果然有专门关人的地方,伙计来回要半个时辰,说明关江行之的地方大概率在城外。   苏慕叶正默默思索,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推开门一看,原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赌场一楼现在乱作一团,一群黑衣男子闯了进来,挥刀砸桌,赌客纷纷窜逃。   “放肆”,吴功一挥手,叫上一排手下冲了下去,“哪来的混人,竟敢来爷爷头上动土,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两伙人打成一片。   那群黑衣男子的领头人身着黑甲,放肆一笑,“你们老大,就是那姓苟的?”朝吴功甩出一个木盒。   吴功一手接住,冷哼一声,“就这功夫?”随手打开盒子一看,瞬间面无血色,连退几步,直接把木盒甩在地上,洒下几滴鲜血,接着滚出一个头颅。   一个赌坊伙计靠得近,定睛看清那人头后大惊失色,“老大”,指着人头的手不住颤抖,“是老大”。   吴功手臂紧紧撑着身后的桌子,才勉强支撑自己身体没有倒下,老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连京城里的达官贵族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怎么会……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领头男子斜着眼,甩了甩手里的剑,“我叫季游,你肯定没听过,不过我的头儿,四爷,你该知道吧”。   吴功顿时面如死灰,怪不得老大死得那么惨,原来是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叶景然,再不抱任何希望,“季爷,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得罪了”,连连擦汗,“不知四爷前来是何意?”   季游神色猖狂,“能有什么意思,你家老大死前还没还完债,四爷派我来收了这赌坊抵债”。   吴功神色不安,“那我们这些兄弟……”   季游一脚踹了上去,将吴功踢得一丈远,“当然是滚了,怎么,还想留着给你家爷陪葬,有点眼力劲就不要让爷在京城再见到你们”。   吴功一听立刻东西也不拿了,灰溜溜地跑了,他一走,其余手下见势也溜了,嘈杂的赌坊一时只剩下了季游一众人。   楼上的杨槐看着满地血迹,惊魂未定,“姑娘,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苏慕叶扫了一眼楼下,吴功已经跑远了,之前他吩咐去放人的伙计也跟着跑了,不禁皱眉,本来谈的好好的,怎么这么这么不巧碰上这档事,银票付了,人却没救出来。   苏慕叶拿着保书下了楼梯,走到季游面前,“这位公子是赌坊新的东家?” 第7章   季游看着苏慕叶有些意外,没想到赌坊里还有这么个清丽的姑娘,“现在是我打理,怎么?”   苏慕叶将刚才她与吴功的交易简单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我银票付了,吴功也答应放人了,偏巧公子你们来了,赌坊一下换了东家,你看我这事……”   “你不会想让我放人吧,我可没收你银票?”   苏慕叶咬牙,她就知道会这样,“那不知能否同公子你再谈谈?”   季游看着苏慕叶姣好的脸蛋,眯了眯眼睛,“你同吴功谈了什么我不关心,但你要从我这赎人,光靠银票可不行,得看……”目光朝苏慕叶脖颈下看去,一旁的手下听了,纷纷露出心神领会的表情。   “你……”,苏慕叶一听这话就知季游是故意耍她呢,但也不能与他硬碰硬的,只能带着几个伙计先回了衣坊。   季游瞧着苏慕叶的背影,垂涎地盯了半响,旁边一个有眼色的手下见状说道,“季爷,今个儿您也辛苦了,不若今晚咱上招红院,听说新来了个姑娘,长得那叫个绝色”。   季游一拍他脑袋,“想什么呢,今晚我还得回军营给四爷汇报”。   手下惊叹,“爷您都能见上四爷了,有机会可要提拔提拔小的,让小的露露脸”。   “去你的,四爷是谁都见的吗”,季游一脚踹上手下的屁股,得意地往外走去,心中还想着苏慕叶窈窕的身段,暗暗盘算着等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就去把她抢过来。   待季游到了军营,只见空空荡荡,平日里忙于操练的士兵都不见了,只剩几个把守的卫兵。   正摸不着头脑,迎面碰上了叶景然身边的侍卫李禾,“禾爷,可算见着您了,这军营里人都去哪了?”季游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   李禾皱眉,“军营里人去哪儿岂是你能管得着的”,转身朝看门的卫兵喝到,“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军事重地,闲杂人等怎能进来”。   两个卫兵面色一黑,原来这季游只是江北州的混混头子,恰逢叶景然带兵去江北一带剿匪,有些事不方便亲兵动手就雇了季游的一批手下,李禾见季游有眼色,做事狠,就干脆带回京城,让他帮着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不想季游却抖上了,没少打着叶景然的旗号在外作威作福,今日李禾的一番训斥,才让卫兵明白过来,季游不过就是一条狗,还不如他们这些当兵的呢。   季游见状,立刻夹紧尾巴,跟在李禾身后讨好道,“是赌坊的事解决了,我想着来汇报一声”。   李禾点点头,“你小子可以啊,做事够快的”。   季游满脸讨好的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小的赴汤蹈火都给办了”。   李禾想起了最近一件棘手的事,“还真有一事,一家茶楼我们上月刚刚截获,只待那边的人出手,我们就能抓到证据,可这茶楼偏巧租约到期了,房主说什么都不肯续约”。   季游眼睛一亮,“禾爷您放心,这种小事我一定给您办得干净漂亮”,几番保证后,兴奋地离开了。   瞧着那背影,李禾冷笑一声,季游还真是不知轻重,以为自己多重要呢,用他不过是为了出事时找人顶缸,他还得意上了。   单说这茶楼的事就不好解决,房主是四爷的外甥女,还是侯府订下的孙媳妇,虽说四爷同叶家众人关系不好,但这事也不能闹到台面上。   不过若季游把这事办成了,李禾也乐见其成,若办砸了,李禾冷笑一声,少一条狗还清净些。   季游回去后,立刻就派手下去打听,知道茶楼房主只是一个无实权的五品文官的女儿,收回茶楼不租只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布铺,不禁得意道,李禾那厮做事就是束手束脚,没他胆大,这种小事还办不成,这次事办成了,定要在叶景然面前露个脸,看他李禾还傲什么。   季游立刻带了几个手下去了云水坊,见到坐在柜台后的苏慕叶不禁一愣,随即调笑道,“姑娘,咱可真是有缘,这就又见面了”。   苏慕叶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你们来干嘛?”   季游倚在柜台前,一副流氓做派,“没什么,就来和苏姑娘谈谈清致茶楼的租约”。   苏慕叶皱眉,这些天她见布铺生意不错,便想趁热打铁再开一家成衣铺,正好自己手里有一家茶楼的租约期满,那地儿也热闹,再合适不过的选址了。不料那茶楼掌柜几次三番来要求续约,还加了四五倍的价格。   但苏慕叶开铺子是为了长远打算,一时的利益打动不了她,便拒绝了。   不过现在,苏慕叶想到至今没有寻回的江行之,“要续约也简单,你把昨日我要赎的人给我,铺子直接给你续两年”。   季游一愣,赌坊原先扣的那批人,他仗着李禾不知情直接卖给了人牙子,将银子中饱私囊了,现在苏慕叶找他要人,他自然是拿不出。   不过,他不认为苏慕叶有什么资格和他谈条件,“我根本不知道你那什么人,但我话放在这里,今个儿你若不续签租约,你这儿生意也甭做了”,说罢身后几个混子刷的都亮出了刀剑。   苏慕叶扫了眼众人,这茶楼掌柜先礼后兵,眼看砸钱不行就找来一群混子威胁她,这里面定有乾坤,他们才会如此大费周折。   想到母亲留给自己的铺子被这帮人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慕叶面色一冷,“不租,劳烦你告诉掌柜的一声,十天后就到期了,请他到时候主动搬走”。   听了此话,季游一拍桌子,身后的混子立刻掀了摆放布料的架子,踹开桌椅,店里的客人见状立刻散开了。   “故意闹事是吧”,苏慕叶愤怒不已,“好,你今个儿就别走,杨槐,去报官”。   “哈哈哈”,季游肆意地笑了起来,“报官?你知不知道你挡着谁的路了?”   “小丫头片子,听说过四爷吗?”季游敲了敲桌子,不屑地扫了眼犹豫不决的杨槐。   四爷?苏慕叶想起昨日季游在赌坊也提到是替四爷办事,又见季游的得意嘴脸,暗道若今日妥协了,日后不是天天有混子上门闹事了,“杨槐,让你去报官没听见吗?”   杨槐咬咬牙,往外跑去。季游心情轻松,真叫来衙役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不小心”撞翻了货架罢了。   这时季游的一个手下跑了进来,在季游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季游一听面色一沉,扫了苏慕叶一眼,轻咳一声,“走,回去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拨人直接就走了。   杨槐刚出门几步,就见季游带着人都走了,于是又折返回来,“姑娘,他们怎么忽然走了,看刚才的架势分明是不租到茶楼不罢休”。   苏慕叶柳眉一皱,也摸不清季游的路数。这时,被苏慕叶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彭奇跑了进来,“姑娘,打听到二姑爷的下落了,有人说在京郊人牙子的车上见过”。   苏慕叶握拳,这季游还真是下作,“杨槐,多叫几个人,我们直接去城外”,人牙子出城了,多半是打算把人卖到外省,去晚了就真追不上了。   这边季游出了云水坊,拐进一条巷子,对着刚才来报信的手下抬脚一踹,“苏慕叶同四爷沾亲带故,早你怎么不说”。   手下灰溜溜爬起来,“小的也是刚知道的,一打听到就立刻给头儿您来报信了”。   季游猛地一砸墙,“就知道这李禾没安好心,他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关系,故意不提醒,好看我热闹”。   手下战战兢兢问道,“头儿,那咱们?”   季游神色愤愤,当即决定去堵李禾,果然在他常去的酒楼门口拦下了他。   “李大人,这么急着去做什么?”   李禾瞧了一眼季游脸上不平的神色,猜到他要说什么,“我还有事,你要说什么等会儿”。   “李大人有官职在身到底不一样,说话底气足啊”,季游咬牙切齿,“得罪人的事就派我去,欺我刚来是吗?”   李禾扬眉,“那又如何,你不过是四爷的一条狗,本就是用来咬人的,怎么?四爷夸你几句,你这狗尾巴就摇上天了?”   “你……”季游性子鲁直,哪受过这等侮辱,直接一拳上去,李禾身子一闪避开了,季游又朝他脸上打去。   “做什么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李禾立刻停了下来,屈身行礼,“四爷,您来了”。   只见来人高大英武,身着墨黑锦袍,通身贵气,只立在那儿,就有上位者逼人的气势。   季游见状忙弯腰,“四爷您来了,小人有要事禀告”,李禾一听,狠狠瞪了季游一眼,季游满不在乎地撇开视线。   叶景然淡淡扫了二人一眼,“说”。   “李大人派小的去同茶楼房主谈续约,小的不知轻重直接去了,不知里面大有内情”,季游心中得意,李禾仗着是叶景然身边的侍卫没少欺负人,看他告完这状,他还得意什么。   叶景然看向李禾,“一个月前就让你去谈了,这事怎么还没办妥?”   李禾连连擦汗,“四爷您有所不知,这房主说什么也不肯续约,我们使什么法子也没有,而且她,她同侯府颇有渊源,我们也不好太……”   “渊源?”   “那茶楼是侯府二女儿当年的陪嫁,她去世后就留给了自己女儿,这位苏姑娘同侯府沾亲带故,又同侯府二房订了亲”。   叶景然听罢,脑海里全然想不起这号人物,人人都当他是叶家人,他却对叶家没有丝毫情分,一个表姑娘与他何干,沉声道,“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迟迟搞不定茶楼?”   李禾道,“软的都用过了,今日派季游去来硬的,不知效果如何?”   皮球又踢回了季游这儿,季游心中暗骂李禾鸡贼,正欲说李禾故意不提醒他,被叶景然冷冽的目光一扫,腿不禁一抖,心中胆寒,不敢再推卸责任,“那苏姑娘实在狂傲,我同她谈,她直接搬出承达侯府的名头,要我小心”。 第8章   季游想他已经得罪了苏慕叶,她见到叶景然肯定不会说他好话,便干脆来个先声夺人,“如此蛮横不讲理的姑娘,小的也是第一次见,又想着她的身份,小的实在为难……”   叶景然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不用顾忌她的身份,必要时候可以用些手段”。   李禾抢在季游之前应下,“四爷放心,我一定办妥”,季游不满,叶景然分明是冲他吩咐,李禾倒会抢功劳。   叶景然颔首,正欲往里走,侍卫白远前来传信,“四爷,人找到了,在京郊一家客栈”。   叶景然神色一变,“带路”。   李禾问道,“四爷,我先回兵营叫人?”   叶景然摇头,“时间紧迫,你带着你手下跟着来吧”,季游一愣,才明白过来叶景然说的是自己,不禁狂喜。   京郊,长里客栈外。   白远向叶景然禀告,“四爷,人就在里面,扮成手艺人,一直跟在商队后面一路从南清到了城外,好在我们的人在他进京城前发现了,若让他进京了,后果不堪设想”。   “常黎在里面盯着?”   白远点头,“是,抓住人不难,但南清一直都派死士来行刺,若是打草惊蛇,他直接自杀了,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叶景然蹙眉,大周朝的附属国南清国这几年来动作不断,先是拒绝上贡,再频繁骚扰边疆重镇。上个月他收到密报,南清国国王派了三名死士分头进京,计划在端午节行刺出巡的皇上。   他已经抓到了一名,问出的内容让人震惊不已,南清国此次此次刺杀行动竟在大周朝有内应,此人地位颇高,狼子野心,与南清国里应外合,欲夺皇位。只是那名死士还不知高官的身份,所以接下来抓人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痕迹。   李禾请命,“四爷,要不我进去故意找商队领队麻烦,闹出点动静,再看准时机让常黎拿下他”。   叶景然看了一眼李禾,摇头,“你习武痕迹太明显了,南清这次派来的死士都是一等一的,被特殊训练过,没那么好糊弄”。   季游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有戏,“四爷,我去吧,我没正经学过武,以前就是一混子,闹事我最擅长了”。   叶景然犹豫,季游体格五大三粗,虽没习过武,但也容易引起人警惕,又想到时间紧迫,“行,你一个人去”。   知道里面的是死士,季游有些心虚,“四爷,我带几个手下进去吧,更有气势”。   李禾瞪季游一眼,“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有预谋的吗?是让你当场找茬,不是去找人干架”。   季游正犹豫,对面客栈传来喧哗声,几人看去,只见一姑娘正与人争执。   客栈内,苏慕叶扶起被推到地上的杨槐,朝对面的人牙子道,“说不过就打人,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牙婆子两手叉腰,指着苏慕叶鼻子骂道,“我做贼?买不起就别买,敢说老娘的生意不正规,打你便宜你了”。   原来苏慕叶带着几个伙计,在客栈终于找到了江行之,但杨槐太激动,对着江行之一口一个江公子,牙婆子就起了贪心,待苏慕叶来买人时,故意开高价要八百两才放人。   苏慕叶见这场面,握了握拳头,为了姐姐,就算上千两她也愿意出,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人恶意算计,“行,杨槐你去报官,让衙门老爷来看看你这生意正规不正规”,杨槐得令立刻跑了出去。   对面的叶景然目光微动,这可是绝好的机会,看了一眼李禾,李禾立刻明白过来,“四爷,我这就去办”。   客栈里的牙婆子还在与苏慕叶僵持,她面上还是一副张扬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发虚,这批人确实没有敲了公章的卖身契,是她贪便宜从黑市买的,想着倒卖到外省去,天高皇帝远,肯定不会出事,没想到碰到苏慕叶这么个难缠的主。   “咳咳,你若诚心想要,可以少两百两”,牙婆子面上两块肥肉抖啊抖。   苏慕叶不理会她,大多数的人牙子都按律法买卖人口,双方都是自愿,这个牙婆子却是坑蒙拐骗都用上了,她若放过这个牙婆子,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受害。   牙婆子见状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真要闹大是不是”,推搡开苏慕叶的两个伙计,往外走去。   “拦住她”,苏慕叶一发话,几个伙计排成一堵墙拦住牙婆子,牙婆子向来蛮横,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客栈里乱作一团。   这时,杨槐带着捕快进来了,“姑娘,这位李捕头正巧在旁边办案,知道这边出事就过来了”。   牙婆子没料到那么快捕头就来了,慌张大喊,“大老爷,我没有犯事,我是做正经生意的”。   “肃静”,此话一出,原本喧哗的客栈安静了下来,角落里一个灰衣男子手放在腰侧,低垂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怎么回事?”   苏慕叶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就是这样,我看那卖身契上公章的印迹不对,想这十有八九是非法的人贩子,便派人去报官”。   “卖身契拿出来”,李禾手搭在佩刀上,一副十足的捕头架势。   牙婆子手抖了抖,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李禾皱眉,“其余的呢,不要告诉我,你手上只一个人”,牙婆子又颤抖着掏出了两张。   李禾接过正认真查看,没想到牙婆子趁这时机忽然冲了出去,几个捕快措手不及,都追了出去。   李禾余光一扫,见灰衣男子似松了口气,开始喝茶,继续问苏慕叶话,“她带来的那批人呢?”   “在后院呢”,客栈掌柜接过话茬,“官爷,我带您进去”,带着李禾往客栈里面走去。   “头儿,人抓回来了,这老婆子跑得倒快”,所有人皆朝门口看去,说时迟那时快,李禾同坐在窗户边的常黎齐齐向灰衣男子扑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灰衣男子已被制服,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慕叶看了看三人,柳眉微蹙,最后对走过来的李禾道,“你不是捕头?”   李禾微微屈身,“苏姑娘聪明,但你放心,我们会把这牙婆子送到衙门去的”,抬头看了眼对面,“我家公子有请,劳烦苏姑娘移步”。   叶景然已从白远口中知道了苏慕叶的身份,旁边的侍卫道,“茶楼是南清国死士的联络点,我们刚截获,便碰上了这苏姑娘不肯续约,今天抓死士,她又正好在场”。   白远有些犹豫,苏家不是同叶家是表亲吗,怎么还怀疑上了苏姑娘,“但今日也是苏姑娘误打误撞帮我们抓住了死士”。   叶景然狭长漂亮的眼睛望着对面,若有所思。   “四爷,我把苏姑娘带到外面了”,李禾禀告道,“四爷,现在只剩最后一个死士没抓到了,已经四月了,他很可能已经进了城,刻不容缓,我们只有靠茶楼来抓人”。   叶景然点头,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一姑娘着缠枝绣梅长裙,不施脂粉,若出水芙蓉,清新动人。   苏慕叶本来不知李禾这伙人的身份,但在外面见到了季游,又听到李禾问她茶楼,瞬间明白了,看着一身华服,五官俊朗的叶景然,心里没好气,这就是他们的混混头子吧,装的倒是人模狗样。   叶景然看了李禾一眼,李禾态度诚恳地把之前茶楼掌柜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还让苏慕叶任意开价,他们愿直接买下茶楼。   苏慕叶不虞,她才不愿意要这种脏钱,“你把我叫进来就为了这事?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再说最后一遍,不卖也不续租,到期了你们赶紧搬走”,想到因为这茶楼三番两次被这帮人骚扰,苏慕叶脸色愈发差。   李禾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复,讪讪地闭了嘴。四爷在场,苏慕叶作为晚辈竟如此不给叶景然这长辈面子。   叶景然看了眼苏慕叶,“你可以不卖,但你姐夫你也别想救了?”   “你……”苏慕叶扫一眼李禾身上的捕快服,“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人,先假扮捕快,现在又扣下人来威胁我”。   “但晚了,刚才我已经派伙计去报官了,一会儿官府的人就会把人都带走,我直接去衙门领人就行了”,苏慕叶轻轻一笑,重活一次,她做事可谨慎多了。   叶景然幽深的眸子盯着苏慕叶,他没听错吧?刚才他这外甥女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慢慢道,“去衙门领人?身份不清的人衙门扣个七八天的也不是没有”。   “你……”苏慕叶捏紧拳头,刚才她看见江行之的右手受了伤,若是被扣在衙门七八天情况恶化,以后能不能提笔都难说了,还怎么考科举。   苏慕叶平静下情绪,“衙门做事自有章法,岂是你说能扣就能扣的”。   李禾有些纳闷,苏慕叶是不知道叶景然官职有多高吗?竟然质疑京城赫赫有名的四爷能不能让衙门扣个人,提醒道,“前两天四爷还同知府一道在天香居喝酒”,那知府为了讨好叶景然,跪着喊叶景然爷爷。   苏慕叶眼神一变,这是暗示她他们已经给知府行贿了,想起平日里那些官员的做派,若她不同意卖茶楼,江行之十有八九会被扣下。   到时候苏志和肯定是指望不上,她因为想退婚也不太想去寻叶家人帮忙,苏慕叶看了叶景然一眼,思忖片刻,“茶楼我不卖,但可以续租”。   李禾长松一口气,生怕二人因这事闹起来,苏慕叶回侯府告状,“苏姑娘我们续约一年,你开个价”。   “一千两”。   李禾连连点头,苏慕叶还是给四爷这个长辈面子了,没有开高价,接着便听到一句,“黄金”。   一千两黄金? 第9章   李禾和白远满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慕叶,在大周朝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苏慕叶要一千两黄金,相当于一万两白银。哪怕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这个数都能买下好几座茶楼了,何况苏慕叶只是出租茶楼一年,喊这么高的价莫不是刻意挑衅叶景然。   苏慕叶打的正是这个算盘,目光略带挑衅地看着叶景然,他都能扣人威胁她,她怎么不能借机敲他一笔。   叶景然淡淡看了苏慕叶一眼,老侯爷年近半百才有了他这个孩子,故他虽是叶府四爷,年龄却同侄子辈差不多。叶景然素来不爱交际,但对家中晚辈也知道一二,没想到二房订下的孙媳妇竟是这么个性子。   迎上苏慕叶的目光,叶景然淡然道,“李禾,下午把银票送到苏府去”。   “我下午不在府里,送到柳前街的云水坊来”,苏慕叶坦然自若地补上一句。   李禾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慕叶出了房门,转身朝叶景然道,“四爷,您不常在侯府,苏姑娘是不是没见过您?才这般行事……”   叶景然扫了李禾一眼,没想到他会替苏慕叶说话。这李禾倒是操心过度了,他可没空关心二房的孙媳妇是什么品格,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剩下的一个死士能不能抓到,“走,去死牢”。   苏慕叶出来后,捕头也到了,一番问话后,捕头抓走了牙婆子,把江行之等人都放了。   江府门口,苏清岚见到杨槐扶着江行之下了马车,喜极而泣,“夫君,你回来了”。   江家老爷,夫人也到了门口,原来苏清岚久不见苏慕叶把人带回来,放不下心还是把事情告诉了长辈,二人一听急坏了,刚派了小厮去衙门报案,就听说苏慕叶把人送回来了。   江夫人确认完江行之无虞,连声感谢苏慕叶,“可多亏了苏姑娘,不然行之还要受多少苦”。   苏慕叶不受,只提了提苏清岚为了救江行之到处求人,江夫人感激道,“苏姑娘放心,这大恩我们记在心里,清岚多好的孩子,我们怎么会亏待她”。   杨槐听着二人说话,转头去看江行之,只见他垂着头,面色暗淡,并不言语。杨槐有些不高兴,姑娘为了救他费了多少功夫,他出来后一句谢谢也没有,只看着父母媳妇替他道谢。都说江家公子人老实,但杨槐只觉得他懦弱没气度。   苏慕叶下午回了云水坊,签了租约后,看着一万两的银票,立刻拍板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买下两家铺子,打通后开一家全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   春风拂柳,阵阵轻盈,雕花窗下,苏慕叶正画着成衣样式,舒玉满眼惊叹,“姑娘,你画的款式我都不曾在京城见过,能卖出去吗?”   苏慕叶满意地放下毛笔,重生一回,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天下大事她不知,但接下来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服饰风潮她还是清楚的,打个时间差她便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这几张送去采灵坊,先打个样,等我明天过去了再看看改不改”。   舒玉领命,叫来了在外院的杨槐,杨槐上次跟着苏慕叶找人,因做事机灵,苏慕叶想着苏府里她需要个跑腿的小厮,就把他带到了外院,也不做什么差事,平日里就等着听差遣。   “这几张好生送到采雪坊,莫折坏了”。   杨槐笑嘻嘻接下,“舒玉姐姐你同我说说,姑娘明明要嫁入侯府,侯府金玉富贵的,听说一日的花销就够普通百姓花好几年,姑娘怎么还天天琢磨着做生意挣钱”。   “谁是你姐姐?”舒玉斜睨杨槐一眼,“让你办事你就去,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好嘞,姐姐放心,肯定送到”,杨槐一溜烟出了二门。   素云捧着衣料进了院子,看向舒玉,“你同杨槐闹什么呢?”   舒玉笑道,“李嬷嬷这么实心眼的人,怎么有这么个头脑灵光的儿子,打听姑娘同叶公子的婚事呢”。   素云皱眉,原本她也以为姑娘肯定会嫁给叶修逸,毕竟是早早定下的婚事,但看这些天姑娘的做法,素云皱眉,“嘴巴闭紧了,什么都不准往外说”。   “放心,我是那么没数的人吗?”舒玉接过衣料,进了屋子,“姑娘,到时间去正房吃饭”。   苏慕叶换好衣裙后便到了正房,柳氏已经坐在桌前,一见到苏慕叶就笑着站了起来,“慕儿来了,快坐”。   苏慕叶看着柳氏异常热情的笑容,心中一阵恶寒,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一会儿,苏志和进了屋坐到柳氏身侧,另一侧坐的是柳氏还是外室时生下的女儿苏玉蝶,比苏慕叶长一岁。   苏玉蝶边吃饭边打量苏慕叶,眼里闪着精光,偶然撞上苏慕叶的视线,立刻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继续盯着苏慕叶看。   苏慕叶只觉得奇怪,吃好饭后,苏志和果然叫住了她,“慕儿,我和你母亲有事同你商量”。   苏慕叶神色平静,“父亲请讲”。   苏志和轻咳一声,“你今年十三了,你姐姐也十四了,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你同修逸的亲事早早定下了,不用父亲操心,但你姐姐的就有些难办了”。   苏慕叶静静听着,苏志和外强中干,并无实才,这些年全靠着沾侯府的光,才能顺风顺水爬到五品文官的位置,手里并无实权。叶容病逝后,叶家明面上没说,但心里认定了是苏志和闹出外室这桩丑事,才害得叶容病情加重,自然不会再为苏志和提供方便了。   故苏玉蝶现在说着是苏家嫡女,但九岁前在外人看来都是私生女,进府后,苏家随着叶容病逝也落败了,柳氏不及叶容能给苏志和带来仕途上的助力,但知道叶容女儿要高嫁侯府,她怎么能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普通的官宦人家,拼着劲要让苏玉蝶高嫁。   苏志和看了眼苏慕叶,道,“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挑媳妇都要看对方家底,你爹爹我这些年对府里用度都没数,到要嫁女儿才知道库房里竟没一件拿得出手的”。   “慕儿,你看你同修逸的亲事早定下了,侯府是你外祖家,肯定短不了你的吃穿用度,容儿去世前把嫁妆都留给了你,你说她从叶家带来的东西,何必又带回去呢?倒是蝶儿,若是嫁妆丰厚了,谈人家也容易些”。   苏慕叶猜到了苏志和是想谈嫁妆的事,但没想到他竟能说出何必把叶容的嫁妆再带回去这么无耻的话来,“那父亲的意思是?”   苏志和见苏慕叶神色平静,没有他预料的不情愿,面上带了笑意,“也不用你多少,库房里的陪嫁让蝶儿挑些喜欢的就行了”。   苏慕叶目光一动,见苏玉蝶正站在柳氏身侧,目光紧紧看着她头上的珠钗,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吃饭时苏玉蝶一直看着她,是想着挑走哪件首饰呢。   “什么叫挑一些”,柳氏声音不高不低,埋怨苏志和,“你这做父亲的怎么偏心,蝶儿就不是你女儿了,库房里的嫁妆自然是两个女儿一人一半了”。   听了这话,苏慕叶气极倒觉得有些好笑,柳氏竟厚脸皮到把叶容的陪嫁都算作苏家的财产。   柳氏笑着看向苏慕叶,叶容逝世后,存放她嫁妆的库房钥匙就由她的陪嫁嬷嬷保管,李嬷嬷是侯府出来的,日后还要随苏慕叶回去,自然忠心耿耿,柳氏几次三番想进去看看都被拒绝了。   但若苏慕叶开口就不一样了,主子都点头了,那刁奴还能说不吗?柳氏看着苏慕叶姣好的容貌,娴静的神情,自信地笑了笑,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哄她答应再容易不过了。到时候她要开库房给自己女儿先挑,把叶容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都给女儿作陪嫁。   “慕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懂”,柳氏一脸温柔,“你虽嫁去了侯府,但若日后受委屈了,能给你撑腰的只有娘家,你这会儿不过匀点中看不中用的物件摆设给蝶儿,到时候有事了兴儿肯定替你出头”。   柳氏口中的兴儿是苏玉蝶的亲哥哥苏兴思,在德亲王跟前当侍卫,几月前随德亲王去山东考察。   苏慕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思考着对策。   柳氏见苏慕叶迟迟不答,“慕儿你又何必如此小家子气,这些天你开铺子可挣了不少钱,蝶儿又没要房契店契,你都要嫁入侯府了,怎么连点不值钱的小玩意都舍不得”。   苏慕叶眼睛动了动,先是打同情牌,再画饼,现在连激将法都用上了,柳氏为了抢嫁妆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淡淡开口,“既然不值钱,你又何必开口要呢?”   “你……”柳氏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脸一红,很快又露出笑意,“姐妹之间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慕儿挣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忍心看蝶儿连套家具都没就出嫁”。   “不忍心”,苏慕叶干净利落答道,一听这话,柳氏,苏玉蝶皆喜上眉梢,苏玉蝶甚至开始暗暗盘算要拿走苏慕叶哪几套首饰,虽然只说了拿库房里的陪嫁,但若她开口要了苏慕叶那套珊瑚红宝石的头面,她也会给吧,反正苏慕叶那么多首饰,她拿走几套又何妨。   苏慕叶脸上挂着笑意,“姐姐出嫁前,我一定去雕木阁让师傅给姐姐打一套上好的家具,绝不让别人瞧不起姐姐”。   柳氏一愣,说了半天怎么又绕回这儿,敢情苏慕叶半点儿没被说动,只想着用套家具打发她们母女,柳氏目露凶光,一套家具值多少银子,还比不上库房里的半块翡翠。   “老爷,你就这么偏心”,柳氏委屈地看向苏志和,“一个女儿亲事好,嫁妆多,另一个不但说不上好人家,连点像样的嫁妆也没有”。   苏志和目光闪烁,柳氏又道,“若蝶儿嫁的好了,还能提携提携娘家,兴儿可在那位置上熬了三四年了,也不见升上去”。   苏慕叶抬眼看向二人,柳氏这话倒提醒了她。 第10章   苏志和难道不清楚叶容把嫁妆都留给苏慕叶了吗,不过为了自个儿利益,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苏志和一直没动嫁妆就是不愿与侯府交恶,但承达侯府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柳氏又劝他把苏玉蝶高嫁,给苏家铺路,苏志和便犹豫不决了,才有了今日这出。   摸清了苏志和的心思,苏慕叶缓缓开口,“不是我不愿把母亲留给我的嫁妆给姐姐,只是听说当年母亲的陪嫁是叶老太太亲自选的,有好些珍品,我担心到时候老太太问起,我拿不出来可就麻烦了”。   “若拿不出来,老太太只是怪我倒没什么,就是怕怪到苏家头上。我若嫁给表哥了,以后的孩子就是侯府的孙子孙女,无论如何也要喊父亲一句外祖父的”。   苏志和眼神一亮,“慕儿是说,到时候肯定会提携娘家?”   “这不是必然吗,慕儿不帮自个儿父亲和哥哥,那帮谁”,苏慕叶神色委屈,“是不是旁人说了什么,父亲才这般不相信慕儿”。   苏志和面色红润,神情激动,“怎么会,慕儿向来懂事知分寸,是为父的不好,反倒提这茬”。   柳氏紧张地拉住苏志和,“老爷,蝶儿她……”   “蝶儿的嫁妆,我这做父亲自然会给她备下,慕儿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谁也不许动”,苏志和神色威严,柳氏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发作,只暗暗瞪了苏慕叶一眼。   苏志和春风满面,苏玉蝶再高嫁,对方的门第比不过侯府,得了苏慕叶的准话,苏志和自然把柳氏母女抛之脑后,在他看来,什么都比不上他的仕途重要,“慕儿放心,父亲该给你添的嫁妆不会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苏慕叶道谢后就出了主屋,往回走去。提携娘家?她根本不会嫁给叶修逸,苏志和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走后,只余柳氏母女二人,苏玉蝶脸早黑了,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娘,你不是说苏慕叶肯定会答应吗,怎么她就走了,我还没要到她那套红宝石首饰呢”。   柳氏指甲掐进手掌里,没想到她劝了苏志和那么久,苏慕叶随便说了几句,苏志和就倒戈了。不就是因为苏慕叶要高嫁侯府吗,她女儿哪点比不上叶容的女儿,要处处被她压着。   柳氏拉住苏玉蝶的手,“蝶儿放心,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不信我还收拾不了她了”,恶狠狠地盯着苏慕叶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盘算。   另一边苏慕叶回去后,便连着几天闷在院子里,专心研究成衣样式。   舒玉把画稿整理成册,感叹道,“姑娘的画技越发高超了,这些佩饰画得真好看”。   苏慕叶除了设计成衣,还画了些搭配衣裙的佩饰,成衣自己的采灵坊里的绣娘可以做,佩饰就要找外面的银匠了,“素云,城里哪家打首饰的师傅手艺好?”   “论手艺,肯定是奇澜阁的师傅厉害了,就是价钱太高,知奉街也有几家不错的铺子,价钱实惠些”,素云凑过来看了看例图,“姑娘,你设计的佩饰太别致了,估计除了奇澜阁的师傅,别家都打不出来”。   “那就去奇澜阁”。   素云惊讶,“可这成本也太高了,只是搭配衣裙用,能回本吗?”   苏慕叶神情轻松自在,“羊毛出在羊身上,佩饰贵,衣裙自然也贵了”,云水坊打的是价廉物美的招牌,新开的采灵坊则打算专卖高价精美,设计别致的成衣,佩饰自然不能差了。   苏慕叶带着素云去了奇澜阁,号称京城第一的银楼果然名不虚传,见识了师傅巧夺天工的手艺后,苏慕叶爽快地付了定金。   好几日没有出门的苏慕叶顺便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玩意后便在树下等车夫把马车赶过来,这时旁边的巷子里传来打斗声。   苏慕叶走了几步,探头一看,几个身穿锦袍的公子哥围在一起,殴打中间一书生模样的男子,那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躲闪不开众人的拳脚,只能抱头认命挨打。   “还敢骂老子,你们承达侯府都落魄成什么样了,以为出个将军就能狂了,呸,是不是你们叶家的种还不一定呢”。   素云惊呼一声,“姑娘,那是叶公子”。   苏慕叶从那几人间隙中看去,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可不正是叶府那素来眼高于顶,自衿自傲的叶修逸。   素云没见过打架的场面,看那些人下手很重,有些紧张,“姑娘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救叶公子”。   想到上一世叶修逸对她的冷漠绝情,苏慕叶心情轻快,还有些幸灾乐祸。   救叶修逸?绝不可能,她才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   苏慕叶扫了眼殴打叶修逸的几人,那高个的好像是郡王府的次子,她在侯府时见过,身形有些胖的是国公府的世子,听说也是个混不吝的。正一个个看过去,苏慕叶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沈弘怎么也在这里?   上次花宴后,沈家姐妹几次邀请她去做客,她都婉拒了,为的就是避开沈弘,不让素云重蹈覆辙,没想到还是在这遇见了,“素云,车夫该来了,我们走”。   素云有些犹豫,劝道,“叶公子再如何也是姑娘表哥,二太太又对姑娘那么好”。   苏慕叶停下脚步,叶修逸是混人,但叶修逸的母亲,叶府二太太冉云待她却是极好的。   犹豫间,那几个公子哥似乎打够了,最后踢了叶修逸两脚,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姑娘,就当看在二太太的面上……”   叶修逸好似听到素云的声音,看了过来,眼里有些惊讶。   既然被发现了,苏慕叶只得走了出来,一看叶修逸果然被打得满身是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叶修逸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墙边,想到刚才苏慕叶看见他被打,耳根一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故意高声道,“不用你照顾我,给我娘传个话就行了”。   苏慕叶一脸奇怪,谁要照顾他了?刚才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见到她就开始端起架子了?她可没工夫理他。   “素云,我们走”。   素云见苏慕叶脚步坚决,只得跟了上去。   叶修逸一愣,他以为苏慕叶会惊慌失措,不管他如何拒绝,都一定会扑上来给他包扎伤口,嘘寒问暖的,怎么这就走了?   叶修逸满身是伤,这样实在不能直接回府,便喊道,“苏家教出来的姑娘就这般的冷漠吗,见死不救”。   苏慕叶转身,“叶公子现在还能喊那么大声,相信离死还远着呢”。   叶修逸被苏慕叶调侃的语气气到,只是他现在满身是伤,不得不低头,“你我好歹是表兄妹,麻烦苏姑娘帮我去传个话”。   “表兄妹?”苏慕叶拨弄身上的玉佩,“我可记得前不久,叶公子才让我别喊你表哥”。   叶修逸神色尴尬,当时他为了讨好秦雪婵确实这么说了,只是没想到苏慕叶气性这般大,现在还记得。叶修逸按下脾气,“那要如何苏姑娘才愿意帮忙?”   苏慕叶眼睛转了转,“一千两”。   叶修逸惊愕,觉得自己听错了,“一千两?”   “对,付一千两银票,我就派人去给你传话”。   叶修逸不可思议地苏慕叶,苏志和再如何也是五品文官,怎么养出的女儿这么个性子。   苏慕叶见他犹豫,继续往外走去,叶修逸握拳,一千两就一千两,回去他就把这事告诉母亲,不信她们还会让他娶苏慕叶。   “行,回去后我让小厮给你送去”。   “不行,你先付银子”,苏慕叶一脸对叶修逸人品的不信任。   叶修逸气到咬牙,他堂堂侯府四公子,苏慕叶竟怀疑他会赖账。无奈有事求人,只得解下身上玉佩,“去冬临街那家当铺,至少可以当一千两”。   苏慕叶满意地看素云接过玉佩,往回走去,后面传来叶修逸的声音,“只给我母亲院子里的人传话就行了,不要惊动其他人”。   苏慕叶上了马车后立刻笑出了声,叶修逸也有今天。马车到了苏府后,苏慕叶让车夫去叶府传话,“让门口的小厮去找前院的二老爷,就说叶五公子同人斗殴,现在躺在奇澜阁后面的巷子里”。   素云忧心忡忡地跟着苏慕叶回了青竹院,“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叶公子知道了,肯定会恨上姑娘的”。   苏慕叶自在地靠在软榻上,要的就是叶修逸讨厌她,不然他怎么会主动提退婚。   这边苏慕叶悠然自得,另一边的承达侯府则闹得不可开交。待二房太太冉云回府,叶修逸已经被打得下不来床,面色苍白,勉强趴在床上。   “我的儿,你,你怎么了”,冉云坐在床边,满脸心疼,她下午去沈家做客,一回来就听说老侯爷对叶修逸用了家法。   “让娘看看”,冉云见叶修逸背上全是伤,眼里含泪,“哪个家丁打的板子,老侯爷气糊涂才下令,他们倒好,敢真打”。   叶修逸不吭声,他的贴身小厮长林道,“家丁没下重手,只是些皮肉伤,主要是之前齐……”。   “住口”,叶修逸一瞪长林,长林讪讪地闭嘴。   冉云让下人都退下,“逸儿,这会儿没别人,你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 第11章   叶修逸正为挨打委屈,面对母亲的关心,终于忍不住了,“齐斟和沈弘他们骂四叔是私生子,我忍不住反驳了几句,他们觉得落了面子,就待书院放学了故意堵我,打了一顿”。   冉云没想到是为这事,侯府四爷叶景然是老侯爷的外室所生,这些年来外面一直有流言蜚语,待叶景然立了军功了,那些眼热的公子哥更是变本加厉地传谣了。   齐斟和沈弘都是勋贵子弟,同叶修逸一道在河泓书院读书。在书院里,这些个公子哥没学到圣贤之道,仗势欺人的事倒没少做,这不见他们承达侯府式微,都敢直接打人了。   冉云叹气,擦了擦眼角的泪,“若你爹领的不是闲职,有你四叔半分权势,那些个畜生都不敢”,见叶修逸沉默,像有心事,又道,“老侯爷罚你,只是为了让你谨言慎行。放心,侯爷肯定会去齐,沈两家替你讨个公道的”。   叶修逸不虞,他特地嘱咐苏慕叶只给二房院子传话,她倒好,连着他爹他爷爷一道叫来了,挨罚不说,等老侯爷讨完公道回来,全京城都知道他打不过就去找长辈告状,他还怎么混。   “你也是,明知道老侯爷不喜欢你四叔,还天天帮他说话,换个人他指不定就不罚了”,冉云有些不平,分明是老侯爷恼怒别人总提叶景然是私生子,他却把气撒到叶修逸身上。   叶修逸手撑着床,慢慢起身,“娘,我是真心敬重四叔,我想像他一样去从军”。   冉云一惊,“说什么呢,叶家几代以来都是文官,你四叔是个异数,你学他做什么?”   叶修逸闷闷道,“可现在就连大伯风头都比不过四叔,不是吗?”   冉云心中一琢磨还真是,莫说叶秦了,整个侯府加起来都比不上叶景然一人在朝中得势,更何况他还手握重兵,深得圣眷。   但又想到老侯爷的态度,冉云摇摇头,“逸儿,娘知你去年没考上举人闷闷不乐了好久,但举人哪是那么容易中的,你才十五,不急,再多考几次”。   叶修逸垂下脑袋,连母亲都不支持,更别说过父亲和老爷子那关了。   “你先休息,娘去给你熬点补汤,这几日你就别去书院了”,冉云正欲走,被叶修逸叫住。   “娘,我想退婚”。   冉云惊讶,“怎么了,上回见你同慕儿还不是挺好的吗?再说慕儿待你那么真心”,苏慕叶是老太太给叶修逸定下的,冉云一来不想忤逆长辈的意思,二来她只是个五品官的女儿,不想将来儿子娶个高门贵女,她压不住,三就是苏慕叶在侯府众人口中是出了名的孝顺娴静,冉云很喜欢这个外甥女,自然乐见其成了。   叶修逸想到苏慕叶看他时眼里的厌恶,咬牙道,“她根本不喜欢我,之前那些爱慕都是装的”。   冉云不信,“从小到大,慕儿都跟在你身后,天天喊你表哥,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倒是你这臭小子,不给她好脸色。怎么,现在慕儿冷你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不想想自己之前是什么德性,谁家姑娘能一直热脸贴冷屁股”。   叶修逸一怔,之前他也觉得苏慕叶是故意气他,好引起他的注意,但这次她这么狠,实在不像。   冉云循循善诱,“你要退婚了可别后悔,慕儿自打上回在灯会露了脸,上苏家提亲的人可不少,知道有婚约了人才散去。你想想慕儿的容貌,还有娴淑的性格,两家又知根知底,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姑娘”。   冉云一提,叶修逸脑海中就浮现了苏慕叶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哪怕是故意为难他,如水的秋眸依旧楚楚动人,还有那出落得愈发窈窕的身姿。   叶修逸心里一动,若苏慕叶真是故意为难他,他退婚了岂不就是如了她的意。想到苏慕叶挑衅的眼神,叶修逸喉结一动,这么个勾人的小狐狸,娶回家再收拾不更好,女子嫁了人自然要以夫为天,到时候他倒要看她如何讨好他。至于秦雪婵,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正妻,到时候抬她为贵妾就行了。   原来叶修逸素来喜欢有个性的姑娘,之前苏慕叶太过柔顺,事事听从长辈的话,他只觉得无趣,现在苏慕叶想法设法要退婚,倒歪打正着让叶修逸起了兴致。   冉云见儿子不说话,满意地出去熬药了。她就说慕儿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姑娘谁会不喜欢,之前儿子是不开窍,现在想通了,她也轻松了。   苏慕叶全然不知叶修逸的心理变化,只忙着张罗自己的新铺子。   “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卖得差”,苏慕叶看着账本皱眉,“上个月明明卖得越来越好了,怎么衣裙设计得更好了,反而卖不出去了”。   舒玉传杨槐的话,“采灵坊的掌柜派人去查了,说是雪衣坊的东家秦雪婵在西行街新开了一家采雪坊,成衣样式都照搬我们店里的,只是用的布料和佩饰差了些,价格只要我们的一半,顾客便都上她那儿买了”。   苏慕叶喝了口茶,她就知道上回她揭穿秦雪婵的阴谋,让她在京城女眷中名声尽失,秦雪婵定会报仇,果然这回又在生意上和她较上劲了。   不过,这还真让苏慕叶有些伤脑筋,毕竟她是想让采灵坊打入京城贵女的圈子,秦雪婵的低价模仿让苏慕叶精心设计的衣裙又成了平民服饰,前功尽弃。   苏慕叶正思考着对策,舒玉招手让外面的丫鬟进来把果盘收拾了。   “你叫什么,新来的?”苏慕叶忽然问道。   小丫鬟看上去年纪还小,被苏慕叶一问,瑟缩着不敢说话。舒玉替她解释,“这是明月,原本在厨房里做些杂活,上个月杏红不是赎身走了吧,管家见明月模样也算干净,就拨来我们院子了”。   苏慕叶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只道,“怪不得我觉得眼生呢”。   第二日,苏慕叶拿着新的画稿去了奇澜阁,上回帮她打佩饰的师傅看了看稿纸,“比上次那批可复杂多了,不是和你吹的,整个京城也只有我们奇澜阁能做出来”,老师傅捋了捋胡子,“不过价钱要上次的两倍”。   苏慕叶丝毫不惊讶,“我出四倍价格,只是多一个要求”。   “姑娘请讲”。   “这佩饰是我亲手画的,日后若有人再要打一样的,烦请师傅拒绝”。   老师傅捋胡子的动作一顿,“我们店里没这个规矩,主顾拿来什么图案就打什么,不会说特地不打哪个样子”。   苏慕叶道,“这图案本就是我画的,我不想他人模仿又有何呢?”   老师傅摇头,“这就好比姑娘家戴的首饰,一个样式时兴起来,城里姑娘都来打了,怎能因为第一个戴的人不乐意,就不许后来人打了”。   苏慕叶叹气,这老师傅怎么这么迂腐。首饰样式差不多自然没什么,可她这是做生意。她拦不住秦雪婵低价模仿,只能在衣裙设计上下功夫了。   把佩饰设计得复杂独特,再让衣裙上的图案和佩饰融合起来,这样大家一看这佩饰都能想到这衣裙是出自她的采灵阁了。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佩饰要独一无二,苏慕叶把佩饰图案设计得很复杂,只要奇澜阁的师傅答应不帮秦雪婵制作,她的计划基本就成功了。   苏慕叶先把佩饰的用处说了,接着又抬高了价格,可对面的老师傅连连摇头,只说店里没这样的规矩,他不能答应。   苏慕叶无奈地收起画稿,递给舒玉,“算了,先回去吧”,刚起身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苏姑娘,来打首饰?”李禾见苏慕叶有些垂头丧气,“怎么,苏姑娘要的首饰我们奇澜阁的师傅也打不出来?”   老师傅见到李禾立刻起身,毕恭毕敬,“没有的事,只是这位姑娘要求给她打过的样式,不能再给别人打,我按规矩办事只能……”   苏慕叶对李禾印象还是不错,上回就是他同捕头说了两句,江行之才能那么快放出来,不用留在衙门等候听审,便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本来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但一直有别家抄袭,我才想了这个法子……”   李禾一笑,“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换我肯定想不到那么妙的法子”,转身看向老师傅,“苏姑娘这么说了,你就照办”。   老师傅连连点头,“禾爷放心,我这就同其余师傅说去,再来同苏姑娘一样的佩饰不准接”。   苏慕叶讶异,她刚刚费劲口舌,老师傅都毫不动摇,李禾一句话就解决了?   “这铺子是你开的?”   李禾摇头,“是四爷的铺子,我只是平时过来看看,帮忙打理”。   四爷?上次那个凶神恶煞,对她威逼利诱的男人?苏慕叶回想起那张明明俊朗无双,却又冷若冰霜的脸庞,摇了摇头。抬眼见李禾探究地看着她,笑语盈盈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若没碰到你,我这事可就难办了”。   李禾摆手,苏慕叶上次在客栈误打误撞帮他们抓住一个死士,他帮这点小忙算什么,“苏姑娘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四爷吧”。   苏慕叶脸上笑意一僵,显然对叶景然没有好印象,待老师傅回来,就付了银子告别了。   李禾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不向叶景然禀报今日之事了。 第12章   苏慕叶回府后,出乎意料地在青竹院外遇见了苏玉蝶。苏玉蝶手里拿着食盒,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像是特地等苏慕叶回来。   “妹妹回来了”,苏玉蝶笑着道,“还是妹妹厉害,听说开了两家铺子生意都极好,不似我成天都在家里闲着,怪不得爹总让我跟你学呢”。   苏慕叶惊讶,几日不见,苏玉蝶竟来讨好她了,要知道之前苏玉蝶对她满是嫉妒,凡事都要占她便宜,现在竟转性了。   苏玉蝶见苏慕叶不说话,不禁黯然神伤,“妹妹不理我,是还在怪我吗?”   “之前都是姐姐不好,明明大你两岁,还天天为点小事同妹妹吵嘴”,说着就行大礼要给苏慕叶道歉。   苏慕叶上前拦住,“姐姐误会了,之前都是慕儿莽撞好强,常与姐姐争执,姐姐莫怪我才是”。   苏玉蝶这才笑了起来,又把手里食盒递给苏慕叶,说了好几遍这是她用上好的食材煲的汤,才离去。   舒玉性子急,一进院子就让丫鬟把食盒拿下去倒了,“我呸,这苏玉蝶之前没少欺负姑娘,上回就把老爷给姑娘的布匹拿走了三匹,现在这副假惺惺的模样,不知心里打得什么坏主意呢”。   苏慕叶笑了出来,“舒玉眼睛尖,一下就看出来了”。   舒玉见苏慕叶不放在心上,有些紧张兮兮,“姑娘,你可要当心,别被她蒙骗了”。   苏慕叶配合地点点头,她并非任苏玉蝶欺负,只是苏玉蝶的手段太低级,端走她向厨房要的汤,抢走苏志和从外地带回来的首饰,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同她闹起来反倒显得她也一样小家子气了。   再说她也不缺吃穿用度,叶容留给她的庄子每年送上来的东西,比苏志和带回来的好多了,她自然就不计较了。   但这回苏玉蝶倒像是长脑子了,显然背后是有柳氏指点。上回没抢到嫁妆,二人肯定急了,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说不准会做什么。苏慕叶目光移向窗外,落在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丫鬟身上。   几日后,叶家老太太按往年的规矩,携叶家女眷去音尘寺礼佛,吃素斋,也叫上了苏慕叶。   苏慕叶陪在老太太身旁,同往常一样说些好听的,伺候老太太。待听完住持的佛法,苏慕叶扶着老太太到了寺庙后院,见到了叶家一众女眷。   苏慕叶一愣,他怎么也在这儿?   叶修逸察觉到苏慕叶的目光,报以温柔一笑,目光缱绻。   苏慕叶心中打了个寒战,叶修逸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直都对她一脸冷漠吗?   “慕儿,来了”,冉云看到苏慕叶笑了起来,“修逸可从来不来不来寺庙,今早听说你也来,才巴巴地跟着我来了”。   叶修逸脸上挂了笑,目光灼灼地朝苏慕叶看了过来,满是情意。   苏慕叶只觉一阵恶寒,叶修逸这是演什么呢?总不见得她故意为难他,他反倒改变态度了?   一想到这个假设,苏慕叶在内心疯狂摇头,叶修逸一定有别的算计。   叶修逸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热,苏慕叶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之前叶修逸不理她,她才能一人把独角戏演得津津有味,为的就是到时候退婚了,叶家长辈不会觉得她有问题,而会把错归叶修逸头上。   现在对上叶修逸待她有情的模样,苏慕叶实在演不下去,一对上那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只能找了个借口,匆匆出了屋子。   “妹妹”,苏玉蝶提着食盒拐过长廊,见到苏慕叶格外惊喜,“我还想着去寻你呢,这么巧直接遇上了”。   苏慕叶正为叶修逸的奇怪态度头疼,不想回去在众人面前演金童玉女,便顺势道,“你也来了,怎么不去前面听佛法”。   苏玉蝶惊讶苏慕叶态度的转变,笑着道,“我哪听得懂呀,趁母亲在求签,跑到后面来偷懒”。   二人聊了一会儿天,苏玉蝶嘴角上扬,母亲果然没说错,苏慕叶不过一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对她好点她就会上当,便热络地打开手里的食盒。   “快到中午了,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我带了些酸梅汤,你拿去喝吧”。   苏慕叶犹豫,“我拿走了,姐姐喝什么?”   “妹妹同我客气什么呢,我那儿还有呢”。   苏慕叶转头示意,身后的丫鬟明月立刻上前接过了食盒。为了防着沈弘,苏慕叶外出都不带素云,舒玉昨日又归家去了,便带了舒玉推荐的明月。   “对了,我刚才看到大姐姐也来了,看样子是陪江家夫人拜佛呢”,苏玉蝶貌似不经意地道。   “真的?”苏慕叶眼里闪过惊喜,苏清岚出嫁后,按规矩不是特殊日子都很少回家,二人难得有见面机会,现在遇上了,苏慕叶自然要找苏清岚聊聊天,“姐姐在哪?还在前院吗?”   苏玉蝶想了想,“在后院西边吧,我刚刚从休息的屋子出来事看见的,妹妹,我带你过去吧”。   “好”,苏慕叶满脸雀跃,跟着苏玉蝶往西边走去。   苏玉蝶余光看见苏慕叶身上的名贵精致的衣裙,还有腰间的羊脂白玉玉佩,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她们都是苏志和的女儿,凭什么苏慕叶自幼就在苏府里锦衣玉食养着,而她却要顶个私生女的名头躲了八年。好不容易柳氏成了苏志和正室,她却还是比不过苏慕叶,连嫁个好人家都难。   苏玉蝶眼神愈发狠毒,双拳紧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父亲最看重的不就是苏慕叶和承达侯府的婚约吗?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要是她的了,苏玉蝶心里笑了笑,母亲实在聪明,想出替嫁这一招。等过了今日,苏慕叶别说嫁给叶修逸,就是嫁个平头百姓都难,到时候只能看着她坐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想到这儿,苏玉蝶长舒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妹妹,就是这边”,说着推开了长廊末尾的一扇门。   苏慕叶毫不怀疑地进去了,小丫鬟明月也跟着进去了,苏玉蝶扫了眼外面见没人,放心地把门关上,给明月使了个眼色。   “大姐姐在哪儿?”苏慕叶环顾四周,没瞧见人。   “欸,之前是在这间屋子呀”,苏玉蝶满怀期待地等着明月行动。   明月从食盒隔层掏出短木棍,“嘭”一声,狠狠地敲了下去,出人意料的是苏慕叶没事,反倒是苏玉蝶满脸错愕,“你,你……”来不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哐当”一声,木棍掉在地上,明月颤抖着身子跪下,“奴婢都照做了,求姑娘饶奴婢父母一命,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说罢便在地上磕头。   苏慕叶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苏玉蝶,“你做的不错,回去我把你卖身契要过来,再给你五十两,你带着你父母离开京城”。   “多谢,多谢姑娘”,明月喜极而泣,她以为苏慕叶知道她是苏玉蝶派来的就不会放过她,没想到苏慕叶还给了她一条生路。   明月刚到青竹院,苏慕叶就觉得她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上一世她出嫁后,有一次宴席碰到了嫁给七品小官的苏玉蝶,苏玉蝶不服气她能高嫁,故意冷嘲热讽,舒玉气不过就同苏玉蝶身边的丫鬟吵起来了。现在想起来这丫鬟不就是突然出现在青竹院的明月。   苏慕叶原本打算静观其变,或许是她重生了有些事才改变了,明月只是巧合来到了青竹院。但在苏玉蝶找她示好后,苏慕叶确定了柳氏母女一定有阴谋,干脆抓了明月的父母,威胁明月老实交代,便有了今日这出。   苏慕叶凝眉思索接下来怎么收拾这烂摊子,“苏玉蝶有没有告诉你,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只让进门后打晕姑娘,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明月老实说道。   “姑娘,姑娘”,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苏慕叶打开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门外一身丫鬟装扮的杨槐看到苏慕叶没事才放下心来,“没事了姑娘也不说一声,害的我担心受怕”,说罢还甩了一下帕子。   苏慕叶忍俊不禁,为了让苏玉蝶相信她已经咬钩了,她明面上只能带明月一个丫鬟,但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叫上了杨槐。   杨槐得知苏慕叶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办,激动不已。想到寺庙后面女眷休息的地方,一个小厮来来去去难免惹人注意,便主动要求扮上女装,好掩人耳目。   杨槐见苏慕叶乐不可支,愤愤道,“回去就找我娘给姑娘买个会武功的丫鬟”。   杨槐擦了擦自己涂满脂粉的脸,“姑娘,你猜我刚才躲在假山后面发现了什么?这柳氏母女心太毒了”。   说罢,杨槐从假山后拖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婆子,那婆子看到苏慕叶,眼里满是惊恐,拼命挣扎。   苏慕叶认出那是苏府后院干杂活的婆子,心中不解,苏玉蝶还有什么打算?   杨槐抽出腰间匕首,抵在那婆子脖子上,拿出堵在她嘴巴里的布条,“说,刚刚你同苏玉蝶策划了些什么?”   “姑娘饶命啊,饶命啊”,婆子被匕首吓得不敢动弹,“都是四姑娘吩咐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听命办事”。   “废话什么,还不快说”,杨槐一脚踢在那婆子腿上。   “四姑娘说,说,她已经安排好了,我只要给那和尚下好药,再,再……” 第13章   苏慕叶脸色大变,“再什么?”   婆子瑟瑟微微,不停发抖,“再把姑娘拖进去就行了”。   杨槐动了动匕首,“把事情始末老老实实说清楚”。   原来苏玉蝶和柳氏早知今日苏慕叶会随叶家老太太来音尘寺,便安排人把寺庙里一素有花名的和尚灌醉了丢到后院。   等明月把苏慕叶打晕后,就把二人关到一个房间,但柳氏母女还嫌这样不够,又派了张婆子来给和尚下□□,为的就是彻彻底底毁了苏慕叶,好让苏玉蝶抢了苏慕叶的婚约,嫁给叶修逸。   苏慕叶看了眼地上不断求饶的张婆子,转头又看了眼晕倒在地上的苏玉蝶,手不住颤抖。   若不是她重生了,看出明月的问题,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她了吧。柳氏母女实在狠毒,她刚开始猜到二人可能是想坏她名声,故意将她和陌生男子关到一处。   没料到二人比她想得心狠手辣多了,处处设计皆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清风拂过,苏慕叶慢慢冷静了下来,嘴角忽然勾了勾,对不断求饶的张婆子道,“想让我放你一马?”   张婆子额头磕在石子上,已经流了血,“求姑娘饶命……”   “给她松绑”。   杨槐一愣,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收了匕首,给张婆子松了绑。   “想活命,就把苏玉蝶原本让你做的事照做一遍”。   张婆子先是一愣,没有明白,过了一会儿才听懂了苏慕叶的真正意思,“要是夫人知道了,饶不了我的”。   “办好之后,就让杨槐送你出城,银子不会少你的”。   张婆子原本提着的心立刻放下了,长松一口气,原本以为被发现了肯定要被打个半死,没想到捡回一条命,立刻上前把苏玉蝶拖到隔壁的屋子,又从怀里掏出苏玉蝶交给她的药包灌进和尚嘴里。   “姑娘办好了,看那和尚样子酒劲快过了,不到半柱香就会醒了”。   苏慕叶点了点头,“你和明月一起去前面找柳氏,就说事情办成了”。   “不要,我不去”,明月一脸惊慌,“夫人看出来,我们就……”   “杨槐,你跟着去,她们俩把话传到了,你就直接赶我的马车出城,路上去云水坊支一百两银子”。   “小的一定办妥”,杨槐道,“姑娘要不先回叶老太太那儿”。   苏慕叶摆摆手,“你们先去吧”,她当然要留在这里看好戏了,看柳氏母女如何作茧自缚。   三人走远后,苏慕叶走进假山里,从石头缝隙中往外看去。过了一会儿,被张婆子从外面关上的屋里里传来声音。   “你,你怎么在这儿,苏慕叶呢……放开我……”   苏玉蝶的声音从原本的怒斥变成求救,最后是哭泣。苏慕叶刚开始有些不忍,但想到是苏玉蝶主动害她,只差一点被锁在里面求救无门的人就是她,苏慕叶的心一下硬了起来,苏玉蝶都踩到她脸上来了,她还要忍让吗?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柳氏母女既然有了这个心思,这次不成,之后只会有更多的冷箭等着她,她能次次都防得住吗?   苏慕叶握紧拳头,对付恶人,就要用恶人的手段。   远处传来女眷的说话声,领头的正是柳氏,“怎么这么吵,哪来的声音?”   众人一听都停下脚步,待听清屋子里传出的是什么声音,都不禁脸红,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有人在此行苟且之事。   柳氏喜上眉梢,这几个人下人事办得不错,一甩帕子往屋子走去,“谁呀,谁呀,这么不知羞耻”。   旁边一位太太拉住她,“算了吧,派人去叫住持来处理吧”。   “准他们做,还不准我们说了”,柳氏打开只是搭上的锁,兴奋地一推门,果然看见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心中大喜,叶容要是知道她女儿这么被糟蹋了,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吧。   “哪家的小贱蹄子呀,在这儿偷奸”,柳氏先声夺人,她的计划就是把苏慕叶的被迫,说成是多次与寺庙里的和尚苟且,让她名声狼藉,再无颜面见人,最好因此想不开自尽了,那叶容留的嫁妆就全归她们母女了。   柳氏摇了摇头,连声大骂,旁边一位太太看清了地上的人,惊呼一声,“苏太太,那是,那是你女儿……”   “慕儿,怎么可能?”柳氏装作惊讶的模样朝地上看去,原本隐隐幸灾乐祸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怎么会,怎么会是蝶儿。   躺在地上羞愤不已,拼命挣扎的正是苏玉蝶,偏偏那花和尚中了药,那么多人围观也不躲,似疯了一般上下扭动。   柳氏尖叫一声冲了上去,连拖带拽推开花和尚,“放开,放开蝶儿”,跟着柳氏来的都是女眷,身边只有丫鬟,没人好意思上去拉开赤身的和尚,只能远远看着,派人去前面喊住持来处理。   屋子里乱作一团,哭泣声,叫骂声,议论声混作一团,假山后的苏慕叶看了一会儿,心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苏慕叶脑海中浮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太一样了,上一世她也来了寺庙,但柳氏母女并没有故意找个花和尚设计她。   苏慕叶一面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两世的不同,一面朝假山另一头走去,难道是她重生了,所以之后的事也相应变了?可她并没有主动为难过柳氏母女,她们怎么就如此急切下狠手?   一阵光亮投来,苏慕叶反射地用手挡了挡眼睛,再定睛看见外面树林有几个人影。   “人呢,刚刚看着还在这一片,怎么就不见了”,领头的黑衣人恶狠狠道,“给我仔细地搜,他腿上中了琴花毒,跑不远的”。   苏慕叶藏在假山里,不敢出声,这伙人个个手里拿刀,凶神恶煞,绝非善类,看着是在抓人。   苏慕叶不愿原路返回,假山另一头肯定正因为苏玉蝶的事鸡飞狗跳,柳氏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她的反设计,她现在回去,相当于坐实了这一点。   过了两炷香时间,假山外没了动静,苏慕叶探出脑袋看了看,只见树枝交错,风平浪静,便快步走了出来,往老太太那去。   “站住”,几个黑衣人冒了出来,拦住了苏慕叶的去路。   “老大,是个姑娘,不是叶家那小子”。   领头的黑衣人恶狠狠地盯着苏慕叶上下打量,“说,把人藏哪去了?”   “你们误会了,我刚从假山出来,没见过你们要找的人”,苏慕叶紧张地抓住衣摆,暗道这帮匪徒怎么还没走。   黑衣人一把抽出佩剑,朝苏慕叶逼近,“可以呀,以为找个姑娘家接应,就能蒙混过关了”。   苏慕叶只觉自己倒霉透顶,前被苏玉蝶算计,转身出来又碰见不知哪冒出来的匪徒,认定她是他们要找的人的同伙。   看着白晃晃的剑光,苏慕叶朝后退去,“我真不知道你们说的人是谁,我是跟着承达侯府的女眷来的,不信你们派人去前面问”。   “承达侯府?”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甩了甩剑,飞快朝苏慕叶冲来,苏慕叶连连向后躲避,忽然脚下一空,泥石松动。   苏慕叶身子一晃,来不及反应,就整个人落入了寺庙后面的山谷。   几个黑衣人围了过来,只看见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谷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都有些害怕,“老大,看刚才那架势,这姑娘好像真没武功,是不是我们误会了?”   领头的黑衣人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总是他们承达侯府的人,死了就死了”。   “继续搜,再找不到人,就回去禀告主子,派人封了音尘寺,我就不信,那姓叶的还有本事插翅膀飞了”。   音尘寺坐落在仙霞山上,周围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青葱环绕。   苏慕叶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头晕脑胀,浑身刺痛。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沾了不少泥土,还被树枝划开了几道口子,显得有些狼狈。   苏慕叶仰头看去,只见竖直的峭壁通向她刚刚意外摔下来的地方,树枝掩映,只能看见音尘寺尖尖的寺顶。   苏慕叶起身动了动,不禁诧异,这么高的地方,她摔下来竟然没事?被那黑衣人拿剑逼近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掉下山谷,还能捡一条命。   苏慕叶打量四周,猜测自己是摔下来时被树枝拦住,再落到松软的草地上,所以没有大碍。   苏慕叶整理好衣裙,就开始往东侧走去,她记得她们是从音尘寺东侧上的山,这么走应该能出去吧?   “啊”,苏慕叶忽然被绊了一脚,低头一看,茂盛的杂草丛中竟躺着一个人。   苏慕叶连连退后几步,这偏僻的山谷里怎么会有人?   半响不见对方有动静,苏慕叶壮着胆子靠近,用手拂开绿草,只见地上躺着一男子,剑眉星目,气宇不凡。   苏慕叶原以为是山里的樵夫,或者附近的农户,没预料到会看见这么张俊朗无双的面庞。   苏慕叶定睛看了看男子容貌,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前不久见过。   苏慕叶想了又想,脑海中忽然闪过“四爷”二字。   对,这不就是上回那以势逼人,狠厉冷漠的混混头子吗? 第14章   上一回因急着救江行之,苏慕叶只觉得威胁她的叶景然可恶至极,并未仔细看他的模样。   现在叶景然躺在草丛中,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浑然无当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故苏慕叶想了好一会儿才将二人联系起来。   苏慕叶想起之前黑衣人在假山外找人,说对方中了琴花毒,目光下移,果然发现男子身上多处有伤,其中右腿伤得最重,一个飞镖扎了进去,血染红了一大片袍角。   原来黑衣人是找他呀,苏慕叶瞬间想通了,这些混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看样子是惹上了江湖仇怨,被人追杀了。   苏慕叶叹气,可惜了这么副好皮囊,落到个混混头子身上。转身继续往东面走去,她可没菩萨心肠,绝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   太阳渐渐西斜,落山前她再走不出去山谷可就危险了,音尘寺本就在郊外,附近的山林更是僻静,入夜后若有猛兽出没,她就葬身虎口了。   少女步伐轻盈,渐渐远去。   男子的右腿不断流血,沾红了旁边的青草,青草轻轻摇曳,旁边忽然出现了湖绿色的裙摆。   苏慕叶把草药敷在男子右腿的伤口上,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但想想毕竟是一条人命,黑衣人口中的琴花毒是剧毒,三日内若不解毒,必死无疑,叶景然已经晕过去了,她若直接走了,他就真没救了。   又想到李禾发话,奇澜阁的师傅才同意替她专门打佩饰,李禾说奇澜阁是叶景然的,那也算他间接帮了她。   苏慕叶便还是折返回来了,路上寻了些可以解毒的草药给叶景然敷上。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药效发作,叶景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慕叶的一瞬间,目露凶光,衣摆一甩,从中露出一把匕首直接抵在苏慕叶脖子上,“谁派你来的?”   苏慕叶先是诧异地睁大眼睛,接着一丢手上正捣着草药,她就知道这混混不是好人,狼心狗肺,救了他反被他拿刀指着,神情愤愤道,“我随家人来音尘寺上香,在寺庙后面逛了逛,撞上了一帮黑衣人,被他们拿剑围堵,不小心摔了下来”。   叶景然看着苏慕叶姣好的面庞,想起她是李禾上回说的侯府的表姑娘,叶修逸的未婚妻,不过手里的匕首还是紧紧抵着,“你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怎么没事?”   苏慕叶还真没法回答这两个问题,看了眼叶景然不断流血的腿道,“我是没事,不过,你该关心关心自己的腿,再不解毒估计就废了”。   叶景然这才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刺痛,流出的血色有些发黑,暗道张昭的手段实在阴毒,正面打不过他就使暗器,还在飞镖上淬毒。   目光停留在苏慕叶脸上片刻,叶景然收回了匕首。   苏慕叶立刻起身离开,她还担心他会不会死在这山谷里,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这混混头子不但没事还有力气拿刀指她。   苏慕叶愤愤往外走去,后面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这草药可以解毒?”   苏慕叶本想直接离开,又想到奇澜阁的佩饰,罢了罢了,就当看在李禾的面子上,放慢脚步答道,“只能暂时缓解,听那黑衣人说你中的是琴花毒,是南清传过来的剧毒,若是解毒晚了,就算保住命,腿也会废了”。   听到是琴花毒,叶景然面色变了变,抬头看苏慕叶越走越远,沉声道,“你这么走,走不出去的”。   苏慕叶只觉叶景然不是好人,欲速速离开,“就算迷路了,也好过被白眼狼捅死”。   “音尘寺后面这片山又叫盲行山,道路崎岖,地形复杂,千山一面,一般人没走过根本走不出去”,叶景然虽受伤了,背仍直直挺着,声音低沉,上位者的气势逼人。   苏慕叶停住脚步,朝四周看去,果然见树木掩映交错,根本分不出区别,她刚刚以为朝东边走就能出去,实在太天真了。   “那你来过?”   叶景然淡淡道,“没有”。   苏慕叶无语凝噎,那你说那么多,不还是走不出去。   叶景然看懂苏慕叶的眼神,“我没来过,但我有办法可以出去”。   苏慕叶慢慢走回来,“你不是说没来过根本走不出去吗?”   “那是说一般人”,叶景然神色淡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苏慕叶脚步一顿,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这是变着法子夸他自己不一般。   一把匕首突然出现在眼前,苏慕叶反射性地后退两步,叶景然指了指旁边的矮树,“砍了树枝,做个拐杖出来”。   苏慕叶两世都是关在后院的女子,哪做过砍树枝的活,按着叶景然的话,勉勉强强削了一个“丫”字形的木棍出来。   叶景然看着苏慕叶用匕首的手势,若有所思。接过拐杖后,没有挑剔,借着木棍站了起来。   倒是苏慕叶有些不好意思,看那匕首上的宝石,这匕首甚是名贵,只是她不会用刀,刚才一番折腾下来,刀身上满是小口子,浪费了一把好刀。   苏慕叶捡起她刚刚扔掉的草药,打算递给叶景然,但对方在她碰到他衣袍的一刻,立刻侧身,目光警惕地看着苏慕叶的手。   苏慕叶皱眉,明明她才是闺阁少女,这混混头子怎么一副比她还重男女大防的样子,“之前你因为琴花毒昏过去了,我在你腿上的伤口敷了点草药你才醒了”。   叶景然收敛神色,“多谢”,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示意苏慕叶把草药放到那儿。   苏慕叶目露疑惑,不过还是照办了,看着叶景然再从地上捡起草药敷在伤口,不禁感叹,真是个怪人。混混头子不该都是放荡不羁,不拘一格,这位怎么比一般姑娘还讲究。   叶景然从衣摆撕下一块布包扎好伤口后,用几根短木棍迎着太阳测了测方位,撑着拐杖往外走去,苏慕叶则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走了半个时辰后,苏慕叶才真正见识到盲行山的厉害,山中草木丛生,藤蔓遍布,浓雾环绕在深林中,让人分不清方向。   叶景然边走边在途径的树木上做记号,当第三次走回刻有三道痕的树木旁,苏慕叶不得其解,惊叹道,“我们明明一直朝东走,走的是直线,怎么又回来了?”   叶景然手扶着树木,盯着前方的深林,思忖半响后,转身往回走去,二人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刚才苏慕叶发现叶景然的地方。   苏慕叶不禁失望,“原来我们走了这么久,还在这附近”。   “我不走了”,苏慕叶累极了,顾不得仪态直接坐在草丛中,“我就在这儿,等我家人来寻我”。   叶景然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从音尘寺往山谷里看,除了树,就只有鸟了”,用之前的方法又找了一遍方向,这次选了另一条路直接走了。   苏慕叶当然知道老太太想不到她掉到了山谷中,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叶景然。   她直觉刚才叶景然很奇怪,担心他有所图谋,若刚才叶景然费劲口舌劝她,她一定会立马与他分开,但叶景然满不在乎地走开了。   苏慕叶立刻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叶景然听到声音并不在意,只专心找着方向。   这次比刚才那次走得顺畅多了,除了第一次绕回了做过标记的树,接下来都顺利极了,二人走了约两个时辰,终于渐渐看到了郊外的田野,还有农家的炊烟。   苏慕叶扶着树干,因山路崎岖难走,她两条腿都酸痛无力,但掩不住内心的雀跃,“终于出来了”。   叶景然开口,“刚走了一半,还远着呢”。   “怎么会?”苏慕叶探出脑袋往下看去,“我都看见炊烟了”。   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半个太阳已经落到了田野上,离村庄的距离看上去还同刚才差不多,苏慕叶这才信了叶景然的话,心中不安,看样子今天是走不出去了。   叶景然显然早预料到了这一点,在青翠的藤蔓间找到一个掩藏着的山洞,自然地吩咐苏慕叶去捡柴火。   叶景然生好火后,又寻了几种野菜让苏慕叶去附近多找些。苏慕叶慢吞吞地在草丛中搜寻,面上露出些许焦虑。   看上回在京郊茶楼的架势,这男子至少是京城一方的混混头子,没准混得更好些,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黑衣人追杀。   虽然他现在腿受伤了,但看武功要制服她还是很容易的。苏慕叶举棋不定,是独自离开,还是同叶景然一起在山洞呆一晚。   一路走来,叶景然沉默寡言,都不曾多看她一眼,看着不似要害她,但他毕竟是个陌生男子。   苏慕叶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对面山上传来连续几声嚎叫,似猛虎的呜咽,又似野狼在示威,她一丢手里的野菜,立刻往回跑去。   “好像有狼,就在对面的山上”,苏慕叶跑得气喘吁吁。   叶景然波澜不惊,“山里常有野兽出没,晚上在山洞里烧点草药,它们就不敢靠近了”。   苏慕叶惊魂未定,“哪种草药?”   “刚刚我给你的那几棵里就有”。   “那就好”,苏慕叶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这时才发现她刚才因为太害怕,手紧紧抓住了叶景然的衣摆,而叶景然正目光冷冽地盯着她的手。 第15章   苏慕叶讪讪地收回原本拉着叶景然衣摆的手,神色有些尴尬,她刚才太害怕了,才会失礼。   叶景然立刻连退两步,仿佛躲着什么东西一般,“我刚刚看到西面有一眼泉,去打点水回来”。   待苏慕叶把要找的野菜都找好了,才看到叶景然拿着两竹筒水回来。   苏慕叶猜测,他去了那么久,莫不是在洗手?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叶景然有洁癖,所以不喜欢别人近身。苏慕叶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放了下来,有洁癖好呀,有洁癖晚上肯定会离她远远的了。   苏慕叶不再思考独自离开的事,毕竟这山里野兽出没,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听着叶景然的安排,开始煮野菜汤。   不一会儿,月亮爬上了树梢,漆黑的天空还有点点星辉。   苏慕叶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透过垂下来的藤蔓,看着外面的漆黑的夜色,有些出神。   若在昨天有人告诉她,她会落入山谷,同一陌生男子在山洞里独处一夜,她是如何也不信的。   两世她都不过闺阁女子,做的最出格的事不过是开了两间铺子,现在竟落到这等处境。   苏慕叶不禁苦笑,若是上一世的她肯定手足无措了,现在她到底死过一回了,落下山谷那一刻,只觉得有些可惜,倒没有特别害怕。   夜色渐浓,叶景然靠在洞口附近的石壁上,双目合上,似已入睡。   困意渐渐袭来,苏慕叶强打着精神,努力睁开眼睛,今晚她是肯定不能睡了。   她对叶景然并不放心,他右腿受了伤,但下午穿过荆棘时的动作,一看就是自幼习武的底子,虽说个性古怪,不喜他人近身,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苏慕叶双手抱膝,目光警惕地看着叶景然。   今晚不睡,明天上午下了山,回家后就能好好休息了,苏慕叶努力安慰自己。   时间慢慢流走,苏慕叶从来没有一天走这么多路,只觉全身疲惫,越来越困,刚合上眼皮,就感到后背一凉,一个冰凉柔腻的东西一甩而过。   苏慕叶一回头,看到一条有碗口粗的巨蟒近在咫尺,正对她吐出鲜红的舌头,摆了摆几尺长的尾巴,苏慕叶惊叫一声,朝洞口跑去。   巨蟒瞬间追了上来,尾巴缠上了苏慕叶的腿,苏慕叶全身颤抖,直接摔在地上,感受到巨蟒慢慢缩紧尾巴,往她身上缠绕。   苏慕叶惊惧不已,拼命挣扎,但越挣扎巨蟒缠得越紧,正当绝望之际,叶景然被这动静吵醒,看到这场面,瞬间反应过来,把身旁的石块朝巨蟒的头部狠狠砸去。   巨蟒一扭,石块擦蛇身而过,察觉到叶景然这边的动静,巨蟒朝右边动了动,这时叶景然不再动作,只停在原地。   巨蟒听不到动静,回身往苏慕叶脖子上缠去。   “救命,救命……”苏慕叶双手拼命挣扎,却是徒劳无功,呼救声越来越弱,面色青紫,虚弱不堪。   巨蟒满意地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了猩红的舌头,正得意之际,一个利器闪电般飞过,直接打在巨蟒的七寸上,血花四溅。   巨蟒反应过来,朝叶景然的方向游去,叶景然右腿受伤,行动不灵敏,便干脆不闪躲,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一根银针直接扎入巨蟒的眼睛。   巨蟒吃痛,动作迟缓下来,叶景然趁机拔出匕首,一举斩下蛇头。   另一边,苏慕叶拼命喘气,过了好一会儿,面色才缓和下来,心中余惊未定,惊恐地看着叶景然处理了巨蟒,又面无表情地坐回原地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苏慕叶才清醒过来,若不是叶景然,刚才她就直接没命了。   洞外一片漆黑,不时传来一些细碎的响动,不知是风吹过枝桠,还是有野兽悄悄走来。   洞外她是不敢去,还得继续在洞里呆着,苏慕叶回想起刚才巨蟒缠着她时冰凉的触感,手忍不住颤抖。   苏慕叶咬咬牙,下定决心坐到了叶景然旁边。叶景然察觉到她的动静,不悦地睁开眼睛,“走开”。   苏慕叶缩了缩脖子,“我不会碰你的,我保证”。   苏慕叶手环在膝盖上,白皙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惶不安,“我只是坐在这儿,我不做什么,我只是……不敢一个人呆着”,苏慕叶心中暗道,叶景然再危险也危险不过巨蟒,再让她一人呆着,没准从哪又跑出来一只,她就真的没命了。   叶景然面色冷淡,不欲与她多言,左手撑地欲起身,右臂上忽然传开温热的触感,一转头,就见苏慕叶一双秋眸楚楚可怜,里面藏着惊慌失措。   叶景然不耐,直接甩开,但求生的意志让苏慕叶紧紧攥住了叶景然的手臂,叶景然没甩开她,反倒扯到了右腿上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苏慕叶眼尖,立刻察觉了,改为攥着叶景然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别走,好吗?”   叶景然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盯着苏慕叶看了半响,末了重新靠回了石壁上闭目养神,只当苏慕叶不存在。   苏慕叶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一整天都在走山路,之前在提防叶景然,现在要提防巨蟒野兽出没,苏慕叶越是强打精神,越是精疲力竭,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一旁看似早已入睡的叶景然睁开了眼睛,狭长漂亮的眼睛看着苏慕叶拉着自己衣摆的小手,不一会儿视线上移,探究地看着苏慕叶。   刚才还是防贼似的躲他躲得远远的,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生怕他吃了她似的,现在不但跑到他旁边来,而且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巨蟒的恐怖,直接睡过去了。   苏慕叶显然累极了,睡得很沉,忽然小脑袋歪了歪,直接靠到了叶景然的肩头。   叶景然先是一怔,心底并没有如往常般涌出厌恶,接着叶景然肩膀往左轻轻移了一下。   苏慕叶脑袋落空,往下一掉,很快又反应过来,重新坐正继续睡着。   苏慕叶双手抱膝,整个人似个鹌鹑,脑袋开始向下掉,快碰到膝盖时,抬了起来,一会儿又开始向下掉,周而复始,仿佛上下摇摆的钟摆。   叶景然因被政敌算计,恶劣了一天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慕叶小猫钓鱼。   叶景然素来不喜他人近身,女子更是没接触过几个,打量了苏慕叶好一会儿,原本坚定的决心有些动摇。   叶景然看了眼洞外渐渐有些光亮的天色,左手按在腰间迟迟未动,心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但心底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苏慕叶刚才迷茫无助的神情,同脑海里另一张脸重合起来,叶景然左手慢慢紧握成拳,犹豫不决。   当苏慕叶睁开眼睛时,和煦的阳光透过碧绿的藤蔓已经洒进了山洞里,苏慕叶登时醒来,迷蒙的睡意一扫而空,她竟然大意地睡着了。   糟了,糟了,苏慕叶慌乱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裙,发现完好才松了口气。也是,那人性情古怪,看着对女子甚为厌恶,怎么会碰她,放心地走出了洞口。   苏慕叶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看到叶景然正在洞口生火煮野菜汤,心情大好,再过一会儿,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回想起昨晚的巨蟒,苏慕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颈,顿时对叶景然充满了感激,看着低头生火的叶景然,印象从原来的恶劣不讲理,变成了武功高强,虽性情古怪,但心地不错,还救了她一命,走到他旁边道,“抱歉,昨晚冒犯了”。   叶景然不理她,手里的动作没停,苏慕叶也不在意,“敢问公子姓名,住在何处,回去后我定让人备厚礼感谢”,这人可是救了她一条命,想到之前她还宰了他一万两银子,苏慕叶心虚地笑了笑。   这回叶景然有反应了,薄唇轻轻吐出“简定”二字。   苏慕叶嘴角一弯,眼角眉梢上都染了笑意,仿佛春日枝头的梨花一夜之间都开放了,清新动人,“原来是简公子啊”。   叶景然听出她声音里的喜悦,心中有些莫名的奇怪,之前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什么地痞流氓,现在口风转得倒快。   苏慕叶滔滔不绝说着溢美之词,先是夸赞他英勇过人,再说要重谢他,“不知公子缺不缺上好的刀剑,我看凝铁阁有不少上好的,还是说……”   “你会医术?”叶景然打断苏慕叶的叽叽喳喳,眼睛看着她。   苏慕叶一愣,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爷爷原本是乡间的郎中,通岐黄之术,我小时候从他那儿学了些皮毛”。   叶景然问,“之前给我敷的草药,你怎么知道能缓解琴花毒?”   “那是从我爷爷一本医书上看到的”,苏慕叶圆圆的眼睛眨了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把这医书送你如何?”这样她就不用费心思送谢礼了,简定好歹是个混混头子,肯定不缺银子刀剑,她送什么都显得不够隆重,不足以表达谢意。   倒是那本医书,爷爷生前很爱惜,可惜他百年之后,苏志和醉心当官弄权,对爷爷留下的书籍不屑一顾,苏慕叶因怀念爷爷,就把书都拿回了青竹院。   苏慕叶越想越觉得对,美滋滋地看向叶景然,但对方早已转过身去,看样子不太想继续与她说话。   苏慕叶鼓了鼓嘴巴,什么怪人呀,刚才说的好好的,忽然又不理人了。罢了罢了,回去送完谢礼,二人也不会有交集了。 第16章   喝完野菜汤后,二人继续上路了。下山的山路越来越好走了,苏慕叶心情明亮起来,看着前面叶景然的身影也顺眼起来了。   虽然右腿受伤,撑着拐杖,但看背影依旧高大伟岸,英姿勃勃,苏慕叶目光停留在那背影上,暗暗遗憾,这简定长得俊朗出众,可惜竟是个混混头子。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二人终于走下了山,到了山下田野间的小路上,苏慕叶远远瞧见一辆牛车,赶紧招手。   “婆婆,你去城里吗?”   老婆婆打量了二人一番,“去浅水镇?”   “不是,是去京城”。   “京城离这五十里路呢”,老婆婆摆手,“我们赶集都是去镇上的,谁费那么大劲去京城”。   五十里?苏慕叶奇怪地看向叶景然,音尘寺离京城不过十几里路,怎么他们从山上绕了一下,就这么远了。   叶景然坦然自若地开口,“能麻烦你去村里问问,有没有马车愿意送我们去?”   老婆婆犹豫,“现在都快正午了,一来一回天色都黑了,愿意去的人少”。   “五十两银子”。   老婆婆一听立刻架上牛车,“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村里喊人”,生怕二人跑了似的。   苏慕叶咂舌赞叹,这混混头子到底有钱啊,幸好她没提用重礼致谢,否则到时人家一看那数额只觉得她没诚意。   “回去之后,不要说在山里见过我”,叶景然瞥了一眼苏慕叶情绪丰富的面庞道。   苏慕叶连连点头,“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坏你名声的”,他一个混混头子好歹是一方之霸,要是传出去受了重伤,在山谷里拾柴火,摘野菜的活都是她做的,岂不没面子,如何在小弟面前立威。   叶景然看了眼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苏慕叶,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她的话为何听起来都那么奇怪。   一会儿,二人搭上了马车。一路稻田绿意盎然,随风摆动,清新自然。   苏慕叶看到城门时,整颗心终于放松下来了,这趟音尘寺之行可太波折了。   “停车”,叶景然在城门外下了马车,未同苏慕叶解释什么,就见她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了然的意思,朝他摆了摆手,马车慢慢进了城门。   叶景然嘴唇勾了勾,她怎么总是一副她都明白的表情,可她连他是她未来的四叔都不清楚。   李禾正在城门上焦急地眺望,忽然看见了叶景然,一时大喜过望,带着几个亲兵跑了过来。   “四爷,属下让人把音尘寺搜了一遍又一遍,都没寻到您,还以为张昭他们……”   叶景然抬手,“去盯着苏家四姑娘,若与张昭那边的人有接触……”   李禾诧异,苏慕叶?虽不清楚叶景然此次是有何发现,但还是满口应下,“四爷,放心,我派黎峥去,他做事干净利落,不会让苏家人发现异常的”,杀人灭口不留痕迹是黎峥的专长,死者家属只会以为是意外死亡。   叶景然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刚想开口,就听见李禾的惊呼,“四爷,你的腿怎么了,这毒看着不简单”。   “暂时还没事”,叶景然思绪回到与张昭的争斗上,“在茶楼抓的那个死士怎么样了?”   “张昭以为他们得手了,但那人不过是我们放出去的替身,真正的死士还在地牢里”,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叶景然城外的私宅去。   另一边,苏慕叶终于到了苏府,下车时才恍然大悟,叶景然故意在城外下车,是为了让她掏车费。   看着舒玉付了五十两,苏慕叶心疼不已,这都是她辛辛苦苦开铺子挣的,叶景然装大方,到头来让她掏了钱。   舒玉紧张地问,“姑娘,这一晚上你去哪了?我和素云都急疯了”。   “杨槐呢?”苏慕叶最关心的是杨槐是否把张婆子和明月送走了。   “昨晚就回来了,看样子还想找姑娘要打赏,我不敢声张姑娘不见了,就让他先回去等着”。   “做得好”,苏慕叶回了青竹院,“从账上拿五十两赏给杨槐,让他把嘴闭紧了”。   舒玉应下,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知苏慕叶。原来当日黑衣人寻不到叶景然,就派侍卫把音尘寺给围了,挨个房间的搜,把寺庙闹得鸡犬不宁。   苏家这边苏玉蝶又出了事,苏志和听了下人的传话,立刻赶着马车来了音尘寺。   侍卫找不到人,只能解封了音尘寺,这一闹,众人都急着走,叶家下人找不到苏慕叶,又见苏志和来了,以为是来接苏慕叶的,就先走了。   苏志和因苏玉蝶的事怒火中烧,哪顾得上苏慕叶,和柳氏带着苏玉蝶匆匆回了苏府。   故苏慕叶不见了一晚上,除了舒玉和素云两个丫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其余人竟毫不知情。   苏慕叶自嘲地笑笑,这就是她在苏家的地位吧。   “围住音尘寺的侍卫是哪家的?”   舒玉想了想,“听正房那边的下人传,是成南王府的侍卫,好像是有人在路上行刺成南王,被发现后躲进了音尘寺”。   苏慕叶凝眉想了想,成南王,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具体细节。   舒玉看了看苏慕叶身上有些的凌乱的衣裙,不敢细问,只道,“姑娘,要不要先沐浴?”   苏慕叶在舒玉伺候下,舒服地洗了澡用了膳,心满意足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她可要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仗没那么好打。   果不其然,正当苏慕叶睡得香甜,柳氏带着人气势汹汹进了青竹院,“苏慕叶那贱人呢,给我出来”。   苏慕叶慢慢地穿戴好,待她出了外间,苏志和也到了,印堂发黑,愁容下隐隐藏着怒气。   柳氏见到苏慕叶,眼睛气得发红,恨不得撕了她,“就是你,害得蝶儿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苏慕叶落座,“你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了”。   “装什么装,就是你故意设计蝶儿,把她和那禽兽关到一处”,柳氏眼里满满的愤怒,转身朝苏志和道,“老爷,你可要替我们娘俩做主,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姑娘家”。   显然来之前,柳氏就已经吹了枕边风,把过错全推到了苏慕叶身上,苏玉蝶成了被苏慕叶设计才失了清白的无辜姑娘。   果然,苏志和一拍桌子,眼带怒气地看着苏慕叶,“慕儿,你老实说,你姐姐是不是你害的?”   苏慕叶抿了口茉莉茶,从馥郁的花香中品出了一丝苦味。这就是她的父亲,对她漠不关心,毫无信任,却还想从她这榨取好处。她上辈子对嫁给叶修逸有过犹疑,毕竟叶修逸待她的冷淡太过明显,可苏志和为了高攀侯府,连哄带骗,半强迫她嫁了过去。   苏志和哪点配她喊一句父亲,他眼里只有自己的仕途利益,女儿不过是一件能带来好处的物件罢了。   苏慕叶收敛情绪,轻轻道,“不知父亲何出此言,我昨日一直陪在外祖母身侧,不知姐姐出了什么事”。   柳氏冷笑一声,“你不若说说,昨夜你去哪儿了?”   苏慕叶心里咯噔一下,柳氏这是有备而来,一定要让她坐死陷害姐姐的罪名,让苏玉蝶在苏志和博得同情。   “昨天,我在寺庙后面听说父亲来了,以为是来接我的,高高兴兴地出来了”,苏慕叶蹙眉,“谁知下人告诉我,父亲接了姐姐后就已经走了”。   “外祖母见我失落,就让我去侯府陪她几日”,苏慕叶语气诚恳,“早上,听闻姐姐出事了,我就顾不上外祖母挽留急着回来了,谁知父亲竟说是我做的”。   “你胡说”,柳氏盯着苏慕叶,今早她听院里婆子说,青竹院里苏慕叶那两个贴身丫鬟,为找她急疯了,若苏慕叶真去了侯府,她们急什么?   苏慕叶神色淡淡,“你们不相信,大可亲自去叶老太太那儿问问”。   苏志和神情缓和,“你母亲随便说说呢,去侯府住一晚有什么的,下次老太太让你去,你尽管应下来,回头和我说一声就行”。   苏慕叶点头称是。   柳氏冷笑一声,“你这是不认了?”看了眼苏慕叶身后的几个丫鬟,“随你去寺庙的那个丫鬟呢,问问她不就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呆在叶老太太身边,寸步不离了?”   苏慕叶神色从容,“她今早得信,说家里母亲生病了,我准她归家去了”。   柳氏满意一笑,终于抓到漏洞了,有那丫鬟在,何愁诬陷不了苏慕叶,“这么巧吗?是归家去了,还是五姑娘你担心暴露自己的勾当,杀人灭口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众人面色皆一变,尤其苏志和,看着苏慕叶的眼神里怀疑越来越多。   苏慕叶自在地一笑,“说到巧合,我倒想特别问问你了?”   “听府里下人说,是你带着众女眷去音尘寺后院闲逛时,碰巧听到有人在屋里苟且”。   “是你碰巧打开了门,碰巧让众人看见了正在苟且的二人”。   “你,你胡说……”柳氏情绪激动,双目通红,“你什么意思,蝶儿是我亲生女儿,难道我会害她?” 第17章   苏慕叶语带讽刺,“你自然不会主动害她了,只是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画虎不成反类犬”。   “没害到别人,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住嘴”,苏慕叶的话直接戳中柳氏痛处,她最不敢面对的现实,就是苏玉蝶落到这个下场,有大半的原因都是源于她这做母亲设的局,她若不安排花和尚到后院屋里,苏玉蝶就不至于遭此难。   但柳氏怎么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便声嘶力竭地要把全部过错推给苏慕叶,找个对象来怨恨,她才能掩盖内心的内疚。   “你这贱种,害我儿不浅,你拿命来”,柳氏朝苏慕叶脸上抓去。   “拦住她”,苏志和大怒,几个婆子赶紧上去按住了柳氏。柳氏不甘心地坐回椅子上,眼睛狠狠地瞪着苏慕叶,还欲再骂人。   “住嘴”,苏志和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他不是傻子,随柳氏来找苏慕叶兴师问罪,一是因为偏宠柳氏,她说的话他自然信了七分,二是想弄清真相,查出谁敢害到他苏志和女儿身上来。   如今听了苏慕叶的这番话,苏志和对柳氏已经起了疑心,比起苏慕叶,柳氏的种种举动显然更反常。   苏志和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你?”   苏慕叶轻轻笑了笑,“或许是觉得自家女儿的婚事不够好吧”。   苏志和顿时醍醐灌顶,柳氏说苏慕叶要害苏玉蝶,最大的问题就是苏慕叶没有动机,虽说他平时对苏玉蝶更为关心,但也是因为苏玉蝶前八年不在他身边长大,他做些补偿,合情合理。   苏慕叶有叶容留给她的嫁妆傍身,要嫁的又是侯府表哥,事事顺遂,何必去为难苏玉蝶。   相比之下,若是柳氏想设计害苏慕叶则合理多了,一则可以毁了她的婚事,二则可以抢了她的嫁妆,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没害到苏慕叶,反害惨了自己女儿。   苏志和的心一直是偏的,若是别的事,他知道是柳氏的问题,也会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毕竟苏慕叶性子好不会计较。   但在和侯府的亲事上,苏志和态度就不一样了,这可事关他的仕途前程,柳氏这蠢妇竟为了一己私欲,想设计苏慕叶断送他的前程。   想到这儿,苏志和脸上有了怒容,冷冷地瞥了柳氏一眼。柳氏本来还想辩解,被这么一看,心瞬间凉了。   苏志和面色铁青,一挥袖子大步往苏玉蝶的院子走去,柳氏花容失色,急急追了出去,“老爷,你听我说……”   苏慕叶看着二人背影嘴角勾了勾,芳蝶院可有一出好戏要闹了。   接下来几日,苏慕叶赏花品茶,惬意地看着柳氏母女同苏志和狗咬狗,闹得鸡飞狗跳。   苏志和习惯了柳氏这些年来的温顺贤惠,没想到这次事发,顺带还调查出了许多柳氏之前做的上不得台面的事,一气之下,干脆抬了个小妾回府,日日宿在新人那儿。   这下柳氏慌了神,不再为苏玉蝶与苏志和置气,专心斗小妾去了,一时也没功夫来寻苏慕叶麻烦。   而采灵坊用了新的佩饰后,生意红火了起来,苏慕叶也闲了下来,便去庆安街书铺买笔墨,打算拾起以前作画的爱好。   “掌柜的,你这古书的作者是向玉?”苏慕叶从柜台上挑出一本颇有些年代的书册。   “可不是,还是亲笔呢,天下独一份”。   苏慕叶翻了几页,觉得内容颇有意趣,“多少钱,我买了”。   “不给你开高价,三十两,绝对物有所值”。   苏慕叶点头,示意舒玉付银子。   “姑娘且慢”,一着竹纹白袍的男子对苏慕叶微微一笑,形容清隽秀雅,问道,“这书是谈茶道的?”   苏慕叶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那男子自信地说,“那绝无可能是向玉所作的了”。   掌柜的在一旁不高兴了,“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书铺还会讹人吗?”   “宋某并非此意”,宋兴怀拱了拱手,“向玉乃郑朝大才子,才华盖世,文采横溢是不争的事实,但向玉性情豪放,落拓不羁,一生爱写诗爱喝酒,试问他这种性格怎么会喜欢修身养性的茶道呢?”   掌柜的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冷哼一声,“我是不如你们这些酸腐书生懂得多,但我王五做生意向来讲诚信,绝不以次充好,这本茶道七谈是我从向玉后人那买来的,怎会有假”。   二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   苏慕叶翻了翻手里的书册,“宋公子,可否容我说一句?”   宋兴怀微微倾身,看着苏慕叶眼睛,“姑娘请说”。   “向玉自少年时便洒脱不群,凭借一首《叹今行》讽刺当朝奸相而名震京城,此后仕途虽不顺,但诗名天下知”。   “众人不知的是向玉一生挚爱其妻余氏,向玉四十岁时,余氏染了重病,需要静养,向玉便带着余氏离开京城,去到了偏远的江城,每日亲手熬煮草药,精心照料余氏”。   “这本茶道便是向玉那时写的,开头写着有神医说茶道可以帮助余氏缓解病痛,向玉才潜心研究,遂成此书”。   掌柜听完苏慕叶的话喜笑颜开,“我就说嘛,我王五怎么会看走眼,这本看材质,成色都同向玉其余几本作品类似,怎么会是假书。姑娘你是个明白人,这书只要你十五两”。   听完此话,宋兴怀怔在原地半响,待回过神来,苏慕叶已经付了银子带着丫鬟离开了。   “姑娘,等等”,宋兴怀追了上去,苏慕叶听到声音,撩开了马车车帘,面露疑惑。   对上苏慕叶剪水般的秋眸,宋兴怀脸忽然就红了,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道,“我想问问姑娘,如何知道向玉这段往事的”,史书上只道向玉四十岁后踪迹不定,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不过小时候听家中长辈说的”,苏慕叶虽不迂腐,但也知道该守的礼要守,看着另一边有人走过来,便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离开。   宋兴怀看着马车远去,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忘了问这姑娘是京城哪家府上的,望了半响,才懊恼地离开了。   马车上,舒玉说道,“我看那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没准是故意借古书的话头来接近姑娘的”。   苏慕叶并不当回事,吩咐马车夫,“去采灵坊”。   一下马车,苏慕叶就看见采灵坊外围了一圈人,铺子里有几人在争执。   秦掌柜一见到苏慕叶,仿佛看到了救星,匆匆跑了过来,“姑娘,您上回设计的那款流云裙卖得好,我就又让绣娘做了一批卖,没想到出事了”。   “蒋家的姑娘买回去后,说穿了身上起疹子,派了几个下人来闹,说是我们铺子的布料有问题”。   苏慕叶稍稍一思索,“流云裙要用的青绸不是已经断货了吗,怎么又做了一批?”   “京城里的布商是都没货了,是之前我回秦水县看母亲时,正巧碰到一个靖北货商,原本要去京城趁机大赚一笔,但家中忽然出了事,就在秦水县急着出掉整批货,我看划算,就干脆全买下来了”。   苏慕叶听出不对劲,“去库房看看”。   库房里还剩了不少青稠,苏慕叶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叹了口气,“去外面给蒋家人赔钱吧”。   秦掌柜擦了擦脸上的汗,面露焦急,“难道真有问题?我看着和之前的货一样才进的”。   苏慕叶点点头,“真正的青绸不会有歆叶的味道,这是淮南产的歆布,用歆叶染色,但有些人对歆叶过敏,故此布虽色泽品质皆与青稠类似,价钱却贱多了”。   秦掌柜恍然大悟,忙出去给蒋家人赔礼道歉,又提出给蒋家赔一大笔银子,但蒋家的下人并不满意。   “赔银子?我们蒋家缺银子吗?你们铺子害得我家姑娘现在还在庄子上养病,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赔银子就想算了?”   秦掌柜自知理亏,连番道歉,“那您说怎么赔偿,我们就怎么赔”。   蒋府领头的下人,眼睛一斜,趾高气昂道,“害得我家姑娘这般,你们铺子自然是别想开下去了”。   “给你们三天时间关门,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苏慕叶皱眉,这蒋家的下人未免也太嚣张了,道歉不接受,赔偿也不要,就是要他们关铺子来。   蒋家人放完狠话便气势汹汹地走了,围在采灵坊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散去了,秦掌柜自责不已,“都怪我,铺子生意好不容易好起来了,这一闹,名声又坏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平日里总听说采灵坊生意好,怎么这会儿一个人都没”,几个丫鬟婆子扶着秦雪婵进了铺子,秦雪婵头戴金丝挂珠钗,身穿玫瑰紫百花裙,一副不同寻常的艳丽打扮。   苏慕叶正为采灵坊的事头疼,没空陪秦雪婵演戏,“今日休息,秦姑娘请回吧”。   秦雪婵悠悠打量了一番铺子里的衣裙,“姐姐这里好东西这么多,怎么我一来就要关门了”。   苏慕叶只觉厌恶,二人明明已经撕破脸了,秦雪婵还能不害臊的姐姐妹妹地喊,“那掌柜的好好招待秦姑娘”,说罢,带着舒玉往外走去。   秦雪婵旁边一个婆子,眼疾手快,一伸手直接拦住了苏慕叶,“我家姑娘来时有要事同苏姑娘商讨,苏姑娘就这么不给面子吗?”   苏慕叶眼睛停在眼前的手上一会儿,接着目光移到那婆子脸上,并不言语。   秦雪婵熟练地露出笑容,“听说采灵坊的衣裙出了问题,害得蒋家姑娘现在还在庄子上养病?”语气中透着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第18章   苏慕叶神色淡淡,“与你有何干系?”   “刚刚我都听见了,蒋家人要你关铺子”,秦雪婵自信道,“你为了这家成衣铺子筹划了这么久,还让奇澜阁专门打了佩饰,肯定不想就这么关门了吧”。   苏慕叶思绪清明起来,秦雪婵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铺子来的,怪不得秦掌柜能这么巧买到劣质的歆布,原来是有人刻意设计。   “我同蒋家姑娘也算熟悉,同她说几句好话也不是没可能,只是……”   秦雪婵慢慢走到苏慕叶面前,“希望我们可以合作做生意,你只需要提供衣裙样式和佩饰,卖出去后我分你三成”。   苏慕叶轻轻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让我考虑一下”。   “行,不过蒋家那边未必坐得住”,秦雪婵终于扳回一城,面带得意出了采灵坊。   “姑娘,秦雪婵分明是趁火打劫,我们成衣卖得好,靠的就是姑娘别出心裁的设计,她竟好意思要走七成利”,舒玉愤愤道。   苏慕叶一言不发回了苏府,直到坐在熟悉的软榻上,一直握成拳的手才松了开来。   是那串珠子了,上一世推她落水的婆子手上就带着这么串檀木珠子,花纹手感都一样。   苏慕叶眼底一片冷意,刚才她要走,被秦雪婵身旁的婆子拦住了,倒意外碰到了那婆子手上的珠串。   重生后,她仔细想过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虽然秦雪婵嫌疑最大,但苏慕叶一直不相信她能做出杀人的事。   苏慕叶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避开叶北北修逸就就能躲过祸事,秦雪婵现在不就已经开始设计她了吗。   一起做生意?谋利只是秦雪婵目的之一,更深的用意是借此机会再次陷害她,让她再翻不了身。   素云推门而入,“姑娘,之前承达侯府的下人来传话,说叶老太太让你今晚过去一道用晚膳”,见苏慕叶不说话,神情凝重,素云试探问道,“我先给姑娘梳妆?”   苏慕叶摆摆手,“去叫杨槐过来”。   傍晚,苏慕叶着一身绯色撒花长裙带着舒玉往外走去,迎面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苏兴思。   柳氏还是外室时就生下了一子一女,便是苏玉蝶和苏兴思。苏兴思在德亲王跟前当侍卫,几月前随德亲王去山东考察,这会儿身上还穿着侍卫服,看样子是刚从亲王府回来。   “慕儿,我从山东带回来不少珠宝首饰,你先去挑些喜欢的”,苏兴思年方十七,自幼习武,生得若树临风,气宇轩昂,这会儿风尘仆仆刚从山东返京,面上还是神采奕奕。   “不了,老太太让我去侯府”,不像柳氏母女时常为难苏慕叶,苏兴思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甚至比苏志和这做父亲的都更关心苏慕叶。   苏慕叶神色冷淡,苏兴思还不知道苏玉蝶的情况吧,等柳氏母女告完状,他就不会处处关照她这个隔一层的妹妹了,毕竟无论苏玉蝶做错什么,苏玉蝶都是苏兴思一母同胞的妹妹,苏兴思肯定会站在柳氏母女那边声讨她。   苏慕叶直接往外走去,真是好笑,偌大一个苏府,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里面竟无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亲人。   苏兴思看着苏慕叶走远,脸上的失落愈发明显,半响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承达侯府。   叶老太太房里坐满了人,叶家四代人都到了,围坐在红木圆桌前用膳。满桌珍馐玉食,烛光下觥筹交错。   苏慕叶坐在老太太身侧,浅笑着看这派热闹的场面。叶家世袭爵位,看着风光,实则大不如前。自老侯爷起,就被削了实权,更别提叶秦几兄弟。   如今叶家最有权势的还是老侯爷的庶子,听说年方满二十,就是军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只是苏慕叶从没见过叶家这位四爷,听说他与叶家人关系并不好。   “慕儿,慕儿”。   苏慕叶猛然回神,一抬眼就对上叶修逸情意满满,欲说还休的眼神。   “你表哥问你要不要再用点银丝莲子羹”,二太太冉云笑着打趣二人。   苏慕叶莞尔一笑,“表哥忽然这么关心我,倒让慕儿有些受宠若惊了”。   叶修逸起身亲自为苏慕叶盛了一碗,目光灼灼落在苏慕叶娇美的脸上,“表妹最近都瘦了”,心中暗暗赞叹,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苏慕叶太单调,分明是这般地如牡丹娇艳妩媚,又似梨花清新动人。   苏慕叶面上染上一层绯红,羞赧地接过白瓷碗,低头默默用膳。心中暗道,自上次她故意给叶家二老爷报信,害得叶修逸受了家法后,叶修逸就对她一改态度,总一副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好让她退不成婚。   不对,叶修逸明明喜欢秦雪婵,她要退婚,他不该乐得成全吗?   冉云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情意绵绵,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之前儿子不开窍,现在终于懂事了,她这做娘的自然要帮一把。   冉云放下茶杯,开口道,“到明年,修逸就十六了,慕儿也十四了”。   老太太听了,慈祥地看着身边的儿孙,“是啊,一转眼慕儿都快及笄了,当年容儿也是……”   冉云担心老太太想起伤心事,接过话茬,“对啊,一般姑娘家十四也就定亲了,慕儿自幼和修逸一起长大,也该差不多筹备起婚事来了”。   此话一出,叶修逸和苏慕叶的面色皆一变,叶修逸先是惊讶,随后发现自己似乎不怎么抗拒娶苏慕叶。   而苏慕叶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了,怎么会这么快,按照上一世,至少要再过一年,两家才会开始准备婚事,现在怎么提前了?   大太太李氏附和,“婚事筹备起来至少要一年半载,现在开始准备,只会显得叶家看重慕儿,待成亲时慕儿也十四了,算不得早”。   叶老太太前些日子犯了旧疾,正担心自己的日子不长久了,听到冉云这么说,也起了这个心思,苏慕叶早些嫁进来,她好多照顾些,也能早些享儿孙福。   “老二,这几日翰林院忙吗?”   叶愈摇头,“没甚事做,正清闲着”。   “行,那你找个日子去苏府好好商量这事”,说罢叶老太太转而拍了拍苏慕叶的手,“你小时候总说要嫁给表哥,现在可算如愿了”。   苏慕叶敛下眼底的焦虑,面上笑语盈盈,羞涩道,“外祖母莫打趣慕儿了,哪有姑娘家成天说嫁人的”。   冉云笑道,“那会儿你才五岁呢,粉雕玉镯的小女娃,知道什么”。   屋内笑声不断,一派祥和。   屋外叶景然立在屋檐下,不远不近,正好听到了刚才的一番话。   李禾看了看叶景然的神色,“四爷,老侯爷特地嘱咐你来参加家宴,还是进去吧”。   家宴?叶家哪能算他的家。   叶景然淡淡转身,“黎峥查出什么来了吗?”   “这几日常黎都盯着苏家五姑娘,没有异样,日日呆在家中,最多不过去成衣铺书画铺逛逛”。   叶景然往外走去,“那把人叫回来,亲王府那里缺人手盯梢”。   接下来几日,苏慕叶都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至多不过几日,叶愈就会来和苏志和商讨婚事,等下聘了再退婚,对她的影响就更大了。   苏慕叶心一横,本想慢慢恶待叶修逸,让他主动退婚,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只能下一剂猛药。   杨槐在院子里禀报,“姑娘,秦姑娘派下人来传话,约姑娘下午在云水坊见”。   苏慕叶嘴角一勾,这不主动送上门来了。   下午,苏慕叶在云水坊等了好一会儿,秦雪婵才来,旁边还有一位着浅白玉兰罗裙的姑娘,想必便是那位对歆布过敏的蒋家姑娘。   秦掌柜满脸歉意,“蒋姑娘,因我们铺子的过失,害得你遭此罪,实在抱歉”。   蒋飞烟神色倨傲,淡淡扫了铺子一圈,在秦掌柜派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   苏慕叶仔细看了看蒋飞烟的脸,看到并无明显疤痕,松了口气,看来过敏不太严重。若真留下疤痕了,蒋家人定会把事情闹大。   秦雪婵脸上笑意满满,“秦掌柜客气了,蒋姐姐素来好说话,怎么会计较”,接着又客套了一番,才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苏慕叶扬眉,秦雪婵可真有意思。上回说着替她说和,这次话里话外却都是要占她的便宜。   原来秦雪婵计划于苏慕叶合伙开铺子,二人各出一半本金,待年底分账,秦雪婵拿四份,苏慕叶拿两份,剩余的四份则当作给蒋飞烟的赔礼。   这样算下来,苏慕叶出了一半本金,到时候衣裙设计也是她出,秦雪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借蒋飞烟的名头,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秦雪婵说完后自信满满,这计划显然是苏慕叶吃亏,但不怕苏慕叶不答应,蒋家二公子在军中任职,苏慕叶自知理亏,如何敢得罪蒋家。   苏慕叶笑了笑,不说答应,也不拒绝,一句话转开了话题,“因我们铺子的失察,害得蒋姑娘过敏,实在过意不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派人找那罪魁祸首”。   蒋飞烟抬眼看了看苏慕叶,苏慕叶一招手,杨槐押着一灰衣肥胖男子从后面进来了。 第19章   灰衣男子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衣服上沾了泥土,狼狈不堪,一见秦雪婵就扑通跪了下来,“三姑娘,救救小的,他们把我往死里打”。   秦雪婵身体向后倾去,皱了皱鼻子,“你是谁?”   “三姑娘,你不认识我了?”灰衣男子神情激动,“上回在雪衣坊你还夸我办事牢靠”。   秦雪婵眉毛不可察地动了动,看向苏慕叶,“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慕叶扫一眼地上的孙定,“直接说歆布的事”。   孙定朝秦雪婵的方向爬了两步,“三姑娘,你可要救救我,都是王掌柜吩咐我做的,说好了没事,怎么就……”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秦雪婵怒斥,“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蒋飞烟的神色变了变,“他吩咐你做什么?”   “王掌柜让我在秦水县扮作靖北货商,把歆布卖给秦征,还说事成给我二十两银子,只要在城外多几天就好了,谁知道……”孙定心有余悸地看了杨槐一眼,谁知道这么个毛头小子不但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还一顿暴打逼得他不得不说真话。   蒋飞烟看向旁边的秦雪婵,“王掌柜是你采雪坊的掌柜吧”。   秦雪婵嘴角动了动,“这人我根本不认识,显然是别有用心之人找来诬陷我的,想挑拨离间”。   接着对孙定道,“你说王掌柜吩咐你办事的?行,一会儿就叫王掌柜来和你对质,看看是谁在撒谎”。   孙定神态慌张,“三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救救我吧,不然他们肯定把我送衙门的”。   蒋飞烟眼里有了疑惑,一时分不清二人谁真谁假。   气氛一时凝固,苏慕叶淡淡开口,打破了僵局,“秦姑娘不认孙定没关系,这里还有个人,你肯定认识”。   秦雪婵冷哼一声,“还是苏姑娘好手段,设计我一番不成,还有后招,不知……”   话说到一半,秦雪婵一滞,停了下来,看着舒玉领出来的人,心中激起巨浪,这,这怎么可能?   舒玉旁边的女子着浅碧罗裙,形容削瘦,看着年龄不大,眼神里却似饱经风霜。   “如,如衣?”秦雪婵身后的张婆子失声喊了出来。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惹了秦雪婵不快被她狠心卖去青楼的如衣。如衣伺候了秦雪婵三年,人不聪明,但胜在老实本分,没想到一遭失言,竟落到这个下场。   如衣看着秦雪婵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带着无尽的恨意。秦雪婵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觉得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如衣拿出一本账本,“这本账本是采雪坊的私账,里面记了王掌柜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了这批歆布,再五十两卖给秦征,其中分出二十两给办事的孙定”。   “你,你胡说,采雪坊的账本岂是你个贱婢能拿到的”,秦雪婵伸手指着如衣骂道。   如衣翻了翻账本,“王掌柜的儿子王巾一直喜欢我,我答应他,帮我偷出私账账本,我就同他一道远走他乡”。   秦雪婵呼吸一滞,王掌柜老谋深算,自然不可能被如衣找到破绽,但他那儿子却是顶没用的,之前见过几次他来找如衣,对王巾来说,偷走王掌柜的账本再容易不过了。   秦雪婵只觉大事不妙,这下不但陷害不了苏慕叶,更要紧的是若苏慕叶把私账账本交给衙门,她的铺子就开不下去了。   秦雪婵轻轻咳了一声,“你同王巾说什么也没用,我铺子里根本没有……”   如衣注意力全被秦雪婵吸引,不察身侧忽然扑过来一个人,将她撞倒在地,伸手来抢她手里的账本。   此人正是秦雪婵带来的张婆子,张婆子身材粗壮,胳膊比如衣的腿都粗,几下便抢过了账本,嚣张地撕成几块,接着快速撕碎,还抓了一把纸屑往嘴里吞。   秦雪婵衣袖下紧握的手松开,“张婆子,你做什么?又犯病了”。   接着满怀歉意地看向苏慕叶,“苏姑娘,不好意思,这婆子平日里伺候人没问题,就是有时候脑子会犯病,看到什么都吃”,心中得意洋洋,苏慕叶终究还是太稚嫩,哪比得过她经历过做生意的复杂和不择手段,拿到了她铺子的私账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当场毁了证据。   苏慕叶没有理会秦雪婵,笑着看向蒋飞烟,“那不是什么账本,我也没那本事可以拿到秦姑娘当宝贝藏着的私账,只不过有人按捺不住,不打自招了”,秦雪婵目光短浅,她虚晃一招便上了当。   蒋飞烟脸色黑了下来,怪不得秦雪婵一直和她推荐青稠,原来早就在设计她了,她还被秦雪婵当枪使,和她一起来找苏慕叶算账。   蒋飞烟家中只她一个女儿,父母哥哥都宠爱她,故她虽十三了,仍单纯天真,这回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等下作手段,不禁气得发抖。   “多谢苏姑娘,让我看清了身边的是人是鬼”,接着蒋飞烟狠狠地瞪了秦雪婵一眼,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看着是要去找父兄告状。   秦雪婵这才明白中了苏慕叶的计中计,不禁懊恼,但顾不及其他,匆匆去追蒋飞烟,想再解释一番。   留在原地的只有还在装疯卖傻的张婆子,错愕地看着众人,尴尬地起身。   苏慕叶扫了眼这个上一世推她下水的婆子,“杨槐,把人送衙门去”。   杨槐立刻按住张婆子,“姑娘放心,我一定给她找个合适的罪名”。   待人都离去,苏慕叶把如衣扶到椅子上,“我去叫郎中,给你看看”。   “不用,我没事的,摔一下没什么”,如衣紧张地看着苏慕叶,“苏姑娘可以收下我吗,别再把我卖了”。   如衣心情忐忑,她被卖入青楼后,日日强颜欢笑,生不如死,只为再见爹娘一面苟活着。   故苏慕叶将她赎出来后,她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去看看爹娘,谁知还没进家门,就被邻居指指点点,她爹更是骂她不知廉耻,连家门都没让她进。   苏慕叶拍拍如衣的手,“你要是愿意,可以和采灵坊的绣娘学着做衣裙”。   “我愿意”,如衣长松一口气,能留在苏慕叶的衣铺市再好不过了。   “但之前,你还要帮我办件事”,苏慕叶招了招手,舒玉送上来一套男装,“和我去万红院一趟”。   “不……”如衣一脸惊惧,“求姑娘不要送我回去”。   “不单你去,我也去”,苏慕叶眼神澄定,秦雪婵这边是解决了,蒋家人自会收拾她。同叶修逸的婚事却还没退掉,按日子,叶愈明日就该上门正式定下婚事了。   如衣之前呆的万红院,是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窟,多少达官贵族在此豪掷千金,日日流连。   日暮落下,万红院亮起点点灯火,歌舞声调笑声从隔间里传出。两个婆子送完酒肉,从里面退出来,啧啧称奇。   “坐在上首的男人就是叶四爷?”   “我哪看细看啊,到底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气势太吓人,不知道清鹂姑娘受不受得住”。   “呸,听闻四爷难得来风月场所,多少人巴巴地想服侍,能被点上她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有什么不愿意”。   二人渐渐远去,和二人想象得不同,万红院最美艳的清鹂没有如往常般倒在恩客怀里,衣衫半露,调笑喂酒,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回禀四爷,上回德亲王来,我趁他酒醉,查看了刚送来的密信,没提到南清国的事”。   叶景然坐在上首,拿着酒杯,“是没提到,还是你不愿信里提到?”   “你家是昌州的,天浦三年南清国大旱,不少难民跑到昌州避难,你就不认识一两个南清人?”   清鹂手慢慢握紧,“清鹂七岁就离开了昌州,当时尚且年幼,儿时的事大都不记得了”。   叶景然不再说话,一招手,李禾立刻押着一个满身是伤,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男子上来了。   清鹂一看清来人就立刻扑了上去,“元郎,你,你怎么……”两行清泪自脸颊流了下来,“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元雁看着清鹂,苦笑道,“是我中了他们的计,与你无关”。   李禾笑了起来,连连拍手,“好一对情深意切的苦命鸳鸯。清鹂,你可真对得起天翼卫对你的苦心栽培,一个男人就让你倒戈了”。   清鹂七岁时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后被叶景然的暗卫组织天翼卫挑中,训练成刺客。   此次为了调查与南清国勾结的高官,潜伏在万红楼中接近最有嫌疑的德亲王,却意外碰上了儿时的玩伴元雁,元雁是南清国人,在成亲王身边作贴身侍卫。   清鹂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求四爷放过元雁,我找机会再接近德亲王,拼了这条命也要找出他谋反的证据”。   “你的命?”叶景然扬眉,“叛徒还有什么命?”   清鹂凄惨一笑,放走元雁那一刻,她就料到了有今天,只是没想到牺牲了自己,也没能保元雁平安。   叶景然看了眼隐隐有些动容的元雁,抬手吩咐李禾,“按规矩来”。   李禾领命,和白远一起绑住清鹂,再拿出一张类似渔网但坚韧得多的布紧紧盖在清鹂身上,一把尖刀,一把利钩,轻轻动了动,便削下了几片露在外面的皮肉,清鹂最初咬牙忍住,但到后面削下几十片皮肉后,再难忍住钻心的疼痛,发出了惨厉的尖叫。 第20章   李禾动了动手里的小刀,“这就开始受不了了?凌迟可比剥皮,绞杀时间长多了,一层层把你身上的肉削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薄,白远心细刀法好,最厉害那次割了三千片肉,那人也没死成。四爷心善,准他休息几日,把皮肉养好了,再继续剐肉”。   说话间,清鹂上臂原本雪白的皮肉已经血肉模糊,清鹂脑袋低垂着,面色苍白无血色,似已认命。   李禾扫了眼元雁,只见他双眼怒气腾腾,几乎要冲破侍卫的禁锢,大喊道,“有本事你们冲我来,为难清儿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元雁自九岁起就跟随成亲王,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李禾知道让他倒戈自然没那么容易,便示意白远停下,“一般女犯人是从哪开始肢解?”   清鹂闻言,浑身颤抖了起来。白远面无表情地解开她身上长裙的腰带,拿起尖刀,欲从她纤细的脖子下面那一处着手。   “够了”,屋中响起暴躁如雷的声音,元雁绝望地合上眼睛,“我帮你们做事”。   原本一直坐在上首从容品茶的叶景然终于抬眼看了看,摆了摆手,李禾和白远立刻收起了刑具。   清鹂如水的双眸茫然地看着元雁,元雁朝李禾道,“去给她叫个郎中”。   “不要,元郎不要”,清鹂明白过来,元雁为了救她,背叛了德亲王,神情凄楚,“你怎么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元雁笑了笑,“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能”。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恢复起初的场景,觥筹交错,歌舞声声。事情办成了,李禾和其余几个侍卫都放松下来了,边喝酒边聊天。   白远听着楼下传来的丝竹声,心里痒痒的,“听说万红院新来了个姑娘唤洛林,人美腰细,舞姿一绝,真想点来看看”。   李禾瞪了他一眼,“瞎想什么,明知四爷不好女色,更看不上青楼里的女子”。   白远嘿嘿一笑,“我心里痒,说说而已,不过,禾爷你说,为什么四爷都过了二十了还不娶妻,也没听说有个通房什么的”。   李禾放下酒碗,这白远真是不像话,连四爷私事都敢议论了。正欲教训他一顿,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本在喝酒的叶景然放下酒杯,推开包间的雕花窗户,往万红院的一楼大堂看去。   几个青楼女子围在一公子哥身侧,身穿薄纱,纤纤玉手举着酒杯,“叶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给我滚开”,叶修逸一扫桌上的酒具,面色通红,站起来摇摇晃晃,“叫洛林给我出来”。   李禾见状向叶景然解释,“洛林是万红院最近最红的姑娘,听闻轻易不见客,不知叶小公子如何就……”   李禾说到一半,发现叶景然并没有在看一楼,李禾沿着他的视线看去,透过二楼雅间的窗户,看见了两个穿华服的公子哥。   李禾起初觉得其中一个穿月白色锦袍的公子眼熟,仔细看了看,心里一惊,这不是苏家五姑娘吗?   叶景然显然早发现了,目光在一身男装的苏慕叶和正在撒酒疯的叶修逸之间转了转,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身在二楼雅间的苏慕叶浑然不知她已被发现了,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楼的叶修逸,“杨槐,你找的人不错啊”。   杨槐喜上眉梢,“当然了,我那几个朋友常混在风月场所,对叶修逸这种被家里管得紧的公子哥最了解了,随便激几句,叶修逸就上钩了,再加上那几坛女儿红,叶修逸今晚绝对在洛林房里不走了”。   见叶修逸被老鸨引上三楼,苏慕叶关上窗户,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吩咐如衣去交给洛林。   如衣面露为难,“姑娘,我,我害怕碰到以前的人”。   “你的卖身契已经不在老鸨手上了,他们不敢拿你怎样”,说罢,苏慕叶又吩咐杨槐陪着如衣去。   事情办成,苏慕叶心情格外好,悠闲自在地在雅间里听曲。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二人归来,苏慕叶带着两个家丁到走廊上看了看,发现二人被人堵在拐角处。   “莹儿,躲什么,几日不见就不认得爷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抓着如衣的手不放,“来来来,进去陪爷喝两蛊”。   如衣没想到会碰上之前的客人,对上杨槐的眼神,整个人窘迫极了,拼命往后躲。   杨槐拦在二人中间,“如衣已经赎身了,现在不接客了”。   “赎身了?”富商满脸不信,“总不会是你这穷小子赎的吧,唬谁呢”。   “松开你的手”,杨槐把如衣护在身后,“你不信的话,大可把万妈妈叫过来问问,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小子嚣张什么?”二人来回推搡,吵了起来。   “杨槐”,苏慕叶叫住杨槐,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被叶家人发现她今晚来过万红院可就不好了。   “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替莹儿姑娘赎身了,不便再招待您了”。   苏慕叶在女子中身材算高挑,但穿上男装,放到男人堆里就显得矮小了,富商看了看苏慕叶有些柔美的脸,“小白脸,就凭你也敢同老子抢,老子看上的人就没有不得手的”。   “你……”苏慕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讲理。   “凭爷一句话,就算你付了银子,万妈妈也得立刻退回去”富商神态嚣张,“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敢和老子抢人,知不知道爷在京城里呼风唤雨,还有一外号叫……”   “确实不知道”,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苏慕叶身后传来,叶景然身材颀长,迈着大步,缓缓走来。   “叶……”富商看到来人,脸立刻白了,“四爷您怎么来了,是小的失敬,失敬”。   李禾冷哼一声,“你不是在京城里呼风唤雨吗?还知道四爷是谁?”   富商直接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我胡说的,胡说的,我哪配”,朝苏慕叶连连致歉,“这位小兄弟,不好意思,我真不知你是四爷的人”。   苏慕叶皱眉,谁是他的人?   叶景然立在原地,神色倨傲,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一句道歉就完了?”   富商一听叶景然的语气就知不妙,立刻跪在地上,“四爷,孙儿求爷爷饶了我,孙儿给您磕头了”,说着就“砰砰”在地上磕头。   苏慕叶诧异,简定这混混头子当得不错啊,能让这富商怕成这样,可见平日里手段有多狠厉。   叶景然不耐烦地挥挥手,富商立刻连滚带爬地走了。   苏慕叶朝叶景然拱拱手,“多谢简公子相救,不知上回给您送去的茶楼房契收到了吗?”   叶景然打量了她一眼,“你心情很好?”   苏慕叶盈盈一笑,她有什么可不好的,接连解决了两件大事,“当然了,这还得多亏简兄帮我赶走那烦人的富商,不然心情可好不了了”。   叶景然眼里带着探究,“你个姑娘穿着男装来青楼做什么?”   苏慕叶扬眉,“你来这儿做什么,我就来这儿做什么”,招手喊上几个下人,“我先回去了”。   旁边的李禾惊出一身冷汗,这苏姑娘可真敢说,叶景然为南清国的案子来这儿,难道她也是为案子来的?若不是上回派常黎盯了她好几天,李禾真怀疑这姑娘有问题,总在他们追查南清国案子时出现。   叶景然看着苏慕叶的背影,琢磨她刚才说的话,她脑子又在想什么,以为他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四爷,今晚是回兵营还是私宅?”李禾按例问道。   叶景然目光落在之前叶修逸上去的三楼,思索了一会儿道,“回侯府”。   李禾只停顿了一刻,就立刻去吩咐车夫了,心中感叹四爷的心思越来越不好琢磨了,平时除非老侯爷派人来请,四爷几个月都不会踏足侯府一步,今个儿竟主动回去了。   苏慕叶回府后,让素云她取了些银子,对杨槐道,“早听李嬷嬷说她小儿子聪明机灵,你跟着我快两个月,办事牢靠,忠心耿耿,这一百两你拿着吧”。   杨槐面露喜意,乐滋滋地收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姑娘,今日你为何同那位四爷说他来万红院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姑娘明明是去……”   苏慕叶嘴角一弯,一开始见到简定,她着实惊讶了一番,上回看他在山谷的架势,明显是不近女色,甚至说是厌恶女人,怎么会主动去青楼。   待看到那无赖富商对简定卑躬屈膝,她就明白了,简定好歹是一方混混头子,若身边无人,少不了被人说不行,脸上无光,故他是特地去万红院证明自己的。   想到这儿,苏慕叶脑海中浮现简定那张威严摄人的面庞,忍不住笑出了声,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简定也有今日啊。   “姑娘?”杨槐看着苏慕叶丰富的表情,满脸好奇。   苏慕叶收敛神色,“我同他也只是见过几面,听旁人叫他四爷,看起来是一方人物,你也别瞎打听了,拿着这盒点心回去吧”。   “四爷?”,杨槐思索,京城里能有几个四爷?承达侯府倒有位叶四爷,权势滔天,但刚才听见姑娘称呼他为简公子,应该不是侯府那位。   杨槐想了想,还是没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提着食盒出了院子,迎面碰上了苏兴思。   “五姑娘还没歇息呢?”   杨槐毕恭毕敬答道,“姑娘饿了,让我送些点心来”。   苏兴思点点头,大步进了青竹院。 第21章   看到苏兴思,苏慕叶一怔,这是为苏玉蝶的事来找她秋后算账了?   “是不是厨房做的晚膳不合胃口,这么晚了还吃点心?”苏兴思在椅子上坐下,语气里透着关切。   “是我最近好吃”,苏慕叶笑笑,“既然这么晚了,三哥哥还是先回去吧”。   苏兴思招手,身后的小厮把首饰盒放到了桌上,“上回让你来挑些首饰,也不见你来,我就自作主张给你选了些,这一套头面是用上好的玛瑙做的,适合你”。   苏慕叶看了眼色泽夺目的首饰,没有如往常般欣喜,只心中纳闷,柳氏母女肯定把上回的事都推到她身上了,苏兴思作为苏玉蝶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怎么一点不在意,还给她送如此名贵的首饰。   苏兴思仿佛看穿苏慕叶的心思,“慕儿是在想玉蝶的事?”   苏慕叶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苏兴思苦笑着摇头,“不用解释,慕儿,我相信你”。   这下苏慕叶更惊讶了,“你真的相信我?”当初说服苏志和都费了好一番功夫,苏兴思竟然不用她解释就相信她。   “我娘和玉蝶的性子我都清楚,从来只有她们欺负人,若真受了欺负,也会加倍奉还回去,哪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苏兴思望着苏慕叶,“你的性子我更清楚了,旁人若不把你逼急了,你不会这般反击的”。   苏慕叶心中叹了口气,那是上一世的她,现在的她早不是苏兴思眼中那单纯天真的妹妹了,“若我说我是故意的呢?”   苏兴思一愣,语气有些焦急,“她们当时对你做了什么?把你逼到这个份上”。   苏慕叶心中的奇怪愈甚,但见苏兴思满脸担忧,便宽慰道,“已经没事了,我又不是任人欺凌的傻子”。   苏兴思眼里满是担忧,“我不在时,你一人在府里,身边没个得力的人,难免遭人暗算,这回从山东回来,我带了几个会武功的丫鬟来,明日给你送两个过来”。   “那就谢谢哥哥了”,苏慕叶莞尔一笑,接着岔开话题问道,“苏玉蝶那边,现在是打算?”   “父亲嫌丢人,在赣北寻了户人家,打算过个把月,就让玉蝶悄悄嫁了”,说到苏玉蝶,毕竟是亲生妹妹,苏兴思语气明显低落了,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自己院子。   苏慕叶看着苏兴思远去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奇怪,太奇怪了。   苏兴思竟然不偏向苏玉蝶,而是百般宽慰她这个异母的妹妹。哪怕她站在道理这边,苏兴思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苏慕叶扪心自问,若自己有个妹妹,有苏玉蝶这番遭遇,她就算明知是苏玉蝶自讨苦吃,多少也会替妹妹感到惋惜,进而讨厌反设计妹妹的人。   绝不会如苏兴思这般心宽,对她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这里面显然有问题,苏慕叶认真回想柳氏带着一双儿女到苏府后的点滴。比起儿子,柳氏显然更偏爱女儿苏玉蝶,苏兴思对柳氏也只是淡淡的,除了尊敬,并无母子间的深厚亲情。   苏慕叶想了又想,最后招手叫来了舒玉,低声吩咐了几句。舒玉连连摇头,“姑娘,这样不好,要是被……”   “你不去,我就叫素云了”。   舒玉见劝不动,只得按着吩咐去办事了。   这边苏慕叶梳洗完,伴着月光睡去。京城另一边的万红院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叶修逸大闹一场后,了了心愿,醉倒在温柔乡里,殊不知他的举动已经传遍了全京城,成了世家浪荡公子的典型。   翌日,叶修逸酒醒后,才感到后怕,悄悄溜回了府,刚进了二门,就听到一声沙哑低沉的问话,“六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叶修逸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头,果然看见了神情威严的老太爷,后面跟着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叶愈。   “爷爷,父亲,你们这是去书房?”   叶愈冷哼一声,“我还真是刚从书房出来,没想到我叶愈也有今天,要从同僚嘴里知道自己儿子行径有多荒诞”。   叶修逸自知事发,脸色一白,扑通跪在了地上,“我,我……我是被他们灌了酒,不省人事,才会一时糊涂的”。   “我们叶家七代都是书香门第,家风甚严,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竟敢搞出五千两□□宵的事来”,叶愈气得胡子发抖,“这事已经传开了,个个都说怪不得我们叶家落败了,家风如此,能出什么人才”。   老太爷原本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叶愈教育叶修逸,听到这一句,终于忍不住了,面色变了变,“去祠堂”。   叶修逸回想起上回挨板子的刺痛,上次家丁还手下留情了,这回事情严重多了,给侯府丢了脸,指不定要如何罚他,心中一阵胆寒。   这时,叶修逸忽然瞧见旁边花园小径上有几个老太太院里的丫鬟,忙高声喊道,“奶奶,奶奶”,从小叶老太太就疼他,每回叶愈要罚他,都被老太太拦下了。   果然,不一会儿,叶老太太就带着丫鬟过来了,看着被家丁压着的叶修逸,语带不悦,“怎么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要动家法的”。   叶愈狠狠地瞪了叶修逸一眼,就该把他嘴赌起来,能耐了,还知道搬救兵了,“母亲,您有所不知……”把叶修逸的荒诞行径说了一遍。   “欸,你这孩子”,叶老太太脸色明显暗了,“你想要,让你娘给你安排两个通房不就得了,非闹到外面去,到时候再染上什么病”。   “娘,不是这个理”,叶愈脑子明显清楚多了,“收不收通房另说,这小子大闹青楼,还打着承达侯府的名头去抢花魁,传出去败的是侯府的名声,到时还有哪家姑娘肯嫁到我们家来”。   叶老太太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今个儿慕儿来了,在花园里陪逸儿他娘说话呢,你们这么闹,若是被慕儿知道了,就不美了”。   “死小子,敢做还不敢当了”,叶愈瞪了缩在叶老太太身后的叶修逸一眼,“该罚还是要罚,知道对不住人家姑娘,就等罚完了去给人赔礼道歉”。   叶老太太面带不悦,“我老太太说话是不管用了吗?我说了现在不准罚,等慕儿走了随你们爷俩怎么办”。   “这……”叶愈为难地看向老太爷。   说话间,冉云和苏慕叶因久不见老太太回去,已经寻了过来冉云看到被家丁按着的叶修逸,立刻心疼地扑了上去,“逸儿,你怎么了?”   苏慕叶也满眼惊诧,“这是怎么了?”   叶老太太轻咳了两声,“没事,你表哥在书院不认真,你舅舅罚他呢”。   叶修逸明显松了口气,身后两个家丁见状也放开了他。   这时老太爷拄着拐杖,走到叶修逸面前,“你今个儿出这事,是我这做爷爷的疏忽了,当时我外放楠州,留你们在京城,对你们几个孙辈都疏于管教”。   叶愈连连摇头,“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教育六儿是我的责任”。   “够了”,老太太眼皮动了动,“你们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逸儿还小,犯点小错,有什么,你们年轻时谁不是……”   “娘,不单是这事”,叶愈终于忍不住,掏出一块羊脂玉佩,“这混小子直接把家传的贴身玉佩给了青楼里的花魁,怎么能不管”。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诧不已,这下连叶老太太也不替叶修逸说话了,“六儿,你,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   叶愈面色难看,“还是沈家派人送来的,说是那花魁一大早就拿去沈家的当铺换银子了,那掌柜的认出是叶家的祖传玉佩,特地送了过来”。   叶愈冷冷看了叶修逸一眼,“我的老脸都不知往哪搁儿了,还得对沈家人千恩万谢,欠了沈家一个人情”。   叶修逸盯着玉佩,神色震惊,这玉佩明明是他上回受伤给了苏慕叶,后来因对苏慕叶起了兴致,也就没特地去要,怎么会落到洛林手,还说是他送的?   在叶修逸探寻的目光中,苏慕叶眼神黯淡,“不怪表哥,都是我不好”。   冉云扶住苏慕叶,“你这孩子,是逸儿对不住你,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苏慕叶摇摇头,用手帕擦了擦脸,泫然欲泣,“我知道表哥素来不喜欢我,都是我一厢情愿,外祖母和舅母疼惜我,才有了这桩婚事”。   “若同表哥定亲的不是我,换成其他人,表哥一定不至于郁郁寡欢到要去青楼买醉了”。   苏慕叶一双秋眸楚楚可怜,神色凄婉,声音柔弱,“我知道表哥已经有了意中人,外祖母,二舅舅,你们就成全他们吧”。   叶愈脸色变了变,看向叶修逸,“你不喜欢你表妹?”   叶修逸盯着苏慕叶娇美的面庞,手几乎要攥破衣摆,怪不得,怪不得玉佩会出现在洛林那儿,怪不得一家人能在花园里正好碰上他。   叶修逸眼里几乎喷火,他真是小看苏慕叶了,这女子看着柔弱可欺,实则心机颇深。   理智告诉叶修逸,这会儿退婚是最好的时机,苏慕叶已经把路铺好了,退了婚,他再努力争取一番,就能娶他从小喜欢的秦雪婵了。   愤怒却让叶修逸冲昏了头脑,各种想□□番在脑海中出现,这时叶修逸忽然想起苏慕叶小时候缠着他摘桃的场景。   叶修逸勾了勾嘴角,“我的意中人一直只有慕儿”,低垂下了脑袋,“只是不知,慕儿还愿不愿意原谅我”。 第22章   苏慕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满脸不可置信,叶修逸是疯了吗?上一世,他厌恶她到连正房都不愿踏进半步,现在她都把梯子送到他面前了,他竟然拒绝了。   “算你小子识相”,叶愈转身朝苏慕叶道,“这次是六儿不对,等会儿我就去苏府向志和兄道歉,慕儿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的,这种事绝无下次”。   苏慕叶面上已经恢复往常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叹气,她才不管叶修逸去不去青楼,她要的是退婚,但心知这次是退不成了,只能另作打算。   苏慕叶回了苏府后,在青竹院里走来走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趁叶修逸在青楼喝酒派人去故意激他,把玉佩给洛林来把事情闹大,让叶家长辈重视,放好台阶让叶修逸主动说出要退婚。   明明步步都按着计划走,怎么最后叶修逸就改口了。   苏慕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叶修逸看穿了自己的设计?   可即便如此,按常理叶修逸也只会更讨厌自己,怎么会改口呢?   素云轻轻敲了敲门,“姑娘,叶家二老爷已经走了,老爷请你过去”。   苏慕叶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快步去了正房。   “父亲”,苏慕叶微微屈膝行礼。   苏志和刚和叶愈一道用完午膳,让下人把桌子收拾了,上了壶龙井,“去了侯府,就好好侍奉老太太,你闹什么事?”   苏慕叶脑袋低垂,分明是叶修逸夜宿青楼,闹得满城皆知,叶家人都在宽慰她,苏志和却直接把错都归到她身上。   “我是看见老太爷和二舅在训表哥,才过去说了几句,并无闹事”。   “你没闹事?”苏志和斜了一眼,“你没闹事,叶二老爷特地上门来道歉?”   “男人哪个不逛青楼的,你表哥去逛逛又有什么,你怎么还说么他不喜欢你”,苏志和一脸不虞,“婚事都要定下了,被你这么一闹,又要推迟了”。   苏慕叶无声地笑了,叶家推迟婚事明明是因为叶修逸闹出了这档子丑事,这段时间不好太张扬,干她何事。   苏志和真是卖女儿心切,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苏慕叶手握成拳,最后问道,“如果表哥真不喜欢我呢?”   “不喜欢又如何,你成了侯府六太太,荣华富贵享不尽,到时候我脸上也有光了”,苏志和不屑地看了苏慕叶一眼,看不上她的小女儿模样。   “如果我说我不愿嫁呢?”苏慕叶目光直直看向苏志和,没有丝毫的惧意。   “放肆,你个不孝女”,苏志和气得一拍桌子,“你既生在我苏家,你的婚事就由我说了算,轮得到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真是不知廉耻,连这种话也敢说,真从侯府退了婚,你以为还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你”,苏志和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说笑的”,苏慕叶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你……”苏志和一怔,脸上有了笑容,“我就道慕儿你最听话了,从小就知道孝敬父母,到时候出嫁了肯定不会忘本的……”   苏志和似乎回过神来,意思到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教,大意便是女子即便出嫁了能靠得住的也只有娘家,到时候切记要多帮帮娘家。   苏慕叶看着手腕上的玉镯的雕饰,慢慢品味“听话”二字,上一世她就是中了这二字的毒吧,一味地压抑自己的感受,只为了迎合他人的意志,来换一句轻描淡写的好女儿,好妻子。   苏慕叶拨弄手上的佩饰,这些俗套的故事听一遍就够了,她没有蠢到上过一次当还不长记性。   “父亲多虑了,慕儿忘了什么都不敢忘记父亲对女儿用的心思”,苏慕叶盈盈一笑,二人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   从正房出来后,苏慕叶觉得气闷,不愿再留在与她没半分情分的苏府,径直去了云水坊。   “姑娘,上回新设计的石榴裙卖得可好了,各家夫人小姐都说配色好,搭的饰品也好看”,秦掌柜本来正在柜台后算账,看到苏慕叶立刻上前汇报这几日的营收。   苏慕叶环视了铺子一圈,不少顾客在挑选成衣,比起前些日子的萧条,可谓好多了。   秦掌柜目光炯炯,“这蒋家人可真是厉害,蒋家姑娘回去告了一状,秦雪婵几家铺子都倒闭了”。   “倒闭了?”苏慕叶惊讶,蒋家在朝中有些势力,但素来都是低调行事,能不张扬就不张扬,故就算上回以为云水坊害得蒋飞烟过敏,也不过派家丁在据理力争,让他们主动关店。   “可不是,听说秦雪婵日日等在蒋府外求蒋家姑娘原谅,还是没用,蒋家人一句话,衙门里的官爷就找上门,随便安个理由,她两间铺子就都关了,听说连她弟弟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苏慕叶目光投向窗外,这可不是蒋家人的风格,而且大周朝向来重视律法,没一定背景的人,可喊不动官差。   那到底是谁呢?苏慕叶思索了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干脆抛之脑后了。   见云水坊生意蒸蒸日上,苏慕叶又起了开书画铺的念头,京城的书画铺挣钱的大都是靠卖古董字画,苏慕叶自认没有这个眼光,便有了新主意。   青竹院里,杨槐听完苏慕叶的吩咐一头雾水,“去各大书画铺买二两银子以下的书画?姑娘,我听我娘说库房里有好些名贵字画,不如……”   素云扑哧笑了出来,“难道姑娘会缺银子,让你去办事你就去,瞎琢磨些什么”。   素云说完,转身朝苏慕叶道,“姑娘,我家那条巷子里有好几个读书人,平日里都会抄书,作画拿去换钱,不如我明日归家时取些他们的字画来”。   苏慕叶点头,“你回家多歇息几天,这里有舒玉看着”,又赏了素云十两银子让她带回家去。   一番筹划后,苏慕叶雷厉风行地选址开店,清云街上便多了一家留雨居,专卖并不出名,但是质量上乘,颇有巧思的书画。   除了书画,苏慕叶照例也进了些笔砚纸墨,这时正在里间写字,听到外面传来的轻佻的话语。   “躲什么?你可让爷寻得苦,上回让你在原地等我,偏偏就跑了,怎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慕叶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一撩帘子,果然看见素云低垂着脑袋,前面立着一身材颀长的男子。   那男子听到响声,回过头来,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眉宇间带着几分痞气。   苏慕叶眼前一黑,沈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一世,她千方百计让二人避开,怎么还是碰上了。   “这位公子,想买什么书画同店里伙计说,莫为难我的丫鬟”,苏慕叶直直走了过去,将素云挡到身后。   沈弘眉毛拧了拧,“你的丫鬟?”   苏慕叶不再理他,将素云拉到了里间,“怎么回事,听他的说法,你们已经认识了?”   素云没想到苏慕叶如此严肃,急得快哭出来了,“没……”   “到底怎么回事?”苏慕叶关心则乱,加重了语气。   “上回我回家到河边去洗衣服,意外发现上游冲下来一个人,就下去救了起来”,素云头越埋越低,她只是好心救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的情况了。   苏慕叶皱眉,上一世,素云是在沈府遇见的沈弘,这一世她特地不去沈府了,没想到二人又碰上了,还比上回更糟糕。   “后面在街上又碰到他了,他拉着我不放我走,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回府”,素云抽泣了起来,“我知道他是沈家公子,得罪不起,就趁他同旁人说话悄悄跑了”。   苏慕叶连连摇头,地点时间变了,但发生的事一点没变,联想到她退婚连连受挫,苏慕叶郁闷,难道命运真是不可改变的?   “那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了”,素云拼命摇头,“我就想呆在姑娘身边,等二十了嫁给恒哥哥”。   池恒是素云的邻居,二人一道长大,青梅竹马。池逸十四岁时,父母病逝,他为了安葬父母,卖身进了沈府,后被提拔,在沈府做了个排不上号的侍卫。   苏慕叶叹气,这三人的孽缘真是复杂。此时,外面传来了苏兴思的声音。 第23章   “苏公子,怎么这么巧?”   “这是我妹妹开的店铺,沈兄也来看书画?”苏兴思知沈弘是叶景然身边的人,故对沈弘态度颇为恭敬。   “你妹妹?”沈弘朝里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沈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不用客气,沈兄尽管说”,沈弘跟着叶景然做事,叶景然最近连破大案,在朝中炙手可热,连德亲王都对叶景然少不了要巴结一二,苏兴思自然很乐意帮沈弘的忙。   “我看上了苏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不知可否劳烦苏兄出面替我讨要?”沈弘说得十分自然,不过一个丫鬟,他看上了就是他的人,他都亲自开口了,苏兴思稍懂人情世故,都知该怎么做。   里间的素云听了,心都快跳了出来,生怕苏兴思直接答应了。   苏兴思沉默不语,有些犹豫不决,这时苏慕叶径直走了出去,“没想到沈公子来留雨居,是瞧上了我的丫鬟”。   “那我今日便告诉你,绝无可能。沈公子,请回吧”,苏慕叶扬声道,“杨槐人呢,还不过来送客”。   二人皆没想到苏慕叶反应这么大,苏兴思朝沈弘拱了拱手,“我这五妹妹性子向来直爽,沈兄莫见怪,既然五妹妹不愿意,还是……”   沈弘挑眉,不经意地朝帘子后看了一眼,“行,我先回去了,改日去苏府拜访”。   待沈弘走后,苏慕叶安慰了被吓得心惊胆战的素云一番,心中暗道,沈弘休想再得逞一次。   清云街上书画铺多,故苏慕叶的留雨居在里面并不显眼,世人买书画只为附庸风雅,一味追求名家佳作,并不在乎画作具体的水平,故留雨居的生意一直不咸不淡。   苏慕叶见书画卖得不好,干脆专卖些平价的笔墨纸砚,也算勉强有了入账。   留雨居生意不佳,门可罗雀,苏慕叶坐在柜台后思索,她还是把做生意想得太简单了,之前开布铺衣坊,都是她原本就熟悉的东西,故开起来还算顺风顺水。字画这方面,她只是略有涉猎,哪比得上行家。   “慕儿?”   苏慕叶抬眼,竟见一身青袍的叶修逸立在眼前,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苏慕叶向后退了两步,语带防备,“你来这儿做什么?”   叶修逸已知苏慕叶对他没了爱慕,一心只想退婚,但一回想起苏慕叶从前待他的痴情,叶修逸就觉得是自己太冷落苏慕叶,她才会彻底灰心,只要他主动示好,苏慕叶肯定会回心转意。   但没想到,苏慕叶对他的出现这么惊讶,叶修逸眼神有些黯淡,怪不得苏慕叶如此防备,他之前从没主动找过苏慕叶,都是苏慕叶缠着他。   叶修逸轻咳一声,“书院放假了,我来买些笔墨”。   苏慕叶长舒一口气,喊来掌柜的招呼叶修逸,不愿与叶修逸多说一句话。   “慕儿,你真的不肯”,叶修逸自幼被捧着长大,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不肯原谅我了”。   苏慕叶这次受的惊吓比之前更大了,叶修逸这是怎么了?难道中邪了?他素来自视甚高,更看不上她,从来只对秦雪婵温柔,这回真转性了?   想到秦雪婵,苏慕叶冷静下来,“我同叶公子无冤无仇,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叶公子莫自轻”。   “你,你分明还在气……”叶修逸忽然停住,他与秦雪婵的来往只是私下,他并不知道苏慕叶到底有没有看出问题。   苏慕叶看着叶修逸涨红的脸庞,只觉退婚的难度又加大了,正心烦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苏姐姐,上回就听你说要开书画铺,果真……”秦雪婵迈进了留雨居,才似刚刚看到叶修逸,“叶大哥,你也在这儿”,语气熟稔亲密。   叶修逸面色明显变了,颇有些尴尬。   苏慕叶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眼里有了笑意,今天可有意思了。   见叶修逸不说话,秦雪婵没有丝毫尴尬,热络地与苏慕叶聊天,“苏姐姐布铺,衣坊都开得好,现在连书铺都开了,生意还这么红火,可真是厉害”。   苏慕叶扬了扬眉,铺子里除了二人,再无客人,生意实在冷清,秦雪婵这是反讽?苏慕叶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秦雪婵精致的妆容下,透着说不出的疲惫,看来蒋家的动作,让秦雪婵焦头烂额了好一阵。   这时叶修逸开口了,“我们书院常常要买笔墨纸砚,若慕儿愿意,我可以开口同夫子提一提”。   听到叶修逸对苏慕叶的称呼,秦雪婵脸上的笑容明显一滞,苏慕叶察觉了她的失落,忽然一计上心头,看现在的形势,她要退婚可是难上加难,若是……   苏慕叶朝叶修逸展颜一笑,“那可太好了,书铺开了这么久,都没什么生意,慕儿先谢谢表哥了”。   叶修逸面上一喜,对上苏慕叶清澈动人的眼眸,心漏跳了一拍,“无妨,不过举手之劳,我与夫子向来交好……”目光紧紧黏在苏慕叶娇美出众的脸上。   “二舅母果然没说错,她说表哥最愿意帮助人了”,苏慕叶看了叶修逸一眼,又飞快垂下了眼眸。   叶修逸被这一眼看得失魂落魄,“之前都是我的错,没发现慕儿的好……”   二人一来一往,只当秦雪婵不存在,秦雪婵气得把指甲掐进肉里,怎么会?怎么会?   之前采雪坊关门了,叶修逸还安慰她,等风头过去了,就替她再开一间铺子,怎么才几日不见,他眼里就彻底没有她了。   秦雪婵有些慌了,勉强笑着道,“叶大哥对苏姐姐真好,让我好生羡慕”。   “我是慕儿的未婚夫,自然要待她好了”,叶修逸不是傻子,刚才苏慕叶还对他爱答不理,秦雪婵一进来她就换了个态度,明显是知道了他同秦雪婵私下的往来,借此向秦雪婵示威。   明白了这层,叶修逸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苏慕叶还喜欢他,所以才会吃醋,忧的是要撇清二人关系,秦雪婵定会伤心。   叶修逸最后决定还是先讨好苏慕叶,毕竟秦雪婵一直喜欢他,等后面纳进来后多宠着她些就行了。   苏慕叶瞧着二人脸上神色变化,只觉得看了出好戏,故意再添一把火,“表哥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这是自然,我向来言出必行”,叶修逸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我呸,苏慕叶心中不以为然,面上还是挂着笑容,“那表哥可要记住今日所言”。   叶修逸买了些笔墨,未与秦雪婵多说一句,就径直走了,秦雪婵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苏慕叶立在原地拨了拨算盘,希望秦雪婵不要辜负了她今日的这番表演,能不负所望做出些大动作来。   苏府。   自那日在留雨居撞见沈弘后,苏慕叶就再不带素云出门,把她留在院子里,以避开沈弘。   素云开始几天提心吊胆,后面派人回家打听,知道家中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她不过一丫鬟,沈弘一时起兴才会向姑娘讨要,过几日自然就抛之脑后了。   苏兴思这几日在德亲王府当差得了些赏,便让素云拿回去给苏慕叶。   素云捧着首饰盒往外走去,迎面撞上一高大的男子,首饰盒一晃,眼看着翡翠玉镯要摔在地上,男子轻轻一伸手,将首饰盒送回她的手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待素云看清来人,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惊慌失措,忙往后退了两步,“奴婢莽撞,冲撞了公子,请公子责罚”。   沈弘嘴角上翘,意犹未尽地感受着手上的余温,回想起落水那日素云为了救他,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触感,不由地笑了出来,“我怎么会怪你”。   身后响起苏兴思的脚步声,素云慌张地行了一礼,匆匆忙忙地离去,活像撞见猛兽的小鹿,慌不择路。   沈弘悠悠展开扇子,看着素云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慢慢收回目光。   苏兴思显然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猫腻,但他是个聪明人。若今日沈弘是对苏慕叶逾矩,他必定对沈弘拔刀相向,但素云不过一个丫鬟,沈弘看上便看上吧。   “沈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听说最近四爷在查大案,手底下的人都忙得团团转”,苏兴思拱了拱手。   沈弘合上扇子,“有什么忙的,南清国的刺客案都快破了”。   “案子破了?”苏兴思身体前倾,“听说那刺客来头不小,四爷自幼习武,神功盖世,都被他伤了”。   “不过些下流的技法”,沈弘抿了口茶,他来苏府,见素云只是顺便,真正的目的是来当说客,“苏兄文武兼备,才华出众,在德亲王跟前当差,不觉得委屈?”   苏兴思没料到沈弘会说这话,微微一动,二人目光对上。   ……   素云急匆匆出了东院,刚松一口气,就被一个褐衣小厮拦下,“素云姑娘请留步,我家公子一会儿便来”。   素云咬唇,谁要见他家公子,“五姑娘在等我回去呢,耽搁了姑娘会发脾气的”。   小厮不以为然,“素云姑娘可想好了,若是公子真生气了,指不定会去城西转一圈”。   素云听了这话脸一白,她家正在城西,沈弘是拿她家人威胁她,只得在原地等着沈弘。过了半个时辰,沈弘才告别苏兴思,往这边走来。   一见到沈弘,素云便有些胆怯,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沈弘居高临下地看着素云,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上回路过奇澜阁,见里面首饰精巧,就给你挑了对灵珠坠,你瞧瞧可中意?”   素云不敢接,也不想接,“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哪配得上这么好的首饰,望沈公子看在奴婢曾救过公子的份上,放过奴婢吧”。   沈弘眉头皱了皱,上回在留雨居碰了壁,他回去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态度太强势了。这回特地买了西域稀有的灵珠来哄素云开心,没想到她一个丫鬟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沈弘语气戏谑,“救过我?那不正好,你以身相许,我来报答你”。   “你……”素云被沈弘无赖的语气气红了脸,“我,我不想给你做妾”。   “哦?”沈弘冷笑一声,“不想给我做妾,那是想嫁给谁?”   “嫁给你那青梅竹马的恒哥哥?”   素云瞬间抬起头来,眼里满是错愕,他怎么会知道? 第24章   青竹院。   苏慕叶听完舒玉的汇报,颇有些意外,“听着只是捕风捉影,可有真凭实据?”   “派去的小丫鬟是听东院洒扫的婆子说的,那婆子原先是三公子的奶娘,因得罪柳氏才失了体面,落到干杂活的境地,这话有七分真”。   苏慕叶琢磨了一番,没想到只是派了个丫鬟去苏兴思的东院做三等丫鬟,就打听出如此骇人的传言。   但这传言她两世都不知,看样子苏府其他人也不清楚,真假还有待推敲,苏慕叶从钱盒里取出十两银子,让舒玉拿银子再去向东院的下人打听打听。   “先聊些别的,旁敲侧击,别让东院的下人察觉向苏兴思禀告,那就不妥了”,事关重大,苏慕叶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姑娘放心,三公子回来后,老爷拨了几个人去东院,之前在后厨做活的扶枝也去了,我同她素来相熟,打听点事还是方便的”。   舒玉拿着银子出了屋子,素云正好从外面回来,有些失魂落魄,连舒玉朝她招呼都没看见。   “素云,你去哪了?”   素云将檀木首饰盒放到桌上,“刚才三公子让我去东院替姑娘取首饰,这对翡翠玉镯是三公子精心挑的”。   苏兴思每每得了新奇的玩意或精美的首饰,都会往苏慕叶这儿送,故苏慕叶并不见怪,只是瞧了瞧素云的面色,“你怎么了?身体可有不适?”   “谢姑娘关心,我没事”,素云有些不安地看了苏慕叶一眼,“姑娘明日可是要去沈府?”   苏慕叶点点头,因讨厌沈弘,她根本不愿往沈府去,但明日是沈家姑娘沈青荷出嫁的日子,两家常有来往,她不去不行。   “姑娘,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素云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苏慕叶疑惑,素云不是对沈弘避之不及吗?   “听我家隔壁的章大说,沈家老爷从云县回京时,遇到了山匪,池恒为保护沈家老爷,替他挡了一刀,现在还躺在沈家后院”,素云说着,眼中便含了泪,“我,我想去看看他”。   苏慕叶惊讶,没想到池恒只是当个小侍卫,竟如此尽职,“你去看池恒没问题,但……”但在沈府难保不会碰上沈弘。   苏慕叶正犹豫不决,忽然想起上回苏兴思送她的两个会武功的丫鬟,殊秦和殊淮,二人虽话不多,但身手不错,之前一直没有用上,这回沈府喜宴正好可以一人跟着素云,一人跟着她,便答应了素云的请求。   翌日,沈府。   各府的夫人姑娘都围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沈青荷,房间里热闹非凡。苏慕叶送完礼,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素云说去看看池恒就回,怎么这么久?”苏慕叶有些不放心。   殊秦道,“姑娘放心,殊淮的武功是一等一的,寻常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素云同她一起,不会有事的”。   苏慕叶在沈家的花园里转了转,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修逸也看见了苏慕叶,面露欣喜,与旁边的人匆匆说了几句,就往这边走来。   苏慕叶今日穿了一袭藕荷色缠枝长裙,略施粉黛,若春日枝头一朵待放的梨花,清新动人。   自对苏慕叶上心后,叶修逸每次见苏慕叶都觉得惊喜,不同以往明艳动人的打扮,苏慕叶这次淡雅的打扮,更让叶修逸移不开眼睛。   “慕儿,你来参加喜宴?”   苏慕叶敷衍地点点头,还在担心素云的安危。   叶修逸看了苏慕叶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有些事我还是希望说开,从上回你不肯替我传话,再到万红院你找人给我灌酒……”   欸?苏慕叶回过神来,叶修逸发现是她找的人了?   “这些我都不怪你,只要慕儿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婚后与我琴瑟和鸣……”叶修逸满脸真挚,若第一次示爱的少年。   我呸,苏慕叶满心不屑,叶修逸还真能张口就来,正欲直接拒绝他,无意间看见树丛后露出的淡紫色衣裙一角。   苏慕叶微微一停,转而莞尔一笑,“表哥不气我之前莽撞才是,害得表哥挨了打,不知伤现在好了吗?”   叶修逸长松一口气,上回在留雨居见面后,苏慕叶待他的态度就温和多了,眼睛紧紧盯着苏慕叶姣好的脸庞,“表妹愿意原谅我,伤口自然就不疼了”。   苏慕叶看了眼树丛,“表哥,我们去湖边走走吧,正好去看看老太太,听殊秦说,各家女眷都在湖边的亭子那儿”。   叶修逸自然求之不得,陪着苏慕叶往湖边走起。   树丛后的秦雪婵急得直跺脚,叶修逸果然变心了,上回还许诺她,等娶了苏慕叶,就纳她为贵妾,绝不让她受一分委屈。   但看现在的情形,叶修逸被苏慕叶迷得神魂颠倒,等娶了苏慕叶,那还会记得她。   秦雪婵紧紧地抓着手帕,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才不要又一次输给苏慕叶。   苏慕叶一路与叶修逸闲聊,慢慢走到了沈家的清水湖边。   “苏姑娘”,一姑娘身着浅绿襦裙,满脸笑意朝苏慕叶走来。   苏慕叶定睛一看,正是上回因歆布与她起了误会的蒋飞烟。   蒋飞烟一改之前的冷淡,“苏姑娘上回一席话,我才明白了身边人是人是鬼,知道之前自己有多糊涂。上次急着回去查清楚,倒忘记像苏姑娘道谢了”。   “蒋姑娘客气了”,说到这点,苏慕叶与蒋飞烟感同身受,二人之前都拿秦雪婵当作挚友,不知她的品格如此不堪。   叶修逸疑惑,“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还不就是那秦雪婵,表面与我情同姐妹,暗地里却想方设法设计我”,蒋飞烟心直口快,一口气将秦雪婵的恶行都说了出来。   “怎么会……”叶修逸满脸震惊,“秦家与叶家素有往来,我记得秦家家风甚严,如何会……”   蒋飞烟撇撇嘴,“那是秦老爷还在时,现在秦家没落了,不然秦雪婵何至于设计我来诓人”。   三人在湖边说话,苏慕叶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回头一看,只见秦雪婵正站在桥上,显然听到了蒋飞烟的话,面色一阵发白。   蒋飞烟也看见了秦雪婵,冷哼一声,拉着苏慕叶道,“苏姑娘,我们去亭子里吧,叶姑娘她们也在”。   “等等”,苏慕叶停在原地,目光在叶修逸和秦雪婵二人之间转了转,这么出好戏她怎么能直接离开。   “表哥不同我们一起去吗?”苏慕叶目光盈盈看向叶修逸,意味深长。   叶修逸不相信蒋飞烟所说的,秦雪婵会故意设计苏慕叶的店铺,恨不得直接过去问个清楚。但现下对上苏慕叶的目光,叶修逸按下内心的疑惑,笑道,“当然是去了”。   三人仿若没看到秦雪婵一般,转身向湖边亭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苏慕叶回身,只见秦雪婵的丫鬟趴在桥边,大喊“姑娘”,而湖中有个不断挣扎的紫色身影。   苏慕叶心中忍不住叫好,秦雪婵果然不负她所望,这么能折腾。蒋飞烟只这么说了几句,秦雪婵就能弄这么一出落水的戏码来。   苏慕叶正在想去看叶修逸的反应,就见一个青色身影冲了出去,跃入湖中,朝秦雪婵游去。   苏慕叶在心中拍手称赞,到底是真爱,叶修逸冲出去都不需要犹豫,将他自己刚才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丝毫不顾及她这个未婚妻还在旁边。   按理苏慕叶该觉得委屈不平,但现在苏慕叶心中只有轻松。   秦雪婵落水动静闹得很大,原本在湖边三三两两说话的各家女眷都聚了过来,不一会儿桥边围满了人。   苏慕叶环顾四周,在亭子里看到了叶老太太和二太太冉云,心中一定,慢慢走了过去。   “什么?逸儿下去救人了?”冉云皱着眉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沈府没下人吗?他下去做什么?”   冉云听完下人汇报,心急如焚,担心叶修逸出事,正要往外走去,就见苏慕叶缓缓走来。   “慕儿来了,你表哥可有事?”   “刚才看他已经将人救了起来,沈府下人带着他们进了旁边的屋子”。   冉云松了口气,“慕儿,你可看清那落水的是谁,逸儿怎么就直接跳下去了,他可不是这等冲动的人”。   叶老太太轻咳一声,摆摆手,“行了,先去看看逸儿,有什么事你到了那儿再问”,老太太和蔼地看向苏慕叶,“慕儿也一起过去看看你表哥”。   “外祖母,慕儿就不过去了”。   叶老太太脸上有了笑意,“怎么,因逸儿为了救人丢下你,不高兴了?”   “慕儿不是使性子”,苏慕叶目光坚定,正色看向两位长辈。   “我要退婚”。 第25章   叶老太太原本已经起身,听了这话又坐了回去,一双眼睛静静看着苏慕叶,脸上未有不虞。   倒是冉云坐不住了,“慕儿何出此言,还在为你表哥上回在万红院的事生气?放心,老爷已经重重罚过他了,逸儿是绝不敢再犯了”。   苏慕叶摇摇头,“舅母可知表哥跳下水去,为的是救谁?”   冉云蹙眉想了想,不确定道,“难道是个姑娘?”   苏慕叶轻轻一笑,“那人是秦家二姑娘秦雪婵”。   “秦家?可是之前因贪污入狱的秦镇家”,冉云见苏慕叶点头,暗道不妙,叶家与秦家之前常有来往,叶修逸与秦雪婵幼时便相识了,虽说秦镇入狱后,两家就断了来往,但难保二人私下会不会有来往。   冉云面露难色,摸不准秦雪婵是意外落水还是故意设计,抬眼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喝了口茶,神色没什么变化,“逸儿救人归救人,这人一救上来,沈府的婆子就拿布替那姑娘遮住了脸,谁也没看见是谁。现在大周朝不似前朝那么迂腐,人救了便救了,等会儿派个婆子送她回秦家去吧”。   冉云听完叶老太太一番话,暗道自家婆母厉害。秦雪婵刚才被救起时,四周的女眷,还有沈府的下人都在那儿,脸肯定是露了,老太太却一笔带过,只说没人看见。   秦雪婵落水,名声多少受损,按秦家现在的境况,把秦雪婵给叶修逸纳做妾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太太却一口咬定直接送回去,是一点余地也不给秦雪婵留了。   “看老太太多疼你,不用你开口,就把人处理了”,冉云转身朝苏慕叶笑着道,“怎么还皱着眉?放心,逸儿那儿我去说,他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苏慕叶看着两位长辈,心中叹息。她该高兴吗?毕竟秦雪婵如此费劲心机都没能进叶家的门,这一世嫁给叶修逸不会再遭秦雪婵的算计,叶修逸也似对她有了些情意。   苏慕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心中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她不要再过上一世那样得过且过的日子,她不要浑浑噩噩被人推着走,她要自己选择,叶修逸不是她的选择,她自然不要。   冉云走过来挽住苏慕叶的手,“走,我们去看看你表哥”。   苏慕叶抽出手,神情凝重,“舅母,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嫁与表哥”。   这下叶老太太和冉云的神色都变了,叶老太太沉声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同逸儿的婚事早先我就定下了,慕儿,你现在是连外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苏慕叶摇头,“慕儿并非不知外祖母和舅母的一片苦心,只是表哥既然有心上人了,我又何必勉强要嫁”。   “什么心上人,那秦家姑娘分明是为了高攀侯府,刻意设计,逸儿年纪轻看不出来,我还会被她糊弄过去吗?”叶老太太平时慈爱的脸上有了一丝厉色,“你现在要退婚,是要像你娘一样,最后落那么个下场吗?”   提到叶容,叶老太太脸上有了悲痛,她最宠这个小女儿,连她拒绝了原本给她相中的婚事,一心要嫁贫寒出身的苏志和也答应了,可终究所嫁非人,去世前不知受了多少苦。   “我知道逸儿是糊涂了点,有些毛病,但你嫁过来,日子总是舒坦的,长辈都是自家人,还能害到你吗?”   话已至此,苏慕叶含泪跪了下来,“慕儿知外祖母的一片苦心,当年母亲自己择婿,所嫁非人,现在我已看清表哥待我无意,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冉云听完苏慕叶的话,揪着心道,“你表哥那儿舅母会去说,我只问一句,这些年你都那么喜欢逸儿,难道说放下就放下了”。   苏慕叶低垂着脑袋,语气低落,“只是因为小时候每回来侯府,大人都让我去寻表哥玩,我担心我若不假装喜欢表哥,外祖母和舅母就不让我来了”。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听了这话,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揽住苏慕叶的肩头,“你是容儿的孩子,我的外孙女,外祖母怎么会因为这个不喜欢你”。   叶老太太回想起苏慕叶这些年来的乖巧懂事,心里紧了紧,这是在苏家受了多大委屈,才会在外祖家也如此谨慎,生怕不得长辈喜欢。   “你母亲走前,我去看她,她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好好照顾你,没想到我还是糊涂了,好心办了坏事”,叶老太太眼角渐渐湿润,“你想退婚,那就退吧”。   听了这话,苏慕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长松一口气。旁边的冉云则满脸震惊,“老太太,退婚可是大事,要不要同老爷商量……”   叶老太太摆摆手,“你让叶愈直接去苏府,老爷那儿我去说”,又拍了拍苏慕叶的手,“你随我回侯府住几天,即便你不是我孙媳妇了,也是我的外孙女,没人敢低看你”。   苏慕叶眼角一湿,老太太是担心她这会儿回去,苏志和知道她私自退婚会大发雷霆,才让她去侯府住几天,“慕儿家中还有事,待端午了再来看您”,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便要承担后果。   叶老太太看着苏慕叶,眼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失望,最后慢慢起身,由冉云扶着出了亭子。   苏慕叶停在原地,看着老太太慢慢走远,眼神飘到湖边随风飘扬的垂柳上,思绪不宁。   过了一会儿,苏慕叶打算回苏府时,才想起素云说去看池恒,但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归来,“素云同殊淮去了哪个院子?我们过去看看”。   “看着是往前院走了”,殊秦劝道,“姑娘,这是沈府,前院有许多外男进出,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苏慕叶摇头,素云向来是有分寸的,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准是路上遇到了问题,想到上一世沈弘对素云的行径,苏慕叶气愤地捏了捏拳头,“走,去前院”。   二人穿过回廊,走过二门,正好撞见往回走的素云,殊淮二人。素云发鬓微乱,两眼通红,一看便是哭过。   苏慕叶心一下揪了起来,“怎么回事?是不是沈弘那畜生……”   “姑娘,你说什么呢?”素云睁大了双眼,“是池恒他的手受了重伤,以后都拿不了重物了,我太伤心才哭了一场”。   苏慕叶还是有些怀疑,问殊淮,“你一直都跟着素云?”   殊淮点头,“素云看望池恒时,我也跟着进了屋子,池恒的伤看着很严重,素云姑娘同他说着话就忍不住哭了”。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是她太草木皆兵了,总忘不了上一世的场景。   苏慕叶带着几人出了沈府,正要上马车,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苏姑娘,我家公子请你等等,他有话同你说”。   苏慕叶一看,这小厮是叶修逸身边的人,名唤长林,“我有事急着回府,叶公子有什么事派个人传话就行了”。   长林着急了,叶修逸嘱咐他千万要把苏慕叶拦下,忙道,“公子说,他今日是情急之下才会跳下去救秦姑娘的,他现在脱不开身,一会儿就来同姑娘解释清楚”。   脱不开身?是在老太太面前替秦雪婵说话吧,但看叶老太太刚才的态度,显然是把她的退婚迁怒到了秦雪婵的身上,秦雪婵想的落水这一招实在是昏招。   苏慕叶平静地笑了笑,无论如何,这二人以后都与她无关了,她终于从泥潭脱身,怎么会再理会叶修逸,便不再说话,径直上了马车。   苏府花园,绿叶掩映,落花缤纷,一女子容貌妍丽,身材纤细,只腹部微微鼓起,正在园子里摘花。   “容姨娘,这儿风大,您是有身子的人,着凉了可就不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一个丫鬟小心劝道。   容紫玉面带郁色,“有孩子又如何?那女人随便请个道士,说我这孩子与老爷属相相冲,老爷就不来见我了,说什么让我好好休养,保重身子,分明是信了那女人的话”。   “姨娘,怎么能这么说夫人”,丫鬟吓得赶紧打量四周,“若被夫人听到了,又要来寻姨娘麻烦了”。   “来就来,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她不就是担心我生下男丁吗?”   “姨娘,可不敢这么说……”   假山后,正巧路过的苏慕叶打量了那女子几眼,这容姨娘是苏志和上回与柳氏吵架后抬回府的小妾,曾得宠一阵子,但终不如柳氏会曲意逢迎,这不即便怀了孩子,还是被柳氏打压了。   苏慕叶回到青竹院后,王嬷嬷得知苏慕叶主动退了婚,心急如焚,“这怎么能行,姑娘,你太冲动了”。   “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嬷嬷你别操心了”。   “我不是担心老太太那儿”,王嬷嬷连连叹气,“你爹那儿怎么办,他那人眼皮子最浅了,到手的好处没了,再经你那儿继母一挑唆,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来”。   苏慕叶只安静笑笑,如往常般在屋里作画看书,并未刻意去打听主院的动静。   第二日,叶愈带人上门把退亲的事说了,任苏志和百般追问,也没说出是苏慕叶主动提的。   叶愈走后,苏志和并未派人来问苏慕叶。又过了几日,苏志和才叫苏慕叶到主院一道用晚膳。 第26章   说是一起用晚膳,但到场的只有苏志和,柳氏。苏玉蝶自从寺庙归来后,便闭门不出,知道苏志和给她说了赣北一户普通人家后,大闹了一场,不久也消停了,似乎死了心安心待嫁。   苏兴思则是因为在德亲王跟前当差,公务繁忙,好些日子没回来了。   晚膳用得差不多,苏志和才慢慢开口,“前两日,叶家二爷来退亲了,我问了许久,他都只说是自家的问题,不肯说出实情。慕儿,你可知具体缘由?”   苏慕叶轻轻摇头,“原来舒玉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下人瞎传的”。   苏志和并未在意,“叶愈说是退亲,但婚约一直都是口头上,做不得数,退了就退了吧”。   苏慕叶心中警惕,苏志和如何会这么好说话,他可巴巴地盼着靠她的婚事给他仕途铺路呢,这会儿婚事没了,按苏志和的个性,少不了大发一通脾气,现在竟如此平静。   “侯府的婚事没了不当紧,只是慕儿你也差不多十四了,该再说一门亲事了”,苏志和摸了摸他特意蓄起的胡子,“昨日我去拜访李居大人,无意谈起了你还待嫁闺中”。   “谁知这李大人虽身居高位,倒还记得当年在灯会上见过你一面”,苏志和笑着看向苏慕叶。   苏慕叶心里一紧,暗道不妙,“父亲说的李大人可是户部侍郎?”   苏志和连连点头,“正是,这李大人如今在朝中可是一方人物,连丞相见了都要敬他三分,能得他青眼,可是你的福气”。   苏慕叶脸色冷了下来,“若慕儿没记错,这位李大人已经四十有余了,且家中有妻室了,不知父亲是何意?”   苏志和嘴角咧开,眼睛里透着贪婪,“有妻室又如何?李大人这个身份的男人哪个无妻室的,你被退婚了,能嫁什么好人家,这李府你嫁进去,可是泼天的富贵享不尽”。   苏慕叶放在桌子下的双拳紧握,叶愈特地把退婚的过错揽到叶家,为的就是不影响她再谈亲事,苏志和倒好,拿这个当借口,逼她去给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做妾。   不用苏志和说,苏慕叶都能猜到,这李居一定是拿一份肥差与苏志和做了交换。对苏志和来说,为了自个儿仕途,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   苏慕叶知道她再退让,苏志和能直接做出把她塞进花轿的事,直截了当道,“我不愿意”。   苏志和脸上的肉抽了抽,“你可想好了,你现在这个身份,再挑挑拣拣,就要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接着苏志和又絮絮叨叨和苏慕叶描述李府的富贵滔天,一副自己恨不得代替苏慕叶去嫁的样子。   苏慕叶神色平静,先贬低挫伤她,再夸大给李居当妾的好处,苏志和这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看样子今日她不点头他便不罢休了。   “父亲,你还记得母亲去世前说了什么吗?”苏慕叶直直地看着苏志和的眼睛,眼里有一丝哀痛。   苏志和一愣,眼神闪躲,尴尬一笑,“提她做什么,她要还在你也不至于被侯府退婚”。   苏慕叶冷笑一声,母亲真是一生真心错付,爱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苏志和轻咳两声,“这李府已经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亲事了,这几日你就准备准备吧,我去和李大人商量商量日子”。   “我说了,我不嫁”,苏慕叶直接从凳子上站起,带动桌上的碗筷震了震,一个白瓷碗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苏志和迎面对上苏慕叶坚定的目光,见她眼神里没有一丝退让,心中不禁有些发怵,他这向来娴静温顺的女儿,何时竟如此有主意了。   下人都在一旁看着,苏志和自觉没脸,想到苏慕叶竟敢顶撞他这父亲,不禁一拍桌子,“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父亲,给你定下的婚事,由不得你说不要”。   “行,父亲你不担心你卖女求荣的事,明天就传得满京城皆知,就尽管安排婚事去吧……”   话音未落,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苏慕叶脸上,留下清晰的红痕,苏志和骂道,“逆女,逆女”。   柳氏原本在一旁看戏,现在看到苏志和竟气到对苏慕叶动手了,不禁喜上眉梢,忙上前道,“慕儿,看你把你父亲气的,还不快道歉”。   见苏慕叶沉默,柳氏继续道,“谁家姑娘的婚事不是听父母安排的,蝶儿要嫁的人家比李家清贫多了,也没说一句,怎么到你这儿,就敢忤逆父亲了”。   苏志和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你母亲如何教你的,竟如此没有教养,还想自己挑婚事,不知羞耻”。   提到叶容,苏慕叶终于有了反应,微红的眼睛狠狠瞪着苏志和,“没我娘,你能有今日?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外放着”。   “你,你……放肆”,苏志和衣袖从桌上扫过,散落一地碗碟,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最介意的就是同僚议论他全靠岳家才有今日,现在被苏慕叶直接点出,不禁面红耳赤,喊道,“来人,人呢”。   “把这不孝女给我关到后院去,没我发话不准出来”,苏志和见几个婆子不动手,骂道,“还当她是千金小姐呢,给我押后面去”。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朝苏慕叶说了一句,“五姑娘,得罪了”,把苏慕叶带去了后院一偏僻的屋子里关了起来。   “老爷,您消消气”,柳氏给苏志和倒了杯茶,察言观色道,“慕儿年纪小,不知您这当爹的苦心,还以为你老爷害她呢”。   “哼,我害她,我害她能让她进李府去享富贵”,苏志和脸上的肉抖了抖。   “这姑娘家嘛,难免不知事”,柳氏眉梢动了动,“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就什么也认了”。   柳氏继续说道,“要我说,这事老爷您办得也不妥”。   “怎么?你也觉得我不对?”苏志和斜了柳氏一眼。   “这婚事没什么不妥,只是老爷你何必问慕儿意见呢,谁家姑娘的婚事不是父亲做主的,那犯得着问女儿”。   苏志和眉头皱起来,“你以为我想问她,这不是叶家那边……”   “让府里下人把嘴闭紧,等叶家知道了,慕儿都已经抬进李府了,他们能如何?”   苏志和犹豫,“但到底是得罪了那边”。   “这就看老爷你怎么选了,李大人那边可是现成的肥缺,户部哪那么好进。至于叶家那边,难道你不把慕儿送进李府,他们就会多看我们苏府一眼?”   苏志和细细想了想,大手一挥,让下人把青竹院看好,不准里面的人外出,自己又去了李府,希望早日把事情定下。   苏府后院。   舒玉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趁着杨槐引开看门的婆子,赶紧进了里头偏僻的小屋。   舒玉看到潮湿阴冷的房间,连个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满地灰尘,而苏慕叶正背对她看着窗外,声音里不禁带了哭腔,“姑娘,奴婢来晚了”。   苏慕叶转身,没有舒玉预料中的狼狈和憔悴,气色反倒不错,接过舒玉递来的食盒,自如地开始吃糕点。   看到苏慕叶如此平静,舒玉更难受了,“老爷派人把青竹院围起来了,不让我们出去,下人都说老爷想把姑娘送去给老头儿做妾,担心我们去给叶老太太报信”。   苏慕叶不置可否,继续用着桂花糕。   舒玉见苏慕叶这么不当回事,更着急了,“下人都传,过不了几天李家就会抬花轿来接姑娘了”。   苏慕叶饮了口莲子羹,她岂是那么没打算的人。她既然策划了退婚,就猜到了苏志和的反应。   “苏志和派人把青竹院围起来了,你怎么出来的?”   舒玉看了看窗外,“姑娘这几日你都在屋里,不知外面出了大事”。   “容姨娘在花园里散步时,被一个婆子推了一把,怀的孩子没了。听大夫说还是个男婴,容姨娘正同老爷闹呢,说是柳氏派人下的毒手,主屋吵得鸡飞狗跳,我和杨槐才趁大伙儿松懈跑了出来”。   容紫玉?苏慕叶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倒是个好机会。   “容姨娘那边的丫鬟你认识吗?”   舒玉想了想,“她身边的红秀我倒是认识,能说上几句话”。   苏慕叶浅浅一笑,低声嘱咐了舒玉几句。   舒玉听完狐疑,“姑娘,你掺和他们的事做什么,先想想怎么让老爷改变心意吧”。   苏慕叶自信地扬眉,“你把这事办成了,我自然就不用给那老头儿做妾了”。   紫萧院。   茶壶叮咚作响,直接摔在地上,容紫玉倚在软榻上骂道,“红秀,红秀,死丫头人呢”。   红秀匆忙推门而入,“奴婢在,姨娘有何吩咐?”   “喊你这么久才来,怎么?我没了孩子,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红秀小心翼翼道,“姨娘还年轻,以后还能有孩子,这会儿伤心过度,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容紫玉慢慢地坐起来,神情凄婉,“还能有孩子?这个孩子老爷都不在乎,有了下一个,不过是被柳氏那贱人再害一次”。   容紫玉望着窗外,手放在小腹上,“可怜我这孩子,匆匆地就去了,是我对不起他……”   “姨娘,奴婢听说,这还没生下就没了的孩子,阴魂还困在阳间,没法子转世投胎,只能世世为鬼魂”。   “你说什么?”容紫玉失魂落魄,“我可怜的孩子……”   “姨娘莫急”,红秀关切地说道,“听老人说,只要请法师来做一场法事,超度鬼魂,小公子就能转世投胎为人”。 第27章   “那贱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还闹着要办法事?”柳氏听完钱嬷嬷的话,皱眉骂道。   “夫人,左右这孩子已经没了,老爷虽说没追究,心里还是有数的,办了法事,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柳氏心虚地喝了口茶,“那就拨点银子给那边,办就办,别闹大,蝶儿还要出嫁呢,真是晦气”。   几日后,紫萧院。   苏志和同柳氏一同进了院子,“还是你体贴,我为慕儿的事忙里忙外,都忘了要做法事了,也是怜那孩子了”。   柳氏走在苏志和身侧,按下内心的窃喜,“为老爷分忧本就是妾身当做的,老爷平日里能惦记着妾身,常往……”   柳氏话还没说完,容紫玉就从屋里走了出来,“老爷您来了,我还以为老爷上回恼了我,就再也不会往紫萧院来了呢”。   容紫玉因为没了孩子,日日以泪洗面,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看得苏志和心里一软,“瞎想什么呢,上回训你是让你安分守己,没旁的意思”。   容紫玉柔顺地点点头,被苏志和揽着进了屋子。柳氏看着这一幕,气得直咬牙,钱嬷嬷赶紧劝道,“容紫玉没了孩子,日后就没有依靠,还不是捏在夫人手里,夫人若为了一时意气闹大,可就不美了”。   柳氏按下心中的怒气,跟着进了屋子。   请来的法师身着灰色纱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一番仪式下来,贴了不少符咒,才鸣金收兵,“回老爷夫人,小公子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去了户富贵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容紫玉拿帕子拭了拭泪,“我也就安心了”。   苏志和一看,大为满意,“常通,去取银子来,再给法师备好晚膳”。   法师收下银子,看了苏志和两眼,摸了摸胡子道,“这位老爷,看您面相,最近可是有喜事,要升迁了?”   此话正中苏志和下怀,“法师会看相?”   “几年前在长天山同太白真人学过几年,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道士说着摆摆手,要往外走。   “法师请留步”,苏志和吩咐常通上茶,他早听闻太白真人可以呼风唤雨,法力无穷,只是真人仙风道骨,踪迹不定,常人难以见上一面。现在碰上太白真人的弟子,自然要把握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能否请法师替我看上一看,算一算今后的仕途如何?”   法师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端详苏志和半响道,“老爷二十年前可是在淮河落了水,被一白头老翁救起后,从此命格变了,事事顺遂”。   “对,对”,苏志和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镇的人都说,那白头老翁来历不小,说不准是天上的神仙,来照佛我一二”,自那儿以后,他高中探花,还娶了侯府千金,可不是事事顺遂。   “这命格有了个好开端,哪怕中间起起落落,最后也是个富贵命,看老爷面相,哪怕前几年有些不顺,现在又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了”。   苏志和听得喜笑颜开,自叶容去世后,没了侯府帮衬,他的日子渐渐难过起来,不过领个闲差得过且过。现在李居看上了苏慕叶,还答应之后就提拔他,可不是时来运转了。   苏志和大手一挥,“去把库房里那套玉石宝剑拿来,赠给张法师”。   “不用,不用,我用不上这些,观老爷命格不错,只是命里有一坎”,法师话锋忽地一转,眉头皱了起来。   苏志和对这位法师已信了十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着急,“什么坎?可有法子破除”。   法师看了立在一旁的柳氏和容紫玉一眼,苏志和摆摆手,让众人皆退下。   法师神色凝重,“老爷您命格里富贵一生,日后更是有权有势,只是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无子送终”。   听了这话,苏志和一愣,整个身板朝后靠去,过了半响才道,“张法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有儿子,在德亲王府当侍卫,这几日忙才没回来”。   “难道,难道是思儿日后会出事?”苏志和只想到这一种可能,苏兴思当侍卫他一直不赞成,刀光剑影,太过危险,拗不过苏兴思一心要去,他就没计较了。   法师神秘莫测地摇摇头,“看天机,老爷命中有两子,一个五年前暴毙了,一个还没产下就没了,今日做法事的小公子,便是后一个吧”。   苏志和神情恍惚,“怎么会?难道兴思不是我的孩子?”   “话我已经说了,只看老爷您愿不愿意面对了”。   苏志和犹豫,“兴思从小就长得像我,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他的母亲不是在府里产下孩子的,外面人多眼杂,说不准出什么事”。   经法师一提醒,苏志和想起柳氏是在做外室那几年生下的苏兴思,当时他顾忌叶容不敢常去,只是托大哥多照看她。   大哥?   往日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苏志和眼前,自家大哥看向柳氏暧昧的眼神,柳氏进府后对苏家人避之不及。苏志和仔细想了想,苏兴思不仅像他,其实更像他大哥。   青花白瓷杯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接着是瓷器落地的声响。   门外的柳氏听到这声响,不禁奇怪,那法师又在做什么,法事不是做好了吗?   柳氏看了同样等在门外的容紫玉一眼,“落了孩子就好好回去歇息,搁这儿杵着做什么,看来身子是没什么大事”。   “你……”容紫玉气极,这柳氏欺人太甚。   “你等这儿也没用,一会儿老爷准同我一道回正房”,柳氏看了看手上的丹寇,心里甚是得意。   “嘭”,门被猛地踹开,苏志和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来人,把这贱妇关到祠堂去”。   柳氏见两个婆子上来拉自己,摸不清发生了什么,“老爷,好好的怎么了”,瞪了苏志和身后的法师一眼,“你这鬼道士,胡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容紫玉让你来诬陷我的”。   “常通,常通,人呢”,苏志和喊道,“备马车去苏家老宅”。   苏志和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知道你是人是鬼了”,便急匆匆上了马车。   柳氏心里一紧,难道?“钱嬷嬷,快去把兴思叫回来”,话未说完,就被两个婆子拉走带去了后院祠堂,关了起来。   这厢闹得兵荒马乱,被关在后院偏僻小屋的苏慕叶则悠然多了。每日在窗边赏赏景,看看落花,没有半分着急。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舒玉冲破门口两个婆子的阻拦,闯进了屋子里。   “你慢慢说,别急”,苏慕叶给舒玉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舒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喝茶,就道:   “老爷暴毙了!”   “你说什么?”闻言不仅苏慕叶满脸惊诧,原本要进来拉走舒玉的两个看门婆子也愣住了。   “是真的,我听红秀说,前天容姨娘那儿做法事,不知怎的,柳氏就触怒了老爷,被关进了祠堂”。   “老爷昨天出去了一天,晚上才回来,三公子也回来了,二人在祠堂大吵了一架,今早……”   舒玉把知道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今早,柳氏就请了郎中来,说老爷是饮酒过度,旧病复发,暴毙在床上了”。   苏慕叶不禁蹙眉,她只是收买了做法事的法师,让他暗示苏兴思非苏志和亲生儿子,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苏志和竟然暴毙了。   是意外还是谋杀?   答案显而易见。苏慕叶在屋内来回踱步,上回察觉苏兴思的异样后,她派人去调查了一番,依稀猜出了柳氏不待见苏兴思的真相。她心中也没底,只是想借这事转移苏志和的注意力,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脱身,没想到柳氏下手这么狠。   “走,去祠堂看看”,苏慕叶往外走去,两个看门婆子挡在了前面。   “我爹死了,但我还是苏府的五姑娘,你们确定要继续挡着?”苏慕叶语气平淡,但说话的气势十足。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识趣地让开了。   苏慕叶在祠堂仔细地查看四处的痕迹,听舒玉的描述,苏志和很可能是在祠堂被害,接着被柳氏带去正房,以突发急病的理由掩饰苏志和真正的死因。   祠堂的地面虽已被清洗,但在缝隙间还是可以看见血迹。苏慕叶发现祠堂里好几处摆设都被移了位,便吩咐下人一一还原。   果不其然,在一处桌子后发现了溅上去的血迹,在洁白的墙壁上显得格外狰狞。   苏慕叶想象当时的场景,苏志和从苏家老宅回来,已经知道自己被自家大哥戴了绿帽子,对着柳氏和苏兴思自然是大发脾气,说不准还想处置柳氏。   柳氏和苏兴思被逼到这等处境,自然是狗急跳墙,干脆杀了苏志和,博一线生机。   想到苏志和被杀死前,两眼直直瞪着的凶手,一人是他给了最多宠爱的女人,为此不惜气死原配,一人是他最自豪的儿子,盼着他继承家业,苏慕叶轻轻笑了出来。   苏志和无耻地背叛母亲时,一定会想不到他会有众叛亲离的今日吧。   按道理她该恨柳氏和苏兴思,但这会儿苏慕叶心底只有说不出的快意,因为她知道恨柳氏无用,真正的根源还是苏志和。   “你果然在这儿”,苏玉蝶一身素衣,带着丫鬟迈进了祠堂。   苏慕叶起身,将刚刚的发现藏进衣袖,“我不能来吗?”   “怎么?你想查出苏志和真正的死因,让他死而瞑目?”苏玉蝶这些天一直躲在屋子里,面容消瘦,两眼凹陷,显得格外病态。   苏慕叶吃不准她唱哪出,“你怎可如此说父亲”。   “父亲?”苏玉蝶凄厉一笑,“他一意孤行要把我嫁到蛮荒之地去时,我就不当他是我爹了,死了倒好,他死了我就快活了”。   苏慕叶看着苏玉蝶疯疯癫癫的模样,并不说话。   “你不会要替他找出真凶吧?”苏玉蝶朝苏慕叶这边走了一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就不会继续找了”。   “当年你娘不是病逝的,是因为知道了苏志和的丑事,被灭口了”。 第28章   “你说什么?”苏慕叶双瞳忽地变大。   “我和我娘都知道,可怜你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苏玉蝶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慕叶很快冷静下来,“你大可不必为了掩盖死因来捏造谎言,若我娘当年是被杀的,叶家如何会坐视不理”。   “所以说苏志和心狠啊,用的还是爷爷当年留下来的医书里的方子,和病逝一模一样的症状,寻常郎中根本瞧不出问题”。   苏慕叶默默看着苏玉蝶,想从中分辨真假。   苏玉蝶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这样,等苏志和下葬了,你就来我院子寻我,我把证据给你”。   苏慕叶凝眉,终于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祠堂,回了青竹院。   连着几日,苏慕叶都寝食不安,拿不定主意去不去官府。苏志和是死了,但当年气死母亲,柳氏可没少出力,这会儿是送上来的机会。   但若真去官府申诉,她又拿不出证据,柳氏可不是吃素的,该处理的这会儿肯定都处理干净了。若她不说,手上就有了柳氏把柄,同她谈条件就容易多了。   苏慕叶左思右想,迟迟做不了决定。   舒玉端着早点从门外进来,“姑娘,他们把老爷抬出去下葬了”。   “什么?这才三日”,苏慕叶坐起身,按习俗,棺材至少要停七日才下葬,柳氏竟如此迫不及待。   舒玉道,“听说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这会儿估计到西山了”。   苏慕叶原本打算跟出去,听了这话只得坐下,那一晚在祠堂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柳氏这么急着掩盖证据。   这时素云从外面走进来,“姑娘,叶家二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冉云就带着几个婆子进了青竹院,“慕儿,苏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派人来和我们说一声”。   苏慕叶瞧着冉云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家丁,心中有些疑惑,道“事发突然,我也没料到父亲他……”   冉云拍拍苏慕叶的手以示安慰,“你父亲走了,苏府就由你继母掌家了,你可想过怎么办?”   苏慕叶叹气,她愁的就是这事,苏志和死了,她就要直接对上柳氏了。   冉云看着苏慕叶一副认真想办法的模样,气得拿手点了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上回老太太刚同你说了,你是叶家的外孙女,你怎么又忘了?”   向来思路清明的苏慕叶难得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   “我是奉老太太之命,来接你去侯府的”,冉云喝了口茶,“平日里看你挺伶俐的,怎么关键时候就犯糊涂了,难不成我们叶家能看着你在苏家被那女人蹉跎”。   苏慕叶舒了一口气,心里一下轻松了,苏志和去世了,她住到侯府去也算正当,这样也避开了柳氏的算计,只是,“父亲刚下葬,我就搬走,是不是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的,柳氏她都敢不满七天,就把你爹草草下葬,还能说你于礼不合吗?”冉云安慰道,“放心,有舅母在,柳氏的脏水泼不到你身上来”。   “季嬷嬷,陈嬷嬷”,冉云叫进来两个管事婆子,“你们去看着,让下人整理好表姑娘的物什,莫出了差错”。   “舅母”,苏慕叶面带犹豫,“我,我去侯府,若撞见表哥……”   “这你莫担心,老太爷罚他到别院去读书了”,话虽这么说,冉云面色还是带了一丝遗憾,苏慕叶是她最中意的儿媳妇人选,可惜自家儿子不争气,生生把人家姑娘气走了。   苏慕叶终于放下心来,碰不上叶修逸最好不过了,省得节外生枝。   第二日,叶府下人已将苏慕叶的行李都搬去了侯府,包括叶容留给她的一库房嫁妆。苏慕叶望了望苏府的花园,不知冉云如何同柳氏交涉的,向来爱财如命的柳氏竟没来闹事夺嫁妆。   “姑娘,东西全都搬走了,侯府的马车等在府外了”。   苏慕叶最后看了一眼青竹院,带着一丝眷恋,又有一些解脱,最后转身朝府外走去。   “五姑娘,五姑娘”,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出府。   正要上马车的苏慕叶回头看了一眼,这似乎是苏玉蝶身边的丫鬟。   “四姑娘请您过去她的院子,姑娘说她会兑现她的诺言”。   冉云挑开车帘,“慕儿,怎么了?”   “没事”,苏慕叶朝小丫鬟道,“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不想要她所谓的证据”,接着便直接上了马车。   到了承达侯府,冉云将苏慕叶带到了点水院,“本来老太太是要将西面的听雨院修葺一番给你住的,那院子大些,但修葺一番怎么也要一个月”。   “我想着让你早日搬进来,就提了一嘴这边的点水院,小是小了些,但旁边就有流水小桥,院子里也有很多花草,颇有雅趣,不知慕儿觉得如何?”   “这院子比我原先的青竹院大多了,我一直想要这么处设计精巧的院子,这回如愿以偿,可是多亏了舅母”,苏慕叶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冉云给她安排点水院,是因为这离叶修逸的鸿停院近,但寄人篱下她自然不能挑挑拣拣了。   “你那几个丫鬟看着都是顶能干的,但毕竟是初来侯府,人生地不熟的,老太太便让我做主给你拨了几个丫鬟”。   冉云招招手,一个身材高挑鹅蛋脸的丫鬟领着后面四个丫鬟进了屋子,“领头这个叫墨画,进府四年了,对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清楚得很,给你用正好”。   几个丫鬟一一向苏慕叶行礼,苏慕叶按例都赏了,之后便随着冉云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慕儿来了”,老太太午睡刚起,正在喝茶,看到苏慕叶脸上有了笑容。   一个原本在给老太太捶背捏腿的丫鬟紫澜,嘴巧会说话,看到这场面立刻道,“还是表姑娘来了管用,这两天我们怎么哄老太太开心,老太太都不搭理我们,表姑娘一来,老太太的眉头就立刻不皱了”。   “就你能说”,老太太笑呵呵地训了一句,紫澜吐了吐舌头,站到了一边,苏慕叶顺势上前,“都怪慕儿不懂事,让外祖母费心了”。   “胡说什么”,老太太看着苏慕叶,从她脸上依稀看到当年叶容云英未嫁时的颜色,“我是担心苏府那对母女不怀好心,你爹走了,你一人孤身在那儿,手上还有一大笔财产,她们看着这么一大块肥肉能不咬吗?”   “我就知道外祖母最好了,慕儿给您捏捏肩”,苏慕叶笑语盈盈,十足的娇憨模样。   老太太高兴了起来,拍了拍苏慕叶的手,“我原本是计划过两天再接你过来的,还是今天早上你外祖父特地来和我说,苏志和已经下葬了,怕日长梦多,她们对你下手,早点接过来得好”。   老太爷提的?   苏慕叶惊讶,她常来侯府看老太太,但老太爷对她一直只当个寻常孙辈,并不多过问一句,竟会主动提?   “晚上我让各房都到我院子里用晚膳,给你接风洗尘,到时你亲自谢谢老太爷”。   到了晚上,大房二房的人都到了老太太这儿,好不热闹。苏慕叶同各房的公子姑娘都寒暄了几句。   轮到二房的叶含笑时,对方斜睨了苏慕叶一眼,径直走开了。   苏慕叶心里苦笑,她与叶含笑关系不远不近,之前也算能说得上话的姐妹交,现在显然是因为叶修逸的缘故,叶含笑迁怒于她。   酉时,晚膳开始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就是这样,我让慕儿干脆搬进来住,你们哥几个怎么看?”   叶秦率先开口,“慕儿搬进来,一能多陪陪母亲,二能同芷儿,笑儿做个伴,自然是好事了”,朝苏慕叶笑了笑,“外甥女你就安心住下,莫放不开”。   大哥叶秦这么说了,叶愈自然也只能附和,心中暗自庆幸前两日叶修逸去了别院读书,否则二人撞上必定不安宁。   苏慕叶朝二人致谢,接着看向老太爷道,“刚才听外祖母说,我才知道是外祖父提的今日去接我进府,慕儿感激不尽,先谢谢……”   “莫拘束,莫拘束”,老太爷摆摆手,“我也是今早听四儿提了一嘴才想起来的,要谢一会儿等四儿来了,你去谢他”。   四儿?侯府那位威名远扬的四爷?   苏慕叶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她同那位四爷都没有见过面,他怎么会帮她说话。   听了刚才老太爷的话,不仅苏慕叶神色变了,叶老太太的面色明显沉了下来,“他这么忙,怕是没空回我们侯府吧”。   “怎么会,我上午就同四儿说好了”,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家丁的传话声,“四爷到了”。   苏慕叶仔细看了看桌上叶家人的反应,老太太很明显地皱了皱眉,显然很不欢迎这个庶子,叶秦叶愈则复杂多了,有些不以为然,又有一丝畏惧。   这让老太爷的高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四儿,刚从军营回来?”   苏慕叶起了好奇心,这位四爷是怎样的一位人物,探身朝门外看去。   来人身影颀长,若玉树临风,未看清脸,便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气势逼人。待走近些,才发现这位四爷容貌更是出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吧嗒”,苏慕叶手里的筷子直接落到了地上,眼里藏不住的惊讶,怎么会是他。 第29章   待紫澜给苏慕叶换上一副新筷子, 苏慕叶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开始用膳。   苏慕叶表面如常, 内心则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混混头子竟是侯府的四爷,她的长辈?   苏慕叶回想起之前几次同叶景然的相遇, 第一次是他以江行之来威胁她续租茶楼,她气不过要了一千两黄金的租金。   第二次是意外落入山谷,她因为太害怕巨蟒, 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 赖在了他身边睡了一夜。   第三次是她为了退婚,男扮女装去万红院设计叶修逸, 被叶景然撞了个正着。   苏慕叶欲哭无泪, 怎么每次遇见叶景然,她都不是寻常娴静知礼的模样。不用说了, 叶景然肯定觉得她这晚辈……   苏慕叶越想越羞愧,恨不得直接回点水院。这时叶景然已经坐下了, 他难得回来一次, 老太爷高兴极了, 拿酒同他连饮了两杯。   听着二人对话,苏慕叶悄悄抬眼,正巧对上了叶景然看过来的眼神, 有些清冷又别有意味。   苏慕叶有些慌张,赶紧移开视线, 去打量桌上的其他人。   叶景然这几年深得圣眷,连升几级,手里还有兵权, 故就算叶老太太再不待见这个庶子,此刻脸上也带了笑。   叶家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叶秦叶愈的官职全靠祖荫,手上并无实权,现在外人提起承达侯府,只会想起叶景然,二人对着叶景然都是赔着笑脸。   其中叶愈的奉承就差写在脸上了,果不其然,一会儿叶愈就说道,“李大人把这棘手活派下来,让我去抓刺客,可连羽卫就那么几个人,我怎么抓?”   叶愈脸上满是讨好的笑,“不知四弟这边可否……”   叶景然淡淡一笑,“二哥都开口了有何不可,一会儿我就让李禾从营里挑几个人给你”。   “谢谢四弟,我就说你肯定不会忘本的,想当年……”话未说完,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叶愈讪讪地住口。   用完晚膳,苏慕叶逃似地回了点水院,暗暗发誓这两日绝不再迈出点水院一步。叶景然并不在侯府常住,等他走了,二人就不会碰上了,她也不用觉得尴尬了。   翌日,墨画来传话说大太太和二太太请她过去坐坐,苏慕叶都以需要清点行李拖延了。   苏慕叶整个人靠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杏花,思绪纷飞。明明旁人都叫叶景然四爷了,她怎么就想不到他就是侯府四爷呢。   不对,苏慕叶愤愤地捏起拳头,是那日在山谷叶景然故意骗她的,说什么他叫简定。叶景然肯定早就认出她了,还故意糊弄她。   “表姑娘,门外……”   “我说了,今日不见客”,苏慕叶不耐地转身。   墨画小心翼翼道,“是四爷请表姑娘过去”。   苏慕叶探身从窗户往外看去,果然见一身官服的李禾等在院子里。   苏慕叶惴惴不安地随着李禾到了叶景然住的鸿羽院,叶景然该不会是要找她秋后算账吧。毕竟她之前待他实在算不上尊敬,不仅没有大家闺秀的礼仪,还因为重生放肆了不少。   叶景然既然没在老侯爷面前拆穿她的把戏,那就是打算私下敲打她?   想到是叶景然提醒老侯爷把她接过来,苏慕叶更纠结了,叶景然是不是连苏家的情况也一清二楚了,才会这么做。   “表姑娘,里面请”,李禾推开梨木门,恭敬地弯腰请苏慕叶进去。   门一开,明亮的光线照进了屋子里,整个屋子原本有些暗,此刻显得肃穆起来,一男子坐在上首,翻看手里的书册,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一双凤眼目光锐利,眉宇间是若寒冰的冷冽,侧脸棱角分明,只让人觉得上位者的气势逼人。   苏慕叶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上回在山谷遇见叶景然时,虽然也觉得他外貌出众,俊朗无双,但当时她并不知他位高权重,只觉得他有些清冷孤傲罢了。   现在知道了叶景然的身份,苏慕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谁给她的勇气在当世权臣面前耍小心眼。   “表姑娘,里面请,四爷正等着您呢”。   苏慕叶朝李禾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低着头默默进了屋子。   虽未抬头,苏慕叶都能感受到男人投来的目光,带着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审视。   “慕儿见过四……”   舅舅?   话直接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苏慕叶飞快地瞟了叶景然一眼,他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让她喊他舅舅实在有些难为。   反正叶容也只是叶家养女,同老侯爷没有血缘,苏慕叶不再左思右想,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慕儿见过四爷”。   叶景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像浑然不知苏慕叶内心的挣扎,“这本书是你送来的?”   欸,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慕叶定睛一看,叶景然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之前送去致谢的医书。   “确是慕儿送的,当时还送去了清远茶楼的店契,不知四爷可有收到”,既然收到了,就别和她计较了,一万两买个茶楼也不算太亏。   叶景然点头,“那就好”,踱步走到书柜前,轻轻抽出一本书,书柜“登”一下缓缓移动,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通向黑暗的地下。   暗道?   苏慕叶紧张地忘了呼吸,叶景然做什么要在她面前暴露这么重要的东西,完了,按话本子的说法,她看到这么关键的东西,今天是不是出不去了。   “苏姑娘?”叶景然已经下了暗道,回身看向有些慌张的苏慕叶。   苏慕叶两眼一闭,提着裙子进了暗道,反正她也打不过叶景然,今个儿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暗道曲曲折折,设计复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眼前才开阔起来,进了一间暗室。   一黑衣男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腹部明显受了重伤,留下大块乌黑的血迹。   “欸?”苏慕叶很快适应了地下的昏暗,被男子的伤势所吸引,“他中的也是琴花毒?”   不待叶景然回答,又仔细看了看,“不只琴花毒,这里面还加了好几味毒药”。   叶景然点头,“好眼力,上回我中琴花毒,承蒙姑娘送药,不知这毒苏姑娘可有法子解”。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原来叶景然特地提醒老侯爷去接她是为了让她帮忙救人啊。   “琴花毒虽是剧毒,但自前朝起就有神医研制出了解药,故一般人中了毒,只要用药及时都无大碍。这次的毒却复杂多了,看伤势这毒里至少还混合了蓬青,妙松等多种毒药,若解药用得不对,只怕会适得其反”。   “我才疏学浅,只是幼时在祖父身侧听过几味药罢了,四爷还是请京城名医更妥些”。   叶景然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神情凝重,“我已请过几位名医来看,都道难解。若不是进退维谷,也不会来寻求苏姑娘的帮助了”。   苏慕叶默默无语,叶景然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权势滔天,他说的名医自然是高人了,至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医的水平。御医都解不出的毒,叫她做什么?   “四爷谬赞,我不过三脚猫功夫,如何能帮到四爷”。   叶景然清冷的目光停在苏慕叶脸上一刻,才道“这毒十年前京城有人中过,靠一位神医妙手回春,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能如常行动”。   “是谁?竟这么厉害,中了这么多味毒的病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大多不是废了腿,就神智不清了”。   叶景然笑笑,神色不明,“你祖父”。   “欸”,苏慕叶愣了几秒,爷爷这么厉害?怪不得当初苏志和不肯继承他衣钵时,他如此心痛。   “但爷爷并没有告知我……”   叶景然摇头,“他告诉你了,只是你没发现”,晃了晃手上的医书。   在书里?苏慕叶想了想,“爷爷的医书都在我院子里,四爷若有兴趣,可以请李侍卫借去”。   叶景然扫了眼苏慕叶乌黑的长发上的碧玉簪,心道苏家这姑娘有时冰雪聪明胆识过人,怎么有时又这么憨厚,没有一点算计。他要救人,知道她那有医书,自然早派轻功高手去“拜访”过了。   “听闻苏神医早年收徒弟,被徒弟反咬一口,伤了心,从此再不向外人传授绝学。解此奇毒的方子,苏神医留下了,但除了苏姑娘可能无人发现得了”。   苏慕叶扶额,叶景然可太看得起她了。她六岁时,爷爷便去世了,她当时连字都不认不全,爷爷如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留给她。   苏慕叶刚想拒绝,一抬眼就对上了叶景然清洌的目光,苏慕叶又看了看身后的暗道,她这是骑虎难下啊。   “我试试吧……”   叶景然点头,看着黑衣人道,“只需让他神智清醒过来便可,腿废了就废了”。   苏慕叶一回点水院,立刻让舒玉把医书都拿了出来,一头扎了进去。   晚膳用好后,舒玉道,“姑娘,你让扶枝盯着三姑娘,那边果然出问题了”。 第30章   那日苏玉蝶派人来请, 苏慕叶就察觉出了问题。苏玉蝶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被她反设计了一遭,如何会善罢甘休。   故苏慕叶直接离开了, 表面上对苏玉蝶说的叶容死因毫不在意,暗地里则派了几个丫鬟盯着苏玉蝶的院子。   “幸好姑娘那日没去,苏玉蝶早设计好了, 久不见姑娘去,把手下丫鬟都骂了一通”。   “夫人的死因应当没问题,只是苏玉蝶拿来骗姑娘的话头”, 舒玉话锋一转, “只是扶枝,有一晚起夜, 无意听到苏玉蝶在骂人, 不知是梦话还是诳语”。   苏慕叶不以为意,翻过一页医书, “她说了什么?”   “她说,说姑娘您活该被蒙在鼓里, 连自己亲哥哥都再见不到一面”。   “哐当”, 医书自手中滑落, 苏慕叶忽地抬起头,眼眸漆黑,“她说什么?”   舒玉有些着急, “姑娘莫急,或许苏玉蝶只是在说梦话”。   苏慕叶慢慢扶住椅背, 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时隔四年还能听到苏越泽的消息。   苏慕叶一母同胞的哥哥苏越泽,在叶容去世一年后离奇暴毙, 当时苏慕叶年幼,连苏越泽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苏志和就匆匆将他下葬了,从此闭口不谈。   苏慕叶年岁渐长,听到外面的传闻,说苏越泽并不是暴毙,而是忤逆苏志和,一人南下去了边境小城。   “姑娘?”舒玉有些后悔把这事说了出来,这只是苏玉蝶的梦话,没个准儿,但若姑娘因此燃起希望开始寻找二公子,最后一无所获,岂不是更失望。   “去叫杨槐进来”,苏慕叶思索良久道。   接下来连着几天,苏慕叶把祖父留的十几本医书都翻了一遍,共有七处提到了琴花毒,但医书上记载的症状都与黑衣人的不像。   苏慕叶合上书,琢磨着这么翻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城里的医馆问问。   “素云,我要出门”。   舒玉推门而入,“姑娘,素云归家去了,我陪你出去吧”,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襦裙,替苏慕叶装扮。   “她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苏慕叶想起,自那日退婚后,她就许久没见过素云了。   “之前老爷把我们关在青竹院不让我们出去。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侯府,素云的邻居章大传话说,素云母亲病了,这不素云昨日就急着回去了,让我转告一声”。   二人一同去了城西的回春堂,苏慕叶取出方子让郎中取药。   “看姑娘的方子,家里人是中了琴花毒?”郎中摸了摸白胡须道。   “先生一眼便看出了,可是最近有人来问过这方子了?”苏慕叶不动声色地打太极。   “可不是”,老郎中看了看药方,“南清国来的流匪在城外中伤了几十人,除了砍伤,最重的就是附在飞镖上的琴花毒了,最厉害的一个,飞镖上还掺了另外两味毒药,若不是老夫有幸在古书上见过解法,那人就一命呜呼了”。   “三味毒药混合?若是再多几味毒药,先生可有方法解?”苏慕叶想起叶景然那日的话,那黑衣人中的至少是七味毒药的混合毒。   “这话可不敢说”,老郎中摆摆手,“解三味毒药的那次,靠的是运气,再多几味,老夫连见都没见过,如何解毒”。   苏慕叶失望地提着药包出了回春堂,南清国,流匪,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会被下如此剧毒。   “姑娘,你看”,舒玉惊诧地指向旁边的巷子,一女子同一男子正站在马车前,似在密语。   “素云?”苏慕叶仔细看了看,那女子一袭湖绿色衣衫,梳着两个花鬓,柳叶眉樱桃唇,可不就是告假归家的素云。   苏慕叶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仔细去看她对面的男子,那男子生得高大,一身华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那男子合起折扇,又说了几句话,最后轻佻地捏了捏素云的脸,才上了马车。   苏慕叶愣在原地,那不是沈弘吗?素云骗她说母亲生病了,结果是来见沈弘了,二人形容举止还如此亲密,看样子还是一起从宅子里出来。   怎么会这样?素云怎么会又步了上一世的后尘,苏慕叶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   送走沈弘,素云松了口气,刚想往回走,就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竟然是自家姑娘,素云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舒玉小跑了过来,“别愣着了,姑娘让你上马车”。   素云拿衣袖抹了抹眼泪,“我,我没脸见姑娘了”。   “你们不会真的……”舒玉也摸不清好姐妹到底如何了,“我们先回去,姑娘性子好,不会真的责罚你的”。   素云心惊胆战地上了马车,窝在马车角落,不敢看苏慕叶。   这时苏慕叶已经冷静下来了,无论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素云都是被迫的,是受害者,她责问素云,只会让素云害怕,不敢说出实情,故苏慕叶温和道,“素云,你愿意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素云没想到苏慕叶没有怪她,反而关心她,“呜”一声哭了出来,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和盘托出。   原来那日素云去看池恒,沈弘便拿池恒的安危威胁素云,若素云不让他得逞,他就断了池恒的药,让池恒的腿永远废了。   “之前老爷下令不许青竹院的人外出,我才侥幸躲过了一阵。但没想到刚随姑娘进侯府,沈弘就迫不及待地派章大来传话了”,素云不断抽泣,满脸无助。   “那他今日……”听完素云所说,苏慕叶眼前一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素云拼命地摇头,“本来是要的,然后来了个侍卫,说是营里出事了,沈弘就着急着走了,让我两日后在宅子里继续等着他”。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沈弘没有得逞就好。接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素云道,“以后他再派人同你说什么,你都第一时间告诉我”。   素云捣蒜般地点头,她之前是害怕给姑娘添麻烦才不敢说,现在姑娘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想被沈弘威胁了。   “你刚刚说沈弘让你两日后再去宅子里等他?”   得到素云的肯定后,苏慕叶先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出乎她的意料。   “沈弘已经定亲了?对方是蒋家三姑娘?”   杨槐点头,“今年二月亲事就定下了,因蒋姑娘生了一场病,才拖延了”。   苏慕叶喝了口花茶,这蒋飞烟运气可真不好,前面交了秦雪婵这么个朋友,现在又要嫁给沈弘这混人。   苏慕叶看着窗外碧绿的枝叶重重叠叠,一计上心头。   两日后,城西一处私宅。   沈弘刚与同僚喝完酒,跌跌撞撞下了马车,问门口的婆子,“素云呢?”   婆子谄媚地笑道,“知道爷今个儿会来,素云姑娘早早沐浴更衣了,这会儿正等在房里”。   沈弘满意地一笑,心道,素云这回倒学乖了,伴着醉意进了宅子,一推门,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三四根红烛的微光照着正中央的大床。   粉色的纱帐罩着红木雕花大床,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平添一分香艳。   沈弘看得心中起了一团火,顾不上先去洗浴,扯开外衫,直接扑了上去,“素云”。   对方并不做声,只埋着头,沈弘不以为意,只当素云害羞,覆了上去。   沈弘正在兴头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公子,三公子”。   “滚,不知道爷正忙着”,沈弘骂道,这私宅的下人就是没点眼力劲。   “是,是老爷来了”,门外的小厮边喊边回头看,只见沈老爷一行人越走越近,“公子快出来吧”。   沈弘慌忙起身,把外衫胡乱穿上,好好的父亲怎么会来。   “父亲这么晚了来孩儿这儿,可是有什么急事?”沈弘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待看清沈老爷旁边的人不禁一愣,“蒋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蒋云亭冷冷一笑,“我本来是在酒楼好好地喝酒,也不想跑这一趟,但来了才知那媒婆老眼昏花,给我妹妹说了这么个混人”。   沈弘尴尬笑笑,他不过睡一丫鬟,蒋家怎么如此上纲上线,正欲解释,身后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三郎,是谁来了?”   沈弘一愣,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素云的声音。   沈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沈弘一眼,“还不快给亲家解释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喝酒喝到一半,被蒋家人拉到这儿,他的老脸可真是丢大了。   沈弘擦了擦脸上的汗,“不过一端茶的丫鬟,我收作通房了。若蒋姑娘介意,我明日就送走她”。   蒋云亭还未说话,里面的姑娘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三郎,你昨日才替奴家赎了身,这会儿就要送我走了?”   蒋云亭厉声大笑道,“我听京城众人传闻说,沈公子千金藏娇,养了个青楼女子作外室。开始还不信,今个儿算是看明白了。我蒋家再没落,我蒋云亭的妹妹也犯不着嫁给你们沈家受这侮辱”,说罢,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出了宅子。   “你,你这败家子”,沈家老爷赶紧追了上去,心中骂道,好好的亲事没结成,反倒成了仇家,回头见沈弘还立在原地,“还不滚过来,上蒋家赔罪去”。 第31章   留雨居。   杨槐捧着一打医书, 绕过摆满笔墨的长桌,匆匆跑到苏慕叶的面前,“姑娘, 听城里传,沈家三公子今早在马场被人打了一顿”。   苏慕叶执笔的手轻轻落下,写下最后一字, 接着又取了一张宣纸,对杨槐的话不甚关心。   “姑娘,你可知是谁打的沈弘, 你准猜不到”, 杨槐兴奋地把从酒楼听来的八卦抖了出来。   “是蒋云亭”,杨槐仿若一个说书先生, 一拍惊堂木道, “这谁能想到呢?之前蒋家还同沈家有婚约,现在一转眼, 两家反目成仇了”。   杨槐看了看四周的客人,压低声音道, “都说蒋家退婚是因为沈弘有问题, 听说他在青楼厮混, 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蒋家才着急退婚的”。   苏慕叶停下笔,蒋云亭这哥哥对蒋飞烟还真不错, 为了不让妹妹名声受损,不惜这般编排沈弘。不过蒋家现在势盛, 朝中军中均有蒋家人,沈家又理亏,这回只能吃了这闷亏了。   “让你去寻医书, 你就打听这个去了?”   杨槐挠头,这么大的事情姑娘怎么一点也不感兴趣,把手里的医书放到桌子上,“按姑娘吩咐的,这京城所有书铺里,二十年前的医书都被我买下了”。   苏慕叶认真翻了几本,虽有几处提到了琴花毒,但说法与爷爷书里的基本一致,都是最简单的解药方子,对黑衣人的伤势毫无帮助。   苏慕叶气馁地丢开医书,叶景然说什么她能找到,她都把医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还是没有头绪。   到底会在哪儿呢?   苏慕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留雨居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排士兵围住了门口,吓得里面的客人慌忙往外跑去。   “杨槐,怎么回事?”   不待杨槐说话,一着兵甲男子大步进了留雨居,看了看四周的摆设,最后目露凶光地看着苏慕叶。   杨槐吓得连连退后,瞧着那一排的士兵,摸不清沈弘是来做什么。   沈弘冷笑一声,瞥了苏慕叶一眼,“苏姑娘好雅致啊,一间书铺都能装饰得如此诗情画意”。   苏慕叶心知沈弘查出了当日之事,定是前来报复的,神情镇定,“沈公子如此大的阵势,来我留雨居是为何?”   “为何?”沈弘连笑三声,显得脸上的伤口有些狰狞,“上面让我来查昨晚潜入德亲王府的窃贼,我现在怀疑你的留雨居藏了贼赃,你说我来干什么?”   苏慕叶凝眉,沈弘这是假公济私,故意来寻仇的呀。   留雨居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少百姓远远看着。这时对面酒楼二楼的窗户开了,李禾看了一眼,回去禀报道,“四爷,好像是沈弘带兵在抓窃贼”。   叶景然放下酒杯,走到窗边,只见留雨居外围了一排的带刀士兵,沈弘气势汹汹地站在前头。   相比之下,一身绯色石榴长裙的苏慕叶则气定神闲多了,对着众人展颜一笑,声音清亮,“按沈大人的意思,您是想进哪家商户搜查都行了?”   沈弘气势嚣张,“本官办事需要与你一小女子交代?”   “那的确是不需要”,苏慕叶神色从容,一字一句缓缓道,“但我知道,按大周朝的律法,若要搜查商铺,也是要有搜查令的,劳烦沈大人出示一下”。   “哼”,沈弘眼带不屑,“搜查令?这就是我的搜查令”,“噌”地把佩刀拔了出来,锋利的刀芒吓得围观的百姓纷纷向后退去。   站在沈弘面前的苏慕叶则一点不怵,淡淡扫了佩刀一眼,“哦?我怎么不知道搜查令改模换样了,上面连个字都没有”。   “还是说,沈大人你不识字,这是朝廷给你特派的搜查令”,苏慕叶语气一派天真,说出的话却让沈弘气得快吐血。   “你,你……”沈弘气极,回身喊道,“搜,立刻给我搜”。   酒楼窗前的叶景然将一身红裙,明媚张扬的苏慕叶收入眼底,不自觉地笑了笑。   只是眼睛有些像吧,她若有苏慕叶半分不服输的性子,也不至于……   想到这儿,叶景然踱步下了酒楼,刚要动手的士兵见到叶景然,都退了下来,屈膝跪地齐声喊道,“四爷”。   原本在气头上沈弘,一见到叶景然立刻变了脸色,“四爷,您怎么来了,小的正查昨晚的案子呢,德亲王府昨晚丢了不少宝贝”。   叶景然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后面的苏慕叶身上,只旁边的李禾问道,“抓个窃贼,你用得着调营里的兵?”   “这不是事出紧急,我已经向陈副将请示过了。”   李禾偷偷看了叶景然一眼,揣摩上意道,“那你至于来查个小书铺?”   “大人您有所不知,昨晚德亲王丢的十八件里面有三件是书画,这书铺看着小,没准里面……”   沈弘话说到一半,叶景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里似有寒霜,沈弘被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扑通”跪了下来,他跟随叶景然有几年了,对叶景然十分畏惧,此刻心知大事不妙。   “是小的失职,请四爷责罚”,沈弘握着佩刀的手不住的抖,“还请四爷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将功补过,一定将罪犯捉拿归案”。   叶景然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随口道,“你原先在营里做什么的?”   沈弘登时面如死灰,李禾回答道,“沈弘原本是副尉”,心中替沈弘惋惜,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如今一招出错,就打回原形了。   沈弘手撑在地上,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是说叶景然与叶家关系极差吗?现在怎么会为叶家一个表姑娘就责罚他,难道他真惹到大佛了。   苏慕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她原本是计划着找蒋家帮忙,毕竟她给蒋飞烟传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没想到叶景然一句话直接解决了,而且比她去找蒋家更简单,现在沈弘被贬职了,有了叶景然的这番责罚,他肯定再也不敢来骚扰素云了。   苏慕叶正在思索叶景然为何突然出现,忽然听到低沉的“过来”二字,再抬头就见叶景然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了。   李禾替叶景然重复了一遍,“表姑娘,四爷请您过去呢”。   苏慕叶跟着叶景然进了酒楼包间,待看到桌上的酒席和开着的窗户就明白过来了,她刚才和沈弘的对呛,叶景然肯定看到了。   心中不禁一声哀叹,她在叶家长辈面前素来都是守礼娴静的模样,怎么每次在叶景然面前就失了策呢。   坐在上首的叶景然打量了苏慕叶一番,这会儿的苏慕叶不同于刚才的明媚动人,神采飞扬,现在整个人只静静地站在那儿,眉若远山,眸似星辰,若出水芙蓉般清丽沉静。   叶景然眼底不自觉有了笑意,这姑娘是特地在他面前收敛起来了?之前不知晓他身份时,生动有趣多了。   “不知四爷唤我来有何事?”苏慕叶以晚辈姿态恭敬问道。   叶景然扬眉,“你很怕我?”   苏慕叶心中默默无语,整个京城谁不怕你,王公贵族见了叶景然都要让三分,她哪敢造次。   叶景然收回视线,“沈弘寻你麻烦,怎么不同我说?”   欸?苏慕叶愣了一下,叶景然这么心善吗,这点小事都愿意出手。   “下次再有麻烦,知会李禾一声便可”,叶景然神色淡淡,“你只需专心找出解药方子”。   苏慕叶叹着气回了承达侯府,她就知道叶景然这等人物不会闲着来管她的事,说到底还是要她找出解药方子。   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她还是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着手。   “姐姐,你同我一起玩吧”,苏慕叶穿过花园的小径,意外遇见了叶含笑和一小女孩。   叶含笑见到苏慕叶立刻走了过来,“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叶含笑年方十二,脸上一点也藏不住事,“你为什么要退婚?”   苏慕叶神情如常,“是长辈的决定,你若想问……”   “哼,你别想敷衍我,我已经问过我娘了,她说是你执意要退婚的”,叶含笑作为二房的女儿,自然是站在叶修逸那边,愤愤不平道,“你知道哥哥多伤心吗,为这事还哭了”。   苏慕叶无语凝噎,叶修逸能为她哭?大抵是在为没法纳秦雪婵为妾伤心吧。   “我哥和我娘都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退婚,该不会是攀上哪的高枝了吧”,叶含笑自幼被宠着长大,说起话来没个分寸,咄咄逼人。   苏慕叶脸色一冷,“还请叶姑娘慎言,这话若传出去了,旁人只会觉得侯府家风不严,到时就是老太太脸上无光了”。   “你……”叶含笑哪被人这般说过,当下便觉得委屈极了,一甩帕子,气呼呼地出了花园。   “七,七姐姐怎么走了?”原本同叶含笑一起的小女孩睁大了双眼,疑惑地看着叶含笑的背影。   苏慕叶蹲下身子,看着眼前最多不过六岁的小女孩,“你住哪个院子?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要蹴鞠”。 第32章   苏慕叶看了看小女孩手上的蹴鞠球, 笑了笑,这女孩应是叶家大房最小的女儿九儿吧。听闻她百岁宴抓阄时,没拿珠宝首饰, 北北也没拿水粉鲜花,偏偏抓了把宝剑,把叶家人都惊到了。   “这可是花园, 怎么蹴鞠?”   小女孩兴奋地牵着苏慕叶绕过一片杏林,指着球门道,“你看, 爹爹特地给我做的”。   看着眼前空地上小小的球门, 苏慕叶笑了笑,叶秦果真如传闻般宠这个小女儿。   “九儿要教姐姐怎么踢吗?”   “欸, 你怎么知道我叫九儿”, 叶九儿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苏慕叶。   傍晚时分,苏慕叶将叶九儿送回了叶家大夫人齐韶那儿, 叶九儿高兴地和苏慕叶挥了挥小手,“苏姐姐, 明日我们再一起玩”。   苏慕叶接着便回了点水院, 用好晚膳后, 见好几个箱子都堆在书架旁,一时起兴翻了翻,意外找出了爷爷之前留给她的一箱子玩意。   医书都被她翻出来了, 反倒是这些她小时候最爱的小玩意落了灰。   苏慕叶拿起一个竹风铃,竹片已经褪了色, 但风吹过还是当当作响。   琉璃花灯,生肖泥偶,蝴蝶风筝, 苏慕叶一一取了出来,原来爷爷给自己做过这么多好玩的,她怎么都忘了。   “欸”,苏慕叶惊喜地在箱底发现了一个蹴鞠,是用上好的皮革做的,过了许多年还是有光泽。   苏慕叶拿起来掂了掂,想着九儿这么喜欢蹴鞠,明日拿去给她吧,免得在这落灰。   不过,这蹴鞠球哪来的呢?她小时候可不会蹴鞠,难不成是爷爷做给哥哥的?   想到苏越泽,苏慕叶心情沉重起来,顺手将球放回了箱子里,却意外听到了响声。   苏慕叶疑惑地拿起蹴鞠球摇了摇,整个人登时坐直了,这里面竟然藏着东西?   苏慕叶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切开蹴鞠球,看到里面的字条,眼睛一亮,轻轻展开,上面写着,“岑花毒,症状:……,解药:……”   真的是药方。   苏慕叶激动了起来,怪不得叶景然说只有她能找到,原来爷爷是刻意藏了起来。   只是可惜这解药方子上面的症状与黑衣人类似,但却不是琴花毒。   想到这儿,苏慕叶一拍脑袋,把花灯,泥偶,风筝通通都拆了,果不其然,里面都藏着解药方子。   苏慕叶从三张写了琴花毒的纸中,找出最符合黑衣人症状的方子,顾不上已经傍晚了,兴冲冲地去了叶景然的鸿羽院。   鸿羽院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侍卫,不同其他侍卫那般严肃,倒显得有些憨厚,看见苏慕叶后,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苏慕叶问道,“李禾呢?”   常黎道,“回表姑娘,李大人出去了,我可以替姑娘传话”。   “那你……”苏慕叶说到一半,就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抬着三个笼子进了院子。   笼子里关着三只毛色雪白,澄蓝色眼睛的兔子,苏慕叶不禁看直了眼睛,“这兔子好漂亮”。   常黎解释道,“这是北燕孝敬四爷的,四爷打算送进宫里给几位娘娘和公主赏玩”。   苏慕叶点点头,怪不得这兔子的眼睛看起来如此有灵性。几人将兔子送了进去,苏慕叶便继续刚才的话,“烦请通报四爷一声,解药寻到了”。   “表姑娘客气了,这边请”,常黎直接把苏慕叶带进了屋里。   叶景然拿到药方后,立刻派了常黎去抓药。苏慕叶见状,打算功成身退,悄悄离开。   “等等,你也一同下去”,叶景然如上次般抽出一本书,暗道缓缓打开。   苏慕叶满脸不情愿,但迫于叶景然摄人的气势,还是默默跟着下去了。   这回在地下的还有一个老郎中,接过药方后,看了好一会儿道,“四爷,恕小的直言,这解药可能不太对”。   叶景然蹙眉问道,“为何?”   老郎中摇摇头,“这毒我虽解不了,但四爷您也不能听信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这刺客可事关重大”。   苏慕叶不虞,她当然不会解毒了,但爷爷可是一代名医,这老郎中竟如此贬低爷爷。   叶景然沉思一会儿,看向苏慕叶,“这解药你有几成把握?”   苏慕叶如实道,“这我并不清楚,我只是按着他的症状,在几个琴花毒的药方里选出了最符合的”。   叶景然接过苏慕叶递去的另外几张药方,仔细看了看,最终决定,“就按这药方办”。   老郎中叹了口气,取出药包里的药开始熬煮。   老郎中把解药给黑衣人喂下后,过了一盏茶功夫,黑衣人不但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反倒开始不断抽搐口吐白沫。   老郎中赶紧使法子把药催吐了出来,连连叹气,“四爷,这药果然有问题”,斜视了苏慕叶一眼,“没准是那边派来的奸细,四爷您可不能因她身份就放松了警惕”。   “你……”解药没用已经让苏慕叶慌了神,现在还被老郎中刻意中伤,苏慕叶白皙的面庞上染上了一层粉色,“我如何会是奸细,又不是我主动要给解药的”。   老郎中精光的小眼炯炯有神,根本不屑与苏慕叶说话,朝叶景然拱手道,“四爷,您有所不知,此女子心机颇深,工于心计,或许用的是旁敲侧击的法子,诱导您去寻她,岂不比直接给解药更高明”。   被这么一提醒,叶景然想起离开山谷后,苏慕叶主动送来的医书,再看向苏慕叶的眼里有了怀疑,难道真是早早设计好的?   苏慕叶被老郎中这招血口喷人气得不轻,看到守在暗道口的带刀侍卫,知道今日自己若救不活黑衣人,就会被当做奸细处理了。   叶景然立在原地,并未有动作。这让老郎中着急了,“四爷,您可仔细想想,这刺客事关重大,那边怎么会一点动作没有,朝廷里想暗伤您的人可不少,您可千万不能优柔寡断……”   “等等”,苏慕叶在一番苦思冥想后,终于灵光乍现,想出了问题所在,从袖中拿出另外几张解药方子,   叶景然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我之前先入为主认为他中的是琴花毒,才弄错了,按症状最符合的该是这张解药方子”,苏慕叶扬起那张在蹴鞠球里找到的岑花毒的方子。   老郎中急急打断,“四爷,您可不能再相信她了,再来一次错的方子,这刺客准救不活了”。   叶景然墨色的眼眸静静看了苏慕叶好一会儿,最后道,“按她说的来”。   老郎中连连叹气,但不敢违背叶景然的命令,按方子熬了药给黑衣人喂了下去。   这回黑衣人没有口吐白沫了,但也没有清醒过来。苏慕叶紧紧地攥着衣袖,在心中默默祈祷,听那老郎中的说法,这黑衣人对朝中局势至关重要,若真死在她手上了,叶景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了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眼尖的侍卫喊道,“手动了,四爷,人救活了”。   众人一看,黑衣人慢慢动了动脖子,接着睁开了眼睛,苏慕叶长松一口气,倚靠在墙上,才发现自己的背后都是汗。   黑衣人一醒,叶景然就唤人准备纸笔,开始审讯,苏慕叶则被带离了暗道,请到了另一间屋子。   坐在软椅上,苏慕叶思绪慢慢清明过来。明明是叶景然主动要求她寻解药,怎么那老郎中黑白颠倒几句,她就变成奸细了,叶景然居然还真的有些怀疑她。   若今日黑衣人没醒过来,他们真的要杀她灭口吗?   苏慕叶越想越愤愤不平,这时屋子的门被推开,之前带她进去的侍卫常黎走了进来,“表姑娘,四爷派我来……”   四爷?他是朝廷权臣又如何,她有老太太护着,他还敢真对她如何吗?   苏慕叶不待常黎说完,一甩门,噔噔噔地出了鸿羽院,常黎和院里的侍卫都吃了一惊,没有去拦苏慕叶。   常黎咽下没说完的半句话,举起手里的食盒,心中纳闷道:四爷特地派他来给表姑娘送宵夜,表姑娘怎么就直接走了,看上去还不太高兴。   苏慕叶回到点水院后,舒玉和素云都吓得不轻,“姑娘,你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老太太了”。   苏慕叶摆摆手,没有心情解释。沐浴更衣后,在梨木雕花床上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姑娘,姑娘”,素云轻轻唤道,“李禾李大人来了,在门外等着呢”。   “怎么还来?”苏慕叶搂着被子一转身,“不去,说什么我也不去了”,她就呆在点水院不出门了,叶景然还真能拿她如何吗。   “李大人手里提着箱子,看样子是来送东西的”。   “不见,说了不见”,苏慕叶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愤愤地坐了起来,“让他走”。 第33章   这时丫鬟墨画走了进来, “表姑娘,如今侯府众人都敬着四爷,您就算不喜他, 也不必得罪他。现在这世道,手里有权势的人,一句话就能定了许多事”。   墨画是冉云派来的人, 苏慕叶刚来侯府,诸多事情都是墨画出面去办的,可谓是尽心尽力, 苏慕叶自然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便起身梳洗了一番,出了房门。   “表姑娘, 四爷特派我来给您赔罪, 昨日多有冒犯”,李禾是叶景然身边最得用的侍卫, 现在这般给苏慕叶赔礼,让院里下人都起了好奇心。   苏慕叶不以为然, 李禾又没得罪她, 他道什么歉, 某人未免太没诚意了。   “听闻表姑娘昨日在院子里看了好几眼这兔子,四爷便特地派我送来了”,李禾揭开盖在笼子上的黑布, 一只淡蓝色眼睛的兔子正好奇地看着笼外。   李禾说罢,在心中啧啧称奇,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四爷给姑娘送礼物,若不是苏慕叶是侯府的表姑娘,他都要误会四爷在女人方面终于开窍了。   待李禾走后, 舒玉高兴地把兔子提进了屋子,“姑娘,这兔子可真稀有,眼睛是蓝色的,看着似有灵性。听墨画说,这样一只兔子有市无价呢,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想养一只都难”。   “拿出去”,苏慕叶不以为意,她才没那么好脾气呢,一只兔子就不生气了?   “姑娘,这兔子……”舒玉被苏慕叶瞪了一眼,立刻灰溜溜地把兔子拿到了后院,但平日里还是精心养着,十分上心。   几日后,杨槐如往常般把几家铺子的账本拿给苏慕叶过目,道,“姑娘,您之前派人去查的张致有消息了”。   张致便是柳氏找来给苏志和诊断的郎中,配合柳氏证明了苏志和是因为醉酒意外暴毙,但当苏慕叶派人去寻时,却发现张致一家已经搬离京城了。   杨槐继续说道,“张致拿了柳氏一大笔银子回了淮南老家,我们的人怎么追问,他都咬定苏志和是意外暴毙,最后还直接把彭奇赶了出来”。   苏慕叶道,“张致这般反应,更证明了柳氏有问题,他不肯出来作证是意料之中的了。苏家老宅那边的人安排好了吗?”   杨槐答道,“苏家大房没落十几年了,现在只要咬死柳氏和苏兴思,他们就能白得苏志和的家产,自然乐意至极了”。   提到苏兴思,苏慕叶稍稍犹豫,最后问道,“苏兴思现在在哪?”   “听苏府下人说,随德亲王去了离县,还有一两天就回来了”。   苏慕叶拿出笔墨,在信纸上落下二字,命杨槐寻人快马加鞭送到离县去。   庄重威严的衙门上方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上首坐着知府,两侧站着衙役,一身白色麻衣的柳氏跪在堂下,凄厉喊道,“大人,我冤枉啊”。   跪在柳氏身旁的是苏家大房的大儿子苏德润,神情愤恨道,“你冤枉什么?你这毒妇竟敢谋杀亲夫,谈何冤枉”。   “你,你血口喷人,老爷待我情深义重,我如何会做这种事”,柳氏神情凄楚,满脸的委屈。   杀死苏志和后,她本以为最大的威胁是苏慕叶,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没想到苏慕叶倒是没折腾,对苏志和的死一点不关心,安安静静地住进了侯府,就再不过问苏府的事了。   柳氏大喜过望,以为成功瞒天过海,便松了一口气。没成想苏慕叶没闹事,反倒是苏家老宅那边来了个侄子,一口咬定是她杀的人。   苏德润朝上首的知府道,“大人,小民得知二叔去世后,匆匆赶到苏府吊唁,谁知道才三日,二叔已经下葬了。这毒妇若不是做贼心虚,怕被我们看出问题,何必这么急”。   柳氏满脸惊讶,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老爷因醉酒意外暴毙,满身酒味,因天气渐热,已经开始发臭了。我为了老爷好体面些才提前了下葬的日子”。   “哼”,苏德润不屑地看了柳氏一眼,朝上首正色道,“大人,我听苏府下人说,我二叔死前一晚去过祠堂,我便去仔细搜查了一番,果然被我发现了证据”。   苏德润从袖中掏出苏慕叶派人给他的碎瓷片,碎瓷片切面锋利无比,上面还残留着血迹,“从这碎瓷片足以看出,当晚在祠堂他们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动了手,我二叔绝非死于醉酒暴毙那么简单”。   柳氏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手帕,怎么会,苏德润手上怎么会有碎片,她明明在他们来吊唁前又清扫了好几遍祠堂,“大人,我冤枉,苏家大房随便拿块碎瓷片就想诬陷我们孤儿寡母,分明是看上了我们二房的财产,想要倾吞”。   苏德润一点也不急,按计划说道,“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只能恳请大人开棺验尸,查明我二叔的死因”。   “你,你怎么敢惊扰亡灵”,柳氏哭喊道,“老爷意外暴毙,如今终于下葬了,你却想着开棺扰他安宁。今日若让你得逞了,他日去了地下,我如何向老爷解释”。   上首的知府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眉头紧蹙,拿起惊堂木,宣布择日再审。   云水坊。   苏慕叶看了看如衣画的草图,满脸惊讶,“这是你设计的?太新奇了”。   如衣被苏慕叶从青楼赎出后,便在云水坊做绣娘,这会儿听见苏慕叶夸自己,不自觉地红了脸,“谢姑娘夸赞,我只是随便画画,哪比得上姑娘”,若不是杨槐非要把画稿拿给苏慕叶,她都只敢自己藏在屋里偷偷画。   “你画得可比我强多了”,苏慕叶说的是真话,如衣的设计别出心裁,大有发挥的空间,“杨槐,把这几张拿去给绣娘,先做出成衣来”。   杨槐应下,他就说姑娘绝对会赏识如衣的,高兴地朝如衣看去,如衣对上他的眼神,羞涩地低下了头。   “慕儿,慕儿”,一中年女子匆匆忙忙进了云水坊,见到苏慕叶后长松一口气,“我可寻到你了”。   苏慕叶不禁一愣,眼前的女子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她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之前天天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柳氏了。   柳氏讪讪一笑,“这些日子,你在侯府过得可好?”   苏慕叶笑了笑,猜出柳氏之前应去侯府找过自己,但都被下人拒之门外了,老太太为了不让她烦心,干脆没有告诉她,没想到柳氏竟上云水坊来堵她了。   苏慕叶漫不经心答道,“还可以”。   柳氏一点不在意苏慕叶故意给自己摆脸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神情激动,“那你一定要拦住苏家老宅那帮人,他们盯上了我们苏府的财产,闹上衙门非要开棺验尸。你爹已经下葬了,被他们这么一闹,在地下都安宁不了了”。   柳氏越说越激愤,紧紧抓住苏慕叶的手,“慕儿,你怎么说也是侯府的表姑娘,你若派人去衙门说一句不同意开棺惊扰亡灵,他们肯定不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苏慕叶心中冷笑,甩开柳氏的手,不再打算理会她,朝铺子里间走去。   “慕儿,慕儿”,出乎所有人意料,柳氏“扑通”跪了下来,紧紧抓住苏慕叶的衣角。   “你爹昨晚给我托梦,责问我为何不拦住那帮畜生,他都去了还要惊扰他,算我求你了,你若不拦住他们,我以后如何去地下见你爹,我干脆一头撞死在这儿罢了”。   舒玉站在苏慕叶身后,满脸惊诧,她印象中柳氏作为苏家夫人,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嚣张刻薄,现在竟然下跪求姑娘。不过想到这些年柳氏对姑娘的亏待,舒玉暗道姑娘肯定不会答应帮她的。   苏慕叶低头看了眼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柳氏,轻轻道,“行,我派个人去说一声”。   柳氏大喜过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千恩万谢后才离开。   舒玉满脸不解,“姑娘为什么要帮她呀?”   苏慕叶笑了笑,先给人希望的烛火,再掐灭才是最残忍的。   苏慕叶接着回了侯府,刚踏进点水院,就见叶九儿欢欢喜喜地扑了上来,“苏姐姐,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我们去蹴鞠吧”。   苏慕叶摸了摸叶九儿的脑袋,“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的,身边的丫鬟呢”。   “哼”,叶九儿嘴巴一撅,“她们都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我偷偷溜出来的”。   苏慕叶先派丫鬟去给叶大夫人传话,接着和叶九儿一道去了花园。   叶九儿玩得不亦乐乎,一脚用力过猛,把球踢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叶九儿扑哧扑哧地跑过去捡起,正想往回踢,又踢偏了,直接砸到了小径上走来的人。   苏慕叶看见来人不禁笑出了声,平日里清冷威严的叶景然现在月白色的锦袍上满是泥浆,难得的狼狈,正看着二人,神色不明。   叶九儿显然不认识这位不常住在府里的四叔,抱起球朝苏慕叶道,“苏姐姐,我先去洗洗球,你等等我”。   苏慕叶走到叶景然面前,强忍着笑意,按规矩行了一礼,“我替九儿向四爷道不是,九儿天真烂漫,年幼不知事,望四爷见谅,莫与她计较”。 第34章   “在你看来, 我是这种人?”叶景然漂亮的眸子看着苏慕叶白皙的脸庞道。   苏慕叶心中暗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叶景然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从衣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到, “既然你不喜欢兔子,这个应当对你有用罢”。   苏慕叶好奇地接了过来,这令牌上无一字, 形状似树叶,上有只有精美的纹路,“这是什么?”   “以后再碰到麻烦, 拿着这令牌去金通钱庄, 自会有人替你解决”。   金通钱庄是天下第一大钱庄,遍布全国, 叶景然既然这么说了, 这令牌作用可就大了。苏慕叶收下了令牌,这可比兔子实用多了。   不过还是对当日之事心有余悸, 苏慕叶道,“我把医书都翻印了, 给李禾送去了, 以后别再寻我了”。   叶景然苦笑一声, 他也没想到跟随自己多年的钱郎中会被那边收买,万幸他相信了苏慕叶,才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证词, “不会了,明日我便出发去亭县剿匪”。   苏慕叶随口问道, “那你何时回来?”   叶景然眼眸微闪,“即便回了京城,我也不会回侯府了。这次若非事出意外, 我也不必留在这儿”。   苏慕叶想起那日饭桌上的氛围,看来叶景然与叶家关系不和是真的了。不过她与叶景然交情甚浅,对这等人还是敬而远之,少来往的好。   “苏姐姐,快来”,叶九儿抱着球跑了回来。   苏慕叶朝叶景然笑了笑,回身陪叶九儿去玩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青绿的枝叶,落在二人身上,闪着细碎的光芒。   叶景然长身玉立,站在树后,不知看了多久才离开。   留雨居。   苏慕叶之前将爷爷的医书都翻印了,不仅给叶景然送了一份,本着医书可以帮助郎中治病救人,造福百姓的想法,还印了一些在留雨居卖。   只是爷爷特地藏起来的药方,苏慕叶还是选择留下了,她总觉得爷爷不把这些药方公之于众,有他的道理。   杨槐拿着账本前来禀告,“姑娘,留雨居开业一月余,这几天靠着这些医书总算有些入账了”。   苏慕叶蹙眉,书铺总是入不敷出可不是办法,便决定去其他书铺取取经。   东街上最热闹的几间书铺人来人往,白袍书生聚在一起议论新出的书册。   苏慕叶正在看架上的砚台,听到柜台处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书铺掌柜不耐烦地挥挥手,“冯秀才,同你说了多少回了,我们书铺不收这些不入流的话本,你到别处去问问”。   冯风不自在地用破旧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掌柜的,算我求你了,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试试,没准能卖出去呢”。   掌柜的连连摇头,“出书哪有这么简单,送去刻印,费纸费墨,成本颇高,若是卖不出去,我这就全打水漂了”。   苏慕叶看那秀才碰了一大沓书册放在柜台上,不禁起了好奇心,能写这么多本,那秀才的书真的一文不值吗?   苏慕叶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眼睛一亮,这内容她太过熟悉了,惊喜地打量了冯风好几眼。   苏慕叶翻着书册,内心按捺不住的雀跃,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姑娘,姑娘”。   苏慕叶回头,意外瞧见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公子,疑惑问道,“你是?”   宋兴怀不禁失望,上回同苏慕叶讨论了《茶道七谈》后,为苏慕叶的见解所倾倒,几次再来书铺只为偶遇她,都没碰上,今日终于遇见了,她却已经不记得他了。   苏慕叶见他不说话,便转向冯风道,“这些书我收了,你可以开个价”。   冯风一脸狐疑,“姑娘说的可是真的,莫拿我开玩笑”。   “当然,按规矩我先付你三成定金,若书卖得好,再加钱”。   “你说认真的,你要替我出这书”,冯风满脸通红,激动不已,他自落第后便天天写书,家人都说他写的是没用的玩意,换不来银子。   冯风为了养家糊口,跑遍了京城各大书铺,都没有书铺肯贱价收下他的书,现在竟有人肯要他的书,还先付定金,冯风欣喜若狂,不自觉地狂笑了几声,“我就说,我就说我写的不是废纸”。   冯风的荒诞行径吓到了四周的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不明白苏慕叶为何收个落魄穷秀才的作品。   苏慕叶对此倒是坦然自若,“你先开个价,我把定金先付了”,颇有一丝迫不及待成交的意味。   宋兴怀看不下去,他怎么忍心看他心中有见地有才学的姑娘上这当,“姑娘三思,这冯秀才在东街上是出了名的荒诞不羁,好好的圣贤书不读,偏写些下九流的东西,你收了只怕回不了本”。   苏慕叶笑了笑,孔孟之道就高尚,民间话本就下流?对宋兴怀的话不以为意。   但冯风却急了,家里几口人还等着他买米回去下锅,他生怕苏慕叶反悔,赶紧说道,“书你拿去,定金三两就行了”。   “你只要三两?”苏慕叶让舒玉拿出钱袋,“这样,我先付你十两定金,日后书若卖得好,我再给你补上”。   此话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娘出手竟如此阔绰,要知道京城最出名的话本写手的定金也不过五两。   宋兴怀见苏慕叶不听他的建议,一意孤行,不禁有些急了,“姑娘,你可想清楚了,这书印出来,若卖不出去可就砸手里了”。   苏慕叶看着眼前这位清俊秀雅的书生,觉得有些好笑,她又不认识他,他怎么比她还担心她的钱袋。   “谢公子提醒”,苏慕叶盈盈一笑,“既然公子如此笃定这书卖不出去,不若这样吧,我同你打一赌,赌冯风的书能否风靡京城”。   宋兴怀合起折扇,若有所思,“行,赌注是什么?”   “我在城东开了间书铺,若冯风的书一个月内不能卖出一万册,我便把铺子送给你”。   这下连书铺的掌柜都听傻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一看便是养在深闺,不知外面的世道。一万册?他做掌柜这么多年,也没能在一个月内卖出过一千册话本,这姑娘是直接送给别人一间铺子啊。   宋兴怀看着苏慕叶明艳自信的脸庞,心里动了动,“若我输了,便送给姑娘一幅《西山仙居图》”。   苏慕叶眉毛一扬,《西山仙居图》可是前朝名画,至少值五千两银子,心中的算盘敲了起来,这下可赚大了。   “有众人为证,宋公子莫反悔了”,苏慕叶施施然出了书铺,余下或摇头或震惊的众人。   苏慕叶把印书之事交给杨槐后,便在城西的水粉铺子逛了逛,意外看见了城门口涌进了不少拖家带口的百姓。   “这是怎么了?城外闹饥荒了吗?”   一个老婆婆带着孙子孙女急急忙忙进了城,听到苏慕叶的问话,连连摇头,“亭县闹山匪,连县令都被杀了,多少亭县人连家当都顾不上变卖,就往外逃了”。   苏慕叶吃惊,“亭县离这几百里,婆婆你们何故来这避难?”   “我们是离县人,这次流匪如此猖獗,若等他们杀到离县再逃,京城就进不来了,所以才想着早点进来投靠亲戚”。   苏慕叶心道,流匪竟如此严重,逼得相隔几百里的百姓都早早准备逃命了。   这时旁边茶铺的老板走了出来,“有什么可逃的,三日前,叶大人已经领兵去亭县了。叶大人用兵如神,区区山匪不在话下”。   “叶将军去亭县了”,老婆婆满脸激动,“那准行,当年平淮城被围困了七天七夜,叶将军一到便解了围,都说叶将军是天兵神将啊”。   原本急着进城的百姓,听到叶景然去了亭县剿匪,纷纷松了口气,奔走相告。   苏慕叶惊讶,她只知叶景然在朝中权势滔天,不知他在百姓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地位。叶景然年方二十岁,就有如此声誉,足以证明这位少年将军的过人之处。   苏慕叶若有所思地回了点水院,墨画上前道,“姑娘,老太太那边请你过去用晚膳”。   苏慕叶想到这几日她忙着各种事,老太太那边去得不太勤,便在晚膳时说了不少话哄老太太开心。   老太太却不同往常那般笑呵呵,只神色不明地看着苏慕叶。   苏慕叶心里不禁打鼓,终于用完膳后,老太太开口了,“慕儿,你可知衙门挖了你爹的坟,重新开棺验尸的事?”   见老太太一脸严肃,苏慕叶不敢说假话,“柳氏来找过我,但我哪能左右什么,便没有理她”。   老太太拍了拍苏慕叶的手,连连叹气,“你这孩子呀,就是太过单纯良善了”。   苏慕叶眼珠转了转,摸不清楚状况,老太太继续说道,“衙门已经破案了,是柳氏害死的你爹”。   老太太见苏慕叶沉默不语,只以为她被吓到了,“可怜你这孩子,被她欺压了那么多年”。   “她也算罪有应得,刚关进地牢没几天,就得急病死了”。 第35章   回了点水院后, 苏慕叶进了房间休息。舒玉和素云在院里低声道,“柳氏真的死了?她以前那样霸道,还打过我巴掌, 现在人说没了就没了”   墨画听到二人议论,露出一切了然于心的神情,“你们是不知老太太的手段, 柳氏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死不死,怎么死, 只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   素云疑惑, “可是柳氏谋杀亲夫,总是有一死的, 何必节外生枝呢?”   墨画显然比二人知道得多, “听说那柳氏还不死心呢,四处托人, 和苏家大房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罪名不一定判得下来”。   墨画说罢, 又加了一句, “表姑娘心性淳善, 你们可莫同她说这些”。   舒玉素云对视一眼,姑娘可没那么简单,或许这些都是姑娘算计好了的。   翌日, 苏慕叶按昨日叶老太太的嘱咐,坐上了去城外的马车。苏志和的坟被掘, 虽然是为了验尸查明真相,如今已经重新下葬了,但她作为女儿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多少再去祭拜一下。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马车出城走了十几里,还未到墓地,苏慕叶摇了摇扇子,让车夫停下,到了路边的茶水铺休息。   “姑娘,那不是秦雪婵家的院子吗?”舒玉之前替苏慕叶来给秦雪婵送过东西,故对秦家城外的小院有些印象。   茶铺的老板娘听了接茬道,“那是秦家的院子,不过秦雪婵已经出嫁了”。   老板娘日日在这儿做生意,对十里八乡的八卦都门清,“之前镇上多少人去秦家提亲,秦雪婵都看不上,心气高着呢,还以为自己是官家小姐,攒着劲要攀高枝”。   “听镇里人传,她为了攀上叶家公子,也是够狠的,直接往湖里跳。可人家叶府愣是不承认,打包把人送了回来,把秦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老板娘说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秦雪婵也是个要强的,之前还在城里开了铺子,可这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巧铺子被关了,还欠了一大笔账。她家好几口人还等着吃饭呢,她娘一狠心,把她嫁给了镇上地主的小儿子,拿了彩礼钱才终于把账还清了”。   老板娘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听闻那钱地主家的小儿子是个痴傻的,还不能人道,所以钱地主才拿出来那么一大笔银子”。   苏慕叶上了马车,那老板娘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心中纳闷,就算叶修逸被老太太勒令不许纳秦雪婵为妾,也绝不会看到秦雪婵欠了一大笔债还袖手旁观的。   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修逸竟这般绝情了?   想到这儿,苏慕叶摇了摇头,二人之间如何与她有何干系。   到了清远山后,苏慕叶先去祭拜了苏志和,墓前的泥土松动,一看便知坟墓挖过又重新填好了。   之后苏慕叶便到了苏越泽的墓前,慢慢蹲了下来,之前她派杨槐去打听了当年的事,只是时隔多年,众说纷纭,有说苏越泽是因为练武走火入魔而暴毙的,有说见到苏越泽去了疆南的。   苏慕叶正出神,山下传来喧哗声,一排黑甲侍卫抬着棺木往京城方向走去。   “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侍卫,声势如此浩荡”。   旁边也来祭祀的老婆婆道,“是德亲王府的人,不知怎么了,忽然跑到山上来挖五年前下葬的一座坟”。   “村里人都以为他们疯了,谁知道一挖出来真有问题”。   “那棺材里竟是空的”,老婆婆摇了摇头,“听说里面葬的是德亲王最喜爱的六女儿,五年前死于急病。现在棺材里尸体没了,看样子是要出大事了”。   苏慕叶听了此话,脑袋里灵光乍现,要证明苏越泽是死是活,方法再简单不过了。   半个月后,苏慕叶随苏清岚去了江家在城外的山庄。苏清岚领着苏慕叶进了山庄,“好好的闹着来我这做什么?这山庄哪比得上侯府舒服”。   苏慕叶一撇嘴,“我在叶府总提着颗心,担心出错,想着来姐姐这住几日,可以过几天悠闲日子,没想到姐姐竟不想我来”。   苏清岚无奈地叹气,“我能不想你来吗?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吗?”说到这儿,苏清岚正色起来,“这山庄地势偏远,若没同我说,你不许私自出门”。   苏慕叶连连点头,都答应了下来,“姐姐,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了,姐夫不在书院读书,怎么和你一道来这山庄了”。   苏清岚面露愁容,“夫君这几个月一直埋头苦读,前些天还累病了,婆婆担心他太紧张,到了八月反而考不好,所以才让我陪他来山庄散散心”。   苏慕叶想起江行之之前已经落榜过一次,心道,怪不得这回如此忧虑。   苏慕叶在山庄住了几天后,已经派杨槐去摸清了附近的地形。这日入夜后,苏慕叶一身黑衣悄悄出了山庄,与庄外的架着马车的杨槐汇合。   “姑娘,这两个是我从小的好兄弟,绝不会把事情往外说的”,杨槐指了指背后的孙大,孙二。   苏慕叶点点头,上了马车。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清远山。   看着墓碑上的“沈越泽”三字,苏慕叶沉默了半响,心中还是忍不住犹豫,最后握紧拳头,心道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放弃,更何况沈越泽的死如此可疑。   “动手吧”。   杨槐双手合十,连说好几句“冒犯了”,才拿起铁锹开始动手。   三人一齐动手,掀起了一阵尘土。苏慕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这时才觉得子夜静谧,墨黑色的天空压在连绵不绝的山峰上,除了挖土的动静,四周再无声响。   “嘭”,三人挖了许久,终于挖到了棺材盖。待把上面的土除尽,杨槐蹲下身,试探地推了推棺材盖,“姑娘,我打开了?”   苏慕叶深吸一口气,两眼紧紧盯着棺材,点了点头。   杨槐用力一推,一具尸体躺在棺材里,依稀可见白骨,四周还有不少陪葬。   苏慕叶跌坐在地上,怎么会?竟然不是空棺,哥哥真的已经死了?所有指向活着的线索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苏慕叶沮丧地抓了抓头发,她到底在做什么蠢事,为了验证她心底的怀疑,大半夜跑出来把沈越泽的坟墓挖了。   “姑娘,姑娘”,杨槐半个身体探进棺材里,抓了一把首饰出来,“二公子的陪葬怎么会有这么多珠宝首饰”。   苏慕叶闻言,立刻清醒过来,走到棺材边,壮起胆子去摸了摸尸体右手的手指。   “不是哥哥,这不是哥哥”,苏慕叶面露惊喜,尸体右手的小指是完好的,所以这绝不是苏越泽。   苏慕叶小时候淘气好动,有一回跑进练武场去寻苏越泽,里面的武士没有看见她,直直地甩出一个飞镖,幸好苏越泽及时发现了,挥剑去挡飞镖,意外伤到了手,从此小指就断了一截。   杨槐仔细看了看尸体,“姑娘,这尸体不到六尺长,骨架也小,看着是个女子”,心中暗暗称奇,起初苏慕叶吩咐他时,他这觉得挖坟这事荒谬离奇,苏越泽都死了,苏慕叶何必费这劲。如今看来苏慕叶真是神机妙算,连苏越泽的坟墓有问题都能猜到。   苏慕叶看了看四周的夜色,她最开始只是猜想棺材是空的,没想到里面还有具女尸。   女尸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苏越泽的墓里?苏越泽既然没死,那是去哪儿了,为何这些年都没有回来找过她这个妹妹?   问题一窝蜂地涌进脑袋里,苏慕叶看了看天色,“杨槐,先把棺材埋回去”,若等天亮了,坟墓还没恢复好,被人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是,姑娘”,杨槐朝孙大,孙二招了招手,“来,干活了”。   “孙二,你怎么不动?”杨槐,孙大已经拿起了铁锹,见孙二还傻愣愣地站着,杨槐抓起一把干草扔了过去,“傻站着做什么,动手啊”。   孙二面色惨白,缓缓地举起手,杨槐这才发现了异常,夜色中孙二背后还站着一个人,拿着匕首抵着孙二,杨槐忙大喊道,“姑娘,小心”。   “啊”,孙大,孙二相继发出惨叫,被按倒在地,一排黑衣人从夜色中冒了出来,围住坟墓旁的杨槐和苏慕叶。   李禾正是领头的黑衣人,仔细看了看围在其中的人,回禀道,“四爷,您没看错,真是表姑娘”。   一听这话,苏慕叶眼前一黑,叶景然不是去亭县了吗,怎么每次干坏事,都能被他遇到。   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苏慕叶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苏慕叶把脑袋埋在双臂间,她要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她半夜不睡觉跑到山上来挖坟,怎么解释苏越泽的坟里有一具女尸,怎么解释……   李禾见苏慕叶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阵着急,苏慕叶一闺阁女子,怎么每次他们办案子她都能出现,搁谁谁能相信她没问题。若不是四爷手下留情,苏慕叶早被飞羽卫抓去严刑拷打了。   叶景然的目光太过冷冽,似寒刀般落在苏慕叶脸上。苏慕叶终于坐不住了,缓缓抬头,轻声道,“我是来……”   话刚说出口,就见叶景然猛地一跃,将她扑到在地。苏慕叶刚回神,就见一只箭堪堪从她脸颊擦过,射入不远处的石头上,入石三分。   苏慕叶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满是血痕。此时四周响起兵刃相接的喧哗声,从山下冲出来一批穿着银甲的侍卫与叶景然带来的黑衣人短兵相接,不一会儿血流成河,满地尸首。 第36章   李禾带着四个人挡在叶景然面前, 焦急道,“四爷,看样子是德亲王那边的人, 人还不少”。   叶景然拔出佩剑,丢下一句,“你们护着她”, 说罢跃身杀入其间。   叶景然的剑法气势磅礴,刀光剑影间几人人头已经落地,这一下便振作了叶景然这边的气势, 一改之前寡不敌众的颓势, 白刃相接越杀越勇了。   叶景然这边很快占了上风,银甲侍卫死的死, 逃的逃, 叶景然收回利剑,抽身而出。   李禾问道, “四爷,要不要趁胜追击?”   叶景然看了一眼靠在石头上的苏慕叶, 问道, “她怎么了?”   “刚才有个人从背后偷袭, 我们没反应过来,剑柄意外砸到了表姑娘的脑袋,好在很快便杀死了那人。表姑娘只是晕过去了, 应该没有大碍”。   叶景然往银甲侍卫逃走的方向看了看,俯身抱起苏慕叶, “不追了,先回去”。   叶景然自如地上了马车,跟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都是叶景然的亲信, 这会儿显然是震惊极了,凑在李禾身旁追问,“这姑娘是谁?四爷待她如此特殊”。   叶景然的不近女色在军中是出了名的,难怪几人看了如此诧异,李禾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儿,心道:若是苏慕叶,倒也算不得多特殊,毕竟四爷已经因为她有了很多次例外了。   “你说良家女子哪会半夜在山里出现,没准是那边派来引诱四爷的”。   李禾斜了他一眼,“这话被四爷听到了,你就活不到明天了”。   马车内,苏慕叶脑袋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晃啊晃,叶景然则坐在另一边,把佩剑仔细地擦了擦。   “娘,娘……”苏慕叶显然是被吓坏了,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不自觉地呓语。   叶景然放下剑,目光落在苏慕叶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不同于之前的明媚动人,现在的苏慕叶若雨打枝头的梨花,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里一动。   叶景然生的高大俊朗,又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自然是很多京城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叶景然也见过几个官家小姐,但只觉得她们软弱,遇事只知哭哭啼啼,没有见识,同他说不到一处去。   有胆识,有见识的姑娘也不是没有,大周朝民风开放,接连出了好几个女将军,个个有勇有谋,同叶景然论起兵法来一点不输,但叶景然对她们除了敬佩欣赏,再无他意。   苏慕叶则不同了,从在山谷遇见苏慕叶起,叶景然便察觉了苏慕叶心境的复杂,之后几次相遇,叶景然只觉得这姑娘既勇敢又脆弱,既柔软又坚强。   银色的月光自窗户倾泻而入,带着点点星光,落在苏慕叶姣好的脸庞上,叶景然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苏慕叶似乎做了噩梦,眉头越皱越紧,喃喃自语,“放过我,放过我……”   叶景然坐到她身侧,用修长的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苏慕叶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小脸主动往他手掌上贴了贴,叶景然全身忽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翌日,苏慕叶从昏沉的梦境中迷迷糊糊醒来,依稀听到墨画和舒玉的说话声。   “姑娘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还没醒,要不要再去请郎中看看?”   “我去问问二太太?还是先去老太太那儿禀告一声”。   苏慕叶迷糊地支起身子,喊道,“舒玉,给我倒杯水”。   二人立刻跑了过来,一脸余惊,“姑娘,你可算醒了,今早四爷把你送回来时,可把我们吓坏了”。   苏慕叶慢慢喝下温热的花茶,回想起昨夜之事,一时紧张起来,“他怎么说的?”   这时苏清岚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从来温柔娴静的脸上难得有了不虞,“现在知道后怕了,早上跑出去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苏慕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苏清岚仔细看了看苏慕叶脸上的伤口,“好在只是擦伤,若是那劫匪再狠些,你这脸上就要留疤了”。   “劫匪?”苏慕叶试探地问道。   苏清岚把面巾拧干,轻轻擦拭苏慕叶的脸颊,“这山里本就没什么人,你要去集市凑热闹,同我说一声,我还会不让你去吗?偏偏自己偷跑出去,还遇见了劫匪”。   苏清岚满脸余惊未定,“若不是叶四爷正好领兵从亭县归来,发现了那伙劫匪的不对劲,你现在还被绑在山里呢”。   苏清岚一边照料苏慕叶,一边叮嘱她千万不可再私自出门。苏慕叶想起昨夜的场景,那伙人应该本就是冲叶景然去的,只是被她意外撞见了。   苏慕叶见苏清岚还在念叨,不禁捂起耳朵,“我那个温柔似水的姐姐哪去儿了,现在怎么和老太太似的念叨个不停”。   苏清岚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想啊,只是做了人妇,不厉害点,连下人都敢欺负我”。   苏慕叶一听立刻急了,“姐姐,江家人是不是欺负你了,江行之他……”   “瞎说什么”,苏清岚握住苏慕叶的手,“公婆都待我极好,只盼夫君此次能高中了”。   二人又一起说了会儿话,舒玉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姑娘,四爷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军中治伤痛的药膏”。   苏清岚拿起看了看,“这是白玉膏,一瓶便价值千两,这叶四爷为人不错,救了你还惦记着你脸上的伤”。   苏慕叶摸了摸脸上轻微的擦伤,她这点伤着实用不着这么好的膏药。叶景然怎么改性子了,平日里都是拒人千里,现在竟然给她送膏药了。   想到那日叶景然救她,她才免于受那一箭,苏慕叶默默收起了对叶景然的腹诽。   苏清岚确认苏慕叶无碍后,便离开了点水院。苏慕叶正打算躺下再歇息一会儿,就听见院里传来焦急的喊声。   “慕儿,慕儿”,叶修逸一得知苏慕叶撞见劫匪受了伤,便往侯府赶,却被下人拦在了院子里,“你们做什么?不知我是谁吗?”   舒玉心中无语,“烦请六公子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报姑娘一声”。   苏慕叶听到外面的响声,不等舒玉开口便道,“让他回去,就说我睡了”。   墨画本来整理床铺,见状道,“表姑娘,六公子听说姑娘受伤了,都顾不上学业,就从别院往回赶,姑娘不若还是见见吧”。   苏慕叶不说话,静静看了墨画一会儿,墨画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自知失言,立刻退了下去。   叶修逸在门外闹了一会儿,见苏慕叶执意不见他,便气冲冲地离去。不一会儿,冉云带着叶含笑来了。   苏慕叶自知这觉是睡不了了,起身让舒玉替她梳洗换衣。   苏慕叶一出来,冉云就拉住她的手,细细看她脸上的伤,“伤得重不重,还疼不疼?”   苏慕叶笑笑,“舅母莫着急,只是擦伤,没有大碍”。   冉云才松了口气,“早上四弟把你送回来时,可把我们吓坏了,好在你没事。老太爷那边吩咐了,千万瞒住老太太,她可受不了这刺激,你别说漏嘴了”。   说罢,冉云把叶含笑拉了过来,“听下人说,含笑上回说了些不该说的,这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没轻没重的”,瞪了叶含笑一眼,“还不给你苏姐姐赔礼”。   “苏姐姐,我上回乱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叶含笑满脸委屈,“我只是见哥哥太伤心了,才失言了”。   说到这儿,冉云自然地接过话茬,“刚才逸儿来院里,你没让他进来?”   “我知你还气呢,换我我也生气”,冉云拍了拍苏慕叶的手,“但这回不同,你表哥真想通了”。   苏慕叶喝了口清茶,只沉默。   “他之前是被秦雪婵迷惑了,才会不知轻重”,冉云压低声音道,“那日,逸儿把她救起来后,还说她毁了名声,一定要纳她”。   “到底还是老太太见识的多,派人去一打听,就打听出秦雪婵陷害蒋家姑娘的事”。   “一开始逸儿还不信,后面还查出秦雪婵铺子账本作假,以好充次,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逸儿面前,他才彻底知道错了”。   苏慕叶手握着茶杯,怪不得秦雪婵铺子会倒闭,老太太出手查她了,这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   “逸儿可算知道你的好了,主动搬去别院念书,说要今年秋闱考中了,再来向你表明心意”,冉云边说边看着苏慕叶的神色,“这不刚才你不见他,他就来找我,一定要我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对着冉云的滔滔不绝,苏慕叶再难说出一个字,只能抱以微笑。   过了几日,苏慕叶脸上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便让舒玉把药膏收起来。舒玉小心翼翼地把白瓷瓶锁在了柜子了,“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膏药,用了后一点疤痕也不留”。   苏慕叶正拿着白菜叶子喂兔子,听了这话想到好几日过去了,都没有传来沈越泽坟墓被挖的消息,说明是叶景然派人去处理好了。   到底是一步一步从军中最低职位爬上去的,做事滴水不漏。想到叶景然当日舍身救她,苏慕叶便吩咐舒玉准备了些糕点,提着去了叶景然的鸿羽院。   在鸿羽院外,苏慕叶又遇见了上回那个有些憨厚的侍卫常黎,对方一见她就咧开嘴笑了,“表姑娘,来寻四爷的?”   等不及苏慕叶点头,就引着她进去了,“四爷说了,若你来了,直接带你去书房”。   苏慕叶歪了歪脑袋,叶景然算准了她会来? 第37章   书房门打开, 叶景然拿了一卷书正站在窗前,身着月白色的竹纹长袍,同平日里的一身官服比起来, 仿佛变了一个人,朝苏慕叶看过来时,眉宇间似有光华流转。   苏慕叶不禁多看了两眼, 才回过神来,行了一礼,“前两日多得四爷出手相救, 慕儿才逃过一劫, 这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用的点心,聊表心意, 还请四爷莫嫌弃”。   叶景然的目光只落在她身上一下, 便移开了,淡淡道, “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苏慕叶想了想,她是还挺想问当日那些银甲侍卫是谁的人, 但这显然不是她该问的, 便摇了摇头, “慕儿不打扰了四爷了,就先退下了”。   “慢着”,叶景然踱步走到苏慕叶面前, “我有话要问你”。   苏慕叶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躲不掉。想到叶景然替她收拾了烂摊子, 也不像要害她,便把沈越泽的事说了一二。   叶景然收起书册,“就因为下人几句流言蜚语, 你就把你哥哥坟挖了?”   苏慕叶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不服气道,“棺材里的确不是我哥,里面只有一具女尸”。   叶景然眼底有了笑意,“你的决定没错”。   苏慕叶顿时觉得怪怪的,叶景然这是在安抚她?   “你想知道那女尸的身份吗?”叶景然微微倾身,看着苏慕叶眼睛道。   苏慕叶不禁犹豫,一边理智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应该立刻离开,不牵扯进是非里去,另一边是她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那女尸的身份,和哥哥的失踪的关系。   苏慕叶思索了半响,终于咬咬牙问道,“是谁?”   叶景然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缓缓道,“是德亲王府的婢女”。   苏慕叶先是一愣,接着想起上回在清远山的见闻,德亲王六女儿的棺材里是空的,便说了出来,“难道这二者有关联?”   叶景然露出赞赏的笑容,“那婢女正是陈云露的贴身丫鬟,在五年前陈云露病逝后,便失踪了”。   苏慕叶顿觉里面大有文章,紧张地看着叶景然,等待着下文。   “我目前也只查到这些,你若有兴趣,可以同我一道查”。   苏慕叶秋水般的眼眸望着叶景然,有些不解,叶景然循循善诱,“毕竟你哥哥也牵涉其中,我要查陈云露,自然要去寻访你哥哥的行踪”。   果然苏慕叶立刻道,“好的,你若知道了哥哥的消息,千万记得告诉我”。   苏慕叶前脚刚走,叶修逸便进了鸿羽院,二人刚巧错过。   叶修逸丧气地坐到叶景然对面,“四叔,我才刚回来,我爹又要赶我回别院了”。   叶景然手里拿着文书,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八月就秋闱了,你不回去备考还想做什么?”   叶修逸叹气,“慕儿还是不理我,若不把她哄好了,我即便回了别院也读不进书,总担心她真的再也不肯理我了”。   听了这话,叶景然没再理会叶修逸,但叶修逸还是滔滔不绝。   “以前慕儿总跟在我身后喊我叶哥哥,我当时嫌她烦,现在想想她当时粉雕玉琢多可爱啊,我怎么就被蒙蔽了,真信了旁人说她不好的话”,叶修逸越想越觉得后悔,不禁拍了拍桌子。   “四叔,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慕儿回心转意”,叶景然虽比叶修逸大不了几岁,但军功赫赫,行事稳重,是叶修逸最尊敬的长辈,故这会儿叶修逸正眼巴巴地等着叶景然给他出主意。   叶景然淡淡看了他一眼,“她若觉得你烦,你便少去扰她”。   叶修逸听完,撇了撇嘴,“哪那么简单,慕儿容貌那么出众,性子又好,我若直接走了,她不定会被谁骗走”。   叶景然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叶修逸忽然有了精神,“四叔,不若我跟着你去军营吧,这样我爹就没法逼我去别院读书了”。   “你读了十几年的书,现在说要弃文从武,你爹能答应?”   叶修逸叹气,“上次落榜了,我爹没说什么,只盼着我这次高中。但我自己清楚我的水平,替他光耀门楣是不可能了”。   叶修逸知道他若想从军,最大的阻碍还是他爹,同叶景然说再多也没用,便沮丧地出了屋子,琢磨着去别院之前一定要再见苏慕叶一面。   点水院。   “榔头,榔头”,苏慕叶后院的草丛里追了半天,终于抓住了兔子。   舒玉提着空笼子,无奈地问,“姑娘,你真的要叫它榔头吗?”   榔头被苏慕叶抓到后,乖乖地缩在她怀里,讨好地蹭了蹭苏慕叶的手,显然是极有眼力劲的。   苏慕叶摸了摸它柔软的耳朵,“榔头不好吗?它长这么可爱,就要取个威猛的名字”。   舒玉一时无语,看着苏慕叶拿着青菜叶认真地喂兔子。   “姑娘,杨槐来了”。   苏慕叶抱着榔头进了屋子,“让你多休息几天,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杨槐满脸精神,“他们打斗时,我躲在洞里,根本没伤着,倒是孙大孙二受了点小伤,我去看他们时,他们让我多谢姑娘送去的银子”。   苏慕叶疑惑,“躲在洞里,清远山哪来的山洞?”   杨槐咧嘴一笑,“当时打斗那么激烈,叶四爷只派人保护姑娘,顾不上我,我一想到我娘等着我给她养老,就灵机一动,躲进了棺材里”。   杨槐见苏慕叶一脸震惊,赶紧道,“姑娘,我这可不是白躲,看我发现了什么?”   杨槐拿出一个碧绿的玉坠,“和一具死了五年的女尸躺在一起,当然不好受了,我只能摸着满棺材的陪葬,让自己冷静”。   “后面摸着摸着,我发现那女尸的左手握成拳,我怎么掰都掰不开。姑娘,你说这得是多重要的东西,她才握的那么死”。   杨槐充分发挥了他说书的天分,说起事情来一波三折,“我这好胜心一下上来了,趁着黑衣人他们追下山去了,拿了个石块砸开了”。   杨槐摇了摇玉坠,“姑娘你看,就是这么个坠子。我猜这坠子绝对不简单,要么就是可以证明这女子身份的东西,要么就是这女子死得冤,手里握着指向凶手的关键证物”。   苏慕叶原本一直在摸榔头柔软的兔毛,现在被杨槐的一番话吸引了,接过坠子,“这上面还有字”。   苏慕叶举起坠子,接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了看,玉坠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露”字。   陈玉露的露吗?   苏志和是五年前对外宣布苏越泽暴毙,德亲王府的六姑娘陈玉露也是五年前病逝的。   看着手里的玉坠,苏慕叶更肯定了,这不是巧合,二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舒玉,把那对翡翠玉镯拿出来”,苏慕叶转身朝杨槐道,“过几日,就是李嬷嬷的生辰,你把这个拿去”。   杨槐推辞,“姑娘,我娘天天做活,哪用得上这么好的玉镯”。   “你不收,我可不好差你办事”。   杨槐忙道,“我本就是姑娘一手提上来的,给姑娘办事是应该的,没有姑娘的赏识,现在还在后院打杂呢”。   苏慕叶觉得有些好笑,“你何时也学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杨槐嘿嘿一笑,“主要还是姑娘英明,单说上回只花三两就收了冯风的书,这眼光就是小的不能极的”。   杨槐如此一提,苏慕叶便想起了留雨居印了冯风的话本子在卖,“那几本话本子卖得如何?”   “开始只印了五百本,我们都以为卖不出去,谁知道卖出去几本后,接下来几天越卖越好,好多人来留雨居,点名要的就是冯风的《金露集》,还问有没有下部呢”。   杨槐拿出账本,“昨日张掌柜把账本拿给我,要我问问姑娘何时再加印”。   苏慕叶看了看账本,“《金露集》再印三千册,《银凤传》印五千册”。   杨槐有些疑惑,“姑娘,冯风一共写了十二本话本,我们只出两本吗?”   苏慕叶一笑,“你急什么,做生意要细水长流”。   杨槐虽没听懂,但知道苏慕叶比他有见地多了,便领命而去。   苏慕叶拿着玉坠看了半天,还是决定去鸿羽院与叶景然商量,他手下有那么多能人,肯定比她出去瞎打听来得强。   苏慕叶穿过花园,走过小桥,快走到鸿羽院时,意外遇见了从另一条小径走来的宋兴怀。   “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宋兴怀脸上写满了喜出望外。   “叶家是我外祖家,我现在暂居在这儿”。   宋兴怀听罢点点头,不禁后悔之前没有常往叶府来,“之前同姑娘的赌局,是在下输了”。   苏慕叶盈盈一笑,这宋兴怀还挺和气的,一点也没为输了赌局而拉不下脸来,“宋公子不必急,现在还没卖到一万册呢”。   “才十余日,满京城都在传阅《金露集》,能不能卖到一万册全看苏姑娘愿不愿意印”,宋兴怀合起折扇,“我只是有一事想向苏姑娘请教,姑娘是如何看出冯风的话本子会风靡京城的。冯风之前跑了那么多家书铺,可都被拒绝了”。   苏慕叶被宋兴怀的认真逗笑了,他这模样真有点像书院里拿着《论语》一本正经的夫子。   苏慕叶刚开书铺没多久,论经验自然是比不上京城各大书铺的掌柜了。她只是因着重生,知道了冯风后面的故事。   上一世,冯风至死也没推销出自己的话本子,某一年冬天冯风一家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冯风去世后,他的话本被外人拾了去,意外流传开了,许多人争相抄录。   原本看不上冯风的书铺也印了冯风的话本来卖,一时冯风的十几册书红遍了京城,不仅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爱讲,还有戏班子把他的话本子搬上了戏台。只可惜冯风已经去世了,不知自己身后的名利。   “书铺的掌柜大多批评冯风的话本子太过肤浅,没有价值。但好的故事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矫饰,冯风他懂人性,写出来的故事自然吸引人了”。   苏慕叶接着还聊了聊《金露集》,宋兴怀看着她白皙的面庞,忽然便不想走了,只想听她在这杏花树下谈书画。   “宋公子来叶府是?”   宋兴怀忙回过神来,“我是来拜访简定兄的,同他谈谈茶道”,见苏慕叶有些疑惑,补了一句,“便是府上四爷”。   简定,苏慕叶心道,叶景然之前在山谷没骗她啊,他还真是字简定,“正巧我也要去呢”。   二人一同往鸿羽院去,叶景然从书房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白衣男子手拿折扇若翩翩佳公子,眼里含笑看着身侧一身淡紫长裙的清丽女子,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说笑笑,似一对佳偶。 第38章   书房。   苏慕叶把玉坠的来历说了一遍, 一抬眼发现叶景然正盯着自己看,眼眸里深不可测的墨色。   苏慕叶睫毛颤了颤,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她怎么觉得叶景然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要把她如何似的。   这时,叶景然收回了目光, 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矜贵的模样,“玉坠先放这儿吧,我会派人去查的”。   苏慕叶望着叶景然, 他刚刚要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 是临时改了口。苏慕叶转头看了看叶景然桌上厚厚的文书,心道叶景然身居高位, 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她莫多心了。   出了外间后,苏慕叶见宋兴怀坐在窗边, 面前摆了一副精致的茶具,正在泡茶。   刚才与宋兴怀聊了一路, 苏慕叶对宋兴怀添了几分好感, 这会儿走了过去, 仔细瞧了瞧,“这是龙井吗?”   “苏姑娘不若先试试”,宋兴怀拿起一个青纹白瓷杯, 倒满七分递了过去,期间不经意碰到苏慕叶的手, 宋兴怀立刻红了耳朵,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苏慕叶没察觉宋兴怀的异样,仔细品了品, “闻着挺香,可喝起来太苦了,我猜不出来”。   宋兴怀看着苏慕叶如水的眼眸道,“苏姑娘高见,这是黄金桂,最大的特点便是茶香十里,沁人心脾。颇有诗中‘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的意境”。   苏慕叶扑哧笑了出来,这宋兴怀真有意思,说话总爱咬文嚼字,明明长了张贵公子的脸,却让人觉得没有距离。   宋兴怀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对姑娘家来说,这茶是苦了些,苏姑娘若喜欢,下次我带些花茶来”。   苏慕叶正要说话,就见叶景然从里间走了出来,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虞,看着宋兴怀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宋兴怀挠了挠头,“叶兄,你我不是相约一道品这新到的黄金桂吗?”   “我有正事找你”,叶景然眸色变了变。   宋兴怀遗憾地看了苏慕叶一眼,难得的机会可以多说几句话,就被叶景然打断了。   苏慕叶善解人意地道,“正事要紧,宋公子快去吧,我先回去了”。   宋兴怀恋恋不舍地看了苏慕叶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进了里间,“叶兄,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叶景然把一份文书放到他面前,“明日把礼单拟好给我”。   宋兴怀拿起看了看,心中叹气,这点小事有什么必要特地把他叫进来。   想到苏慕叶飞扬的神采,宋兴怀忍不住问道,“叶兄,苏姑娘为何寄住在侯府?”   叶景然扫了宋兴怀一眼,神色明显变冷,“家中出了变故”。   短短几个字就让宋兴怀联想了许多,家中落难的苏慕叶只能寄住外祖家,表小姐身份定有许多不便,但今日见到苏慕叶,她脸上还是明媚的笑容,足以说明这姑娘心性的坚韧。   宋兴怀不禁起了怜惜之情,“叶兄,我冒昧问一句,不知苏姑娘可有婚配”。   叶景然手里的文书慢慢弯折,过了半响才道,“老太太似有意将她许给修逸,二房那边也很满意苏姑娘”。   宋兴怀仿佛被雷击中般,许久才回神,“有,有婚配了”,又想到叶修逸是苏慕叶表哥,人家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哪还有他什么事。   宋兴怀再没说话,失魂落魄地出了鸿羽院。   叶景然慢慢抚平文书,虽然苏慕叶和叶修逸已经没了婚约了,但他也没欺骗宋兴怀,老太太确实是有意,二房也满意苏慕叶,只是苏慕叶自己不愿意罢了,不过,宋兴怀没必要知道这些。   另一边苏慕叶回了点水院,傍晚时如期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慕儿,怎么好几日没往我这儿来了”,叶老太太笑呵呵地道。   “我是想着要来看外祖母的,又听说外祖母这些日子在念佛经,才没敢来,怕扰了外祖母清静”,苏慕叶坐到叶老太太身旁,替她倒茶。   “你这孩子,我这儿你想来便来,拘束什么”,叶老太太拍了拍苏慕叶的手,“听说你新得了只兔子,喜欢得很”。   “那兔子可漂亮了,还有一双蓝眼睛”,苏慕叶笑语盈盈,“是四爷送我的,改日我抱来给外祖母看看”。   听到是叶景然送的,叶老太太神色立刻淡了下去,喝了口茶,转而提起叶修逸,“听说逸儿回来要看你,你直接把他拦在院子外了”。   苏慕叶垂下脑袋,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既然你这么坚决了,逸儿母亲那儿我会去说的,让她少拿逸儿的事去烦你”,老太太这下清楚了,苏慕叶对叶修逸是真无半点情意了。   “我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苏慕叶见状立刻凑到叶老太太膝前,给她捶腿。   “就你最机灵了”,叶老太太点了点苏慕叶的额头,   “既然你对逸儿无意,我也不强求了。只是你来年也十四了,是该开始相看了”。   苏慕叶动作一滞,脸上的笑容淡了。叶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回一定给我家慕儿挑个如意郎君,家世如何倒是次要,重点是品行要好,还有就是慕儿你要中意”。   苏慕叶艰难开口,“外祖母,现在还不急吧。慕儿还想多陪你几年”。   “相中了人家也不急着成亲。早早开始挑,选择的余地才大”,叶老太太显然是下了决心,不容苏慕叶拒绝。   这时,紫澜进来道,“老太太,大夫人带着她娘家侄子来了”。   一个蓝衣书生跟在大夫人齐韶后面进了屋子,齐韶脸上笑容尤甚,“慕儿也在呢,正好我带开文见见老太太”。   齐开文一进屋子,就在看四周的摆设,见到苏慕叶后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遍,此时朗声道,“开文见过老太太,老太太果真如姑姑说的那般康健有福气”。   齐韶笑笑,“开文本来在云县苦读,去年已经中了秀才,我想着八月就秋闱了,便让他住进后面的偏院,也好安心备考”。   “这点小事你决定便好了,不必特地同我说一声”,老太太神色平淡,朝紫澜招了招手,赏了一套文房四宝,便让齐开文退下了。   齐韶给老太太倒了杯茶,“慕儿倒是常往这来,说起来,我这做媳妇的远不如慕儿有孝心”。   提到苏慕叶,老太太有了精神,“老大家的,你常去各府参加女眷的聚会,有空替慕儿留心下有没有相配的人”。   齐韶眼珠转了转,识趣地没提叶修逸,道,“老太太放心,慕儿是我侄女,这事我一定留心”。   齐韶看了看齐开文出去的背影,嘴角弯了弯,“说起来,我手边倒有一个现成人选”。   苏慕叶手握着温热的茶杯,心底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我这娘家侄子可算是不错,在云县的书院回回都拿头名,这次秋闱名次肯定也不会差”,齐韶夸起齐开文来滔滔不绝,“家里人都说他脑袋灵活,又肯吃苦,是难得一遇的良才”。   老太太听了这话,思索了一番,“若是他能高中,再领他来见见我”。   齐韶喜笑颜开,“老太太放心,开文读书再用功不过了,秋闱必能拿个好名次”。   苏慕叶一回点水院,立刻派人去查了齐韶和她那娘家侄子。   原来齐韶本是四品官之女,在家世上同叶秦也算得上相配,但五年前齐韶父亲因言获罪,流放漠北,途中因病去世了。   自此齐家便衰落了,齐韶是出嫁女,按理齐家出事也牵连不到她。但京城里不少官宦人家,若女方家势落,即便成亲十几年,也有休妻再娶之事。   齐韶便有些战战兢兢,平日里费心费力操持侯府中馈,一得空了便往老太太那儿跑,亲自伺候老太太。   舒玉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大夫人让齐开文住进侯府安心备考,为的就是齐家能再出个人才,她在侯府腰杆也能硬些”。   苏慕叶听罢,对齐韶没了之前的恶感,但她在寻到哥哥前并不打算考虑婚事,故还是说,“让院里的人把嘴闭紧了,若有旁人来打听,一个字也莫往外说”。   舒玉疑惑,“姑娘,这是防着大夫人吗?我看齐开文似也不错,姑娘为何……”   苏慕叶打趣舒玉,“你是不是看人长得俊,就觉得都是好人了”。   “姑娘,你胡说,我才没觉得齐开文长得好,只是听大夫人夸他,觉得他为人不错”,舒玉掰了掰指头,“若说长得好的,宋公子算一个”。   “不过若说俊雅出尘的,还得是叶将军”,舒玉认真说道。   “叶将军?”苏慕叶笑出了声,“原来舒玉喜欢这等威猛的武将啊”。   舒玉红了脸,“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叶将军武功盖世,足智多谋,敬仰他罢了”。   苏慕叶拿扇子挑起舒玉的下巴,笑着道,“行,赶明就把你送去鸿羽院,伺候你心中的大英雄”。   “姑娘,你……”舒玉一跺脚,气呼呼地出了屋子。   素云正巧挑了帘子进来,抱着好几幅画卷,“姑娘,你又逗舒玉了?看她脸红的”。   苏慕叶笑笑,从素云手中抽出一幅画,展开一看,正是之前宋兴怀下作赌注的《西山仙居图》。   “这是宋公子送来的,其余这几幅是鸿羽院那边拿来的”。   叶景然送的?   苏慕叶展开另外几幅画,眼里难掩惊艳之色,这几幅都是前朝上好的佳作,其中一幅《烟寒秋夜图》最为名贵,笔墨横姿,潇洒自如,真可谓是“润含春雨,干裂秋风”。   相比之下,原本也算上乘之作的《西山仙居图》便落了下风,少了几分意境。   苏慕叶凝眉看着手里的画,宋兴怀送《西山仙居图》给她是因为输了赌局,合情合理。   叶景然一股脑送那么多画给她是为了什么? 第39章   “姑娘, 这几幅画挂在哪?还是收起来”,素云问道。   苏慕叶看了看手里的《西山仙居图》,递给素云, “这幅挂墙上,其余的先收起来”。   苏慕叶左思右想,在晚膳前终于想明白了。叶景然见宋兴怀送她画, 便以为她喜欢画。   她又知道他那么多秘密,还要和他一起查陈云露的事,叶景然送画是为了笼络她, 这些画自然就是“封口费”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 苏慕叶让素云把画又拿了出来,把喜欢的几幅都挂了起来。   “姑娘, 墙上挂不下了”, 素云手里拿着叶景然送来的最后一幅画。   苏慕叶看了看素云手里的画,又看了看墙上的画, 指着《西山仙居图》道,“把这幅换下来”, 心道, 叶景然真是富贵, 出手如此阔绰,随便一幅画都比寻常的名画更精妙。   翌日,苏慕叶坐上了去城西的马车, 自上回将沈弘之事告知蒋飞烟之后,二人便常有来往。   这日, 蒋飞烟便是约苏慕叶去戏园子看戏,“苏姐姐”,蒋飞烟带着丫鬟已经等在了戏园子门口。   待苏慕叶下了马车, 蒋飞烟却将她拉进了隔壁的茶楼,苏慕叶莫名进了二楼的包间,四处看了看,“我们不是去看戏吗?”   蒋飞烟推开二楼的窗户,“戏班子成天就那几出戏,每到办宴会家里人就请来唱,我早听腻了”。   “苏姐姐,你看,这不更有意思”。   苏慕叶到窗边往外一看,吃了一惊,这茶楼外表看着普通,内里却大有乾坤。   从这二楼包间向外看去,茶楼中间的空地是练武场,四周全是准备下场比拼的武将。   “苏姐姐,你看我们这位置是不是极好”,蒋飞烟还想继续夸耀,就见门开了,蒋飞烟眼睛一亮,道,“哥哥,你不是要下场比试,怎么来这儿了?”   蒋云亭一身武装,身姿挺拔,分外英武,看了看二人,最后朝蒋飞烟道,“你自己胡闹就罢了,怎么还强把别人拉来了”。   “苏姐姐又不是别人”,蒋飞烟摇了摇蒋云亭的手,“哥哥,你明明答应我了,让我来看的”。   苏慕叶见状道,“不是蒋姑娘强拉我来的,是我想来开开眼界”。   蒋云亭面带歉意,朝苏慕叶道,“不用替她说话,我知道她什么德行”。   接着蒋云亭大步走到窗前,关起窗户,只留了一条小缝,叮嘱蒋飞烟,“千万不可被别人看去了,不然到时候准传我们蒋家的姑娘不知礼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下去比试了”,蒋飞烟敷衍地点头。   看着蒋家兄妹相处的情景,苏慕叶不禁想起了苏越泽,心情低落了起来,好在楼下的比试很快开始了,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此时在比武台上过招的是两个魁梧的壮汉,一人手拿青龙大刀,攻势凶猛,另一人举着红缨□□,连连后退,兵器相接发出清脆的声音,二人实力悬殊,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蒋飞烟一拍栏杆,“这可太没劲了,才一炷香时间就分了胜负”,好在很快到了蒋云亭上场。   蒋云亭一身短装,手拿长剑,颇有剑客的潇洒之姿。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则威猛多了,虽不及他高大,但胜在身材壮实,双手各拿一把短刃,大吼一声,朝蒋云亭冲去。   蒋云亭灵活闪开,挥剑一刺,被青衣男手里的短刀挡了回来。二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蒋飞烟紧张极了,两手握成拳,紧紧盯着比武场上的蒋云亭。   青衣男子使了一记连坏刀法,终于占了上风,将蒋云亭压制在刀下,在全场都以为蒋云亭必输无疑时,蒋云亭一甩剑,只见那剑若游龙般直击青衣男子心口,凌厉至极。   “好剑法”,蒋飞烟激动地喊了出来,“哥哥赢了!”   楼下有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过来,苏慕叶忙关上窗户。   “我就说,哥哥肯定会赢的”,蒋飞烟自豪极了。   苏慕叶笑笑,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比武,不得不说,蒋云亭那场是最精彩的,二人的武功各有千秋,故难分胜负,让人移不开视线。   蒋飞烟得意道,“霍为那家伙又没打赢我哥哥,就别想着被提拔了”,   “被提拔?”苏慕叶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比试,没想到另有目的。   “这次比武,叶四爷会来看,若被他看中了,就能在军中青云直上了”,蒋飞烟把窗打开一条缝,“喏,他就在对面”。   苏慕叶顺着蒋飞烟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叶景然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观赏楼下的比赛。这时似察觉了苏慕叶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嘭”,苏慕叶飞快地关上窗户,心中余惊未定。   “苏姐姐,你怎么了?”蒋飞烟不明所以。   苏慕叶扯出一个笑容,为什么她每次见到叶景然,都像是逃学的书生撞见了夫子。   蒋飞烟忽然明白了过来,“叶,叶四爷是你舅舅,被他看到你私自来看比武,准不好交代”。   苏慕叶心情还未平静下来,就被蒋飞烟那句舅舅震了一下,默默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蒋飞烟坐到苏慕叶对面,“听我哥哥说,叶四爷可厉害了,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滴水不漏,在战场上更是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哪看得出是刚弱冠的人呐”,话语间满是钦佩。   苏慕叶无语凝噎,叶景然那张俊美的脸可骗了不少小姑娘,先是舒玉,再是蒋飞烟。军营中善用兵的可不止叶景然,只不过那些个将军个个五大三粗,面黑如铁,才让叶景然拔得了头筹。   蒋飞烟的眼睛动了动,“上回,我偷偷跟着哥哥去军营,看到叶四爷在营中练剑,御剑如虹,剑气纵横,比我哥哥厉害多了”。   苏慕叶替蒋云亭扼腕,蒋飞烟一提到叶景然,连自家哥哥都敢贬损了。   蒋飞烟慢慢靠近苏慕叶,低声道,“苏姐姐,你可知你舅舅为何一直不娶妻,可是已有了意中人”。   苏慕叶赶忙把白瓷茶杯放下,满脸不可思议,“你是想……可他是长辈啊”。   蒋飞烟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什么长辈啊,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苏慕叶一天被蒋飞烟震惊了好几次,这会儿握着茶杯不知说什么。   “苏姐姐,姐姐”,蒋飞烟拉了拉苏慕叶的衣袖,“叶四爷到底有没有意中人啊”。   苏慕叶眼前浮现叶景然那张清冷俊美的脸,摇了摇头,“看着不像有”。   “真的”,蒋飞烟脸上顿时写满了雀跃。   苏慕叶看着蒋飞烟有些犹豫,她同蒋飞烟也算好友了,上回云水坊被一伙地痞勒索,还是蒋飞烟让他哥哥帮忙赶走了地痞,她怎么忍心看着蒋飞烟刚同沈弘解除婚约,就陷入另一个泥潭。   “叶景然……他可能不太适合你”,苏慕叶艰难地开口。   “你不是说他没意中人吗,既然如此,有什么不可能的”,蒋飞烟现在眼里都是情意,压根听不进去苏慕叶的劝。   苏慕叶咬咬牙,“我告诉你,你莫说出去”。   “什么事?”蒋飞烟举起右手,“我保证不说出去,苏姐姐,你快告诉我”。   苏慕叶压低声音,“他好像……不举”。   “什么”,蒋飞烟直接失手打翻了茶杯,碎瓷片在地上当当作响。   “你小声点”,苏慕叶按下蒋飞烟,“叶景然好脸面,你可不许往外说”。   “这怎么可能,他看着那么……那么威猛”,蒋飞烟满脸失落,心中的英雄一下倒塌了。   苏慕叶小声道,“一开始我也只是怀疑,后面听叶府的下人也这么传,还有说得更过分的呢”。   蒋飞烟满脸痛心疾首,“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更过分的”。   “说他好男风,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所以才不敢住侯府,怕被人发现了”,苏慕叶努力回忆点水院里几个小丫鬟传的八卦,“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许大多是捕风捉影。但有一点,我看大概是真的”。   “那就是叶景然他准不喜欢女子”,想起那日山谷里叶景然的奇怪行为,苏慕叶斩钉截铁道。   “欸……”蒋飞烟再说不出一句话,失落地起身打算回府。   苏慕叶又叮嘱了一遍,“我不想你错付真情才说出来的,你可千万不能外传,叶景然好面子,要是发现我们知道了,指不定把我们如何了”。   蒋飞烟点点头,“苏姐姐放心,最近我都没心情出门了,也没处说去”。   接下来几日,苏慕叶如往常般去留雨居看了看,这日冯风恰好也在,对着苏慕叶千恩万谢,“苏姑娘,若你不收我的书,我家现在都还揭不开锅,我……我真是不知说什么”。   苏慕叶摆摆手,“是你的话本写得好,我不过是卖书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冯风满脸诚挚,“那些个掌柜的都说我的书准不行,还是苏姑娘你厉害,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留雨居的张掌柜这时走了过来,“苏姑娘,冯风他想提前支取十两银子”。   冯风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苏姑娘,我知这不合规矩,但我小闺女得了风寒,久不见好,现在还在茅草屋里躺着,这医馆里的药实在贵啊,以前我没能力就罢了,现在……”   “拿二十两过来”,苏慕叶把银子直接给了冯风,“看病要紧,抓最好的药,不够再来找张掌柜支”。   冯风拿着银子,不知所措,浑浊的眼里似含了泪,“苏姑娘,你,你这让我……”   苏慕叶又让张掌柜的拿出契书,“上次的分成定的太低了,你的书现在整个京城都抢着看,可不是当初的价了。契书我们重新拟过,五五分成”。   冯风仿佛被金元宝砸中,整个人晕乎乎的,五五分成那得是多少钱,最后冷静下来道,“这可使不得,苏姑娘你印书的成本可不低,我哪有脸要五成啊”。   苏慕叶觉得冯风意外地朴实,印书的成本确实不低,“那便四六分吧”。   冯风还是觉得不合适,最后二人按着三七分成重新拟了契书。   从留雨居出来后,苏慕叶和往常一样去了采灵坊,上回如衣设计的衣裙果然卖得不错,采灵坊的收入翻了一番。   苏慕叶对如衣满是赞叹,不仅给她涨了月钱,还让她管采灵坊的众绣娘。   如衣红着脸摆手,“姑娘,我不行的。我最多画画衣裙,管人我完全不在行”。   “不过,我有一朋友想见姑娘一面,现在正在外面看衣裙,不知姑娘可愿见她一面”。   苏慕叶好奇地抬头,如衣便去外面将人引了进来。   只见一女子身着流彩穿花云缎长裙,头戴碧玉棱花长簪,身姿婀娜,妩媚动人,正袅袅走来。 第40章   如衣介绍道, “这是我之前在万红院认识的清鹂姑娘,现在赎身出来了”。   苏慕叶见到清鹂那一刻,因她的气质便已经猜出了她的来历, 故这会儿并不惊讶,微笑着叫人给清鹂看茶。   清鹂大方落座,“苏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寻常姑娘一知道我的身份,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苏慕叶笑笑,大多女子入青楼都是被迫, 既是可怜人, 又有何错,“清鹂姑娘寻我是为何事?”   清鹂放下茶杯道, “我既然赎身出来了, 便要为今后的生机打算,不能坐吃山空, 便想开间香粉铺子”。   清鹂递给苏慕叶一个精致的小圆盘,上面刻有漂亮的花纹, “我在万红院这些年, 日日都要装扮自己, 倒琢磨出了个不错的香粉方子,用在脸上,气色能好上三分”。   苏慕叶打开盖子, 把香粉用在手上试了试,“这香粉确实不同于普通水粉铺子里的, 细腻柔白,质地上佳”。   清鹂展颜一笑,“既然如此, 苏姑娘可有意与我一同开这香粉铺子?”   “清鹂姑娘有香粉的秘方,只需开业便能挣钱,何必要与我合伙”。   清鹂的脸色黯了黯,“世人大都瞧不起卖笑的女子,即便我赎身出来了,那些个官家小姐若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绝不会踏足铺子一步的”。   苏慕叶想了想,并未立刻答复清鹂。回去后则派人去查了查她的来历。   “清鹂姑娘本是万红院最红的几个姑娘之一,前些日子一个神秘富商替她赎了身,那富商虽喜爱清鹂,但家有悍妻,便将她安置在一处宅子里,作个外室”。   听完杨槐的禀告,苏慕叶对清鹂的怀疑消散了不少,清鹂因着只是个外室,那富商不能常来,故想着开个香粉铺子,一打发时间,二也算多个进项,这么解释也合理。   苏慕叶手上有三间铺子,因着留雨居前期的生意惨淡,她才一直没开别的铺子。现在有个熟悉香粉的清鹂,她只需作个挂名东家,就能收钱,何乐而不为呢。   苏慕叶确定清鹂身份无疑后,便派人去与清鹂商定好了细节,开香粉铺子的事算是敲定了。   “榔头呢”,苏慕叶忙完铺子的事后,便想起今日还没喂榔头,苏慕叶之前没有养过兔子,这回才发现兔子意外地通人性,特别与她亲近,让她丢不开手。   舒玉答道,“九姑娘来了,正在院子里给它喂青菜呢”。   苏慕叶一出门,叶九儿就放下榔头,扑了过来,“苏姐姐,你可算谈好事情了,九儿等你好久了呢”。   苏慕叶瞧着叶九儿头上的两个圆鬓,可爱极了,“找我做什么呀?”   “我有个地方要带姐姐去”,说着叶九儿就去牵苏慕叶的手,往外走去,见舒玉跟在后面,不高兴地道,“只有我和苏姐姐去,你们不许去”。   苏慕叶觉得奇怪,“去哪儿呀?若是府外我可不去”。   “不是不是,就在花园里”,叶九儿拉着苏慕叶弯弯绕绕,穿过了好几座小桥,到了侯府花园的西北角。   此处极少人来,树木丛生,杂草都长到了半人高,颇为荒凉。   叶九儿喊道,“六哥哥,六哥哥,我把苏姐姐带来了”。   苏慕叶眉头一皱,果然见一身青衫的叶修逸从树后走了出来。   叶九儿立刻跑了过去,“我把苏姐姐带来了,我的小弓呢”。   叶九儿从叶修逸处得了一把镶有宝石,装饰精美的小弓后,立刻一溜烟跑走了。   苏慕叶见状,跟了上去,叶修逸忙追了过来,“慕儿,我有事同你说”。   苏慕叶停下脚步,冷淡地看着叶修逸。   叶修逸神情尴尬,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从石头后拿出一个笼子,里面有两只圆乎乎的兔子,虽比不上叶景然送给苏慕叶的蓝眼睛兔子稀有,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品种。   “慕儿,听下人说,你喜欢兔子,我就托人从外地买了两只来”,叶修逸看着苏慕叶的眼睛,不自然地把笼子递了过去。   苏慕叶却连手也没伸,“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   “为什么?你不喜欢兔子吗?”叶修逸面带失落。   苏慕叶不愿与叶修逸再有牵扯,便干脆地答道,“我是不喜欢你送的兔子”。   叶修逸先是一怔,接着才明白了苏慕叶的意思,神情沮丧,语带哀怨地道,“慕儿,你怎么如此心狠”。   苏慕叶觉得好笑,看着叶修逸一字一句道,“我心狠?你当着众人面,不顾我这个未婚妻在场,都要跳下去救秦雪婵,还有什么资格说我心狠”。   叶修逸张了张嘴,支吾道,“我已经清楚了秦雪婵的为人,不会再……”   苏慕叶直接打断他,“所以我就要原谅你?所以我就要毫无怨言地嫁给你?然后看着你婚后继续朝三暮四,四处留情?”   叶修逸被苏慕叶赌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你没有一点留恋吗?你小时候不是说最仰慕我吗?”   苏慕叶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会当真了吧,那都是我为了讨好老太太才装的”。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不知过了多久,苏慕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叶修逸仍立在原地,耳边回响着苏慕叶的话。   “怎么会,怎么会……”叶修逸拼命摇头,他不信,不信。   待苏慕叶回了点水院后,齐韵已经抓了叶九儿过来,一见苏慕叶便道,“慕儿,都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九儿了,她现在胆子大了,都敢诓骗人了”。   叶九儿捂着屁股,显然是刚挨了打,两眼红通通,“苏姐姐,我知错了,我不该为了把弓箭就答应六哥哥带你过去的”。   苏慕叶蹲下替叶九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没事,不哭了,记住下次不要就行了”。   齐韵见状道,“九儿也是不知道你们二人的关系,还以为是普通的表兄妹呢”。   苏慕叶装作没有听懂,没有接话茬,只让素云给齐韵上茶。   齐韵也不觉得尴尬,她既然来了,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修逸毕竟是侯府养出来的公子哥,心性难免有些浮躁,爱沾花惹草”。   “那些家境差些的就不一样了,一心想着读书高中,光耀门楣,反倒没心思去逛花楼,对妻子一心一意”。   苏慕叶无语,或许只是没银钱去逛,一朝得势了指不定如何放肆。   齐韵说了一大串,终于落到了正题上,“我家开文就不错,人品端正,读书用功,虽然门第低些,但胜在专一”。   苏慕叶笑笑,“舅母为何同我说这些,慕儿的婚事自是由老太太做主,岂有自己说了算的”。   “那你就不想着嫁个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就等着老太太的安排?”   “老太太对我甚好,看人眼光也准,慕儿还有何担忧的”。   齐韵咋舌,没想到苏慕叶如此古板,她还想着老太太那一关不好过,先来说服苏慕叶,没想到苏慕叶又把球踢回来了。   借着老太太把齐韵挡回去后,苏慕叶长舒了一口气,叶老太太自然不会不顾她的意愿,但有了老太太这块挡箭牌,齐韵总不好再来烦她了。   鸿羽院。   侍卫正在汇报叶修逸与苏慕叶见面时的谈话,当听到那句“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时,叶景然眉毛上扬,眼里有了笑意。   李禾立在一边,看着叶景然的神色,心里忍不住感叹,四爷对表姑娘的关心显然有些过了,难不成……   “李禾,备马车”。   李禾立刻想起今日叶景然与蒋云亭约好了在蒋府谈事,便吩咐下人把马车赶了出来。   到了蒋府后,叶景然大步朝蒋家的书房走去,刚走到门口,门正巧从里面开了。   蒋飞烟看到是叶景然先是一愣,接着眼里多了一丝惋惜,最后竟有些痛心疾首,快步离开了书房。   蒋云亭见到叶景然,止不住地大笑,“叶兄,你准猜不到我妹妹刚才同我说了什么”。   叶景然想起蒋飞烟刚才看他的复杂的眼神,不以为然道,“谈正事,别说些旁的”。   蒋云亭拍了拍叶景然的肩,“她,她说……”蒋云亭刚要说出口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蒋云亭敛了敛神色,终于说了出来,“她说叶兄你不举”,蒋云亭说得眉飞色舞,“你说她个姑娘家的,上哪儿去听这些,准是你外甥女告诉她的”。   “她们前几天才见面了,两个姑娘家私下竟议论这个”,蒋云亭仗着与叶景然关系好,一个劲地揶揄他,“叶兄,你这长辈当的可真是颜面扫地啊”   叶景然脸色变了变,因他二十还未娶妻,所以外面一直有流言蜚语传他身体不行,他一直没当回事,但没料到有一天会是苏慕叶在传。   蒋云亭笑得直不起腰,见叶景然脸色颇差,才勉强忍住了,开始谈德亲王府的事。   从蒋府出来后,叶景然便让李禾去给苏慕叶传话。李禾瞧着叶景然有一丝愠怒的脸色,心中默默替苏慕叶捏了把汗。   待到了点水院后,苏慕叶听了李禾的传话,并未意识到问题,只是喊来杨槐,命他给自己准备一套男装,神色间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李禾张了张嘴,终究是再未说什么,默默离开了点水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后天继续更。 第41章   万红院, 丝竹绕耳,莺歌燕舞。   一身月白色锦袍,头发束起, 作男子装扮的苏慕叶坐在三楼雅间,看着几个身着挑丝织锦留仙长裙的青楼女子伴着琴声翩翩起舞,羽衣蹁跹, 只觉美不胜收,大开眼界。   苏慕叶看得陶醉,坐在另一侧的叶景然面色则差多了, 一眼也没看那些个歌妓, 只默默饮酒,时不时扫苏慕叶一眼。   一曲罢, 这些女子纷纷坐到男客身旁, 一头戴桃花簪的俏丽女子名唤初柳,刚才起舞时便一直向苏慕叶眉目传情, 这会儿自然地坐到她身侧。   “公子怎么不喝酒?”初柳不仅舞姿曼妙,容貌更是艳丽, 这会儿用纤纤玉手端了一杯桃花醉到苏慕叶面前, 眉目含春地看着苏慕叶。   刚才远远看着这些女子跳舞, 苏慕叶还可以当是在家中看戏班子表演那般,纯看个热闹。   现在初柳坐到她身侧来了,还有往她身上靠的意思, 她便坐不住了,连连摆手, 压着嗓子道,“不用了,我不喝酒”。   “公子是不是瞧不起奴家呀, 到这儿来的公子哥哪个不喝酒啊”,初柳对眼前这个玉面公子显然是满意极了,这会儿含嗔带怒道,“公子若是不依奴家,今晚休想进我房里”。   苏慕叶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就后悔了。她就不该听信叶景然,说什么有陈玉露的消息,要来万红院查案,结果一来他就点歌妓跳舞,现在这初柳还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靠。   “公子……”初柳的红唇几乎都快贴到苏慕叶脸上时,叶景然终于发话了,“都退下”。   这些女子皆知叶景然的厉害,没有犹豫,瞬间如潮水般退去了。   接着万红院的老鸨引了一绿裙女子进来,“四爷,您要的人带到了”。   那绿裙女子脸上施了浓妆,仍旧掩盖不住的憔悴,知道以自己的姿色这些官爷肯定不是叫她来伺候的,慌张地跪了下来,“不知绿萝哪得罪各位官爷了,还请官爷饶过绿萝”。   李禾打开一个木匣,里面装的是杨槐从那女尸手中拿走的碧玉坠子,“这东西你可认识?”   原来这绿萝之前是德亲王府的下人,在陈玉露的院子里做过洒扫丫鬟,后来因偷拿首饰被发卖了,才沦落到了万红院。   绿萝看到玉坠后,想了好一会儿道,“这不是宁兰的宝贝坠子吗”。   宁兰正是那具女尸的名字,同绿萝一道在陈玉露院里做过丫鬟。   李禾把玉坠递过去,“你再仔细瞧瞧,这上面还有字”。   绿萝肯定道,“我就是看这个‘露’字才认出是她的坠子的,之前有一回她这坠子不见了,宁兰大晚上的不睡觉,打着灯笼在院里找”。   李禾面带怀疑,“可这上面刻着‘露’,会不会是德亲王府六姑娘陈玉露的?”   绿萝摇头,“宁兰之前叫宁露,进府后因与六姑娘撞了名才改的,她这坠子是之前家里的相好送她的,她宝贝得很,故我才印象深刻”。   李禾看向叶景然,二人皆明了过来,怪不得之前怎么按着陈玉露这条线查都查不到这坠子的来历。   李禾收起木匣,“那你可知宁兰现在身在何处?”   绿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笑着道,“六姑娘病逝后,我们这些丫鬟就被分到不同的院子去了,后来我就被卖到万红院来了,哪还知道她的去向”。   叶景然手指敲了敲桌子,“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去”,李禾拿出了绿萝的卖身契和一百两银子。   绿萝贪婪地看着那卖身契,她已经被卖进万红院四年了,受尽折辱,做梦都想赎身出去,现在机会近在眼前。   绿萝吞了吞口水,两手扯着帕子,发黄的脸上难得有了红晕,“六姑娘病逝前身子一直不错,我们都想不通她如何会得急病去了。不过现在想起来,六姑娘那阵子一直都有些异常”。   “六姑娘一直都不爱出门,那阵子却一有机会就出门,院里丫鬟私下传六姑娘是去会情郎了”。   绿萝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再后来六姑娘就得急病去了,按理宁兰应当与我一道分去夫人院里打杂,但六姑娘下葬后,我就再没见过宁兰了”。   按着绿萝的叙述,苏慕叶很容易便在脑海中猜出了一种可能,陈玉露与人私定终身,因德亲王不许嫁,便假死后与那情郎私奔。   叶景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问道,“你可知她情郎的身份”。   绿萝摇了摇头,“我只在院里洒扫,哪能知道这个,宁兰是六姑娘的贴身丫鬟,她肯定清楚”,绿萝绞劲脑汁又想了想,忽然一个画面从脑海中闪现。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我在院里扫地”,绿萝努力回忆,“六姑娘正在房里写信,写着写着不知怎么了,六姑娘就把信揉成团全扔了”。   “我展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苏郎’二字”。   苏慕叶倒茶的动作一停,苏郎?   怎么可能?苏越泽当年失踪是为了和陈玉露私奔?   绿萝把知道的全说了,迫不及待地拿着卖身契和银票出了屋子。   而苏慕叶低垂着脑袋,喃喃自语,“不可能,哥哥绝不可能因要私奔就把我丢下,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苏越泽从小便最疼她这个妹妹了,怎么舍得把她留在柳氏手下蹉跎,自己却跑了。   苏慕叶连连摇头,苏越泽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才走的。   叶景然宽慰道,“京城姓苏的男子可不少,陈玉露认识的未必是你哥哥。我会派人继续调查的”。   苏慕叶晃神间,舞妓鱼贯而入,丝竹声重新响起,仍旧一副热闹的场面。   领头的舞妓长得分外美艳,细腰不盈一握,频频含情脉脉地朝叶景然看去。   这会儿,苏慕叶已经想通了,若苏越泽真与陈玉露私奔了,为何宁兰的尸体会在苏越泽的墓中,即便要宁兰当替死鬼,也是出现在陈玉露的墓中才合理,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故苏慕叶不再纠结绿萝的话,反倒饶有兴致地去看叶景然与那舞妓。   舞妓扭动腰身,跳到叶景然的桌前,身姿灵动,眼含秋波,伴着缠绵的曲子,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叶景然沉声道,“都出去”。   李禾和一众随从立刻退去,苏慕叶推开椅子,边往外走边打量那舞妓。可惜了这花容月貌,叶景然却不懂欣赏。不过叶景然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没问题可真是煞费苦心,明明厌恶女子,却要时常来青楼。   想到一会儿叶景然与那舞妓独处的场面,苏慕叶忍不住笑了出来。肯定是叶景然端坐在一旁饮酒,那舞妓近不得他身,却要制造出二人亲热的假象,独自发出暧昧缠绵的声音。   “你不用走”,叶景然冷冷开口。   苏慕叶一愣,是在喊她?刚停下脚步,那舞妓已经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且把门带上了。   这下苏慕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叶景然要证明自己,留下她做什么。   更何况她现在一身男装,二人独处一室,若传出去,叶景然好男风的流言就彻底坐实了。   灯火下,叶景然俊美的脸庞愈发清冷,转了转手里的扳指,不经意地朝苏慕叶看去,“前几日,你去了天远戏园旁的茶楼?”   苏慕叶一歪脑袋,叶景然当时果然看见她了,自然地笑笑,“蒋姑娘约我去,我便去看个热闹”。   叶景然扬眉,“你同蒋家姑娘很熟?”   苏慕叶全然不知前方的陷阱,认真答道,“这些日子走动得多,因年纪相仿,我们自然聊得来了”。   叶景然不紧不慢道,“昨日我去了蒋府,蒋公子倒告诉了我件趣事”。   苏慕叶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蒋飞烟当时答应得信誓旦旦,应该不会吧……   叶景然起身,慢慢走到苏慕叶面前,垂眸看她,眼底隐含危险,“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苏慕叶两眼一黑,心知叶景然已经知道她私下传的话了,一咬牙道,“慕儿鲁莽失言,请四爷责罚”。   叶景然嘴角翘了起来,“你如此行事,也是我这做长辈的管教无方”。   叶景然盯着苏慕叶秋水般的眼眸,低哑道,“今日我便教教你,什么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苏慕叶摆弄玉佩的手一停,眼里满是震惊,她要怎么“眼见”?   苏慕叶眼睛不自觉朝叶景然身下看去,又似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似的,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叶景然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噙了笑,意味不明。   这时,苏慕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二人靠得太近了,叶景然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冷香笼罩着她,她一抬眼,都能看见叶景然的喉结微动。   苏慕叶的脸忽地就热了起来,手抓着身侧的玉佩,有些不知所措。   苏慕叶的不自在落在叶景然眼里则是另一番风景,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染上一丝绯红,一双美眸熠熠生辉,桃花般的唇瓣红润饱满,叶景然眸色暗了暗,慢慢俯身。 第42章   翌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落进屋子里,苏慕叶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揉了揉眼睛。   一想到昨夜万红院发生的事, 苏慕叶恨不得立刻睡回去,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昨夜苏慕叶看着叶景然慢慢靠近,心忽地跳得很快, 叶景然的眉眼深邃,眼里意外地有几分温柔。   快贴近苏慕叶鼻尖时,叶景然轻笑了一声, 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接着不疾不徐地走回茶几前,继续饮酒。   苏慕叶愤愤地捏紧拳头, 叶景然平时总一副高高在上, 不近人情的模样,怎么对上她就没一点长辈风范, 只因为她传了几句流言,就故意来戏弄她。   再说了, 他要解释流言, 同他喜欢的姑娘解释去, 同她认真什么。   想起当时的场面,苏慕叶脸又红了红,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叶景然要亲上来了。   苏慕叶瞬间从床上起身,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景然是她舅舅, 即便二人毫无血缘,辈分也不能乱了。   “姑娘,鸿羽院那边送东西来了”, 素云见苏慕叶已经坐起身,便把刚才李禾送来的书拿了进来。   “是本朝初期知名大儒董致作的《行知》,听李大人的意思,这本书是专教人谨言慎行的”。   “拿出去,我不看”,苏慕叶神情愤愤,他昨夜那般捉弄她,还教她谨言慎行?   苏慕叶用完早膳,杨槐拿着两本话本子急匆匆地进来了,“姑娘,留雨居明明只出了冯风的《金露集》和《银凤传》,现在市面上连《金露集》的续集都有了”。   苏慕叶没太在意,“是不是他人盗了冯风的名字出的?”   杨槐着急,“姑娘,这回真不一样,之前那些假冒冯风名字的作品卖不了几本,就被大家识破是伪作了。这本却已经在城西的书斋卖了上千本了”。   苏慕叶这才认真起来,接过杨槐手里的书翻看,不禁一愣,这不正是她压在手上还没出的《金露集》下部吗?人物名,情节发展都一样。   苏慕叶坐着马车去了留雨居,一下马车,便见一伙人围着张掌柜在大声嚷嚷。   张掌柜瞧见苏慕叶来了,如逢救星,赶紧跑了过来,“姑娘,冯风家的人闹着要毁约”。   苏慕叶定睛一看,冯风正佝偻着背畏畏缩缩地站在一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后,那男子身材壮实,眼里透着精明,看到苏慕叶后,把手背到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你就是这留雨居的东家?”男子斜眼瞧了瞧苏慕叶,语带不屑。   苏慕叶扫了眼他身后的一排伙计,心中有了计较,“你是?”   那男子一伸手,亮出手指上的几个扳指,上面皆镶着硕大的宝石,“我是冯风的大哥冯天,在城西开了间求达书斋,可比你这儿破书铺大多了”。   “之前我二弟不懂事,被你们糊弄签了这么个契书,今日我便来替我二弟讨回公道”。   苏慕叶了然,并不理会冯天,看向难得换了身新袍子的冯风,“冯秀才,你也觉得契书不合理?”   冯风动了动干瘪的唇,有些犹豫。他原本对苏慕叶满是感激,但几日前冯天跑来告诉他,他被苏慕叶戏耍了。   他的话本子卖的如此红火,苏慕叶却故意拖着不出后面几本,为的就是好昧下银子。   接着冯天还不顾冯风反对,拿走了冯风手里的《金露集》下册,印了几千册放到自己的求达书斋卖。   待到几天后,冯天把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到冯风家里,冯风的手都开始抖了,更别说冯家其他人了,都劝冯风把书拿到求达书斋卖。   但到了留雨居,看着苏慕叶和善的脸庞,冯风又犹豫了,低声朝冯天道,“大哥,要不算了吧,苏姑娘分给我的银子也不少了”。   冯天恨铁不成钢地冯风一眼,低声骂道,“你这没出息的,给我闭嘴”。   接着冯天喊道,“我二弟糊涂,才上了你的当,现在你要么把契书还回来,要么重新分成,一九分,我们是九”。   苏慕叶神色冷清,心知来者不善,一九分,她连印书的成本都赚不回。   一直站在苏慕叶身后的杨槐忍不住了,“冯秀才,你真是不知好歹,没我家姑娘,现在你还在外面求人呢,连碗稀粥都喝不上。现在我家姑娘把你的书卖火了,你就这般忘恩负义”。   冯天眉头一皱,骂骂咧咧,“你这是什么话,书卖得好当然是因为我二弟写得好,和谁卖有什么关系”。   苏慕叶一笑,“那你之前为何不收了冯秀才的书去卖?”   冯天一愣,被苏慕叶堵得说不出话来。之前冯风是来找过他几次,但他哪知道他的书能卖得那么好,只觉得这个一身褴褛的穷二弟晦气,便直接把人骂了出去。   冯天脸上的肉抖了抖,“你这黄毛丫头还想挑拨离间,我和我二弟是手足兄弟,难道我还会害他吗?”   冯天怒气冲冲,“快把契书拿出来,还有那余下的几册书,都是我冯家,快交出来”。   苏慕叶扫了眼冯天身后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冯风,淡淡道,“若觉得契书有问题,你们大可去衙门击鼓,让官衙来定夺谁是谁非”。   “你……”冯天原本听说苏慕叶是个爹娘皆去世的孤女,如今寄住在外祖家,以为是个软弱可欺的女子,便想着带人来吓唬她,逼她交出契书,没想到苏慕叶竟如此镇定,脸上没有半点惧色。   “你以为不给我契书,我就没法子了”,冯天气势汹汹,“书我照卖,剩下没的那几本,我叫我二弟再写一遍”。   说罢,冯天带着一群人嚣张地走了,冯风愧疚地看了苏慕叶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上了冯天。   “我呸”,杨槐骂道,“那冯风真以为他大哥是什么好东西啊,等剩余的几本书都到手了,冯天准一脚把冯风踢开,到时候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张掌柜则忧心忡忡,“姑娘,我们要不要把冯风剩下的几本书抓紧出了。若求达书斋一直出冯风的书,我们的可不就砸手上了”。   苏慕叶摆手,打算先试试冯天的深浅,“还没到那一步,张掌柜你拿着契书去报官,杨槐你去查查求达书斋”。   几日后,求达书斋的一批书被查封了,伙计慌慌张张地去找冯天,“老爷,这可怎么办,印这些书可花了不少银子,现在全被官吏收走了”。   “慌什么”,冯天骂骂咧咧,“那小丫头还来真的啊,真去报官了”。   “老爷,要不算了吧,毕竟暂这是见不得人的……”伙计还未说完,冯天就狠狠踢了他一脚。   “你这没出息的,尽长他人志气。冯风的书才卖了几天,就进账几百两,这么多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就是官吏吗?我们这就是钱没到位”,冯天一狠心,拿出了书铺里一幅上好的古画和三百两纹银,卑躬屈膝地进了带头查封他铺子的官吏家中。   果然不几日,求达书斋又开始堂而皇之地卖冯风的书,张掌柜再去报官,那官吏只不耐烦地挥挥手,“哪家书铺没碰上这点事,查我们查过了,剩下的我们也管不了了”。   苏慕叶这边得了张掌柜传来的消息,正要出门,老太太院里的两个丫鬟捧着衣裙,首饰进了点水院。   紫澜屈身行礼,“表姑娘,老太太特地吩咐下面做了两件衣裙,让姑娘到时穿着去音尘寺”。   苏慕叶这才想起来,她今日要随老太太去礼佛,便先将留雨居的事放在一边,笑着道,“还是外祖母疼我,入夏了这两套衣裙正合适呢”,说罢让素云给紫澜赏钱。   紫澜微笑,“表姑娘,老太太还吩咐我和红枝伺候你梳妆”。   苏慕叶并未在意,便让二人装扮自己,待到紫澜钗上最后一根玉簪,看着镜中人,苏慕叶忽然有些恍如隔世。   镜中人身着碧霞暗花云纹罗裙,头上戴着青翠的碧玉头面,衬得整个人娴静优雅。   这便是上一世的她最常见的打扮吧,完全是迎合长辈的喜好,稳重守礼,隐忍识大体。   重生后,苏慕叶便将那些繁琐的规矩抛之脑外,她上一世做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成了他人垫脚石。   这一世苏慕叶自己开了间衣坊,自然是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平日里尽爱穿明丽的烟罗裙,漂亮的留仙裙,故再一次换上如此沉闷的颜色,竟有些恍然。   待到了音尘寺,看到各家的夫人看她的眼神,苏慕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太太这是特特让她扮作大家闺秀的模样,来给她相看了。   苏慕叶心中叹气,但面上还是娴静知礼的模样,孝顺地给老太太端茶递水。   此时坐在叶老太太旁边的是安远侯府的宁老太太,这会儿看着苏慕叶,眼里满是喜欢,对叶老太太道,“还是你福气好,多子多福,孙女孙子齐全了,不像我家三个,全是男孩,我就盼着个知心的孙女呢”。   叶老太太笑了笑,“急什么,你比我小了七八岁,福气在后头呢”,接着拍了拍苏慕叶的手,“不过,这是我外孙女,来慕儿,见过宁老太太”。   苏慕叶按规矩行了一礼,眼神柔和,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完全按着叶老太太希望的模样来。   宁老太太显然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容儿的孩子?”细细打量了苏慕叶好一会儿,“竟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第43章   叶老太太满意地笑笑, “这孩子孝顺长辈,温柔知事,哪哪都好, 就是命苦,父母先后去了。不过打几个孩子还小,我就最疼慕儿了, 她也懂事,对我这老太太最贴心”。   这话说出来,宁老太太转了转手上的佛珠, 大家都是明白人, 叶老太太话里话外皆是把苏慕叶当亲孙女的意思。   至于叶老太太为何要说这话,自然就是要给苏慕叶相看了, 怕那些个夫人小姐因苏慕叶父母双亡便看低了她。   宁老太太瞧着苏慕叶的眉眼, 是个柔顺知事的,有些意动。   宁老太太细细想了想, 家中的小五与苏慕叶倒是年纪相仿。安远侯府和承达侯府一样,都是世袭的爵位, 但早在朝中没了实权, 子弟全是领个虚职度日, 承达侯府好歹出了个叶景然,安远侯府已经没落好几代了。   宁老太太也不是个一心攀附权贵的人,宁家家底甚厚, 宁家儿孙虽说不上多出息,但也都守礼规矩, 故宁老太太挑媳妇,不想着对方门第多高,只希望品性好, 嫁过来能安分过日子。   宁老太太盘算着回去再去打听打听苏慕叶,同叶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便先去听佛法了。   叶老太太不以为意,又与其他家的女眷聊了聊,透露出要替苏慕叶好好选个人家的意思。她这次来就是要广撒网,各家合适的男子都看看,绝不能让苏慕叶重蹈叶容的覆辙。   “叶老太太,许久不见,您老气色更好了”,宋夫人带着宋家姑娘宋雨兰走了过来。   二人寒暄了几句,叶老太太又介绍了一遍苏慕叶。   宋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慕叶,比起宁老太太,宋夫人眼神明显锐利多了,“老太太您不说,我还以为是在您身边养大的呢”。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亲孙女和外孙女就是不一样,芷儿含笑教养举止都要更得体些”。   此话一出,苏慕叶眉头皱了皱,叶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慕儿幼时就常来侯府,本就是我看着大的,你的意思倒是我教的不好了?”   宋夫人笑笑,仍在观察苏慕叶,“话可不是这么说,老太太您教得好,但到底不是侯府的人,怎么教都会差些”。   苏慕叶觉得莫名,之前各家的夫人就算对她无感,当面也是客客气气的,这宋家夫人怎么如此刻薄,上来就要讽刺她。   宋雨兰察觉了气氛的微妙,赶紧拉了拉宋夫人的衣袖,“母亲,我们先回去吧,哥哥他们还在前面等着呢”。   叶老太太合上茶杯,瞧了瞧宋雨兰,“你这姑娘倒是不错,竟比你还知事些”,说罢,带着苏慕叶也去听佛法了。   宋雨兰看着苏慕叶走远,连连扶额,宋兴怀嘱咐她,趁着这次寺庙之行打听一下苏慕叶的想法,但母亲一来便得罪了人,苏慕叶根本不会搭理她了吧。   宋夫人冷哼一声,“承达侯府多少代没出过有才干的子弟了,叶老太太还以为自家多厉害呢”。   宋雨兰问道,“叶将军不是承达侯府四爷吗?听说上月他领兵去亭县剿匪,一举灭敌,回来得了圣上不少赏赐,官职又升了一级”。   宋夫人眉毛一扬,“叶景然如今是炙手可热,颇得圣上青眼,可这和承达侯府有什么关系”。   “叶景然越出息,叶老太太越气呢。当年叶景然在书院,回回都是头名,一心走科举这条路,但叶老太太不待见这个庶子,使了些手段,硬是让叶景然退学了”。   “叶景然只能弃文从武,只身去了疆南投军,当时疆南连年都有战事,叶家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谁知他竟有这番造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宋雨兰听了满脸惊讶,“那叶景然不是恨透了叶家?”   “可不是吗?”宋夫人眼露精光,“那些个人以为娶了叶家女就能攀上叶景然呢,真是愚蠢至极”。   宋夫人想起前几日宋兴怀同她提苏慕叶便来气,她这儿子风光霁月,芝兰玉树,她早早给他相看了好几个高门贵女,他都看不上,反倒对苏慕叶这一父母双亡,给他仕途带不去一点助力的孤女有意。   宋夫人看自家儿子自然是觉得哪哪都好,便把错都归到了苏慕叶头上,定是这姑娘主动勾引了宋兴怀。   今日一见苏慕叶,宋夫人更觉得她的判断没错,苏慕叶虽打扮素雅,但容貌是掩不住的出挑,一双水眸尤为勾人,宋夫人便故意刺了她一顿,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莫再去招惹宋兴怀了。   宋雨兰道,“但我看苏姑娘是个性子顶好的,不能因为叶老太太就觉得苏姑娘有问题吧?”   宋夫人点了点宋雨兰的额头,“你这丫头就是单纯,哪个人会把坏写在脸上。苏慕叶那等看着温温和和的,心机最重了,暗地里不知怎么算计”。   另一边苏慕叶不知宋夫人的想法,从音尘寺回府后便开始忧心婚事,看叶老太太的架势,是铁了心要给她相门好亲事。   经历过上一世,苏慕叶对婚事颇不热衷,也不相信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但若一定要成亲,她也要自己亲自选。   几日后,城西求达书斋。   “老爷,大事不好了,库房着火了”,伙计慌慌张张喊道。   冯天大惊失色,一边喊伙计提水灭火,一边跑去了库房。十几个伙计提水,来来回回,过了一盏茶功夫,火才渐渐灭了。   火一灭,冯天就心急如焚地冲了进去,几十个书架交错倒在地上,上万册书付之一炬,只余满地的灰烬。   冯天蹲下捡起几本书,有几本被烧得只余书脊,还有几本只被烧毁了一半,但也卖不出去了。   求达书斋的伙计一天都在清理库房,最后战战兢兢地向冯天禀告,“老爷,只有一百多本书还算完好,没被烧到,但也被水浸湿了,晒干了价钱也不会高”。   冯天气得砸桌子,他的书库平日里最多几百本书囤着,从没出过事,故他也没太在意库房。   这次因为冯风的话本子卖得好,他为了赶在苏慕叶前面出书,就把每一本都印了一千册,没想到现在全烧没了。   伙计拿出账本,忧心忡忡,“老爷,印书的钱还欠着,月底那边就要来催债了”,他们都以为能靠这批书大赚一笔,谁能想到现在反倒欠下一大笔债了。   冯天印堂发黑,满脸怒气,“准是留雨居那边搞的鬼,他们见我们书卖得好,就用这种诡计来害人”。   “让常福去报官,就说他们蓄意纵火”。   伙计一脸为难,“可是我们卖这书本就不合规矩,上回官吏还来查封了,再者我们也没证据证明是留雨居的人干的”。   冯天眼珠转了转,“你这蠢蛋,没有证据就不能判案了?”同上次一般,准备好了银票和古画,前去拜访钱添。   “钱大人,这是书铺前几日新收的古画,意境上佳,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冯天卑躬屈膝地奉上画卷。   钱添这次看都没看冯天送来的礼,面带愠色,“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你惹给我了多大的麻烦”。   冯天额头上直冒冷汗,“钱大人,小的一直安分守己啊,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怎么会惹事。反倒是今早,小的的库房无端被人放火烧了”。   钱添冷哼一声,“烧得好,若不烧,我也要去查封了你的铺子”。   钱添一脸惊慌,“大人,上回您明明说好的了,怎么……”   “我那是不知道你惹的是谁”,钱添满脸不耐烦,“你知不知道,上午谁来问我话了”。   “叶将军的近身侍卫李禾李大人,亲自来问我这事”,钱添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我被你害的乌纱帽都差点不保了,你还有脸提上次的事”。   “识趣点的话,就回去把铺子关了,别再出现在京城了”。   冯天脸色苍白,如遭雷击,留雨居背后竟有这么尊大佛?   另一边苏慕叶在清街逛铺子,舒玉跟在后头手里提着好几袋东西,瞧见对面马车上下来的人,忙提醒到,“姑娘,好像是四爷来了”。   苏慕叶回头一看,叶景然着一身金丝银纹黑袍,丰神俊朗,正大步走来。   苏慕叶还在气他在万红院捉弄自己,一偏脑袋,连礼都没有行。   叶景然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直接切入正题,“求达书斋的事,下次不要再做了”。   苏慕叶撇撇嘴,官衙收受贿赂,包庇冯天的不法行为,她既然报官解决不了,自然就要使其他有用的法子了。   苏慕叶做好准备听叶景然的训斥,虽然她认为自己没错,不料却听到叶景然道,“下次再出这种事,直接同我说一声,我会派人去处理的”。   叶景然眼神明亮,静静看着苏慕叶,似乎要看进她心里去。   上回叶景然遇见沈弘搜她店铺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苏慕叶只当他是客套。   这一次,苏慕叶忽地就听出了叶景然的认真,眉眼弯弯朝叶景然甜甜一笑,“谢谢四爷,慕儿知道了”。   叶景然这么强大的靠山主动说要给她撑腰,苏慕叶自然不会傻到拒绝了,心中雀跃了几分。这世道可不是按规矩做生意,就能挣到钱的,背后有人了,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就不敢随意欺凌她了。   这么想想,苏慕叶连之前的气也消了不少,毕竟万红院的事是她先传叶景然的流言的。当然,叶景然身体力行地破除了流言,她也没胆子再传了。   叶景然满意地一笑,“你要回侯府吗?”   苏慕叶看了看旁边的金玉阁,“我还要去给二舅母买套首饰做生辰礼”。   叶景然点点头,随着苏慕叶一道进了金玉阁。 第44章   苏慕叶认真地看了看金玉阁里的首饰, 在红玛瑙头面和翡翠玉镯间纠结,正比较着,听到旁边一对母女的交谈。   一个十四五的姑娘, 指着一条坠子道,“娘,我喜欢这个, 等端午了可以戴着去参加聚会”。   旁边的贵妇人瞧了瞧,摇了摇头,“寻常首饰你爱买便买了, 这条坠子都能抵上好几座宅子了, 莫胡闹了”,说罢, 拉着那姑娘离去。   苏慕叶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那坠子设计精巧,中间由三颗水润的珍珠组成水滴状, 看起来光彩夺目。   掌柜的殷勤介绍,“姑娘, 这坠子的珍珠可不是普通的珍珠, 是从西域运来的灵珠, 整个京城也就我们铺子有这么好的三颗。若错过了,即便有银子再想买也难了”。   苏慕叶咋舌,听这描述这坠子合该送进宫里去, 她可买不起,转头去看别的首饰。   这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 “叶大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慕叶回头一看,只见一女子身着红衣, 英姿飒爽,眉眼高挺,正惊喜地看着叶景然。   叶景然朝她点点头,看得出二人并不陌生。   穆灵目光停留在叶景然身侧的苏慕叶身上,李禾适时地解释道,“是四爷的外甥女”。   外甥女啊,穆灵松了口气,她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素来清冷的叶景然竟然陪姑娘在金玉阁看首饰。   穆灵神色恢复正常,“叶大哥,你上月去亭县剿匪,做得太干净利落了,秦州那帮酒囊饭袋终于无话可说了”。   叶景然神色淡淡,“不过几个小贼”,转而问道,“愈之从南直隶回来,是打算和你一起去漠北?”   穆灵微微失落,她十四便随哥哥穆愈之上了战场,因穆家连出三代女将军,个个巾帼不让须眉,故家里对她悉心培养,只盼着她光宗耀祖。   她也确实有天赋,才二十就在漠北横扫千军,一举剿灭流寇,当上了总兵。   但她知道,比起一步步从士卒做起的叶景然,她差远了。她能成功,离不开穆家在朝中耕耘多年的势力。更别说,叶景然在疆南灭的是骚扰大周朝边境多年的离族,比漠北的流寇凶猛多了。   穆灵笑了起来,“叶大哥怎么每次见我,都问我哥哥,哥哥知道你这么关心他,肯定高兴极了”。   叶景然不以为意,转而与穆灵聊了聊漠北的战事。   苏慕叶最后还是选了翡翠玉镯,让掌柜的包好后,吩咐舒玉付了银子。   穆灵站在金玉阁里,看着叶景然扶着苏慕叶上了马车,甚至还细心地替她牵了牵勾到钉子的裙角。   穆灵按下心中的不安,只是外甥女,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刚才她故意与叶景然聊那么久,为的就是看看苏慕叶要买什么。   结果最后她挑了个老气的玉镯,还是自己付的银子。   但想起叶景然与她说话时,不时朝苏慕叶看去的目光,穆灵手握成拳。   她自十五岁见叶景然第一面,便对他满是倾慕,借着哥哥和叶景然是好兄弟,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可惜叶景然根本不近女色,只在聊起兵法时,对她偶有欣赏,再无别的意思了。   令穆灵宽慰的是,那些个高门贵女也入不得叶景然的眼,她是少数能与叶景然有来往的女子,故她不急,她愿意慢慢等叶景然开窍。   但今日见到苏慕叶,穆灵直觉叶景然待她不同,不免有些心慌。   马车上,苏慕叶先在心里赞叹了一番马车的豪华宽敞,接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叶景然,“不是要说案子的事吗?有什么新进展吗?”   叶景然坐在另一侧,两手交握,面容沉静,“宁兰的死因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苏慕叶满眼好奇。   “这个还没查出来”,叶景然话锋一转,“你若想知道,三日后,可以同我一起去官衙看仵作验尸”。   苏慕叶摸了摸位子上柔软的毛垫,尸检结果不是仵作验好了,直接交给叶景然吗,怎么还要亲自去。   叶景然看出苏慕叶的疑惑,“尸体放了五年了,不容易看出死因,我请了好几个有经验的仵作一起尸检。你去了也可以看看棺材里有没有苏越泽相关的物件,找找线索,毕竟宁兰是出现在他墓里的”。   苏慕叶一听,有些动摇,“我还穿上男装?这次是白天还是晚上?”   叶景然点头,“白天”。   苏慕叶把上次在万红院的不愉快经历抛之脑后,她可没再传叶景然的流言了,这回不会出问题了,便答应了下来。   平日里从清街回承达侯府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今日不知为何,马车走了许久还未到。   苏慕叶见叶景然淡然自若地品茶,便以为是自己心急才觉得久,想起刚才的红裙姑娘,问道,“刚才那个姑娘是军中将领?”   “驻扎漠北三省的将领”。   苏慕叶面露惊羡,“早听闻朝中有几个女将军,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她好厉害啊”。   叶景然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也很厉害”。   苏慕叶摇头,“寻常的姑娘家规矩多,我想出一次京城都难,穆灵却能领兵灭敌,我哪比得上啊”。   叶景然徐徐地笑了,“你是想出京城,还是想上战场?”   想到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苏慕叶自觉地收起了羡慕,转而问道,“穆姑娘喊你叶大哥?”脸上的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若在之前,苏慕叶肯定不敢开这位手握重权的四爷玩笑。但在万红院那晚之后,苏慕叶虽有些生气,但也意外地发现叶景然身上还有少年的稚气,会捉弄她。   故这会儿苏慕叶不像之前那般觉得叶景然有距离,两眼亮晶晶地等着叶景然回答。   叶景然不疾不徐地答道,“我和穆灵的兄长相熟,她是随穆愈之这么喊的。我纠正过,她执意要这么喊”。   苏慕叶心底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怎么觉得叶景然是在向她解释。   接着又听见叶景然低哑的声音,“你若喜欢,也可以这么喊”。   苏慕叶震惊地朝叶景然看去,叶景然眼神清亮,神色从容,不似在开玩笑。   苏慕叶在心中默默想了几个称呼,叶大哥,叶哥哥,然哥哥?   苏慕叶忽地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回神,她怎么就被带跑偏了。虽然她觉得叫叶景然舅舅很奇怪,但叫哥哥明显更……   苏慕叶两手交叠在一起,握着手帕,“四爷说笑呢,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敬爱的长辈”,眼神严肃,一脸认真。   听了这话,叶景然嘴角一勾,笑了起来,眼角眉梢皆带了笑意,意外地迷人。   苏慕叶不禁看呆了两秒,叶景然很少笑,即便有,也是浅浅的笑,难得像这次般那么肆意。   待回了点水院,苏慕叶脑海中还不时浮现叶景然那俊朗的面容,暗暗感慨,京城那么多贵女对叶景然倾心不是没有道理,这张脸太蛊惑人了。   傍晚,李禾把灵珠坠子送到了点水院,心中连连感叹,叶景然对苏慕叶未免也太上心了,苏慕叶只是多看了一眼,叶景然就命他送来了。   苏慕叶看着坠子,也觉得奇怪,“李大人,这坠子太贵重了”,普通的首饰也就罢了,听那掌柜的口气,这灵珠坠子可是价值不菲。   “表姑娘喊我李禾便可”,李禾善于揣摩上意,对苏慕叶向来是恭恭敬敬,这会儿自然地答道,“对四爷来说,这不算什么”。   苏慕叶明显一怔,李禾这口气也太大了吧。不过想起当初她开价一千两黄金,叶景然眼睛都没眨就直接答应了,对叶景然来说,这坠子确实算不得什么。   李禾为难地看着苏慕叶,“表姑娘若是不收,我回去不好交代”。   苏慕叶想了想,长辈送晚辈首饰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她和叶景然现在还要一起查案,更名贵的古画都收了,这算什么,便让舒玉接了过来。   “对了”,苏慕叶叫住要离去的李禾,“四爷这次为何在侯府住了那么久?”   李禾默默腹诽,叶景然为何留在侯府,其中缘故你不清楚吗?   正要答话,又听见苏慕叶问道,“是因为案子与承达侯府有关吗?”   苏慕叶期待地看着李禾,上回叶景然住在侯府,就是因为那个中了剧毒的黑衣人正是叶家二爷叶愈要捉拿的犯人,故叶景然干脆玩了一招灯下黑,叶愈翻遍了京城也没查到一点线索。   所以这次陈玉露的案子和叶家有什么联系吗?   李禾对上苏慕叶认真的眼神,心里替叶景然叹了口气,道,“案子的事,表姑娘还是直接问四爷吧”。 第45章   叶九儿一甩毛笔, 揉了揉手腕,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向苏慕叶,“苏姐姐, 我手好累了,写不了了”。   苏慕叶翻了翻叶九儿面前的宣纸,“写了三张大字就不写了?明日怎么向夫子交差”。   叶九儿性子淘气, 时不时就闯祸,齐韵为了让她定下性子,提前给叶九儿请了女夫子, 让她学书法。   叶九儿抱住苏慕叶的手臂撒娇, “反正我娘不在,苏姐姐你就帮我写一下嘛”。   苏慕叶把毛笔塞回叶九儿手中, “今日认真把字练了, 明日城外有一场蹴鞠比赛,我带你去看”。   “蹴鞠比赛?”叶九儿眼睛亮了亮, 她最喜欢蹴鞠了,可惜齐韵觉得蹴鞠有伤姑娘家的文雅, 最近不许她玩了。   “可我明早要上课, 陈夫子会来”, 叶九儿委屈巴巴地看着苏慕叶。   苏慕叶笑笑,“比赛在下午,我会去同大夫人说的”。   叶九儿一听, 喜上眉梢,立刻开始奋笔疾书, 很快就练完了二十张大字。   “苏姐姐,我字练完了”,叶九儿捧着宣纸正要去找苏慕叶, 就见一身蓝袍的齐开文走了进来。   齐开文看见在书架前看书的苏慕叶,眼睛亮了亮,“苏姑娘,我来寻本书”。   叶九儿练字的地方是叶家不常用的一间书房,放的尽是些古籍,齐开文科考用的书都在前院的书房,绝无可能找到这里来。   苏慕叶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直接拆穿齐开文,只淡淡说了句,“齐公子请便”,就走到叶九儿练字的桌前。   叶九儿压低声音道,“苏姐姐,这真不是我喊来的。上回六哥哥的事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了”。   苏慕叶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表哥只是来找本书,你瞎想什么呢?”   叶九儿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才不是呢,表哥看苏姐姐的眼神和六哥哥的一样,都是怪怪的,虽然她说不上哪里怪。   承达侯府到底昌盛过,和寻常官宦人家不一样,叶九儿作为女孩也要学古文,连问了好几处古文的意思后,终于把苏慕叶难住了。   苏慕叶盯着那几个字半响,她平日里只爱看话本子消遣,这么生僻的字还真是不会,“明日等陈夫子来了,你请教她吧”。   这时,齐开文走了过来,“九儿,哪个字不会?”接着叶九儿又问了好几处,齐开文都耐心解释,一点没觉得叶九儿问的太浅显。   苏慕叶看了眼齐开文,只见他心无旁骛,神色认真,心道,没准真是她多疑了,齐开文也许就是来找本古籍的。   “我写完了”,叶九儿把功课都拿在手里,“苏姐姐,我先去把功课给李嬷嬷,等回来我们就能去玩了”,一溜烟出了书房。   齐开文笑笑,转而看向苏慕叶,“苏姑娘在看《茶问》?”   苏慕叶合上书册,“不过随便翻翻”。   齐开文拿起毛笔,挥洒笔墨,不一会儿宣纸上便是一首向玉的《茶论》。   让苏慕叶惊讶的不是齐开文竟知道如此冷僻的诗,而是齐开文的字,遒劲有力,潇洒天成。   苏慕叶素来喜欢书法字画,此时禁不住赞叹一句,“齐公子的字是苦练过?”   “小时候喜欢,后来长辈觉得书法无用,有时间不如多读四书五经,便没再练了”,齐开文说着把宣纸卷了起来,“苏姑娘若不嫌弃,可以拿去”。   苏慕叶看着齐开文简朴的打扮,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佩饰,便知齐家现在的处境不好,想着若直接拒绝,或许会刺痛齐开文的自尊心,以为她瞧不起他。   苏慕叶浅浅一笑,客套道,“多谢了,这么好的字我受之有愧”,说罢伸手去接,齐开文却握住宣纸不放手,看着苏慕叶漂亮的眼睛道,语带暧昧,“苏姑娘若不不好意思,可否端午时送我一个香囊作为回礼”。   苏慕叶立刻松开手,刚刚积攒的对齐开文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二人才说了几句话,齐开文就敢明目张胆地挑逗她了。   齐开文还真好意思,直接要她送香囊,真当她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呢,随便几句话,就被他迷住了。   考虑到齐开文是齐韵娘家的人,苏慕叶不想撕破脸,只冷冷地看了齐开文一眼,就往外走去。   齐开文见苏慕叶没有上钩,赶紧解释,“苏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   叶九儿正好回来了,看着齐开文不明所以,苏慕叶没再理会他,带着叶九儿直接走了。   翌日,叶九儿上完课后,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随苏慕叶一道去城外的蹴鞠场看蹴鞠。   苏慕叶一进蹴鞠场就看见了一身紫裙的蒋飞烟,旁边还跟着一个身材威猛的男子。   “三妹妹,你是来看我比赛的吗?”   蒋飞烟一皱眉头,“谁是你三妹妹,我约了人一道看比赛,你别跟着我”。   霍为一下紧张了起来,“是男子吗?三妹妹你怎么能轻信他人,随意与外男同行呢”。   蒋飞烟不耐烦地撇开眼,这时正好看见了苏慕叶,忙走了过去,“苏姐姐,你来了”。   霍为看到蒋飞烟约的是女子,终于放下心来了,“这场比赛的彩头是夜明珠,等我赢了比赛就送给你”。   蒋飞烟漫不经心,“你能不能赢还不定呢,快去比赛吧”。   霍为只当蒋飞烟是鼓励他,憨厚地点点头,高兴地回去了。   苏慕叶认出那是之前与蒋云亭比武的男子,武功不在蒋云亭之下,只是招式少了些灵活。   霍家是京城有名的习武世家,霍家子弟个个精通武术。苏慕叶故意打趣道,“三妹妹?霍哥哥?”   蒋飞烟撇撇嘴,“我才不会这么喊他呢”,接着逃避苏慕叶投来的视线,拉着叶九儿去了前面看蹴鞠。   场上分为两队,都穿着短装,只是颜色不同,蹴鞠球在两队间来回滚动,比赛异常激烈。   叶九儿看得兴奋,两脸红扑扑地冲到最前面看比赛,有嬷嬷和丫鬟跟着,苏慕叶也没太在意,同蒋飞烟一道坐在后面聊天。   蒋飞烟叹口气,“太没意思了,都是些莽夫,横冲直撞的”。   苏慕叶挑眉,“霍为还不错嘛,长得高大,往那一站,对面的人都要退几步”。   蒋飞烟摇摇头,“不过榆木脑袋,武功是不错,脑子差了些”。   蒋飞烟看着场上的人影,遗憾道,“不过这世上能文能武的男子也不多,叶景然算一个,可惜是个……”。   一提叶景然,苏慕叶就怔了怔,听到蒋飞烟后面的话,赶紧解释道,“叶景然他不是,都是流言,我瞎说的”。   蒋飞烟一脸怀疑,“可是不止你这么说,我派人去打听了,好些人都说他有问题呢”。   苏慕叶眼前一黑,这让她怎么办,若不解释清楚,让叶景然知道了,准又觉得她瞎传,斩钉截铁道,“反正他就是不是,你别信流言”。   蒋飞烟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看到你舅舅……”   苏慕叶赶紧捂住蒋飞烟的嘴巴,有些心急,“上回你是不是同你哥哥说了,他告诉叶景然了,他回来就找我算账了,反正他不是啊”。   蒋飞烟拿下苏慕叶的手,眼珠子更亮了,“他怎么同你解释的,你怎么就那么信他?”   苏慕叶猛地就想起那夜二人暧昧的距离,以及叶景然眼底的意味不明,立即摇了摇脑袋,不愿继续再想。   蒋飞烟了然地拍了拍苏慕叶的肩,“男人都好面子嘛,我懂的,你被你舅舅胁迫了吧,放心,我不会出去传的”。   苏慕叶哭笑不得,放弃了继续解释,蒋飞烟误会就误会吧,她总不能拉着蒋飞烟去“眼见”吧。   比赛结束后,霍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三妹妹,我们赢了,你要去看看夜明珠吗?”   蒋飞烟看向苏慕叶,苏慕叶察觉到霍为脸上的期盼,不愿打扰二人,“我还要看着九儿呢,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蒋飞烟点点头,“我很快回来的”,一边走一边同霍为道,“你那个夜明珠真的稀奇吗,要是不好看我可不要”。   霍为挠挠头,“说是南清国那边进贡的,我看着挺好看的”。   苏慕叶看着二人渐渐远去,蒋飞烟时不时地瞪霍为一眼,霍为好脾气地追着她喊三妹妹,苏慕叶笑了笑,二人看着还挺像一对良配的。   苏慕叶收回视线,瞧见左边有一姑娘,穿着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正朝她走来。   苏慕叶笑语盈盈,“穆姑娘,你也来看蹴鞠?”   穆灵已经看了苏慕叶好一会儿了,苏慕叶今日穿了一袭水芙色云雁细锦裙,花鬓间插着一只素雅的梅花白玉簪,肌肤胜雪,明丽动人。   穆灵手握成拳,上次见过苏慕叶后,她回去一打听就知道了苏慕叶母亲是叶老太太妹妹的女儿,苏慕叶同叶景然并无血缘关系。   二人只是名义上的舅舅和外甥女,穆灵了解叶景然,对他来说,若是他想要,这点名义上的约束根本拦不住他。   今日见了苏慕叶,穆灵更不服了,不过又是一个娇娇柔柔的闺阁女子,整日只知情情爱爱,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明明之前那些个高门贵女叶景然都没瞧上,怎么苏慕叶偏偏就入了叶景然的眼。   穆灵扫了苏慕叶一眼,眼神高傲,“我不是来看比赛的,我是下场蹴鞠”。   苏慕叶敏锐地察觉到穆灵对她的敌意,把夸赞穆灵的话咽下,淡淡一笑,立到一侧等蒋飞烟回来。 第46章   穆灵却不肯就此放过苏慕叶, “你现在借住在承达侯府?”   苏慕叶礼貌答道,“父亲意外去世后,叶老太太就让我放心住下”。   穆灵常年与将士打交道, 说话直接,“你就真住下了?你母亲只是叶家养女,你倒心安理得”。   苏慕叶眉头一皱, 这穆灵显然是来找茬的,她住在叶府,叶家人都没意见, 穆灵一个外人倒有话说。   苏慕叶知道若她不反驳, 穆灵只会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欺凌,便道, “老太太喜欢我, 各位舅舅也没意见,穆姑娘管这么宽,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姓叶呢”。   打蛇就要打七寸,苏慕叶虽不知道穆灵为何为难自己, 但那日在金玉阁, 她也看出了穆灵对叶景然有意,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往痛处戳了。   “没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倒挺牙尖嘴利的”, 穆灵听出苏慕叶的言下之意,目光闪了闪, “我认识叶大哥那么多年了,一起上过战场,感情不一般, 我能不能成叶家人还真说不准”。   穆灵不屑地看了苏慕叶一眼,“倒是你,父母双亡,一个孤女,身无长处,不如早些琢磨自己的婚事,免得成了老姑娘了还赖在侯府”。   苏慕叶被这话气得不轻,她刚到侯府时,自然有些自怜,担心他人看低自己。但日子久了,发现侯府下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几个舅舅都关照她,苏慕叶自然就不再总想着自己的身份尴尬了。   今日被穆灵这么一说,之前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苏慕叶拨弄着腰间的玉佩,这穆灵说什么与叶景然关系好,若叶景然真对她有意,关于他不举的谣言怎么会那么多。   想到这儿,苏慕叶眼睛一亮,看着穆灵道,“我四舅舅最疼我了,但他从未同我提过你,你就不要痴心妄想嫁给他了”。   苏慕叶说完,只觉快意,见穆灵看着她身后,眼里有些惊讶。苏慕叶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慢慢转身,果然见叶景然一身白袍,身材颀长,正缓缓走来。   苏慕叶只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她就随口吹个牛,怎么就被正主听见了。   穆灵一脸高兴,“叶大哥,你是来看我比赛的吗?明天还有一场”。   叶景然看都没看穆灵,只走到苏慕叶面前,垂眸看她,“慕儿”。   苏慕叶面上染了一丝绯红,不敢抬头,暗暗道,她日后必要谨言慎行。   叶景然瞧着那两个圆圆的花鬓,唇角噙笑,“看你这模样,是受委屈了?”   苏慕叶抬眼,对上叶景然眼里的温柔,心里一颤,半响才回神,“没什么,我和穆姑娘说笑呢”。   穆灵一听,长松一口气,“对,正巧遇见苏姑娘便聊了两句”。   叶景然抬眼朝穆灵看去,眼里的警告意味十足,“慕儿既住在侯府,就是我叶家人,容不得外人置喙”。   看着穆灵一下子变青的脸色,苏慕叶心中雀跃,叶景然果然护短啊,这么罩着她这个外甥女。   苏慕叶没听懂叶景然的言外之意,穆灵却是明白的,叶景然这是警告她,苏慕叶是他的人,他绝不允许别人欺凌她。   看着叶景然同苏慕叶远去的背影,穆灵眼角酸涩,心有不甘,慢慢握紧了拳头。   翌日,苏慕叶去了留雨居,正看着账本,杨槐进来禀告,“姑娘,冯风来了”。   苏慕叶抬眼一看,来的不只冯风,后面还跟着一个着破布衫的妇人,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娃,两边还跟着两个大些的男孩。   冯风看见苏慕叶,窘迫地笑笑,不安地搓了搓手,“苏姑娘,我有眼无珠,才会被我大哥诓骗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不要和我计较”。   苏慕叶看着手里的账本,没有说话。   杨槐没忘记之前冯风伙同冯天来砸铺子的场面,讽刺道,“你大哥在城西开了这么大的书铺,你何苦求到我们这儿来”。   冯风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冯天逃荒似的带着全家离开了京城,他上哪找他去,“我当他是大哥,但他却只想利用我,临走还不忘骗走之前付给我的五百两银子”。   “苏姑娘,之前是我糊涂才想着毁约,我真不是东西”,冯风拉着两个孩子,“您就算不想搭理我了,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口饭吃”。   冯风说的百般可怜,杨槐冷哼一声,“这回学聪明了,还知道用苦肉计了”。   苏慕叶终于放下账本,看了看冯风的三个孩子,小的才三四岁,趴在那妇人怀里,可怜巴巴的模样,两个大的穿着不合身的脏衣服,低着头,不敢乱看。   苏慕叶叹了口气,“若是今后再有书商找你呢?”   冯风连连摇头,“绝不会有下次了,经过这回我就明白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写话本子,绝不听信那些人的哄骗”。   冯风见苏慕叶还不说话,有些着急,“我不用那么多分成,只要两成,以后的书也只卖给留雨居”。   签订了新的契书后,冯风终于放下心来,带着妻儿离去。   杨槐不解地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帮冯风啊,之前他跟着冯天来的时候,气焰可嚣张了”。   苏慕叶收起契书,“做生意的目的是求财,冯风写的话本子能挣钱,我自然没必要和他闹翻。这次冯天的事也是个教训,今后他自然不会再折腾了”。   苏慕叶早料到了冯风的书火后,会有书商来挖角,做好了兵来将挡的准备。这次有了叶景然的帮忙,更是意外地顺利,轻轻松松地处理了这事。   从留雨居出来后,苏慕叶去了她与清鹂一道开的嫣然坊,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妇人拿着一盒水粉,气势汹汹地喊来伙计,“你们这水粉搽脸上和鬼似的,我要退货”。   清鹂听到响声,袅袅走了出来,吩咐伙计拿来另外两盒香粉,温声细语同那妇人道,“夫人您天生丽质,不施粉黛都面色红润,我瞧着您也就二十岁,确实用不上这水粉”。   那妇人面色明显缓和下来,“我都三十余岁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该用的香粉还是得用”。   清鹂笑笑,“我看这盒珍珠粉最适合夫人,这珍珠粉产自西域,乃是养颜圣品,平日里卖三两银子一盒。既然夫人要退这香粉了,我就折价三两两盒卖给夫人”。   那妇人试了试珍珠粉,在清鹂一番夸赞下,满心欢喜地付了银子,拿着两盒珍珠粉走了。   这时苏慕叶才走进嫣然坊,“清鹂姑娘冰雪聪明,做生意比我强多了,轻轻松松就劝走了那难缠的客人”。   清鹂喊人给苏慕叶倒茶,“之前在万红院,日日要察言观色,曲意逢迎,没想到现在出来了,这些招数还可以派上用场”。   嫣然坊这几日刚开张,忙不过来,苏慕叶便从采灵坊叫了几个丫鬟来帮忙,这会儿正是如衣沏了一壶茉莉花茶过来。   听到二人的谈话,如衣接道,“之前清鹂在万红院就最聪明,总有办法对付那些个难缠的客人,有时候想不接客就不接,韩妈妈都拿她没办法”。   如衣说者无意,清鹂听了却是眼皮一跳,见对面的苏慕叶并未在意,只默默喝茶,才放下心来。   出了嫣然坊后,杨槐禀告道,“姑娘,问清楚了,那清鹂果然向底下的丫鬟,伙计打听您了,只是问得巧妙,他们都没设防,才告诉她了”。   苏慕叶回想刚才清鹂在嫣然坊的待人接物,对铺子的安排,都不像一个刚从青楼出来的女子,她之前一定接触过这些,只是对苏慕叶隐瞒了。   “她问了些什么?”   杨槐挠挠头,“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尽是姑娘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还有就是与何人来往”。   苏慕叶一时也摸不清楚清鹂要做什么,担心误会了她,便吩咐杨槐再去好好查查。   翌日,便到了与叶景然约好去查案的日子,苏慕叶先从侯府出来,接着去采灵坊换了套男装,扮作叶景然的随从进了官衙。   叶景然这回请了各地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说是验尸,但其实不抱太大希望。   尸体已经在地下埋了五年了,皮肉已经腐烂,白骨森森,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苏慕叶只呆了一会儿,便有些坐立难安。她不懂衙门里验尸的流程,也听不懂仵作说的术语,只觉得屋子里的气味实在熏人。   叶景然本在听仵作说话,余光瞧见苏慕叶的神色,便吩咐随从把她带去隔壁看棺材里的陪葬品。   进了隔壁屋子,苏慕叶不禁感叹,这陪葬品也太繁多了。叶景然已经吩咐人把陪葬品清洗整理了一番,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   苏慕叶细细看过去,有好几套的镶满宝石的头面,几柄玉如意,还有许多金器玉器。   “把那个玉佩拿下来”。   小厮立刻取了玉佩拿给苏慕叶,苏慕叶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远看有些像苏越泽的那块贴身玉佩,拿近看了才觉得色泽不一样。   把屋子里的陪葬品大致看了一遍后,苏慕叶已经确定,这里面并无苏越泽的东西,那些首饰大约都是德亲王府给陈玉露的陪葬,阴差阳错到了苏越泽的墓里。   苏慕叶放回玉佩后,想着玉佩毕竟在棺材里埋了五年,即便擦拭过也不干净,便让那小厮带她去净手。   屋子不远处就有一口井,不巧的是没有水桶,小厮便匆匆忙忙去取水桶了。   苏慕叶等在一侧,这时一个华服公子走了过来,盯着一身男装的苏慕叶看了好一会儿,“你是随哪家的官爷来的?”   苏慕叶见那公子油头粉面,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 第47章   那公子不以为意, “你想净手?”一招手,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拿着木桶给苏慕叶打了一桶水上来。   苏慕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准是这人瞧见她过来了, 便把木桶拿走,好将与她同行的小厮引开。   苏慕叶抬脚往回走去,那公子伸手拦下, “一直不吭声,怎么,是个小哑巴?”   原来这油里油气的公子哥正是知府的小儿子佟少元, 这佟少元不学无术, 游手好闲,还行事张扬, 京城人皆知他好男风, 平日里看到唇红齿白的小厮总要调戏一把。   这不今日看到一身男装的苏慕叶就拔不动腿了,恨不得立刻向他主子讨要, 反正只是个下人,看在他爹面子上, 大部分人也就给了。   苏慕叶看着佟少元挡在自己面前, 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不禁心生厌恶,“让开”。   佟少元脸色一变,他胡作非为惯了, 没想到一个下人竟敢喝斥他,手一伸捏住苏慕叶的下巴, “这京城里能让爷让开的可没几个,今个儿就让你知道知道爷的厉害”,说着还想去抓苏慕叶的手。   “啪”, 苏慕叶直接一巴掌扇到佟少元脸上,“你算哪门子爷,一个牲口罢了”,说罢用力地擦了擦佟少元摸过的地方。   佟少元身后的小厮提着一桶水,满脸震惊,看苏慕叶装扮只是一个下人,竟敢甩知府公子一巴掌。   佟少元看着苏慕叶走远,气急败坏,拿过那桶水,用力一泼,苏慕叶的后背直接湿了一大半。   佟少元满脸得意的笑容,“走什么走,等会儿爷就找你主子要了你,今晚你就好好……”话说到一半,佟少元脸色骤变。   叶景然大步走了过来,脱下外衫披在苏慕叶身上,还拿出方巾替苏慕叶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   佟少元一脸震惊,难道外面传的叶景然好男风是真的?他惹到叶景然宠爱的小倌了?   “四爷,这小郎君要洗手,我想给他水,一不小心就……”佟少元心惊胆战地解释。   叶景然面色冷厉,黑眸如墨,“刚才你哪只手碰她的?”   佟少元面如死灰,“扑通”跪了下来,“四爷,小的知错了,我,我还要科考呢,手不能废”,说着往苏慕叶的方向爬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您磕头,饶过我吧”。   佟少元的手还未碰到苏慕叶的衣角,就被叶景然一脚踹开,整个人连连退后,撞在石头上才停下,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既然你不说,那就两只手一起吧”,叶景然的神态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李禾听后立刻上前让两个侍卫压住佟少元,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一阵风吹过,苏慕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之前佟少元发疯泼她一身水,她还只是气愤,现在看到叶景然的凌厉手段,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   “受凉了?”叶景然垂眸看向苏慕叶,见她胸前衣襟也沾了水,姣好的身形显现,官衙里来来往往的男子不时地朝她看去,叶景然眸色一冷,直接横抱起苏慕叶朝外走去。   这一下让苏慕叶措手不及,惊慌地抓住叶景然的衣襟,仰起小脸,“四爷,你这于礼不合,先放我……”   叶景然不待她说完,就把她的小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低声道,“别露脸”。   苏慕叶一听,立刻明白过来了。之前她穿着男装跟在叶景然身后,只是个小随从,没人会注意她。现在佟少元闹出这么大的事,若有心人记住她的脸,日后再去打听可就麻烦了。   苏慕叶便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待在叶景然怀里,叶景然身上有着好闻的气味,冷冽清新。坚毅的胸膛传来温热,二人第一次靠这么近,苏慕叶不自觉地红了脸。   叶景然在这附近有座私宅,宅子里的下人看见叶景然怀里抱着一个男子,皆是震惊,摄于叶景然平日里的威严冷厉,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乱看。   宅子里的丫鬟给苏慕叶送来一套青色的绣花襦裙,脱下湿漉漉的男装后,苏慕叶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重新梳妆后,苏慕叶进了隔壁的厅堂,叶景然正坐在上首,见她来了,吩咐下人端来刚煮好的姜汤,“喝些姜汤驱寒,莫染了风寒”。   苏慕叶端起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叶景然见她面色红润,看着无恙,才放下心来,“佟少元的两只手都已经废了,你若觉得不够,就把他丢牢里……”   “不用了”,苏慕叶虽厌恶佟少元,觉得叶景然废了他的双手是为民除害,但佟少元毕竟是知府的儿子,苏慕叶不愿叶景然再把事情闹大。   苏慕叶回想起刚才叶景然抱她的场景,期期艾艾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你这么抱我出来,流言只会更甚了”,那些个官吏指不定回去会如何添油加醋,大传叶景然好男风。   叶景然看着苏慕叶的一双水眸,嘴角微翘,“这点流言算什么,清者自清”。   苏慕叶心中狐疑,上回叶景然知道她传流言时,可不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抬眼看去,正好撞上叶景然眼里浓郁的温柔。   苏慕叶一怔,差点打翻手里的白瓷碗,手忙脚乱地把碗放回桌子上。   叶景然眼带笑意,伸手擦了擦苏慕叶唇边的药汁,语带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温热的指腹从唇边划过,苏慕叶的心脏忽地就漏跳了一拍,暗道这也太亲密了,慌张地垂下脑袋,一丝绯红染上了莹白的耳垂。   苏慕叶心里不住打鼓,叶景然是何意?刚才他看她的眼神,绝非长辈对晚辈的关照那么简单。   叶景然瞧见她这娇态,心里动了动,唇角噙笑,悠悠道,“我那么疼你了,你紧张什么?”   苏慕叶脸一热,叶景然当时果然听见了,手抓着衣摆,更不敢去看叶景然,只能提起上午的验尸,“宁兰的死因查明了吗?”   叶景然收回目光,眼里恢复清明,喝了口清茶道,“仵作发现宁兰的右腿曾中一箭,还在里面发现了余毒”。   “这毒比上次的琴花毒更稀有,请了几个名医都没查出这毒的来由,只知里面有一味只有南清国才有的抱珠草”。   又是南清国。   苏慕叶想起之前城里就在传南清国派了死士来行刺圣上,不过被叶景然抓到了,想到叶景然一直追查陈玉露的案子,苏慕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南清国的人能在京城如此猖獗,若说没人给他们撑腰,三岁小儿都不信”。   叶景然捏着青瓷茶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慕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喊她名字时,语气格外的温柔缱绻。   苏慕叶看着衣裙上的花纹,努力不去想叶景然对她的态度,“是德亲王吗?”   叶景然点点头,“现在已经有眉目了,迟早揪出他来,你别担心”。   苏慕叶两手交握,她担心什么?叶景然乃当朝权臣,权势滔天,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回了点水院后,苏慕叶没再去想案子的事,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青翠欲滴,交错掩映的树木,脑海里反复想起叶景然今日的态度。   抱着她往外走时,叶景然一手托着她的腿,一手揽着她的肩,即便隔着衣物,苏慕叶依旧可以感受到叶景然的手臂强健有力,抱着她格外紧,从他怀里抬眼看去,依稀可以看见叶景然的喉结微动,眼里有隐隐的克制。   素云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姑娘,四爷派人送了些人参血燕来,说是给姑娘压压惊”。   平日里,叶景然总会给她送些玩意来,有时是奇澜阁新出的首饰,有时是名贵华丽的布匹,苏慕叶总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还有就是她知道叶景然不少秘密,所以叶景然送礼来笼络她。   如今看来,叶景然的心思可没那么简单。   看着送来的人参血燕,苏慕叶不禁想起了叶景然漂亮狭长的眼睛,看着她时格外地深情迷人。   “姑娘,这血燕可是好东西,听说是专门进贡给宫里头的,今晚便让厨房做一碗”,素云早习惯了叶景然给自家姑娘送东西,这会儿正高高兴兴地盘算着。   苏慕叶摆摆手,“不了,先收起来”,素云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便退下了。   清风拂柳,蝉声阵阵,窗边的苏慕叶满脸惆怅,心如乱麻,最后把脸埋进抱枕里,久久不动。   接下来几日,叶景然派李禾来传过几次话,让苏慕叶一道去看看案子进展。苏慕叶心知叶景然手下能人众多,根本不需要她去,之前叶景然让她一起查案不过是借口罢了,便都拒了,闷在屋子里。   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叶府的众人都会去游船上看赛龙舟,故苏慕叶早早起来了,素云选了一袭藕荷色撒花软烟罗裙给苏慕叶换上,接着拿了一支珍珠玲珑簪来配灵珠坠子。   “你怎么给我拿这个?”苏慕叶不虞地摘下灵珠坠子。   素云咋舌,在打扮上面,姑娘向来最好说话了,怎么今日偏就不戴那灵珠坠子。   素云便又挑了一个素馨玉坠子,给苏慕叶戴上。   用完早膳后,苏慕叶如往常般拿了小白菜去喂榔头,却发现院子里的笼子里空无一物。   几个丫鬟分头在院子找都没找到,舒玉道,“榔头常常乱跑,不过再怎么跑也出不了府的,等它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苏慕叶不放心,见点水院后头有条偏僻的小径,上面似有兔子的脚印,便寻了去,果在小径的尽头看见了闷头吃青菜叶子的榔头。   苏慕叶抱起榔头,“院子里有叶子你不吃,跑这儿来做什么”,正奇怪这么偏僻的路上怎么会有人放青菜叶子,就见假山后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第48章   齐开文一身竹青色长袍, 长发用玉簪束起,整个人显得清爽干净,看到苏慕叶后, 眼里皆是意外,“苏姑娘,这是你的兔子?”   “我每日在这儿晨读, 这兔子都会跑来,所以我就给它拿了些青菜叶子”,齐开文目光诚挚, 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苏慕叶不太相信, 侯府众人皆知她养了只兔子,见到榔头乱跑, 都会送回点水院。   齐开文倒好, 不但不送还兔子,还每日都拿青菜叶子来喂榔头, 没准就是为了引她来。   苏慕叶抱着榔头起身,客气地谢了齐开文一句, 就沿着小径往回走去。   齐开文没料到苏慕叶反应如此冷淡, 匆匆跟了上去, “苏姑娘请留步,我有些话对你说”。   齐开文看着苏慕叶,脸红了红, 不敢多看她一眼就低下头,“那日在老太太院子里, 第一次见你,我就忘不了你的一颦一笑”。   “上次在书房,你一笑, 窗外的杏花都失色了,我情难自禁才会逾越的,不是故意唐突姑娘”。   苏慕叶嘴角弯了弯,情难自禁?这个说辞真是不错。   齐开文见苏慕叶面色柔和,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心中定了定,继续道,“那日回去后,我辗转反侧,几夜都睡不好,害怕你误会我是那些个多情的浪子”。   齐开文两手紧张地握成拳,神色不自然,“苏姑娘,我是真心的,我心里只有你”。   苏慕叶轻笑了一声,淡淡瞧了齐开文一眼,仿佛只是在看园子里的一棵树,接着就抱着榔头继续往回走去。   “苏姑娘,我是认真的”,齐开文拦在苏慕叶面前,“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一定一心一意对你,哪怕今后高中了,也绝不纳妾”。   这下苏慕叶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还带着一丝戏谑,若是上一世的她,没准真会被齐开文这青葱少年的模样糊弄过去了。   可她好歹多活了一世,齐开文这种家境贫寒,想找个好岳家的穷书生,她见得太多了。   嘴上口口声声说一见钟情,深陷情潭,实际还不是看上了她的陪嫁和叶老太太对她的重视。   齐开文见苏慕叶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心里有些慌,他原本是计划借着二人都住在侯府来制造偶遇,好日久生情,谁知道一连十几天,苏慕叶都没出过院子。   今日苏慕叶倒是打算出门了,去瑞河看赛龙舟,但听齐韵说,叶老太太打算在游舫上,让苏慕叶同几个世家公子相看。   齐开文心知自己条件比不上那些贵公子,便想着先下手为强,若是苏慕叶被他一番情意打动了,她自然不会去与那些个公子哥相看了。   苏慕叶看着齐开文,平静道,“齐公子,我懂你的意思,但你找错人了,我不适合你”。   苏慕叶给齐开文留了面子,没有说破,齐开文却误以为苏慕叶是嫌他家贫才说不合适,追问道,“苏姑娘,你平日里也读书,难道你觉得那些身外之物比夫妻情意相通更重要吗,那些个贵公子是家世显赫,但夜夜流连花楼,哪比得上我对你专一”。   苏慕叶皱了皱眉,凭空就被齐开文扣上了嫌贫爱富,爱慕虚荣这么一顶大帽子,任谁也不会高兴。   苏慕叶看了一眼齐开文,“齐公子,若有人向你借一百两,承诺十年后还你一万两,你可愿意?”   齐开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要看对方是谁,还有就是立不立字据”。   苏慕叶一笑,“那便是了,你同我说你今后会如何专一,但口说无凭,谁也不知你飞黄腾达后会如何行事”。   齐开文面色涨红,“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是真心的,我今生都只爱……”   苏慕叶受不了齐开文虚伪肉麻的话,打断道,“所以呢?所以我就要先付出一百两,眼巴巴等你那一万两的承诺?若你到时变卦了,我连字据都没有,上哪说去?”   “你为什么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真心待你,你却这般践踏”,齐开文眼含委屈,仿佛苏慕叶是玩弄他感情的负心汉,“你,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苏慕叶轻轻摇了摇头,已经看出来齐开文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悠悠道,“我就是这种人,我中意的男子一定要有权有势,富贵显赫,绝不可身无长物,还爱空口许诺,哄骗无知女子”。   齐开文面色刷地通红,明白苏慕叶都看出来了,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安,手慢慢握成拳。   这时榔头在苏慕叶怀里扑腾了两下,苏慕叶赶紧抱住它,摸了摸它背上柔软的毛,最后说了一句,“不过你也莫急,等你中了状元,定有很多官老爷想把女儿嫁给你”。   “噢,我忘了,以你的才学莫说状元,进士都不一定中得了”,说罢,苏慕叶笑语盈盈地抱着榔头走了。   齐开文立在原地,面色铁青,刚刚苏慕叶那几句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若有真才实干确实不用总琢磨着高攀岳家,正是因为家世不行,才学也不行,他才总想着走捷径。   齐开文眼睛紧紧盯着苏慕叶远去的背影,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显现。   舒玉原本跟着苏慕叶过来了,见到她与齐开文在说话,便立在远处没有过去,但最后几句话还是听清楚了。   舒玉有些疑惑地问,“姑娘,你当真是一定要嫁有权有势的男子吗?”   苏慕叶敲了舒玉脑袋一下,“当然不是了,这话是故意刺齐开文的,免得他总来烦我”,其实她对家境贫寒,一心勤奋读书的男子很是欣赏,但齐开文显然不在此列。   舒玉捂住脑袋,嘿嘿一笑,“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苏慕叶停住脚步,仔细想了想,发现脑海里一片空白,摇了摇头,道,“想不出来”。   舒玉眼睛亮晶晶,“怎么会想不出来,一般女子爱慕的男子不都是高大俊朗,有权有势,温柔体贴……”   苏慕叶眼前忽然就浮现了叶景然的身影,不禁一怔,接着赶紧打断舒玉,“走快些,今天还要去瑞河看赛龙舟,莫让老太太等了”。   到了瑞河后,才觉得端午的氛围浓厚,河上有各色小船,龙舟,游舫,好不热闹。赛龙舟很快开始了,五艘龙舟如梭般离岸,鼓声阵阵,岸边的百姓个个引颈而望。   “苏姐姐”,蒋飞烟一袭青莲长裙兴冲冲地走了过来,“我哥哥也在龙舟上呢,就是黑黄相间那艘”。   苏慕叶往河中间一看,一艘黑黄色龙舟一马当先,远远甩开了其余龙舟,“你哥哥好厉害,看样子要拔得头筹了”。   “那是当然”,蒋飞烟满脸雀跃,这时一个路过的官家小姐不屑地哼了一声,“赛龙舟都是莽夫玩的,赢了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蒋飞烟欲反驳,但那姑娘带着丫鬟已经上了旁边的游舫了。   蒋飞烟一脸不高兴,“这余婉柔气性可真小,我好心指出她的珍珠色泽不对,她不谢我,反倒记恨上了”。   苏慕叶问道,“怎么了?什么珍珠?”   “刚才我同陈家的姑娘一起在亭子里看龙舟,听到余婉柔说她在青云街买了一条灵珠坠子,花了两千两银子,旁边几个官家小姐不知情,以为她那是真的灵珠,都啧啧称奇”。   “我在我家的首饰铺里见过真的灵珠,余婉柔的一看便是假货,我好心提醒她莫被铺子老板骗了,她反倒说我是嫉妒她”。   蒋飞烟神情愤愤,“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两千两的假坠子?一颗灵珠便要一万两,她那坠子上有四五颗才两千两,能是真的吗?”   苏慕叶本想宽慰蒋飞烟几句,听到一颗灵珠坠子要一万两,一下怔住了。   这时霍为来寻蒋飞烟,邀请她去自家的游舫上玩叶子牌,蒋飞烟瞬间将余婉柔的事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上了游舫。   苏慕叶也随着叶老太太上了叶家的游舫,叶老太太这次显然是花了心思,一心要给苏慕叶相看个好夫婿。   苏慕叶见了好几个世家公子,个个看起来都是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因着双方长辈都在,二人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未多说话。   苏慕叶凝眉,这能看出什么?那些个公子哥无论怎么胡来,家里总会帮忙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样看一眼,难道就能知道双方是否合适?   叶老太太见苏慕叶面上隐有不安,拍了拍她的手,“慕儿,若一个也不中意也无妨,我话上只说我要见见陈家公子,又没说给你相看,看不上也没什么的”。   苏慕叶笑笑,一副娇憨的模样,“我是怕我一直嫁不出去,外祖母到时候嫌我丢脸”。   叶老太太皱眉,“是不是哪个下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你想在侯府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巴不得你多在我身边多呆几年呢”。   “只是你娘当年所嫁非人,我不想耽误你,才有些急了”,叶老太太接过苏慕叶端来的茶,“行了,今日不见了”。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这时宁老太太走了过来,同叶老太太寒暄了几句,道“原本说好了带宁睿过来,哪知那小子一心准备八月的科考,不肯出门”。   叶老太太笑眯眯,“专心读书好啊,等科考结束了,带过来给我仔细瞧瞧”。 第49章   宁老太太见叶老太太没介意, 才放下心来。上回从音尘寺回去后,她就派人去打听了苏慕叶。   这一打听,宁老太太就对苏慕叶更喜欢了。苏慕叶现在住在叶府, 叶府的下人对苏慕叶皆是夸赞,都说表姑娘心地好,体恤下人, 有好东西时常记得他们,平日里待人也很是和气。   苏慕叶开的几间铺子也是红红火火,认真做生意, 不使那些奸诈手段, 但若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会凌厉反击, 一点也不软弱。   宁老太太看着苏慕叶贴心地侍奉叶老太太, 越看越满意,一个姑娘既貌美又孝顺, 除了娴静和气外,该强硬的时候也不软弱, 这不正是极佳的孙媳妇人选。   可惜自家孙儿不开窍, 一心只知读书, 这等美人也不知欣赏,宁老太太暗下决心,等秋闱一过, 就带着宁睿去叶府拜访。   宁老太太正同叶老太太聊得开心,宋夫人走了进来, 脸上满是笑容,也坐了过来。   宁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宋夫人踩低捧高的性格,见她来了, 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宋夫人喝了口茶,先是恭维了叶老太太好几句,接着仿佛第一次见苏慕叶般,“老太太,您这外孙女可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这模样在整个京城都是一等一的”。   苏慕叶不解,她若没记错的话,上回在音尘寺,宋夫人见了她可是好一顿讽刺,怎么这次态度变化那么大。   叶老太太合上茶杯,一点不给宋夫人留情面,“上回你不还说我外孙女教养不好吗,怎么这次就改口了?”   “我上次昏了头,胡说的,老太太您可千万别记在心上”,宋夫人讪讪一笑,当时她不知道苏慕叶叶景然走得近,才敢讽刺苏慕叶。   前几日,她听管家说,苏慕叶的铺子被一个书商设计,叶景然特地派了人去官衙敲打钱进,大有把苏慕叶当亲外甥女的意思。   宋夫人一听就后悔不迭,她是瞧不上叶家,但对叶景然是极想巴结的。   但叶景然此人素来冷傲,从不收受贿赂,也无特别亲近的人,故多少官员想送礼也寻不到门路,现在有了一个苏慕叶,宋夫人自然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宋夫人又夸了苏慕叶好几句,说得天花乱坠,最后道,“我那小儿子,今年年方十七,在翰林院供职,说起来年龄与苏姑娘倒也合适”。   叶老太太掀起眼皮看了看宋夫人,喝了口茶,淡淡道,“年龄差距太大了,慕儿才十三,给她挑的夫婿,最大也不能超过十六”。   宋夫人有些急了,若宋兴怀能娶了苏慕叶,就相当于背后有叶景然撑腰,日后必能青云直上,她岂能放弃这个机会,“十六十七有什么区别,现在哪那么多人在乎这个。陈家那长子二十了,不也娶了钱家才十四的小女儿”。   叶老太太起身,“那是钱家一心要高攀陈家,我们叶家人可做不出这等卖女求荣的事”,说罢,由苏慕叶扶着上了游舫二楼。   宋夫人留在原地,脸红一块白一块,叶老太太这是讽刺她心思不纯呢,不禁捏紧了手帕,但还没有放弃撮合苏慕叶和宋兴怀的心思,谁不知道叶老太太与叶景然不合,她的话做不得数。   叶老太太进了游舫二楼的包间,同苏慕叶叮嘱道,“那宋夫人心机颇深,下次出门做客,再遇见她多提防着点”。   苏慕叶点头称是,叶老太太又想起宋夫人刚才的话,“她还想她那十七岁的儿子娶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苏慕叶岁也不喜欢宋夫人,但不觉得十七岁的男子年纪会太大,“男子不都十六七岁娶亲吗?”   “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五岁就订亲了,哪会拖到十七岁还没个着落,指不定是她那儿子有什么问题”。   叶老太太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些个拖到二十还不娶妻的,不是身体不行,就是有什么怪癖,稍微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把娇滴滴的姑娘嫁过去”。   “不过慕儿你放心,外祖母肯定给你寻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与你年龄相衬,少年夫妻自然感情好了”,叶老太太说罢,又与苏慕叶说了些大道理,因上午见了不少人,不一会儿叶老太太便有些乏了。   “我也不拘着你,出去同各家姑娘说说话,好好玩玩”,紫澜见状上前扶了老太太进去休息。   苏慕叶便出了二楼的包间,因众人都在一楼,二楼便格外的清静,苏慕叶打算看看风景,便往船头走去,意外遇见了宋雨兰。   宋雨兰见到苏慕叶喜出望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苏姑娘,有人托我送封信给你”。   苏慕叶接过信筏,上面写着小巧精致的“苏姑娘亲启”五个字,不禁有些奇怪,谁会给她送信?   刚想问问宋雨兰,就见她一溜烟下了二楼,苏慕叶便打开了信封,开头便是,“那日初见,我便对你一见倾心……”   再往下一扫,瞧见“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几字。   苏慕叶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情筏,便去看信的落款,看到“宋兴怀”三个字时,不禁怔了怔。   “苏姑娘”,宋兴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长袍,清俊秀雅,显然刚才宋雨兰下去便是喊他上来。   宋兴怀对上苏慕叶动人的水眸,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你……你看了信吗?”宋兴怀心中懊恼,他平日里对着同僚总是能滔滔不绝,面对苏慕叶,却总是紧张,幸好宋雨兰给他出了写情筏的主意。   苏慕叶面色平静,将信收回信封里,点了点头。   苏慕叶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撒花长裙,身姿窈窕,娇美动人,比之前几次的打扮更加明艳,宋兴怀只看了两眼,心便跳得飞快。   “那,那你愿意吗?”宋兴怀双眼清澈,鼓起勇气问道。   苏慕叶心中叹了口气,宋兴怀的一片真心她明白,可她不是天真不知世故的小女孩了,不会相信有情饮水饱的故事。   不提宋兴怀如何,单是看宋母前后矛盾的态度,偏激的处世方式,苏慕叶便不会想嫁到宋家去。   宋兴怀见苏慕叶一直不说话,有些着急,“苏姑娘,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护你一辈子,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最后轻声道,“我是真心的”。   苏慕叶浅浅一笑,同样的话齐开文也说了,但从宋兴怀的话里她听到了真挚。   她自然相信宋兴怀的真心,齐开文娶她是高攀,宋兴怀则是低娶。宋兴怀出身世家大族,三年前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前程一片光明。   宋兴怀又生得极好,清俊秀雅,更难得的是,宋兴怀并未沾染官场上的不良习气,身上总有一股少年的意气风发。   苏慕叶垂下眼睫,不愿拖泥带水,让宋兴怀误会,“宋公子的情意我满心感激,但你我无缘,望宋公子能另寻良配”。   宋兴怀立在原地,有些失神落魄,半响道,“为什么?为什么无缘?”   苏慕叶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直接说是因为宋母好像不太合适。   宋兴怀看出苏慕叶的犹豫,猜测她有别的考量,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苏慕叶如水的眼眸,轻声问道,“不考虑旁的,你对我可有意?”   苏慕叶眼睫动了动,不考虑宋母,她对宋兴怀有意吗?   叶家游舫不远处,有一艘更为豪华的大船,宁睿正坐在船头,懒洋洋道,“叶兄,赛龙舟都结束了,你在船头看什么呢”。   叶景然背手立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河面,淡淡道,“随意看看”。   这时秦真走了过来,“宁睿,你不是要在家闭门读书吗?怎么跑这来了?”   “快别提了”,宁睿挥挥手,“家里老太太硬要我去相看,我才借口说要读书的。端午那么热闹,我怎么可能不出门”。   “哪家姑娘啊,你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秦真一脸好奇。   宁睿看了叶景然一眼,老太太说是叶家的姑娘,虽不知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姑娘,但叶景然素来与他们不和,宁睿自然不会与叶家结亲了,故去都没去。   秦真见宁睿半响不回答,便不再追问,想起刚刚在岸边,看见宋兴怀望着人群,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宋兄人呢,刚才还看见他了”。   宁睿道,“没见到人,大概在陪他妹妹吧”。   秦真四处眺望,忽然在不远处的游舫上看见了宋兴怀的身影,“你们看,那是不是宋兄,欸,他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姑娘”。   宁睿立刻走到船头,仔细一看,还真是宋兴怀,旁边果然有一姑娘,但因宋兴怀身形高大,挡住了那姑娘的脸,只依稀能看出那姑娘身材窈窕。   秦真宁睿看不出宋兴怀面前的是谁,叶景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面色冷了冷,眼睛紧紧盯着二人。   秦真一脸兴奋,“前几日我就见宋兄偷偷地在写信,我还问他写给谁,他脸立刻红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写给姑娘的……”   “把船靠过去”。   秦真说到一半,就见叶景然面色铁青,沉声命令船夫,待船一靠过去,叶景然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秦真察觉出不对,立刻跟了过去。宁睿也想过去看热闹,但被随从喊住。   “公子,老太太知道你来了,让你过去见她呢”。   宁睿遗憾地看了游舫一眼,无奈地回了岸上,想着等回去看见宋兴怀,一定要抓着他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引用自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第50章   游舫一楼有两座通往二楼的楼梯, 叶景然刚从东边的楼梯上去,宋兴怀就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来了。   秦真见状便没有跟着往上走,而是凑到宋兴怀面前, 一脸好奇地打听那姑娘是谁。   苏慕叶进了二楼东侧的一间包间,打算好好休息,正从里锁上门, 门就被猛地推开。   叶景然一身墨色长袍,面色冷峻,气势凌厉, 先是扫了房间各个角落一遍, 接着直接把门关上,从里落了锁。   苏慕叶心里咯噔一下, 叶景然这是打算做什么?   叶景然不说话, 如墨的双眸直直看着她,隐含压迫, 苏慕叶终于顶不住这目光的压力,开口道, “四爷, 侯爷他们都在……”   叶景然直接打断, “你手里拿的什么”。   苏慕叶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宋兴怀写给她的信,闪电般地把手缩到身后,笑了笑道, “之前一个相熟的姑娘,远嫁去了汴州, 便常给我写信……”   叶景然眸色暗了几分,这才几日,就敢骗他了, “信拿给我看看”。   苏慕叶讪讪一笑,“我们姑娘家之间写的信,外人不方便看”。   行,他都成外人了,叶景然眼睛紧紧盯着苏慕叶,“我是长辈,自然可以看了,省得你不服管教,胡作非为”。   呸,苏慕叶愤愤地捏起拳头,叶景然看她的眼神哪里像个长辈,分明是另有所图,现在还逼着她交出信。   叶景然看出苏慕叶眼里的倔强,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苏慕叶面前,沉声道,“把信给我”。   苏慕叶被他吓了一大跳,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叶景然嘴角勾了勾,眼里多了一丝玩味,不疾不徐地继续朝苏慕叶走去。   苏慕叶很快被逼到了墙角,终于退无可退,气呼呼喊道,“你别过来”。   叶景然看着眼前炸毛的苏慕叶,冷冷道,“你就那么宝贝姓宋那小子给你的信?”   苏慕叶一怔,叶景然都知道了?原本缩在背后的手垂了下来。   苏慕叶抬眼,便见叶景然面沉如水,眼里是压抑的怒火,心里颤了颤。刚知道叶景然身份时,她同其他人一样,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叶景然。   后来见叶景然待她温柔平和,多有照顾,苏慕叶便放下了防备心,时不时还敢在叶景然面前耍点小脾气。   现在见叶景然如此生气,苏慕叶猛得想起了叶景然的另一面,冷面无情,手段凌厉。   苏慕叶手抖了抖,颤颤巍巍地把信递了出来。   叶景然拿过信,草草看了两眼,便推开苏慕叶身侧的窗户,直接把信揉成一团丢了下去。   苏慕叶慌忙转身,朝窗外看去,只见白色的信纸被河水浸湿,很快混入了水草中,不见踪影。   苏慕叶有些生气,叶景然口口声声说着是她长辈,哪个长辈会管得那么宽,不仅抢了她的信,还不经她同意就直接扔了。   苏慕叶气呼呼地转身,意外对上了叶景然不加掩饰的目光,里面是满满的占有欲。   苏慕叶眼睫颤了颤,咽下了质问的话,若先前她只是隐约觉得叶景然可能对她有意,那今日叶景然的这番动作无疑把可能二字去掉了。   苏慕叶垂下眼睫,手不自在地抓着玉佩,有些不知所措。   叶景然面沉如水,沉声问道,“你对他有意?”   苏慕叶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叶景然被她气得不轻,他没有直接表明心意,是怕吓到她,想着日久生情,让她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倒好,竟然对别的男子动心了,叶景然如狼的眼神紧紧盯着苏慕叶白皙小巧的耳垂,喉结慢慢动了动。   “没有”,苏慕叶抬起头,轻声道。   看着叶景然的神情,苏慕叶丝毫不怀疑,若她再晚回答一秒,叶景然能生吞活剥了她。   当时在船头,宋兴怀问她若不考虑别的因素,是否对他有意。   苏慕叶仔细想了想,宋兴怀确实很好,但那种好于她而言,就像看一幅上好的名画,美则美矣,她会欣赏,会敬佩,但心里却没有生出一丝要占有的意思。   苏慕叶活了两世,都没对哪个男子动过心,但她知道爱可能是占有,也可能是克制,只是绝无可能是她这般坦荡的欣赏。   苏慕叶两手交握,她不愿给叶景然信只是因为她感激于宋兴怀的一片真挚,既然无缘,便想妥帖收好那封信,而不是被人肆意传阅丢弃。   叶景然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下来,目光落在苏慕叶身上。   今日苏慕叶穿了一袭藕荷色撒花软烟罗裙,若春日枝头上一朵杏花,明媚动人。   叶景然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的小姑娘,果然怎么打扮都好看。   目光慢慢下移,最后落在苏慕叶白皙的脖颈上,叶景然皱眉,“怎么不戴我送你的坠子?”   苏慕叶不说话,一双水润的眼眸盯着远处的屏风,显然是还在生气。   叶景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刚才太凶了,准吓到小姑娘了。   叶景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印有华丽花纹的檀木盒,轻轻打开,“你今日若是戴了那灵珠坠子,便正好可以相衬”。   苏慕叶有些好奇盒子里的是什么,悄悄抬眼看去,却发现耳朵上划过一丝温热。   待苏慕叶反应过来,叶景然已经将两个耳坠给她戴上了,最后还捏了她的耳垂一把。   耳朵上传来一阵温热,可以感受上叶景然的指腹上有些薄茧,苏慕叶的脸不自觉地染上了一片桃红。   苏慕叶伸手摸了摸,好似是两个珍珠坠子,且珍珠的成色很好,摸起来光滑水润。   叶景然眉眼含笑,全无刚才的狠厉模样,“喜欢这耳坠吗?”   “若不喜欢,我再去搜罗些其他款式的来”,叶景然两眼温柔地注视着苏慕叶,目光深情又迷人,只消看一眼,便让人陷了进去。   苏慕叶心乱如麻,慌张地伸手要去摘下耳坠,被叶景然握住手腕,“你做什么?”   苏慕叶用力挣扎,叶景然怕伤到她,赶紧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红唇微抿,丰润娇艳,眼睛水蒙蒙,似有无尽委屈。   叶景然心一下软了,低声道,“今日,我不是故意的”,整理了一番思绪,缓缓道,“那次在山谷见到你……”   苏慕叶心下一惊,叶景然这是要?   “当时我有任务在身,被你撞见了,按照规矩应该……”,叶景然陷入回忆里,这时,包间的门陡然被敲响,连敲了好几下,接着传来一个家丁的声音,“四爷?您在里面吗?”   苏慕叶一脸惊慌,若被别人看到她和叶景然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就是跳进瑞河也洗不清了。   叶景然转身,语带不悦,“有什么事直接说”。   苏慕叶趁他回身,从旁边溜了出去,躲到屏风后头。   “四弟,是我,在下面设了宴,你既然来了,不若下去坐坐”。   苏慕叶眼前一黑,竟然是叶秦,心中祈祷他不要进来。   叶景然快步走了过去,“大哥客气了,我既然来了,自然要下去”。   门虽然打开了,但叶景然身材高大,挡住了大半,叶秦透过缝隙朝里瞧了瞧,只见包间的窗户开着,但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心中不禁狐疑,叶景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上了侯府的游舫,跑到二楼的包间来,只是为了看看风景?   “大哥不下去吗?”叶景然面色平静问道。   “下去,下去”,叶秦咽下要问的话,同叶景然一道去了一楼。   苏慕叶躲在屏风后,待听不见脚步声后,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了出来。推开门后,见外面没人,才小心翼翼得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了。   苏慕叶长松了一口气,一点没有发现二楼拐角阴影处有人看见了她。   叶家的女眷都在一楼的包间里用午膳,午膳是城里有名的酒楼桂香阁做的,桌上摆着五珍脍,百宜羹,石首鱼等各色菜肴。   苏慕叶一进去,叶九儿就高兴地扑了上来,“苏姐姐,你去哪儿了呀?九儿还想和你一起看龙舟呢”。   苏慕叶牵着叶九儿一起坐到桌前,“上午没遇上,那下午我和你一起游船看风景好吗?”   叶九儿端起梨汁喝了一口,“我不要游船,苏姐姐你再带我去看上回的蹴鞠赛吧”。   叶芷蓝轻声喝斥叶九儿,“九儿,莫胡闹,等会儿娘进来知道你又闹苏姐姐了,准要训你”。   苏姑娘朝叶芷蓝笑了笑,叶芷蓝是大房长女,娴静优雅,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姐姐莫这么说,我很喜欢九儿,常想着和她一道出去玩”。   叶九儿仰起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叶芷蓝,“看吧,我就说了,苏姐姐最喜欢我了,姐姐你太凶了,苏姐姐可温柔多了”。   叶芷蓝无奈地与苏慕叶相视一笑,这时桌子另一侧传来一声冷笑,叶含笑斜了苏慕叶一眼,“九儿,你真是天真懵懂,你苏姐姐手段多着呢,还温柔?我看是心机深才对”。   苏慕叶拿着茶杯的手一紧,知道是因为她拒绝了叶修逸,叶含笑才一直针对她。   叶芷蓝不悦地皱眉,“含笑,你说什么呢,慕儿和我们是姐妹,你怎么可以出口伤人”。   叶含笑一拍桌子,“什么叫我出口伤人,她骂我哥哥的时候,可一点没想到会伤人”。   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齐韵和冉云扶着叶老太太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叶老太太听到争执声, 慢慢坐到上首,才发问,“怎么了?”   叶含笑率先开口, “苏慕叶她嘲笑我,话里话外都故意刺我”。   苏慕叶没料到叶含笑没有息事宁人,反倒颠倒黑白, 这会儿她再解释没有,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便没有说话, 淡淡看着叶含笑。   叶含笑见苏慕叶不吭声, 以为抓住了她的弱点,不敢在长辈面前把事情闹大, “上回在花园里也是, 明明是她先挑衅我的,结果转头就找我娘告状, 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我一顿”。   苏慕叶这回眼里不只是惊讶,这叶含笑真是被宠坏了, 说起话来不知轻重。苏慕叶正欲开口, 叶九儿“砰”地放下了青瓷碗。   “你胡说, 上回在花园明明是你先为难苏姐姐的”,叶九儿黑葡萄般的眼睛圆溜溜,“苏姐姐回了你两句, 你就气呼呼跑了,把我丢在花园里 ”。   叶含笑脸色一白, 没料到叶九儿会来拆她台,“九儿,是不是苏慕叶故意教你这么说的, 你平时可乖巧多了,不会说这些”。   “哼,才没有呢”,叶九儿小嘴一撅,“我就看不惯你天天……”   叶含笑抓到叶九儿的错处,赶紧道,“奶奶你看,叶九儿果然是因为不喜欢我,故意编的瞎话,她们合起伙来……”   “住嘴”,叶老太太到底过来人,她宅子里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两个姑娘的品格她都清楚,故警示地看了叶含笑一眼,“给你苏姐姐道歉”。   叶含笑面色一块红一块白,冉云知道自己孩子太冲动,说起话来没遮拦,赶紧扯了扯叶含笑的衣袖,“道个歉就没事了,慕儿心胸宽广,不会和你计较的”。   叶含笑一甩衣袖,眼泪涌了出来,从包间里跑了出去,冉云同叶老太太说了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叶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二儿子窝囊些就算了,没想到养出来的女儿如此任性,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把叶含笑接到身边来亲自教她。   叶老太太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吃饭吧”。齐韵素来是个会看眼色的,拣了些趣事来说,很快饭桌上又是一片其乐融融。   用好午膳后,苏慕叶想起上午与蒋飞烟约好,下午一起去东街逛逛,便同叶老太太说了一声。   叶老太太笑着道,“去吧,正好多交点朋友,我在你这个年纪也爱寻小姐妹一起出去玩呢”。   苏慕叶点头,退了出去,关上门前,见叶老太太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出神。   苏慕叶去了同蒋飞烟约好的凉亭,远远一看,便见亭子里坐了不少人。   “苏姐姐,你来了”,蒋飞烟走了出来,“今早和霍为玩叶子牌,可赢了他不少钱,我们下午好好逛逛”。   苏慕叶笑笑,蒋飞烟和霍为玩牌,自然是怎么玩都赢钱了。   蒋飞烟看了一眼苏慕叶今日的装扮,忽然眼睛一亮,“苏姐姐,你这耳坠是新买的?上午我好像没见你戴”。   苏慕叶才想起忘记摘掉叶景然给她戴上的耳坠了,这会儿再摘就刻意了,故苏慕叶浅浅一笑,“许是你上午没看清吧”。   蒋飞烟眼睛动了动,余光扫到余婉柔一行人正在往亭子这边来,便大声说道,“苏姐姐,你这灵珠坠子可真好看,在哪间铺子买的,等会儿我也要去买一对”。   余婉柔果然听见了,她旁边的几个姑娘也看了过来,见到那灵珠耳坠时,眼里皆是惊艳。   蒋飞烟得意地笑笑,有了苏慕叶的真灵珠对比,大家自然能看出余婉柔的是假货了。   苏慕叶看出蒋飞烟的用意,无奈地拉住她的衣袖,“差不多可以了,见好就收”,把她拉上了马车。   留在原地的几个姑娘都在讨论苏慕叶的耳坠,“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珍珠,那灵珠可真是名不虚传”。   “成色太漂亮了,若不是太昂贵了,我就去缠着爹爹给我买一对”。   众人议论纷纷,把余婉柔晾在一边,看样子是已经默认了她的是假货。   余婉柔面色黯淡,除了被蒋飞烟拆台的尴尬外,心底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其他人没见过灵珠,所以看到苏慕叶的灵珠时只是感叹漂亮,但余婉柔见过。   余婉柔的姐姐是宫里的淑妃,颇得圣眷,上回她进宫去看姐姐,便听到姐姐说,西域那边的夜国进贡了六颗灵珠,那灵珠比寻常铺子有卖的灵珠成色更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皇上给皇后和淑妃各赏了两颗,剩下两颗赏给了当时领兵归来,剿匪有功的叶景然。   余婉柔抿唇,苏慕叶的那两颗,分明和她在姐姐那儿见到的一模一样。   苏慕叶接触不到皇后和淑妃,那苏慕叶的耳坠上的灵珠自然只能是叶景然送她的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余婉柔看着苏慕叶的马车远去,心中酸涩。   傍晚,苏慕叶回了点水院,靠在窗前的长榻上,思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苏慕叶伸手取下耳坠,两颗光彩夺目的灵珠躺在手心,比上回在金玉阁买的那条坠子上的灵珠大多了,怪不得众人会如此惊奇。   苏慕叶回想叶景然给她戴上耳坠时的神情,仿佛二人已经是热恋中的爱侣,他给她送个耳坠再寻常不过了。   苏慕叶抿唇,叶景然怎么能这样呀,她是他外甥女,还是叶景然侄子的前未婚妻,他怎么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苏慕叶回忆和叶景然相处的点滴,刚进侯府,二人之间一切都正常,叶景然很有长辈风范,常常照顾她,那次她去云山挖墓,叶景然还救了她一命。   等等,苏慕叶眼睫动了动,她之前就听说了叶景然与叶家人关系不好,她刚来叶家时的那顿接风晚宴,更证实了这一点。叶家人看着对叶景然客客气气,但话语间还是透着疏离。   苏慕叶敲了敲自己脑袋,叶景然既然与叶家颇有嫌隙,怎么会救她这个表姑娘。难道当时叶景然就对她有意了?   苏慕叶欲哭无泪,她未免也太心大了。现在回想起来,在万红院那次叶景然不是想捉弄她,而是真的有心欺负她,只是最后克制住了。   谁能保证他下次还能克制住?   苏慕叶把脸埋在抱枕里,因之前她对叶景然没有半点提防心而后悔不迭。   这时,舒玉挑开帘子进来了,“姑娘,鸿羽院那边送来了……”   “送回去”,苏慕叶现在听到鸿羽院就有些炸毛,她傻乎乎地收了叶景然那么多东西,还心怀感激,殊不知叶景然另有所图。   “可是,姑娘……”舒玉面露犹豫。   苏慕叶立刻坐了起来,“你是我的丫鬟,还是鸿羽院的?我让你送回去,我不收”。   苏慕叶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这次出人意料地发了脾气。若是院里其他丫鬟,肯定就退下了。   但舒玉从小跟在苏慕叶身边,知道苏慕叶现在的样子还说不上多生气,便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鸿羽院送来的是一封信”。   信?   苏慕叶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上面写着“苏慕叶亲启”五个大字,墨色的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便知字的主人行笔潇洒,精通书法。   苏慕叶向来喜欢书法,看到这字不禁怔了怔,上回见过的齐开文的字虽好,但只是工整的好,在模仿前人的风格。叶景然的字则飘逸多了,自成一派,颇有风格。   信封是清雅的天青色,上面有隐隐约约的叶子脉络,苏慕叶觉得这图案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舒玉见苏慕叶脸色恢复平静,便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姑娘,咱们这儿离鸿羽院这么近,有什么事四爷派人传句话就行了,何必要写信呢”。   舒玉脸上一派天真,“这信绝对不简单,难道是四爷有些话难以启齿,所以才……”   “上回让你绣的香囊绣好了吗?”苏慕叶脸上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夏天了,我想换个颜色清爽的”。   舒玉不疑有他,应了下来,去后面的屋子里绣香囊了。   苏慕叶坐到窗前,傍晚熹微的阳光穿过繁枝落在信上,光影交错。   苏慕叶手指在信上摩挲,叶景然为何给她送信?难道就因为宋兴怀给她写了情筏?   苏慕叶扫了眼墙上的画,上回叶景然也是在宋兴怀给她送了《西山仙居图》后,一股脑给她送了七八幅画。   脑海中浮现叶景然威严冷厉的面容,苏慕叶实在无法想象冷傲如叶景然会做出这等争风吃醋的事来。   苏慕叶垂眸看着信,眼睫颤了颤,远没有收到宋兴怀的信时平静。一面好奇叶景然会写什么,一面又觉得她根本不该收下信,更别说打开了。   犹豫不决间,窗外传来两个小丫鬟的声音。   “听说杨槐今早又去采灵坊堵人了?”   “他做什么要这样啊,如衣姐姐都说了不愿意”。   “那也没办法,姑娘如此看重杨槐,李嬷嬷又是姑娘身边的老人,如衣姐姐怎么敢得罪他呀,我上次见到她,被欺负得都哭了,两个眼睛肿得和桃子似的”。   苏慕叶起身,问道,“是谁?”   两个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她们平时在后院洒扫,今天以为苏慕叶要晚些回来,就偷懒躲在屋子后头聊天,没想到被苏慕叶抓了个正着。   苏慕叶扫了二人一眼,“去外间等我”,说罢想把信先收起来,但看了看桌子,书柜,觉得放哪都不合适。几个丫鬟平日里会进来整理房间,苏慕叶不想被人发现信。   苏慕叶环顾四周,最终把信塞到了枕下。   苏慕叶从里间出来时,两个小丫鬟已经等在外面了,舒玉知道二人在后院嚼舌根,还被苏慕叶听见了,拿出了一等丫鬟的架势,把她们训了一顿。   两个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胆子也小,被舒玉的架势吓到了,一抽一抽地抹眼泪。   舒玉见苏慕叶出来了,立刻给她倒了杯茶,站到她身侧。   苏慕叶平静问道,“你们刚才在后面说如衣被欺负了,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皆不敢说话。   舒玉道,“姑娘大度,不计较你们偷懒的事。你们把如衣的事交代清楚,晚上便不罚你们了”。   绿裙的丫鬟咬咬唇道,“我姐姐在采灵坊当绣娘,我前几日归家,她告诉我,杨槐和如衣关系不清不楚,起先,因如衣是万红院出来的,她们便以为是如衣主动勾搭的杨槐”。   “后来好几个人都在后巷看到,是杨槐拉着如衣的手不放,如衣都哭了,他还不放手,还,还……”绿裙丫鬟说到这儿,面色红了红。   苏慕叶皱眉问道,“还什么?”   “还在夜里闯到如衣姐姐的房里去”,绿裙丫鬟说罢,立刻低下了头。   苏慕叶脑海中立刻浮现了杨槐因如衣曾是风尘女子,就故意欺负她的场面,而如衣虽然很有设计衣裙的天赋,如今在采灵坊的地位早不同于一般的绣娘,但性子还是怯懦,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苏慕叶捏了捏拳头,吩咐舒玉,“去把杨槐,如衣都叫过来”。   杨槐平日里都在外院等候苏慕叶吩咐,不一会儿就到了,还是平日里恭恭敬敬的模样,行完礼问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苏慕叶抿了口清茶,“你最近可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杨槐挠头想了想,“东街秦大娘想把她儿子塞到留雨居做个小伙计,就给我送了二钱银子”,留雨居近来生意颇好,里面的伙计工钱也高,不少人眼红这差事。   “比这事严重的多”,苏慕叶面色严肃,一点没有与杨槐开玩笑的意思。   杨槐没有一丝头绪,“姑娘,我真没做什么了”。   苏慕叶看了那绿裙丫鬟一眼,示意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槐一边听面色一边变差,最后听到绿裙丫鬟说他闯进如衣房间时,喊了出来,“你胡说些什么”。   苏慕叶问道:“这些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杨槐一脸不高兴,“我和如衣是两情相悦,哪有她们传的那么不堪”。   “两情相悦,你就能闯进她屋子里?”   杨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了一下,最终道,“反正我没欺负她”。   苏慕叶皱眉,杨槐是几个下人中她最信任的,本想这次敲打他一番,让他不要再犯便可了,谁知道他竟咬死不承认。苏慕叶不禁失望,李嬷嬷若知道自己小儿子这般行事,肯定要气得晕过去了。   这时,墨画带着如衣走了进来,杨槐一见到如衣就急切道,“如衣,你快和姑娘解释清楚,我明明没有……”   “杨槐”,苏慕叶喝住他,走到如衣面前,温声道,“不用怕他,若受了什么委屈直接说出来,我给你主持公道”。   如衣转头避开杨槐炯炯的目光,手攥着手帕,面色有些苍白,最后下定决心道,“姑娘,您能让杨槐别在缠着我了吗?”   此话一出,杨槐面色涨红,一脸不可思议,“如衣,你怎么能这样,当初我们……”说着就去扯如衣的衣袖。   苏慕叶注意到如衣的第一反应并非厌恶或者害怕,眼里反倒有些愧疚。   苏慕叶命人押住杨槐,“杨槐,你平日里看着挺规矩的,没想到私下竟做这等不入流的事,若不罚你怎能平息众怒”。   苏慕叶余光扫了如衣一眼,见如衣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杨槐,心中有了猜测,故意大声道,“既然你喜欢夜里去不该去的地方,那就把你腿打断了,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此话一出,杨槐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苏慕叶竟会罚得那么重,屋里几个丫鬟也窃窃私语。   如衣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愧疚,犹豫半响道,“姑娘,杨槐没有伤到我,只要他以后不来缠着我就行了,不必……”   苏慕叶摆摆手,“若是放过了他,其他下人也会有样学样,那采灵坊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必须重罚”。   “来人,把杨槐拖下去,不要手软”。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了屋子,拖着杨槐往外走,杨槐起先挣扎了几下,最后认命地垂下了手。   这时,如衣终于忍不住了,眼里涌出了泪,上前拦住了那两婆子,“姑娘,是我胡说的,杨槐他没有欺负我”。   见苏慕叶有些不信,如衣又重复了一遍,面色焦急,生怕苏慕叶真让人把杨槐腿打断了。   苏慕叶让丫鬟,婆子都下去,只留下了如衣和杨槐。   杨槐见如衣出来维护自己,满脸高兴,“如衣你改主意了对吗?你愿意留下来了?”   如衣眼睛盯着地面,一脸纠结与困苦。   苏慕叶一时摸不清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槐,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你没有逼迫如衣,为何外面的流言会传得如此离奇”。   杨槐看了一眼如衣,见她没有反对,才开口,“我这些天常替姑娘跑腿,传画纸给采灵坊,渐渐的就喜欢上了如衣姑娘”。   “但我一直没敢说,直到上个月,采灵坊隔壁的铁匠王二半夜摸黑进了如衣的房间,当时我正好起夜,发现他鬼鬼祟祟的,直接三两拳打得他满地求饶。因担心这事传出去会坏了如衣名声,我们才没有声张”。   “没想到竟被采灵坊众人传得如此离谱”,杨槐挠了挠头,“那之后我就常去看如衣了”。   苏慕叶听罢点点头,“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何那小丫鬟说你总缠着如衣?”   杨槐叹了口气,“姑娘,你提到这个正好,帮我劝劝如衣吧。我说要娶她,她却说要回越州老家。我怕她直接一走了之,才一直追着她要问个明白”。   苏慕叶终于把整件事情的头绪理清了,便问如衣,“你在越州还有亲人?”   一提到亲人,如衣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杨槐满脸心疼,手忙脚乱地寻了块手帕给如衣擦泪。   如衣抽泣着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九岁时,因为弟弟病了,我娘就把我卖给人贩子了”。   “因为我当时太瘦小了,个个都说我做不了活,没人肯买,人贩子就把我廉价卖给了京郊一户农户。后来又转了几道手,最后落到了秦雪婵手里,然后就……”   杨槐一脸着急,“那你回去做什么?他们那么心狠,没准会再卖你一次”。   如衣抽抽噎噎,不肯说话。   苏慕叶却一眼洞察了如衣的心思,叹了口气,杨槐平日里机灵是机灵,在这些事上还是缺了敏锐。   苏慕叶轻声问道,“你担心连累杨槐对吗?”   如衣仰头看向苏慕叶,含泪点了点头,“我是从万红院出来的,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偶尔出趟门都有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   “这些都罢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但我不想杨槐和我一起受累,他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何要平白无故挨骂”。   杨槐握住如衣的手,“这有什么的,你就为这个想不通?”   苏慕叶也劝慰道,“你说杨槐什么坏事都没做,所以不该挨骂。那难道你就做了什么坏事吗?”   如衣犹豫道,“可我毕竟在万红院……”   苏慕叶摇了摇头,“那不是你的错,是秦雪婵狠心把你卖进去的。你没有选择,何错之有”。   如衣看着苏慕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有错?”   “当然没有”,苏慕叶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她上一世便是被礼教和外界的声音所累,自然不希望如衣受此束缚,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如衣忽然松了一口气,好像背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被卸了下来。姑娘那么好,把她从万红院救出来,又让她在采灵坊做工,现在姑娘说她没错,如衣忽然笑了笑,她好像确实没做错什么。   杨槐见状,满脸喜悦,“如衣,你想通了?那太好了,你不要回越州了,明日我便带你去见我娘”。   如衣把手从杨槐手中抽出,摇了摇头,“你娘不会喜欢我的,她若知道我以前的身份,肯定会直接把我赶出去的”。   这下杨槐说不出话来了,他最近一直着急如衣要离开,差点忘了他娘绝不是好糊弄的。   杨槐向苏慕叶投去求助的目光,“姑娘,您能替我同我娘说说吗?”   苏慕叶点点头,但她了解李嬷嬷的性子,心中替如衣和杨槐叹了口气。   二人离开后,苏慕叶陷入沉思。从杨槐和如衣的眼神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对彼此的喜欢。   她虽然多活了一世,但不认为自己比他们二人更懂什么是真挚的感情。   或许是上一世嫁人后过得太过凄凉,苏慕叶发现一提到爱情,她的内心满是惶恐和害怕。   重生后,她一连开了好几间铺子,她喜欢拿到手的沉甸甸的银子,那能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但爱情,在她看来,只有不安和虚无缥缈,她没法像别的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义无反顾地陷进去,那样太危险了。   苏慕叶坐在窗边,见窗外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笑了笑,把诸事皆抛之脑后,去看新买的话本子了。   翌日,李嬷嬷来了点水院。李嬷嬷之前是叶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后来叶容出嫁,李嬷嬷便随叶容去了苏府。   再后来,叶容去世,李嬷嬷便忠心耿耿地护着苏慕叶,直到苏慕叶住进侯府,叶老太太体谅她操劳了一辈子,便让她回去享天伦之乐了。   故苏慕叶对李嬷嬷很是尊敬,一见她来,便让舒玉去沏壶好茶。   李嬷嬷看着苏慕叶长大,二人关系很是亲厚,李嬷嬷也没有与苏慕叶绕弯子,直接道:   “姑娘,我知道你请我来是为了杨槐那档子事,这小子,别的没学会儿,倒学会了家丑外扬”。   苏慕叶听到“家丑”二字,便知道要说服李嬷嬷没那么容易,“李嬷嬷做什么这么说,杨槐可机灵了,帮我做了不少事”。   李嬷嬷叹气,“再机灵又如何,还不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苏慕叶斟酌道,“如衣其实是个挺好的姑娘,在衣裙上天赋极高,采灵坊因为有她,进账翻了好几倍”。   李嬷嬷不为所动,“姑娘,你也莫劝我了,杨槐他要娶个青楼女子进门是绝无可能的。我若是答应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在东街走动,他日去了地下如何去见孩子他爹”。   苏慕叶又劝了好一会儿,李嬷嬷的防线固若金汤,丝毫没有动摇。苏慕叶不禁扶额,她怎么忘了,李嬷嬷最初是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这固执的脾气是一样一样的。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苏慕叶知道再劝下去,就不合时宜了,更何况,这本就是李嬷嬷的家事,她有什么资格插手。   苏慕叶便转而问了问李嬷嬷近来的身体可好,二人聊了一会儿,李嬷嬷便起身,道,“姑娘,难得来一趟,我去看看老太太”。   苏慕叶目送李嬷嬷远去,为杨槐和如衣的前路感到担忧。李嬷嬷的想法便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李嬷嬷只是想安度晚年,不被当作邻里口中的谈资罢了。   到了中午,苏慕叶如常去了叶老太太的院子里,陪她用午膳。院子里的下人都熟悉苏慕叶,便告诉她,老太太在后院赏花。   苏慕叶往院子后头走去,还没见到人,便先听到了李嬷嬷的声音。   “老太太,真没想到她那儿子竟有这造化,还能当上大将军”。   叶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她死得那么早,也见不到了”。   李嬷嬷犹豫道,“老太太,他到底姓叶,没必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若是能利用上,侯爷也好再进一步”。   老太太摆了摆手,“要我去讨好那女人的儿子?你以为他能忘记当年的事?”   老太太从藤椅上起身,“不说这个了,一会儿慕儿会来,你也别走,我们一起用膳”。   苏慕叶立刻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进了主屋,仿若刚来的样子,如常陪老太太说话。   用好午膳后,紫澜给叶老太太端来了一晚浓黑的汤药,苏慕叶闻着那气味有些刺鼻,便问,“外祖母最近身子可好?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就靠这药吊着了”,叶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苏慕叶的头,“等给你挑个好人家嫁了,我也就放心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苏慕叶不相信,“怎么会,外祖母您身体向来硬朗,怎么说这些晦气话”。   叶老太太笑了笑,“对,慕儿说得对,我一定多活些时日,免得你被那些个混球欺负了”。   叶老太太进去午睡后,苏慕叶便去问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紫澜,老太太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紫澜道,“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郎中来看过了,那郎中委婉说让老太太好好养着,但其实那意思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苏慕叶脚步沉重地回了点水院,之前她就听侯府下人提过,叶老太太一直不待见叶景然这个庶子,叶景然是被逼去的疆南,除了老侯爷,其他人都盼着他不要回来了。   今日听了叶老太太与李嬷嬷的对话,苏慕叶才知叶老太太竟这么恨叶景然和他的生母。   苏慕叶知道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叶老太太对她好,不意味着她就不会对庶子使手段。   但苏慕叶自觉没有立场指责叶老太太,若是叶老太太不接她到侯府来住,她留在苏府不知会遭遇多少麻烦。   更何况老太太近来身体不好,要是知道她和叶景然有牵扯,肯定会气病了。   苏慕叶把信从枕下拿了出来,凝神看了半响,把信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藏到了书柜最上面一格。   接着苏慕叶命舒玉取来笔墨,坐到桌前,开始落笔。   苏慕叶心里松了口气,为不用亲自抉择而庆幸,把信写完后却又有些失落。   晚上,侯府众人皆聚到后院用晚膳,苏慕叶和叶芷蓝一道陪在叶老太太身旁,苏慕叶见桌上多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叶芷蓝同她解释,“是老侯爷的二弟,年轻时便去了越州,几十年没回京城了”。   老侯爷和叶元钦久不见,正聊得开怀,见丫鬟开始布筷,问道,“四儿呢,他二叔回来了,他怎么不过来见见”。   众人动作一停,侯府的家宴叶景然向来是不来的,难得来的几次都是老侯爷亲自去请的。   叶元钦不知其中门道,笑着道,“是啊,听闻我有个出息的侄子,都当上一品将军了,我早就想见见了”。   老侯爷一听这话,喜笑颜开,“长亭,你亲自去请四儿,就说我叫他务必要来”。   不一会儿,叶景然便和叶秦一起走了进来,叶景然身着淡青色竹纹滚边锦袍,腰间挂着白玉玉佩,剑眉星眸,若树临风。   叶景然从容入座,目光在苏慕叶身上停了片刻,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苏慕叶垂眸,摸了摸怀里的信,思忖着一会儿找个机会拿给李禾或者常黎,反正她是没胆量当面给叶景然的。   叶元钦与叶景然聊了几句,对他赞不绝口,“贤侄,你上回在亭县剿匪,使的那反间计可真是精妙,一看便知不是个只知往前冲的武将,可谓是有勇有谋”。   原来叶元钦年轻时在江州任过知府,也带兵剿过水匪,只是后来腿受了伤,才退了下来,领个闲职度日。   故二人分外投缘,推杯换盏间,家宴也进行地差不多了。   苏慕叶正打算寻个机会溜出去,就听见老侯爷清了清嗓子,“二弟这次进京,是有要事”。   叶元钦收起笑容,面色沉重了几分。   老侯爷道,“叶询的尸骨寻到了,是被灵山那伙山匪害的”。   原来叶元钦膝下有一子一女,小女儿长到十岁意外夭折了,大儿子叶询七年前中了进士,外放到云齐县做县令,叶询做官兢兢业业,得知灵山山匪猖獗后,没有如之前几任县令那般故作不知,只求安稳度过任期,而是派了官兵前去围剿。   一番围剿下来,云齐县的百姓是安居乐业了,灵山那伙山匪却恨透了叶询,在叶询任期满后,进京述职的路上绑了他,从此便再无人见过叶询,那伙流匪也不见踪影了。   叶元钦不放弃,五年来一直在追查叶询的下落,终于在半年前找到了那帮山匪里的一个小喽啰,得知叶询被绑后,山匪头子直接杀了他泄愤,把尸骨随意埋在了山里。   时过境迁,那山匪头子已在帮派斗争中被杀死了,叶元钦寻到叶询尸骨,将他厚葬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众人听罢,皆是唏嘘,想要宽慰叶元钦,老人却摆了摆手,“都五年过去了,这个结果我早料到了”,眼里是说不出的沧桑。   老侯爷面色凝重,“早在几年前,我就想从大房二房过继一个孩子给二弟,但二弟一心要寻询儿才作罢。现在询儿也入土为安了,这事不能再拖了”。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的脸色皆变了变,叶元钦无后,老侯爷作为大哥,过继个孩子给他,于情于理都挑不出毛病,只是老侯爷三个儿子都大了,要过继肯定是从孙子辈挑。   齐韵见众人皆不说话,率先开口,“大房几个孩子都大了,过继不合适,倒是弟妹的小儿子还小,过继过去正好,大了也记不清小时候的事”,齐韵脸上有笑容,心里却有些紧张,他们大房可以承袭爵位,什么都不缺,做什么要把儿子送出去。   冉云脸色难看,两手攥着手帕,“天儿才四岁,根本离不开我”。   齐韵笑笑,“那修逸已经十五了,离得开你了,过继正好”。   “修逸正在准备八月的秋闱,这种时候怎么能拿这种事去扰他心神”,冉云有些愤怒,“大嫂既然觉得修逸合适,那大嫂的几个孩子不是更合适,你们大房可是有三个儿子”。   齐韵还欲开口,被叶秦冷冷扫了一眼,立刻闭了嘴,冉云见状也不说话,饭桌上一时归于沉寂。   叶元钦不愿众人为难,“没事,我老头子一个了,过不过继有什么区别,大哥你也别……”   “这怎么行”,老侯爷面色威严,“这事传出去,外人指不定要怎么指指点点,说我连手足情谊都不顾”。   老侯爷一个个问过去,“老大,你三个儿子年纪都大了,过不过继,都肯定把你当父亲。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拘此小节”。   叶秦面露犹豫,齐韵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面色焦急。叶秦心中叹了口气,老侯爷说的道理他都懂,但眼看大儿媳妇已经怀胎七月了,他就盼着孙子孙女喊他一句爷爷,若把儿子过继出去,到时候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亲孙子亲孙女只能喊他伯公。   老侯爷见叶秦不说话,不禁失望,转而看向叶愈,“老二,你怎么想的?”   叶愈平日里虽然窝囊糊涂,但这回脑子难得清醒了一次,大哥都不说话,他出什么头,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时叶老太太悠悠开口了,“询儿去了,二弟要过继也该从侄子辈过继,景然和老大家几个孩子一般年纪,说起来也算合适”。   苏慕叶替老太太倒茶的手一顿,不禁讶然,老太太就这般不喜叶景然?他都已经弱冠了,老太太还想着把他踢出侯府。   苏慕叶想起那些传言,叶老太太当年为了对付叶景然母子,当年使了不少手段,还有人说叶景然的母亲就是被……   苏慕叶不敢再细想下去,默默拿起茶杯喝茶。   叶秦听了这话,和叶愈对视一眼,果果开口道,“母亲说的有道理,一般人家过继确实都是从侄子辈过继的”。   叶愈附和道,“听说那陈家四老爷无后,便是过继了他的小侄子来传宗接代”。   老侯爷面色一变,正欲发火,叶景然开口了,面色平静,“若是二叔愿意,我没什么意见”。   叶元钦有什么不愿意的,喜出望外,“贤侄,你是认真的?我当然乐意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慕叶抬眼去看叶景然,只见他坐在众人之中,神色淡淡,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过不过继也没什么分别。   苏慕叶觉得叶景然的平静分外地让人心疼,是不是自幼时起,他在叶家便是这个待遇,所以他早习惯了,习惯了虽姓叶,众人从却未拿他当真正的叶家人。   桌上只有老侯爷面色有些差,大房二房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面色隐隐有了喜色。   老侯爷反复问了几遍,确认叶景然对此并不在意后,叹了口气,“你这些年一直在外,好不容易回侯府住了几天,这又要……”   叶元钦忙道,“不打紧,我在城西买了座宅子,也不回越州了,景然住侯府便可,得空了过来陪我喝两蛊就行了”。   听到叶元钦这么说,老侯爷的面色终于好了些。   用好晚膳后,苏慕叶心情复杂地往点水院走去,路过花园时,见到叶景然立在湖边的亭中,虽身姿挺拔,在月色下仍有一丝落寞。   苏慕叶一下便想起了叶容去世后她在苏府的处境,当时她虽然难受,但好歹有苏清岚这个姐姐陪着她。   叶景然自幼丧母,日子只会更难过吧,更别说才十余岁就去了疆南从军,从小卒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其中的辛苦不言自明。   苏慕叶看着叶景然的背影,终于下了决定,吩咐素云在原地等她,而自己一步一步朝叶景然走去。 第52章   “四爷”, 苏慕叶轻声唤道,叶景然转身看她,神情淡淡, 在月光衬托下,愈发显得矜贵清冷。   苏慕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努力回想了一番母亲去世后,苏清岚是如何安慰自己的。   话到嘴边,苏慕叶又觉得不合适, 叶景然现在早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了, 他现在手握重权,只要他不乐意, 莫说叶老太太, 叶家人一起给他施压也没用。   或许叶景然也觉得呆在叶家没意思,又觉得和叶元钦投缘才答应的。这么想了之后, 苏慕叶心里舒畅多了,轻声道:   “无论你是不是侯府的四爷, 在我心中你都是我的四舅舅, 我会一直当你是亲人的”。   叶景然扬眉, 目光落在苏慕叶脸上,“亲人?”叶景然在心中冷笑,谁要做她的亲人。   苏慕叶点点头, 叶景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温暖吧,“对, 最亲的亲人,四爷救过慕儿,慕儿绝不会忘记的, 会一直尊敬感激四爷的”。   苏慕叶说完之后很是满意,这下既安慰了叶景然,又委婉表示了二人的关系,一石二鸟。   叶景然听罢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半响哑声道,“那又如何?我身边还是空无一人”。   苏慕叶发现叶景然脸上竟有些黯然神伤,不禁惊讶,忙安慰道,“怎么会?四爷身边有那么多追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四爷你功绩赫赫”,苏慕叶发挥口才,把叶景然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顿。   叶景然垂眸,只见小姑娘娇红的嘴唇张张合合,眼里满是担忧,温温柔柔地宽慰他。   叶景然眼底有了一丝笑意,小兔子还挺好骗的,一句话就上钩了。   叶景然心里动了动,坐到亭子的长椅上,“再有权势又如何,我娘也看不到了”。   苏慕叶心情一下沉重了,觉得她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柔声道,“四爷如果愿意,可以同我聊聊四爷的娘亲”。   叶景然眼神变了变,苦笑一声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提到我娘的。自从她走后,叶家人就当她从没来过一般,问都没人问一句”。   苏慕叶满眼担忧,也坐到长椅上,与叶景然之间留了一些距离,专注地看着叶景然的眼睛,“只要你想说,我愿意听”。   叶景然垂眸,陷入沉思,半响道,“慕儿,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娘,你们的眼睛尤其像”。   苏慕叶先是一怔,接着豁然开朗,怪不得叶景然对她这么照顾,原来是在怀念母亲呀。   苏慕叶一下便放下了防备心,叶景然之前之所以做出那么多奇怪的行为,没准不是对她有意,而是思念母亲。   叶景然轻声道,“你们的眼睛一样清澈干净,像水一样,但你做起事来,果断利落多了,我娘若有你半分的勇敢,也不至于……”   苏慕叶想起了叶容,也是一样的柔软善良,心中叹了口气,开始安慰叶景然,一点没发现叶景然越坐越近。   苏慕叶一脸认真地安慰叶景然,但叶景然的目光却落在了苏慕叶小巧白净的耳垂上,上次捏了一把,软软的,很舒服。   如果咬上去呢?   叶景然的眸色暗了暗,眼中欲望渐渐浓烈。   苏慕叶起初觉得叶景然真的挺可怜的,虽然外表看着风光,人人都尊敬惧怕他,但这都是他在战场上拼出来的,稍有不慎,就会送了命,现在好不容易功成名就了,还是形单影只,有心事只能和她这个外甥女说。   直到叶景然越靠越近,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时,苏慕叶才惊觉不对,想要推开叶景然,但为时已晚。   傻乎乎的小兔子主动送到猎人的嘴边,猎人岂有不吃的道理?   叶景然一手揽着苏慕叶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手按着她的小脑袋,直接覆上了她那娇红若樱桃的唇瓣。   苏慕叶一怔,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叶景然身上清冽的冷香扑面而来,意外地好闻,只是多了一丝侵略的意味。   叶景然之前从未与姑娘如此亲近过,但男人在这类事情上,向来能无师自通。   叶景然先温柔地亲了亲小樱桃,若春风吹过江水,撩人心弦,让她慢慢卸下防备,待小樱桃稍稍松动后,叶景然毫不客气地强势入侵,攻城略地。   苏慕叶开始用力挣扎了几下,但她那点力气对叶景然来说如同蚍蜉撼树。叶景然一手将她按在怀里,深深地沉醉了进去。   叶景然反复品尝小樱桃的温柔美好,只觉得又甜又软,水润多汁,不断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苏慕叶脑袋晕乎乎,她从未与哪个男子如此亲密过,上一世,叶修逸因秦雪婵疏远她,二人之间清清白白,这一世,叶修逸倒是凑上来了,可苏慕叶已经看不上他了。   叶景然吻得强势而激烈,仿佛她是他求了几世的珍宝,终于得手后,一逞所愿。   一阵夏风吹过,苏慕叶忽然清醒过来,这可是在侯府花园的亭子,来来往往可有不少下人,晚宴结束,大房二房的人也会从这儿经过。   苏慕叶登时清醒了,猛地踩了叶景然一脚,趁他出神抓住机会挣脱出来,往后退了几步。   苏慕叶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又抬眼看去,这时叶景然眼里哪里还有半点落寞与孤单,眼里满是浓烈的欲望,和对她深深的渴望。   苏慕叶狠狠地瞪了叶景然一眼,愤愤道,“你,你怎么可以……”   叶景然眼角带笑,深情地看着她,悠悠道,“情难自禁”。   苏慕叶一怔,心里骂道: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叶景然趁她不备亲了她,不但没有一丝自责愧疚,还厚颜无耻说什么情难自禁。   叶景然身姿挺拔,慢慢朝苏慕叶走去,苏慕叶只愣了一秒,立刻转身飞快地跑了。   看着小兔子跑远,叶景然先是一怔,有些意外,接着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有些意犹未尽,却又胜券在握,陷阱已经挖好了,猎人怎么会收手,只等着小兔子傻乎乎地再跳一次。   紫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黑夜中,叶景然嘴角弯了弯,小兔子平时挺聪明的,一撞上他就傻乎乎的了,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苏慕叶愤愤地往点水院走去,一路上越想越委屈,叶景然怎么这样呀。   她好心安慰他,他竟然趁机……   叶景然那么强势冷傲的人,怎么会因为叶家人的态度而黯然神伤,他要对付整个叶家,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慕叶越想越觉得这是叶景然的计策,故意引她上钩,而她竟然傻乎乎地真上当了。   苏慕叶刚到点水院的门口,舒玉便迎了上来,看到苏慕叶艳若桃李的面庞,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院子里下人皆看了过来,苏慕叶才发现自己的脸分外地热,心中又骂了叶景然一遍,匆匆进了主屋。   舒玉见姑娘一回来就把脸埋在被子里,怎么喊她都不理人,心中焦急万分。   这时素云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子,她刚才听姑娘的吩咐,等在亭子外面,知道主子间要说话,便低着头没有乱看。   不料没过多久,就见苏慕叶跑了出来,也没回来寻她,直接往点水院跑去,素云追了一路都没追上。   知道两个丫鬟担心她,苏慕叶起身,努力平静下来,“给我倒杯茶”。   舒玉递杯子的手停在中间,愣愣地看着苏慕叶,“姑娘,你的嘴唇怎么了,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素云仔细看了看,姑娘的唇瓣娇艳欲滴,比平日里更加红润,在一片嫣红中有一点深红的印记。   舒玉还想问,被素云扯了扯衣袖,便不再说话了。   苏慕叶连喝两杯清茶,心中还是郁气难消,院子里这么多人看到了,她可怎么解释呀。   苏慕叶恨恨地捏着白瓷茶杯,心机,太心机了,老太太没说错,二十岁的老男人太坏了。   素云看着苏慕叶的脸色,试探问道,“姑娘,我伺候你沐浴?”   苏慕叶疲惫地点点头,由着素云替她更衣。   水气袅袅,素云认真地替苏慕叶擦洗,看到苏慕叶肌肤如雪,身上并无奇怪的痕迹,心中松了口气。   舒玉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素云却是清楚的,她与池恒的亲事已经订下了。她去看池恒时,池恒总是会忍不住亲她。   每次回来后,她就和姑娘刚才的面色一样,仿若刚经过春雨滋润的桃花,娇媚明艳。   刚才姑娘进去时,亭子里只有四爷,不多久姑娘就跑着出来了,嘴唇上还……   素云一怔,不敢再细想下去,那可是权势滔天的四爷,若是他真想要姑娘,谁也拦不住呀。   沐浴后,苏慕叶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抱着小被子,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在亭子里的画面。   那一吻缠绵深入,带着叶景然身上独有的气息,几乎要将她淹没。叶景然看她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强势,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想到这儿,苏慕叶猛地坐起身,她明明是活了两世的人,为什么叶景然亲她时,她竟然直接愣住了,最后还不争气地跑掉了。   苏慕叶气呼呼地捏紧拳头,再有下次,她不仅不会让叶景然得逞,还要好好戏弄他一番,看他还敢不敢用看猎物的眼神看她。   欸,为什么还会有下次?   苏慕叶把脸埋进被子里,不会有下一次了,她再也不想见到叶景然了。   苏慕叶暗下决心,无论叶景然再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信了,一定要躲他远远的。 第53章   翌日, 苏慕叶本想继续闷在院子里,但想起上回与蒋飞烟约好今日与她一同去给她哥哥挑生辰礼,便如约去了东街。   苏慕叶下了马车后, 一眼便看见了一身莲青色绣花襦裙的蒋飞烟,后面还跟着一身蓝袍的霍为。   蒋飞烟手里拿着两个小糖人,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 “苏姐姐,给你一个”。   苏慕叶看着霍为跟在蒋飞烟身后,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面色微红, 略微出汗,便道, “霍公子也来了”。   蒋飞烟揽住苏慕叶的手, “我没叫他,他非要跟着的, 走,我们去前面的刀剑铺子看看”。   三人把东街的刀剑铺子都逛了一遍, 蒋飞烟还没有寻到满意的礼物, “这些都太普通了, 配不上我哥哥”。   霍为开口道,“三妹妹,东南门附近新开了一间兵器铺子, 听说里面有不少珍品”。   蒋飞烟咬下一口糖人,“那就去吧, 要是没有,唯你是问”。   三人刚到东南门,就听见一阵马蹄声, 抬眼看去,只见尘土飞扬,八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黑楠木马车进了城门,两侧还有四列护卫骑着马,气势浩浩荡荡。   蒋飞烟凑到路边张望,“这又是哪个王爷出行,如此大张旗鼓”。   路上不少百姓都和蒋飞烟一样好奇,引颈张望。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边凑热闹,一边高兴地掂着手里的几个铜板。   一不小心一个铜板从指间溜了出去,小男孩赶紧去捡,铜板一路滚,滚到了路中间,终于停下了。   小男孩满眼都是铜板,没注意到来势汹汹的灰甲护卫。领头的灰甲护卫看到有人冲出来挡路,大为光火,一甩手上坚韧细长的皮鞭,小男孩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皮开肉绽。   小男孩的娘亲立刻冲了出去,还没走两步,就被护卫甩了一鞭,那灰甲护卫还嫌不够,连甩几鞭,这下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都四处逃散,但这是上午,东南门本就聚集了许多进城来卖农货的百姓,互相推攘之下,场面更乱了。   那领头的灰甲护卫见百姓不但没有肃静为他们让路,反倒闹哄哄的,还让几匹马受了惊 ,大声骂道,“大胆刁民,竟敢冲撞我南清国公主”,一声令下,四列护卫一齐动手驱赶百姓。   这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苏慕叶在铺子里买茯苓饼,故隔得远没有大碍,蒋飞烟因凑热闹就站在路边,这会儿夹在众人之间,眼看护卫的皮鞭朝她挥去。   苏慕叶瞳孔睁大,满眼惊惧,那些护卫个个力大无穷,这一鞭打下来,若运气好点打在身上,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若是不走运,挥在脸上,那就是直接毁容了。   苏慕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蓝色身影飞了过去,揽住蒋飞烟,侧身替她受了一鞭。   那护卫大怒,拔出佩刀挥向霍为。只见霍为把蒋飞烟护在身后,抽出随身短剑,与那护卫过招。   开始时,那护卫因在马上有些优势,逼得霍为连连后退。但过了几十招后,那护卫便露出了破绽,霍为抓住机会,使出几记凌厉的招式,成功把那护卫挑下马来。   白刃相接,杀气腾腾,那护卫在马上时看着凶猛,但被挑下马后,再与霍为交手,就落了下风,十几招下来,连连败退。   霍为最后使出一记杀招,直接将那护卫逼到绝境。那护卫颤抖着看着抵在脖子上的短剑,再无刚才嚣张的气焰。   霍为冷冷道,“南清国来的又如何,既在我大周朝的都城,就安分守己,不要以为哪里都是你们那等蛮荒之地”,说罢收回了短剑,一脚将那护卫踹得几丈远。   苏慕叶已经把蒋飞烟拉进了铺子里,这会儿听到霍为说的话,不禁转身看去,霍为平时总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对蒋飞烟更是有求必应,但这会儿,在那落败的南清国护卫面前,显得异常的高大威猛。   苏慕叶看了蒋飞烟一眼,道,“霍为还是挺厉害的,几下就把那护卫打倒了”。   蒋飞烟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霍为因替她挡鞭子而皮开肉绽的背上,两手紧紧攥着手帕。   那护卫被霍为制服后,其余的护卫围了过来,蠢蠢欲动,欲将霍为拿下。   这时,黑楠木马车里传来一句清亮的女声,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威严,“照常前进”。   那些个护卫立刻收了兵器,驭马回到车队两侧,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一个小插曲,如常往城中去。   马车路过苏慕叶时,夏风吹起了马车的竹帘,苏慕叶依稀看见里面坐着一红衣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从侧影也能看出容貌倾国倾城。   那便是南清国公主?   苏慕叶想到南清国这几个月来的动作,觉得南清国此时派公主来访,目的绝不简单。   苏慕叶和蒋飞烟一道陪着霍为去了医馆,好在霍为身体强健,那一鞭没有伤到要害,养些时日便好了。   郎中在里间替霍为包扎,蒋飞烟和苏慕叶则等在外面。   不同于往常的多话,蒋飞烟意外地沉默,眼神有些复杂。   苏慕叶琢磨着,霍为出来后,二人肯定有话要说,她继续留在这儿,就有些不识趣了,便寻了个理由先回了侯府。   傍晚,苏慕叶正在看话本子,李禾领着一个郎中进了点水院。   “表姑娘,四爷听闻姑娘今日去了东南门,正好撞上南清国的护卫与人打斗,担心姑娘受了惊,故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陈郎中给您看看”。   舒玉不知内情,感慨道,“四爷对姑娘也太好了”。   苏慕叶无语,默默放下茶杯。   猎人看着对小兔子挺好,每日给小兔子精心喂食,细心照料,无微不至。但其实是等着有一日小兔子放下防备心了,一口把她吃掉。   苏慕叶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她可没那么傻。   苏慕叶下巴微扬,“回去告诉你们四爷,我过得好得很,不需要他操心,还有以后不要派人来点水院了”。   李禾手抖了抖,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给四爷传这话啊,恭恭敬敬道,“表姑娘有话还是亲自去和四爷说罢,既然表姑娘无事,我就先退下了”。   看着李禾走远,苏慕叶歪了歪脑袋,亲自去和叶景然说?   哼,她还没那么笨,怎么可能傻乎乎地再送上门一次?   翌日,苏慕叶正在院子里抱着榔头玩,一个下人前来传话,“表姑娘,老侯爷请你过去一趟”。   苏慕叶怔了怔,老侯爷寻她做什么?   自她来了侯府后,除了常去老太太那儿,就只有齐韵,冉云会时不时地让她过去坐坐了。   老侯爷从不插手后院的事,如今特地派人来请,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慕叶惴惴不安地去了主院,努力思考自己最近可有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慕儿,来了”,老侯爷坐在上首,面带笑容,慈爱地让下人给她倒茶。   苏慕叶捧着热茶,松了口气,看老侯爷的语气,应该不是来训斥她的。   老侯爷先问了问苏慕叶在侯府的近况,苏慕叶一一答了。   待说得差不多了,老侯爷提起了苏慕叶的爷爷,“听说苏家老太爷以前是行医的?”   苏慕叶如实答道,“爷爷以前还在离州时,就是当地有名的郎中,对草药颇有研究。来了京城后,还开了间医馆”。   老侯爷点点头,“可惜他已经去了,不然我定是要见上一面的”。   “昨日我去上朝,圣上传谕命众臣收集民间药方、医书,收录进《草木集》里编纂成一本医药全书”,老侯爷喝了口茶,“早听闻苏家老太爷精通医术,哪怕病人身中奇毒,也能妙手回春,若能把他行医的记录,拿出来献给圣上,不说圣上能龙颜大悦,这《草木集》若是编纂完成了,到时候各地郎中人手一本,也能惠及百姓,可谓是功德一件”。   苏慕叶思忖了片刻,微笑道,“爷爷一生行医,不仅在医馆看诊,还常去村庄给贫苦百姓看病,若是知道自己的医书能传到五湖四海,帮助更多百姓免于病痛,定会高兴的”。   老侯爷见苏慕叶没有推脱便直接答应了下来,眼里有了赞赏,“你爷爷定会为有你这明事理的孙女而高兴的”。   苏慕叶浅浅一笑,“下午我便让院里的下人把书送过来”。   老侯爷摆摆手,“不用送给我,编纂《草木集》这事圣上交给景然了,你去鸿羽院抄录便行了”。   苏慕叶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那我直接派人给鸿羽院送去吧”。   老侯爷笑着道,“那是你爷爷的书,你去抄录,长的是你们苏家的脸,你爷爷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老侯爷顿了一下继续道,“慕儿,你不必如此谦逊,我们侯府再如何,也不会抢外孙女的光的”。   苏慕叶欲哭无泪,她不是谦逊啊,她只是单纯不想再碰上叶景然了,苏慕叶最后挣扎了一下,“老侯爷,我乃女子,怎么能……”   老侯爷脸色变得严肃,“你是女子如何了,官家小姐个个都要读书认字,你莫诓我你不识字了,大周朝连女将军都出了,你去抄录几本医书算什么”。   最后老侯爷压低声音道,“这《草木集》是圣上打算献给太后的五十寿辰的大礼,太后一生都喜读书,爱舞文弄墨,若知道编纂《草木集》除了寻常官员出力,还有姑娘也参与了抄录,定会大大赏赐你的”。   苏慕叶扶额,老侯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一个寄住的表姑娘,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苏慕叶回了点水院后,便把爷爷的医书都理了出来,看着泛黄的书页上爷爷苍劲有力的大字,苏慕叶感慨,若爷爷的医书真能收录进《草木集》,惠及天下百姓,也不枉爷爷一生行医所付出的心血。   但是想到要去鸿羽院,苏慕叶不禁凝眉,老侯爷怎么会知道她这儿有爷爷的医书,不用想都知道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提醒的。   苏慕叶看着一卷卷医书,目光落在一味药上,嘴角弯了弯,一计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评论里说更两章,后面一章写出来了,但还想再改改,所以明天上午再发,感谢大家支持。 第54章   另一边, 宁睿和秦真进了鸿羽院,秦真一进门就抱怨,“那南清国公主还真能颠倒黑白, 分明是她的护卫欺凌百姓,却说霍为故意冲撞她,那护卫舍身救她”。   叶景然放下手里的文书, 问道,“霍为伤得重吗?”   秦真摇头,“不重, 养几天就好了。但霍家是习武世家, 岂会任人抹黑,霍深已经递折子上去了, 肯定是要讨个公道的”。   宁睿斜靠在椅子上, “若是霍为没替蒋家三姑娘挡那一鞭,可就精彩了, 蒋家一共三个儿子,两个都死在和南清国交战的战场上, 若蒋家三姑娘在京城都能被南清人欺凌, 蒋老太爷怕是要和他们拼命了”。   秦真叹口气, “上面就不愿与南清国交恶,不然不会抓到那么多南清国来的死士后,还让他们公主来和亲”。   叶景然听罢道, “南清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先帝派兵出征过三次都未能攻下,若能安抚南清国,使其向我□□俯首称臣, 不失为上策”。   秦真不高兴,“叶兄,你什么意思?还怕了他们不成,穷凶恶极的南疆人你都能击败,小小南清国算什么”。   叶景然神色淡淡,“两国开战,百姓必定受苦,和南疆那场战争我们是赢了,但周边城镇人口凋零,几年了都未恢复生机。若为一时意气,贸然开战,实属下策”。   秦真听罢,沉默无语,他当年去过南疆,虽然没有上阵杀敌,但两国交战时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惨状他仍印象深刻。   宁睿喝了口茶,转移了话题,“宋兄呢?怎么好几日都没见到他了”。   秦真脸上有了戏谑的笑意,“那姑娘拒绝了他,宋兄正搁家里伤心呢,这些天除了去翰林院处理公文,哪都不去”。   宁睿好奇,“哪家姑娘啊,连宋兄这等洁身自好,有才华有相貌的男子都看不上”。   秦真挑眉,“我问了他,他死活不肯说,说什么既然得不到,就祝她找到如意郎君,不去打扰了”。   宁睿一拍大腿,“这姑娘可以呀,把宋兄迷得五迷三道的。这么会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肯定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宋兄也是太没经验了,之前没对姑娘动过心,才会被这么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   宁睿和秦真还欲继续探讨那姑娘是谁,叶景然起身,“我还有要事要办”。   宁睿见状,和秦真一道告辞了。   秦真挠了挠头,“叶兄怎么了,平日里好歹会留我们用膳,今日怎么有点赶人的意思”。   宁睿不以为意,“许是真有事吧,我们先去看看宋兄”,二人便一道出了鸿羽院。   翌日,苏慕叶按着老侯爷的吩咐去了鸿羽院,没看见李禾,而是碰见了那个笑起来有些憨厚的侍卫。   常黎看出苏慕叶心中疑问,解释道,“表姑娘,李大人奉命去成州办事了,我领你进去罢”。   常黎带着苏慕叶到了叶景然的书房,“四爷这几日有公事要办,吩咐我让表姑娘在书房里抄录”。   听到叶景然不在,苏慕叶松了口气,接着走进了书房,只见书房还是和她上回来时一样的格局,东边是叶景然的书桌,书桌旁是有暗道的书柜,只是在书房西侧加了一个小书桌,上面摆着苏慕叶之前送给叶景然的医书。   “表姑娘,四爷已经请人看过了,需要抄录的部分已经做好记录了”。   苏慕叶点头,研墨铺纸,开始落笔,认真抄录。   一连几日,苏慕叶都去鸿羽院抄录医书,叶景然似乎真的很忙,二人一直没有碰上。   苏慕叶对此倒是挺高兴的,闲暇之余还常同常黎聊聊天。得知常黎的父亲是个六品小官,一心要培养常黎参加科举。   可惜常黎自幼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一听夫子讲《论语》就困意来袭,为此没有少挨罚。   后来常黎看到京城一家武馆招人,毅然决然地报了名,从此走上了习武的路。   听完常黎的讲述,苏慕叶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大胆的,我见好多公子哥也是学不进去四书五经,但个个都没有勇气和家里人说,只会浑浑噩噩度日”。   常黎挠了挠头,“我是真听不懂那些个‘子曰’,才跑去学武的。不像四爷文武兼备,做的诗文,那些个中过进士的文官都赞不绝口”。   苏慕叶心中暗道,叶景然文章做的好不好不一定,但那些个文官一定很会拍马屁。   常黎又与苏慕叶聊了聊他随叶景然去亭州剿匪的见闻,苏慕叶听得禁不住笑了出来,常黎说的事比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陈词滥调有趣多了。   “刺啦”,书房的门被直接推开,叶景然一身暗纹祥云锦袍,气度雍容华贵,见二人聊得正欢,面色沉了沉。   常黎对着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叶景然,忙开口,“四爷,我给表姑娘送点解暑的酸梅汤,这就出去”。   苏慕叶知道叶景然进来了,故意不回头,心中哼了一声,拿起笔继续抄录。   叶景然缓缓走到苏慕叶的书桌旁,瞧见小姑娘正认真落笔,侧脸清丽沉静,气质娴雅,叶景然嘴角弯了弯,“抄到哪了?”   苏慕叶不吭声,沾了一点墨,继续在纸上肆意挥洒。   叶景然转了转手里的扳指,“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   听到这话,苏慕叶有些炸毛,叶景然做出那等事,她脾气得多好,才能当没事。遂放下毛笔,正色道:   “四爷知道我年纪小就行了,不要再做不合规矩,有违人伦的事了”。   苏慕叶心中暗道,你都是二十岁的老男人了,就不要天天想着老牛吃嫩草了。   叶景然轻笑了一声,有违人伦?   “我和你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谈什么人伦?”叶景然望着苏慕叶清澈的水眸,悠悠道:“再说,你收了我的信,又在夜晚来亭子里寻我,和我说那么多话,我难免以为你是心悦于……”   “你,你……”苏慕叶怒目瞪着叶景然,老男人太不要脸了,按他的意思,还是她故意勾引他了?   苏慕叶恶狠狠道,“我对你没有半点想法,你不要再来扰我了”。   叶景然微微低头,眼里含笑地看着苏慕叶,小兔子发起火来颇有气势,可惜在猎人眼里,兔子发火了还是兔子,只是生动了些,无论如何也变不成狮子。   “不急,我给你时间慢慢想”,叶景然眼里是满满的势在必得,小姑娘还小,才十三岁,他不介意等她慢慢长大。   苏慕叶懒得再多言,把书册推了过去,“我都抄好了”,收拾了笔墨,打算直接离开。   “等一下”,叶景然翻了翻书册,“这抄的不合规范,要重写”。   苏慕叶不高兴,“哪不合规范了,我一个一个字抄的,一点错误没有”。   “你用的颜体,这次抄录要求用正楷,常黎没告诉你吗?”   苏慕叶捏了捏拳头,叶景然绝对是故意的,“我已经抄完了,你们没告诉我是你们的失误,我不会再抄一遍了”。   叶景然不疾不徐道,“常黎没告诉你,是他的失责,我会罚他。你若是不抄录,老侯爷问起来……”   “行了”,苏慕叶拿回书册,“你别罚常黎了,我再抄一遍”,叶景然有心设计她,她既然左右逃不掉要抄,就不连累常黎了。   叶景然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你倒对他挺好”。   苏慕叶充耳不闻,开始重新抄录。叶景然立在一旁,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便回到东侧的书桌,开始处理公文了。   翌日上午,苏慕叶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点不想去鸿羽院。不仅因为叶景然外出回来了,这几日都会在鸿羽院办公了,更因为连着几日抄书,她的手实在是酸痛,早上抬手从书柜里拿本话本子都觉得累。   这时舒玉进来道,“姑娘,蒋府派人来传话,说是蒋家三姑娘请你过去坐坐”。   苏慕叶眼睛一亮,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告诉他,我一会儿便去拜访。顺便派人和鸿羽院那边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有要事,没法去抄录了”。   蒋飞烟用完早膳不久,苏慕叶就到了她的院子,“苏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苏慕叶坐下喝了口茶,“你让我过来是为何事?”   蒋飞烟挥了挥手,屋里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蒋飞烟拉着苏慕叶走到了里间,只见桌上摆满了大红色的丝绸,还有各色针线。   苏慕叶面露惊讶,姑娘家做绣活没什么,但是绣的全是大红色的衣物,就只有可能是在为成亲做准备了,“飞烟,你定亲了?”   蒋飞烟咬唇,犹豫着点了点头。   苏慕叶眼珠转了转,“我猜猜,是霍为吧?”见蒋飞烟面上有一丝绯红,故意打趣道,“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永不过时呀”。   “你别胡说”,蒋飞烟坐到软椅上,“我才不喜欢他呢”。   “霍为那家伙太无耻了,我哥哥刚去霍家送完礼,谢他替我挡了一鞭。隔日他就跑我家来提亲了,背上的纱布都没拆”。   “你说,他这不是故意博取同情嘛,可恶的是,我爹娘还真觉得他不错,让我好好考虑”,蒋飞烟杏眼圆润,两腮气鼓鼓的。   苏慕叶笑了笑,蒋家一家人都宠蒋飞烟,绝不会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还让二人定亲的,“那你有说不答应?”   蒋飞烟摇摇头,“没有,但,但我也没说答应啊”,少女面色微红,眼里更是藏不住的娇怯。   苏慕叶坐到蒋飞烟旁边,蒋家父母肯定是看出了女儿的不自知的心事,才会答应霍为的提亲的。 第55章   苏慕叶故意道, “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和你娘说说,让她去把亲事退掉”。   “欸, 不要”,蒋飞烟着急地拉住苏慕叶衣袖,见她一脸戏谑, 才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蒋飞烟叹了口气,“但想到之前定亲的沈弘, 是世家公子, 在军中担任要职,前程大好, 我娘派人去打听了, 也都说沈弘身边别说小妾了,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   “但最后还是发现, 他就是个浪荡子,不过藏得深了些罢了”, 蒋飞烟喝了口茶, “我就想, 那些说亲的媒人说得再好又如何,我还是不了解对方的品性”。   “反倒是霍为,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知根知底的,虽然他一直笨笨的, 老被我欺负,但也还算有些武功,胆识也不错”。   苏慕叶笑了出来, 霍为可一点不笨,绑着纱布就上门提亲,早就算计好了。   蒋飞烟抱着抱枕捏了又捏,“欸,毕竟世间叶景然那样的男子是少有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虽手握重权,但行事正直,关心百姓疾苦”。   苏慕叶边听边摇头,就叶景然还行事正直,他都敢对她这外甥女动心思,果然男人只要有一副好皮囊,就能骗到不少女子。   “不过,叶景然他不举,再好也算了吧”,蒋飞烟遗憾地摇了摇头。   苏慕叶扶额,“飞烟,如果叶景然不是不举,你会继续……”   蒋飞烟摆摆手,“算了吧,我现在觉得霍为蛮不错的,好歹救了我。叶景然太高高在上了,我完全想象不出将来他会娶怎样的女子”。   苏慕叶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她也想不出来。   苏慕叶瞥见桌上有几本书,“你新买的话本子吗?好看吗?”二人都爱看话本子,故常常交换着看。   蒋飞烟慌忙地拿衣袖遮了起来,“话本子在书柜里,你要看去那儿拿”。   苏慕叶挑眉,上一世她出嫁前,苏清岚拿了几本册子给她,她虽没细看,但也猜出了蒋飞烟在藏什么,“定了亲事就是不一样,知道的都多了。希望新婚之夜,霍为可以……”   “苏姐姐,你,你怎么……”蒋飞烟有些羞恼,“你不要打趣我了”。   苏慕叶笑了笑,“好了,不闹你了。我觉得霍为挺好的,能替你挡一鞭,总比那些只会说好听话的公子哥强”。   蒋飞烟想了想,心里甜了一丝,“苏姐姐,你还没定亲,这册子给你看不合适,但我有好几本话本子,比我们平日里看得刺激多了,我拿给你瞧瞧”。   苏慕叶愣了愣,蒋飞烟说得不会是那些专写淫词艳曲的话本子吧。   蒋飞烟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的一层拿出布料,翻了又翻,终于拿出了两本话本子。   苏慕叶接过话本子翻了翻,只见一个女子被绳子绑在椅子上,衣襟半露,唇齿微张,脸上痛苦与□□交错。   苏慕叶被这插画吓了一跳,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子不过是才子佳人的曲折爱情,第一次瞧见如此露骨的插画。   蒋飞烟把这两本话本子混入其他话本子中,如往常借给苏慕叶般打包好。   “这是我之前缠着我姐姐给我的,过不久我就要成亲了,带去霍家肯定不合适,留在家里又担心我娘替我收拾东西时发现,苏姐姐你想看正好,就拿去吧”,蒋飞烟大方地把包裹推了过去。   苏慕叶扶额,她哪有说想看,刚想开口拒绝,就见蒋飞烟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两句话。   说完后,蒋飞烟坐回原位,眼睛亮晶晶的,“苏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吧”。   苏慕叶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云街那边?”见蒋飞烟点头,苏慕叶道,“不行,若被家中长辈知道了,我就不只是受责罚了”。   蒋飞烟拉了拉苏慕叶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撒娇,“我就要成亲了,等去了霍家肯定不能像现在这么随心所欲了,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苏慕叶坚决地摇头,蒋飞烟丧气道,“那等我嫁过去了再去好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慕叶皱眉,“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若霍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所以苏姐姐你陪我去嘛,好看着我,我保证,我只是去凑凑热闹,长长见识”。   苏慕叶凝眉,“不行,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安全”。   “我哥已经给我安排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保护我,不会出事的”。   苏慕叶扶额,这事蒋云亭竟然知道?就由着她这般胡闹。   在蒋飞烟一番痴缠烂打下,苏慕叶艰难地点了点头,想着蒋云亭都派人跟着了,问题应当不会太大吧。   蒋飞烟满脸雀跃,“那说好了,五日后我们在城南见”。   回了点水院后,接下来几日苏慕叶都在院子里躲懒,寻了各种借口推脱不去鸿羽院,直到老侯爷那边差人来问抄录得怎么样了,才不情愿地出了门。   明亮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在书桌上,叶景然站在苏慕叶身后,看了看书册上的字,道,“这‘秦’字的笔锋不对,正楷不是这么落笔的”。   苏慕叶警觉地往旁边移了两步,“既然你觉得我的正楷写得不好,那就寻别人抄录吧,你门下那么多个谋士,肯定个个写得一手好字”。   叶景然轻轻一笑,小兔子这是变小刺猬了?   这时一个小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四爷,这是厨房给您和表姑娘备下的樱桃和青亭汁”。   叶景然道,“樱桃放下,青亭汁给表姑娘换成酸梅汁或者绿豆汤”。   小厮点头称是,正要退下,被苏慕叶叫住,“等等,把这个青亭汁给我留下”。   苏慕叶不满叶景然的霸王行径很久了,不就喝个果汁嘛,这也要管。   小厮为难地看向叶景然,叶景然无奈地笑笑,“放下吧”。   苏慕叶示威似的拿起杯子连喝几杯,果汁酸酸甜甜,还有一种她没尝过的香醇。   叶景然不疾不徐道,“少喝点,下午还要继续抄书呢”。   苏慕叶拿起杯子又喝了一杯,“我喝点果汁怎么了,抄书抄书,要不是你故意使坏,我早抄完了”。   过了一会儿,苏慕叶便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摇了摇已经空了的壶子问道,“这青亭汁是用什么做的呀?”   叶景然嘴角弯了弯,眼里笑意溶溶,“这是南疆特有的酒,用青亭子酿造的”,他在南疆带兵打仗时,就常喝青亭汁暖身,虽叫做汁,其实比一般的酒还烈些。   他回到京城后,每年都会让人从南疆送几坛过来。他身体强健,喝惯了酒,便常把青亭汁当饮品喝,下人不知其中门道,只以为是稀罕的饮品,故今日才送到了苏慕叶这儿。   叶景然本不想让苏慕叶喝,但见她执意,便想着在他这儿喝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会儿他亲自送她回去。   苏慕叶听到“酒”字就觉得不妙,两眼雾蒙蒙,喃喃道,“不是果汁吗?怎么就是酒了,肯定是你又想骗我”。   苏慕叶有了醉意,面上染上了一丝潮红,面若桃花,分外明艳。   叶景然眉眼含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红的脸庞,“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酒鬼”。   “你,你别碰我”,苏慕叶一挥手,直接在叶景然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叶景然没料到苏慕叶会出手,伸手摸了摸伤痕,面色变了变,目光落在苏慕叶嫣红的丹蔻上,“你指甲里藏了什么?”   苏慕叶本来有些晕乎乎,一听到叶景然问这个,脸上有了一丝兴奋,“是云决子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苏慕叶心中得意洋洋,她才不是那种任人欺凌的受气包。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都在叶景然这里吃了那么多闷亏了,自然要想出办法来防着他了。   云决子只是迷药,没有毒性,叶景然松了口气,“好好的,你玩这个做什么?”   苏慕叶歪了歪脑袋,“我才不是玩呢,我找舒玉试过了,只要划一下的药量,就够她睡一个时辰了”,说罢苏慕叶看向叶景然,“欸?你怎么还没晕过去?”   叶景然伸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伸手扶住额头,似有些痛苦,“可能还要过一会儿”。   苏慕叶嘿嘿一笑,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好好报复叶景然了。   叶景然靠在椅子上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就让我昏睡一个时辰?”   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叶景然如何欺负她,她就要欺负回去了。   叶景然当时是怎么欺负她的?回想起当日在亭子里的画面,苏慕叶摇了摇头,这样肯定不行,还是叶景然占便宜。   酒意慢慢上头,苏慕叶脑袋越来越晕,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策划的了。   苏慕叶起身打量书房四周,在角落的花盆旁看到一捆麻绳,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看的蒋飞烟送她的那两本话本子。   苏慕叶登时跑了过去,拿着绳子又兴冲冲跑了回来,按着那插画照葫芦画瓢,把叶景然捆在了椅子上。   叶景然看到苏慕叶拿绳子时先是一怔,接着见她认真地在绑自己,不禁失笑,眼里多了一丝玩味,“慕儿,你喜欢这么玩?”   若在苏慕叶清醒时,肯定能听出叶景然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她现在有些半醉,听到叶景然说话只觉得烦,恶狠狠道,“把你的腿靠一起,不然绳子不够长,绑不住了”。   叶景然立刻配合地并起修长的双腿,苏慕叶审视了他一番,“还有手,你这样交错放在身前”。   叶景然无不答应,全部听话地照做了,苏慕叶满意极了,用绳子在叶景然的手上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一品大将军,现在被她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苏慕叶眉眼弯弯,心中窃喜。 第56章   苏慕叶面色桃红, 带着醉意,把对叶景然的不满一股脑倒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分, 第一次见面,你就用我姐夫来威胁我,然后抢走了我的茶楼”。   “后面在山谷, 你也是奇奇怪怪,一副瞧不上我的样子。我来了侯府后,你就逼我给你找药方,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 你非但没一句谢谢,凭那个破郎中几句话, 就怀疑我是细作”。   叶景然神色黯了黯, 脸上有些愧疚。   苏慕叶则越说越气,想要狠狠地揍叶景然一顿来出气, 但她力气小,拳头打在叶景然身上, 更疼的没准是她。   苏慕叶努力回想, 昨日看的话本子里, 那男子是如何欺负女子的。   苏慕叶眼珠转了转,开始在书房里四处翻找,最后终于在书柜最下面一层找到了一个箱子, 打开来全是叶景然审讯犯人时用的刑具。   看着苏慕叶抱着这么个箱子走到自己面前,叶景然有些头疼, “慕儿,别动刀,容易伤着自己”。   “谁要用刀了”, 苏慕叶眼里带着狡黠,从箱子里抽出了一根皮鞭,甩了甩。   叶景然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声音微哑,“慕儿,你最近看了什么?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苏慕叶“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直接一鞭子抽到叶景然身上,鞭尾扫过叶景然被绑在一起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一道红痕。   苏慕叶眼里的醉意消散了不少,看到红痕有些兴奋,对,昨晚那话本子里,那男子就是这么欺负柔弱女子的。   苏慕叶又抽了几鞭,全部打在叶景然身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苏慕叶听了只觉得大仇得报,痛快至极。   叶景然垂眸,眼里隐有笑意。那鞭子看着可怖,打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重,但苏慕叶力气小,又不知如何用力鞭子的杀伤力才最大,故打在常年练武的叶景然身上,只觉得像是被小猫爪挠了挠,还没有叶景然平日里对着木桩练招式来得痛。   叶景然瞧着苏慕叶正兴致勃勃地一鞭一鞭抽他,喉结动了动,他的小姑娘喜欢这么玩,他自然要奉陪到底了。   苏慕叶见叶景然盯着她看,气呼呼道,“看什么看”,说罢又举起了鞭子,但她刚才喝了不少青亭汁,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脚步有些不稳,鞭子还没落下去,就朝前踉跄了两步,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叶景然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看着小姑娘雾蒙蒙的眼睛,责怪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怎么办”。   苏慕叶揉了揉脸,直接打掉叶景然的手,“你手规矩点,不准占我便宜”。   叶景然无奈地晃了晃被绑住的双手,“我根本动不了”,视线下移,“而且现在是你在占我便宜”。   苏慕叶低头,才发现刚才她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到了叶景然腿上,水润灵动的眼睛动了动,干脆直接跨坐在叶景然腿上,抬起他的下巴道,“占的就是你的便宜,怎么,就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苏慕叶恶狠狠的语气活像在市井街头横行的恶霸,在巷子深处堵住一个貌美的良家女子百般戏弄。   叶景然眸色渐深,看向苏慕叶的眼里多了一分旁的意味,唇角噙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慕儿无论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苏慕叶皱了皱眉头,不满叶景然此刻的从容不迫,明明他已经被她绑住了动弹不得,为什么叶景然还如此淡定优雅,仿佛被捉弄的不是他。   苏慕叶双手握住鞭子,歪了歪脑袋,叶景然既然如此清冷出尘,那她就要将他拉下神坛,看他陷入凡间,受尽折磨,不复高洁。   苏慕叶甩了甩皮鞭,借着跨坐在叶景然身上的优势,一鞭狠狠地甩在叶景然的身前,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声响。   苏慕叶觉得奇怪,伸手去摸叶景然,漂亮纤柔的手从脖子下面一路移到叶景然劲瘦的小腹,最后还按了按,奇怪道,“你的怎么是硬的?”   叶景然眼底满是努力克制的欲望,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就这么坐在他身上,还不时地动一动,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满眼天真,一点没有察觉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叶景然偏过头,克制着不去看苏慕叶,低声道,“我常年练武,身上便硬些”。   苏慕叶见叶景然此刻不敢看她,脸色还有些涨红,不禁兴奋,“害怕了吧?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叶景然垂眸看向自己腿上得意的小兔子,这会儿小兔子自以为制服了猎人,正一个劲偷笑,模样灵动可爱。   叶景然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波澜,“你乖乖的,你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你若不乖,我自然要好好管教你”。   苏慕叶听罢大怒,拿着皮鞭指着叶景然道,“你都被我五花大绑了,还敢说这种话,真是,真是不知深浅”,气得拿着皮鞭连抽叶景然好几下。   苏慕叶觉得不解气,又拿着鞭子缠在叶景然身上,勒出一圈一圈的痕迹。   叶景然眼神意味不明,瞧了眼那皮鞭,已经想好了日后在哪用这根鞭子,到时候小兔子只会抽泣着求饶。   苏慕叶耀武扬威够了,从叶景然身上爬了下去,哒哒哒跑到书桌前,拿起樱桃开始吃。   叶景然的目光追随着苏慕叶而动,只见小姑娘有些渴了,娇嫩嫣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吃下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樱桃,咬破樱桃时汁水沾在了唇边,让人直想一口咬上去,尝尝那滋味。   苏慕叶察觉到叶景然的目光,端起整盘樱桃,走到叶景然面前,“你想吃吗?”   想吃樱桃,但更想吃你。   叶景然垂眸,掩下眼里浓烈的欲望。   苏慕叶见叶景然不理她,有些生气,又坐回了叶景然身上,扬眉道,“你喊我一句姐姐,我就给你吃”。   叶景然抬眼看她,手上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压抑,“慕儿,下去,莫胡闹了”。   “哼,我就不”,苏慕叶哼哼唧唧了两声,在叶景然身上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继续吃樱桃,还时不时得意地晃晃脑袋。   叶景然恨不得立刻把小姑娘按在地上生吞活剥了,看她还敢不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撩拨他,叶景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快压制不住心里的那头猛兽。   “欸?”苏慕叶奇怪地低下头,“你下面怎么也变硬了,刚刚明明坐着挺舒服的,现在好硌人”,说着还拿起了旁边的皮鞭戳了戳。   叶景然动了动手腕,轻松地解开了麻绳,正要动手收拾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兔子,院子里传来响亮的声音,“什么时候我来我四叔这儿,你们也要传报了”。   “六公子,四爷真的有事,您稍等一下,我先去问问”。   叶修逸在门外?   苏慕叶登时清醒了不少,看了看手里的小皮鞭,又看了看被她绑在椅子上的叶景然,面露慌张,这可怎么解释?   叶景然现在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原本崭新的天蓝色锦袍上多了十几处裂口,依稀可以看见叶景然的手臂上满是红痕。   苏慕叶扶额,若是被叶修逸看到了,以他那藏不住事的性格,他看到就等于侯府众人看到了,到时她怎么和老太太,老侯爷解释呀,怎么解释她只是来抄个书,就变成了现在的场面。   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厮毕恭毕敬问道,“四爷,六公子在院子里,您要见见他吗?”   叶景然听到声音,费力地动了动脖子,然后看向苏慕叶,“你要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先回去?”   叶景然竟然不生气,还好心让她先回去,苏慕叶默默放下了小皮鞭,从叶景然腿上溜了下来,“我想偷偷出去,可是从正门走,会正好撞上叶修逸的”。   叶景然朝后面扬了扬下巴,“从这边窗户翻出去,一直往后走,那边有个后门”。   小厮又敲了一遍门,重复了刚才的话,苏慕叶顾不上其他的,赶紧往后跑去,好在那窗户矮,她轻松一翻就翻过去了。   苏慕叶翻下窗户后,便提着裙子悄悄往后门走去,中间碰到了好几次侍卫,好在她反应灵敏,躲到柱子后,没有被发现。   苏慕叶提心吊胆,终于找到了鸿羽院的后门,那门从里关上,挂着一个锁,苏慕叶伸手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苏慕叶两眼一黑,千躲万躲,还是被发现了,丧气地回头,看见了常黎身穿侍卫服,手握在佩刀上,一脸严肃。   常黎看见是苏慕叶,两眼顿时睁得圆圆的,他刚才远远瞧着也以为是苏慕叶,但想到苏慕叶进出鸿羽院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前门,才以为是府里哪个不懂规矩的丫鬟跑进来了。   “表姑娘,你为何要走后门?”   感受到常黎看她的眼神,苏慕叶心虚地看着地面,为什么她有种和叶景然偷情被发现的羞耻感呀。   “我想去后面逛逛,听说那边风景不错”,苏慕叶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常黎挠头,“可鸿羽院后面就是侯府的院墙了,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前面”。   苏慕叶知道糊弄不过去了,靠近了常黎一步,低声道,“我有点事,不得不从后门出去,你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   常黎听着苏慕叶温温柔柔的声音,脸不禁红了,点了点头。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一溜烟从后门出去了。   常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还有些烫,表姑娘让他替她保守秘密,是信任他吧。 第57章   另一边叶修逸推开了书房的门, 不禁抱怨,“四叔,你院里的下人可真麻烦, 我以为你在会客呢,他们才要通报,结果你一个人在这儿看书, 他们还要我等”。   叶景然一身竹青色长袍,利落干净,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他们只是按我吩咐办事, 我刚才想休憩,便让他们莫随意放人进来”, 叶景然放下书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别院读书吗?”   叶修逸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还有半个月就秋闱了, 我爹就让我回来休整休整”,叶修逸坐着忽然被刺了一下, 低头一看, 椅子上好几处都起了毛刺, 不禁疑惑,“四叔,这椅子好好的, 怎么会坏了?”   叶景然神色平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叶修逸换了个位置后,抱怨道,“我爹和我说什么这次就靠我光宗耀祖了, 太烦人了,我的水平他不清楚吗,能榜上有名就行了,还求什么高中”。   叶景然神色淡淡,“该怎么考就怎么考,实在不行让家里给你捐个官做”。   “那怎么行啊,四叔你那么厉害,我却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官,慕儿到时怎么看我啊”,叶修逸摇了摇头,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考中。   “欸,四叔,你的书柜怎么了?”叶修逸四处张望,无意间看到书柜的好几个抽屉都被拉开了,没有关上。要知道叶景然素来爱整洁,书房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现在怎么会这么乱,“该不会是进贼了吧?”说着还想过去看看。   叶景然将他按下,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把书柜收拾好,“进了只小野猫,在里面闹腾了一阵”。   “野猫?”叶景然面露惧色,“我才离开几个月,府里连野猫都有了,等会儿我就去让陈管事好好清理一下园子,野猫什么的都赶出去”。   叶景然说着发现叶景然手上还有几道红痕,“那野猫那么厉害?连四叔你都被伤到了?”   叶景然笑了笑,眼里意味不明,“确实很厉害,爪子挺利的”。   叶修逸当了真,想着一会儿让张管事多带几个人去把野猫一网打尽了。   “对了,四叔,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有外人前去打扰慕儿”,叶修逸虽然上回被苏慕叶打击了,但他素来是个认死理的性子,苏慕叶越拒绝他,他越想再追回她。   叶景然不疾不徐道,“没有,即便有我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叶修逸满脸感激,四叔也太有长辈风范了,连这些事都替他考虑到了,“多谢四叔,等事成了我一定请你喝酒”。   苏慕叶回了点水院后,长松一口气,又觉得头有些疼,便一头扎进了柔软的床榻,睡了过去。   前几日,苏慕叶给素云放了假,素云便归家去了,这日傍晚才来了点水院,见房门紧闭,安静无声,便有些奇怪,“舒玉,姑娘呢?”   舒玉一个人焦急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赶紧一股脑说了出来,“姑娘不知怎么了,中午去鸿羽院前还好好的,回来时就两颊绯红,走路跌跌撞撞,闻着还有些酒气。我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一进屋子就睡过去了”。   素云脸色白了两分,想到上回在亭子里叶景然对苏慕叶做的事,心中暗道不妙,“姑娘睡了多久了?现在还没起吗?”   舒玉摇头,“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我也不敢进去,怕扰了姑娘”。   素云沉住气,先去敲打了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一通,命她们把嘴巴闭紧,不可将下午的事说出去,又给每人都赏了点碎银,让她们知道好好侍候苏慕叶好处少不了她们的。   接着素云便和舒玉一道进了里间,只见苏慕叶脸颊红扑扑,盖着被子,正睡得香甜。   素云不禁头疼,姑娘这模样显然是喝醉了酒。但姑娘素来滴酒不沾,哪怕是姑娘们聚一处常喝的果酒都不喜,怎么会喝得那么醉。难道真是四爷给姑娘灌酒了?   素云和舒玉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在外间守了一夜。   第二天巳时,苏慕叶才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半天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素云和舒玉则是长松一口气,“姑娘,你可算醒了,从昨日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七八个时辰了”。   苏慕叶一脸茫然,“怎么会?”   舒玉藏不住话,急急道,“姑娘你从鸿羽院回来时,站都有些站不稳,是不是四爷他……”说着说着被素云扯了一下衣袖,赶紧住了嘴。   听了舒玉的话,苏慕叶的脸“腾”一下红了,依稀想起了自己昨日干了什么荒唐事。   貌似是昨日她去鸿羽院抄书,叶景然又想欺负她,她就用事先准备的迷药划到他身上,然后叶景然便束手就擒,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就摩拳擦掌,志得意满地欺负了他一通。   至于具体怎么欺负的,苏慕叶脑海中浮现了那根皮鞭,脸一热,不敢再细想下去。   苏慕叶抬眼,见两个丫鬟眼下乌青,肯定是担心她所以一夜没睡,便让二人赶紧去后面休息,唤了墨画来伺候。   用完早膳后,苏慕叶脑袋清楚了些,记起了自己昨日如何绑了叶景然,又如何拿着小皮鞭对着他耀武扬威,甚至还坐到他身上大胆挑衅。   苏慕叶把脸埋进软软的抱枕里,后悔不已,她醉酒后为什么这么大胆呀。她明明只是计划痛骂叶景然一顿,让他以后不要再接近她就行了,怎么就变成了昨天那般。   叶景然会怎么想她呀?会不会觉得她胆大包天,不知廉耻。苏慕叶叹了口气,她就不该看那两本话本子。不过幸好她看到关键处就停下了,不然没法想象她醉酒后会对叶景然做到哪一步。   苏慕叶既后悔又懊恼,抱着抱枕看着窗外半响,想起了自己是喝了叶景然的小厮送来的劳什子青亭汁才醉的。   哼,叶景然果然没安好心,给她准备的吃食里都有猫腻。   不过,貌似当时是她执意要喝,叶景然还拦了她。   苏慕叶越想心里越乱,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叶景然。   这时,院子里的丫鬟进来传话,“姑娘,鸿羽院那边派人来了”。   苏慕叶艰难地放下抱枕,叶景然来收拾她了?慢吞吞地走到外间。   常黎见到苏慕叶,咧嘴一笑,“表姑娘,四爷派我给你送些东西”。   “这是清致茶楼的店契,这些是四爷命人去搜寻的医书,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品,这些是……”   苏慕叶目瞪口呆,叶景然非但没有生气,还给她送东西?   “对了,表姑娘,四爷让我传句话,钱郎中因医术不精,与病人发生争执,失手伤人,已被关进大牢了”。   苏慕叶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钱郎中就是之前说她解药不对,诬陷她是细作的老头儿。   苏慕叶看着一桌子东西,明白过来了,叶景然是因她昨日一席话给她赔罪来了?   常黎看了苏慕叶好几眼,脸微微发热,“表姑娘,东西送到了,我先退下了”。   苏慕叶点点头,“多谢,你跑一趟辛苦了”。   常黎见苏慕叶含笑看他,心忽地就漏跳一拍,低着头匆匆出了点水院。   “姑娘,我把东西收起来?”舒玉问道。   苏慕叶点点头,看着那一沓医书,愈发摸不清叶景然的脾气了。上次她只是收了宋兴怀一封情筏,他就大发雷霆。   昨晚她如此大胆地玩弄他,他却一点不生气,反倒为之前的行径给她赔礼。   苏慕叶揉了揉脸,有些想看叶景然那日给她的信里写了什么,肯定不会是宋兴怀那种风花雪月的情诗吧。   苏慕叶搬了椅子,去拿书柜最上面的小匣子,拿到手却发现上面上了锁,便又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钥匙,终于在抽屉角落里寻到了。   拿到钥匙了,苏慕叶又犹豫了,她看这信做什么,她又对叶景然无意。   犹豫间,素云挑了帘子进来,“姑娘,前几日你同蒋姑娘约好了今日出门,蒋家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苏慕叶便把匣子顺手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换了一条藕荷色折枝绣梅长裙,便出了门。   蒋家的马车停在承达侯府外,霍为骑着马跟在马车后,见到苏慕叶后点头致意。   蒋飞烟拨开车帘招呼道,“苏姐姐快上来”。   苏慕叶上了马车,满脸诧异,“去云鹤楼,霍为来做什么?”   蒋飞烟一脸愤愤,“不知他从哪打听到的,今早我一出门就跟上来了,甩都甩不掉”。   苏慕叶打趣道,“知道你要去云鹤楼,他肯定坐不住了”。   蒋飞烟嘟囔道,“我都同他说了,我只是去瞧瞧,什么也不做,他那榆木脑袋却一点听不进去,非要跟着”,蒋飞烟越说越不高兴,“我姐姐说的没错,男人就是坏,一定亲就变了,之前明明对我百依百顺的”。   苏慕叶忍不住笑了出来,霍为若知道了蒋飞烟要去云鹤楼还无动于衷,才是真正的榆木脑袋了。   原来蒋飞烟前些日子去陈家参加赏花会,碰上了永青公主。永青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身份尊贵,性格豁达,为人处世更是肆意洒脱。   蒋飞烟听那些女眷议论说,永青公主开了公主府,养了上百个面首夜夜取乐,驸马都只有在永青公主传召时才能进府侍候。   那些夫人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京城里的象姑馆,里面各色各款男妓,应有尽有。除了女子去,还有不少男子流连。   蒋飞烟向来好奇心重,知道了这等地,便一直想去看看。但蒋家人再如何宠她,也不会许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那种地方的。   蒋飞烟便从那些夫人口中打听到了云鹤楼,表面上是寻常的酒楼,也正常开张做生意,但暗地里却做拉皮条的勾当。物色了不少清秀的少年,供来的客人在包间里取乐赏玩。若客人高兴了,付够银子便可直接带走少年。有人传说永青公主便从云鹤楼带走了好几个相貌上佳的男子。   马车很快便到了云街,停在了云鹤楼前,蒋飞烟一下马车便好奇地抬头打量,云鹤楼足有五层楼,红墙黑瓦,装饰豪华,客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霍为翻身下马,走到蒋飞烟身边,脸色铁青,“你真要进去?”   蒋飞烟不虞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进了云鹤楼。霍为立刻跟了上去,握着佩刀的背影异常威猛。   苏慕叶笑了笑,这两人在一处也是有趣,今天可有一场好戏看了。 第58章   三人进了包间后, 店小二热情地拿来了食单,“三位客官要点什么?我们酒楼的花炊鹌子,鹌子羹可是一绝, 还有南炒鳝,酒炊淮白鱼也是招牌菜”。   蒋飞烟挥挥手,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同店小二低声说了两句。   店小二满脸笑容, “原来是蒋公子之前订的酒菜呀,好嘞,这就给您上菜”, 心里却止不住的狐疑。   云鹤楼给客人提供小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但到这来的客人要么是三五女客订一间包间取取乐,要么是男子好龙阳, 来图个新鲜。   可没见过公子哥和姑娘家一道来的, 难不成是有什么新的玩法了?   店小二纵使天天在云鹤楼伺候,见识不少, 也猜不出这三人的目的,故对要进去伺候的两个小倌道, “里面几个客人可不寻常, 你们小心伺候着, 万不可忤逆他们”。   两个小倌身穿单薄青衣,一个手拿玉箫,一个捧着古筝进了包间, 低头敛眉,一齐向三人行了一礼。   蒋飞烟满脸好奇, “抬起头来给我瞧瞧”,只见那两个小倌看上去皆只有十四五岁,眉眼清秀, 皮肤白净,颇有点玉面俊书生的意思。   二人看上去皆是做这行没多久,被蒋飞烟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从脖子根到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粉红。   蒋飞烟笑了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小倌刚想开口回答,就感受到旁边一道凶光直直射了过来,霍为大马金刀坐在蒋飞烟旁边,“啪”地把佩刀放在桌上,面色铁青地看着那两个小倌,看那神情恨不得当场揍他们一顿。   两个小倌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胆怯,不知如何是好。   蒋飞烟白了霍为一眼,挥了挥手,“行了,你们直接唱吧”。   两个小倌皆松了一口气,一个摆好古筝,一个试了试玉箫,不一会儿悠扬的箫声和灵动的琴声倾泻而出。   与平日里常听的曲儿不同,两个小倌演奏的曲子明显是助兴用的,娇媚轻柔,似水缠绵,勾得人心里一痒。   蒋飞烟素来是个喜新鲜的,听了这曲也没生出旁的意思,只是觉得有趣,信步走到两个小倌面前。   弹琴的小倌见状便停了下来,“姐姐可是觉得我弹得不好,想换一首听听?”   “姐姐?”蒋飞烟脸上乐开了花,“没准你比我还小呢”。   那小倌听罢红了脸,“姐姐莫取笑夕玉了”。   “你叫夕玉,名字挺好听的”,蒋飞烟低头去看那琴,“你的手也好看,修长白净,怪不得琴弹得那么好”。   夕玉虽刚来云鹤楼没多久,但该学的也都学了,这会儿羞羞答答地看向蒋飞烟,伸出了手,“姐姐若喜欢,夕玉可以用手服侍姐姐”。   话音刚落,夕玉的手就被一块石子打中,红了一大片,惹得他一声惊呼。   霍为满脸怒容地走了过去,“弹琴就弹琴,再敢想别的,当心爷把你剁成肉酱”。   夕玉瑟缩在琴旁,满脸惊慌,不知所措。   蒋飞烟有些不高兴,“好好的,你打人做什么?再说了,我又没答应他”。   霍为冷哼一声,“怎么?心疼这小白脸了?你若是敢答应他,我就去掀了你们蒋家的房顶”。   霍为素来对蒋飞烟唯命是从,今日是难得的发了脾气,倒让蒋飞烟有些怵,担心他真闹到父母面前,便挥了挥手,“行了,你们继续弹曲儿吧”。   苏慕叶坐在窗边吃着鹌子羹,只觉得二人是天生一对。蒋飞烟天□□玩,鬼主意多,古灵精怪的,之前苏慕叶觉得霍为有些压不住她,现在看来,霍为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很有气魄的。   换成别的男子,若知道自己定亲的姑娘要去听小倌唱曲,要么直接勒令那姑娘不许去,要么干脆认定那姑娘品性不行直接退婚。   霍为却只是跟着来了云鹤楼,一心一意盯着蒋飞烟,那直愣愣的模样倒有些可爱。   苏慕叶见二人见气氛有些凝固,担心她在,他们有些话不好说开,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包间。   刚关上门,苏慕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姑娘,你来这儿吃酒?”宋兴怀满眼意外,“可是同叶家长辈一起来的,我进去见个礼”,被苏慕叶拒绝后,宋兴怀消沉了好一阵,如今偶遇苏慕叶,还是忍不住同她搭话,想多看她两眼。   苏慕叶摸着门把,有些心虚,若是被宋兴怀知道她来云鹤楼点小倌,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故眼睛看着旁处道,“同和我相熟的一个姑娘一道来的”。   宋兴怀手拿折扇,笑了笑,“我以为姑娘家会更喜欢去青玉阁用膳呢,云鹤楼的菜式口味重,你们可吃得惯?”   这时包间里传来蒋飞烟同霍为的争吵声,宋兴怀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苏慕叶不禁头疼,若是霍为吵赢了,那两个小倌肯定会被赶出来,到时候只看他们打扮,宋兴怀就能猜出一二了。   苏慕叶努力笑了出来,“我那好姐妹的哥哥也在,他们兄妹向来吵吵闹闹的”,接着苏慕叶眼珠转了转,“对了,宋公子可知云鹤楼什么酒好,我想点一坛来试试”。   “你们姑娘家喝的酒的话,杏红酿不错,啼竹酒也清爽”,宋兴怀话说到一半,那包间里便传来一声巨响,好似古筝被砸裂的声音,宋兴怀不禁抬眼看去。   接着便传来两个小倌收拾东西,往外走来的脚步声,苏慕叶满心焦急,忙道,“宋公子能陪我去一楼一起看看吗,我不懂酒,你帮我参谋参谋”。   宋兴怀自是求之不得,愉悦地随苏慕叶下了一楼。二人刚走,那两个小倌就推门而出,脸上满是害怕,战战兢兢地回了楼上。   宋兴怀陪苏慕叶选好酒后,便回了包间。宁睿和秦真正在喝酒,看到宋兴怀终于回来了,不禁抱怨,“宋兄你怎么回事,叫小二加个菜要这么久?”   宋兴怀脑海中还在想着苏慕叶的一颦一笑,魂不守舍地坐在桌前,压根没听到二人的问话。   秦宁二人对视一眼,凑到了宋兴怀旁边,“宋兄,你这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宋兴怀想了又想,犹豫着道,“还是上回拒绝我的那姑娘,刚才碰巧遇到了”。   “欸,你都说她拒绝你了,你们还有什么可聊的,要耽误那么久”。   宋兴怀正为这事心如乱麻,“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主动问我哪个酒好,还叫我陪她下去选酒”。   宁睿拍了拍宋兴怀的肩膀,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欲擒故纵,姑娘家最常用的招数”。   宋兴怀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上回她拒绝我时,态度坚决,看着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宁睿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我问你,你是不是私下去寻那姑娘递的情筏,没有说要上门提亲”。   宋兴怀点了点头,“我是想先问清楚她的心意,免得……”   “得嘞,您先别说了,我再问你,那姑娘是不是家世比你低不少”,宁睿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宋兴怀再次点头,莫说苏慕叶如今双亲俱不在世了,即便苏志和还活着,苏家的门第比起宋家也差远了。   “那不就得了”,宁睿露出了然的神情,“那姑娘家世比你差,你又不是让你爹娘去正式提亲,她只怕以为你想让她做妾”。   宋兴怀大惊,“这怎么可能,我是真心爱慕她,更何况她的家世也决不至于去给人做妾”。   宁睿一副流连花丛老手的姿态,拍了拍宋兴怀肩膀,“你急什么?这不是说是误会吗”。   “那姑娘肯定对你有意,但又不想做妾,就先拒绝了你,等着你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谁知道你小子不开窍,就没再去寻那姑娘了。这不,她就有些坐不住了,故意来偶遇你,想再勾一勾你”。   宋兴怀回忆遇见苏慕叶后的情形,“我觉得不太像,她只是问了问酒,别的什么也没同我聊”。   宁睿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姑娘心机着呢,若是和你聊了其他的,不就显得她对你有意了,她还怎么端着矜持的架子”。   宋兴怀内心有些动摇,难道真是他会错意了?再没心思和二人闲聊,寻了个借口回了宋府。   宋兴怀走后,宁睿推开包间的窗往外瞧去,正巧看见两个小倌在同一个姑娘说话,说着说着,那姑娘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银元宝递了过去。   宁睿摇了摇头,“真是世风日下,现在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敢来云鹤楼点小倌了”。   秦真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珠子惊得都快掉下来了,“那不是兴怀兄中意的姑娘吗?”   宁睿立刻放下了酒杯,仔细往窗外看去,只见那姑娘付完银子后,就下了二楼,只依稀瞧见了姣好的侧脸,“亏我还替她说话,这姑娘竟这么出格”。   宁睿见秦真还直愣愣地看着那俩小倌,赶紧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追宋兄”。   宋兴怀回府后,径直去了宋母的院子,同宋母说了些家常事后,委婉问道,“母亲,端午节你可在游舫上遇见叶家人了?”   宋兴怀这么一提,宋母就想起了当时她在叶老太太那碰的壁,但宋母素来是个踩低捧高,想到能通过苏慕叶搭上叶景然,自然就把当时的不快忘了。   “遇见了叶老太太和她外孙女。你可真别说,苏家那姑娘长的真是出众,看着还是个娴静知事的,听说叶老太太最近在给她相看呢,我便和她提了一嘴你”。   宋兴怀神情一滞,“那苏姑娘是什么反应?”   宋母一眼便看出了儿子的心思,脸上笑开了花,“苏姑娘倒是没说话,但我看她那反应呀,准是对你有意”。   宋兴怀心中大喜,宁睿和母亲都这么说,看来真是他会错了意,“既然母亲也对苏姑娘满意,不若您去与父亲商量商量,择日去叶府……”   “欸,你急什么?”宋母想到当日叶老太太的态度,知道直接上门提亲被会拒绝,便想从苏慕叶那下手。   “听说叶老太太最疼这个外孙女,婚事也要苏姑娘亲自点头了才应允,你不是与叶家四爷有往来吗?不若先去他那里问问苏姑娘的想法,免得婚事不成,两家反生嫌隙”。   宋兴怀一听觉得有理,去叶府没准还可以碰到苏慕叶,到时便可以同她解释清楚,便拔腿往承达侯府去。 第59章   鸿羽院。   李禾风尘仆仆从成州赶了回来, 进了书房向叶景然汇报调查的结果。   过了一盏茶功夫,李禾抱着文书从书房出来,瞧见常黎在长廊间徘徊, 不禁奇怪,“今日你不是休假吗?在这儿逛什么?”   常黎面色微红,有些紧张, “四爷在里面?现在可得空?”   李禾点点头,随口问道,“你是有什么大事啊?怎么和个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李禾只是打趣, 哪知常黎面色瞬间涨红, 急匆匆敲门进了书房。   叶景然放下毛笔,抬眼看向一身常服的常黎。李禾和常黎是他最信任的两个贴身侍卫, 二人自南疆起就追随他, 李禾心思活络,更能揣摩上意, 常黎虽然憨厚了些,但胜在忠心耿耿。   常黎一进门就把之前努力思索的措辞全忘光了, 紧张无措地立在书桌前, 半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察觉到叶景然询问的目光, 常黎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属下这些天常常见到表姑娘, 表姑娘相貌出众,德才兼备。听闻叶老太太这些天在替表姑娘相看夫婿, 属下……”说着说着,常黎就紧张了起来,没了下文。   叶景然看向常黎的眼神冷了两分, 坐回上首的椅子上,淡淡看着他。   常黎丝毫没有察觉叶景然的变化,一鼓作气道,“属下对表姑娘一见倾心,斗胆想求娶表姑娘”。   常黎手心满是汗,期待地看向叶景然。   在昨日之前,常黎即便对苏慕叶有心,也不敢高攀。   昨日常黎与好友孙添一道在天香居喝酒,无意便聊到了钱沉,一个九品小官的儿子,素爱在市井街头厮混,调戏良家女子为乐。   常黎之前与钱沉有过过节,二人还动过手,孙添便把钱沉的事当笑话告诉了常黎。   原来前些日子,这钱沉听闻叶老太太给外孙女相看,不求对方门第多高,只看品行端正与否。   钱沉便动了心思,打扮了一番,装得人模狗样的,缠着自己爹娘上叶府求见了。   但叶老太太是什么人,只听钱家人说了两句,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痛不痒地应了几句,便把人请出去了。   这钱沉哪能甘心,便四处散播谣言,说苏慕叶是丑若无盐,叶家才要费那么大心思替她相看。   常黎一听,哪还坐得住,提着刀就去了钱沉常宿的花楼,把他打得满地找牙,骨头都断了几根,只跪在地上求饶。   教训完钱沉了,常黎还是觉得气闷,赶走了一个居心叵测的,谁知会不会有下一个浑人,看中苏慕叶陪嫁,装作一见倾心来骗婚。   常黎这么闹一通,那孙添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撺掇他去叶府提亲。   常黎先是一惊,觉得自己绝无可能配得上苏慕叶,但孙添给他分析了一通,他便有些动摇了。   常黎父亲虽只是六品文官,但家中也有祖上传下来的几百亩良田,家境殷实。常黎如今在叶景然这个一品大将军跟前当差,京城里不少官员都要巴结他,前程自是一片光明。   最重要的是常黎自问对苏慕叶爱慕之心万分真挚,绝不像其他小人只是为了钱财去的。   常黎辗转反侧了一夜,想到钱沉那种混人都敢上叶家提亲,他行事坦荡,为人正直,还有何不敢的,便一咬牙来了鸿羽院向叶景然提求娶之事。   听完常黎一席话,叶景然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想到他因公事外出那几日,苏慕叶都在同常黎谈天说笑,心中涌起一阵烦躁。   叶景然只觉心中有把无名火,一面觉得常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他的人都敢惦记,一面又觉得苏慕叶不够乖,对谁都是笑语盈盈毫不设防的模样,那些个男子能不惦记吗。   常黎见叶景然一直没说话,有些心慌,“四爷您放心,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对表姑娘好的,好好照顾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叶景然俊美无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讽刺的笑,看向常黎的眼神里似有寒冰利刃,令人心生畏惧。   叶景然不屑与他多说,直接一句“明日去镇林军领职”发落了。   “四爷……”,常黎还欲再追问,对上叶景然隐含压迫的眼神,手抖了抖,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   李禾送完文书回来,瞧见常黎这模样,有些疑惑,“好好的,你怎么了?”   常黎丧着脸,“我对表姑娘有意,便向四爷提了提,哪知四爷理都没理我,直接把我赶出来了,还要我明日去镇林军领职”。   李禾听罢,满脸震惊,直接敲了常黎的脑门一记,“你个呆瓜,没点眼力劲,真是蠢笨至极”。   常黎满眼疑惑,有些委屈,“我怎么了,连钱沉那小子都能上门提亲,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禾一脸恨铁不成钢,把常黎拉倒偏僻无人处,“你个傻的,一点没看出来四爷的心思?”   常黎惊讶地抬头,回想起叶景然看向苏慕叶时,眼里总是带笑,难得的温柔,“这,这怎么会,我以为四爷只是关照晚辈……”   李禾叹了口气,“好了,你现在知道就行了。四爷还是给你留了情面的,去镇林军好好干,还有出头之日”。   常黎满脸失落,沉默半响,最后叹了口气,苏慕叶既是四爷看上的人,他哪还有半点的希望。   李禾拍了拍好友的肩,“行了,以后看到表姑娘绕道走吧。不过,你去了镇林军,以后也没机会碰到了”。   常黎低垂着脑袋,慢腾腾挪着步子朝外走去,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宋兴怀擦肩而过。   自上回在游舫被苏慕叶拒绝后,宋兴怀便有一阵子没来承达侯府了,进门后便见往常一尘不染的书案上难得的凌乱,书册,文书交错摆着,足以见书桌主人心中的烦乱。   叶景然手握毛笔,在宣纸上肆意挥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宋兴怀有些摸不清叶景然的态度,在心中犹豫了半响,不知是否该开口。   于是便先聊了聊旁的琐事,考虑了半响,宋兴怀终于开口道,“之前还常常能在你院子里碰到苏姑娘,这些天怎么没瞧见了”。   叶景然放下毛笔,面色冷峻,他倒不知道他的小姑娘那么招人喜欢,刚走一个,现在又来了一个。   宋兴怀见叶景然不接茬,温和一笑,“不怕叶兄你笑话,上回端午在游舫上我向苏姑娘递了情筏,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   叶景然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心中冷笑,他的小姑娘眼光高,自然是看不上旁人的。   宋兴怀笑着道,“今日在酒楼遇见了苏姑娘,我不禁想起了我们的初遇,或许那时我便喜欢上了苏姑娘”。   叶景然把玩玉佩的手一滞,眼里有了不悦,“你们之前就认识?”   宋兴怀知道叶景然向来关照苏慕叶这个外甥女,对她的婚事自然上心了,便想要在叶景然面前表明心迹。   “之前在东街的书铺同苏姑娘见过,她对《茶论》的一番见解让我愧之不如。平日里我也会去留雨居逛逛,同苏姑娘聊聊新到的书册。每回同苏姑娘聊天都能尽兴而归,只恨不能常常见到她”。   宋兴怀还在滔滔不绝地回忆与苏慕叶见面时的场景,叶景然有些不耐,又想起了那日在游舫上,苏慕叶一直藏着宋兴怀的信,还有那日在书房,与宋兴怀说话时她脸上的笑意,眸色不禁暗了暗,隐含危险。   宋兴怀喝了口茶,继续道,“但今日在云鹤楼遇见时,苏姑娘主动同我搭了话,还要我陪她去选酒。所以我才想,苏姑娘之前许是因为觉得我私下递信太鲁莽才拒了我,故今日特来叶兄你这探探口风”。   叶景然手握成拳,想起最近送去点水院的首饰绸缎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又想到苏慕叶对他的冷言直拒,面色沉了两分。   再看向宋兴怀的眼神便似寒冰,叶景然冷冷开口,“不用费心了,她对你无意”。   宋兴怀一脸失望,有些不甘心,“叶兄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亲自同你说了?”   叶景然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她是没有同我说对你无意”。   宋兴怀长松一口气,但叶景然接下来说的话让他面色一滞,不知如何是好。   叶景然瞧着他,眼里有两分轻蔑,“但你以为她天天来鸿羽院,单单只是来抄书的吗?”   宋兴怀有些疑惑,不太确定叶景然的言下之意,“你是说……”   “我心悦慕儿已久,和她早已情意相通,她绝无可能对你有意”。   宋兴怀只觉五雷轰顶,一脸不可置信,“叶兄,你……你怎么能……苏姑娘是你外甥女啊”。   叶景然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无笑意,“莫说我现在已经过继到我二叔名下了,就算我还是她四舅那又如何,我们本就无血缘关系,我想要,她便自然是我的”。   宋兴怀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你不过是借着长辈的身份接近她,再欺骗诱哄,她才十三岁,自然不能分辨好坏了,才会被你骗了去”。   秦真和宁睿先去了宋家,得知宋兴怀来了承达侯府后,又骑马匆匆赶来。   到了鸿羽院后,刚走到书房门外,就听到里面一声巨响,宋兴怀被叶景然一脚踢到了门上,直接吐了血。   宁睿不知发生了什么,满脸错愕,将宋兴怀扶起后,小声道,“叶兄,大家都是兄弟,有话好好说”,话是这么说,宁睿心里却没底,要知道叶景然虽然武艺超群,但轻易不动手,宋兴怀肯定是动了他的逆鳞,才惹得叶景然发怒。   叶景然面色冷峻,看宋兴怀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丢下一句,“不是你的,就别痴心妄想了”,便径直离开了。   宁睿一脸焦急,“兴怀,你这怎么回事?不是在说那姑娘的事吗,你怎么就惹得叶兄发那么大火”。   秦真也道,“兴怀,虽然叶兄平日里与我们称兄道弟的,但他现在毕竟是一品大将军,早不是当年那个无名少年了,你说话还是要多考虑考虑”。   宋兴怀紧紧盯着叶景然离去的背影,面色发青,心中暗道,他一定要告诉苏慕叶,叶景然不过是欺哄她,没有半分真心,决不能让苏慕叶继续被骗了。   叶景然心中怒气难消,抬脚便去了点水院,却没抓到人。   “今日老太太娘家那边来了几个亲戚,晚上聚在后面一道用膳,表姑娘便先去老太太院子里作陪了”,素云说完后,手不住地抖了抖,心道叶景然的眼神实在太骇人了,怪不得姑娘这些日子总躲着他。 第60章   丝毫不知危险逼近的苏慕叶正在老太太院子里同唐彦说笑。   “姑奶奶早先便同我说府里来了位天仙似的妹妹, 我先前还不信,今个儿来一瞧了才知我大错特错了,早知妹妹在, 我合该早些缠着我娘带我过来”。   唐彦是叶老太太哥哥的孙子,生得朱唇玉面,目若秋波, 色如春花,比一般的女子还柔美些。   叶芷蓝在一旁听了这话,掩唇而笑, “唐彦你一碰到苏妹妹嘴就和抹了蜜似的, 平日里可没见你那么多话”。   唐彦面色微红,仿若桃瓣, “叶姐姐胡说什么, 我不过没见过苏妹妹,才多说了两句”。   苏慕叶忍俊不禁, “你怎么上来就喊我妹妹,我和叶姐姐可是差不多大”。   “这怎么会, 妹妹看着就比我小”, 接着唐彦便报出了生辰, 三人一合计,还真是苏慕叶比唐彦大两个月。   苏慕叶抿唇一笑,故意逗唐彦, “以后见到我可要喊姐姐,不可失了礼数”。   唐彦还是不相信, 挠了挠头,没把“姐姐”喊出口。   这时紫澜进来传话,道前厅的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请他们一道过去用膳。   苏慕叶同唐彦一边说笑一边去了前厅,待看清桌上的人,笑容不禁一滞。   叶景然一身深紫色云纹长袍坐在上首,正同老侯爷说话,看到苏慕叶和唐彦一同进来,目光直直落在苏慕叶身上,似有一丝不悦。   苏慕叶慌张地躲开视线,自上回醉酒欺负了叶景然后,她就再没脸去鸿羽院了,一直刻意在躲叶景然。今日猝不及防碰上了,她便有些心虚,心道:叶景然素来不爱来参加叶家的晚宴,今日难道是特地来抓她的?   唐彦跟着苏慕叶一道坐到了叶老太太身旁,拉着她继续聊刚才说的诗会。   叶景然同老侯爷在说朝堂上的政事,余光瞥见唐彦坐得离苏慕叶很近,二人几乎挨上了,唐彦嘴里还在说什么姐姐妹妹的,惹得苏慕叶一阵轻笑。   “四儿,四儿”,老侯爷连喊两声,叶景然才回过神来,“父亲您放心,《草木集》编纂完成了,已经递呈上去了”。   老侯爷状似无意地扫了苏慕叶一眼,笑呵呵道,“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太后给的赏赐”。   老侯爷说罢,扫了眼桌上的众人,见人都来齐了,清了清嗓子道,“慕儿这些天去鸿羽院抄录医书辛苦了,太后见到《草木集》后大悦,知道这里面有苏神医的后人参与了,特地给慕儿赏了两柄玉如意”。   老侯爷挥了挥手,管家便捧着一装饰精美,雕刻繁复的檀木盒子进了屋里,苏慕叶便起身谢过了老侯爷。   老侯爷笑呵呵,“你谢我做什么,太后会给你赏这等好东西,肯定是你四舅提了一嘴”。   苏慕叶眉眼低垂,心中思绪复杂,她自醉酒那次后就没去过鸿羽院了,肯定是叶景然派人抄录了,再以她的名义呈上去的。   苏慕叶正要开口谢过叶景然,就听见齐韵道,“四弟现在过继到二叔名下,慕儿按理该喊表叔”。   表叔?   苏慕叶叹了口气,更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胆大包天了,不敢看叶景然的眼睛,匆匆道,“慕儿谢过表叔”。   叶景然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淡淡道,“你同我向来亲厚,这会儿怎么客气上了”。   苏慕叶只觉眼皮一跳,心中如有擂擂鼓声,叶景然做什么要当着众人面说什么感情亲厚啊,是生怕别人不多想吗?   老侯爷倒没在意,当着众人的面把太后的赏赐给苏慕叶,就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接着吩咐管家上菜。   丫鬟依次端上了五珍脍、螃蟹清羹、虾鱼汤齑、石首鱼等菜肴,满桌佳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苏慕叶见无人在意,长松了一口气,开始埋头吃饭,因没留心,一不小心吃到了两个花椒,原本粉红的唇瓣染上了一片嫣红。   唐彦见状,忙唤丫鬟拿来了清茶,给苏慕叶倒了几杯,接着又给苏慕叶拿了一碟荔枝。   唐彦还想给苏慕叶剥荔枝,苏慕叶忙摆手,自己剥了几个来吃。   坐在苏慕叶对面的叶景然看到这场面,面上没有一丝笑容,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起。   他倒没发现,小兔子在他面前羞答答的,跑出去倒挺会勾人的,上午来了两个还不够,晚上还能再勾搭上一个。   苏慕叶仿佛察觉到叶景然的目光,抬眼看去,却见叶景然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对她毫不在意。   苏慕叶喝了口清茶,这老男人心机深,现在看着和没事人一样了,没准已经在筹划怎么算计她了。   故用好晚膳后,苏慕叶同叶老太太说了一声,便先走了,想着叶景然还在同叶秦,叶愈他们喝酒,肯定抓不到她。   苏慕叶刚出院子,就被李禾拦了下来,“表姑娘,《草木集》已经编纂完成了。您之前留在书房的笔墨书册,和原有的混在一起,我分不出哪些是表姑娘的,还烦请姑娘跑一趟”。   苏慕叶有些犹豫,担心会撞见叶景然。   李禾善于察言观色,适时道,“四爷爱喝酒,这会儿看样子才刚开始呢,少说还要喝半个时辰”。   苏慕叶听罢松了口气,随李禾去了鸿羽院的书房,把小书桌上的书册理了理,正要唤素云过来,便察觉一阵冷香袭来。   苏慕叶转身见叶景然正立在她身后,双眸如墨沉沉,紧紧盯着她。   苏慕叶心下慌张,忙大声喊道,“素云……”   话刚出口,叶景然便直接欺身上前,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压了下去。   不同于之前的温柔引导,这次叶景然显然是气极了,如同饿了好几天的恶狼,终于抓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兔子,毫不犹豫地品尝和占有。   苏慕叶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被亲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要推开叶景然,却发现对方身材高大,仿佛一座山,她再怎么用力,叶景然还是纹丝不动。   苏慕叶闻到叶景然身上冷冽的味道,清醒了几分,想起自己指甲里的云决子,毫不留情地往叶景然脖子上抓去。   苏慕叶用力地抓了好几次,叶景然却毫无反应,依旧按着她的脑袋攻城略地,没有一点要晕倒的迹象。   苏慕叶有些着急了,重重地往叶景然耳下抓了一把,这下叶景然终于有反应了,慢慢放开了她。   苏慕叶长松一口气,以为云决子终于见效了,刚想往后退一步,就被叶景然打横抱起,来不及惊呼,就见叶景然重重踢开了里间的门。   书房里间是一间卧房,叶景然有时忙于公务,便会直接在书房歇下。   这会儿叶景然大步抱着苏慕叶,直接把她放到了床上。   苏慕叶手足无措,慌张间便往床铺里侧躲去,叶景然见状勾唇一笑,也不去追她,慢慢地抽掉腰带,松了松外衣的领口。   苏慕叶目瞪口呆,叶景然该不会想直接……   “四舅舅,上回是我做错了……”苏慕叶紧张地抓住被褥,企图通过“四舅舅”三个字来唤起叶景然的良知。   叶景然轻笑了一声,慢慢俯身,把小兔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好好想想该怎么叫我,我若是高兴了,今晚就放过你”。   苏慕叶脑海中仿佛有雷鸣响过一般,什么叫高兴了就放过她,难道不高兴就要把她怎么样吗?   苏慕叶察觉到叶景然眼里危险的气息,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想起了今晚齐韵的话,试探着答道,“表叔?”   叶景然嘴角弯了弯,伸手拿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上玩弄,“最后一次机会”。   苏慕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说了好几个,“四爷?叶将军?叶大人?”   叶景然嗤笑一声,直接压了下来,苏慕叶这次反应快了不少,一边往旁边躲,一遍伸手去抓叶景然。   叶景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费力气了,你的云决子药性太弱了,对我根本没用”。   苏慕叶呆若木鸡,没用?那上回叶景然怎么会乖乖被她绑住?   苏慕叶还没想明白,就被叶景然按在墙上,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   苏慕叶只觉天旋地转,叶景然的唇很热,用力地覆了上来,只要她一躲,那温热便会狠狠地咬着她,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   更热的是叶景然的身体,苏慕叶整个人被他揉进了怀里,可以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苏慕叶努力用小手撑了撑,想离得远些,刚动一下,就被叶景然按了回去。   叶景然身上清冽好闻的冷香,带着一丝酒气,慢慢地在苏慕叶身上蔓延。   苏慕叶被亲得六神无主,只觉得叶景然坏透了,仿佛在玩弄池子里的小鱼。明明可以直接将鱼钓上来,偏要来回捉弄小鱼,看着小鱼手足无措,只能任由渔夫摆弄。   就在苏慕叶觉得自己快窒息时,叶景然终于松开了,苏慕叶拍着胸口,微微喘气,见叶景然还盯着自己看,着急地要下床。   叶景然一手把她捞到了过来,放到自己腿上,苏慕叶哪肯乖乖就范,拼命挣扎了起来。   叶景然一手握住小兔子纤细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轻声道,“别闹了”。   苏慕叶满脸不服气,“就算我上次绑了你,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再说了,当时你根本没有被迷药迷倒,所以也不算我欺负了你”。   傻傻的小兔子不知道猎人生气的真正原因,还在认真地解释,希望猎人能放过她。   叶景然冷笑了一声,捏了捏小兔子气鼓鼓的脸庞,“你自己做错事,还不服我管教了”。   小兔子瞬间炸了毛,“什么叫我做错事,明明是表叔你罔顾人伦,做出此等伤天害理,欺负弱小的事”。   叶景然积了一天的怒火被这句话瞬间点燃,原本他还压着脾气,想好好教小兔子,让她以后听话就行了。   可她呢,仗着他的喜欢得寸进尺,肆意妄为。   叶景然把小兔子放到床上,看着她惊慌地躲到床和墙壁的死角里,眼里的怒意更甚。   他细心地照顾她,但凡她想要的都送到她眼前。知道她年纪小,还不懂感情之事,就耐心地等她长大。   连她给他下药,都容忍了,任由她胡闹,无非是觉得自己的小姑娘爱怎么在他面前折腾都行。   她倒好,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到处勾人,他的好友,侍卫一个个都被她勾了去,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痛斥他罔顾人伦,欺负弱小。   他这算欺负?   那他今日便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第61章   叶景然面冷如霜, 看向苏慕叶的眼神却比火还炽热。   小兔子察觉到危险逼近,连手带脚地扑腾,想要逃出生天, 叶景然冷笑一声,直接把小兔子压在床上。   一手将小兔子纤细的手腕高举过头用力压住,一手拨开繁复的裙带, 直接往里面的雪白探去。   苏慕叶没想到叶景然竟然来真的,满脸惊慌失措,“你混蛋, 你不是人, 你快下去……”   叶景然温热的大手用力收紧,盯着苏慕叶水润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人?我混蛋?”   “那你跟我说说,谁是你心里的好人?”叶景然用力地掐了掐小兔子腰间的细嫩的皮肤, “常黎?宋兴怀?还是刚刚那个唐彦?”   苏慕叶完全听不懂叶景然在说什么,不明白怎么就扯到常黎宋兴怀了, 见叶景然平日里清明的眼睛里已有了几分醉意, 有些心慌, 双腿拼命挣扎,想要改变叶景然压在她身上的局势。   叶景然见她不回答,冷笑一声, 毫不留情地压住苏慕叶胡乱扑腾的双腿,嘴唇则覆上了他垂涎已久的小耳朵。   果然白白嫩嫩, 柔软圆润,叶景然咬了耳朵还不够,温热的唇自耳朵向下流连, 接着是白皙漂亮的脖颈,一下一下地留下他的痕迹。   叶景然只觉得身下的小兔子又软又甜,仿若上好的美玉,他如何爱怜都觉得不够。   接着叶景然炙热的目光落在了苏慕叶漂亮的锁骨上,先温柔地亲了亲,接着毫不客气地向下攻城略地,通往他最终的渴望之处。   叶景然身上的酒味有些重,一闻便知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清冽的酒意一点点染上苏慕叶每一寸皮肤。   不同于之前几次叶景然只是在唇齿间流连,这次叶景然显然是发了狠,一双大手四处流连,要将手足无措的小兔子吃干抹净。   苏慕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叶景然触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随着叶景然的动作四处蔓延。   当叶景然亲到小桃子时,苏慕叶终于忍不住了叫了出来,声音勾得人心头一痒。   叶景然彻底忍不住了,眼睛猩红,大手掐着那纤纤细腰,沉醉了进去。   苏慕叶快急哭了,她的双手被叶景然直接扣住,身体更是被他完完全全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现在就像落入笼子的小兔子,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由猎人为所欲为。   苏慕叶趁着叶景然埋在她胸前,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想让叶景然吃痛放开她。   不料叶景然丝毫不受影响,毫不顾忌地继续撩拨小桃子,想再听一遍那叫声。   苏慕叶见咬他没用,愤愤骂道,“你这是强抢民女,仗势欺人,你这土匪恶霸,你……”   叶景然轻笑了一声,火热的大手娴熟地捏了小桃子一下,惹得苏慕叶身子一颤,接着贴到苏慕叶耳边道,“明日我就去找老侯爷摊牌,说要娶你,这下不算强抢民女了吧”。   “你,你……”苏慕叶没想到叶景然会这么无耻,若是老侯爷知道了,那这事就板上钉钉了,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叶景然没有理会苏慕叶的挣扎,带着醉意在雪白的山峰上肆意流连,留下大片粉红的痕迹,甚至恶劣地想把这片雪白弄脏,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这个想法一出,叶景然的手便控制不住地向下游走,想要扯开那繁复碍事的裙子。   察觉到叶景然的意图,苏慕叶彻底慌了,她痛骂叶景然也没用,反抗也没用,只能任人宰割。   苏慕叶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落在叶景然健壮的手臂上。   叶景然感受到手上滚烫的泪珠,先是一怔,接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到苏慕叶已经哭红的眼睛,凌乱的衣裙下露出的雪白圆润的肩头,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红痕,全是他的恶劣行径留下的痕迹,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叶景然半撑起身子,有些懊悔,他在做什么?   借着酒意和怒气,欺负一个不情愿的小姑娘?叶景然揉了揉眉头,他明明想护着小兔子一世的,决不让任何人欺负她,怎么就变成他把她弄哭了。   叶景然满是愧疚地把苏慕叶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赔罪,“慕儿,我错了,我不该一时冲动就……”   苏慕叶原本是惶恐害怕,生怕叶景然真的吃了她。现在叶景然一赔罪,她更委屈了,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你混蛋,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苏慕叶是真的委屈,她从小长到大,也算是官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哪受过这种欺负。   叶景然心一下软了,在心中痛骂了自己几声,伸手擦了擦苏慕叶脸上的泪珠,“慕儿,我错了,我一定给你赔罪,你想怎么欺负回来都行,你不是喜欢捆我吗?我把绳子拿来随你欺负”。   苏慕叶一下打掉叶景然的手,“你少装了,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外祖母没说错,二十岁的老男人最坏了”。   先前叶景然强势地欺负苏慕叶,苏慕叶便惊慌委屈。现在叶景然小心翼翼赔罪了,苏慕叶的小脾气一下便上来了,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叶景然哭笑不得,他才二十岁,就是老男人了?   看着怀里的小人,叶景然满心后悔,他本想好好待她,让苏慕叶心甘情愿地嫁给她,现在却弄成了这副场面,小兔子显然是气狠了,轻易不会原谅他。   叶景然低声下气地赔罪,“慕儿,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么粗鲁了……”   “你还想有下次?”苏慕叶愤愤地瞪着叶景然,这厮果然还在算计她。   叶景然抱着小兔子又是一阵哄,生怕再把她惹炸毛了。   苏慕叶抹了抹泪,继续控诉叶景然的霸道行径,“你还提什么常黎宋兴怀,你和他们有矛盾关我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发泄到我头上来?”   叶景然眸色暗了两分,低声问道,“今日你见到宋兴怀主动和他搭话了?”   苏慕叶觉得叶景然莫名其妙,“就随口说了两句”。   叶景然挑眉,“那常黎呢?我不在那几天你们聊得很开心,你很喜欢他?”问出最后一句话后,叶景然揽着苏慕叶肩膀的手慢慢收紧。   苏慕叶眼睛雾蒙蒙,有些不明所以,“我喜欢他做什么?他说话好玩,我才同他多说几句”。   “那唐彦呢?”叶景然还欲追问,苏慕叶已经不耐烦了,搞不懂叶景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些做什么,挣扎着要从叶景然身上下去。   叶景然自然不肯放手,揽住苏慕叶柔软的腰肢,按回了怀里。   苏慕叶立刻皱起了眉头,委屈巴巴地控诉叶景然,“你又欺负我,你刚刚明明说了再也不……”   叶景然立刻投降,松开了手,看着苏慕叶气呼呼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就糊涂到来质问苏慕叶了,他会对她动心,其他男人自然也会了。他怎么能因为旁人几句话,就让他最心疼的小兔子受委屈了。   苏慕叶拉了拉身上的衣裙,刚才她刚光顾着控诉叶景然,没有发现上身的衣裙好几处已经被撕破了。   苏慕叶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叶景然好几遍,悄悄躲进了被子里,生怕叶景然看见了再起兽心。   叶景然心知自己做的坏事,干净利落地从床上起身,低声道,“我让丫鬟送套衣裙进来,今天你就在这儿歇下吧”。   苏慕叶立刻摇头,愤愤地抓着被子,“你还想干什么坏事,你,你居心叵测”。   叶景然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认真道,“你现在从鸿羽院出去,回点水院的路上难免会遇到侯府的下人。明早我送你回去,保证不传出一点风言风语”,一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人,深情迷人。   苏慕叶立刻移开视线,她再不会被叶景然这副好皮囊骗了,不过想到现在回去确实容易被人撞见,气呼呼道,“那你出去,不许再进来了”。   叶景然无奈笑笑,略带失落地出了书房,刚走到长廊,就听见里面传来关门声,门从里面被拴上了。   叶景然失笑,吩咐了两个丫鬟进去伺候苏慕叶。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葳蕤的枝叶洒在屏风上,舒玉听到响声进了屋子,“姑娘醒了?是再睡会儿,还是直接起来?”   苏慕叶揉了揉眼睛,看着熟悉的纱帐,有恍如隔世之感,难道昨夜是一场梦?   墨画端着水盆进来,和舒玉一道伺候苏慕叶洗漱。   苏慕叶触碰到脖子上的痕迹,立刻清醒了过来,不让墨画近身,“素云呢?”   舒玉看了一眼墨画,立刻道,“姑娘习惯了早上让素云伺候,我们先下去吧”。   素云被舒玉叫醒,急匆匆去了苏慕叶卧房,见到苏慕叶坐在梳妆镜前出神,有些心慌。   “姑娘,都是我不好,昨晚我在鸿羽院等你,你刚进去,李禾就叫我回去,我不肯,他就威胁我,说我若不回去,点水院的人肯定都知道姑娘彻夜未归,叫我好好演戏,不然姑娘的名声就没了”。   素云满心愧疚,“我原想坐在院子里等姑娘回来,可熬到天快亮时,忍不住睡过去了”。   苏慕叶揉了揉脸,心情复杂,看昨晚叶景然的架势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过还算他有点良知,最后停住了,还考虑到了她的处境,让素云先回来,保全了她的名声。   苏慕叶皱了皱眉,她怎么还替叶景然说好话了,他这样欺负她,事后无论怎么弥补都没用了,晃了晃脑袋道,“素云,我想沐浴”。   素云不敢再多说,应了下来。待下人把浴桶抬进来,素云如常给苏慕叶更衣。   素云忽地动作一滞,她在苏慕叶身边伺候了好几年了,第一次看见这场面。   还在姑娘小几岁时,素云就觉得自家姑娘长得出众,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长腿细腰,婀娜多姿。   可现在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指痕,虽下手没有很重,可自锁骨往下是大片大片的粉红,足以见得姑娘昨晚吃了多少苦头。 第62章   苏慕叶早料到了这场景, 直接进了浴桶里,让热水淹没至脖子,怔怔看着屏风上的鱼儿戏水。   素云被吓得不轻, 声音里带了哭腔,“姑娘,都是我不好, 早知道这样,李禾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我一定要进去……”   苏慕叶摆摆手, 叶景然要做什么, 岂是她们能拦住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 说罢又垂眸看着水里的涟漪。   素云一边伺候苏慕叶洗浴, 一边替苏慕叶感到委屈。叶景然好歹是侯府四爷,堂堂的一品大将军, 怎么能对自己的外甥女下手呢。   姑娘安慰她说没事,可看身上的痕迹, 叶景然昨晚肯定欺负了姑娘很久。   二人有一层亲戚关系, 叶景然为了名声肯定不会娶姑娘, 才会私下来逼迫姑娘,害得姑娘还没成亲就……   苏慕叶见素云神情低落,脸上满是自责, 便让她先去后面休息了,自己趴在窗前, 怔怔出神。   其实若叶景然真想要她,只需把昨夜的事宣扬出去便行了,不必悄无声息地把她送回点水院。   或者说凭他的权势地位, 只需耍些小手段,她自然就束手就擒了。   苏慕叶不知自己怎么了,脑海里总回想着叶景然认真赔罪的模样,他素来高傲,轻易不低头,这次却像是真心后悔了。   舒玉敲了敲门,“姑娘,李大人来了”。   苏慕叶起身去了外间,因昨晚的事,李禾不敢看苏慕叶的眼睛,有些羞愧,低着头恭恭敬敬道,“表姑娘,这是四爷命我送来的人参血燕,都是补气血的”。   “还有几筐荔枝,都是从岭南快马运来的,比京城里寻常的荔枝鲜美的多”。   李禾说完,不敢多停留,匆匆走了。   墨画洗了一些荔枝装在白瓷盘子里,“姑娘素来爱用荔枝,我给姑娘剥几个?”   看着那一盘荔枝,苏慕叶一下便想起了叶景然昨晚欺负她时,在她耳边说的浑话,说什么她不像樱桃,更像荔枝,水润多汁。   “哐当”一声,苏慕叶抬手直接打翻了白瓷盘子,鲜红的荔枝四下滚落。   苏慕叶一脸羞愤,叶景然昨晚说什么再也不惹她生气了,今早就特特送了荔枝来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事。   舒玉,墨画皆是一惊,要知道苏慕叶素来温和好说话,鲜少发脾气。   苏慕叶扫了眼桌上的人参血燕,“全部给我扔出去”,这下连舒玉都不敢劝了,看出苏慕叶是真的生气了,和墨画一道把荔枝和人参血燕拿了出去。   苏慕叶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上好的书画,名贵的瓷器,夺目的首饰,全部都是叶景然之前送来讨她欢心的。   苏慕叶捏了捏拳头,叫舒玉把叶景然送的东西全部送回鸿羽院去。   舒玉不敢多问,让手下的小丫鬟把东西通通收好了,一股脑送回了鸿羽院。   舒玉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榔头也要送回去吗?”   说话间,榔头抖着一身雪白的皮毛,进了里间,蹭了蹭苏慕叶的腿。   苏慕叶揉了揉额头,这肯定是叶景然的计谋,知道那些死物她可以毫不留恋地丢弃,而榔头和她有了感情,她肯定舍不得。   苏慕叶思索了半响,最后还是不忍心,“你们把它抱到后面去,不许再让它进屋子了”。   清理完屋子后,苏慕叶只觉得神清气爽,不像之前几次那般,一被欺负就闷在点水院不肯出门,而是利落地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接下来几日,苏慕叶一改之前的作风,常去大房二房的院子里走动,连最难伺候的齐韵也真心实意地觉得苏慕叶待人亲厚热情。   几日后,苏慕叶如常去了几间铺子查看,从采灵坊出来后,在旁边的巷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慕叶仔细瞧了瞧,只见那男子拉着一女子匆匆进了一座宅子,便再看不见了。   “素云,你觉得那身影像江行之吗?”   素云回想了一下,那身影还真是有点像。不过,他旁边的女子看身形一定不是二姑娘,这事可就微妙了。   素云谨慎道,“看着有点相似,不过这事说不准,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更何况背影了”。   苏慕叶听了还是不放心,改道去了一趟江府。苏清岚见到苏慕叶自是高兴极了,吩咐丫鬟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苏慕叶爱吃的菜。   苏清岚拉着苏慕叶说了好一会儿话,神情恬淡,面色红润,看着不似有什么烦心事。   苏慕叶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没准是江行之背着姐姐胡来,所以姐姐还没发现,决定回去后派人好好查查江行之。   二人用好膳后,苏清岚看着苏慕叶不禁就想起了苏越泽,“若是哥哥还活着,你也不必住到侯府去了,外祖家如何也比不得自家”。   苏慕叶心里动了动,苏越泽出事那年她还小,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记得苏志和匆匆下葬了苏越泽,从此再不提这个长子了。但苏清岚比她大四岁,当时的事她肯定知道一二。   “姐姐,你可记得哥哥是怎么去世的?真是因病意外暴毙的?”   苏清岚神情一滞,接着喝了口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计较这个做什么”。   苏慕叶看苏清岚表情,便知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确定苏越泽没死后,这些天她派人不少人去查访他的下落。但大周朝幅员辽阔,有几十个州,苏越泽又失踪那么多年了,找个人谈何容易。   苏慕叶不禁揉了揉额头,她真是傻,光顾着找外人打听,怎么就忘记了苏清岚亲历了此事,多少会知道些内情。   苏慕叶见苏清岚双唇紧闭,神情凝重,知道她轻易不会再提当年事,故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做噩梦”。   苏清岚果然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在侯府那边住的不顺心?才害得你睡不好”。   苏慕叶摇摇头,“就是老看到血,还有黑漆漆一片,依稀可以听到哥哥的声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   苏清岚常去寺庙求佛拜神,最信鬼神这一套了,“难道哥哥当年真是被……”   苏慕叶登时紧张起来,“当年到底怎么了?哥哥难道不是病死的?”   苏清岚回忆起往事,眉头紧锁,“是不是病死的我不清楚”。   “但哥哥出事前几天,与父亲在书房大吵了一架,父亲大骂哥哥大逆不道,父亲气得把他最宝贝的古董花瓶都砸了”。   “我当时去东院找哥哥,看到他在写信,写了大概有三四张信纸,字迹潦草,一看便知是急事。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只让我先回去”。   “然后没几天,父亲就告诉我哥哥病逝了,连尸体都没让我看一眼,就匆匆下葬了”。   苏慕叶觉得她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却无法将珠子连成串,推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越泽坟墓里没有尸体,所以苏志和当时埋葬的是空棺。   那苏志和为什么要演这出戏,宣称长子意外暴毙,直接说苏越泽失踪了不行吗?   苏慕叶脑袋里灵光闪现,若对外宣称苏越泽失踪了,那一定要报官,衙门知道了一定会派官吏张贴布告,四处寻找苏越泽。   所以苏志和是不想惊动衙门,怕他们找到苏越泽。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苏慕叶脑海中,苏越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苏志和便想将他灭口,但当时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苏越泽成功逃脱了。   苏志和便对外宣称苏越泽病逝,这样便销了苏越泽的户籍,苏越泽在外逃窜便无法自证身份,即便知道什么,那些官吏也不会相信他,反而会把当他流民处置。   这样就解释了苏越泽为什么五年来都没有来找过她,苏慕叶喝了口清茶,心中还是不确定,毕竟这只是她的推测,苏志和现在已经被柳氏杀害了,她要如何查明当年的真相?   苏慕叶蹙眉思索,苏清岚则忧心忡忡,“明日你同我去音尘寺一趟,给你求个平安符。哥哥素来疼你,知道你害怕了,就不会再来给你托梦了”。   苏慕叶答应了下来,因不想让苏清岚担惊受怕,便没有把苏越泽没死的事告诉她,决定自己私下去查当年的事。   翌日,天朗气清,阳光和煦,苏慕叶随苏清岚去了音尘寺拜佛,苏清岚对佛祖素来虔诚,求完了平安符,还特意留下来听佛法。   苏慕叶对佛法没什么兴趣,她相信成事在人,她两世的命运如此不同,主要还是因为她的转变。   故苏慕叶便去了音尘寺后面的院子里,用了些解暑的绿豆汤。音尘寺是离京城最近的寺庙,不少女眷都会来这儿求平安或者求子嗣。   这会儿一行人朝苏慕叶这边走来,沈青兰瞧见了苏慕叶满眼惊讶,“苏姐姐,好久没见了,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我家做客了?”   之前因着沈弘,苏慕叶自然不乐意往沈家去了。不过现在沈弘被叶景然发落了,再不敢来招惹素云了,沈青兰之前又与她聊得来,故苏慕叶犯不着为了沈弘而疏远沈青兰,故这会儿笑了笑道:   “我刚想着要去找你呢,就正好撞上了”。   沈青兰没什么心眼,听了这话立刻道,“过几日陈府有个花宴,庆安郡主也会去,苏姐姐你同我一道去吧”。   苏慕叶稍稍犹豫,她与陈家几个姑娘都不熟,对庆安郡主更是只有耳闻。   迟疑间,旁边传来一声冷笑,穆灵斜睨着苏慕叶,“你怎么请得动苏姑娘,苏姑娘现在赖在侯府只怕不肯拔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新写了一个预收文文案,如果喜欢,可以进专栏点个收藏,感谢~   《皇妹今日掉马了吗》   叶臻一世虽贵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威震四海,却为纲常伦理所困,他对后宫众妃嫔毫无兴趣,偏偏瞧上了自己的幼弟。   叶臻忍耐纠结了好几年,待知道叶素怀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后,不管不顾地去了边疆,却得到叶素怀战死沙场的消息。   抱着叶素怀的尸体,叶臻生平第一次落了泪,却意外发现叶素怀是女儿身。   一朝重生,叶臻还是太子,叶素怀也还是那个天真懵懂天天跟在他身后的小皇弟,叶臻勾了勾唇,这一世,且看你怎么演。   女主视角文案:   叶素怀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是前朝遗孤也就罢了,还被母亲扮成男子,迷迷糊糊顶着皇子的头衔长到了十三岁。   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还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外族入侵,她一不小心被乱马踩死了。   重生后的叶素怀看着熟悉的剧情,下定决心要早点打通关,假死后继续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叶素怀小心翼翼捂着马甲,只盼着上一世的剧情照常发展,不料她那高冷皇兄好像发现了什么,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   在她假死那天,围追堵截拦住人后,直接把人丢到了东宫的床上。   #小皇妹今日掉马了吗#   #太子哥哥今日怪怪的#   #皇兄竟然想对我强取豪夺# 第63章   穆灵自上次见到叶景然对苏慕叶的维护后, 心中就一直不能平静,派人暗中打听了叶景然的行踪。   发现素来不爱呆在叶府的叶景然,自苏慕叶以表姑娘身份住进叶府后, 就再没在之前的宅子住过了,办公会客都在鸿羽院,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这还不足以让穆灵确定二人的关系, 可最近军营中都在传叶景然有心仪的姑娘了。往常有了什么上好的珠宝绸缎,叶景然都不当回事地赏给手下,让他们拿回家去给家中女眷。   现在叶景然不仅把名贵的珠玉宝石扣下了, 还会去首饰阁亲自吩咐师傅打成各色绚丽夺目的首饰。   军营里的武士不知叶景然把首饰送给了谁, 只道素来清傲不近女色的叶景然终于开窍了。   穆灵却是清楚的,只看叶景然看苏慕叶那温柔的眼神, 便知他现在一颗心在哪儿。   穆灵满心不服, 她自问容貌不差,比起苏慕叶也更早认识叶景然, 如何就输给了苏慕叶,故这会儿听到沈苏二人的对话, 忍不住刺了苏慕叶一句。   沈青兰虽心机不深, 也看出了穆灵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穆姑娘这是想去花宴呀,可郡主只给了我两张请柬,不能带你去了”。   穆灵一脸不屑, 她对姑娘家常去的宴会向来不感兴趣,有这时间她不如多读两本兵书, 故这会儿没有理会沈青兰,只直直看着苏慕叶,想知道她会如何反应。   苏慕叶莞尔一笑, 她同穆灵并无交集,穆灵会为难她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了,“穆姑娘怎么会在音尘寺里,我以为你会去灵山呢?”   穆灵一愣,摸不清苏慕叶的路数,她本以为被这么一激,苏慕叶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肯定会沉不住气,没想到她反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慕叶继续道,“四爷最近去了灵山围猎,穆姑娘乃女中豪杰,英勇过人,我以为你也会去呢”。   这下穆灵看向苏慕叶的眼神里便少了几分敌意,她已经许久没遇见叶景然了,心中盘算着明日便去灵山一趟“偶遇”叶景然。   苏慕叶见穆灵似若有所思,笑了笑和沈青兰一道离开了。   穆灵没法知道叶景然每日的行踪,平时想见叶景然一面都难。这对苏慕叶来说却很简单,即便她把叶景然送的东西全退回去了,叶景然还是如常给她送珠玉首饰,绫罗绸缎。   这几日叶景然去灵山打猎了,叶景然便每日都派亲兵把新鲜的鹿肉,牛肉送到点水院去。   苏慕叶清楚叶景然口口声声说着不欺负她了,但其实贼心不死。想要摆脱他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叶景然瞧上其他姑娘。   但叶景然素来不爱与人交际,认识旁的姑娘就更难了。故苏慕叶便故意告诉穆灵他的行踪,希望能促成二人好事。   接下来几日,苏慕叶和沈青兰一道去参加了几个女眷间的宴会。   叶景然身居高位,又生得高大俊朗,至今仍未婚娶,自然是京城众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知道苏慕叶是叶景然的外甥女,不少姑娘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叶景然身上引。   这正合苏慕叶的心意,一脸天真地告诉那些姑娘叶景然的行踪,明日去何处办案,后日去哪儿吃酒。反正这对苏慕叶来说不是难事,只需问一声叶景然派来给她送东西的侍卫,对方就会忙不迭地告知,生怕惹得苏慕叶不满。   这会儿苏慕叶正坐在点水院里用羹汤,杨槐把打听到的传闻一一说了出来。   “四爷去城郊办案那次,不少姑娘借着去云山赏花的借口接近四爷,胆子小的就让下人去递香囊,送食盒,有个胆子大的姑娘直接把手绢扔到了四爷身上”。   想到叶景然当时的表情,苏慕叶忍不住笑了出来,叶景然素来冷傲无情不近女色,还被传有隐疾,故京城里的姑娘就算有意也不敢接近他。   现在传出叶景然已有意中人,那他之前不举的流言便不攻自破,姑娘们便坐不住了,个个都想试一试。   杨槐继续说道,“四爷当时脸黑成锅底了,转身就去了丞相府让陈大人好好管教孙女”。   “但丞相府的那三姑娘可不是吃素的,对着家里人一通撒娇这事就算过去了。第二天又去了兵营看四爷射箭,看到后面还拿着弓箭和四爷比拼了”。   苏慕叶对丞相府的这位三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记得是个比蒋飞烟更张扬恣意,不守规矩的性子。   有这么位姑娘缠着叶景然,他很快就能忘记她吧。   苏慕叶正为自己的计策叫好,舒玉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姑娘,榔头这几日不知怎么了,除了吃东西,就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苏慕叶到后院一看,果然见平日里活泼好动的榔头,恹恹地趴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   苏慕叶皱了皱眉,“前几日在前面养着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舒玉有些焦急,“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把榔头的窝挪到后院来了,但该喂的食物我一样也没落下”。   苏慕叶有些自责,她怎么能因为叶景然是混蛋,就迁怒榔头呢。榔头之前是多活泼的小兔子呀,现在不仅有些浮肿,还一动不动的,了无生气。   苏慕叶派人去请了城西一个常给城外农户看家畜的兽医来,那兽医看了看榔头的眼睛,又摸了摸它的肚子,道:   “这兔子没有病症,看着很健康”。   舒玉着急地问,“没病怎么会总是恹恹的,一动不动?”   那兽医笑了笑,“这兔子是怀孕了”。   怀孕了?   苏慕叶满脸惊讶,“我们府里只有榔头一只兔子,它怎么会怀孕?”   兽医对此经验丰富,“许是兔子跑出去了,或者别家的公兔从狗洞里爬进来了”。   那兽医给榔头开了一个食方,吃了几日后,榔头渐渐恢复了生气,只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远远瞧着便觉得圆润,近看更是胖乎乎得可爱。   “姑娘,我去打听过了,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没养过兔子”。   找不到罪魁祸首,苏慕叶也不计较了,把榔头的窝重新搬回了前面,让舒玉好好照顾它。   苏慕叶她们发现时,榔头已经有孕十几日了,因兔子只需怀孕一月即可生产,过了十天左右,苏慕叶就见到了一窝小兔子。   七只小兔子挤在一起,都是漂亮的蓝眼睛,洁白柔软的毛皮,满脸好奇地仰头看人,苏慕叶心中欢喜,让下人又精心做了几个窝,等这些小兔子大些,就可以住进去了。   产下小兔子后,榔头恢复了活力,同原先一样,又开始四处乱跑了。   这日,苏慕叶从外面回来,正巧看见了榔头在花园里玩耍,想着把它逮回去,不料榔头一头扎进了枝叶繁茂的杏林里,越跑越快。   苏慕叶匆匆追了上去,见榔头最后消失在了假山里,便跟了进去,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   榔头和另一只大兔子依偎在一起,那兔子也是同样的蓝眼睛,分外好看。两只兔子交缠在一起,一看便知是一对爱侣。   苏慕叶扶额,她可算知道榔头为什么会怀孕了。但侯府里不就榔头这一只兔子吗,那只公兔哪来的?   因着好奇心,苏慕叶在假山后等了好一会儿,两只兔子终于往外走了。   让苏慕叶哭笑不得的是,那只公兔先把榔头送回了点水院,看着榔头进了后院,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接着沿着小路往西边走去。   苏慕叶一路跟着它,越走越觉得不对,待她停下脚步时,才发现那公兔已经溜进了鸿羽院。   叶景然养的兔子?   苏慕叶摇了摇头,那厮天天忙着政务军务,怎么会有闲心逸致养兔子。   待苏慕叶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守在鸿羽院前的侍卫都退下了,周围一片安静。   苏慕叶心下有了预感,一回头果然见叶景然一身竹白色云纹长袍,正立在树下,唇角噙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叶景然平日里总穿官服或暗色的衣袍,今日这么一穿,倒有了几分清贵隽秀的天人之姿,令人惊艳。   苏慕叶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抬脚要往回走去。   这时叶景然淡淡开口了,“喜欢那兔子?等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果然是叶景然的兔子。   苏慕叶眉头皱了起来,真是物随主人,叶景然不要脸,它的兔子也一个样,害得榔头……   “我可不敢要叶将军的兔子,叶将军若有空不如好好管教自己的兔子,叫它不要出去欺凌别的兔子了”。   苏慕叶两颊鼓鼓的,面色冷淡,一看就知还在生当日的气。   叶景然笑了笑,原本他是打算把这两只从西域来的兔子进献给宫里的淑妃的,这样也可以拉拢拉拢余家。   后面见苏慕叶生气了,就把兔子送去哄她高兴了。另一只他也懒得送进宫里去了,干脆派人养在后院,没成想这兔子倒也争气,把苏慕叶引来了。   “你怎么知道它是在欺凌别的兔子,没准是它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我若横加干涉,反倒是棒打鸳鸯,拆了一桩好姻缘了”。   苏慕叶越听越觉得不对,叶景然好像不是在说兔子吧。   哼,反正他肯定没存好心,苏慕叶狠狠瞪了叶景然一眼,往回走去。   叶景然无奈地揉揉眉心,“你这么躲着我做什么,我上回不是已经说了不会再那样欺负你了”。   一提到那一晚,苏慕叶脸就红了,叶景然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强调“欺负”二字呀。   苏慕叶只觉不堪回首,匆匆往外走去,身后响起叶景然沉静的声音。   “这块玉佩,你可认得?”   苏慕叶忍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停下了脚步。   那玉佩通体碧绿,精雕细琢,花纹独特,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木槿花,下方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字。   苏慕叶心里一紧,之前她在宁兰的陪葬品中见到了一块类似的玉佩,当时仔细看了,还是与苏越泽贴身佩戴的那块不同。   叶景然手里那块无论色泽,还是图案都更相似,苏慕叶努力想看清上面的字,自然地朝叶景然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睛紧紧盯着那玉佩。   就在苏慕叶快看清那玉佩上的字时,叶景然把那玉佩收回了衣袖中,苏慕叶着急要看那玉佩,一个没提防,被一个石块绊了一下,跌进了叶景然的怀里。   叶景然自是伸手接住,只觉馨香满怀,勾了勾嘴角,“这么着急啊”。 第64章   苏慕叶才意识到, 她这姿势无异于是投怀送抱,忙站了起来。叶景然也没挽留,守礼地收回了手。   叶景然如此规矩, 反倒显得她有些逾矩了,苏慕叶面色微红,仿若春日刚开的桃花, 粉丽清妍,一抬眼就对上了叶景然别有深意的眼神。   苏慕叶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想法赶走, “那玉佩你能给我看看吗?”   叶景然一双漂亮的眼眸直直看着苏慕叶, 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接下来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你刚刚叫我什么?”   苏慕叶想了想, 她还在起气叶景然那晚的动作,刚刚就赌气叫他叶将军。   苏慕叶抬眼看去, 见叶景然双手交握,神情淡淡, 没有一点要给她玉佩的意思。   这是不满她疏离的称呼了, 苏慕叶试探着开口, “四爷?”   叶景然长身玉立,垂眸看她,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苏慕叶忽然就有些慌了, 她已经习惯了叶景然对她百依百顺,温柔细致。之前她但凡多看什么一眼, 叶景然立刻就派人送来了。   但她怎么忘了,无论是看辈分还是地位,她都没什么理由直接找叶景然要东西。   苏慕叶心道:叶景然真是阴晴不定, 之前明明还对她那么温柔的,现在又故意那么冷淡。   又问她怎么叫他,之前她就没答对,被叶景然戏弄了一把。   苏慕叶越想越气,正欲发作,叶景然从衣袖中拿出了玉佩,在苏慕叶眼前晃了晃。   苏慕叶立刻把刚才的情绪抛之脑后,接过来认真地看了看,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匀”字,“匀”字最后一点还刻歪了,显得和整块精致的玉佩不太相称。   苏慕叶松了口气,她小时候爱玩,和匠人学过一阵雕琢玉佩,但她年纪小,耐性不足,自然是三脚猫的功夫。   她六岁的时候,知道苏越泽得了一块上好的玉佩,吵着闹着要在上面刻字。苏越泽便由着她拿去玩了,最后见字刻歪了,也没在意,从此贴身带着。   苏慕叶眼里有了光芒,这玉佩保存得好好的,说明哥哥肯定还活着,“这玉佩是哪来的?”   叶景然一直在看着她,见她由衷的高兴,嘴角微微上扬,“你随我去个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苏慕叶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提防,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要坐自己的马车去”。   叶景然颔首,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不然你想怎么去。   苏慕叶捏着小拳头上了自己的马车,她怎么感觉叶景然有些变了。   他最初对她就像对其他人那般冷淡疏离,后面因对她有意,就越来越温柔了。   几次三番拒绝了他之后,叶景然现在有些怪。   刚刚看她的眼神,就像故意在逗她。   或者说在若有若无地撩拨她。   就像春风拂过碧绿澄净的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等着湖里的小鱼自投罗网。   苏慕叶微微皱眉,无论叶景然使什么手段,她都不会上当的。   马车在城中驶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慢慢停在了城南一座平平无奇的宅子前。   见到叶景然前来,门前的小厮未曾通报就立刻引了二人进去。   待看到宅子的主人,苏慕叶怔了怔,她问玉佩的出处,叶景然带她来见叶元钦做什么。   叶元钦虽已年过六十,精神却还不错,见到叶景然脸上满是笑容,“不是同你说了,不必常往我这儿来吗?”   叶景然微微一笑,“父亲何出此言,景然来看您本就是应该的”。   叶元钦立刻笑得咧开了嘴,苏慕叶这才反应过来,上次晚宴,叶家人就说定了将叶景然过继到叶元钦膝下。   好似前不久连过继仪式都办好了,苏慕叶看了眼叶景然,见他神情自如,心道:许是叶景然真的与叶元钦投缘吧,不然无论叶家人怎么游说,叶景然若不愿意,这事都成不了。   叶元钦对苏慕叶有些印象,见她来了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只命下人上茶。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叶景然道,“父亲上回给我看的画可还在?”   叶元钦看了眼苏慕叶,明白了过来,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捧着几幅画卷走了进来。   那几幅画上都是成年男子的肖像,苏慕叶见那小厮一幅一幅展开,面色平静,直到那小厮展开最后一幅画。   苏慕叶忍不住上前一步,细细看那画,目光停留在那男子嘴边一颗淡淡的痣上。   苏慕叶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道,“这画是哪来的?你们可知这画中男子现在在哪儿?”   不怪苏慕叶如此激动,那画中男子竟与苏越泽有七分相似,只是年纪大了些,眉眼更加深邃了。   叶元钦瞧了叶景然一眼,可算是知道他这些天为了谁在忙活了,再看向苏慕叶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待苏慕叶知道叶元钦这些年为了找到叶询,找人画了当年那些山匪的画像,苏越泽便是其中一人时,一双水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满脸不可置信。   哥哥怎么会去做山匪?   叶元钦又道,叶景然无意间从他这看到画像后,就顺藤摸瓜查到了信州,得知苏越泽在信州住了两年,半年前匆匆离开了信州,临走时颇为狼狈,还将随身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来凑路费。   叶景然便是在当铺里寻到了那刻有木槿花的玉佩。   苏慕叶听完,满心惆怅,苏越泽连贴身玉佩都当了,说明他的日子肯定很难过,没准现在还居无定所,为一日三餐发愁。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有了苏越泽的消息了,苏慕叶收敛神色,先向叶元钦道谢。   接着看向叶景然,因叶元钦在场,苏慕叶想了想才道,“慕儿谢过表叔,只是哥哥的下落还要劳表叔费心了”。   叶景然心底揣摩了“表叔”二字一番,觉得这样也颇有情趣,不疾不徐道,“不过举手之劳,你哥哥的事我会派人继续查的”。   苏慕叶松了口气,叶景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对找到苏越泽有把握。   李禾是叶景然的贴身侍卫,这会儿正站在叶景然身后扼腕叹息,四爷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可凭一张肖像画在大周朝几十个州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为了寻到那玉佩,叶景然先后派了几十人去各州打听,费时费力,最后却只在表姑娘那儿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李禾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四爷乐意宠着表姑娘,他一个侍卫有什么资格置喙。   叶元钦与叶景然又说了些旁的事,最后送了二人出门,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景然一眼。   二人在宅子里呆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外头已经日头高照,正午的炎热铺天盖地而来。   叶景然问道,“去酒楼用了午膳再回侯府?”   苏慕叶本不想再与叶景然多接触,但想到他替她打听了苏越泽的下落,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点了点头。   苏慕叶一直在琢磨苏越泽的事,待到了酒楼门前,才回过神来。一看酒楼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不禁顿住了脚步。   云鹤楼?   他们不是只是普通地吃个饭吗?为什么要来云鹤楼这等地方啊。   叶景然见她停住脚步,面露疑惑。   苏慕叶立刻如常跟了上去,云鹤楼对外只是普通酒楼,叶景然素来不喜玩乐,不知云鹤楼私下的勾当也是正常的。   苏慕叶边走边安慰自己,只是吃个饭不会有问题的。   另一边李禾吩咐店小二准备一个包间,那店小二一脸为难,“三位客官,您来得可太不巧了,这会儿正是我们酒楼最忙的时候,包间已经满了,不若去三楼的雅座……”   叶景然是什么身份,这店小二也是没有眼力劲,连准备个包间都办不到,李禾正欲发作,就听见苏慕叶开口了,“二楼雅座也挺好的,我正好想看看风景”。   苏慕叶面上笑语盈盈,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若去三楼包间碰上那两个小倌可就不好了,二楼的雅座正好,吃完饭她赶紧走就不会有事了。   叶景然素来不计较这些,见苏慕叶开口了,便让店小二带路。   二楼雅座有十余张桌子,但人并不多,桌子大多空着。店小二将二人引到窗边的座位,虽不及包间私密,但胜在可以临窗看丽河的风景,也算清幽。   叶景然和苏慕叶各点了几个菜,很快店小二就把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二人无言,只有碗筷相击的声音。午膳用得差不多了,苏慕叶也松了口气,这时听见叶景然淡淡开口道:   “这些天你同陈家三姑娘走得很近?”   陈家三姑娘便是这些天一直缠着叶景然的陈清如,想到杨槐当时绘声绘色描述的场面,苏慕叶心里一乐,她同陈清如不熟,但在花宴上,陈清如向她打听叶景然行踪时,她“无意”地全告诉她了。   苏慕叶因心中高兴,这会儿眉眼弯弯,眼里有些狡黠的笑意,“陈姑娘美名远扬,貌美倾城,闭月羞花,那性子更是温婉娴静,一等一的好”。   陈清如什么性格她不清楚,但这要紧吗?苏慕叶随口胡扯了一通,希望叶景然早点看上旁人。   “你见过她了?觉得如何?”苏慕叶两眼亮晶晶地看向叶景然。   叶景然放下白瓷茶杯,抬眼朝苏慕叶看去,眼眸清润,其中似有万千星辰。   “不及你貌美倾城”。   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宠溺,有些温柔又有些撩人。   “更不如你温婉娴静”。   苏慕叶脑袋里似有烟花炸开,她同温婉娴静有什么关系呀。她好几次干坏事都被叶景然抓了个正着,他怎么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话。   叶景然浅浅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同陈老爷谈过了,陈家三姑娘不日便会同齐家公子定亲”。   苏慕叶彻底败下阵来了,低垂着脑袋,她明明是夸赞陈清如,怎么在叶景然口子就成了她吃味介意,然后叶景然就温声安抚她了。   苏慕叶只盼着早点回去,见叶景然放下筷子,心里定了定。   这时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过来,“苏姐姐,你又来了?”   苏慕叶抬眼看去,面色顿时白了两分,那男子正是蒋飞烟上回点的小倌夕玉。 第65章   夕玉见到苏慕叶满心欢喜, “上回我们没伺候好,惹得两位姐姐生气,苏姐姐还不计较, 主动给了我和夕见十两银子”。   苏慕叶见对面的叶景然面色沉了下来,忙打断夕玉,“来酒楼吃饭就图个高兴, 你上菜利落,有什么没伺候好了”,拼命给夕玉使眼色, 让他快别说了。   夕玉因为害羞一直低着头, 没有看到苏慕叶的动作,继续道, “夕玉一直觉得惭愧, 今日苏姐姐来了,不知可有意进包间让夕玉伺候”。   苏慕叶不禁扶额, 什么伺候要进包间,这夕玉也太直白了, 这下好了, 肯定瞒不住了。   苏慕叶垂眸思索, 这可让她怎么解释。   叶景然听了这番话,面色沉了几分,看了李禾一眼, 李禾立刻会意,带着夕玉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 苏慕叶还盯着饭桌装鹌鹑,李禾回到叶景然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叶景然听罢, 目光直直落在苏慕叶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还有几分意外。   苏慕叶只觉惆怅,这次叶景然肯定又要说什么好好管教她了。   不料叶景然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慕儿,你喜欢上这儿来?”   苏慕叶只觉得自己脸快红的能滴出血了,双手握着手帕,一言不发。   叶景然瞧着她这模样,勾唇笑了笑,“下次再有兴致,直接找我就行了”。   “我不收银子”。   苏慕叶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云鹤楼的,以要去留雨居看看的借口忙不迭地上了马车。   叶景然看着苏慕叶的背影,不禁勾唇一笑,眼底满是温柔。   李禾瞧着叶景然的神色,摇了摇头,心道四爷可真是彻底栽苏慕叶手上了,他之前可从未见过叶景然待谁如此特殊,准确来说是面面俱到,体贴入微。   苏慕叶的一举一动,叶景然都分外上心。就像这次,苏慕叶并没有主动要叶景然帮他打听苏越泽的下落,叶景然就派人去找人了,最后还要托叶元钦的口说出来,只说是无意发现的。   李禾看着叶景然的神色,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四爷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自南疆起就跟在叶景然身边,比起旁人只看到叶景然现在的风光和权势,他更知叶景然的这些年的艰难与不易。   表姑娘能让四爷放下心防,真心喜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另一边的苏慕叶坐在马车上,面色微红,满脑子都是刚才叶景然同她说话时的模样。   与平日里的严谨端正不同,刚才的叶景然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格外忘不掉他看她的眼神。   苏慕叶苦恼地揉了揉额头,若不是确定叶景然之前确实不近女色,她都要怀疑他是浪迹花丛的情场老手了,如此会撩拨人心。   苏慕叶也无心去留雨居了,撩开车帘见云清街热闹非凡,就下了马车,去各色铺子里逛了逛。   苏慕叶一心逛铺子,没有注意到两道追随她已久的视线。   陈瑞看了眼那曼妙的身姿,满脸讨好的笑容,“老大,你若喜欢那姑娘直接上门提亲就行了,老大你威武雄壮,又出手阔绰,哪个姑娘见了不倾心”。   季游眼睛黏在苏慕叶身上,见她弯腰去看桌上的水粉,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要你废话?只是这姑娘性子着实太烈”。   原来这季游正是之前李禾找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的混混,在客栈抓死士那日,因办事不力,被叶景然罚了二十棍,赶出了京城。   季游自成州来了京城,见过京城的富贵繁华,岂肯再回那偏僻之处去。好在他来京城这些日子,也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知道叶景然与德亲王素有嫌隙,便给德亲王府的侍卫头子塞了不少银子,开始帮德亲王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季游下手狠辣,很多德亲王府的人不方面出面做的事,他都敢做,再加上他常给德亲王身边的侍卫亲兵送礼,很快就在德亲王跟前露了脸,还得过几次赏赐。   季游看着一身红裙的苏慕叶,一脸贼笑,只要能说动陈华采,一切就好办了。   “老大,我这些天是继续盯着这姑娘?”   季游点点头,“她只要一出府,你就盯着。若是出城了,立刻叫人来告诉我”。   几日后,苏慕叶去了蒋府,蒋飞烟一见到苏慕叶便放下了手中的绣活,“苏姐姐,你可来了。定亲之后,我就哪也去不了了,只能天天在家做嫁衣。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早答应霍为那混蛋”。   蒋飞烟和霍为的婚事定在了十月的一个黄道吉日,这几个月,蒋飞烟都要忙着绣嫁妆。   苏慕叶笑笑,“前几日,我可还见到你去戏园子听戏了。你要出去,谁拦得住”。   蒋飞烟坐到苏慕叶身侧,“苏姐姐,你可知今日城外搭了比武台子,羽林军的精锐会下场和南清国的武士比试”。   苏慕叶想起前一阵子见到的南清国公主,带着不少侍卫亲兵,阵仗颇大地进了京城,“这等小国进京朝贡,自是为两国邦交,为何要下场比武”。   蒋飞烟喝了口茶,“听我哥哥说,这里面没那么简单。南清国仗着地势易守难攻,在边疆胡作非为多年。此次来访,更是在宴会上蓄意挑衅,要与新晋武状元贺深比试”。   “若不应战,岂不显得我们怕他们了。圣上便干脆下令搭个比武台子,一则挫挫南清国的锐气,二则扬我大周朝国威,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蒋飞烟神采飞扬,有些激动,“那比武台子就搭在城外二十里的灵山下,苏姐姐,我们要不去看看”。   苏慕叶可算知道蒋飞烟寻她来做什么了,定是想溜出城去看比武,又担心爹娘不同意,就拉了她来当挡箭牌。   苏慕叶不想去,既是与南清国比武,那叶景然这一品大将军是肯定会在场的。但禁不住蒋飞烟一顿痴缠,想着她们只是在后排远远看着,不会撞见人的,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各坐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蒋飞烟想早些到比武场,便让马车夫走了绕山小道。苏慕叶揭开车帘看了看,只见天朗气清,云卷云舒,夏风拂叶,分外明朗。   这时马车走到了一条蜿蜒的小河前,蒋飞烟的马车率先了小桥,苏慕叶的马车正欲上桥,一把雪白的短刃从树后飞出,刺入大马的脖颈处,那马嘶鸣一声,脖子下淌出大片的血,抽搐一番直接倒地了。   这马一倒地,苏慕叶坐着的马车自然也摇摇晃晃地翻向一侧。   这时两侧的树丛后跃出七八个黑衣男子,向马车逼近。   苏慕叶因马车不稳直接撞在了车壁上,听到马车外几个丫鬟和马车夫都没有声音,暗道不妙。   她早上出门时,想着只是去蒋府,便没有带叶府的护卫,不想这么不巧,真遇到歹人了。   这时远处传来蒋飞烟的声音,“苏姐姐,你们人呢?”   苏慕叶拨开窗帘,正欲往外看去,后脑忽然被狠狠地砸了一棍,直接晕了过去。   待苏慕叶醒来,只觉头晕眼花,勉强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块棉布挡住,手脚更是有些麻木,低头一看,双腿被麻绳紧紧绑住,缠了好几圈直至膝盖,手上更是被麻绳牢牢束缚住,勒出几圈深深的红痕,一看便知绑她的人下手有多重。   苏慕叶努力挣扎了一番,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便干脆停下来环顾四周,她被丢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四周的陈设上落了不少灰,帐幔也有些陈旧,待看到案几上的食单,便确定了这是城外的某家客栈。   苏慕叶头有些疼,不明白对方为何要绑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若说为了向叶府敲诈勒索,绑叶含笑或者叶芷蓝不是更直接吗?为何要向她一个表姑娘下手。   那是为了什么?   为报仇?为劫色?   苏慕叶只觉出了一身冷汗,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季游满脸谄媚地引着一个锦袍玉面公子哥朝里走去,“陈公子您放心,这姑娘那是个天姿国色,比云依郡主容貌还出众,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也不过分”。   陈华采拿着扇子,脚步忍不住加快了,“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容貌平平无奇,我唯你是问”。   季游忙跟了上去,“这怎么会,待您看到那姑娘,包您满意”。   原来这季游对苏慕叶一直贼心不死,但苏慕叶现在住在承达侯府,季游即便想下手,也要忌惮叶家人。   季游不敢自己下手,就去撺掇陈华采。这陈华采是德亲王最小的儿子,众星捧月般长大。   京城人皆知陈华采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是个好色之徒,爱强抢民女。前段时间,陈华采看上了一个七品文官的女儿,直接把她抢到了府上。   待事发了,那七品文官不敢得罪素来横行霸道的德亲王,见陈华采最后纳了自己女儿为妾,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面上还赔着笑,对德亲王感恩戴德。   自此陈华采更加猖狂了,在京城横行霸道,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如今听到季游盛赞苏慕叶,心中更是痒痒,但这陈华采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走到黄木门前,还是停住了脚步,“你查过这姑娘的背景了?”若是高官之女,他可不愿惹这麻烦。   季游一脸笑容,“陈公子你放心,这姑娘虽是五品文官之女,但如今父母双亡,就是孤女一个,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华采一听,没再犹豫,直接推开了大门,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苏慕叶。虽然手脚被缚住,嘴里也被塞了棉布,但依旧可以看见那姑娘的容貌确实不凡。 第66章   陈华采忍不住走近了几步, 只见那姑娘一双秋眸似含春水,眉若远山,面若美玉, 因被绑住面色有些红润,但依旧难掩花容玉貌。   季游见陈华采看呆了,不禁得意, 他一个人自是不敢对苏慕叶下手,但若陈华采先动手了,等陈华采满足了, 他就可以对苏慕叶为所欲为了, 还不用担心出事,反正前头有陈华采顶着, 叶家还不至于傻到为了一个表姑娘和德亲王府翻脸。   苏慕叶见到季游就明白了过来, 双眼狠狠地瞪着季游,不停地挣扎。   季游看着她这模样, 只觉可笑,都成砧板上的鱼肉了还挣扎什么, 陈华采恭恭敬敬道, “陈公子您先成好事, 小的先出去了”,说着就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陈华采两眼紧紧盯着苏慕叶, 视线慢慢下移,落到那玲珑的身段上, 只觉□□焚身。   苏慕叶满心绝望,嘴里发出“呜呜”声,企图求救。   陈华采成竹在胸地笑了笑, “这里荒郊野岭的,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十几里路,外面也都是我们的人,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理你的”。   陈华采说着就把苏慕叶嘴中的棉布取了出来,苏慕叶喘了两口气,慌忙道,“我爹娘虽然去世了,但我现在寄住在承达侯府。季游他说什么我是孤女都是诓骗你的,想让你上当”。   苏慕叶神色紧张,她刚才听到陈华采和季游在门外的对话,知道搬出承达侯府,让陈华采忌惮是唯一的方法,“他是故意想让你和承达侯府结仇”。   陈华采的目光在苏慕叶脸上流连,看到她那娇红的嘴唇,和上下起伏的胸部,只觉得口干舌燥。   若刚才在门外,季游告诉他苏慕叶是承达侯府的表姑娘,他肯定不会进来了,毕竟他又不是缺心眼,虽然在市井街头肆意妄为,但大都是欺软怕硬,不会去招惹达官贵族家的姑娘。   但现在苏慕叶就在他眼前,花容月貌,活色生香,陈华采只觉腹下起了一团火,岂能忍得住。   他承达侯府早落败了,欺负他们一个表姑娘算什么,被色心冲昏了头脑的陈华采毫不犹豫地压到了苏慕叶身上,在她脖子上乱啃。   苏慕叶只觉恶心想吐,一边大喊求救,一边侧身挣扎,想躲开陈华采。   因苏慕叶挣扎得太厉害,陈华采又太急切,好一会儿功夫下来,陈华采竟然连嘴都没亲上,还被苏慕叶撞了一下,磕到了床角。   这陈华采怎么能忍,直接一巴掌扇到了苏慕叶脸上,留下清晰的红掌印。   苏慕叶被那一掌扇得头疼,耳边甚至出现了嗡嗡声,眼见陈华采又趴到了她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反抗。   苏慕叶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愤怒与挣扎都解决不了当前的困境。   陈华采忽地发现苏慕叶白皙柔嫩的脸上有了泪珠,抬头一看,那仙姿玉貌的姑娘正在默默流泪,满眼绝望。   陈华采一下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比起强迫苏慕叶,他其实更想让苏慕叶在他身下迎合,“你可知我是谁?”   苏慕叶摇了摇头。   陈华采挺了挺胸膛,得意道,“我是德亲王府的七公子,你若从了我,要什么便有什么。你现在乖乖听话,回去就赏你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陈华采说罢,见苏慕叶水润的眼眸里满是惊讶,不禁洋洋得意,王家那姑娘开始也是不从他,后来知道他的身份了,还不是满心欢喜地进门给他做妾了。   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又生的英俊潇洒,任苏慕叶是仙女也不可能不动心,陈华采抬起苏慕叶的下巴,“你寄住在承达侯府?我赶明就上你家送彩礼去,抬你作贵妾进门如何?”   苏慕叶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受宠若惊,“你真的是德亲王府的七公子?我可听说陈七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待女子最是温柔体贴了”。   陈华采刚想说他确实风度翩翩,看了眼苏慕叶身上的麻绳,把话咽了回去,“总之,你跟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肯定比你嫁个穷书生好”。   陈华采见苏慕叶陷入沉思,不禁得意,她一个寄住在外祖家的表姑娘能嫁什么好人家,现在只要从了他,就能享尽富贵,她怎会不乐意。   果然,苏慕叶只蹙眉想了一会儿,就轻轻点了点头,面色绯红,好似害羞。   陈华采一见她这模样,一松腰带,外袍脱了,恨不得立刻成了好事,却见苏慕叶向后躲了躲,“既然陈公子愿意纳我为妾了,能不能先把麻绳松一松,我的手好疼”。   陈华采一看,果然见美人白皙纤巧的手腕已经起了一片红,想着苏慕叶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即便给她松了绑她也跑不掉,便把她手上和腿上的麻绳都松了。   美人娇滴滴地看着她,含羞带怯,眼里有无限情意,陈华采着急地亲了上去,正觉得美妙至极,仿佛极乐,就感到脖子后传来一阵刺痛。   陈华采不可置信地抬头,眼前的苏慕叶哪还有半点娇怯的神情,面色冷静,眼里满是冰冷的恨意。   “你,你……”陈华采张了张嘴,还未说完一句话,就倒了下去。   苏慕叶看了看手上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地掐陈华采的脖子,上面已经有了血迹。   原来之前苏慕叶在指甲里放了云决子,发现对叶景然无用后,就换成了苍明,一种药性更强的迷药。但在那晚之后,叶景然一直很守礼,再没欺负过她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看着被迷晕的陈华采,苏慕叶毫不迟疑地用麻绳把他捆住了。接着用手帕擦了擦脸,安慰自己全当被狗咬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季游已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问守门的两个下人,“陈公子可出来了?”   “没有呢,欸,刚才声音还很大,现在怎么没声了?”   “许是还要一会儿”。   几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苏慕叶一颗心又悬了起来,知道今日要平安归去没那么容易。   她先下了床,推开窗朝外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周围皆是群山,并无村落。客栈有三层高,她所处的房间正在第三层,跳下去就算没死也会残。   苏慕叶心急如焚,想起刚才绑陈华采时发现他腰间好似有一把短刀,便回到床边,把短刀拿了护身,又把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遮住陈华采的身形。   这时,在门外听墙角的季游发现了不对,“怎么没声音啊,平时陈公子办事时都是惊天动地的,今个儿怎么这么安静?”   原本守在门口的季游的手下一听,也觉得不对,“开始还有声音,后面就没声了”。   季游察觉不对,把门推开一条缝隙,朝里打量,按道理这时地上应该满是散落的衣物,现在却一干二净。   季游立刻踢门而入,撩开帐幔一看,陈华采被五花大绑地倒在床上,看上去还中了迷药。   门外的两个混混也想进来,季游大喝一声,“把门关上”,二人立刻退了出去。   季游慢慢地在屋子里踱步,这客栈偏僻,屋子里陈设简单,能藏人的地方寥寥无几。   季游一脚踹开了壁橱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了缩成一团的苏慕叶,心下不禁得意,“你倒挺厉害的,这样都能被你差点逃了”,心道陈华采这个蠢笨的,送上门的肉都吃不到,那只能先便宜他了。   苏慕叶两手握着短刀,狠狠地瞪着季游,“你别过来”。   季游成日里在市井街头厮混,做事没有章法,不像陈华采还是个公子哥,愿意陪苏慕叶说几句,上去直接一记打掉了苏慕叶手里的短刀,把她拖了出来。   苏慕叶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季游摸了摸苏慕叶白皙的脸庞,“多少银子我也买不来你这等姿色的美人”,想起陈华采脖子上的划痕,目光落到了苏慕叶的指甲上。   苏慕叶往后缩了缩,季游阴险一笑,直接掰断了苏慕叶五指的指甲,“你倒挺聪明,还会在指甲里藏药”。   苏慕叶只觉钻心刺骨的疼,两手的指尖通红,不住地颤抖。   季游“刺啦”一声撕开了苏慕叶身上繁复的衣裙,“你再叫,再叫把陈华采吵醒了,我们两个一起办了你,到时候你别说叫了,只怕想死”。   苏慕叶绝望地闭上眼睛,恨自己软弱无力,更恨季游卑鄙无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个混混的的惊叫,屋子的门被直接踹开,叶景然看到屋子里的场面,不禁大怒,一脚上去,直接踹开了正在撕扯苏慕叶衣裙的季游。   季游大骂一声“哪个混球敢坏爷爷好事”,待看清是一身墨色官服的叶景然,脸色瞬间煞白,“四爷,不干小的事,是,是陈华采让我做的”。   叶景然上去又是一脚,直中季游胸口,季游被踢得退后了好几尺,吐了两口血。   叶景然看到苏慕叶凄惶地抱膝躲在墙角,身上衣裙散乱,立刻脱了外袍盖到苏慕叶身上,遮住她的身形。   再看向季游的眼里满是怒火,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季游知道大事不妙,想往外逃去,但李禾已经带人把客栈围住了,季游双腿发颤,面色惨白,看着叶景然朝他逼近,抬手试图抵抗。   可惜他在苏慕叶面前能耀武扬威,但在自幼习武,日日练拳的叶景然面前则仿若一只蚂蚁,叶景然心中怒火熊熊,几个重拳下来,季游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嘴巴上满是血,连连求饶。   叶景然岂能饶了他,想到刚才进来看到的场面,怒火涌上头,暴揍了季游一顿后,拎起季游往角落里的花瓶处砸去,半人高的大花瓶碎成了几十片,季游直直地摔了上去,身上陷满了碎瓷片,满身是血,不住地惊叫。   叶景然仍觉得不够,双眼满是狠厉之色,一脚踩在季游的脖颈上,慢慢发力。季游面色涨红,无法呼吸,双手抓着叶景然的靴子,拼命挣扎,却不能动摇叶景然丝毫。   终于季游的手落了下去,满脸虚弱,眼睛发白,叶景然冷笑一声,他是恨不得让季游当场暴毙,但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他了,便抬起了脚。   季游大口大口喘气,还被呛了一下,不住咳嗽,边咳边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倒在地上,忍着剧痛,不敢吭声。   叶景然便没再给季游眼神,往苏慕叶那边走去。待站定了,便蹲了下来,与苏慕叶平视,看到他平日里细心呵护的小姑娘,现在满眼是泪,脸上还有巴掌印,手上也受了伤,身上的衣裙更是凌乱破碎,只觉得心像被撕开了般难受。   “慕儿”,叶景然收起眼中的戾气,生怕再吓到她,“我来了,不会有事了,别怕”。   苏慕叶这才从这变故里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逃过了一劫,想到陈华采和季游的恶行,伸手抓住了叶景然的衣袖,声音柔弱,“你别走……”   叶景然心中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只觉这一刻他可以为了眼前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叶景然垂眸,掩下眼中的心疼,伸手抚了抚苏慕叶不断颤抖的后背,温柔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   李禾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叶景然原本是要在今日与南清国的将军比武的,那将军多次出言挑衅大周朝无勇将,才有了这次比武。   但叶景然一听到蒋府下人说苏慕叶被人掳走了,立刻快马加鞭带了一队亲兵赶到了苏慕叶出事的地方。   现在人也找到了,叶景然却一心安抚苏慕叶,眼里好似只有她一人,已经忘了比武的事,李禾忍不住开口了,“四爷,比武场那边……”   叶景然抬头,不悦道,“传话过去,让他们择日再比”,一个小小的南清国还不值得他放下苏慕叶,再去跑一趟。   这时苏慕叶已经从惊慌失措中慢慢恢复了过来,把叶景然的外袍披到身上,忍着痛站了起来,“我没事,你有事就先去忙,我没要紧的”。   平日里苏慕叶的声音总是清脆如泉水击石,悦耳动听,现在却气若游丝,说不出的脆弱,叶景然心里一紧,伸手把苏慕叶披着的外袍紧了紧,“我能有什么事,你就是我最大的事”。   苏慕叶双颊微微发热,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了,抬眼见季游倒在地上,就想起了刚才在他身下受的屈辱。   苏慕叶眼里有恨意,把刚才季游一脚踢飞的短刀捡了回来,用力一掷,那刀直直往季游下身飞去。   季游吓得面无血色,往右边一躲,堪堪躲过那短刀。   叶景然松了口气,他刚才看见苏慕叶柔弱凄惶,生无可恋的模样,最担心她会因此想不开,她现在还想着要报复季游,那就是已经恢复过来了。   叶景然挥了挥手,淡声道,“多拿几把短刀过来”。   李禾嘴角一抽,看刚才苏慕叶的手势,那目标可是……   但他也不敢多说,很快捧着一个檀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了十几把短刀,都是从随行的侍卫那儿收罗来的。   叶景然拿起一把短刀,放到苏慕叶手里,“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有人敢再欺你辱你”。   苏慕叶心里一下有了底气,刚刚被欺辱的恨意又涌上了心头,发泄似的连扔了几把短刀,皆往季游下身飞去。   季游被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四爷,苏姑娘,小的知错了,就饶小的一命吧,小的可是家中的独苗,我若出事了,我家就断子绝孙了”。   叶景然冷笑,“你断子绝孙了,倒也造福了百姓”,一挥手,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制住季游,这下季游便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等着苏慕叶出手。   叶景然转身,再看向苏慕叶时,眼里满是温柔,“慢慢来,不急,你想怎么扔就怎么扔”。   苏慕叶没有学过武,心中又有气,连扔几刀都没有击中,两把刀插在季游大腿上,一把捅进了肚子里,季游血流了不少,但还是没有伤到要害。   季游只觉得苏慕叶这么乱扔,比刚才叶景然暴揍他更可怕,一边担心自己的下身,一边连连求饶,希望苏慕叶能心软放过他。   苏慕叶又扔了几把刀,见托盘上只剩一把刀了,不禁来气,“为什么我怎么扔都扔不中”,面上的神情已由凄惶无措变成了生气恼怒。   叶景然勾唇一笑,拿起短刀放到苏慕叶手里,温热的大手覆在苏慕叶柔软的小手上,带着她轻轻用力,手腕稍动,那短刀直直往季游下身落去,正中目标。   季游发出了今天以来最凄厉的叫声,只听那声音,便知叶景然出手有多惨绝人寰,惊得附近丛林里的飞鸟都扑着翅膀飞走了。   季游在地上来回打滚,痛得几欲自杀,想要伸手去拔开短刃,稍稍一动,就觉得钻心刺骨地疼,不断地嚎叫。   苏慕叶看着眼前的场面,水润的眼睛里满是惊讶,转头看向叶景然,“你好厉害啊,用刀那么准”。   叶景然温润一笑,“不过是常常练习,你想学,我教你一阵儿,你也有这准头了”。   李禾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李禾被二人一记断子绝孙了,苏慕叶的关注点却在叶景然的刀法,说起话来还那么轻轻柔柔。真不愧是四爷看上的女子,思路着实不一般。 第67章   这时, 叶景然带来的亲兵已经从门外几个混混嘴中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低声告诉了李禾。   李禾听罢,把晕倒的陈华采拖了过来, “四爷,这人是德亲王的小儿子,他和季游早就在计划暗算表姑娘了, 派人跟了表姑娘十余天,今个儿寻到机会,就把人绑到了这偏僻的客栈”。   叶景然面冷如寒霜, 眼里似有冰刀, 一想到他再来晚一步会发生什么,心里的怒火就不断翻涌, 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畜生千刀万剐了。   苏慕叶因刚才那几刀, 愤怒已经宣泄地差不多了,慢慢恢复了冷静, 看到叶景然眼中的杀意,心中有些紧张。   季游不过一个混迹市井街头的二流子, 对他动手没什么要紧。但陈华采是德亲王最小的儿子, 若叶景然因为她而和德亲王结怨, 日后仕途必受阻碍。   苏慕叶按了按额头,刚才陈华采的一番畜生行径,她自然是想狠狠地报复回去了, 但这个世道,权势压人, 哪有什么正义。   苏慕叶正烦扰如何开口,叶景然转身看着她道,“我先送你回去”, 有些手段太血腥残忍,苏慕叶今日已经受惊了,他不想再吓到她了。   叶景然先扶着苏慕叶上了马车,转身冷冷开口,“把两个人拖回地牢,我要他们活着”。   李禾应是,叶景然说要二人活着,但在叶景然这里,活着绝对比一刀痛快死了更折磨人,地牢里还有多少人想死不得,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叶景然扫了这破败的客栈一眼,目光犀利冷然,“此事万不能传出去”。   李禾立刻明了了,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客栈掌柜和店小二,叶景然虽是为了苏慕叶名声,殃及池鱼,但这客栈是附近皆知的黑店,专对过路的商客下黑手,不然怎么会收了陈华采银子,对他们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禾挥了挥手,命一旁的侍卫动手,这也算为附近的百姓扫除一大祸害。   苏慕叶坐在马车柔软的座垫上,不安的情绪慢慢消散,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平静便感觉到了身上的痛楚,脸疼,手疼,脚也疼,浑身都很难受。   苏慕叶正欲去揉手腕,叶景然拿着三瓶不同颜色的小瓷瓶上了马车,看到苏慕叶的动作,立刻道,“我来,你伤得重,若不小心,容易留疤”。   叶景然看着那一双如葱娇嫩的手现在一片通红,平日里苏慕叶精心照料的丹蔻全被季游折断了,叶景然只觉得心里一疼,眼里又升起了暴戾,已经开始计划一会儿去了地牢如何让陈季二人生不如死。   叶景然动作轻柔,生怕再伤到苏慕叶,从天青色的小瓷瓶里倒了些许透明的药膏,轻轻地往她指尖抹去。   药膏清凉,叶景然抚过的地方很神奇地不疼了,苏慕叶手被叶景然握着,二人靠得很近。   苏慕叶偷偷抬眼去打量叶景然,只见他一双长眉微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她的手,侧脸棱角分明,分外的俊朗卓绝。   叶景然给苏慕叶左手上完药膏,便拉过了她的右手,二人又靠得近了些,苏慕叶手臂靠着叶景然的右肩,有一阵温热传来,她几乎可以听见叶景然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苏慕叶双颊微红,思绪再不复清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爬上了心间。   就像三月清朗的春天里,一阵清风拂过初初盛放的桃花,似撩拨似安抚,花瓣摇摇坠坠,最后竟想随那春风而去,一道沉醉在这荡漾的春光里。   叶景然给受伤最严重的手指搽完药膏,又把苏慕叶手腕上的红痕都搽了一遍,抬眼见苏慕叶侧脸似有些微肿。   叶景然一双长眉立刻拧了起来,侧过苏慕叶的下巴看了一眼,见原本白皙粉润的脸颊现在微微肿起,面色一沉,“他们俩谁打的?”   打耳光并没有被折断指甲那么疼,只是折辱的意味更重,苏慕叶自然不会隐瞒,“陈华采”。   “行,他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叶景然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起,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怒意。   苏慕叶自是恨陈华采,但想到他的身份,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四爷救我,我很是感激,但现在朝堂风云变幻,四爷莫不可为了一时意气,毁了前程”。   叶景然眉头皱了起来,“你还替他说话?”   “不,”,苏慕叶有些着急,双眼雾蒙蒙,“我是,我是……”   “我是,我是怕你被他们抓到错处”,犹豫了半响,话终于说出来口。   叶景然原本烦躁的一下就烟消云散了,明白苏慕叶的用心后,目光柔和了起来,“你这么说了,我一定把事情做的干净利落,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他原本是打算把陈华采丢进地牢,各种刑罚都上一遍,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德亲王知晓了又如何,陈华采敢动他的人,只让他一人赔命还是轻了。   但现在苏慕叶既然这么说了,他就换个法子,一样可以整治了陈华采,还不会惹一身骚。   叶景然垂眸,看着他的小姑娘眼神慌乱,两颊绯红,叶景然嘴角不自禁带了笑意,“这么担心我?”   苏慕叶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活像个鹌鹑,叶景然笑了笑,伸手取了那纯白的瓷瓶,“先把药膏涂了,不然几天都消不了肿”。   叶景然伸手抬起了苏慕叶的下巴,苏慕叶不知怎地就心跳加快了,根本不敢去看叶景然的眼眸,便干脆闭上了眼睛,装鹌鹑装到底。   苏慕叶听到叶景然轻笑了一声,不用看他都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愉悦,思绪更乱了。   温热的指腹落在脸颊上,把清爽微凉的药膏推开,不同于之前给手搽药时的认真,苏慕叶感觉叶景然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指腹在她脸上慢慢掠过,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苏慕叶忍不住抓了抓柔软的坐垫,心跳得飞快,过了好一会儿,叶景然还在慢腾腾地给她涂药,苏慕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四爷,药搽好了吗?”   叶景然眼眸深邃,眼里似有星辰的光芒,“好好想想该怎么叫我”。   这是叶景然第三次这么说了,苏慕叶心一下就慌了,往主座另一侧躲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叶景然却一手抓起了她的腿,替她脱掉绣有杏花的云丝绣鞋,“别瞎闹,脚腕上的伤处上还没涂药”。   苏慕叶想说她可以自己涂,但对上叶景然如墨般深沉的眼眸,一下什么都说不出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脚放到他的膝上。   苏慕叶本就肌肤胜雪,她的一双脚久不见阳光,更似白玉般无暇,只是这会儿脚腕上肿了一大片,看着比手上的伤还严重。   叶景然伸手按了按脚腕处,苏慕叶立刻忍不住哼了一声,叶景然语气里有了一丝责怪,“伤那么重怎么不说?”   苏慕叶飞快看了叶景然握着她脚腕的手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大周朝虽然民风开放,许多女子都能开店经商,但该有的礼教还是有的。   譬如现在,叶景然握着她的脚就属于大忌,自古以来,女子的脚都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叶景然却丝毫不在意地替她脱了鞋袜,还自然地要替她上药,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是受伤的小妻子,而叶景然是她的……   想到这儿,苏慕叶便想把脚收回来,但被叶景然一手握住,“现在不处理,回去后几日你都走不了路”。   叶景然说罢,敲了敲窗户,骑着马跟在马车后头的李禾立刻策马到了窗边,“四爷有何吩咐?”   “跌打膏”。   不一会儿,李禾就从窗边递了一个枣红色的小瓶子过来。   苏慕叶看了眼那瓶子,又看了看案几上的小瓷瓶,“你随身带那么多药吗?”   叶景然不在意地回答,“平时难免会受伤,这些跌打损伤的药自我在南疆军营就天天备着了”。   苏慕叶看了眼叶景然健壮的手臂,上面有几道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受伤对叶景然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但苏慕叶看了,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叶景然倒了些褐色的药膏在自己手上,“开始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苏慕叶点了点头,但叶景然开始动手后,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叶景然左手给她上药,右手则把她直接揽到怀里,轻声道,“慕儿,你忍忍,现在不上药,回去叫郎中还要些时间,到时候脚就肿得更高了”。   苏慕叶把脸埋进叶景然怀里,只觉得自己两颊微热,轻轻应了一声。   叶景然便按着自己之前在军营学的法子,用药膏给苏慕叶上药。   不知是不是被叶景然抱在怀里的缘故,苏慕叶觉得这次上药比前两次都漫长,叶景然温热的大手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纤细的脚腕上,气氛一点点暧昧起来。   过来好一会儿,药终于涂好了,叶景然用李禾早早准备好的水净了手。   苏慕叶见状便要从他身上下去,叶景然嘴角噙笑,把她按回怀里,“用完我就想跑?”   苏慕叶脑海里似有惊雷响过,她虽然未经人事,但平日里看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子,男女之事也知晓了些。   叶景然这话为什么这么暧昧啊。   肯定就是用他给她上药的意思,对,没有别的意思。   苏慕叶红着小脸,轻声道,“谢谢四爷,慕儿身上的伤都已经上好药了,不需要……”   叶景然那手巾擦干净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不需要什么?”语气既强势又温柔。   苏慕叶一下便怔住了,双手交互交缠,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叶景然勾唇一笑,温热的气息洒在苏慕叶的脸上,“还叫我四爷?”   “乖慕儿,叫叶哥哥”。   苏慕叶脑海里似有烟花炸开,连着手都微微颤抖了,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动,几乎要陷进叶景然眼里的温柔里去了。   叶景然的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撩拨的意味。上回见苏慕叶这么喊叶修逸,他就嫉妒了。   虽然知道苏慕叶是为了退婚,才故意这么喊叶修逸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吃味,就想让她娇娇地喊他哥哥。   叶景然把苏慕叶散落下的发丝拢到耳后,“不愿意?上回你叫叶修逸可没想那么久”。   他也比叶修逸大不了几岁,她怎么就不能叫他哥哥了。   叶景然放在苏慕叶腰肢的手慢慢收紧,眸色暗了暗。   苏慕叶想到叶景然今日暴打季游时的身影,还有安慰她时的温柔,咬了咬唇,红着脸喊道,“叶哥哥”,声音轻轻柔柔的,仿若四月的春风。   叶景然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捏了捏苏慕叶柔嫩的脸颊,“以后只许喊我哥哥”。   见苏慕叶低着头不吭声,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听到了吗?”   苏慕叶面色绯红,艳若桃李,一双明亮的眸子似含春水,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脑袋,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让叶景然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含住了苏慕叶白皙柔软的耳垂,沿着脖颈细细密密地亲了下去。   苏慕叶只觉得痒痒的,抬手想推开叶景然,却又停了下来,脑海里来回闪现今日发生的画面。   待叶景然吻到唇瓣时,苏慕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说不上难受,甚至还有一丝愉快。   不同于前几次的抗拒,苏慕叶这回乖乖地倚在叶景然的怀里,任他亲吻,叶景然自是满心欢喜,缠绵地吻着自己的小姑娘,想带给她更深一层的快乐。   想到这儿,叶景然便想往下亲去,刚离开唇瓣,就发现苏慕叶主动追了过来,甚至还在他唇瓣上点了一下。   这一下让叶景然欣喜若狂,将苏慕叶按在车壁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之前几次叶景然知道苏慕叶都是不情愿,现在她主动回应他了,他怎么舍得让她失望,自是缠绵了一番。   七月的夏风拂过山林,葳蕤的枝叶摇摇晃晃,李禾原本骑着马环顾四周,以防有刺客,不料却听见马车里传来暧昧的声音。   声音高高低低,有起有伏,待听到四爷说的话后,李禾自觉地勒马,和马车保持了一些距离。   李禾的脸滚烫,想不到四爷平日里那么威严端正的人,欺负起表姑娘来一点不含糊,完全不像第一次喜欢上姑娘。   最后苏慕叶是被叶景然抱着下的马车,她本来想自己走的,但叶景然见她还有力气,就把她按回主座上,又狠狠地欺负了一番。   苏慕叶被亲得双眸水润,两颊绯红,双腿无力,最后只得埋在叶景然怀里,任由着他抱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春夏秋冬你若尚在场的地雷~ 第68章   翌日, 苏慕叶正在点水院里用早膳,舒玉挑了帘子进来,“姑娘, 四爷那边知晓你昨日摔伤了,派人送了些膏药来,还有一些补品”。   苏慕叶正在舀汤的手一顿, 嘴角有了浅浅的笑意。为了不让旁人知晓昨日的事,叶景然先把她送去了他的私宅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送她回了侯府, 对外只说她意外摔伤了。   舒玉见苏慕叶脸上竟有笑意, 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要知道前几次鸿羽院那边送东西来, 姑娘都是让她们全部扔出去的。   素云知晓叶景然对苏慕叶的心思, 还知道他欺负过苏慕叶,当即便道, “姑娘不是吩咐过了吗,鸿羽院送来的东西都不收, 你怎么还问……”   话说到一半, 就被苏慕叶打断, “把东西拿进来”。   叶景然送来的是一整盒膏药,里面有不同颜色的七瓶膏药,苏慕叶拿起天青色的一瓶, 发现下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具体写着用在何处, 专治何种伤。   那字体苍劲有力,飘逸潇洒,一看便知是叶景然独有的字迹, 苏慕叶莞尔一笑,叶景然还挺细心的,不过她伤得没那么重,哪用得着那么多膏药。   素云在一旁看到自家姑娘对着一盒膏药在笑,不禁忧心忡忡,“姑娘,你若收了这膏药,那边没准会觉得……”   苏慕叶朝素云一笑,“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别担心我了”。   素云应是,退了出去,心中暗道:叶景然果然是好手段,这才几日就骗得姑娘芳心暗许了。又不禁为苏慕叶的前程担忧,若叶景然只是玩玩,不肯给姑娘名分,那姑娘日后可怎么办。   几日后,蒋飞烟来探望苏慕叶,看到苏慕叶身上无伤,神情自如,才松了口气,“苏姐姐,那日可吓死我了”。   “我们的马车过桥走了好一阵,才发现你们竟没跟上来,就匆匆往回赶,到了一看,竟有一堆黑衣人围着你们的马车。听到我喊你,立刻放了一颗□□,等烟雾散去后,桥那边已经没人了”。   “我只能派家丁去比武场找我哥哥,正好撞上了叶将军,他一知道你出事了,连比武也不看了,直接冲了出去”。   虽然已经知道叶景然为了救她,没有下场比武,但从蒋飞烟口中听到,苏慕叶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坐在软榻上抱着抱枕,两颊微红。   蒋飞烟满脸愧疚,“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喊你出去,就不会有事的”。   苏慕叶摇了摇头,“他们盯着我好多天了,没有这次,也有下次。多亏了你派家丁去比武场叫人,我才得救”。   蒋飞烟听罢才好受了些,她来之前被蒋云亭敲打了一番,让她别问苏慕叶当日遭遇了什么,她便没有再说这话题,同苏慕叶说了说旁的。   “你知道德亲王府的陈七公子吗?我以前只知他游手好闲,现在才知他竟如此荒淫无度”。   苏慕叶抬眼看向蒋飞烟,“他怎么了?”   “那陈华采夜宿青楼也就罢了,毕竟他这等浪荡公子素来行事放荡,可前些天,他竟看上了南清国来的一个小吏”。   “那小吏生得唇红齿白,男子女相,陈华采直接命人把他劫了,与之成就好事”。   蒋飞烟压低了声音,“这也就罢了,但那男子偏偏身上不干净,陈华采就染上了南清国那边的奇毒”。   “那毒也是玄妙,平日里陈华采看着和没事人一样,一旦毒发,陈华采就浑身瘙痒,全身溃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上回陈华采和几个公子哥正在天香居用晚膳,忽然那毒就发作了,他当着众人面把自己衣袍撕裂了,光着身子直接在大街上奔走,最后跳进了城东的丽河里”。   “德亲王现在把他关在府里,四处求名医诊治,但都说无解药。听说陈华采快被这不时发作的奇毒逼疯了,一毒发就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恨不得直接死了”。   苏慕叶有些惊讶,她希望叶景然不要因为对陈华采下手而被旁人抓到错处,现在陈华采身中奇毒,确实没人怀疑到叶景然身上。   但对陈华采来说,中这奇毒似乎比受皮肉之苦更煎熬。毕竟京城的勋贵之家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现在陈华采间歇性毒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当时的行为,还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陈华采已经遭到了报应,苏慕叶便不想再提当日之事了,转而问起蒋飞烟的嫁妆绣的如何了。   蒋飞烟气鼓鼓,“你快别提这事了,霍为那家伙从云鹤楼回去后,就差人来给我送了本《女诫》”。   苏慕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为霍为一个武将,为了让你别去找小倌,还特地去找了这种书来”。   “不提他了”,蒋飞烟如往常般,走到苏慕叶的书桌前,找喜欢的话本子来看,无意间看到了放在旁边的那几瓶彩瓷的膏药。   “这是七灵彩吗?”蒋飞烟看到小瓷瓶下面的刻着的“漠”字,立刻兴奋了起来,“果真是,我哥哥说是漠北那边的小国进贡来的膏药,仅此一份,前几日圣上赏给了叶景然”。   说罢,蒋飞烟看了看眼神有些慌乱的苏慕叶,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瓷瓶,“你四舅对你未免太好了吧,摔伤需要用这么好的药膏吗?他自己天天练武的,肯定更用得上吧”。   蒋飞烟越说越狐疑,紧紧盯着苏慕叶。   苏慕叶赶紧合上那檀木盖子,让素云收了起来,“他只是给我用几天,等我伤好了,就还给他”。   蒋飞烟满脸不信,“只用几天的话,送一瓶来就好了。而且我刚才看那几瓶都没开过”。   苏慕叶扶额,蒋飞烟素来好奇心重,她若不找个合适的说辞,肯定糊弄不过去。   蒋飞烟眼珠转了转,有些兴奋,“叶景然该不会是……”   这时,舒玉进来传话,“姑娘,前几日给你看病的赵郎中来了”。   蒋飞烟虽然素来行事不拘小节,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听到郎中来给苏慕叶看伤了,便先回去了。   苏慕叶长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不愿意告诉蒋飞烟,只是她和叶景然名义上还有层亲戚关系,她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慕叶以为赵郎中是来给她复诊的,没想到赵郎中是来请她去医馆一趟。   苏慕叶觉得奇怪,“我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何还要去回春堂一趟?”   赵郎中坚持道,“苏姑娘去了便知”。   苏慕叶便叫上了叶景然前几日派给她的两个护卫,坐着马车到了城西的回春堂。   回春堂前面是抓药的地方,后院有几间屋子专门用来诊治重伤的病人。   赵郎中把苏慕叶带到了其中一间屋子,一开门,便见到叶景然正坐在上首喝茶。   苏慕叶有些摸不着头脑,叶景然要见她也不用把她叫来回春堂呀。   叶景然大步走了过来,眼底带笑,“进里间去看看”。   苏慕叶挑开帘子走了进去,一男子正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手臂似受了重伤,包扎了很多层纱布,依稀可以看见血迹。   待那男子转过身来,苏慕叶杏眼微微睁大,呼吸都一滞,满脸惊讶。   看着那人眉眼半响,苏慕叶才缓缓开口,“哥哥?”   苏越泽神情复杂,眸光晦涩,看着苏慕叶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又沉默不语。   苏慕叶按下内心激动,“哥哥,我知道你当年假死是有原因的,没事的,苏志和已经死了,你可以回家了”。   苏越泽听到苏慕叶竟然直呼苏志和名字,不禁皱起了眉头,“苏志和是不是对你不好,虎毒都不食子,他倒好,逼迫起自己孩子来一套一套的”。   苏慕叶之前猜测苏越泽和苏志和有了矛盾,才会离开京城的,如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与苏越泽五年未见了,苏慕叶不想一上来就追问当年的事,便道,“哥哥你的手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不碍事,不过小伤”,苏越泽朝帘子那看了一眼道,“外面那人,你可认识?”   苏慕叶笑了笑,“那是承达侯府的四爷叶景然,我现在住在承达侯府,也就是外祖母家,外祖母若看见你,肯定会很高兴的。哥哥你把伤养好了,我们就一同去见外祖母”。   苏越泽看着苏慕叶,眼神中有些愧疚,他当年什么话也没留下,就径直离开了,二人五年未见了,可苏慕叶见到他,没有一句责怪,还在满心替他考虑。   苏越泽深吸一口气,等把事情办好了,他一定好好陪在苏慕叶身边。   “那叶景然可有官职?在朝中与哪些人走的近?”虽然叶景然救了他,但苏越泽早不是当年那个无知无畏的少年了,做事谨慎周全,不会轻信他人。   虽然觉得苏越泽这么问有些奇怪,但苏慕叶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最后道,“这些朝堂上的事,我大都是道听途说,哥哥若想知道更多,可以去清河楼打听”。   苏越泽点了点,心中暗道:若是叶景然可靠,与他联手,未尝不能扳倒那人。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苏慕叶便从里间出来了,看着叶景然的眼睛亮亮的,似有细碎的星光。   叶景然自然懂她的意思,走到她身侧,“说完话了?”   苏慕叶点点头,“哥哥说想在医馆多呆几日养伤,让我过几天再来看他”,她本意是想苏越泽去她之前买下的一座宅子里养伤的,但苏越泽执意不肯,她便没有强求了。   叶景然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顶,二人并肩出了回春堂,叶景然正要扶苏慕叶上马车,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四叔,你怎么来回春堂了?”叶修逸提着几袋药包,看到叶景然后兴冲冲地追了上来。   待看清叶景然身旁的女子是苏慕叶,叶修逸面色一僵,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第69章   叶景然长身玉立, 淡淡看了叶修逸一眼,正欲开口,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回头一看,苏慕叶柳眉微蹙,似有些不虞。   叶景然心中了然, 朝叶修逸道,“慕儿前几日脚扭伤了,今日我正好得空, 就陪她一道来回春堂复诊”。   叶景然的语气理所当然, 眼神更是坦荡,叶修逸松了口气, 他在瞎想什么呢, 四叔照顾一下苏慕叶这个外甥女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   只是刚才远远瞧着,叶景然高大俊朗, 苏慕叶明艳动人,二人站在一起, 好似一对璧人, 他才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   不过叶景然素来不近女色, 就算哪天开窍了,也不可能禽兽到对苏慕叶下手啊,叶修逸这么想着, 面上恢复了笑容,“四叔, 你们也回府?那我们正好可以一起”。   叶景然低声问苏慕叶,“你想回府,还是在去酒楼用了午膳再回去?”   若是叶修逸不在, 苏慕叶一定会回答去酒楼,她这些日子一直呆在点水院养伤,好些天没见到叶景然了,自然想和叶景然多呆一会儿。   可现在叶修逸在这儿,还一直盯着她看,若说去酒楼,他肯定会厚颜地跟着去,苏慕叶便朝叶景然笑了笑,“回府吧,中午我还要去老太太那边用膳”。   叶景然便让她先上了马车,回头见叶修逸还站在原地,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马车,不悦道,“你自行回去吧”。   叶修逸着急了,他回府好些天了,一次都没遇见苏慕叶,这次再不抓住机会,日后就更难了,“四叔,你的马车那么大,完全可以再……”   叶景然长眉微拧,斥责道,“你想做什么?慕儿已经拒绝你了,你还要死缠烂打吗?”   叶修逸叹气,冉云一直说苏慕叶招长辈喜欢,现在看来可不是,他才走了几天,叶景然就偏向苏慕叶了,“四叔,我真心喜欢慕儿,你就帮帮我吧”。   叶景然盯着叶修逸看了半响,忽地笑了出来,“你骑马跟着吧,我在途中问问慕儿的想法”,说罢一挑车帘,上了马车。   叶修逸翻身上马,心情激动,四叔都这么说了,肯定会在苏慕叶面前夸赞他的,苏慕叶素来听长辈的话,这下肯定会重新考虑他的。   叶修逸越想心里越美滋滋,乐呵呵地盯着前方的马车看,回忆着刚才苏慕叶娇美的侧脸。   李禾骑马也跟在叶景然的马车后头,看到叶修逸脸上兴奋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神里有些许同情。   马车内,叶景然坐在主座上,脸色不佳,“你的叶哥哥就在外面,要不要叫他上来和你说说话”,语气里竟是有些吃味。   苏慕叶无奈一笑,叶景然明明知道那都是她为了退婚,故意说出来气叶修逸,他还揪着这个称呼不放。   苏慕叶摸了摸身侧的玉佩,“行啊,你把他叫上来,我问问他要和我说什么”,见叶景然还是一副冷冷的神色,故意道,“若他还和上次一般说想求娶我,我就顺势……”   “你敢”,叶景然面色一沉,“你若敢答应他,我让你……”   苏慕叶一撇嘴,立马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你做什么对我那么凶”。   “之前几次也是,明明说得好好的,你忽然就凶我了”,苏慕叶侧身看向窗外,两颊气鼓鼓的。   叶景然把苏慕叶抱到了腿上,他的小姑娘娇娇小小的,他双手轻松一揽就能把她环在胸前。   苏慕叶挣扎着要下去,叶景然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再折腾,叶修逸在后面就要听到了”。   “你……”苏慕叶瞪了叶景然一眼,“你总是欺负我”,声音绵绵的,听得叶景然心里一软,再看向苏慕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   “你不说那些话我会生气吗?”叶景然捏了捏苏慕叶的小耳朵,闷闷道。   苏慕叶抬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在叶景然脸上看到了一丝失落,“我是开玩笑嘛,你明明知道我对叶修逸一直无意的”。   “慕儿,我不想听那些话,哪怕只是玩笑”,叶景然眼眸幽深,声音低哑,“我想你心里只有我”。   猛地听到叶景然的表白,苏慕叶的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双颊绯红,垂眸盯着自己裙上绣的缠枝梅花,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道叶景然待他很好,自她八岁母亲去世后,就再没人那么关心她了。留雨居出事了,他一句话就赶走了冯天。她被陈华采绑走了,叶景然赶来救了她。   今日她能见到苏越泽,也是叶景然费劲心力派人去打听,才在城外找到了被人追杀的苏越泽,救了他一命。   苏慕叶垂下眼睫,两颊绯红,低声应了一句。   过了好一会儿,叶景然才反应过来,苏慕叶这是答应他了,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喜悦,低下头从苏慕叶的耳垂一路细细碎碎地向下亲去。   苏慕叶不明白叶景然为什么对她的耳朵情有独钟,每次都要又捏又亲的,小手推了推叶景然火热的胸膛,“你放开我,我不要……”   叶景然动作停了下来,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苏慕叶,“上回在马车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一提到上次,苏慕叶面色更红了,仿若四月开得正盛的桃花,娇美动人。   苏慕叶也不知当时她怎么了,不自觉地就沉沦在了叶景然的温柔里,甚至想要更多,所以才会情不自禁。   叶景然语气里有一丝不虞,“怎么?叶修逸在后面,你就不肯了?”   苏慕叶低垂着脑袋,闷闷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在马车上……”   叶景然勾唇一笑,捏了捏苏慕叶柔软的脸颊,“那在别的地方就可以了?”   苏慕叶一听,两颊更烫了,脑袋越埋越低,最后干脆埋进了叶景然怀里,这样他就亲不到了。   叶景然手放在苏慕叶的腰肢上,没有继续刚才的动作,他可没有兴趣让叶修逸听到他的小姑娘情动的声音。   叶景然拿起一缕柔软的青丝在手上玩弄,“做什么要回府用午膳,难得出来一趟,怎么不在外面用膳”。   苏慕叶两颊气鼓鼓,“还不是叶修逸,天天在府里堵我,前几天还同老侯爷说要恢复婚约,若不是老太太帮着我,他没准就要得逞了”。   “我可不想用个午膳,还要被他跟着,然后回去又和老侯爷说些什么”。   叶景然面色一冷,眼神里多了一丝凌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五天前,老侯爷命下人不要传出去”。   叶景然安抚道,“放心,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叶景然挑开车帘,命车夫停车,接着扶着苏慕叶下了马车。   叶修逸见没到侯府,二人就下车了,一脸高兴,乐呵呵地跑了过来,心想肯定是四叔说服苏慕叶了。   “四叔,这是要去哪儿?”   叶景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香居”。   叶修逸喜上眉梢,天香居好呀,趁着用午膳,他好在苏慕叶面前献殷勤。刚回过神来,就见二人已经走远了,赶紧跟了上去,“四叔,等等我”。   叶景然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叶修逸一愣,四叔不是要撮合他和苏慕叶吗,他怎么能不来?   “秋闱将至,有时间你不在书房里读书,倒有闲情逸致逛酒楼”,叶景然一副长辈姿态,毫不客气地斥责叶修逸,“若你爹知道了,定要气得把你送去南院了”。   叶修逸一听,立刻苦着一张脸,“四叔,你可别告诉我爹,我这儿就走,这儿就走……”说罢又看了叶景然身侧那抹倩影一眼,有些恋恋不舍。   “四叔,你同慕儿年龄差了那么多,一起吃饭准没话题,慕儿也会觉得无趣,若我在,还可以逗慕儿开心”,叶修逸眼巴巴望着苏慕叶,不甘就这么走了。   苏慕叶听到叶修逸说叶景然年纪大,忍不住笑了出来,抬眼去瞧叶景然的面色,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虞。   苏慕叶一笑,双目盈盈,分外动人,叶修逸以为苏慕叶这是也赞成自己的看法,忙道,“四叔你看,慕儿也想我留下来吃饭”。   叶景然朝自己身侧那只一直偷乐的小兔子看去,“慕儿,你是这么想的?”   小兔子偷乐归偷乐,还是很识时务的,立刻道,“我没有”。   叶修逸脸一下子垮了,眼睁睁看着二人进了天香居,而自己只能望洋兴叹。   叶景然与苏慕叶进了天香居三楼的包间,不一会儿,店小二就把菜上起齐了,荷包里脊,雪花鸡淖,烩鸭四宝等各色摆满了一桌。   苏慕叶想吃蟹黄饺,但隔得有些远,她只多看了一眼,叶景然便把那碟菜拿了过来。   苏慕叶朝他一笑,正要下筷,被叶景然拦住,苏慕叶疑惑地抬头。   只见叶景然神色淡淡,不疾不徐道,“刚刚你是笑我年纪大?”   苏慕叶一捏小拳头,心里乐开了花,叶景然竟然在意这个?要知道前几次言语交锋,她可是都落了下风,现在有现成的机会送上来了。   苏慕叶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明媚的笑意,“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寻常男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好几个,叶修逸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   叶修逸嘴角弯了弯,小兔子平日里看着乖乖巧巧的,时不时还是爱伸伸爪子,看着他的一双眼睛更是狡黠灵动。   天香居是城西最大的酒楼,包间里各色陈设装饰一应俱全,叶景然没有再犹豫,抱起还在偷笑的小兔子直接往屏风后的软榻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 第70章   叶景然把小兔子放到软榻上, 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嫌我年纪大?”   苏慕叶抓住身下的软褥,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努力思索该如何圆回来。   叶景然慢慢低头,如墨的眼睛望着苏慕叶,“慕儿, 你只觉得我年龄大?”声音带了一丝撩拨的意味。   苏慕叶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冷峻孤傲的叶景然会说出这种话,下意识地就往叶景然身下看去。   待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苏慕叶立刻收回了视线,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叶景然含笑的眼睛。   啊,她到底在做什么呀。   明明上次她已经见识过了他的……苏慕叶用手捂住微热的脸颊, 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回想了。   叶景然唇角含笑, 见小兔子已经害羞得耳根都红了,便没有继续逗她, 转而问道,“你喜欢十四五的少年郎?”   苏慕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着叶景然沉静如玉的眼睛, 立刻道, “才不是呢,我喜欢年长稳重些的”,这倒不是假话, 苏慕叶多活了一世,那些心思浅, 喜怒形于色的少年对她来说,有些太幼稚了。   叶景然挑眉,“年长的都喜欢?”   苏慕叶见叶景然眼中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有些紧张,二人距离很近,叶景然说话时,会有温热的气息洒在苏慕叶的脖子上,痒痒的。   苏慕叶知道若不哄得叶景然高兴了,他肯定又会欺负她。脑海中方忽然就想起了叶景然上次让她喊他叶哥哥。   苏慕叶垂眸,面色绯红,低声道,“慕儿只喜欢景然哥哥”。   叶景然没料到苏慕叶会这么说,这么久了,哪次不是他哄着她,现在小姑娘竟然会主动说喜欢他了,叶景然只觉心情舒畅,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低头含住了那嫣红的唇瓣。   苏慕叶的小心脏忽地就漏跳了一拍,这一次的叶景然格外的温柔,轻柔地引着她进入春天,一点一点地留下自己的印记,就像春风拂过初始盛开的花瓣,缠绵缱绻。   苏慕叶只觉自己被叶景然身上那清冽的冷香包围了,慢慢地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苏慕叶从未觉得亲吻可以如此愉悦,就像在吃水润多汁的荔枝,再甜不过了。   过了许久,叶景然终于停下了,低头去看苏慕叶。苏慕叶早被他亲得意乱神迷了,干脆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叶景然宽阔温热的胸膛里。   叶景然眼底有了笑意,“慕儿,你再不放开,我要忍不住了”。   苏慕叶立刻撒了手,她刚刚心里还觉得叶景然今天可规矩了,除了亲她一点没乱摸,现在……   叶景然见苏慕叶一副惊呆了的小模样,摸了摸她柔软的青丝,“我出去一下,在包间里等我,别乱走”。   苏慕叶看着叶景然把门带上,伸手捂住了两颊,脸好烫啊。她刚刚是不是太大胆了,竟然主动抱了叶景然。   不过,他好像也没生气,看神情还挺高兴的,只说要出去一下。   欸,叶景然出去做什么?   熟读各类市井间流传的话本子的苏慕叶眼睛一下瞪大了,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苏慕叶坐在软榻上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还不见叶景然回来,就打开门探出了脑袋。   旁边走廊的角落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叶大哥,你知道我早已心悦你……”   苏慕叶立刻竖起了小耳朵,悄咪咪往那边走去。   叶景然看着一身红衣的穆灵,神色冷淡,“我对你无意,不过看在令兄的面子上才……”   “我不信”,穆灵神情激动,“你送过我上等的宝剑,给我讲解过兵书,还喝过我做的汤……”这么多年,叶景然身边都没有女子能近身,她才会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叶景然长眉微拧,“穆将军慎言,那剑军营中的兄弟我都送了一把,兵书也是和众将领一起讨论的,至于那羹汤,我以为是营里的厨娘做的……”   叶景然还未说完,穆灵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没想到叶景然会如此不留情面地驳斥她,一点不在意她这么多年的情意和付出,穆灵看着叶景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再也忍不住了,跑下了二楼。   叶景然慢慢走了出来,一把捉住了在墙角偷听的苏慕叶,带回了包间里,“不是让你别乱走吗?跑出来做什么”。   苏慕叶扫了叶景然一眼,瓮声瓮气道,“我若不出去,怎么会知道叶大哥你有那么多人爱慕,这又送剑又送汤的”。   叶景然失笑,他刚才本不想同穆灵多言,只是看到拐角露出的青色裙裾,才解释了一番,“我以前不知她的心思,才把她看得和军营里其他将士一样,以后我不会再与她见面了”。   苏慕叶本就相信叶景然,见他这么说了,便没在意了,重新坐回桌前用午膳。   快吃完时,叶景然似随意问道,“你哥哥之前为什么会离开京城?”   苏慕叶不觉得她要在叶景然面前保留什么,毕竟没有叶景然,她根本就寻不到苏越泽,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到苏慕叶对苏志和和苏越泽直接的矛盾的推测后,叶景然似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眸色明显沉了两分。   午后,叶景然将苏慕叶送回了承达侯府后,立刻骑马折回了回春堂。   过了约十余日,苏越泽来了承达侯府,同苏慕叶一道去见了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知道苏越泽还活着,自是激动不已,看着苏越泽和叶容相似的眉眼,心中感慨万分。   叶老太太最初想问是否是苏志和逼走的苏越泽,但见苏越泽不太想提这个话题,便没再说什么,外孙还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慰藉。   三人一起用过饭后,叶老太太按往常般吃完药就去午睡了,苏慕叶和苏越泽一道出了院子,穿过侯府花园往外走去。   苏慕叶想起这些天听到的流言,问道,“哥哥,你可知道,德亲王因欺瞒圣上,结党营私,陷害忠良,而下了大牢,家都被抄了”。   苏越泽看着苏慕叶,他当年仓皇离开时,苏慕叶才是个八岁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心中感慨万千。   “你想问,是不是我做的?”苏越泽坦然承认了,“是我,不过我一人也办不成这事,还得多亏四爷帮忙”。   苏慕叶眼里有了好奇,苏越泽笑了笑,缓缓道来。   五年前,京城出了一桩大事,七王爷因勾结漠北王,意图谋反而被处了绞刑,七王爷一家七口也被牵连,判了流放。   苏越泽与七王爷的小儿子李蕴素有交情,便在他流放至疆南的前一天,买通了狱卒去见他。李蕴坚持七王爷是无辜的,还把证据给了苏越泽。   苏越泽开始不信,但李蕴一家在去疆南的路上染了急病,一家七口都死了,苏越泽才察觉了不对,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蓄意灭口。   不过他只是一介白衣,如何能扳倒德亲王,替七王爷洗刷冤屈。   正当苏越泽想放弃时,意外在苏府书房里发现了证据。原来苏志和早已投靠了德亲王,暗地里替他做事。   与漠北王勾结的是德亲王,德亲王见朝廷派去的钦差大臣已查到了端倪,便干脆嫁祸给了七王爷,当今圣上一直对七王爷有所忌惮,德亲王这一招正投了他的心意,七王爷便这样被定了罪。   只是苏越泽机缘巧合从李蕴和苏府的书房里,拿到了证据。苏越泽自幼读圣贤书,知道若不揭露德亲王勾结外敌的事实,几年后必有战乱,天下不得太平。   这时苏志和也发现了书信不见了,逼迫苏越泽交出书信不成后,就告诉了德亲王,想杀苏越泽灭口。   苏越泽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敌不过德亲王在京城的势力,便干脆假死躲在棺材里,待出了京城才脱身。   苏慕叶听罢,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苏志和肯定是觉得反正他有两个儿子,苏越泽要揭发德亲王,他必定也会跟着遭殃,便干脆杀了苏越泽了事。   只是苏志和没料到苏兴思不是他的亲儿子,他最后还被柳氏苏兴思一道杀了,落了个凄惨下场。   苏慕叶停下脚步,看着苏越泽道,“那为什么你的棺材里会出现陈云露的婢女,而她的棺材是空的”。   苏越泽笑笑,一下便想起了那一天,棺材停在城外,他趁着抬棺的众人去茶楼喝茶歇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刚想跑路,就听见隔壁棺材传来求救声,他鬼使神差就打开了那棺材,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哪怕是在棺材那么奇怪的地方,陈云露也笑得一派轻松。   苏慕叶见苏越泽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再追问,只是感觉她似乎要有嫂子了。   苏越泽如今恢复了户籍,不想回苏府住,和苏慕叶商议后,把原来苏府的宅子卖了,在城东买了一座幽僻的小宅子。   苏越泽只让苏慕叶送到门口,便自行回去了。苏慕叶看着他的背影,开心地笑了出来,她的哥哥终于回来了,她今后不是一个人了。 第71章   苏慕叶回了点水院后, 拿起了这些天一直在做的香囊,继续绣上面的竹叶。   叶景然帮她找到了哥哥,苏慕叶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叶景然身居高位,什么也不缺。   前几日苏慕叶去蒋府,见到蒋飞烟在给霍为绣香囊, 想到叶景然身上那个金丝云纹的香囊似有些旧了,便想给给他绣个竹纹的。   苏慕叶在窗前的贵妃榻上认真地绣香囊,素云在一旁看了有些忧愁, 姑娘这模样分明是陷入了情网, 可惜对方竟是叶景然。   苏慕叶见素云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做什么这么瞧着我?”   素云忍不住道, “姑娘不担心四爷他始乱终弃吗?先前姑娘不是同我说过,许多男子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其实只是玩弄姑娘的感情”。   苏慕叶扑哧笑了出来,“我心里有数的, 他不是那种人”。   素云皱眉, “可都那么久了, 四爷也没说要娶姑娘,分明是……”   苏慕叶停下手里的针线,前几日叶景然说了想去和老侯爷说明白, 把亲事订下了,但她担心叶老太太不同意, 便拦下来了,想着她才十三,定亲的事还可以往后拖一拖。   但想到两年后, 还是免不了要被叶老太太知道,苏慕叶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外祖母肯定会对她很失望吧,但是叶景然那边……   素云见苏慕叶有些丧气,以为说到了点上,继续道,“我还听红杏她们说,南清国的公主纪元凌看上了叶景然,想让圣上赐婚”。   “什么?”苏慕叶满脸惊愕,“这怎么可能,南清国的公主即便要和亲也是给皇上做妃子,或者嫁给哪个王爷,怎么会看上叶景然”。   素云没料到苏慕叶反应那么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听说是比武那日,四爷连胜南清国三个将军,纪元凌就对四爷倾心了,愿意嫁给四爷,以结两国之好”。   “那叶景然呢?他接受了?”   素云努力回想传言,“好像是吧。如果他拒婚了,那肯定会传得满城皆知”。   苏慕叶怔了怔,想到叶景然这几日都没来找她,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出了院子。   素云忙跟了出去,心中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把这事直接说了出来,应该委婉些的。   苏慕叶气呼呼地去了鸿羽院,叶景然却不在,李禾引着她进了书房。   苏慕叶见到她的小书桌还在,就坐了下来,打算等叶景然回来,问个清楚,若是他敢说出要娶南清公主,让她做妾的话,她就……   苏慕叶捏了捏小拳头,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叶景然原本在外同几个将士饮酒谈天,听到李禾的传话,便匆匆往回赶了。   刚进书房,就见苏慕叶扑了过来,叶景然一笑,正要抱住她,就见小姑娘气呼呼地瞪着他,生气道,“南清国那个公主看上你了了?”   叶景然拉了个楠木椅子坐下,“这都传开了?”明明吩咐了众人不得议论,还是拦不住市井间的流言。   苏慕叶见叶景然第一反应不是撇清关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要娶她?”   叶景然失笑,把苏慕叶抱到自己腿上,“我要是娶了她,你能饶了我?”接着把事情经过缓缓道来。   原来几日前,嘉乾帝在华灵宫办了场盛大的晚宴招待南清国众使臣,南清国公主纪元凌邀请叶景然与她比剑。在晚宴这种场合,叶景然自然是只使了三分力气,最后以平局收场,宾主尽欢。   不料比剑结束后,纪元凌就向嘉乾帝表明心迹,愿嫁与叶景然,以结两国之好。   纪元凌当着众人面这么说,嘉乾帝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但叶景然是朝廷重臣,性格素来孤傲,嘉乾帝见他脸色甚是不愿,便道与太后商谈后,再议此事。   苏慕叶目瞪口呆,自古以来都是男子向女子求亲,即便大周朝民风开放,女子若对男子有意也只是私下传情,而纪元凌竟敢当着嘉乾帝的面向叶景然求亲,实在是胆大脱俗。   叶景然没想到苏慕叶的关注点是纪元凌行事与众不同,不满地捏了捏她脸颊,“你就不担心我答应了?”   苏慕叶晃了晃小腿,神情怡然自得,“你若答应了,就不会在这儿同我说话了”。   叶景然失笑,真是恃宠生娇,待他都这般漫不经心了。不过,比起苏慕叶之前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疏离客气,他当然更喜欢苏慕叶现在在他面前的恣意自在了,就连说话时眼睛里都多了几分灵动。   叶景然低声问道,“南清国那些使臣刚来京城时可是目中无人,连霍为这样的官宦子弟都敢无故打伤,你说他们现在为什么提出和亲,还要结两国之好?”   苏慕叶眼珠转了转,想起前几日德亲王下狱的事,“他们和德亲王有勾结,害怕德亲王现在自身难保了,把他们给供出来?”   叶景然喝了口清茶,“正是,原本有德亲王在,他们所求的减免关税,在边境多开放贸易关口,十有八九能成。但现在德亲王入狱了,他们之前打的如意算盘全都落空了”。   “纪元凌乃是一国公主,岂会因为男女之情,而延误国家大事,所谓倾心不过借口罢了”。   苏慕叶听罢若有所思,“但不答应她,与南清国便难以维持表面的和平,南清国国王定会觉得被落了脸面,继而以此为借口来骚扰大周边境”。   叶景然眼眸深邃,面色冷冽,“表面的和平有何益,南清既然如此嚣张,不若趁此机会一举歼灭了他们”,之前因南清的地势险要,他同朝中众臣的看法一致,不必为了毫厘之争就发动战争,令边境生灵涂炭,但现在看来南清的野心远不止边境的几个贸易关口,若继续放纵南清,无异于养虎为患。   苏慕叶抓住叶景然的手臂,有些紧张,“那圣上是决定?”   叶景然垂眸,有些愧疚,“命我率兵出征南清,十日后出发”。   苏慕叶一怔,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叶景然,完全没想到他要离开京城,率兵去往边疆了。   叶景然揽住苏慕叶,凑近她耳边道,“我不会有事的,快的话半年就能回来,若是征途不顺,一年多也能回来”。   苏慕叶垂眸看着案几上的天青莲纹瓷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叶景然叹气,他早料到了这场面,才想着拖几天再告诉苏慕叶的,正欲再安慰她一番,苏慕叶抬头道:   “好,我等你回来”,苏慕叶面上若无其事,仿佛叶景然只是出门在京城里办了点差事。   叶景然知道自己说得愈多,苏慕叶只会愈伤心,便只提醒道,“圣上下令此次出征要打南清一个措手不及,故并未拒绝纪元凌的请求,对外只说我带兵去代州剿匪,旁人问起,莫说漏嘴了”。   叶景然见苏慕叶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嘉乾帝原本的打算是让他先娶了纪元凌,以稳住南清国,之后再徐徐图之。待将南清国征服了,便将纪元凌斩首,到那时叶景然便可自行婚配了。   这原本是个上佳的主意,南清见他娶了纪元凌,定会放松警惕,以为他们没有发现端倪。但叶景然坚决不接受,惹得嘉乾帝大怒,命他六个月之内拿下南清,不然便剥夺官身,贬为庶民。   叶景然早知道自己的拒绝会惹得嘉乾帝大怒,但他既然心悦苏慕叶,便不可能娶旁人,哪怕这里面有再多的不得已。   叶景然从背后抱住苏慕叶,他为了她都违了圣命,总该要点好处吧,“慕儿,初十那日来云镇送我好吗?”   苏慕叶掩下眼底的忧虑,点了点头。叶景然是为边境安危而去南清征战,她又岂能为了儿女情长哭哭啼啼,让他放心不下呢。 第72章   十日后, 苏慕叶乘着马车到了云镇。云镇是距京城三十里的军屯,无战事时,众多士兵与农民一道在此垦种荒地。   往日平静祥和的云镇因大军即将出发, 笼罩上了一层肃穆紧张的氛围。   数万将士集结于云镇的天河山下,叶景然一身黑甲骑装,身姿挺拔, 威严冷峻,大手一挥,声音低沉却不失气势, “祭旗”。   百名士兵手起刀落, 祭台上的牛羊牲口的首级瞬间被砍落,数万将士迎风而立, 一齐呐喊, “大周必胜,大周必胜”, 惊天动地,气势磅礴。   祭祀仪式结束后, 旌旗飘扬, 战鼓声擂擂, 数万大军仿佛一条巨龙,朝南边出发。   苏慕叶只是在马车里遥遥望着,也觉得心情汹涌澎湃, 由衷敬佩这些上战场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士。   大军出发一炷香时间后, 苏慕叶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挑开车帘一看,便见到了一身黑甲骑装的叶景然。   平日里叶景然总是穿着深色的官服, 一副威严冷峻,不近人情的模样,或是穿着淡色的华服,雍容华贵,气质出尘。   今日叶景然这身黑甲骑装,显得人分外地英武出众,雄姿英发,颇有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气势。   叶景然利落下马,大步走近,护送苏慕叶前来的侍卫立刻识趣地退下,这条山间小径便只余下二人。   苏慕叶收敛神思,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慢慢道,“听闻南清那边多蚊虫,我便准备了些药膏,还有几张去热解毒的方子”。   叶景然垂眸看着苏慕叶,平日里水润的眼睛下有一抹青色,一看便知是担心他,这几日都没睡好。   苏慕叶还在介绍小包袱里准备的东西,叶景然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便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   苏慕叶有些惊讶,虽然这山路偏僻,四周无人,但是那些侍卫肯定还在这附近的,便想要推开叶景然。   叶景然不松手,在她耳朵上轻声低语,“慕儿,你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   苏慕叶神情一滞,她这些天最担心的事情便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南清人又如此凶恶,叶景然若是稍有不备……   叶景然手搭在苏慕叶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我在南疆和外敌打了几十场仗,历时五年,都没受什么大伤,这次的南清不过弹丸之地,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叶景然的眼眸深邃,似有万千星光,只教人看一眼,便沦陷进去了,苏慕叶这些天不安的情绪一下消失了,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叶景然在南疆时还是小卒,常常要冲锋陷阵都没受过大伤,现在他是一军统帅,只需在大军驻扎的兵营里运筹帷幄,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苏慕叶盈盈一笑,眼中的担忧淡了不少,“即便如此,你也要多加小心,去哪都要带着护卫”。   叶景然揉揉她的脑袋,眼里满是宠溺,“好,我定牢记慕儿的叮嘱,决不让护卫离身”。   苏慕叶伸手去拿怀里的香囊,“前几日,我去音尘寺替你求了一个平安符,你带着去南清,必能逢凶化吉”。   “欸,香囊呢?”苏慕叶在怀里摸了摸,发现根本没有香囊的影子。   她求完平安符后,就把它放进了香囊里,想着要亲手把平安符给叶景然,就没放进包袱里。   苏慕叶揉了揉额头,想起来她早上起来穿了一身莲青色云纹长裙,后面嫌太寡淡,又换上了现在这条榴花缠枝长裙,想必香囊就是那会儿落下了。   叶景然轻轻一笑,“没事,你既然去音尘寺求了,佛祖知道你的诚心,定会保佑我的”。   苏慕叶有些失落,“可是那香囊是我亲手绣的,想你带着去南清的”。   叶景然听了,颇感意外,一时也有些遗憾了,毕竟这是苏慕叶第一次给他绣东西。   “那这个给我带去”,叶景然取下苏慕叶腰间的香囊,“正好睹物思人”。   苏慕叶看了眼那绣着荷花和鲤鱼的香囊,“这是姑娘家戴的,你好歹是将军,带着这么个香囊,属下会怎么看你”。   叶景然把香囊收进衣袖里,“又不是戴在外面”,正想同苏慕叶再说几句,一直在远处牵着马,看着去路的李禾清咳了一声,“四爷,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发就晚了”。   叶景然拿过苏慕叶手里的小包袱,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看着她的眼睛道,“等我回来”。   说完这话,叶景然再没有留恋,直接翻身上马,策马去赶之前出发的大军了。   苏慕叶站在原地,看着叶景然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青葱的远山间,离别的愁绪铺天盖地而来,满心都是忧伤与不舍。   终于旁边的护卫出声提醒了,“表姑娘,现在日头渐渐大了,东城门中午向来人多,不若先行回府?”   苏慕叶忍着泪意,上了马车,马车刚动,滚烫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待行至东城门,马车停了下来,排在一尾长蛇般的马车后头,紧赶慢赶,还是碰上了东城门正午的高峰,除了马车,还有许多牛车驴车,都是住在京城附近的百姓进城采买或出售自家的蔬菜鸡鸭。   苏慕叶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时听到马车外传来两车相撞的声音。   苏慕叶挑开窗帘一看,自己的马车与一辆牛车相撞了,那牛车上摆满了冬瓜,青菜,辣椒等各色时令蔬菜。   那牛车前头坐着一个农村妇人和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那妇人发现两车相撞,忙去察看摆在车中间的几篮子鸡蛋,看到其中一篮子鸡蛋撞碎了十几个,面露心疼之色,“我的鸡蛋啊,进城了可以卖两文钱一个呢”。   替苏慕叶赶车的车夫陈二立刻不高兴了,“你这刁妇,我先前一直跟在这紫色马车后排队,你的牛车忽然就靠了过来,若不是我闪避及时,两车便会直接撞上,若惊了我家主子,到时候就不是你这几个鸡蛋的问题了”。   那妇人这才恍然大悟,点着那男孩的额头骂道,“你怎么驾车的,之前你驾牛车不是挺稳当的,今个儿怎么差点撞上人家了,还不快给大爷赔罪”。   两人向陈二连连道歉,再不提那鸡蛋的事,陈二哼了一声,没打算放过二人,“看到马车前面那儿了吗?”   那妇人一看,原本光亮完整的车壁因两车相撞,被蹭下了一大块表皮,“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既是你们的牛车撞上来的,自然要赔钱了”。   旁边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议论那紫檀木价值不菲,那妇人把牛车卖了都赔不了那一小块紫檀木。   那妇人听了面露惶恐之色,“大爷,我们只是在秦镇种田的普通人家,上有双亲要赡养,下有几个孩子,我们如何赔得起,求您饶过我们吧”。   陈二面露不耐,朝他们摆摆手,“不是我不放过你们,这马车蹭坏了,回府里管家自会问责,你们不赔,遭殃的不就是我吗?”   苏慕叶听到这儿,挑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那妇人皮肤黝黑,一看便知常年在田间劳作,那小男孩身上的衣裳满是补丁,这会儿正被那妇人指着鼻子骂他太顽劣总闯祸。   苏慕叶不愿为这点小事为难他们,便同陈二道,“往前继续赶车吧”。   陈二面露为难之色,“表姑娘,这马车由侯府里的赵前管着,若他问起来……”   苏慕叶道,“回去后去找我院子里的素云支银子”。   陈二大喜过望,那妇人一看便知家贫,再怎么逼迫他们也拿不出十几两银子来赔偿,如今苏慕叶发话了,倒是好办了,“我家姑娘仁慈,才放你们一马,以后行车切记要小心”。   那妇人拉着小男孩连声道谢,面上满是感激的神色,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马车上的秦真和宁睿眼里。   秦真摸了摸下巴,“你别说,苏家这姑娘还挺有品格的,换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被冲撞了,没准会上去抽那小男孩几鞭”。   宁睿倚在马车的软榻上,透过车窗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不过是会做样子罢了”。   宁睿目光落在苏慕叶姣好白皙的侧脸上,“怎么,她把宋兄和叶兄都骗了,你也要上当了?”   秦真挠挠头,“你别这么说,这里面或许有误会”,说到一半,苏慕叶似察觉了二人打量的目光,便往这边看来,秦真忙咧嘴一笑,忙朝苏慕叶招手,“苏姑娘,你也从云镇回来的?” 第73章   秦真车上的马车夫见二人要说话, 便把马车赶到了苏慕叶的马车旁。   苏慕叶朝秦真礼貌一笑,“是的,秦公子也是去送四爷?”   秦真有些奇怪, 苏慕叶怎么还叫叶景然“四爷”,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二人间的乐趣, 便没再琢磨,“我们与叶兄素来交好,之前几次他离京, 我们三……二人也都来送了”。   秦真说罢, 有些难受,之前几次宋兴怀也是和他们一起去送叶景然的, 但这次因为苏慕叶, 叶景然和宋兴怀是彻底翻脸了。   宁睿显然也想到了宋兴怀,斜睨了苏慕叶一眼, “你是特地去云镇送叶兄的?”   苏慕叶不知内情,只道二人是叶景然的好友, 礼貌答道, “是的, 顺便给四爷送些膏药,以防意外”。   宁睿冷哼一声,“你倒挺会收拢人心的, 一个两个都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果然是有些手段”。   苏慕叶闻言, 眉头皱了起来,秦真没想到宁睿会当着苏慕叶的面,说这些话, 赶紧拉了宁睿的手臂一把,朝苏慕叶笑着道,“宁兄这些天心情不佳,苏姑娘你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较”。   苏慕叶正要说没事,宁睿又开口了,“我说错了吗,若不是她,宋兄至于被叶兄那一脚踹得十天都下不来床吗?”   宁睿还欲再说,被秦真一把拉回了马车上,秦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歉意,“苏姑娘对不住啊,宁兄最近总是胡言乱语,你莫放心上”,说罢赶紧让车夫赶车,生怕宁睿再说出点什么惊人的话来。   苏慕叶看着二人的马车远去,脑海中回想宁睿刚才的话,叶景然对宋兴怀动武了?还是因为她?   苏慕叶想起她拒绝宋兴怀后,宋兴怀以各种理由来寻过她,她为了避嫌的,都没有去见他。   宋兴怀找她,难道是为了说叶景然的事?   苏慕叶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不过她自问没有对不起宋兴怀,自然不会理会宁睿无理的指控了,不一会儿,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另一边的马车上,秦真痛心疾首,“你真是糊涂,你这般得罪苏姑娘,回头她去叶兄那告上一状,就够你受的”。   宁睿满脸不屑,“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替宋兄鸣不平罢了,对她那般痴心,她却转头就攀上了一品将军的高枝,手段了得”。   秦真没有宁睿那么偏激,“你怎么知道就是苏姑娘的手段,或许是叶兄先对她上了心”。   宁睿把头偏向另一侧,懒得再理秦真,心中暗道:他定要在叶景然回来之前,抓到苏慕叶的错处,让叶宋二人看清她的本性。   夏天的时光飞逝,一转眼便到了秋闱,叶家一家上下都在关照叶修逸,盼着他此次能中举。   苏慕叶只想躲着他,便借口去陪苏清岚,姐夫江行之今年也要参加秋闱,苏清岚为此已经去音尘寺求了好几回了。   三场考试历时九天,到了结束那天,一大早,苏清岚就和苏慕叶一道乘马车到了考场外。   苏清岚眉间满是焦虑,“你姐夫在考场里呆了九个昼夜,听说那地方又小又热,连说句话都使不得,你姐夫素来身子单薄,也不知能否挺过去”。   苏慕叶算是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了,苏清岚平时也是挺有长姐风范的,这会儿也急成这样了。依苏慕叶看,江行之最多是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是非不分,身体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七尺高的男儿,怎么会连考试也挺不过去。   苏慕叶宽慰道,“姐夫已经考过一回了,上回都没事,这次又经验了,只会考得更好的”。   苏清岚又开始担心江行之会再次落榜,“一会儿你姐夫出来,别问他考得如何,不然到时候若不如人意,他肯定很难受”。   苏慕叶点头,科考本就是万里挑一,许多人考了几十年也没中举,江行之这才是第二次参加秋闱,没中以后也还有机会,“姐姐放心,姐夫肯定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的”。   考场外停了许多马车,人群熙熙攘攘,大都是来接考生的家眷。又等了一会儿,考场的大门终于开了,大批的书生走了出来。   江家的小厮很快寻到了江行之,把他带到了马车前,江行之看着神色有些疲惫,但动作还是利索的,一见到苏清岚,眼睛就亮了,“清岚,我看这次十有八九是稳了”。   苏清岚喜出望外,“真的?那爹娘肯定会高兴的”。   江行之牵住苏清岚的手,“你不高兴吗?我在里面撑不下去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   江行之几句话说得苏清岚面红耳赤,忙清咳了一声,示意苏慕叶还在旁边。   江行之这才看见了苏慕叶,忙松开了苏清岚的手,也有些不好意思,“五妹妹也来了?你姐姐常常念叨你呢,有空常来陪陪她”。   苏慕叶先前一直觉得江行之性子太懦弱,如今看到江行之满眼都只有姐姐,便放下了成见。人无完人,二人感情如此好,她自然替苏清岚感到高兴了,“那我今日就去姐夫家用午膳,姐夫可别嫌我烦啊”。   江行之素来是个古板的书生,被苏慕叶这番打趣,脸更红了,连连说自己疏忽了,早该请苏慕叶来江府了。   考生出来后,考场前的人群渐渐散去,秦真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宁睿,“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出来?”   其他考生经过连续几天的考试,都疲惫不堪,衣袍凌乱,宁睿却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手拿白色折扇缓缓走了出来,“太困了,就多睡了会儿”。   秦真一脸无奈,他这好兄弟才高八斗,出类拔萃,只是行事太不羁了。   “有把握考中解元吗?”   宁睿环顾四周,“一个解元有什么的,不过是老爷子说出去有光罢了,不过中了也好,省得他总盯着我”。   宁睿正与秦真说着话,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前,苏慕叶正同一青袍书生说话,因马车遮挡,他没有看见苏清岚。   只见到苏慕叶笑着说了几句话,对面的书生耳根都红了,有些羞涩。   宁睿直接合起折扇,“我就说了吧,这女子不安分,你看叶兄才刚走,她又出来招蜂引蝶了”。   秦真一看,果然见苏慕叶和一书生有说有笑,“你别总这么说她,或许是她亲戚呢,比如表哥什么的”。   宁睿冷哼一声,“她表哥,她表哥不就是叶修逸吗?”   秦真一想还真是,苏家几个旁支都是做生意的,叶家这边只有叶修逸今年参加秋闱,那男子还真没什么可能是苏慕叶的亲戚,难道真如宁睿所说,苏慕叶是那种女子?   宁睿见秦真不说话了,“走吧,去天香居用午膳,把宋兄也叫上”。   一个月后,终于放榜了,江行之不仅考中了,还是第五十九名,江家一家人都喜气洋洋,连着几日都摆宴庆祝。   这日,苏慕叶刚从江家回来,老太太院子里的紫澜来请苏慕叶过去,说是老太太那边来了客人,请苏慕叶过去作陪。   苏慕叶以为是叶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换了身流彩暗花织锦长裙后就过去了。   宁老太太正同叶老太太说话,“我家六儿的才学是一等一的,前几日放榜,可是中了解元”。   叶老太太朝宁睿看去,眼里满是赞赏,“才十六就中了解元,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宁睿礼貌地一笑,他对叶家的姑娘并无想法,之前宁老太太就想带他来相看,他一直以准备秋闱拖延了,现在秋闱结束了,他也寻不到其他借口了,只得来走个过场。   宁睿正游神,忽然见一女子身姿袅娜,缓缓走来。那女子身着流彩暗花织锦长裙,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明丽动人。   宁老太太看自家孙子看呆了,不禁满意,“慕儿可真是出落地越来越出众了”。   叶老太太也是一脸笑意,“慕儿,去见过你宁哥哥”。   宁睿看着苏慕叶,满脸惊讶,他一直以为老太太是带他来相看叶家大房二房的姑娘,怎么会是苏慕叶。   而且看之前苏慕叶去云镇送叶景然的情形,二人已经是互诉情意了,苏慕叶竟然还来和他相看。   想到这儿,宁睿心口有了郁气,垂眸看地,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心中暗道:这等女子长得再貌美又如何,如此水性杨花绝不可入心去。   苏慕叶也是一脸诧异,她以为是来见叶老太太娘家的亲戚,自然是要打扮一番,免得丢了叶老太太的脸。   没成想是给她相看,对方还是叶景然的好友。   联想之前宁睿对她的态度,不用去看宁睿脸上的神情,苏慕叶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苏慕叶不禁头疼,叶老太太那边好解释,只需说她不中意,老太太便不会逼她,但叶景然那边她要怎么解释,他听了宁睿的话会怎么想。   二人只对视了一下,便移开了视线,各自都心事重重,不再去看对方。   这场面落在两个老人眼里,则是二人害羞,毕竟即便是相看,守礼的年轻人也不会多说话的,只会由长辈做主。   叶老太太笑呵呵地命下人备饭,让宁老太太留下来用膳,宁睿一听,更加坐立难安了,“奶奶,我下午和秦真约了要去丽河”。   宁老太太皱眉斥责,“你和秦真哪日不是混在一起,今日难得陪我出来一趟,你还要推三阻四”。   宁睿母亲早亡,他是被宁老太太一手带大的,祖孙情深,宁老太太这么说了,宁睿这会儿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了下来。 第74章   宁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恨铁不成钢,刚才宁睿见到苏慕叶的时候,眼里分明满是惊艳, 这会儿倒是装上了,还说什么要走。   宁老太太已经快七十岁了,最操心的就是宁睿的婚事, 他自恃甚高,哪家姑娘都看不上,如今终于动心了, 宁老太太自然要帮他一把了。   故饭桌上, 宁老太太把苏慕叶夸了个遍,先说样貌好, 再说品格上佳。听到前段时间苏慕叶抄录《草木集》还得了太后赏赐, 宁老太太更是快把苏慕叶夸出花来了。   苏慕叶只能礼貌地笑着应对,她知道宁老太太是误会了, 宁睿那神情分明是恨不得立刻去叶景然面前告上一状,怎么可能看上她。   午膳用好后, 苏慕叶便借口要去侯府花园看看刚开的大理花, 打算先回去了, 不料宁老太太笑着道,“睿儿在家中就说想看大理花,想不到你们这儿正好有”。   叶老太太立刻道, “慕儿,带你宁哥哥一道去看看, 好好招待他”。   苏慕叶只得在两位老人家慈爱的目光下,和宁睿一道出了院子。   一走到花园,苏慕叶立刻道, “宁公子若想赏花,就在前面,再走十余步就到了,我院子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宁睿本以为苏慕叶会趁此机会勾搭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避嫌,话都没多说一句,就打算走了。   难道是没瞧上他?   想到这个可能,宁睿不禁手握成拳,一个没有考□□名的书生她都去勾搭,对着他倒是收敛了,宁睿语带嘲讽,“刚才你不还挺能装的,现在就丢下我直接走了,这就是承达侯府的待客之道?”   苏慕叶本欲直接离开,听到宁睿的话,有些生气,回敬道,“宁公子对着我几次三番出言讽刺,你们宁府就是如此教养子孙的?”   宁睿眉头一皱,果然一激,苏慕叶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我们宁府再如何,也不会教养出不知廉耻,四处勾搭的女子”。   这下苏慕叶身后的舒玉忍不住了,“你什么意思,我家姑娘素来洁身自好,你污蔑谁呢?”   宁睿看了看苏慕叶姣好的面庞,“洁身自好?”连着大笑几声,“洁身自好的姑娘会四处勾搭男子,连前未婚夫的四叔也不放过”。   舒玉满脸不忿,“你血口喷人……”还欲再骂宁睿,被苏慕叶拦了下来。   苏慕叶看着宁睿,目光沉静,“请问宁公子,我如何勾搭男子了?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哪怕是知道苏慕叶心机深重,宁睿也不得不承认苏慕叶的外貌实在是出众,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直直看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杏树道:   “叶兄素来不近女色,若不是你主动勾搭,如何会被你迷得五迷三道”。   苏慕叶讽刺一笑,“所以在宁公子看来,只要是平日里清冷的男子有了心仪的女子,就是那女子不知廉耻,主动勾搭?”   “当然不是了,但你前脚刚收了宋兄的情筏,后脚就和叶兄谈情说爱,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苏慕叶瞧了宁睿一眼,“所以是宋兴怀告诉你,我答应他的示爱了?”   宁睿想了想,宋兴怀还真没说过苏慕叶答应他了,“没有,不过……”   苏慕叶不等宁睿说完,直接打断道,“不过什么?不过就是你不知内情,凭着看到的冰山一角胡乱猜测,肆意抹黑他人”。   宁睿没料到苏慕叶竟会如此斥责他,“你自己行事不检点,还怨别人说,你若爱惜名声,便要自重”。   苏慕叶上回听到这话,还是柳氏这么同她说,轻笑了一声,脸上满是嘲讽,“那也请宁公子自重,不然你浪荡公子的传言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你……”宁睿没想到苏慕叶竟敢威胁他,“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我行事素来端正,从不做那些拈花惹草的事”。   苏慕叶浅浅一笑,看向宁睿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宁公子你自己行事不检点,还怨别人说,你若爱惜名声,便要自重”。   宁睿没想到苏慕叶会把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和你怎么能一样,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而你勾搭了一个两个还不够,秋闱结束后又在考场外和一书生说说笑笑,真是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苏慕叶可算知道宁睿为什么这么针对她了,“宁公子如此博学,想必知道什么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不知宁公子你生了怎样的一双眼睛”。   “我和我姐姐一起在考场外接我姐夫,你都能浮想联翩那么多”。   姐夫?   宁睿一下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便觉落了下风,结结巴巴道,“就算那书生不是,你也害得宋兄……”   苏慕叶懒得再同他多说,直接打断他,“你怎么看我,我一点不介意,但你若敢出去散播我的谣言”。   宁睿挑眉,“我不过说实话罢了”。   苏慕叶冷笑一声,“那我也不介意出去说说关于宁公子的实话”。   宁睿从未见过苏慕叶这般刁蛮的女子,自己行事不正,还来威胁他,“你若愿意弃恶从善,我也可以……”   苏慕叶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她什么时候成恶了,“别,我可担不起宁公子你嘴里的‘善’”。   “我只是告诉你,你敢出去传播流言,毁我名声,我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你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宁睿满脸震撼,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女子都要温顺守礼,知廉耻知进退,今日本想敲打苏慕叶一番,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你……”宁睿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你太不守妇道了”。   苏慕叶笑了出来,这宁睿先前看着不是还挺不羁的,现在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变成老夫子了,还来说她不守妇道。   “守妇道?什么叫守妇道”,苏慕叶冷冷看着宁睿,“听了你一番毫不符实的羞辱,然后深感惭愧,恨不得当场寻根白绫自尽了,以成全自己的名声?”   宁睿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有想让苏慕叶自尽的地步,但也以为她会因为被他戳穿,而羞愧不已。   苏慕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那我告诉你,你做梦,他人若欺我凌我,我定双倍奉还,绝不做那等哭哭啼啼的软弱之人”。   “更何况,宁公子你刚中解元,前途一片大好,而我一个孤女,父母双亡,真撕破脸了,谁损失大一目了然”,苏慕叶本不想威胁宁睿,但他若把她与叶景然的事传出去,旁人也就罢了,若叶老太太知道,定会生气,到时候若气坏身体,她就一辈子良心不安了。   宁睿被苏慕叶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是家中幼子,被宠着长大,宁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那些官宦子弟对他也是恭恭敬敬,更别说那些爱慕他的官家小姐了。   现在苏慕叶毫不客气地讽刺他,一点不留余地,宁睿只觉得比被扇了两巴掌还难受,面色涨红,“叶老太太可知你这般不知廉耻,她若知道了,肯定会后悔把你接来侯府”。   “我知道什么?”   苏慕叶一听这声音,身体瞬间僵硬,半响才慢慢回头,看到紫澜扶着叶老太太慢慢从小径后的假山走了出来。   苏慕叶只觉五雷轰顶,外祖母都听见了?听到宁睿说她和叶景然的事了?   宁睿朝叶老太太恭恭敬敬道,“我听闻苏姑娘常与外男来往,便好心提醒几句,谁知苏姑娘反唇相讥,把我说了一通”。   叶老太太转了转手里的珠串,“什么叫常与外男有来往,宁小公子慎言”。   宁睿一愣,按道理叶老太太不该斥责苏慕叶不守大家闺秀的礼仪吗?   叶老太太瞧了宁睿一眼,“我家慕儿生得出众,那些个男子自然心存爱慕之意,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慕儿的问题了”。   “宁家好歹也是百年的世家,你祖母与我也是自幼相识,但是没想到传到今天,尽出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宁睿算是彻底听出来了,叶老太太这是一心护着苏慕叶,并不打算听他说话。   苏慕叶也没想到叶老太太竟会如此维护她,默默站到了老太太的身后。   这时宁老太太匆匆赶来,以为宁睿闯了什么大祸,“你做什么,不是让你和苏姑娘去游园,怎么就吵起来了……”   叶老太太抬手,“宁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我外孙女可不敢和你孙子去游园,免得再被人羞辱一通”。   宁老太太脸上赔笑,“准是误会,误会,睿儿素来有分寸的”。   叶老太太也不打算给宁家留脸面了,直截了当道,“误会?那我倒想问问,什么误会能让你孙子对着我外孙女破口大骂?”   宁老太太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瞪了宁睿一眼,宁睿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没有,明明是苏慕叶她不知……”   叶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扫视宁睿,“这就是你们宁家的家风,动不动骂别人不知羞耻?”   宁老太太才知宁睿如此口无遮拦,这下不但亲家结不成,还要成仇家了,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宁睿的额头,“还不快给苏姑娘和叶老太太道歉”。   宁睿没想到明明是他占理的事,最后却是苏慕叶占尽上风,瞧着远处的杏林,一言不发。   叶老太太再不看宁睿一眼,朝宁老太太道,“可别让你孙子道歉了,我们叶家受不起”,说罢一扬手,让下人送客,自己带着苏慕叶径直回了院子。   宁老太太快被宁睿气死了,“你说你,好好的出去赏个花,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   宁睿径直回了宁府,苏慕叶不是说他只看到冰山一角就随口诬蔑她吗,行,那他就派人去仔细查查她,到时候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75章   苏慕叶随着叶老太太回了院子, 心情忐忑,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她与叶景然的关系,叶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道:   “慕儿,你做的很好”。   苏慕叶杏眼微微睁大,满是惊讶。叶老太太不是很讨厌叶景然吗, 怎么会说她做的很好。   叶老太太脸上满是欣慰,“对上宁睿这等人,就该狠狠骂回去, 不留一点情面”。   苏慕叶暗自揣度老太太的想法, 难道老太太正巧没有听见宁睿前面说的话,光听见二人后面的争吵了?   叶老太太喝了口清茶, “以前我总觉得你性子太像容儿了, 娴静柔淑,若是遇到个真心待你的男儿还好, 但若像你娘那般……”   见苏慕叶面色一黯,叶老太太摆摆手, “不提你娘了, 今日看你的这番应对, 我才明白,是我糊涂了,你不知不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之前听李嬷嬷说你铺子开得不错, 我也没太在意,以为你只是闹着玩, 今日才知是外祖母太不了解你了”。   苏慕叶没想到老太太完全没斥责她私下与平日里的大相径庭,反倒因为她的强势而赞赏有加。   叶老太太拍了拍苏慕叶的手,“我之前总觉得要给你找个好夫君, 我才能放下心地去了,现在看来,慕儿你头脑清楚,完全不似会被男子的花言巧语蒙蔽的,外祖母相信你肯定会做出很好的选择的,而且现在越泽也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放下不下了……”   苏慕叶察觉出叶老太太话里的不对,“外祖母为何要这么说,没了外祖母的指点,慕儿糊里糊涂的,没准会出什么事呢”。   叶老太太知道苏慕叶是担心她离开,才会故意这么说,“慕儿,不瞒你说,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活了七十多年了,差不多也够了”。   苏慕叶一听这话,便湿了眼眶,扑到叶老太太的怀里,久久不言,叶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里半是欣慰半是感慨。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慕叶日日都往叶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亲自照顾老太太喝药用膳,陪着她说话谈天。   但正如郎中所言,叶老太太的病早已病入膏肓,如今不过是凭一口气撑着,看上去才康健罢了。   两个月后,叶老太太在夜里去世了。   叶家上下都在准备丧事,焚纸钱烧香烛,原本富丽堂皇的侯府宅院,现在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白色。   听着不绝于耳的哭丧声,苏慕叶跪坐在蒲团上,怔怔出神。素云和舒玉脸上写满了担忧,“姑娘若伤心,就哭出来吧”,苏慕叶这样一言不发,仿佛灵魂出窍,比嚎啕痛哭更令她们担心。   苏慕叶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老太太去世前的两个月她一直陪在身侧,才知老太太受病痛折磨已久,夜晚都常常痛到难以入眠。离世对老太太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叶家人也早有了准备,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整个京城里能活到八十岁的老人又有几个,老太太出身优渥,享尽富贵,儿孙孝顺,也称得上是一生顺遂。   苏慕叶觉得纠结的是,叶老太太那日到底有没有听见宁睿说她与叶景然的事。   若说听见了,叶老太太反应也太平淡了,似乎一点不在意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要嫁给她素来瞧不上的庶子。   若说没听见,叶老太太同她说的那番话,又似意有所指,让苏慕叶不要顾忌她的想法,自己做决定。   苏慕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只因为她驳斥宁睿的几句话,叶老太太就会完全放弃给她相看?   灵堂的长明灯烛火摇曳,苏慕叶看着眼前的挽联,思绪纷飞,外祖母既然说了相信她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又何须再犹豫。无论何时,记起外祖母待她的好,她都会觉得前路明亮,人生似锦。   叶老太太下葬后,苏慕叶住在侯府,难免会触景伤怀,便搬了出去,与苏越泽同住。   苏越泽如今恢复了户籍,便在准备来年的武举,练习骑射,步射,举重,希望能在武举中拔得头筹,进入羽林卫。   时间流转很快到了寒冬,这日苏慕叶正在门廊下看苏越泽舞剑,经过几个月的练习,苏越泽的剑法愈发精妙了,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舞完一套剑法,苏越泽从苏慕叶手中接过瓷杯,正在喝水,看门的下人来报,“霍三夫人来了”。   苏慕叶一愣,霍三夫人?   苏越泽摸摸她的脑袋,“霍三夫人还在闺中时不是与你常有来往吗,我请她过来陪陪你”。   原来苏越泽见苏慕叶成天呆在府中,以为她还在为叶老太太的去世伤怀,便特地去请了蒋飞烟来府中。   苏慕叶一笑,“谢谢哥哥”,便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蒋飞烟身着竹青色云纹罗裙,见到苏慕叶后笑语盈盈,“听说你哥哥长得可俊朗了,武功还不错,可是真的?”   蒋飞烟成亲时,苏慕叶还在服丧期间,便没有去参加,这是二人自七月后第一次见面,苏慕叶揉了揉眉心,“你都成亲了,还来打听我哥哥,霍为知道准又要不高兴了”。   蒋飞烟喝了口茶,“我是成亲了,但我还要好多表妹堂妹呢,你哥哥都十九了,不考虑亲事吗?”   苏慕叶一听觉得有理,和蒋飞烟打听了一番她那几个妹妹。   二人聊了好一会儿,蒋飞烟小心翼翼问道,“你可知道南清那边的战事结束了?”   苏慕叶点了点头,神情失落。   蒋飞烟感慨,“听我哥哥说,朝中谁都没有料到叶景然五个月就可以拿下南清,圣上听到战绩,连连夸赞叶景然用兵如神,智勇双全”。   苏慕叶点点头,自此南清归入大周的版图,朝廷已经派了官员前去治理,边境的百姓再不用受南清人的骚扰抢劫了。   蒋飞烟看了眼苏慕叶脸上的神情,“只可惜秦西那边有人起义,还打着反周复赵的旗号,叶景然本来可以班师回朝,接受赏赐加封,现在只能马不停蹄地带兵去秦西镇压逆贼了”。   苏慕叶觉得蒋飞烟有些好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做什么老盯着我的脸看”。   蒋飞烟嘿嘿一笑,“慕儿,你和叶景然是不是……”上回她就怀疑了,只是被那郎中打断了,才没有追根问底。   苏慕叶眼睫动了动,轻轻道,“是的”。   蒋飞烟虽早有猜测,但这会儿还是满脸激动,手一撑桌子,差点把茶杯撞翻。   “慕儿,你真不愧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蒋飞烟眼珠转了转,“最豪杰的”。   苏慕叶扶额,这是什么形容?   蒋飞烟拉着苏慕叶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是叶景然先下的手,还是你看上他了,使了一番计策,然后……”   苏慕叶苦笑不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蒋飞烟兴奋地搓了搓手,“慕儿,你可以啊,把长辈勾到手了还这么淡定,叶景然私下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喊你……”   苏慕叶赶紧捂住蒋飞烟的嘴巴,满脸通红,“我才没有勾他呢,你别瞎说”。   蒋飞烟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了苏慕叶好几遍,“当时我还说,到底谁可以成为你四舅妈,没想到慕儿你胆子那么大,为了爱情连礼教也不在乎”。   苏慕叶柳眉微蹙,“我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他现在过继到叶元钦名下了,关系更远了”。   蒋飞烟点点头,“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叶景然老谋深算啊,当初答应过继肯定就是为了娶你”。   苏慕叶挠了挠头,是吗?但当时她只当他是长辈,一点没往那上面想。   蒋飞烟连喝了好几口茉莉茶,情绪还是没有平复,“怪不得当时你和我解释他不是不举,我还以为叶景然威胁你了,如今看来你当然知道了”。   蒋飞烟凑到苏慕叶面前,“慕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快和我说说”。   苏慕叶原本沉浸在叶景然去秦西打仗,暂时回不来的悲伤中,被蒋飞烟这么一闹,心情轻松了不少,“我以为你会生气呢,毕竟当初我和你说他不是良人”。   “这怎么会”,蒋飞烟笑语盈盈,“霍为挺好的,至少很听我话”。   苏慕叶便问了问蒋飞烟在霍府的生活,蒋飞烟性子直爽,便不再追问叶景然的事,反而给苏慕叶传授起了驭夫之术来。   回去后还给苏慕叶送来了几本书,苏慕叶看着那书,不禁失笑,她倒是想派上用场,可惜叶景然短时间内回不来。   窗外大雪纷飞,寒冬凛冽,苏慕叶坐在窗边,低头看着那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平安符,希望叶景然能平安归来。   时间飞逝,秦西的镇压之战竟打了整整一年,终于在第二年的十二月,传来了捷报,数万叛军被剿灭,叶景然带领大军班师回朝,不日抵达京城。   一知道这个消息,苏慕叶一直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雀跃地期待叶景然的归期。   但秦西距京城有几百里,苏慕叶等了十余天,也没听到大军临近的消息。   这日,承达侯府的叶愈做寿,苏慕叶受冉云之邀前往赴宴。   宴席上的多是苏慕叶熟悉的叶家的亲戚,用完膳,苏慕叶正与叶芷蓝说话,叶修逸走了进来,目光四处搜寻一番后,终于看见了苏慕叶。   苏慕叶不想搭理他,寻了个借口出了屋子,信步往西边的小花园走去,那里种了一大片红梅,甚是美丽。 第76章   苏慕叶看着漫天雪花间的点点红梅, 脸上有了笑意,轻轻折了几枝,打算带回去插瓶。   苏慕叶精心挑选着红梅, 没有留意自己越走越偏僻,正要折梅,忽然听到一阵调笑声。   “这么久都不来寻我, 你是不是瞧上旁的女子了”,女子声音娇娇媚媚,似含无限春意。   接着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不是你娘看你看得紧吗,我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 趁你娘在后面摆宴, 让那丫鬟给你通风报信”。   接着便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苏慕叶折梅的动作一停, 这冰天雪地的,竟有人在这花园里私会?   苏慕叶朝西边走了几步, 发现假山后还有一个简陋的屋子, 是给之前伺弄花草的婆子住的, 后来那婆子失足掉进了水里,这屋子便空了下来。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苏慕叶一时进退两难, 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告诉自己只看一眼, 待知道是谁了,就立刻离去。   苏慕叶走进假山,从西侧的石缝间隙往那屋子里看去, 只见一男子身着蓝色长袍,揽着那女子正在亲她后颈,那女子笑着转头,与那男子说了两句。   苏慕叶杏眼圆睁,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女子两颊绯红,身姿如柳,身上的裙衫微微凌乱,肌肤雪白,看那眉眼竟是叶含笑。   苏慕叶惊讶地连退两步,叶含笑虽然平日里娇蛮了些,怎么会糊涂与男子在花园里私会。   叶含笑浑然不知屋外有人,双手揽上那男子的肩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男子一听,立刻将她转身放到榻上,自顾自地开始解开衣带。   刚开始苏慕叶看得不真切,待那男子转身时,苏慕叶终于认出来了,那是齐开文。   苏慕叶慢慢恢复冷静,心里有了猜测,之前齐开文借着住在侯府想接近她,被她拒绝后,就转而对明显更单纯的叶含笑下手了。   叶含笑被宠着长大,素来骄横,平日里也接触不到外男,一下便被齐开文的一番手段哄住了,受了他的诱骗。   苏慕叶不禁蹙眉,冉云知道叶含笑这番行事,不知要气成什么样。但若继续替叶含笑瞒着,也不知二人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苏慕叶凝神间,那灰色的纱幔已经落了下去,传来不堪入耳的话语。苏慕叶不忍再看,正欲离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苏慕叶一惊,打算往后面躲去,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慕儿,你跑这来做什么?”   叶景然一身墨色锦袍,慢慢走了进来,虽风尘仆仆,依旧难掩英姿勃发,分外英武。   苏慕叶满脸惊喜,不是说大军还要几日才到京城吗,叶景然怎么就回来了,正要说话,屋子里传来暧昧的声响。   苏慕叶的脸瞬间通红,为什么她总能在尴尬的场面遇见叶景然呀,结结巴巴道,“我只是正巧路过”。   叶景然长眉微拧,他一进城就马不停蹄去了苏府,得知苏慕叶来了叶府后,又赶了过来。正巧看见她往西边走去,便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寻了过来,没想到竟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了齐开文的声音,话语间颇下流放荡,叶景然面色一沉,捡了一块小石头往屋子里飞去,正好砸在桌子上的一个旧瓷杯上。   瓷杯应声碎裂,落在地上,分外刺耳。齐开文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大喊,“谁,是谁?”   叶景然见他身上片缕未着,不禁皱眉,伸手把苏慕叶揽到怀里,遮住她的眼睛,又扔了一块石头过去,这回直接打在了榻上。   齐开文和叶含笑彻底慌了神,慌慌张张地捡起衣服,胡乱穿上,也不敢细究到底是谁坏事,急忙往另一边跑去。   过了半响,假山外已经没有了声音,叶景然还没有把遮在她眼前的手拿开,苏慕叶正要开口,一个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叶景然吻得又重又急,反复吮吸那唇瓣,几乎想把苏慕叶直接吞了下去。   二人身高有些差距,叶景然觉得低头太累,干脆把苏慕叶抱了起来,压在假山上,重重地亲了下去,不住地索求。   苏慕叶小脑袋晕晕的,完全沦陷在叶景然的强势里,由他带领着在春天荡漾,却发现叶景然的攻势越来越猛,仿佛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终于抓了了心心念念的小兔子,恨不得将那甜美与鲜嫩吞下去。   待叶景然松开她,苏慕叶只觉得自己快断气了,面上染了一片艳丽的桃红,眼里满是水意。   叶景然如墨的眼眸盯着苏慕叶,似要把她看个够,强势道,“以后碰到这种场面,不许多看,立刻走开”。   苏慕叶知道叶景然是不高兴她看到齐开文不着寸缕,本想辩解她只是好奇,没有细看,但对上叶景然深邃的眼神,把话咽了下去。   刚才的叶景然太可怕了,一点也没有之前的温柔,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苏慕叶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被咬了好几口的唇瓣,委屈地看了叶景然一眼。   果然叶景然立刻放轻了声音,伸手去查看苏慕叶的唇角,“是不是太用力了,有没有咬伤你”。   苏慕叶撇了撇嘴,“好痛呢,你怎么一回来就欺负我”。   一看苏慕叶的神态,叶景然便知她没有大碍,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太想你了,才忍不住的,在外征战这一年半,没有一天不想你”。   苏慕叶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偷偷抬眼打量叶景然,他好像瘦了,黑了,不过面容还是一样的俊朗,甚至比之前还更英勇威武。   叶景然垂眸看她,眼底尽是温柔,“慕儿呢,想我了吗?”   苏慕叶没想到一直挺冷傲的叶景然,竟然这么会说情话,眼神也分外迷人,抱住他的手臂,点了点头。   叶景然的手臂一滞,眉宇间有了些痛苦的神色,苏慕叶赶紧放开手,“你的手臂怎么了,受伤了?”   叶景然笑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青丝,“小伤而已,不打紧的”。   苏慕叶却不信,满脸焦急,“给我看看,怎么伤的,是不是伤得很重?”   叶景然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牵住苏慕叶,“要看也别在这里看,上马车上再说”,说罢牵着苏慕叶走出了假山。   前几天连下了几夜雪,叶府的红墙黑瓦上都落满了白雪,银装素裹,甚是美丽。   二人说着话往外走去,苏慕叶一个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叶景然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在她头上敲了一记,“怎么这么不当心,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受伤”。   苏慕叶揉揉额头,“我才没那么笨呢”,她是见到叶景然太欣喜了,才没注意脚下。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惊诧的声音。   “四叔”,叶修逸从东院跑出来找苏慕叶,问了不少下人,才寻到了这梅园里,不想却看到了叶景然与苏慕叶牵着手,语气亲密,举止亲昵。   “你们,你们竟然”,叶修逸活了十六年,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冲击,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怔怔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   苏慕叶觉得有些尴尬,想抽出手,却被叶景然更用力地握住。   叶景然仿佛没有看见叶修逸,伸手替苏慕叶拢了拢外衣的领口,语气温柔,“你身子素来单薄,以后这种天气出门,还是要多穿点”,接着状似无意地扶了扶苏慕叶发鬓上的红玛瑙玉簪。   苏慕叶眼珠转了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叶景然这是在宣示主权?   叶修逸再受不了二人之间的含情脉脉了,忍不住质问,“慕儿你怎么能……”   叶景然目光转而看向叶修逸,面色明显冷了两分,“你也该改口了”。   叶景然微微挑眉,语气从容,“叫四婶”。   这下不仅叶修逸嘴巴大得可以装下一个鸡蛋,苏慕叶也震惊了,叶景然这是要将二人之事公之于众了?   叶景然语气里隐含压迫,“你四婶的闺名岂是你可以喊的,以后见面恭敬些”,说罢,再没看叶修逸一眼,带着苏慕叶径直出了承达侯府。   留下叶修逸一人在冷风中震惊,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情敌是那些爱慕苏慕叶的世家子弟,怎么也没想到去年他只是去备考两个月,就被自家四叔捷足先登了。   叶修逸回忆秋闱前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四叔莫不是那时候就对苏慕叶起心思了。   而且刚才叶景然的语气神态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一点没有要同他解释的意思,也没有抢了侄子未婚妻的愧疚,仿佛苏慕叶本就是他的人。   叶修逸眼中有了愤怒,明明是他自幼就与苏慕叶有婚约。   叶修逸恨恨地往前院走去,他就不信老太爷不管这事。 第77章   上了马车后, 苏慕叶仍旧未回过神来,见叶景然神情坦然,忍不住问道,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叶修逸恼羞成怒,没准会四处宣扬二人之事,败坏他们的名声。   叶景然却误会了苏慕叶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的?”   “难道除了嫁我,你还想嫁别人?”   苏慕叶一下便怔住了,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叶景然, 有些惊诧。   叶景然看她这模样, 便知她还没考虑到这一层,把她抱到腿上, 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都二十二了,你还想继续拖着婚事吗?”   出征前他就想把婚事定下来, 只是想到苏慕叶当时还小才忍住了。现在她也快十五了,再也不能拿年纪小的借口来搪塞他了。   苏慕叶垂眸, 小手在羊脂玉佩上来回摸索, 思绪不定。之前她最担心叶老太太会生气, 现在老太太已经去世了,按理说她应该没有顾忌了,但想到要将二人之事公之于众, 她还是有些忐忑。   叶景然看出她的担心,“放心, 我绝不会让旁人说你一句的”。   苏慕叶心中叹气,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哪有那么容易止住那些流言蜚语,不过面上没有显露,朝叶景然笑了笑,接着便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什么时候伤的?”   叶景然靠在主座的软垫上,不在意道,“上个月,不过是被流箭擦伤,军医大惊小怪才包扎得那么夸张”。   苏慕叶不信,若只是擦伤,刚才她无意碰到叶景然的手臂,他怎么会那么疼,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果然在纱布上看到了点点血迹,“都伤得那么重了,你就该在宅子里养伤,何必那么着急来寻我”。   叶景然见苏慕叶这么担心自己,眼角有了笑意,“这不是想见你吗?”接着低头如愿覆上了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苏慕叶担心自己会碰到叶景然的伤口,便乖乖依偎在叶景然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比起之前在假山里的急切,叶景然这次从容多了,仿若用了上好的狼毫,在宣纸间挥洒笔墨,行云流水间更是温柔缱绻。   缠绵半响,叶景然终于停了下来,与苏慕叶谈起行军途中的见闻,最后道,“回京途中,下面人送了些珠宝来,南红玛瑙,和田玉之类的,等过几日运送物资的马车到了京城,我就给你送去”。   苏慕叶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比起那些珠玉宝石,她更在意叶景然没有受重伤,平安归来了。   叶景然见她直直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欢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还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要过几日才送到你家”。   苏慕叶问道,“是什么呀?比南红玛瑙还稀奇吗?”   叶景然笑而不语,只道过几日她自然就知道了。   见他如此神秘,苏慕叶一下起了好奇心,缠着叶景然要他说个明白,叶景然微微一笑,打定了主意不说。   回到苏府后,苏越泽见到叶景然先是一惊,接着看见他身侧的苏慕叶,心底有了猜测,迎着叶景然去了前厅。   看着二人背影,苏慕叶愤愤地摸了摸唇瓣,叶景然真是言而无信,哄着她喊他景然哥哥,她全部照做了,他竟然还是不告诉她那礼物是什么。   另一边,承达侯府的书房里,老侯爷坐在上首品茶,叶修逸垂手立在下首,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在叶修逸看来,苏慕叶与叶景然相差七岁,又是女子,虽然对着他常常出言无忌,但毕竟还是未及笄的少女,故肯定是叶景然罔顾人伦,诱骗了苏慕叶。   自那日被苏慕叶直言拒绝后,叶修逸反而对苏慕叶更加上心了,比从未得到更让人遗憾的是,曾经唾手可得,却因年少不知事而擦肩错过。   这些日子,叶修逸常常梦到苏慕叶,甚至一想到苏慕叶将来有一日会嫁与他人,他就挠心挠肺地难受。   故叶修逸即便想在老侯爷面前拆穿二人之事,但也顾忌老侯爷对苏慕叶的看法,若老侯爷因此事迁怒苏慕叶,觉得她品行不端,将来他要娶她就难了。   老侯爷见叶修逸急匆匆跑来他这儿,又一言不发,便让下人拿了棋盘过来,“修逸,过来和我对弈一盘”。   黑白棋盘上棋子纵横交错,叶修逸因记挂着苏叶二人之事,难以专心,连出昏招,不过一刻钟就满盘皆输。   老侯爷捋了捋白胡子,“修逸,你虽已十八,心性还是太过浮躁,目光短浅,这盘棋起初你是占上风的,却因急于求成,最后还是输了”。   “你四叔不过比你年长四岁,却沉稳老练多了,做事有章法,不急不躁”,得知幼子已经在回京途中,老侯爷忍不住提了一嘴,   叶景然此次成功镇压秦西叛军,战功赫赫,回京后必受圣上嘉赏。   叶修逸却被这话刺激到了,他如何就不如叶景然了,他至少不会不知廉耻地对晚辈的未婚妻下手,一气之下,便把刚才在花园的见闻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四叔最后竟然还让我喊慕儿四婶,可我和慕儿自幼就有婚约,还是祖母生前定下的,四叔怎么能如此……”   叶修逸一开口便有些后悔,这般直言,定会让老侯爷对苏慕叶印象不佳,但想到苏慕叶看向叶景然时眼里的仰慕之情,他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甚至还不惜搬出了已经去世的老太太。   叶修逸说完,只觉得畅快,期待地看向老侯爷,素来古板守礼的老侯爷一定会狠狠斥责苏叶二人吧,没准还会不让叶景然再入叶家门,到时候他便可以趁机去安抚苏慕叶,俘获美人心。   不料老侯爷听罢,并无什么反应,甚至眉头也没皱一下,“你四叔说的有理,慕儿成了你四婶,你就不应将她看作你表妹了,要把她当成长辈尊敬,你继续喊她闺名,确实不太妥当。以后再见面,你万不可如此冒失”。   这下叶修逸比刚才在花园撞见苏叶二人更错愕了,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祖父您早知四叔他们的事?”老侯爷还让他尊敬苏慕叶,意思是二人婚事已经定下了?   老侯爷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一辈子最愧对的就是叶景然了,因是庶子,他小时候没少受府里人为难,他当时又外放潜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叶景然独自去南疆从军,也算有了一番作为,回京后老侯爷唯一操心的就是他的婚事,京城许多世家贵族都想将女儿嫁与叶景然,叶景然却不以为意,全部拒之门外。   如今叶景然终于有了意中人,还特地同他这个父亲通了气,老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盼着二人早日成亲。   叶修逸没想到老侯爷早知道了,还纵容叶景然的行径,“可慕儿之前和我有婚约,四叔这样做,京城里难免会传我们叶家的笑话”。   老侯爷摆摆手,“你和慕儿的婚约只是老太太口头说的,礼都没成,算不得数”。   叶修逸不甘心,继续争辩,“但四叔是慕儿的四舅,即便没有血缘,长幼次序岂能废”。   “你忘了你四叔已经过继到你二爷爷名下了”,听叶修逸说了那么多,老侯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四叔和你抢人了?”   叶修逸垂眸看着棋盘,没有说话,但老侯爷从他的神态,已经得出了答案,提醒道:   “当时可是你三番五次要退婚,你娘和老太太劝了你多少次,你还是天天冷着脸对慕儿,现在这副情形你怨得了谁,不过咎由自取”。   叶修逸心灰意冷地出了书房,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差点撞上了游廊上的圆柱。   叶修逸嘴上什么没说就离开了,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老侯爷是对的,之前苏慕叶多次对他示好,他都因为心系秦雪婵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冷落她。   殊不知他是这般有眼无珠,把鱼眼睛当珍珠捧着,而对真正的美玉视而不见。   叶修逸忍不住想,若是他一开始便好好待苏慕叶,会不会二人这会儿已经如约成亲了,苏慕叶也会用看着叶景然的那种爱慕的目光,来看他。   叶修逸越想越觉得气闷,但这事全因自己的愚笨,一阵郁气无处可发,憋闷地回了自己院子。   三日后,苏慕叶终于收到了叶景然送给她的礼物,叶景然的亲兵赶着马车,将几大箱珠宝罗缎,送去了苏府。   素云和舒玉看着这么多珠玉宝石,都觉得惊奇,苏慕叶把几个箱子翻了一遍,却觉得失望,叶景然不是说有大礼吗,可她瞧着都是些珠宝,没什么稀奇的。   快到正午时,宫里的大太监陈杞乘着轿子到了苏府门口,苏越泽和苏慕叶相视一眼,面面相觑,皆不知所谓何事,不过还是以礼出门相迎。   陈杞面色红润,笑容满面,知道这趟跑腿可以带回去一个大封红,心中甚是高兴,展开圣旨,朗声读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已逝苏资政之女苏慕叶温良敦厚,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太后与朕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南平王,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苏慕叶与苏越泽皆是一怔,南平王?   陈杞看出二人疑惑,“叶将军收复南清有功,又带兵镇压了秦西叛乱,今日早朝,圣上已封叶将军为南平王”。   陈杞说完感慨万千,早朝后,圣上又单独召见了叶景然,问他要什么赏赐,没想到叶景然没有趁此机会为自己图谋一二,反倒恳请圣上为其赐婚,对方还不是什么贵女,只是一个已逝五品官的女儿。   陈杞素来是趋利之人,自然觉得叶景然不上道了,当今圣上看重叶景然,甚至想将公主嫁与叶景然,叶景然却如此鲁直,不知变通,坚持要娶苏慕叶,圣上自然不好拂了爱将之意,便下旨成全了二人。   陈杞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叶景然的韬光养晦之策,他已经战功赫赫了,若再与豪门贵族联姻,难免会遭圣上猜忌,如今娶个娘家无甚背景的女子,反倒让圣上放心了,觉得他分外赤诚,无功利之心。   一眨眼的功夫,陈杞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道弯,这时苏越泽已经回神了,立刻把陈杞请进正厅喝茶,又命下人去准备封红。   苏慕叶则怔怔立在原地,之前叶景然说过,决不让旁人说她一句不是,当时她只以为叶景然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如今圣上下旨,自然无人敢非议二人了,只会觉得二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已逝苏资政之女苏慕叶温良敦厚,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太后与朕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南平王,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引自百度。 第78章   圣上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比叶景然被封为异姓王还轰动。   毕竟叶景然的战功赫赫,加官封爵是迟早的事,但叶景然娶苏慕叶则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即便苏志和在世时,一个五品文官之女最多也只能做个侧妃,现在苏慕叶父母双亡, 唯一的哥哥尚无官职,苏慕叶竟得圣上赐婚成了南平王王妃。   市井街头便有了许多版本的流言,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叶景然之所以向圣上请求赐婚, 是因为归京途中, 他遭了流匪的暗箭,那暗箭上有剧毒, 全靠正巧路过的苏慕叶妙手回春, 才捡回一条命,叶景然感激不尽, 得知苏慕叶未婚配,便想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苏府, 蒋飞烟眉飞色舞地把听到的流言转述了一遍, 苏慕叶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叫以身相许,你瞎说的吧”。   “我怎么胡说了,这都是我在清远茶楼茶楼打听到了, 还有其余几种说法”。   “有说你们认识是因为叶景然买了一幅你作的山水画的,还有说你其实会武功, 有祖传的心法秘籍,叶景然娶你是为了学会那秘籍,还有说……”   苏慕叶听蒋飞烟说了许久, 每个版本都极具戏剧性,若写成话本子出版,没准可以比冯风的话本子卖得还好。   在这么多个版本的流言中,那些传叶景然是抢了侄子未婚妻的声音便显得弱了,百姓明显对金童玉女,天赐良缘的故事更感兴趣。   苏慕叶知道这些流言肯定是叶景然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二人的故事上,自然就忽略了二人之前是舅舅和外甥女的关系。   蒋飞烟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茶,“慕儿,你觉得哪个版本更接近真相?”   苏慕叶笑笑,这么看下来,最开始那个中毒的版本编得还挺真的,毕竟她真的在山谷里救了叶景然,虽然她不出手,叶景然肯定也有其他计策。   蒋飞烟和京城里看热闹的百姓一样,不过过过嘴瘾,对苏叶二人的婚事还是很期待的。   但不少知晓内情的夫人小姐则免不了嘴碎,蒋飞烟气愤地把昨日在余府后院的事情告诉了苏慕叶。   “那余婉柔仗着自己姐姐是淑妃,平日里就自己为高人一等,趾高气扬的,这次竟然当众说你的不是,说什么山鸡变凤凰的”。   蒋飞烟忍不住道,“谁不知她是喜欢叶景然,才故意出言中伤你”。   苏慕叶听罢,倒没有特别惊讶,她早预料到了那些爱慕叶景然的高门贵女会有微词,但她们也只能背后说说了,面上见了她还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得罪她这个未来的王妃。   蒋飞烟见苏慕叶如此平静,不禁赞叹,“慕儿,你现在真是有当王妃的心胸了,不像我,成天为那些琐事烦心”。   苏慕叶拿起做到一半的绣活,“我这是忙着绣嫁妆,现在我可是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怎么出门了,这也太繁重了”。   蒋飞烟心有戚戚,“我好歹还有半年时间准备,你来年三月就要成婚,现在才开始绣,确实晚了些”。   “你说叶景然他为什么那么急,明明来年的黄道吉日有好几个,四月,六月,八月都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他偏偏挑了最早的”。   苏慕叶知道蒋飞烟是故意打趣她,看了她一眼,眼神颇无奈。   蒋飞烟又说了不少京城近来发生的事,最后神神秘秘的让丫鬟拿了一个包裹进来,“慕儿,上次给你那几本太平淡了,这本绝对精彩”。   苏慕叶扶额,一下就想起当时她喝醉了,糊里糊涂地按着那话本子绑了叶景然。   苏慕叶来不及拒绝,就见蒋飞烟急急忙忙走了,“慕儿,我忘了我和霍为约在天香居见,我先走了”。   苏慕叶看着那本装订精美的册子,心情复杂,蒋飞烟觉得前几本都平淡,那这本得有多夸张。   几番思想挣扎后,苏慕叶还是打开了那册子,没看几眼,就脸红心跳地合上了,放进了桃木箱里。   很快便到了新年,落雪纷飞,鞭炮声声,苏慕叶五年后第一次和苏越泽一起守岁,自是高兴万分。   过了几日便是元宵节,叶景然早早派了马车到了苏府门口,将苏慕叶接了出来。   二人先去了云和街的奇澜阁,奇澜阁以首饰精巧别致出名,故苏慕叶虽已有叶景然送的许多首饰,还是觉得大开眼界。   苏慕叶正在挑选步摇,身后传来脚步声。   宁睿同一身着织锦翠纹裙的女子一道进了奇澜阁,见到苏叶二人颇有些意外,“叶兄,我以为今日你会在营里练兵呢”。   叶景然有一月余没见到苏慕叶了,刚才见她挑选首饰时,眼里欢欣雀跃,便想替她戴上步摇,不料被宁睿打断了,神色淡淡道,“元宵佳节,我便给几个营都放了假”。   宁睿看了苏慕叶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我也正好陪妹妹出来看首饰”。   宁卿云打量苏慕叶好一会儿了,她对苏慕叶这个未来的南平王王妃太感兴趣了。要知道叶景然可是陈清如对他围追堵截,都丝毫不为所动的人,苏慕叶得多特别,叶景然才会特地去圣上那求旨。   正巧这时店掌柜的走了过来,说楼上来了新货,都是新奇的样式,宁卿云立刻道,“我和苏姑娘一起去看看吧”。   苏慕叶没有动,虽然上次那番争执后,不知是摄于老太太的威严,还是她的威胁有力,宁睿并没有出去传播她的流言,但苏慕叶总觉得宁睿不怀好意,她和宁卿云一道上去了,宁睿没准会和叶景然编排什么。   宁卿云却十分热情,自来熟地挽上苏慕叶的手,一齐去了二楼。   她一走,宁睿果然忍不住了,他虽然知道圣旨已下,二人婚事板上钉钉了,但还是觉得难受,“叶兄,你为了她亲自去圣上面前求了圣旨,但你可知她的本性?”   叶景然觉得可笑,不虞地扫了宁睿一眼,他的人,他不清楚本性,难道宁睿就清楚?   宁睿与叶景然认识好几年了,仗着平日与他的交情,开口道,“叶兄,那种主动寻上来的女子大多居心叵测,不是贪慕富贵,就是一心攀附权势,怎么会有真心?”   叶景然神色明显冷了两分,“是我先看上的她”。   宁睿一怔,叶景然这性子竟然会主动对女子动情?   难道他真误会苏慕叶了?之前他去问宋兴怀,宋兴怀也说苏慕叶直接拒绝了他,并不是宁睿以为的脚踏两船。   宁睿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把自己这些天的调查都说了出来,“叶兄,你可知她背着你的所为?”   “城西一个书庄掌柜与她起了嫌隙,她直接放火烧了人家的库房,还收买了衙门里的人,让那掌柜的去衙门喊冤也没用,只得举家离开了京城”。   叶景然盯着宁睿看了半响,转了转手里的扳指,“那是我做的”。   宁睿满脸惊讶,又道,“那你可知她有一次出城被山匪绑了去……”   “够了”,叶景然面沉如水,若说宁睿之前的话,他还可以当做宁睿是真的误会了苏慕叶,好心来提醒他,那宁睿提到那次绑架,便是恶意中伤了。   “你也读过圣贤书,没想到竟学那市井街头的闲人懒汉嚼舌根,我的未婚妻什么品格我清楚的很,你再说一句她的不是,休怪我不客气”。   宁睿被叶景然的话吓了一跳,面色一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苏慕叶从二楼下去后,只见叶景然立在窗前,宁睿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忐忑,猜测二人说了什么。   待上了马车后,苏慕叶见叶景然面色冷峻,心中小鼓擂擂,想着她先说了,总比叶景然来问好。   “宁睿那次和我相看,是老太□□排的,我事先不知道”,苏慕叶把当时的事都说了一遍,“我也不是故意和他吵起来的,他出言不逊,我才回敬他的”。   苏慕叶担心因为她影响了二人关系,而让叶景然不悦。   不料叶景然听她说完,眉头一皱,问道,“你去和他相看了?”   苏慕叶抬眼,有些奇怪,重点不是她和宁睿吵架吗?   叶景然双目沉沉看着她,眼中有一丝不悦,苏慕叶忙解释,“我去之前不知道,去了之后才见到他和宁老太太的”。   “要是知道是相看,我肯定不会去的”,看着叶景然越来越差的脸色,苏慕叶语气变弱,“老太太当时让我留下,我总不能直接走了”。   叶景然不虞问道,“你和他独处了?”   苏慕叶只觉大事不妙,赶紧抱住叶景然的手臂蹭了蹭,“没有没有,当时舒玉跟着我,我本来领他到花园就要回点水院了,他出言挑衅我,我才忍不住的”。   叶景然长眉微挑,若有所思,最后摸了摸苏慕叶的小脑袋,“骂得好,他这种人就该骂骂”。   欸?苏慕叶没料到叶景然一点不在意她骂了他的好兄弟,看了看他的面色,怕他再纠结相看的事,遂聊起了旁的。   元宵节的夜晚,丽河两侧总是热闹非凡,苏慕叶提着兔子灯高兴地逛铺子,猜灯谜,与叶景然一起在船舫上看灿烂的烟花。   另一边,秦真一进天香居就见宁睿在二楼喝的半醉,倒在桌上。   秦真忙上前扶起他,“我才来晚一会儿,你就喝成这样了”。   宁睿拿起酒杯继续喝,边喝边骂,“我真没想到叶兄连一句她的不是都不进去,反倒骂我”。   “我和他认识多少年了,他为了一个女人和我们闹翻,苏慕叶她不过一……”   周围不少人闻言都看了过来,秦真赶紧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还骂上了,我之前不就和你说过,别惹苏慕叶,你又凑上去了”。   宁睿面色通红,眼里醉意已浓,“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们怎么都替她说话,叶兄就算了,秦真你也不帮我?”   秦真生怕宁睿把事情闹大,结了帐把他从酒楼里扶了出来,见宁睿还是骂骂咧咧,忍不住道: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苏慕叶骂,你以为叶兄真不知你的心思吗?”   宁睿直起身靠在墙上,“我什么心思?我能有什么心思?”   秦真无奈,“刚才叶兄把我叫过去,问你和苏慕叶的事”。   宁睿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不就和她吵了一架?这有什么的”。   秦真看着好兄弟半响,最后笑了笑,“你怀的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但我就劝你一句,放心里就行了,真闹到叶兄那,他决饶不了你”。   宁睿原本不忿的面色一下平静了,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心中万分难受。   他的心思见不得光,细碎又黑暗,藏在恶劣话语下的是少年内心隐秘的悸动,难以诉说的爱意,差点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大婚,这个周末应该就能完结。 第79章   三月初九转瞬便到了, 苏慕叶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到了前一晚更是辗转反侧, 快天亮时终于有了睡意,但没睡多久就被喜婆叫了起来,“姑娘, 起来梳妆了”。   苏慕叶迷迷糊糊起来,一屋子的小丫鬟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先是洗漱, 接着更衣, 梳妆。   那喜婆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常请去照顾新娘子的,经验老道, 拿着好几盒胭脂水粉往苏慕叶白皙的脸上抹。   素云站在一旁, 忍不住开口,“嬷嬷, 这妆会不会太浓了?”   那喜婆笑呵呵,“京城里这么多年来嫁姑娘, 都是我这么梳妆的, 成亲这么大喜的日子, 最重要的就是喜庆”。   苏慕叶打了个哈欠,看了眼镜子,视线有些模糊, 只觉里面的人一身大红嫁衣,满头金饰, 确实是喜庆。   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迎亲的礼乐声,叶景然一身喜袍, 坐在马上,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到了苏府门外。   苏慕叶却越来越困了,头戴沉甸甸的凤冠,差点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素云和舒玉赶紧将她扶起,提醒自家姑娘万不可在这等重要的场合出错。   有红盖头盖着,谁也不知新娘的神态如何,苏慕叶便这么迷糊地告别了苏越泽,上了花轿。   等到了叶景然新开的府邸平阳侯府,听到往来宾客的声音,苏慕叶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她与叶景然成亲,叶家人自然是会到场,她依稀可以听见老侯爷和叶秦的说话声,还有叶芷蓝和几个姑娘的说笑声。   上一世,她便是这样满怀期待地嫁进了承达侯府,但挑开盖头时,只见到了叶修逸的一张冷脸,上面写满了不情愿。   苏慕叶由喜婆扶着进了堂屋,才慢慢回过神来,这里不是承达侯府,这一次她要嫁的人,也不是长辈决定的叶修逸,而是她真心所选的叶景然。   拜完天地,苏慕叶便由叶景然牵着进了新房,新房装饰德富丽堂皇,精致高雅,苏慕叶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南平王府只有她和叶景然,没有大家族的那些琐事,她会比上一世自由轻松很多。   苏慕叶正垂眸思索未来,一阵光亮忽然而至,盖头便被一点一点卷了起来,苏慕叶抬眼,对上叶景然俊朗无双的面庞,一双漂亮的长眸里满是温柔,定定地瞧着她。   屋子里的女眷看着二人这情意浓浓的对视,不禁起哄,想不到清冷的叶景然竟会如此失态,竟然看新娘子看到忘了要行接下来的礼了。   苏慕叶忙低头,双颊一热,只比那嫁衣还红。   接下来便是喝合卺酒,喝前苏慕叶有些担心,不知自己会不会像上次那般酒后失态,喝完才发现那酒很淡,想来是叶景然特地安排的。   新房闹哄哄了一阵,叶景然便先去前院陪客了,女眷也都散去了,余下苏慕叶坐在床沿,终于松了口气。   苏慕叶开始摘头上沉甸甸的凤冠,素云和舒玉忙上前一齐帮忙。   “姑娘,让下面的人端点吃食进来?”   苏慕叶直接躺到床榻上,“不了,我好困”。   素云和舒玉对视一眼,道:“姑娘,一会儿王爷便会回来了,这样恐怕不好”。   久不见苏慕叶回答,素云上前一看,自家姑娘竟然已经睡过去了,看来真是累极了。   舒玉道:“前几日姑娘紧张得睡不着,怎么到了王府反而轻松了?”   素云摇摇头,“正是前几日没睡好,今日又这么早起来折腾,姑娘才那么困的。等王爷进了院子,我们再推醒姑娘也不迟”。   叶景然因战功被封为南平王,京城里许多人家都想与他结交,之前因为叶景然不爱交际,便一直寻不到机会。   今日叶景然大婚,自然是要宴请宾客,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送了贺礼,大喜的日子,叶景然自然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便拿着酒杯一桌一桌喝了过去。   待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叶景然终于脱身了,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舒玉正在院子里同王府的丫鬟谈天,看到叶景然回来了,不禁吓了一跳,拔腿就要往新房里跑去。   “站住”,叶景然认出舒玉是苏慕叶的贴身丫鬟,问道:“急着去做什么?是不是王妃出事了?”   舒玉这才想起自家姑娘已经成了王妃,“王妃无事,我见王爷过来了,便想前去提醒王妃一声”。   “不用”,叶景然大步朝新房走去,“你们都下去吧”。   素云和舒玉对视一眼,有些胆战心惊,姑娘向来不贪睡,今日不知怎么了,睡了好几个时辰都没醒,也不知王爷会如何反应。   待叶景然进了新房,发现屋子里寂静无声,大步走到床前,便看见他的小新娘盖着喜被,脸蛋红扑扑,睡得正香。   叶景然不禁失笑,怪不得她的丫鬟见到他那么慌张。   苏慕叶一头青丝散落在床上,衬得她肌肤胜雪,娇艳明丽,仿若春日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只待君采撷。   叶景然喉结动了动,他为了成亲这日激动了好几天,刚才在前院陪客都惦记着她,担心他来晚了,会冷落了自己的小新娘。没想到苏慕叶倒好,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成亲当日就丢下他这个丈夫先睡了。   叶景然眸色幽深,正欲上前,又闻到了自己身上浓重的酒气,脚步一转,先去了隔壁沐浴净身。   苏慕叶丝毫不知危险逼近,睡得正香。梦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雪白的小兔子在其间奔跑嬉戏。   忽然威武高大的猎人出现了,手里还拿着长长的猎刀,对小兔子虎视眈眈。   小兔子当即就怕了,不停地跑,穿过河流,穿过草地,穿过高山,终于跑不动了,被猎人堵在了山洞里。   小兔子两眼红通通的,害怕极了,可怜兮兮地求猎人放过她。   英武的猎人笑了笑,放下了猎刀,没有杀掉小白兔,反而每日给她带来水灵灵的白菜,青葱可口的青菜,还有小兔子最爱的小萝卜。   小兔子慢慢就放下了提防心,猎人成了她最信任的小伙伴,每日她都盼着他来,对他甜甜地笑,希望可以得到小萝卜。   这一日,山洞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小兔子害怕极了,等了许久猎人终于来了,小兔子立刻扑了上去,让他不要离开自己。   猎人看着她,眼眸里满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掏出了锋利的猎刀,一把刺入了小兔子那片雪白的柔软中。   小兔子来不及惊诧和后悔,就觉得身下传来一阵难忍的痛感,那猎刀让她撕心裂肺般难受。   苏慕叶被这梦境吓到了,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那痛感是真实的。   苏慕叶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叶景然如墨的眼眸,小兔子看了看叶景然,又看了看身下,被吓了一跳。   待苏慕叶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挣扎,想把叶景然推下去,“好疼啊,你快下去”。   叶景然却抱她更紧了,平日里清冷的面庞上有了一丝意乱情迷,“慕儿,你真软,又软又甜的”。   苏慕叶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羞又躁,侧头不敢去看叶景然。   叶景然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正沉醉其中,这会儿又继续上下品尝他念了许久地小桃子,想把那桃汁榨出来,好好享受。   他一动,苏慕叶身下便又传来了一阵疼痛,她想推开叶景然,却发现他身材魁梧,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苏慕叶委屈地哭了出来,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叶景然明明说了不欺负她的,现在她那么疼,他竟然还不肯停下来。   苏慕叶越哭越大声,叶景然一下清醒了,“慕儿,怎么了?”   呜呜呜,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苏慕叶用手抹了抹泪,侧过脸,不想搭理叶景然。   叶景然眼神渐渐清明,他听说过女子在第一夜会疼,但没想到苏慕叶会那么疼,“慕儿,忍忍就过去了”。   苏慕叶刚刚小下去的哭声立刻又大了起来,叶景然忙起身,把苏慕叶抱到怀里,“慕儿,对不起,你太美了,刚刚我才忍不住的”。   虽然猎人的猎刀已经收起来了,但小兔子还是不放心,挣扎着想要下去。   叶景然却不肯一味纵容她了,“慕儿,这本就是夫妻间要做的事,你若疼,我可以轻些,但你不能躲开”。   苏慕叶气鼓鼓,“那你也不能趁我睡着的时候欺负我呀”,醒过来时那阵剧痛,她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叶景然捏捏她的鼻尖,“还不是你不等我就睡过去了,你说说,若是我不喊你,你是不是就想直接睡到明天,好蒙混过关”。   苏慕叶不服气,还想再说几句,却发现身下分外的热,又热又硬,苏慕叶脸一红,有了刚才那一遭,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呜呜呜,叶景然太坏了,原来她喝醉酒那次,他就已经起了那么坏的心思。   叶景然箭在弦上,自然不能不发,慢慢亲着苏慕叶的脖颈,一点一点留下他的印记。   苏慕叶还记得刚才的刺痛,慌张间,道:“我饿了,四爷,我饿了”。   苏慕叶刚说完,她的小肚子立刻配合地叫了起来,叶景然捏了捏眉心,颇无奈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兔子。   最后叶景然压抑下眼底的欲望,披上外衣先到门口吩咐外面的丫鬟准备吃食,自己又进了屋子另一边去洗澡。   进来送吃食的不是素云舒玉,而是王府里的小丫鬟,苏慕叶没有在意,她饿了一天都没吃东西,现在看到香气袭人的阳春面,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叶景然进来时,便见苏慕叶吃得正欢,叶景然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状似无意道:“多吃点,省得一会儿没力气”。   没力气?   苏慕叶两眼一下瞪得圆圆的,叶景然刚刚不是已经得逞了吗?为什么还要欺负她。   叶景然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小兔子真是天真,哪有猎人会吃一口就满足的,如今小兔子到手了,他自然是要吃干抹净。   苏慕叶吃好后,叶景然便让丫鬟去端一盆热水进来,苏慕叶觉得奇怪,待到丫鬟把洗脸巾也拿进来,她才明白过来。   “我的脸怎么了?很脏吗?”苏慕叶说着就往新房里那张豪华的梳妆台走去,待看到镜中的自己,吓得后退了几步。   她脸上不知被喜婆涂了多少水粉,白得可怕,两腮又打了胭脂,红通通的像两个桃子,刚刚她又哭了,现在脸上白的红的都有,看着颇诡异。   苏慕叶虽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貌,但姑娘家的爱美之心还是有的,尤其今日是她的新婚之夜,她要面对的是叶景然。   苏慕叶立刻拿过那洗脸巾,把脸上的水粉擦得一干二净,还觉得不够,又让小丫鬟打了一盆水进来,拿着洗脸巾继续在脸上擦,平日里的白皙的面庞都被擦红了。   叶景然走到她身后,“好了,已经擦干净了”,伸手把洗脸巾拿走。   苏慕叶心中后悔万分,她早上就该认真看看喜婆给她上妆的,还有素云舒玉也真是的,怎么不提醒她一下。   叶景然见苏慕叶低着头,不肯看他,轻声道:“挺好看的,只不过……”   “你别说了”,苏慕叶心情复杂,刚才叶景然竟然没被她这副鬼样子吓到,真是,真是勇气可嘉。   叶景然没想到一个妆会让苏慕叶难受成这样,“又不是你一人,京城里的新娘都是这个妆,也就今日新婚才这么装扮,你日后不喜欢便化淡些”。   苏慕叶坐到叶景然腿上,仰头看着他,心情有些忐忑,“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丑?”   叶景然失笑,他的小兔子什么时候丑过?   苏慕叶气呼呼地瞪他,“不许笑,就刚刚我哭的时候”。   叶景然想了想,当时他只顾着心疼她,哪会觉得丑,只是后面见她吃面时脸上妆浓了些,才出声提醒的。   “怎么会,我的慕儿那么美”,叶景然的声音温柔缱绻,颇有蛊惑人心的意味,接着低头直接含住了那嫣红的唇瓣,用行动直接回答她。   叶景然的吻又轻又柔,苏慕叶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自如。刚才叶景然亲她时,明显着急多了,现在则多了一分气定神闲,好似已有了计划。   果然不一会儿,叶景然就放开了她,起身去了旁边的橱柜。   叶景然拿出了一个箱子,苏慕叶只觉得有些眼熟,接着又见叶景然从中拿出了一条皮鞭,和一捆绳子。   苏慕叶原本悠然的神情一滞,她如果没记错,那皮鞭和绳子,好像是上次她喝醉时,欺负叶景然用的。   叶景然眼底含笑,慢慢走到苏慕叶面前,双手一拉皮鞭,甩了甩,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苏慕叶的小手不自觉地抓住嫁衣,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景然哥哥,你不要欺负我好吗?”   叶景然轻笑一声,当时被小兔子绑时,他就想好了这皮鞭要怎么用,现在小兔子已经到了嘴边,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第80章   苏慕叶被叶景然眼中的欲望吓了一跳, 赶紧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娇娇道:“四爷,我怕疼, 可以不要这样吗?”   叶景然挑眉一笑,手慢慢摩挲那皮鞭,不置可否。   苏慕叶便有些慌了, 把脑袋埋进叶景然的怀里,“四爷,我都听你的, 你不要, 不要用鞭子”。   叶景然长眉微扬,抬起苏慕叶的下巴, 眸色渐深, “都听我的?”   苏慕叶见叶景然有些松动,忙不迭地点头。   叶景然把皮鞭放在桌子上, “去倒酒”。   苏慕叶回头,发现另一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立刻把酒端了过来, 给叶景然倒了一杯。   叶景然看了眼另一个空酒杯, 苏慕叶才明白过来,叶景然这是要和她喝合卺酒。   苏慕叶觉得奇怪,刚刚不是已经喝过了吗?但没有吭声, 乖乖地把酒杯倒满了。   苏慕叶喝时才发觉了不对,刚才喝的合卺酒很淡, 但现在的这杯却很烈,酒味很重。   苏慕叶抿了一口就不想喝了,但叶景然已经喝完了, 墨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苏慕叶一咬牙,把整杯都喝了下去。   叶景然眼角带笑,捏了捏她微红的脸蛋,“真乖”,见她眼神迷离,已有醉意,便道:“过来帮我宽衣”。   苏慕叶先是一怔,后面想起来妻子确实要照顾丈夫的,便站起来,走到叶景然面前,开始帮他解衣扣。   叶景然在椅子上坐着,两腿分开,苏慕叶则正好站在他两腿之间,正凝眉认真地解扣子。   那酒确实很烈,苏慕叶的脸已经越来越红,小手也不听使唤,在叶景然身上折腾了半响,也没解开几个扣子。   在苏慕叶的手第十次从叶景然胸膛上拂过时,叶景然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故意板着脸道:“你刚刚不是说会听话吗?怎么解个扣子都办不到”。   苏慕叶双颊绯红,眼睛雾蒙蒙的,快急哭了,“我在解了,可是怎么解都解不开”。   叶景然唇角带笑,在苏慕叶耳边轻声道:“没事,我教你怎么解”,说罢打横抱起苏慕叶,大步朝床走去。   大红的纱帐落了下去,遮住里面上下起伏的身影,桌上的龙凤双烛,伴着那暧昧的声响,一滴一滴往下落。   第二天寅时,叶景然如常醒来了,发现自己怀里还有个人,眼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苏慕叶昨晚显然是累极了,这会儿睡得正沉,乌黑的青丝落在肩上,往日白皙胜雪的肌肤上现在满是点点吻痕,全是昨晚他的恶劣留下的痕迹。   叶景然的眸色不自觉地暗了两分,不过想起她昨晚软软求饶的小模样,还是不忍心吵醒她。   叶景然最后亲了亲她的脑顶,悄悄地离开了。   叶景然起来后,吩咐门口的丫鬟不要去吵醒苏慕叶,让她好好休息。   王府里的丫鬟自然是对叶景然唯命是从,但舒玉和素云则另有心思,今日姑娘要去长辈跟前敬茶,若姑娘和昨日一样,一直睡着没有醒,就要背上不敬长辈的骂名了。   故到了卯时,二人还是进了新房,想要喊醒苏慕叶。看着地上扔着的凌乱的衣袍,还有被撕碎的大红嫁衣,二人面色一红,悄悄走到床边,低声喊道:“姑娘起床了”。   连喊了几句,苏慕叶终于有反应了,嘟囔了一句,“我好累了,不行了”,接着转身面朝里侧,继续睡了过去。   舒玉和素云对视一眼,皆有些羞涩。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舒玉壮着胆子连喊了几句,终于把苏慕叶叫醒了。   苏慕叶睡眼惺忪,见两个小丫鬟面色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迹,立刻羞红了脸,抱着被子干脆把脸埋了进去。   素云劝了好一会儿,苏慕叶才慢吞吞地出来,由两个丫鬟替她梳洗更衣,素云知道自家姑娘脸皮薄,便什么也没说,只麻利地干活。   舒玉正在收拾屋子,忽然瞧见一条鞭子,觉得奇怪,“姑娘,这哪来的鞭子?”   苏慕叶一看到那鞭子,就有些心虚,立刻命舒玉拿出去丢掉,还补了一句,“最好丢到府外去”。   舒玉不敢再问,立刻把鞭子拿出去扔掉了。   苏慕叶见状才松了口气,不过等下人把早膳端了上来,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明了。   昨日叶景然只开始拿出了皮鞭,后面就压根没提这茬了,苏慕叶忽然就明白了,叶景然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皮鞭,是故意吓唬她的。   苏慕叶扶额,她当时怎么一下就慌了,还没出息地求叶景然放过她,虽然叶景然后面没骗她,除了刚开始有些疼,后面便……   苏慕叶越想脸越红,这时叶景然练完剑进来了,看到苏慕叶坐在桌前没有动筷,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意,“等我一起用早膳?”   苏慕叶瞪了他一眼,把脸偏向另一边,不肯理他。   素云和舒玉一惊,叶景然可是王爷,姑娘怎么能如此落他脸面。   叶景然却不以为意,坐到苏慕叶身侧,轻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晚不是说很累吗,还一直求我……”   苏慕叶眼睛瞪得圆圆的,忙伸手捂住叶景然的嘴巴,这么多丫鬟都在,他怎么能说这个。   叶景然笑着拿下她柔软的小手,宠溺道:“好了,用早膳吧”,看不出来他的小新娘脸皮还挺薄的。   舒玉上前替苏慕叶布菜,“姑娘要吃鳝丝面还是……”舒玉说到一半,叶景然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舒玉被吓了一跳,拿碗的手停在桌子上方。   素云忙提醒,“是王妃”,舒玉这才明白过来,战战兢兢道:“王妃……”   “行了,你们都下去”,叶景然语带不悦,苏慕叶身边的小丫鬟也太没眼力劲了,这都成亲第二天了,竟然还喊姑娘。   苏慕叶忍不住偷笑,见叶景然不虞地看了她一眼,才收敛了神色,“舒玉有时候脑子糊涂了点,平日里还是很能干的”。   叶景然盯着她,“你笑什么?”   苏慕叶拌了拌白瓷碗里的粥,笑颜明丽,“我是很高兴成为你的王妃”。   叶景然的神色慢慢变得柔和,最后揉了揉苏慕叶的小脑袋,带笑地看着她。   舒玉关上门前,最后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刚刚还神色冷厉的王爷,只听苏慕叶说了几句,眼里便满是温柔。   舒玉关上门,长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王爷生气太可怕了”。   素云心有戚戚,“早上我也糊涂,一直喊姑娘喊习惯了,竟没改过来”。   舒玉往外走去,“不过,姑娘可真厉害,随便一句话王爷就不生气了”。   “你又喊错了”,素云坐在外间的板凳上,托腮道:“不过之前我还以为王爷会很冷傲呢,没想到他待王妃那么好”。   舒玉郑重地点点头,“王爷和王妃看着和老夫老妻似的,很有默契,仿佛早就认识了”。   知道内情的素云默默地喝茶,二人之前的事她还是不要告诉舒玉的好。   用完早膳后,叶景然便带着苏慕叶去了承达侯府见各位长辈,因苏慕叶的身份,叶府的各人难免有些不同的想法。   叶元钦和老侯爷都是高兴叶景然终于娶亲了,对苏慕叶自是连连夸赞,希望二人婚后和和美美。   大房二房的心思则复杂多了,冉云一直是将苏慕叶当儿媳妇看的,因叶修逸不争气退婚后,她还惋惜了好一阵,现在苏慕叶嫁给了叶景然,儿媳成了妯娌,冉云心情实在复杂,匆匆说了两句,便只低头喝茶。   大房的齐韵心思则复杂多了,面上带着笑意,手上却紧紧攥着手帕。之前哪怕叶景然是一品将军,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自家大房是要承袭爵位的,叶景然再厉害又如何,那荣耀也不能传给子孙。   没想到叶景然从秦西回来,直接被封为了南平王,比起自家这个承达候强了几倍,更别说他手握实权了。   更让齐韵想不到是叶景然竟然娶了苏慕叶,想到自己之前几次三番给苏慕叶说媒,介绍了好几户人家,都被老侯爷挡回去了,齐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侯爷肯定早知道了二人之事,却把他们蒙在鼓里。   但苏慕叶和她说话时,齐韵还是满脸笑容,谁让自家男人不争气呢,她一个侯夫人自然不敢在苏慕叶这个王妃面前摆长辈谱了。   苏慕叶向长辈行完礼,接下来便是小辈向她这个四婶行礼了,叶含笑不知何故没有到场,叶芷蓝和叶九儿一齐喊四婶,眼里满是祝福之意。   到了叶修逸时,叶景然的目光扫了过来,叶修逸神色黯然,四叔何必如此防着他,二人都成亲了,他还能如何吗?   叶修逸低着头,恭敬地喊了一句四婶。   苏慕叶心里忽地就想笑,叶修逸这是成她侄子了?顾忌到还有旁人在场,苏慕叶脸上还是得体的微笑。   叶景然和苏慕叶在承达侯府用完午膳,就一道回了南平王府。一回到正房,叶景然便问,“刚才叶修逸朝你行礼,你笑什么?”   苏慕叶喝茶的动作一顿,叶景然这是成精了,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看着叶景然越来越黑的脸色,苏慕叶便知他误会了,“我是想到他以后见到我,都要向我行礼,喊我四婶,才忍不住想笑”。   叶景然不以为意,“你是长辈,与他还是疏远些好”。   苏慕叶无奈地看了叶景然一眼,这人也太小心眼了,难不成怀疑她会红杏出墙吗?   叶景然却被苏慕叶那似含春水的一眼,看得心底一热,直接抱起她进了里间。   素云和舒玉原本要进去奉茶,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脚步一顿,不禁脸红心跳,想到叶景然那魁梧挺拔的身材,不禁为自家姑娘捏了一把汗。   过了许久,叶景然终于停下了,闭着眼睡了过去,苏慕叶却睁开了眼睛,侧头去打量叶景然。   午后的阳光落在叶景然俊美无双的脸上,眉眼深邃,鼻子高挺,苏慕叶托腮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苏慕叶不知看了他多久,忽然想起了叶景然那日写给她的情筏,她当时因为生气,根本没有看,现在却很想看。   苏慕叶轻手轻脚地起身,从带来的箱子里找到了那封天青色的信。   苏慕叶慢慢展开信,上面写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苏慕叶眉眼弯弯,脸上不自觉地有了笑意,抬眼朝窗外看去,一枝娇妍的杏花在枝头含苞待放,春风轻轻拂过杏林,绿意落了满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