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吾家有福 作者:花日绯   文案:   辰皇叔是大齐一座不可高攀的绝壁冰山,不近女色,冷酷无情。   所有人都觉得他必定会孤独终老。   直到某一日,他遇到了唐四小姐。   突然就开窍了。   内容标签:   主角:唐安芙 ┃ 配角:预收《开飞船的小师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君是个大闷骚。   立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第1章   唐安芙嫁给了梦寐以求的裴四郎裴景,以裴夫人的身份跟着他出生入死上战场。   唐安芙这个裴夫人自小习武,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成了裴帅身边最贴近的护卫,手下最好的将士。   但久战必伤,唐安芙在一次奇袭战中不仅被荆棘毁了容貌,还因援军延迟而被困冰天雪地八天八夜,冻坏了伤腿,连她和裴景的第一个孩子都没能保住,伤到了根本,导致唐安芙今后再无所出。   那一战裴景挂印封帅,战事是赢了,但唐安芙却一夜之间成了裴家的罪人,裴母对她的嫌弃谩骂,裴景对她投来的失望眼神,皆令唐安芙如鲠在喉。   回京以后,裴景加官进爵,光耀门楣,成了大齐最年轻的武侯。   这边裴家青云直上,而唐安芙的娘家承恩伯府却处处遭人打压,父亲在一次被上峰拉去喝酒半夜回来的路上,失足摔下护城河溺亡,纨绔哥哥仓促袭了父亲的伯爵位。   这场变故,让生了个‘护夫有功的女儿’而眼看就要起复的唐家一落千丈。   裴母希望裴景找个理由停妻再娶,因为偌大的侯府总要有嫡子继承香火。   但裴夫人在战场上受伤导致不能生育之事人尽皆知,若是停妻,对裴景这个新晋武侯的声望有损,所以,裴景拒绝了裴母的要求。   不仅如此,裴景还为唐安芙请了诰命,为她将如潮水般涌入后宅的美妾美婢拒之门外,世人都道裴侯爷对夫人情深义重,即便裴夫人容貌被毁,拄着拐杖脚有残疾,还膝下无子,裴侯爷都未曾嫌弃,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啊。   直到那一日,年节将至,院中大雪纷飞,裴景喜上眉梢的亲自撑伞,将一个大腹便便的美妇人和一对精灵可爱的龙凤胎姐弟带回家中。   那妇人是唐安芙的堂庶妹唐碧茹,在唐安芙嫁给裴景之后的第二年,唐碧茹也被许了人家,只可惜那人英年早逝,留下了娇妻幼子和家中一堆破事便撒手人寰。   唐碧茹孤寡无依,娘家没落,被叔嫂欺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求到位高权重的姐夫头上。   裴景不愧是重情重义的真君子,好夫君,以一品高官之身轻而易举便为妻妹摆平家中破事,然后亲自迎接妻妹和外甥回府安置,请唐安芙在裴家后院给她们一席之地。   唐安芙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看着风情不减的美貌堂庶妹带着一双儿女在风雪中哭的梨花带雨,堂庶妹身怀有孕,吹一会儿风就摇摇欲坠,柔弱堪怜,裴景焦急万分,最后没等唐安芙发话,就自主把人从雪地抱起,送去了后院。   那之后,唐安芙才知道裴景的真正心意。   原来从一开始,他想娶的就不是武功高强,骄傲艳丽的唐家嫡女唐安芙,而是庶房那枝高洁柔弱,性如白梅的唐碧茹。   不过当初因为裴母看不上唐碧茹二房庶出的身份,才叫裴景改娶了唐安芙。   年轻时的情爱萌芽因各种因素被无情掐断,便是一辈子的遗憾。等到有足够的能力弥补这段遗憾的时候,就真的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接回唐碧茹和她一双儿女回家后,裴府后院多了一位侧夫人,裴景放话,侧夫人身份等同夫人,府中上下莫敢不从。   半年后,唐碧茹为裴景生下了孩子,一举得男。   裴景将孩子寄到唐安芙名下,为侯府嫡子,交给唐安芙教养。   开始的两天,唐安芙对这孩子不闻不问,只交给乳母去带,可第三天夜里这孩子突然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吓坏了唐安芙,请了大夫来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小命。   从那之后,唐安芙就不敢再对孩子假手于人,放在手边亲自照看。   唐安芙觉得她未能给裴景繁衍血脉,心中有愧,十分用心养着他们的孩子,可那孩子胎里带病,身子骨弱,动辄发烧抽搐,唐安芙为他便寻名医,日夜陪伴。   可即便她对那孩子付出再多心血,孩子的身体依旧不能强健起来,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只会用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唐安芙,没有任何回应。   而另一边,唐碧茹被裴景宠爱的越发滋润靓丽,她不沾世俗,雅趣精致,只为裴景高兴,她从来不惜金钱,不惜代价。反倒是唐安芙这边省,那边抠,为了维持这个家的体面,日夜操劳。   唐碧茹与裴景情投意合,缘来再聚,情意浓绵,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   在他们第三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唐安芙教养的嫡子中毒身亡。   所有证据都指向唐安芙,裴景指着唐安芙的鼻子骂她是毒妇,连个心智不全的小小幼童都不放过。   唐安芙百口莫辩,抱着七孔流血,放在手边精心养了好几年的孩子,痛彻心扉。   裴景骂她惺惺作态,毒辣心狠,派人将孩子的尸体从她手中夺走,亲手捆了唐安芙,让人乱棍打了她一个时辰,打的她骨断筋裂,口鼻喷血。   唐安芙奄奄一息之际,只记得那夜屋外下了好大的雨,雷声轰鸣,电闪的能照亮半边天际,像是那志怪小说中仙人渡劫,妖魔现世……   而她则像个死狗一样被丢去了姑子庵,美其名曰养病,实则关押软禁。   唐安芙的父亲早亡,哥哥不成器,空守着爵位无所作为,哪里是军功赫赫侯府的对手。唐安芙被送走那日,她的哥哥追着马车跑了三四里,喉咙都喊哑了,最后出了城外,被侯府的家将打个半死,丢在路上。   姑子庵里又苦又寒,虽有伺候的人,但用膝盖想也不可能尽心,双腿瘫痪无人照拂的日子生不如死。   哥哥费尽心力寻到关押她的地方,却因周围有人看守而无法进入,只能半夜悄悄爬墙,谁知身手不济,从为了防止她一个瘫子逃跑而特意垒高的高墙之上摔了下去,当场摔断了腿。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看过唐安芙。   曾经因美貌与武艺名满京城的唐家大小姐早已随着家族的衰败而无人问津。   一日见屋外阳光正好,快要发霉的唐安芙从床上摔下,爬出屋外,看见院子里那株又高又大的酸枣树上结满了青青绿绿的果子,再过一个月果子才熟,酸酸甜甜,是唐安芙最喜欢吃的果子,现在没熟,当然是没人摘的。   唐安芙趴在地上,用长杆子打了十几颗下来,捡了裹在袖子里,又爬回廊下,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找了个相对体面的姿势背靠在廊柱上,她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羡慕的看着在天际飞翔展翅的鸟儿,她已经多久没飞了?   曾几何时,她也能像那天际的鸟般自由飞翔的,也曾自信傲然,觉得凭她的本事,定能让被人诟病‘家族无能’和‘靠女人裙带关系持家’的唐氏脱胎换骨。   她想让唐家摆脱这些难看、难听的标签。   可女子武功强既不能做官,也不能参军,所以当时她嫁给裴景,除了喜欢之外也有别的考量。   裴家是行伍之家,她嫁了裴景就能随夫从军。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帮夫君挣下的军功,那时候她的夫君再捎带手提携提携唐家的后辈子孙,也就不算走裙带关系了。   可她的精打细算的未来彻底翻了车,她自小珍惜的双翼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变故和绝望中被斩落殆尽。   午夜梦回,她也后悔过,可曾经意气风发的将门小姐,活成了狗都不如的样子,又岂是一句‘后悔’能完全表达。   不过幸好,这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日,阳光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唐安芙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晒到过太阳。   那一日,无念庵的后院多了一具吃青枣噎死的尸体,无人知晓。   灵魂超脱体外,唐安芙终于重新找回了自由。   她的魂魄飞过高山乱岗,飞过鸟语花香,飞过青山碧水,飞过邻里人家,自由自在,不知过了多久,她飞回了生前最想回的地方。   走马观花般看到了瘫在床上喝药的病弱哥哥,看到了亲自在庭院里洒扫劈柴的嫂嫂,偌大的承恩伯府,竟连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和粗使婆子都找不到。   唐安芙飞过年久失修的唐家祠堂,父母排位前的案子积了灰,香炉里也不知多久未曾燃过香。   曾经的承恩伯府虽处处遭人非议,日子却总还过得红红火火。   又来到安定侯府,唐安芙看到端庄美貌的唐碧茹一袭素衣,侧鬓戴着白色花簪,腰系白巾,她神情凛凛走在花团锦簇的回廊上,身后八个仆婢跟随,威风八面,看样子她该是刚从安定候老夫人的院里出来。   唐安芙来到安定候老夫人院中,正好看见她对唐碧茹离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听不太清的话。   这位老夫人一心想叫儿子娶那高门大户的县主、郡主,最好是个公主才能配得上他的儿子。谁知她儿子看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身份低,她能满意才怪。   安定侯府的前院在办丧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门前络绎不绝的军中将领,都是裴景的手下,看来唐安芙的尸体已经从庵里运回,裴景在给她办丧事。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总算缓和。新开一篇。旧文不会坑,但更新会慢一些。见谅。 第2章   唐安芙来到前院,看见身着裴景一身白衣,跪在灵堂前烧纸,他神情肃然,棺木旁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孩子,另一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由乳母抱着跪在棺木一侧。   在这些表面文章上,裴景素来做的很到位。   她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裴景这中山狼了呢。凭的填了自己的一生,太不值了!   临近中午,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基本上都来齐了,坐在前院的茶棚里喝茶,说着这位早早去世安定候夫人的过往,有从前相熟的夫人,也只得遗憾的叹息那么几句。   万里功绩,毁誉是非,都不过人口中茶余饭后一谈资。   忽然间,整个京城上空仿佛黑云压境般,茶棚中的客人纷纷仰头观望,猜测是不是要下雨。   安定侯府外的街上仿佛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   唐碧茹自后院出来,亲自招呼茶棚中的客人们去饭园。   安定侯府的护院被踢飞进了门内,跌作一团,惊动了欲穿过灵堂往后院去的客人们。   一道惊雷劈下,安定侯府大门处走入一个仿佛带着地狱鬼气的玄衣男子,他面容若刀削斧刻般凛冽,双目黑沉,透着妖异。   阻拦他入内的护院家丁皆被他打倒在地再难起身,惊恐的看着这如魔物般降临的男人。   “辰……是辰王!安南王!”宾客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现场顿时就如炸开了锅般,不绝于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他,真的是他。”   “他不是杀孽太多遭天谴了吗?”   “什么天谴!睡了好几年而已。”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杀人吧!”   “……”   又是一道惊雷夹带着闪电劈下,将在场人的脸映照的一明一暗。   裴景跪在火盆前,呆呆的看着步步逼近的魔魅男子,目光幽沉,盯着裴景身后的棺木灵台。   这架势就不知是来寻仇的还是来上香的。   唐碧茹见裴景不说话,便以为来人是客,如今侯府当家的女主人已经死了,她理所当然要顶替女主人的位置,上前对那男子行了礼说了句:   “客人是来送姐姐最后一程的吗?请随我……唔……噗——!”   唐碧茹一边说话一边请客人上前,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脖子处一阵刺麻的寒意过后,便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唐碧茹就瞪着双眼倒在了血泊里,没有任何前兆与缘由的,死了。   惊雷扫过,满庭死寂。杀人者面目无情,满身的戾气,宛如那爬上诏莲地狱的幽冥恶鬼,令人胆寒。   这场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血在唐碧茹身下弥漫出后,才有那胆小妇人发出惊声尖叫——   灵堂内外乱做一团。   裴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不知道是要先愤怒还是先悲伤。   一行人大约是听见侯府内的尖叫声,从门外闯入,为首那人灵堂内大多都认识,康王齐昭。   只见康王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也看见了那手持软剑的魔杀星,上前一把夺过魔杀星手中软剑,惊呼道:   “皇叔,您怎么刚醒就又杀人了呀。来人,快把皇叔扶回去!”   康王身后的几位也都是熟面孔,不是皇子就是各家世子,总之全都是些轻易得罪不起的主顾。   尽管灵堂前有人死了,但杀人的人却无一人敢上前问责。   几位皇子、世子拥着那面无表情,仿若闲庭信步进来,随手摘了一片花就走的魔杀星出门,康王齐昭才上前拍了拍裴景的肩,说道:   “表兄节哀。”虽然是远到天边的表亲,平素不会这般称呼,但这种时候康王觉得还是攀一点亲戚来说话会比较有人情味。   裴景抱着唐碧茹已然凉了的尸身,沙哑着问康王:   “他为何要杀我妻?”   康王无奈一叹:   “皇叔练功走火入魔,此番刚从岭南接回京中,本是要带他回宫的,谁料经过你府门前,他瞧见你家府外的白灯笼,便说进来祭奠旧人,我们也是糊涂,竟忘了他与府上并无旧识,何谈祭奠,果然他一来就犯了病。”   “此事裴侯放心,父皇那儿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这儿……正好也在办丧,干脆两位夫人一起,也不劳二手了。”   康王说完之后,扫了一眼安定侯府的灵堂,对着安定侯夫人唐安芙的灵位拱手一揖,对身边人吩咐说到安定侯府的礼金帐上,上两份奠仪。   最后瞥了一眼裴景抱在怀里已然死去的侧夫人,暗道一声造孽后,干咳着离开了安定侯府。   都是龙子皇孙,自无人敢拦。   可不是他冷血无情仗势欺人,实在是康王一行人对这位靠着夫人上位,却宠妾灭妻,逼死原配的武侯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   一场丧事等来了一场闹剧。   人生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蹲在自己的灵位旁目睹这一切的唐安芙不禁笑了。   不管这个魔杀星南安王究竟是走火入魔随手杀人,还是携旧怨报复杀人,总之他杀了唐碧茹,这就能让唐安芙的满腔怒意平复不少。   带着感激,唐安芙的魂魄渐渐消散,仿佛受到一阵莫名气场的招引,飘向远方。   **   “阿芙,你怎么还在睡。”   唐安芙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承尘,还在思考这是哪里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唐安芙转过身去,逆光中就见一个梳着单螺髻,大眼睛小嘴巴的娇俏姑娘。   “蕊娘?”唐安芙迟疑的喊出这个名字。   元家六小姐,名蕊娘,是唐安芙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自从嫁去江南以后,唐安芙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阿芙,你怎么回事,不认识我啦。快些起来,你忘了咱们约好要去干什么了?”   元蕊娘风风火火将唐安芙从床上拉的坐起来,可唐安芙脑子有些糊涂,拉着蕊娘的手依旧觉得这是幻觉。   是她太怀念这段时光了吗?所以在死后也忍不住要回头多看看。   “蕊娘……”唐安芙双目发热,鼻头发酸,两滴泪珠很快落下,落在唐安芙的手背上。   感觉是热的。   唐安芙伸手摸了摸手背上的泪珠,又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她难以置信。   “阿芙,你怎么哭啦?别哭别哭,咱们这就去教训他!”   元蕊娘大咧咧的用衣袖给唐安芙擦了眼泪,拉着唐安芙下了床。她死之前腿是瘫的,可现在双腿着地的感觉太真实了。   唐安芙试着双腿用力,在床脚踏上轻跳了两下,发觉腿真的好了,不由喜笑颜开,跳下脚踏,在房间里一通跑跳。   元蕊娘看着这样的唐安芙,不禁对外喊道:   “秀芝,快进来。你家小姐疯了!”   一个圆脸丫鬟从门外探进头来,看了她们一眼便摇头离开,显然没把元蕊娘的话当真。   元蕊娘原本就是说笑的,却遗憾没把唐安芙的贴身丫鬟秀芝给骗进来。   “好了好了,你快别跳了,发什么羊癫疯。”元蕊娘上前把蹦蹦跳跳的唐安芙拉住了。   唐安芙开心的要飞起,干脆拉着元蕊娘转圈圈:“蕊娘,我回来了!太好了,就像一场梦!”   元蕊娘好不容易把人按下,问道:“什么你回来了?什么梦?你做梦了?是好梦吗?”   唐安芙摇头黯然:“不怎么好。”   “不怎么好就忘了吧。你快些换衣裳,咱们不是要出门嘛。”元蕊娘推着唐安芙去屏风后。   唐安芙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去哪里?”   “青雀桥啊。你不是约了裴四郎在那里见面吗?”   突然听见‘裴四郎’三个字,唐安芙依旧有些恍惚:   “我为什么要约他见面来着?”   “你说为什么?你给他写信,他不接受就算了,竟还将你的信撕碎,你昨儿回来不是气的要死,派人给他传话,说今日青雀桥要与他拔刀相见吗?”元蕊娘替唐安芙回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唐安芙少女时期就是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开朗侠义,说难听点就是自大娇蛮。   怎么说呢。   唐安芙是在别人的赞誉中长大的,因为她确实是家里小一辈里最漂亮,最聪明,最有学识,武功最好的那个,她学什么都要尽善尽美,若是个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郎君,妥妥是继承人的培养对象。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所谓的尽善尽美,都跟她的攀比虚荣心有关,她享受那种什么都比别人优秀的感觉,她以能凭真本事领先别人一头为荣,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让和隐忍,便是对上别府郎君,也从不怯场,要比文就比文,要比武就比武,没在怕的。   就是这种要强的性格,才让唐安芙生出了一些不该生的心思。   她妄图凭一己之力改变外人对唐家的印象,想让一个世代走裙带关系,靠美色输出的家族成为那种有所作为的门第。   最终实践证明她的想法落空了,她不仅没有让人改变对她家族的态度和看法,反而把自己的人生也折腾的一团糟,落得那般下场。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从她喜欢上裴景裴四郎开始。   从小就没尝过被拒绝滋味的唐安芙因为裴四郎撕了她的信反而注意到他,觉得他和旁人不一样,紧接着就是更加直白紧密的追求,直到所有人都知道唐安芙喜欢裴四郎。   那时的唐安芙热情奔放,读了些书后便觉得女子不该被礼教过于束缚,既然喜欢,那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她对于自己追求裴四郎的事情丝毫不觉得有错,而身边的人或是支持,或是等着看她笑话,也没有人认真劝阻过她,当然了,那时候唐安芙一门心思,就算有人劝她也未必会听就是了。 第3章   唐安芙看着镜子里那张完好无缺的脸,杏眼桃腮,翘鼻丰唇,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藏着说不尽的明媚光彩,再想想自己才十六岁的年纪,唐安芙就开心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对着镜子傻笑。   元蕊娘在屏风外等待良久,实在不耐烦进来催促时就看见唐安芙什么都没换,还在对镜傻笑,不由得亲自动手,押着她把衣裳换好,随便给她挽了个单髻,配上一根花簪就可以出门了。   反正唐安芙底子好,随便怎么折腾都好看,所以也就直接导致她不怎么注重打扮,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热情的像个七月的小太阳。   元蕊娘拉着唐安芙走出房间,唐安芙像误入梦境的孩子般对周围环境好奇不已。   这里是承恩伯府的主院,说起来,唐安芙也没有真正在这院子里住几年,但此时却看哪儿都觉得熟悉,满心充斥着重生回来的喜悦。   承恩伯府的主院是大四合院的构造,主屋坐北朝南,东边四间房,西边四间房,一圈回廊环绕,中间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果树,一树桃,一树枣,到开花的时节,总能吸引很多鸟雀来,为此每逢树上结出果实后,唐安芙的母亲谢氏就会亲自爬上树,给每一颗果子套上一个网袋,避免鸟雀啄食。   唐安芙从西边的回廊走出,经过中间的院子时,看到一个令她热泪盈眶的身影,只见她年轻时的哥哥唐安杰正高举一根藤编,被罚在院子里扎马步,他底盘不稳,早已累的双面涨红,满头大汗。   “看什么看!”   唐安杰身子晃悠,狼狈不堪,却还是注意到站在廊下看他被罚的妹子,不禁觉得丢人,只得气急败坏的对唐安芙和元蕊娘吼了一声。   元蕊娘时常出入唐家,早已见怪不怪,冲唐安杰吐了吐舌,便要拉着唐安芙走,可唐安芙的脚下像是生根了般,元蕊娘怎么拉,她都站在原地,看着在院子里扎马步的唐安杰,还有唐安杰身后,金刀大马坐在主院正屋前,面色阴沉的将门嫡女、承恩伯夫人谢氏。   唐安芙的父亲叫唐益,两年前袭爵,带着妻子谢氏和三个孩子入住到伯府的主院里。   唐家共有三房,唐益是大房长子,是老承恩伯和原配老夫人的孩子,但原配老夫人生下长子后就去世了,她死之后,老承恩伯很快就娶了填房夫人,二房和三房都是填房夫人所出。   两年前,老承恩伯去世时坚持将爵位传给长子唐益。   而众所周知,承恩伯世子唐益是个荒唐无能的纨绔,糊不上墙的烂泥说的就是他。   可偏生就是这么个人,运道却是很好。   没有亲娘教养,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吃喝玩乐,斗鸡遛狗的陋习,老伯爷也不管,却早早给他请封了世子。   世子长大后要议亲,照理说他这样的条件,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已经是老天眷顾了,可谁想到,这位世子凭着一张脸和花言巧语竟然娶到了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做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是将门之女,强势凶悍,婚后世子别说纳妾了,就连外面的莺莺燕燕也丝毫不敢招惹,纨绔子弟不沾女色的他也算京城第一人了。   还好,世子夫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这样安稳的日子过了十几年,老伯爷病重了,死前填房老夫人日夜伺候在老伯爷身前,希望老伯爷能改换世子人选,老伯爷迷迷糊糊的口头应承,谁知到最后回光返照时,将家里所有长老亲人都聚在一起,坚定的把爵位留给了世子。   填房老夫人当场气的晕过去。   就这样,世子袭爵成了承恩伯,他这半辈子可谓顺风顺水,让人羡慕。   但羡慕之余,更多的声音在嘲笑他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伯爷。   为此,唐伯爷一笑置之,根本不往心里去,仍旧我行我素,将吃喝玩乐作为终身事业发展到底。   而有这样一个父亲,为什么唐安芙会长成这般上进和要强的性格呢?   原因就在于,唐安芙的母亲谢氏——一个强悍正经的将门嫡女。   谢氏许是当初被唐益美好的外表迷了眼,与家中坚持要嫁与唐益为妻,嫁过来之后才发现唐益不求上进的真面目,可嫁都嫁了,反悔肯定来不及了。   于是谢氏就想着改变唐益,可唐益偏偏油盐不进,谢氏无奈,只好试着从根源上改变她的孩子们。   但谢氏生的三个孩子,大女儿唐安秀被她管教的有些木讷,早早嫁了人,二儿子唐安杰是他老子的翻版,没天分还不愿学,只有三女儿唐安芙继承了她的血气,于是谢氏就开始着重培养唐安芙,希望她可以摆脱父兄纨绔的阴影,成为一个有见识、有担当、有本事的女子。   事实证明,谢氏的教育很成功,唐安芙确实如她所愿的长成了唐家小一辈里最出色的那朵花。当初唐安芙向家里坦白自己喜欢裴景时,谢氏是最支持她的那个。   不过,等到唐安芙随裴景出征的下半年,边关就传去了谢氏去世的消息,唐安芙这个她最中意的女儿,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想到这些事情,唐安芙潸然泪下,元蕊娘看见流泪的唐安芙,惊讶的推了推她,唐安芙这才回神,草草擦了擦脸。   绕着回廊来到主屋廊下,唐安芙对谢氏行礼:“阿娘。”   元蕊娘也跟着行礼:“伯母好。”   谢氏点头问:“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唐安芙眼睛直盯着谢氏,没说话,元蕊娘赶忙回答:“是 ,伯母,我们家香坊里出了新香,我来喊阿芙去闻闻,若是她觉得好闻,回头给您捎点回来。”   谢氏神色一缓:“你这孩子,有心了。去吧。”   说完之后,谢氏瞧向盯着她一动不动的小女儿,问:“阿芙可还有事?”   唐安芙傻傻张嘴:“啊?”   元蕊娘撞了撞她:“伯母问你可还有其他事,今儿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唐安芙收敛心神:“谁心不在焉了,我只是觉得我阿娘今日更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嘛。”   元蕊娘噗的笑了,谢氏也被逗得横了她一眼:“去去去,要出门就赶快。没看见我正训你哥呢嘛。”   “我哥又怎么了?”唐安芙问。   “你问他!文武先生的课都罢了,跑去花楼里喝酒。”谢氏不悦。   在院子里扎马步的唐安杰听后大喊一声:“我没有喝酒!”   谢氏捏起茶几上的一块糕点就往唐安杰身上砸,唐安杰身子一歪,像是要摔倒,元蕊娘惊的略一声抽气,脚不自然向前走了半步,可谢氏大喝一声,她又吓得不敢再动了。   “敢顶嘴?再加半个时辰。”谢氏怒道。   唐安杰正处叛逆的年纪,只见他满脸不服:“加半个时辰我得死!”   “死就死!死了我还清净!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你要是有你妹妹一半上进,我何至于此!蹲好了!”   唐安杰对谢氏敢怒不敢言,便愤愤的瞪向谢氏身旁的唐安芙,若是上一世的唐安芙,此时定然得意自己比兄长厉害,但现在的她却只觉懊悔和心疼。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优秀,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旁人会因此钦佩她,志得意满的优越感冲昏了她的理智,也给了她很多错误的暗示。   此时,主院的垂花门走进一个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只见她来到谢氏面前,行礼过后说道:   “伯夫人,二房的大娘子和两位小姐从大兴回来了,带了些她娘家的特产,现在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请伯夫人去一趟,还特地请四小姐一同前往。”   唐安芙眉头微蹙,此时承恩伯府里住的老夫人是老承恩公的继室夫人,并不是她的亲祖母,从前一门心思的想让老伯爷换她亲生的儿子做世子,对大房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二婶娘和哪两位小姐来的?”唐安芙问。   “回四小姐,是二小姐和六小姐。”丫鬟说。   “二小姐和六小姐都随二婶娘回娘家探亲了?”唐安芙又问。   丫鬟点头:“是。这不刚回来。”   唐安芙敏感垂目,二婶娘有五个女儿,其中只有二小姐是她亲生的,其他全是唐安芙二叔妾室所生,六小姐就是唐碧茹,她母亲是唐安芙二叔最喜欢的一个小妾。   奇怪的是,二婶娘素来不喜妾室所生的孩子,在府里的时候就不管不顾,怎会突然转性带唐碧茹一同回她自己的娘家探亲?   “去回老夫人,我一会儿就到。”谢氏回头问唐安芙:“你去吗?”   唐安芙想了想,实在不太想见唐碧茹那张脸,遂摇头:“我与蕊娘约好要出门了。”   谢氏从不勉强唐安芙一定要学会交际,都是她想见便见,不想见她便想法子给她圆过去。   “那你们去吧,从后门走。”谢氏说。   看向丫鬟,丫鬟立刻会意,躬身退后:“是。奴婢知道怎么回话。”   唐安芙与元蕊娘从主院出来后,直奔承恩伯府后门,很快就到了街上。   承恩伯府位于甜水巷东侧,元家是商贾之家,和唐家是邻居,所以唐安芙和元蕊娘才有机会熟稔起来,两人性情相投,未出嫁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后来元蕊娘成了亲,两人才失了联络,婚后的蕊娘不这么活泼了,偶尔通信也只是互道平安。   “阿芙,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身为好朋友,元蕊娘敏感的察觉出唐安芙的改变。   唐安芙出来以后,一直在想二婶娘怎么突然对唐碧茹重视起来了,想不通,却听见元蕊娘的话,往旁边瞥了她一眼,忽的一把搂住蕊娘的肩膀,扯着她的耳朵说道:   “你才不对劲。我哥就那么好看,瞧你眼睛都看直了。”   元蕊娘大惊失色,从唐安芙的魔爪之下救出自己的耳朵之后就一直捂着,怕给唐安芙看出她耳朵快红的滴血:   “胡说八道!”   可心虚就是这样,越想遮掩就越是遮掩不住,不消片刻,元蕊娘不仅仅是耳朵红了,整张脸都跟煮熟的虾子般。 第4章   一句话就把蕊娘的心思给诈了出来,唐安芙忍不住笑了起来。元蕊娘也不是那好欺负的,见唐安芙戏耍打趣她,上来就要动手。   唐安芙笑着躲避,两人一路笑闹着到了青雀桥。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唐安芙刚刚喜欢上了裴景,并非常直接的给他写了封信表达情意,但裴景非但没有看,还当着唐安芙的面将她的信撕了。   从未被拒绝过的唐安芙先是很生气,气到要约裴景决战的地步,就私下派人去给裴景传了话,约他今日在青雀桥见。   唐安芙重生回来,巴不得跟上辈子那些破事儿离得越远越好,唐碧茹她不愿见,裴景就更加不愿见了。   但她又为什么会跟着元蕊娘到青雀桥来呢。   原因就在于唐安芙知道裴景不会来!   当初唐安芙约裴景在青雀桥决斗,她和元蕊娘两人早早等候在此,可她们从白天等到晚上,裴景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这就导致唐安芙回去以后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关注裴景,越关注裴景就越喜欢他,到后来难以自拔,非他不嫁。   青雀桥上果然没有裴景的身影,唐安芙和元蕊娘爬上桥梁最高处。   唐安芙悠哉哉的趴在桥栏上,看着桥下流淌的水和两岸草木葳蕤,遥遥向远方延伸,呼吸着重生带来的清新空气,将在心中积压了很多年的郁结一呼而出。   “那姓裴的怎么还不来?”   元蕊娘没有唐安芙欣赏久违美景的兴趣,等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   唐安芙将身子靠在桥梁上,指了指桥下的一座茶苑说道:   “定是怕了我,不会来了。咱们喝茶去。”   说完,唐安芙便拉着元蕊娘飞快的奔下青雀桥,往桥下临水的一座茶苑去。   茶苑名为‘曲水’,临水而建,茶室分布两岸。   唐安芙她们去了南边的茶室,由跑堂领着进门,上午的茶室生意比较清淡,大厅里不过两三桌的样子。   唐安芙要了雅间,像是为了庆祝似的,点了满满一桌茶点,元蕊娘不禁咋舌:   “我的姑奶奶,点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啊。”唐安芙笑答。   元蕊娘推了杯茶道唐安芙面前:“那你还点?”   “我高兴嘛。”唐安芙拿起一块酸枣糕,一口咬了半块,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唐安芙鼻头再次发酸:“好吃!”   上一世临死前,唐安芙就想再吃一口酸枣糕的,可惜没有酸枣糕,只有酸枣。整颗咽下的感觉太疼了,最后窒息而亡反而是解脱。   唐安芙正陷入回忆,胳膊被元蕊娘拍了一下,唐安芙不解看她,只见元蕊娘用下巴指了指茶室外。   她们所在的这雅间正巧可以看见青雀桥,在元蕊娘的示意之下,唐安芙在青雀桥头看见了一个前世今生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裴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一世唐安芙和元蕊娘就站在青雀桥上等了他一整天,连吃饭都是蕊娘去买了两个胡饼到桥上来解决的,没有离开青雀桥半步,所以只要裴景曾经出现过,她就绝对不可能错过。   可现在那站在桥上的人分明就是年轻时的裴景。   “阿芙,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啊。”元蕊娘推搡了两下唐安芙。   唐安芙回过神,被蕊娘拖着起身,几乎是推着出茶室,上了青雀桥,来到裴景面前。   两人视线撞上,唐安芙还没避开,裴景却先避开了,低着头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唐安芙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没能从看见裴景的冲击中完全走出。   蕊娘恨铁不成钢,与唐安芙并肩而立,对裴景说道:   “裴世子来的够晚的,我们都在茶室喝好一会儿茶了。”   裴景现在还是安定候世子,他婚后领兵出征,第二年老侯爷去世,待他凯旋,正好回来领功袭爵。   “哦。”   裴景犹豫良久后,哦了一声。   元蕊娘感觉气氛有点尴尬,用胳膊撞撞唐安芙,想让她好歹开口说两句话,人是她自己约来的,约之前的嘴那叫一个凶,又是揍得他满地找牙,又是让他跪下道歉……得!真见了人,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分明就是喜欢人家。   “我看你们是打不起来了。”元蕊娘说:“要不干脆去茶室坐坐吧。裴世子,你觉得如何?”   裴景飞快瞥了一眼少女时期的唐安芙,只觉得唐安芙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竟比他记忆中还要惊艳三分,就算不施粉黛,依然光彩照人。   他虽然不喜欢女子容貌生的太过艳丽,却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在战场上毁容的唐安芙确实美貌。这也让裴景不禁想起当年随军的主帅夫人因为过于美貌而产生的那些流言蜚语。   是的,当年。裴景记得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因为他在半年前……重生了。   上一世他为两个女人办好了丧事后,因为辰王错手在他府中杀了人,陛下为了弥补,让裴景提一个愿望,裴景放弃了让安定侯府变成安定公府的机会,因为他觉得就算侯府变公府,也不过就是名衔上的区别,比起这种补偿,他更愿意要实质性的,于是他提出想要入内阁参政,陛下一言九鼎,许了。   裴景在内阁混的风生水起,眼看距离阁老只是一步之遥,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人算计进了那起子户部贪墨案,一时不察,身败名裂,他被斩首之际曾抱怨上天不公。   没想到老天垂怜,让他一睁眼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他的一生所爱,那个被人无辜杀害的女人——唐碧茹也重生回来了。   唐碧茹重生回来之后第一件是就是找裴景,两人一番对话后,便感动的抱在了一起。   裴景直叹:天道对他们实在是太好了!   让他重生不说,就连他爱的女人也一并让她重生回来了。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安茹受那么多苦,他要从一开始就好好保护她,爱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他要让安茹做他的妻子,两人就像上一世那般,琴瑟和谐,生儿育女,男主外,女主内,幸福安康的过这一生。   而在他们安然一生的中间,还有个最重要的阻拦人没有解决。   就是上辈子痴缠裴景的唐安芙。   唐碧茹对裴景说,只要唐安芙不放弃他,他们就永远没有机会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裴景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要来和唐安芙当面说清楚,让她这辈子彻底断了和他纠缠的心思。   **   茶室内。   唐安芙和元蕊娘坐在一边,对面坐的是埋头喝茶的裴景。   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唐安芙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端着茶杯,透着水雾悄悄观察裴景的神情,总觉得这个裴景有些异样。   裴景其人,年轻时儒雅清秀,自有一股傲气使然,待人处世还不算太圆滑。   直到他年长之后,在军营和官场混迹多年,学会了以冷制冷,在远离或冷漠中叫你自我怀疑,自我放弃,却又偏偏挑不出他哪里不好。   上一世,唐安芙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是被裴景这种对人若即若离的态度吸引了,觉得他与众不同,好有涵养,现在想想,就活该她受那么多罪。   元蕊娘简直要被雅间内安静的气氛尴尬到死了,她都已经连续喝了三杯茶了,她旁边和对面的两个人就是各自低头不说话。   “那个……你们若是有我不方便听的话说,我可以出去等的。”元蕊娘贴心道。   “不必。”   元蕊娘话音刚落,装了好半天哑巴的唐安芙就立刻开口了,并且像是怕元蕊娘真的离开,唐安芙还不放心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不必……你倒是说话呀。   对面的裴景像是听见了元蕊娘心中的咆哮,忽的放下手中茶杯,像是鼓起了勇气般,开口了:   “唐四小姐,我今日前来主要是想与你说清楚的。”   他开口,唐安芙就更奇怪了:“裴世子要与我说清楚什么?”她那日给裴景的信,裴景是直接撕了的。   裴景一愣,随即道: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冒昧,但……虽说唐四小姐给我写的那封信被我撕了,但你后来又派人约我在青雀桥见面,唐四小姐对我之心思,我已然知晓,很可惜,唐四小姐并非我心悦之人,还望今后莫要再做纠缠。”   唐安芙目光冷凝的盯着裴景,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青雀桥,并且这般急着与唐安芙撇清关系,就好像……他已经预见了唐安芙将来会对他穷追不舍般。   唐安芙这边还没开口,元蕊娘就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斥道:   “喂!裴世子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也太,太,太狂妄了。谁要纠缠你了。”   元蕊娘虽然知道唐安芙喜欢裴景,可裴景也不该就这么当面揭破,当面拒绝,这让人家女孩子多难堪啊。还一口咬定人家会纠缠他!真是脸大!   唐安芙盯着裴景闭口不言。   而裴景似乎有些焦灼,他如坐针毡般等着唐安芙给他一点反应出来。   其实,他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感觉,对待唐安芙的感情,他始终很纠结。   虽说唐安芙未能替裴家开枝散叶,但终究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就这么拒绝抛下她,今后再无瓜葛,裴景心中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但转念想到,他上一世计划中顺遂美满的人生都是因为唐安芙这个泼妇的介入才被毁掉,她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忽略了裴景本身的能力和努力,还让他平白遭受了很多非议。   如今重生回来,他真的不想再被她毁第二次,不想活在她的阴影中。而对唐安芙而言,这一世不用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应该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所以,当安茹提出说要裴景这一世早早与唐安芙断了联系,省的她再死缠烂打破坏他们俩的好姻缘时,裴景就答应了。   他觉得,这是对三个人都好的办法。 第5章   唐安芙始终不说话,一汪清潭般的双眸紧紧盯着裴景,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似的。   大约是受到打击了。   裴景暗道一句‘有缘无分’,心虚起身,对唐安芙深深一揖:“话已至此,唐四小姐珍重,裴某告辞。”   说完,裴景便转身出了雅间,元蕊娘站起来拦他都没拦住,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回到唐安芙身边安慰:   “阿芙,你,你别往心里去。裴景那厮看着像是个君子,不成想这般没溜儿。咱不气,咱回去,再不理他了,好不好?”   元蕊娘和唐安芙一起长大,知道她好面子,要强,可实际上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坚强,内心很敏感,有事儿嘴上从来不说,背地里躲起来掉眼泪。   唐安芙忽然对元蕊娘笑了,把元蕊娘吓坏了:   “阿芙,你别这样,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哪个青春正茂、情窦初开的小娘子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心里会好受呢,元蕊娘生怕唐安芙想不开。   “蕊娘!”   唐安芙整个人回力,笑着搭上了元蕊娘的肩膀:“我没事儿!我好的很。”   元蕊娘看着笑的越发灿烂的唐安芙,心里一阵发毛,又不忍拆穿她:   “哦,你说好就好吧。那……咱回去?”   “回什么呀!上街逛逛去!”   唐安芙现在浑身充满精力,恨不得一天就把整个京城好吃的、好玩儿的地儿全都逛一遍。   “行!你想上哪儿我都陪你!”元蕊娘一拍胸脯,力挺好友。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勾肩搭背走出雅间,谁料刚出门就遇见了一群莺莺燕燕自隔壁雅间走出。   元蕊娘看清那些人后,暗道一声‘糟糕’,只见她脸色一变,不敢看身旁唐安芙的神情。   从隔壁雅间走出来的几位都是京中有名的贵女,信国公府三小姐虞木兰,康平伯府二小姐康丽香,左相府大小姐苏蔓薇,另外几个也都是随她们一起出入的熟面孔。   平时遇到这些人并不奇怪,都是京中贵女,家家沾亲带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今天在这里遇见就很尴尬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虞木兰、康丽香这些人跟唐安芙都不对付。   都是受人称赞的优秀孩子,性子又都好强,你作一首诗,我就作两首;你写一幅好字,我就要写两幅;你穿一条好看的衣裙,我就要戴两款新潮的簪子……   开始的时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势均力敌,情况还能平衡,可到后来,越长越大,唐安芙越长越漂亮,美的像那春日海棠、夏日紫薇、秋日红枫、冬日寒梅,所有世间美好的词汇仿佛都能用在她身上,吸引了众多世家子弟倾慕的目光。   甚至有一阵子相传承恩伯府四姑娘有问鼎京城第一美人称号的趋势。   当原本平衡的才学市场被美貌的砝码压斜了天平,可想而知,唐安芙成了众矢之的。   人就是这样,视觉动物,比起慢慢积累才能得来的品德才学之名,美貌这一要素像是坐了冲天炮,爆炸般迅速传开,外界提起唐家四小姐的评价首当其冲就是‘美貌’。   唐安芙那时候年轻,心里也不服,觉得自己并不是只有美貌,她还有才学,可为什么大家关注更多的却是她的美貌?就因为她生于靠裙带关系起家的承恩伯府吗?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唐安芙就开始疏于打扮,变得更加急切,想要获得人们对她才能上的认可。   而虞木兰这些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既瞧不上唐安芙的家族,又各方面比不过唐安芙,心里憋气,巴不得能看到唐安芙的笑话。   她们一行人,从隔壁雅间走出,还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元蕊娘就猜到她们肯定是听见刚才裴景拒绝唐安芙的那些话了。   真是倒霉!   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地方,还给她们听去了那些话。   也不知今后她们要怎么编排阿芙呢。   想到这些,元蕊娘就焦躁不已。   唐安芙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目光落在虞木兰身旁的康丽香身上,康丽香的母亲是康平伯夫人,她与唐碧茹的母亲,同一路数,据说两人是同船入京的瘦马,不过际遇不同,康丽香的母亲运道更好,博到了个伯府正室夫人,唐碧茹的母亲就只是个妾。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继续相交,唐碧茹和康丽香的关系,比她和唐家姐妹的关系可要好太多了。   看到康丽香,唐安芙就猜到了这些人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也更加证实了她先前心里的猜测。   原来重生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裴景、唐碧茹都回来了!   看样子,他们比唐安芙回来的早些,并不知道唐安芙也回来的事,已经早早开始打他们的算盘了。   这些贵女们会在今天这个特定的时候出现在青雀桥下的茶室中,定是唐碧茹在背后策划,她上一世做裴景的侧室夫人做得很顺心,所以重生一世,她依旧想跟裴景做夫妻,只不过这一回,他们俩都不想中间再夹个唐安芙。   裴景不想有人与他抢功劳,毕竟当年他的一半部下都是因为唐安芙这个能征善战的裴夫人的关系才纳入裴景麾下,这让好大喜功的裴景十分不爽,重生回来,他不想再让唐安芙压他一头;而唐碧茹就更直接了,她知道裴景将来会军功赫赫,袭爵加封,没了唐安芙,她就可以做裴景的正房夫人,将来请封诰命,子孙荫封,好不得意。   所以,唐碧茹让裴景今日来青雀桥赴约,当面拒绝唐安芙,杜绝她今后的纠缠,而且这些事情,唐碧茹还不想私下偷偷的做,她想顺带看一看唐安芙的笑话,所以早一步联系了康丽香,告诉她今日裴景会在青雀桥拒绝唐安芙之事,康丽香和虞木兰交好,虞木兰等人跟唐安芙不对盘,得知有唐安芙的热闹看,这帮人还不上赶着过来。   而刚重生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唐安芙,就这样被摆了一道。   哈,狗男女还真是天生一对!   “哎呀,没想到我们大名鼎鼎的唐四小姐也有被人拒绝的一日,真是太可惜了。”   这边唐安芙还在感慨和贱人孽缘深重的时候,那边就响起了一阵讨人厌的风凉话。   唐安芙收敛心神,微抬的凤眸中已满是清辉:   “我也没想到虞三小姐竟然吃饱了撑的跑来听人墙角。”   虞木兰脸色微变:“我,我只是偶然在此处喝茶,无意间听到而已。”   唐安芙好整以暇的看了看自己粉嫩嫩的指甲,漫不经心道: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谁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你!”   虞三娘身份高贵,并不善言辞,唐安芙三言两语就让她败下阵来,不过她身后还有几人牙尖嘴利,只听康丽香接替道:   “三娘莫与此等行为不端之人多言,她自己做了丑事,倒反咬一口,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谁做丑事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元蕊娘实在听不下去有人这般诋毁朋友,撸了袖子就想干上去,被唐安芙拉住。   康丽香尖酸刻薄的嘴脸让唐安芙想起一些关于她的事情,这康丽香嫁人之后,还与本家表哥藕断丝连,被她丈夫发现后直接把人送回了康平伯府,据她夫家那边的人说,她与她表哥是在婚前就勾搭到一起的。这件事当年还闹的挺大,所以唐安芙的印象非常深刻。   唐安芙不说话,康丽香被她看的不自在,道:   “你盯着我作甚,我哪里说错了吗?别以为你们学过一点拳脚功夫我就会怕你们!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唐安芙憋大招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从茶室门口走入一群说说笑笑的读书人,跑堂的领着他们往雅间的方向走来。   唐安芙对康丽香微微一笑,轻柔道:   “我不过在众目睽睽的茶室中与人说了几句话就成了行为不端,那康小姐跟自家表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又叫什么呢?”   康丽香听到‘表哥’两个字时,脸色大变,唐安芙再接再厉补刀:   “是不是应该叫——偷——情?”   最后两个字唐安芙说的声音很低,只有面前几人能听见,康丽香哪里受过这样的当面侮辱,举起巴掌就往唐安芙推过来:   “你闭嘴!”   唐安芙眉峰一挑,神色淡定。   元蕊娘刚要出手阻拦,就见唐安芙顺着康丽香推来的手势往后退了两三步,正好撞在了走到雅间回廊入口处的书生胳膊上,唐安芙发出一声娇呼:   “哎呀,好疼啊。”   娇呼之后,唐安芙又赶忙转身对被她撞到的书生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公子们的。”   原本被人突然撞了一下很不爽的书生公子们,在看见唐安芙转过身来那惊为天人的脸后,所有不爽都一扫而空,心情顿时就美丽了。   “哦,没事没事,是我等走的太急没看路才撞到小姐的。”书生赶忙安抚唐安芙。   他身后的书生也跟着摆手说‘没事没事’,还有问她要不要紧的。   康丽香纳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感觉她连碰都没碰到唐安芙,怎么唐安芙就被推出去那么老远,还撞到人家身上了。   “唐安芙,你耍什么花样!”康丽香正在气头上,没控制住情绪,对唐安芙大吼一声。   唐安芙吓得身子一颤,花容失色,楚楚可怜。   唐安芙对元蕊娘招了招手,娇气道:   “蕊娘,你快过来,我脚好像扭到了呢。”   “啊?扭……哦,来了。”元蕊娘被她‘突然娇弱’的行为弄得呆愣在旁,但听说唐安芙扭到脚了,这才回神快步走来,扶住了唐安芙。   这群书生见康丽香等人衣着华丽,神色傲慢,漂亮小姐姐柔弱堪怜,又想起刚才这位漂亮的小姐刚才是被人狠狠的,用力的推过来的,这么明显的欺负人,欺负的还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他们身为圣人子弟,既然遇见了,又岂可坐视不理?   书生们自告奋勇将唐安芙和元蕊娘护到身后,对虞三娘和康丽香一行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批判起来:“你们怎么能欺负人呢?圣人有云……”   这些书生的加入,让原本是来看热闹的贵女们很是愤怒和无奈,在书生们口沫横飞的指责中不甘示弱的争辩起来。   而始作俑者唐安芙此刻已然轻松走到茶室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雅间回廊上争吵越发激烈互不相让的两帮人,唐安芙对被夹在两帮人中间,像是要追上来的虞木兰和康丽香做了个吊死鬼的鬼脸,然后便搂着元蕊娘施施然离去。 第6章   走出茶室后,唐安芙就放开了元蕊娘,活蹦乱跳的伸了个腰,元蕊娘看呆:   “你脚没事啊?”   “当然没事!”唐安芙特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向元蕊娘证明。   元蕊娘指了指茶室的方向:“那你刚才……”   唐安芙继续搂过她,说道:“这叫兵不厌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今日明显是被人算计了,她们那么多张嘴,我们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说得过她们,又不能真的跟那帮娇小姐动手,这是最好的脱身办法。”   元蕊娘想了想,点头道:   “道理是没错。”顿了顿又道:“可你刚才也太,太娘了。一点都不女英雄。”   “女英雄……”   唐安芙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和蕊娘成为好朋友,原因就在于两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想打破人们对女人的成见,做个为国为民人人称道的女英雄。   唐安芙上一世就是一头猛扎进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中,最后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勉强做了半个女英雄。   可女英雄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在这个不容许女人有才能的世界里,女英雄像昙花一现,像射向天际的烟花,璀璨过后,最终还是要归于后宅,受男人掌控。   男权社会不需要女英雄。   他们只需要对他们盲从、听话、不争不抢,守着后宅一亩三分地,永远不要抬头看更广阔天空的女人。   当然,也有支持女子有才学的特例,但那毕竟是少数。   “遇事与人正面对打,勇猛无敌就叫女英雄啦?我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样有效!最重要的是结果,过程什么的不重要。”唐安芙说。   元蕊娘摇头:“不明白。”   唐安芙灿烂一笑:“意思就是,本人被当面拒绝之后,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往后,要换个方式当女英雄。”   “换什么方式?”元蕊娘问。   唐安芙柔美一笑,倾国倾城:“自然是更有效的方式了。”   元蕊娘被她的笑容看的心里发毛,心中暗骂裴景那个杀千刀的,果然给阿芙留下了阴影,不仅变得神经兮兮,还俨然有往祸国殃民妖妃路数发展的迹象。   想到这,元蕊娘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后摆手:“哎呀,随便你了。反正咱俩是朋友,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唐安芙感动的搂住元蕊娘的胳膊,元蕊娘看着越发娇俏的唐安芙无奈问:   “我们现在要还去逛街吗?”   “不逛了!”唐安芙说。   “那我们去哪里?回家吗?”   “去你家香坊吧,你跟我娘说了要给她带香的,回头她该跟我要了。”   “成。”   **   唐安芙跟着元蕊娘来到了京城最大的元家香坊。   元家是商贾之家,十分有钱,家里经营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其中以制香坊最为出名,不是因为生意做得大,而是因为元家有一个在大内任职的御用调香女官,正三品的官衔,宫中女子为官的品级顶峰。   有这么一位现任的三品御用调香女官在,元家香坊的生意在京城一骑绝尘。   香坊位处望江边上,两边门开十八扇,只因卖的是各种调制出来的香,若是通风不好,很容易就串味儿,难显出元家香原本的气味。   唐安芙进门后转了一圈,元蕊娘是元家小姐,她亲自带来的客人掌柜的也在一旁尽心伺候着,唐安芙觉得元家香坊的生意似乎比记忆中的淡了一些,悄声问元蕊娘:   “香坊生意最近怎么样?”   元蕊娘一叹,让掌柜的去忙,她领着唐安芙走到东边的窗口,指了一处外墙刷的十分鲜亮的三层小楼,说道:   “那波斯馆没开之前,我家生意倒还挺好的。”   唐安芙问:“那也是卖香的吗?”   “是啊。卖的还是那种充满异域风情的香,尤其他们家推出了一款叫‘月来’的香,前调、中调、后调,都与我家香坊卖的最好的‘云裳’同出一门,可以说完全一样,但他们的价格比我们家便宜一些,好些主顾都流失到他们那里去了。”   云蕊娘的母亲就是元家的当家夫人,这些店铺的事情都是她母亲在管,所以元蕊娘对店里的事情也知之甚详。   唐安芙不懂香上的事情,闻言道:   “怎会完全一样,配方流出了?”   元蕊娘一声叹:   “可不是嘛。之前给我们家调香的一个师傅被他们重金挖了去。祸不单行,他们得知我家的香,主用凌霄花之后,有人居然偷偷潜入我们家专门用来种植凌霄花的庄子,一把火将庄子里刚开的凌霄花全都烧了。”   “没了庄子的供给,我娘只好高价到市面上去收,可谁知所有地方的凌霄花全都给垄断了,如今正值凌霄花期,整个京城我们竟然找不到一朵凌霄花,眼看就要断粮了。”   “外地去瞧过了吗?”唐安芙问。   “去了,周边的情况差不多,全都没有,如今阿娘已经派人南下找寻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元蕊娘无奈的绕了绕衣裳上的丝绦:   “这段日子以来,我阿娘为这事儿都瘦了好些。姑姑那边马上有宫廷新香推出,若香坊的客源不回来,到时候新香推出没有预期的效果,也是麻烦事。”   唐安芙跟着叹息,元蕊娘目光微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凑到唐安芙面前小声说:   “其实我知道哪里有凌霄花的。城外三里有一座建在半山腰的鬼庄,鬼庄里有一大片凌霄花廊,像火似的,隔得远远的山上都能看见。”   唐安芙问:“既如此,没人去采摘吗?”   元家这边先不谈,那帮波斯人既然垄断了京城内外的所有凌霄花,怎么会对城外那一大片凌霄花廊视而不见?   “不是说了嘛,是鬼庄。应该没人敢去。”元蕊娘说。   唐安芙却不觉得:“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为了利益,去鬼庄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知道!那鬼庄……真的有鬼。我们元家也曾派了几个人去的,谁知道连那鬼庄都没翻进去,就鬼打墙了,在庄子外面游荡了一整夜,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才醒。还有那帮波斯人,据说也去了,不过他们比我们家惨多了,派去的人全都手脚折断了被抛在鬼庄门前。”元蕊娘说。   “这么诡异啊。”唐安芙惊叹。   元蕊娘点头,又是片刻犹豫后,还是决定告诉唐安芙:   “但不管怎样,我想去那鬼庄探一探。”   唐安芙正在喝茶,一开始没听清,听清之后抬头看她:“啥?”   声音有点大,让元蕊娘紧张起来,慌忙上来捂住唐安芙的嘴:“别这么大声,不能被我娘知道。”   唐安芙把她手拉下,压低声音问:“你要去那鬼庄?”   “嗯,我要去!我不能日日看着我娘伤脑筋,只要我摘得一些凌霄花回来,说不定就能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元蕊娘后面的话唐安芙没有仔细听,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上一世好像就是这段时间,元蕊娘确实有过手脚骨折,在家休养的事情发生。   只是那时候唐安芙一门心思扑在裴景身上,没有关注好朋友,那时蕊娘与她说的是走路不小心摔的,可现在想想,走路得多不小心才能摔断手脚啊,一般人尚且不会,何况蕊娘还学过武,更加不可能了。   看来,上一世蕊娘就是去了那劳什子鬼庄,得到了跟那帮波斯人一样的手脚折断的下场。   “阿芙,你听见我说的了吗?”元蕊娘问。   唐安芙暗骂自己不负责,迷恋了个男人,连朋友隐瞒伤势都没看出来,随口应道:   “哦,我听到了。”   “真的吗?你答应啦。”元蕊娘满脸惊喜看着唐安芙。   唐安芙有点懵:“我答应什么了?”刚才蕊娘说的后半段话,唐安芙并没有在意听。   元蕊娘一拍她肩膀:   “我就知道阿芙你一定会支持我。咱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今晚夜探鬼庄!”   唐安芙:……啥??   **   由于元蕊娘的坚持,唐安芙没法撇下她不管,既不能阻止,那就只能陪同,就算真的有鬼,两个人也比一个人强。   唐安芙从元家香坊带了些香回家,跟谢氏请示,晚上要去元家睡一晚。   唐、元两家就在隔壁,唐安芙和元蕊娘自小一起长大,两人睡到一处是常事,谢氏也知元蕊娘品行纯良,是个好孩子,从未阻止女儿与之交朋友,自是应允。   而唐安芙之所以要睡到元家去,关键就在于,承恩伯府和元家的护院级别不同,承恩伯府的护院是谢氏一手训练出来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到了夜里,别说人溜出去了,就是个苍蝇蚊子都难进出承恩伯府。   但元家的后院管理就比较松散,只要知道了护院巡查的路线,像唐安芙和元蕊娘这样有点武功底子的小娘子稍稍避开护院,都能轻松的进出,绝不会被发现,这就方便了她们晚上溜出门。   大齐是四夷来朝,万邦来贺的泱泱大国,都城不设宵禁,夜里依旧灯火阑珊,主要街道上热闹喧嚣。   元蕊娘和唐安芙换了男装,元蕊娘亲自架了一辆青蓬小马车直奔城外。   皓月光辉之下,来到了元蕊娘说的那座鬼庄所在的山脚下。   站在山脚下果真能看见半山腰上的一片红,如今正值凌霄花期,花开正盛,香气浓郁。   元蕊娘分给唐安芙两只硕大的丝质口袋,人钻进去,能罩住人半个身子那么大。她带了六只。   “你是要把山薅秃了吗?”唐安芙问。   “哎呀,多多益善嘛。”元蕊娘说着,又递给唐安芙两块蒙面巾,唐安芙看了看四下无人的荒地,扯下元蕊娘系的蹩蹩脚脚的面巾:   “你怕鬼看见吗?”   元蕊娘想想也是,拿着大口袋跟在已经往山上去的唐安芙身后。 第7章   “阿芙,我以为我胆子挺大了,没想到你胆子比我还大。真不愧是我元蕊娘的好朋友!”   元蕊娘和唐安芙走在黑黢黢的上山小径上,小径已被层层青苔布满,不像是有人常走,周围树木密集,阴影林立,暗夜看来格外恐怖。   “我胆子是挺大的。”唐安芙无奈低头:“但你能从我身上下来吗?走不动了。”   元蕊娘第一次深夜来这种深山老林,阴气缭绕的地方,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验到有多恐怖,白日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言论都变成了诳语。不知不觉间就跟唐安芙越靠越近,近到干脆趴到了她身上。   “咳。”   尴尬的分开一点点,但周围的阴森恐怖气氛让元蕊娘还是忍不住重新抱上了唐安芙的左臂,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两人就这么拖拖拽拽的上了半山腰,来到那鬼庄门前。说是鬼庄,其实就是一座普通的庄子,庄门紧闭,门前有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   走出了鬼影重重的树林,元蕊娘就不怎么怕了,径直往鬼庄的大门走去,被唐安芙拦住:   “平白无故门前这么大一块空地,别走正门了。”   唐安芙在军中待过几年,不敢说能看穿所有陷阱,但在那些绝境中练就出来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领着元蕊娘沿着墙根来到后侧处,唐安芙率先翻上墙头一番观望,确定无事后才接过元蕊娘手里的四只口袋,拉着她上墙。   唐安芙托着云蕊娘轻巧的翻落墙内,两人借着月光往前走,穿过一片花圃,唐安芙感觉身后不怎么听见脚步声了,便对身后招招手,轻声说道:   “跟紧点。”   身后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之外,没有丝毫回应的声音。   唐安芙眉心一蹙,猛然转身,只见刚才还跟在她身后的云蕊娘竟不知所踪,唐安芙焦急的压低声音喊道:   “蕊娘。蕊娘。”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唐安芙沿路返回,在一些枯草对上看见了一只鞋子,是蕊娘的。   心中闪过不妙,唐安芙捡起蕊娘的鞋子别在后腰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鹞子翻身,飞跃上屋脊,站在那飞檐之上鸟瞰整座庄子,发现庄子前后没有任何灯火,除了那火红的凌霄花廊处有些微灯火之外,天地间皆是清灰之色,周围安静的几乎连风声鸟鸣都听不到。   来这里之前,唐安芙觉得不过是闯一个鬼庄,凭她的身手,纵然闯不了皇宫大内,但放眼整个京城,能拦住她的府邸屈指可数,没想到出师不利,蕊娘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想着蕊娘此时可能遭受的危险,当年她独自闯入断了手脚,这回跟着唐安芙来定不能让她再受伤。   唐安芙焦急的在屋顶上飞跃,来回几趟后就发觉了不对劲,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兜圈子,看起来飞出去很远,实际上又回来了。看起来不过半丈距离的凌霄花廊却怎么走都过不去。   这庄子确实有古怪,就连屋舍都是按照五行八卦排列的,唐安芙曾经在军中跟一位老军师学过些八卦阵,掐指尖算天干地支,坤乾方位,唐安芙放缓脚步,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在屋脊上空一步一跃,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终于绕到了那凌霄花廊处。   唐安芙翻过一座假山,终于嗅到了浓烈的凌霄花香,穿过一道月亮门,唐安芙看到一片颇为宽阔的小湖泊,湖泊周围一圈又一圈的花廊,被火红灿烂的凌霄花点缀的美轮美奂。   而唐安芙先前看见的那点灯光,确实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就在这片湖泊的对岸,可唐安芙将这片湖泊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见哪里有路通向对岸。   无桥之水如何渡,唐安芙仰头看向那一圈圈的凌霄花廊。   尽管她现在不知道那灯火处是何龙潭虎穴,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她必须把蕊娘一起带回去才行。   唐安芙轻身一跃,踩在凌霄花叶上从花廊上方绕到了对面湖泊,翻身跃下,唐安芙看到了那点火光是从哪里发出的,花廊的尽头处,有一间庐舍,庐舍里有锅,有灶,有桌椅,厨具一应俱全。   在那锅灶后头有一个在动的颀长身影,低着头在灶台前摆弄着什么,看不清脸,身上倒是缀满了月色银辉,在这漆黑的庄子里平添一股诡异。   唐安芙鼓起勇气上前,不管是人是鬼,看见了总不能当没看见。   谁知她刚往庐舍的方向动身,颈间就感到一丝冰凉,一把寒光四溢的剑抵住她的脖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到她身后而令她毫无所觉的,她定然不是对手,唐安芙不敢冒险。   此时那锅塘后的人抬头看过来,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唐安芙身上,盯着她看了半晌,只见那人微微一抬手,唐安芙脖子上的剑就被收了回去。   “过去吧。”   一道空灵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唐安芙下意识抚上被剑刃碰到的地方,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往身后看了一眼,想看看躲在暗处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如鬼似魅的身法未免太可怕了。   没了身后的威胁,唐安芙的注意力又回到庐舍下的那人身上。   先前光线不好,他又低着头,现在唐安芙走近之后看清楚眼前这张脸,顿时就愣住了。   眼前人一身宽袍玄衣,眉目清隽,身姿挺秀,俊雅修竹,像一根拔地而起的雪地青竹,不言不语笼罩着扑面而来的寒霜。   这张脸唐安芙认识,就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正是莫名闯入她的葬礼,当众杀了唐碧茹的安南王齐辰。   这个传说中练了魔功,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魔杀星。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照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走火入魔陷入昏睡,当年之所以轮到裴景上阵,就是因为敌军来犯,齐辰在岭南昏睡不醒,陛下没办法只能重新点将上战场,才有了唐安芙辅佐裴景两年打了胜仗之事。   “会做双皮奶吗?”   一个声音打破静谧。   唐安芙愣了愣后,鬼使神差的点头。   只见齐辰对她招了招手,唐安芙的双腿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向他走近。   灶台上乱七八糟,到处是牛乳和蛋壳,灶台旁还放着一只桶,桶里倒的都是做失败了的蛋奶。   此情此景,唐安芙简直想用‘魔幻’两个字来形容。   一座外界传说为‘鬼庄’的地方,庄子外围尽是五行八卦阵,内里凌霄花廊下,大齐朝神话中的王爷黑灯瞎火在做双皮奶。   还做的狼藉一片。   “牛乳和鸡蛋都在那里。”   齐辰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看起来和听起来都很冷。   唐安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还有一桶的干净牛乳和鸡蛋、糖之类的食材,还有几口新锅和堆积如山的柴火。   唐安芙走到灶台后,齐辰就自动让出,坐到灶台那端的躺椅上休息去了,躺椅的旁边放了一张茶几,茶几上点了一盏很漂亮的琉璃宫灯,宫灯看起来像是制式,上面还有内务府的标签和一个大大的‘御’字,宫灯旁放着一串手拿白玉佛珠,佛珠下面以编织的红绳坠着一颗莲子。   原来刚才她在外围看到的微弱灯火就是这盏琉璃宫灯发出的。   “怎么还不做?”齐辰将佛珠手串戴回手腕,喝了口茶,问。   唐安芙一惊,不敢造次,走到牛乳桶前,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身问:   “我朋友不见了。”   齐辰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做好了,她自会回来。”   “手脚健全,身体健康吗?”唐安芙紧跟着追问。   齐辰却没有回答她,唐安芙也不敢再问,就当他是同意了吧。   反正现在唐安芙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救蕊娘,连她自己都受制于人,有那个她连影子都没看见的人在,她就是跑估计也跑不出去。   唐安芙认命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干净的水,仔细冲洗了两只手后,拿了一只干净的锅子去舀了一碗生牛乳,放到灶台上烧,边烧边不断搅拌着……   说来也巧,唐安芙并不善厨艺,唯独这双皮奶的手艺是特意学过的。是当初照顾裴景和唐碧茹生的那个孩子时学的,那孩子胎里带病,身子弱,既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还粘人的紧。   那孩子喉咙细,吃东西要特别精细,这双皮奶是唐安芙有一回带他出去玩耍时,偶然间在一个流动摊位上吃到的,见他爱吃,唐安芙回府以后就学着做了。   刚学的时候厨房也像打仗似的,后来做的多了,渐渐就练出了本事。   半个时辰后,唐安芙从蒸笼里把成品端出,齐辰迫不及待揭开碗盖子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自行把碗端去了躺椅处,还极为顺手的使唤唐安芙给他拿了一把勺。   唐安芙站在一旁看他有条不紊的吃着,直到碗里见底,齐辰才将勺子放入空碗,抬首向唐安芙望去一眼。   唐安芙愣着不动,两厢对视良久后,齐辰才对唐安芙比了个擦嘴的动作,唐安芙疑惑的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能给他擦嘴用的东西,最后从善如流的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不太确定的呈送到齐辰面前。   齐辰放下碗接过唐安芙的帕子先擦了擦手,然后在嘴上抹了一把,就把帕子和碗都放到一旁茶几之上。   唐安芙看着自己的帕子,愣是没敢开口要回。   “那个……我朋友……”唐安芙艰难的开口。   齐辰吃完东西,继续躺回他的躺椅上。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齐辰冷然问,并没有因为吃了人家一碗双皮奶而态度稍微变好一些。   唐安芙感觉一晚上了,终于被问到了正题,于是就把凌霄花的事情简明扼要对齐辰说了一遍。   “为凌霄花而来?”   “是。”   齐辰从躺椅上站起身,唐安芙紧张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齐辰见状,大袖一抬:“摘去吧。”   说完之后,齐辰便拎着他茶几上那盏琉璃宫灯转身离开,空荡荡的凌霄花廊之下,独剩唐安芙一人,要不是炉灶里的火还未完全熄灭,唐安芙简直要怀疑自己真见鬼了。   “那我朋友呢?”唐安芙想起来还不知道蕊娘下落,大声问道。   片刻后响起一道清冷空灵的声音:“摘完了出去,自会看见。”   是那个神出鬼没的人的声音。   唐安芙轻抚胳膊上不由自主起来的鸡皮疙瘩,从腰间口袋里摸出元蕊娘给的六只丝质大口袋……   又忙活了半个时辰后,唐安芙扛着六只加起来足足有两三个她那么大体积的口袋,原路出去。   庄子内最高处的水榭顶上,两道身影临窗而立,将唐安芙离去的硕大身影看的一清二楚。   风影:主子,都薅秃了。   齐辰:……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说的‘双皮奶’是清末才有的甜品,作者最近在家里学做,感觉挺难的。要是大家觉得违和的话,可以无压力替换成‘藕粉圆子’之类的,都可以。 第8章   元蕊娘是在一股浓郁到想吐的凌霄花香气中醒来的,四肢酸疼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几乎堆到马车顶端的六只大口袋,凌霄花的香味就是从那些口袋里传出的。   耳旁传来车轱辘声,元蕊娘掀开帘子,就看见赶车的唐安芙。   元蕊娘头昏脑涨爬出车厢,跟唐安芙一起坐在马车前面的平板上,揉着脑袋问道:   “阿芙,我怎么了?”   唐安芙瞥了她一眼:“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说好了一起进去摘花,怎么你先出来了?害得我忙活半宿。”   在‘鬼庄’遇见齐辰的事情,唐安芙觉得还是不要告诉蕊娘的好。   果然,元蕊娘一阵迷糊:   “啊,我也不知道!我好像……进去来着。对呀,我进去了的。然后……”元蕊娘像是想起什么,面上露出惊恐之色:“阿芙,那庄子真的有鬼。”   唐安芙白了她一眼:“这世上没有鬼!”   元蕊娘说:“有的!我好像刚才就遇上了。”   唐安芙问:“那我怎么没遇上?”   元蕊娘被问糊涂了,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满车厢的凌霄花,一头雾水。   是啊,要是有鬼,阿芙是怎么摘到花的?   “哦,那我可能记错了吧。”元蕊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又问唐安芙:“阿芙,你是怎么摘到花的?还……摘了这么多。”   唐安芙回想先前的事情,暗自一叹。   如果她说她只是做了一碗双皮奶,不知道蕊娘会不会信。   **   习日。   谢氏来到唐安芙房间时,唐安芙正试了一件罩纱圆领襦裙从屏风后走出,看见谢氏后,唐安芙顺势转了个圈,问道:   “阿娘,我穿这身好看吗?”   谢氏将女儿从头看到脚,只觉得这孩子没有一处生的不好,就是性子太要强,比她这个做娘的还青出于蓝。   “好看,我家阿芙穿什么都好看。”谢氏说完,拉着女儿的手到圆桌旁坐下,却看见桌上堆放着好些礼品,都是些布匹、香膏、胭脂、首饰之类的东西。   “这都是元家送来的?”谢氏问。   “是啊。”唐安芙点头,坐下后便开始将元家胭脂铺的胭脂打开闻了闻。   谢氏知道唐安芙帮了元家的忙,说道:“施恩莫望报。你虽帮了人家,却也不能这般不客气的收人家礼。”   像是早就猜到谢氏会这么说,唐安芙笑答:“放心吧娘,我早就让秀芝回礼了。”   谢氏点头,又道:“这回礼也有讲究,回轻了叫人觉得咱们不重视,回重了叫人觉得咱们不好相处,所以你回了什么呀?”   女儿毕竟还小,人情往来这上面若有不到位的地方,谢氏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为她找补一下。   “元家老夫人有腿疾,一直都是元夫人为她针灸的,我这里有一副纯金打造的针灸针,虽然金子加起来没有二两重,但这磨针的功夫可是很值钱的。”   “一套黄金针灸针,一套琉璃拔罐,外加一册姑姑画的宫装款式,里面还有宫中染料司的颜色配比什么的。那书搁我这儿我也就是看看,给元夫人的话,说不定她手下师傅还能做出些新花样。”   唐安芙有个姑姑在宫中为妃,闲暇时会画些宫中的衣裳款式和首饰搭配送出宫给家中女子穿衣打扮时做个参考。   谢氏觉得这回礼还算合适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阿娘这时候来找我,是有事吩咐吗?”唐安芙问。   “对,是有些事。”谢氏说:“过几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寿辰,你大姐在外地回不来,让你帮她多给外祖母磕个头。”   “嗯,小事一桩。”唐安芙一口答应。   谢氏还有话说:“再有就是……若见着菁姐儿稍微和气些,你们表姊妹性子都要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回回弄得鸡飞狗跳,叫长辈们为难,叫客人们笑话。”   唐安芙回想自己年轻时与表姐谢菁回回遇见的场面,确实都不太和谐。   想了想后,说:“只需她不找我麻烦,哪次是我起的头。”   “娘知道。菁姐儿就是那脾气,将军府孙子辈儿就剩她一个姑娘未出阁,都被府里宠坏了,事事要争先,回回要得胜,你的本事比她大,明眼人都知道,何必与她一般见识。”谢氏说。   唐安芙明白谢氏的意思了。   其实就算谢氏不说,如今的唐安芙也不会再向从前那般跟谢菁斗成乌眼鸡了。   谢菁那种自高自大被宠坏的脾气,将来自有她受的时候。   “我每回也不是一定要和她争。她老说我们唐家的女子靠卖弄美色为生,我要不赢她,岂非认了她的话。”唐安芙解释。   谢氏当然知道女儿心里的苦处,明明不比任何人差,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带了异色眼睛看人。   “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别人如何评说是别人的事,我犯不着用别人的评价来衡量自己。我不会再跟菁表姐起冲突了,阿娘放心吧。”唐安芙说。   谢氏颇为欣慰,看女儿摆弄首饰,还换了新衣裳,问道:   “你素来不喜打扮,今日怎么有兴致?”   唐安芙将两根花簪举到谢氏面前,让她为自己选一根,谢氏选了一根为唐安芙戴上,唐安芙跑去照镜子的时候说:   “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打扮?我以前怕被人说是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不敢穿好看的衣服,不敢戴好看的首饰,现在想想太傻了。我本来就好看,干什么非得打扮的像个姑子似的,那些人也没有因为我不打扮而夸我几句。”   谢氏被女儿的话逗笑了,原本是来劝人的,谁知女儿自己想通了。   “这话说的阿娘喜欢!青春正茂的年纪,就该打扮。想要什么,或缺什么尽管来跟娘说,娘给你置办。”谢氏说。   唐安芙爱娇一笑:“谢谢阿娘。”   女儿如此懂事,谢氏发自内心的高兴,可一想到那不成器的儿子,又不禁一头的乱毛线。   “唉。”   谢氏微微一叹,唐安芙问她怎么了,她只摇头:“你哥哥要有你一半懂事,阿娘也就不操心了。”   唐安芙想了想说:“我与哥哥都是阿娘的孩子,我这般好,想来哥哥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氏笑了:“难得听你替他说一回话。行了,你继续美吧,我去趟老夫人那儿。”   唐安芙送谢氏出门,随口问:“老夫人那里有什么事吗?”   这个点儿不是日常请安的时候,谢氏去老夫人那里定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不是喜欢听书嘛,临西伯夫人不知从那儿请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女先儿,老夫人觉着一个人听没意思,便派人来请了各房一起去听。我哪有功夫听那玩意儿,可也得去打个到才行。”谢氏说。   “临西伯夫人怎的会给老夫人请女先儿?”唐安芙问。   “谁知道呢。这些日子总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与老夫人这般好了……”谢氏跨出唐安芙的房门,让唐安芙不用送了。   唐安芙站在门口看着谢氏离去的背影,脑中想着跟唐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临西伯夫人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唐安芙跟临西伯府倒是打过几回交道,那时候她嫁给裴景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裴景突然夜不归宿了,唐安芙派人查探一番才知道,原来裴景和临西伯世子在酒桌上有交集,临西伯世子是个风流之人,给裴景找了个扬州来的瘦马,温柔可人,裴景很喜欢,有意在外养着。   不过,事情没成的时候就被唐安芙知道了,抄了白龙枪杀到临西伯府,逼着临西伯世子把那瘦马给收了房才罢休。自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给裴景找莺莺燕燕了,不过也因为这事儿,裴景大半年都没理过唐安芙,直到唐安芙随军出征以后,两人关系才稍微缓和一些。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是什么让临西伯夫人来跟唐家老夫人凑近乎呢?   唐安芙想到了裴景。   他和唐碧茹这一世想尽快做回夫妻,可两人身份差异,要想合婚必定要费一番周折。   看来唐碧茹这阵子没少在二夫人身上下功夫,都能让二夫人摒弃前嫌带她一起回大兴娘家小住了,二夫人娘家是大兴富户,出手也大方,若是她成亲时,二夫人那边免不了要给她多些添箱和嫁妆,这功夫下的值。   而临西伯夫人频繁巴结唐家老夫人,大约就是裴景那边做的功了,想把唐家上上下下都弄服帖了,他二人再找个机会在明面上认识一下。   有了明面交集之后,只要裴景那边坚持要娶唐碧茹这个庶女,唐家这边也不好不同意,到时候唐碧茹嫁去安定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唐家为了让她今后安心提携娘家人,定会好好的给她置办一番,如此一来,裴景和唐碧茹的亲事就能花团锦簇,水到渠成了。   小算盘打的挺好。   其实唐安芙一开始的时候,对唐碧茹并没有多少敌意,觉得她年轻守寡,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唐安芙那时已经对裴景死心,并不在乎他们搞到一起。   但后来的事实却证明,唐碧茹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   上一世她被裴景带进府之后,唐安芙派人调查过她夫家的事情,得知她前夫并非病亡,死前七窍流血,很可能是中毒,所以她夫家的叔嫂才会揪着她不放,并非她向裴景说的那般无辜遭受欺凌。   再说她那个一出生就送到唐安芙身边养的孩子。   在唐安芙身边养了两三年都好好的,唐安芙对那孩子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唯那日唐碧茹生产时请她过去坐镇,唐安芙不过离开半日,那孩子就中毒死了,也是七窍流血。   唐碧茹这女人聪不聪明另说,但心狠手辣是绝对的。   这样一个女人上赶着嫁给裴景,唐安芙是巴不得他们赶紧成亲,只不过成亲就成亲,其他什么好处就别想了。 第9章   唐安芙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谢氏从老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就带回一个消息。   临西伯夫人说,三日后她府上要办一个花宴,请家里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一同参加。   唐安芙知道这场背后的真正目的,自然是不会亲自上阵去凑热闹的,便直接拒绝了。谢氏也觉得这宴会没头没脑的,既然闺女不愿去,她也不强求。   秀芝进来的时候,唐安芙正在对着镜子画眉。   “怎么样?”唐安芙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秀芝,问道。   秀芝接过唐安芙手里的眉笔,一边为她画眉一边回道:   “奴婢去采买处打听了,碧云苑那边近来也不知发了什么财,凡事都要挑贵的,挑好的,流水的银子跟大风刮来似的。”   “我算是见识到了。”秀芝说:“不打听咱们都不知道,往常只听说二老爷宠着仙姨娘,却不想是这般富贵的宠着呢,平日里瞧着二老爷四处哭穷的样子,钱原来都花在仙姨娘身上了。”   唐安芙哼了一声:“未必。”   碧云苑就是唐碧茹和她母亲仙姨娘住处,她母亲叫柳云仙,是唐安芙的二叔最宠爱的姨娘。   唐家各房管各房的事,二房的总账在二婶娘手中,她不克扣碧云苑的用度就是好事,是绝对不可能给碧云苑涨份例的,二叔私下里会贴补一些,但手里没钱拿什么大方?   二叔平日对自己都抠抠搜搜的,想来就算是贴补妾室也很有限,所以仙姨娘手里定然也没多少钱的。   那碧云苑的钱是哪儿来的?   唐碧茹的。   那唐碧茹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十有八|九是从裴景那儿要来的。   至于为什么。   唐碧茹做了那么些年风风光光的侧夫人,吃的用的,只管张口伸手要最好的,她没给侯府挣过一两银子,每月的开销却抵得上主院的五六倍,把侯府当金山似的挖。   为这唐安芙还曾经跟裴景说过,可裴景生来就是个富贵公子,手里从来没缺过钱,在他看来,后宅女人花点钱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偌大的侯府难道连个后宅女人都供养不起了?   还真供养不起。   若非唐安芙当年用自己的嫁妆经营有道,供着这些大爷大奶奶们好吃好喝,就裴家那一家子奢侈浪费的主儿,能过几年好日子?   有句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唐碧茹过了那么些年安逸富贵的夫人生活,突然回到年轻时寄人篱下的日子,定然是百般不顺,千般不好。可她的亲娘是个妾,手里没有像样的营生,没有积蓄,唐碧茹想继续过好日子,钱从哪儿来?   人傻钱多的裴世子自然是她最好的选择。   “奴婢还听说,近来六小姐时常会送些好东西给二夫人,今儿一碗血燕,明儿一盅灵芝,时常伺候在二夫人身边,二夫人如今对六小姐喜爱的很呢。”秀芝又说:“为了六小姐连她自个儿以前定的规矩都乱了。”   唐安芙看着镜中画好眉毛的自己,对秀芝比了个拇指,问道:   “乱了什么规矩?”   “以前二夫人规定,二房小姐公子们不许随便出门的,可如今对六小姐就不一样了。这不刚才,奴婢还看见六小姐出门来着。”秀芝说。   “六小姐出门了?”唐安芙问。   秀芝点头:“她一个人,连个丫鬟都没带,还很高兴的样子呢。”   一个人,这个时候出门……   唐安芙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后,赶紧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   **   唐安芙戴着帷帽在朱雀街上转了一圈,果然在专卖珠宝首饰的珍宝阁外头看见了靠着拴马杆打瞌睡的裴景的贴身小厮。   唐安芙在珍宝阁对面茶摊儿上要了壶茶慢慢的喝着,等了大约两刻钟,就看见笑的满面春风的唐碧茹和裴景从珍宝阁里走出,两人手中空空如也,珍宝阁的掌柜和伙计却纷纷出门相送,点头哈腰,十分客气。   裴景领着唐碧茹在前面走,跟小厮说了两句什么之后,两人就并肩而行,看来是想不想步行去下一家铺子。而裴景的小厮就牵着马直接回去了,看来这样的情况于他而言并不是第一次。   先前听秀芝说起唐碧茹出门的时候,唐安芙就猜她定是与裴景相约。   三日后临西伯府的花宴应该是两人计划中的明面上第一次共同亮相,唐碧茹想惊艳出场,行头自然要置办充足,而裴景对这一切还是很支持的,毕竟他要娶唐碧茹做正妻,唐碧茹各方面出色一点,有个好名声很重要。   唐安芙跟在他们后头,看着他们进了哪些店铺,暗自记下,直到两人前后脚进了一间客栈,唐安芙才停止跟踪。   怪不得要撇下小厮,原来逛街之后两人还有‘正事’要办。   他们办正事,唐安芙也有正事。   她迅速折回先前唐碧茹和裴景关顾过的首饰铺子,唐安芙戴着帷帽走入珍宝阁,来到柜台前,用些许盛气凌人的语气问掌柜:   “先前我家小姐买的首饰都准备好了吗?”   柜台后掌柜抬眼看了看她,漫不经心的问:“你问哪位小姐。”   珍宝阁每天都会接待很多千金小姐来买首饰,看首饰,一时弄不清唐安芙说的是谁。   唐安芙做不耐烦状:   “你这掌柜怎么回事。我家小姐这不刚离开你就忘了,就是让你们送货到承恩伯府的小姐。”   提起承恩伯府,掌柜的立刻就明白了。   着急从柜台后走出:“哦哦哦,原来是伯府的那位小姐,在准备了,马上就能送。小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也没有,但小姐不放心你们办事,特命我来瞧着,可千万别拉下什么。”唐安芙说的就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不会不会,我们就是干这个的,绝不会出错。”掌柜的说完,对内里伙计招呼一声:“来啊,将承恩伯府的东西都拿出来让这位……姑娘验看验看。”   说完,一会儿后,珍宝阁的伙计就把先前裴景和唐碧茹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一一呈现到唐安芙的面前。   是一套珍珠头面,一套黄金头面,另外四支花簪,四对耳坠子和一副成色水头都相当不错的翡翠镯子,这镯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年轻姑娘戴的款式,应该是顺带给唐碧茹的母亲柳云仙买的。   “嗯,东西都对。”唐安芙说:“一样样都包仔细点,千万别出错。务必要送到府上夫人手中才行。”   掌柜的先是连连点头,后来听到说要送到夫人手里才略感疑惑:   “咦,可先前小姐说,送到承恩伯府门房,跟门房的人说是府上碧云苑的东西就可以了。”   唐安芙不耐烦的一咂嘴:“哎呀,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是送到门房不错!但你怎么能说是送到碧云苑呢?跟个青楼名字似的,便只需说给二房夫人和小姐的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必多言。”   掌柜的听后明白的点点头:“哦哦,是是是。”   心道,说送到碧云苑不也是你家小姐自己说的嘛。还青楼……你家小姐知道你在背后这么编排她住的地儿吗?   不过,这些心理话掌柜的没有说出来,毕竟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很多时候这些大户人家丫鬟小厮,那普儿摆的比正经的公子小姐还大,轻易得罪不起。   唐安芙这个‘丫鬟’满意的‘嗯’了一声,又问掌柜拿了笔墨纸砚,用左手写了一张清单,放在了要送去承恩伯府的礼品盒里。   “这样就可以了。放着清单的这盒子放在最上面,省的夫人小姐一样样核对。”唐安芙说。   掌柜的哪有意见:“好的好的。还是姑娘想的周到,有了清单可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大户人家做事确实是有点章法的,不仅列了清单,还添了署名,这要写错了,夫人直接就能知道是谁写错的。   得,人家怎么说怎么办吧。   唐安芙安排好之后,便施施然的从珍宝阁中走出,往下一个店铺去。   就这样,在唐安芙一家一家的‘知会’之下,所有店铺都紧赶慢赶的把东西包装好了,差人往承恩伯府送去,并且按照要求说:这些都是送给二房夫人和小姐的。   **   二夫人叶氏和二小姐唐碧文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礼品,母女俩面面相窥,懵了。   管家亲自把东西送来的,叶氏不解的问:   “这,都是什么呀?谁送来的?”   “二夫人您不知道谁送的?就是几家店铺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有人在他们那儿买了东西,让他们送过来的。”管家说。   “送我们的?”叶氏不敢相信。   “可不。二房夫人和小姐,不就是您嘛。”管家说。   “可,我也没买东西呀。”叶氏疑惑极了。   这堆东西值不少钱呢,到底谁会送给她们母女呢。   唐碧文在叶氏疑惑的时候,已经打开了一只珍宝阁的首饰盒,内里一套十分亮眼的珍珠头面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而压在头面下方有一张字条,唐碧文将字条拿起,母女俩凑到一起看那展开的字条。   上面都很正常写的是名目清单,可署名那边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裴……四。”唐碧文将这两个字念出来,脑中想着究竟认识的人里,有谁叫裴四的。   叶氏将所有礼品盒子都打开,把里面留下的‘清单’一一取出,每一张清单的署名全都是‘裴四’。   叶氏的脑中闪过临西伯夫人偶然间提起的一句话:   三日后的花宴,说起来我也是替人办的。你们唐家二房要出大喜事啦。   大喜事……礼品……裴四……   据她所知,能出手这么大方,这么大手笔的人家,除去安定侯府裴家不做他人想。   叶氏将这几样关键要素联系起来之后,在脑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颇为欣喜的看向了一旁忍不住摆弄起那副漂亮珍珠头面的傻闺女,看的唐碧文莫名其妙的。 第10章   唐碧茹和裴景约会完回到家中,满以为今日买的东西已经送到房中,可推门见房中空空如也,不禁问正在染指甲的仙姨娘:   “娘,门房没送东西过来吗?”   仙姨娘年过三十,保养得宜,风情依旧:“送什么东西?”   “我今日在外买的东西啊。”唐碧茹见母亲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心下奇怪,唤来婢女,使她去门房问问怎么回事。   婢女去问过后回来说:   “门房说今儿是有些店铺送东西来,不过都说是给府里二房夫人的,所以他们把东西都送到夫人院里去了。”   唐碧茹震惊,差点站不住脚往后退了两步,仙姨娘见女儿这般神色,不禁过来扶着女儿问道:   “怎么了?”   唐碧茹不说话,仙姨娘对旁边伺候的婢女使了个颜色,婢女便退下,房中只剩母女二人,仙姨娘才又问:   “到底怎么回事?”   唐碧茹恨的直咬牙:   “三日后要去临西伯府,我没多少像样的首饰,今日便约了裴世子出门,他与我买了好些东西。因着东西多,便叫店中伙计像往常一样送到家里来,可谁想到这些人却给我把东西送到夫人院中去了,娘,这可如何是好?我那些东西还能要的回来吗?”   仙姨娘得知概况:“啧,你与裴世子去买东西,好歹带个丫鬟,哪怕让丫鬟把东西送回来啊。”   唐碧茹欲言又止,仙姨娘是过来人,看了女儿的神情就明白怎么回事,问:   “你,你这就……给他了?哎哟我的傻闺女,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这么轻易给他得手了,万一他不要你了怎么办?”   仙姨娘只知道女儿攀上了安定候世子,却不知道她这般沉不住。   唐碧茹不好跟仙姨娘说自己与裴景的实际关系,老夫老妻了,在一处很正常。   只不过两人上一世是中年结合,多少有些遗憾,如今双双重生回了少年时,觉着新鲜便没顾及太多,横竖两人已交心,非君不嫁,非君不娶,若还故作矜持未免矫情。   “他不会不要我的。”唐碧茹说:“不说这个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被送去夫人那里的东西怎么办,我,我能去要回来吗?”   仙姨娘横了她一眼:   “要回来?那不就不打自招你里通外男?夫人问你这些东西谁给你买的,你怎么说?”   “我早与你说过,就算裴世子对你好,给了你不少银钱,可你也不该处处铺张,你还没做世子夫人呢,在这家里得多谨慎小心些。”   唐碧茹不服:   “谨慎什么小心什么?我怎么铺张了,不过就是换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在手边用罢了。床褥布粗,我怎么睡得着?喝水的杯子不是汝窑,我怎么入口?府里吃的东西那般难以下咽,我就不能买点燕窝补补吗?再说娘您也用了,吃了,现在才来说我的不是,有意思吗?”   仙姨娘被女儿几句话堵住了嘴,确实女儿用好东西的时候都记着她,总有她的一份,可这不是太张扬了嘛,仙姨娘怕横生枝节。   “好了好了。你这脾气越发大了。为娘也就顺嘴说了一句。”仙姨娘软言。   唐碧茹怒气难平:   “那我那些东西……”   仙姨娘关键时刻拿了主意:“东西既送到夫人那里,你就别想了。总之不能让夫人提前知晓你与裴世子之事。她嫉妒心重,若看你有了好前程,定会从中作梗。”   唐碧茹努力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愤愤道:“哼,等我与四郎定下,必叫裴家给她施压,让她给我多吐点嫁妆。”   “对咯。一时损失没什么,关键是以后。你巴结她那么久,她对你已然改观了,到时候为了全两府颜面,她定要出一回大血,还有老夫人那儿,你也别忽略,老夫人与伯夫人不和,最看重二夫人,到时候二夫人站在你这边,老夫人必然也少不了你好处。”   “咱们家底儿薄,得靠她们多帮衬。到时候,我再缠着你爹多给你要些,我这些年多少也存了些,必叫你风风光光的嫁进裴家当世子夫人。”   仙姨娘安慰着女儿,唐碧茹总算顺心了一些,却又烦恼:   “可三日后我要去临西伯府赴宴,没了东西,我……怎么见人嘛。”   她做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世能少一点周折,痛痛快快的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嫁给裴景,当他的世子夫人,过两年当侯夫人,再过两年当那一品诰命夫人。   裴郎还答应她这一世会比上一世更加努力,他要她当一品国公夫人!   想想那些过几年就能唾手可得的好日子,唐碧茹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的儿,抓住男人的心不一定要靠锦衣华服,要让他喜欢你,喜欢到素衣素颜也喜欢的地步。”仙姨娘说。   唐碧茹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上一世嫁给裴景时那般狼狈,裴景都没嫌弃她,不过是穿衣打扮素净些,想来他是不会介意的。   “对了,之前我不知道你与裴世子已经在一起了,便没在意。”仙姨娘想到另外一件事,凑到唐碧茹耳旁轻声问了一句:   “你可有喝汤药?”   唐碧茹一阵羞臊,随即点了点头:“喝了的。”   这方面唐碧茹毕竟有经验,自然会注意。   仙姨娘这才放心。   **   元蕊娘拿了些香料来教唐安芙做线香,两人坐在耳房的大月亮窗前,中间矮桌上堆满了各种工具。   “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门前停了三辆马车,像是有谁要出门。”元蕊娘说。   唐安芙学着元蕊娘的样子举着个鎏金小铜钵子压香,闻言道:“嗯,临西伯府设花宴,请家里姐妹们去。”   “全请了?你怎么没去?”   “我不愿走动。”唐安芙说。   元蕊娘放下小铜钵子,说道:“上回青雀桥的事儿,你说咱是被人算计了。丢了好大的脸,若你今日不去赴宴,说不定有人又要背后编排你‘为爱伤怀’。”   小娘子被郎君当面拒绝,伤心的脸宴会都不参加了。外头肯定有长舌妇会这么嚼舌根。   “谁爱编排谁编排去。”唐安芙说:“就怕那编排的人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了。”   “什么意思?”元蕊娘问。   话音落下,就听见有人走进房的声音,秀芝掀了帘子回来,到唐安芙跟前禀告道:   “临出门前,二夫人寻了个由头,说是昨夜没睡好,头疼的厉害,今日要人帮着一同抄经祈福,这六小姐和三小姐的字写的好,便问她们愿不愿意留在家中帮她抄经,六小姐和三小姐敢说什么,只能应承,所以最后只有就二小姐和三房的五小姐去了临西伯府。”   “二小姐上车前,二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叮嘱了二小姐好些话呢,不知道说了什么。”   秀芝打探府中消息是能手,不负唐安芙所托,一会儿就把事情原委给打听清楚了。   二夫人的贴身嬷嬷能叮嘱二小姐唐碧文什么呀,无非就是要她宴会上眼睛放亮点。   看来二夫人已经悟出来这阵子临西伯夫人为何突然与承恩伯府亲近,这两天也打听出来今日参加临西伯府宴会的公子有哪些,再加上前天唐安芙以‘裴四郎’的署名送她们娘儿俩的东西,种种暗示让二夫人立刻嗅到了某种气息——安定侯府的裴家世子必定相中了她女儿,正变着方儿的找机会接近呢。   二夫人做梦都想让女儿嫁的好,上一世唐安芙嫁给裴景的时候,二夫人那酸溜溜的劲儿唐安芙至今没忘。   莫说以裴景的名义送过东西来府里给她们,便是没有送过东西,只要让二夫人嗅到一点裴景有意唐碧文的风吹草动,二夫人都会有所行动,首先就是防止旁人抢了女儿的风头和好姻缘,于是顺理成章的,就把六小姐和三小姐,也就是唐碧茹和唐碧芬给留在家中,三房的五小姐她管不着,只能由着和二小姐唐碧文一起去。   唐安芙想着,那准备了好长时间,正打算今日惊艳亮相的唐碧茹,此时正迫于无奈在二夫人身边抄经,只怕心里已经把二夫人给怄死了吧。   唐安芙又在秀芝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会办事的秀芝仔细听了后,便出门去了。   秀芝走后,一头雾水的元蕊娘不禁问道:   “你和秀芝在打什么哑谜?”   唐安芙笑道:“上回你知道是谁在背后阴我们吗?”   元蕊娘摇头:“我只知道肯定是有人使坏,哪知道是谁。”   “唐碧茹。”唐安芙说:“她娘是我们府里的仙姨娘你知道的,仙姨娘跟康平伯夫人关系好着呢,那日随虞木兰一同去的就有康丽香。若非有人事先告诉了康丽香,我与裴景那厮私下见面之事,谁会知晓?”   元蕊娘明白了其中关系:“哦,我就说康丽香那日言辞恶毒,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阴我一回,我还她一回,是不是很公平?”   唐安芙只能这么跟直肠子,一根筋的元蕊娘说,谁知她却并不认同唐安芙的说法。   “哪里公平?”只见元蕊娘面露怒色:“唐碧茹与你是堂姐妹,怎该生这害你的心思?只是让她禁足,未免太便宜她了。”   唐安芙冷哼一声:   “放心吧。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11章   说完了这些事,唐安芙小铜钵子里面的香基本有点成型了。   “那些凌霄花都用上了吗?”唐安芙想起来元家还没解决的危机。   元蕊娘点点头,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嗯,用上了,我娘前阵子想的拉拢客源的方法也开始着手做了。”   “好事啊,然后呢?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唐安芙问。   元蕊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唐安芙说出实情:   “然后……就在昨天傍晚,我们家位于甜水巷、东来巷、榆林巷、朱雀街、还有御街上的元家香坊同时有人闹事,说是用了我们家的香和胭脂水粉后,出现各种上吐下泻的问题。也不知那些闹事的人怎么想的,他们是把胭脂水粉拿回去吃的嘛,还上吐下泻……”   “怎会如此?”唐安芙想了想,猜道:“背后有人指使?”   元蕊娘无奈点头,证实了唐安芙的猜测:   “我们柜上有个林掌柜,行伍出身,有点追踪的本事,他打发那帮人之后,就悄悄的跟着他们,你猜怎么着?那帮人转了大半个京城之后,跟好几拨闹事的人汇合,然后夜里都去了一所城南的宅院后门,有管事的在那宅院后门处发放赏银。”   唐安芙问:“是那宅院的主人指使的,可知那是谁家宅院?”   “林掌柜回来告诉我娘之后,我娘派人打听了那个地方,得知那里竟是一处……暗门子,暗门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那种地方……像青楼,但又见不得光的……哎呀就是……”   唐安芙见元蕊娘解释的吃力,赶忙表态: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接着说。”   “哦。”元蕊娘闹了个红脸,继续说:“反正就是我娘托了好些关系才打听到,那暗门子背后的老板跟京中好几个世家子弟都有关联,其中来头最大的就是凉国公世子杨韬。”   “竟是他?”唐安芙没想到想搞元家香坊背后的势力居然这么大。   凉国公府是皇后娘家,世子就是皇后的亲外甥,太子的亲表哥。   “真不知道我们家香坊怎么就得罪这些人了,当时凌霄花被垄断的时候我娘还觉得奇怪,说那些番邦人不该在京城那么神通广大,如今算是明白了。”   “波斯人背靠着这么多大树,他们还有什么事办不到。别说烧我家凌霄花田了,就是烧了我们家他们也敢啊!”   “可我就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元家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何至于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波斯人出现之前,你们元家香坊几乎包揽了京城所有的香料及胭脂水粉的市场,每年挣的钱太叫人眼红了。”唐安芙解释。   “普通人眼红也就罢了,那些世家公子,世子们怎么也眼红呢?他们又不缺钱。”元蕊娘说。   “你怎知道他们不缺钱?你以为所有世家都是有钱啊。很多都是打肿脸充胖子,为了维持世家的体面,早就把家底掏空了。那些人手里还不如一些地方富户宽裕,更别说像你家这样的京城巨富了。”唐安芙上一世维持过一个世家的生计,知道有多不易。   她见过很多披着世家的皮,背地里干着暴利违法营生,见怪不怪了。   “那如今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你娘有什么对策吗?”唐安芙问。   元蕊娘摇头,趴在矮桌上叹息:“能有什么对策?都是我家惹不起的人,我娘说我姑姑在宫里做女官听起来风光,可宫里抬头就是贵人,她本就举步维艰,我们在外头能不给她惹事就不惹了。”   “就这么算了?像他们这种找地痞流氓闹事的做法,肯定不止一两天。”唐安芙说。   “我娘说,开门做生意,各种各样的无赖都会遇见。跟这些人扯皮是扯不过的。”   “反而他们这么闹,正说明了他们后方没底气,才会急着用这种恶劣手段打压我们家,看得出来他们快黔驴技穷了。毕竟他们挖走的那个师傅,也只拿到了‘云裳’的配方,其他的他们还是一无所知。”   “云裳这香本就只卖一个春季,接下来还有夏季、秋季和冬季,他们没有配方,东西肯定没有我们家好,到时候流失的客源还会回来。”   “然后我娘现在改换了方式,她和几个掌柜的要辛苦点,有些东西就不在门店上卖了,她亲自联系老主顾,给送货上门。至于门店闹事的那些人,他们除了能闹一闹,也并不能把我们家如何,闹到官府他们不敢。这样坚持一段时间,总会好起来的。”   唐安芙听了云蕊娘的话,由衷佩服元夫人的决断力。   “你娘想的通透。”   怪不得元家能稳稳坐在京城巨富的位置上这么多年,除了宫里有位了不起的女官,会掌舵,看得清形势,懂得避让和改变的元夫人也是关键。   “唉,商不与官斗,能忍就忍吧。”元蕊娘说。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开口。”唐安芙虽然解决不了元家的困局,但若元蕊娘开口,她定会尽全力相帮。   元蕊娘说:   “你给我们家找了那么多凌霄花,已经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我娘说等忙完这阵还要请你去家里吃饭呢!”   “放心吧,我家在京城又不是一年两年,这点事情,我娘肯定能处理好的。”   “嗯。”   **   四月初九是镇国将军府老夫人的寿辰。   谢氏提前三日回了将军府帮忙,唐安芙则跟着父兄一起在外祖母寿辰当日前往将军府拜寿。   承恩伯唐益和世子唐安杰早早就等在门前等家中女眷,父子俩相互看着对方的衣着,看见哪里有褶子,有脏污的,就赶紧给对方抹平擦拭,这般小心翼翼的姿态叫刚被人扶着出门的老夫人看在眼里。   “老夫人。”“老夫人。”   父子俩见老夫人出门,便上前行了个礼,然后又在那互相捯饬,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老夫人刘氏是唐益的继母,关系一般,老伯爷生前,刘氏总是想方设法让老伯爷改立世子,但最后功亏一篑。   不过老夫人强势,就算唐益袭爵后也不愿自己的两房孩子搬离承恩伯府,就这么一直住着。   唐益娶了谢氏,谢氏的出身高,门第好,老夫人拿不住她,又不想受制于谢氏,就提出大房自己主事,二房、三房自己主事,两边泾渭分明。   谢氏本就懒得管后宅琐事,听说分房而治,乐得清静,随她们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那谢氏母亲的寿辰,按照道理说也是要邀请一番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别看平日里老夫人从来不帮衬大房,但遇到这种要去将军府门第出席宴席的事情,她倒是从不拒绝。   不仅不拒绝,还会主动带着二房、三房的儿孙一同前往,就好像将军府真的是她们一家子的亲戚,走动起来那叫一个亲近。   对此,唐益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名义上占着‘继母’二字。   伯府门前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男丁都骑马,女眷都坐车。   二房、三房的人基本都到齐了。浩浩汤汤十几口,要说唐家的人生的都挺好,要不怎么能出那么多裙带关系,女子个个美貌,男子也个个生的周正俊美,只要不说话往那一站,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还都有那么点名门公子的样子。   只是唐家多美女和多无能男丁的事情并不是人们空口相传的,唐家的女人有多漂亮,唐家的男人就有多无能。   这世间多的是靠裙带关系的门阀,可人家靠裙带能上位,家族里都有几个能干的男子撑住门庭,可唐家的男人走出去,一个比一个沉迷享乐,文不成武不就,花天酒地最在行,建功立业天上飘。   年轻俊美的唐安杰不耐烦的往门内探头看了两回,小声嘀咕:“唐安芙怎么还不出来?”   中年儒雅的唐益用手中折扇敲了一下儿子:“干什么直呼你妹妹的名字。”   “她能耐大,儿子连直呼她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唐安杰发牢骚:“每回都让人等她,她那杆白龙枪有什么好擦……我天。”   随着唐安杰一句‘我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内望去。   只见一位绾衣少女如翩然而至,只见她身姿绰约,五官如琢如磨,杏眼桃腮,天然去雕饰,如那画中走出的临风仙子般令人惊艳。   众人见惯了平日飒气打扮的唐安芙,都有些认不出来眼前这温婉端丽,秀色可人的美娇娘是谁。   唐安杰率先醒悟,来到唐安芙面前,将她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然后得出结论:   “唐安芙你吃错药啦?你这——唔唔——”   唐安杰的后半句话被脚尖的巨大疼痛堵在了喉咙口。   只见唐安芙笑若春风:“哥哥,你说谁吃错药啦?”   唐安杰忍着脚尖疼痛的同时还得忍受全身鸡皮疙瘩的暴起,自己咬了好几下嘴唇后,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说:   “我。我吃错药了。”颤抖的指了指脚面:“断,断了。”   唐安芙神色如常从亲哥哥的脚上走过,如沐春风般来到同样傻眼的唐益面前,乖巧万福:   “爹爹。”   唐益打了个冷颤:“啊。阿芙啊。你今日这打扮……”   “不好看吗?”唐安芙歪头一问,向来颜控的唐益顿时女儿心泛滥,两眼冒泡:   “好看!好看!哈哈哈!我家阿芙怎么打扮都好看!”唐益很愉快的就接受了女儿的转变,又问了句:“那今日,你不带白龙枪了?”   “不带了,背着怪重的。”   往常唐安芙去将军府都是背着一杆白龙枪的,因为将军府里有个她的对头,将军府嫡长孙女谢菁,两人见面总要刀光枪影的斗一番。   “是是是,不带好,不带好!”   唐益由衷高兴。毕竟他这个将军府的女婿一直就不受岳父岳母待见,每回女儿还总在将军府里动刀动枪,唐益回回都感到压力巨大。   唐安芙不知道唐益此时的心路历程,娇俏的来到刘氏和一众婶娘,姐妹前各自行了礼。   二夫人叶氏将唐安芙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看了看二房、三房这边的姑娘,虽说都是盛装出席,但就是看起来没有大房的阿芙惊艳,这要到了将军府,那些世家公子们的目光,哪还能放到其他人身上。   这怎么能行?叶氏心道。 第12章   “阿芙,你今日这打扮似乎不太像平日的你,有些怪异,不如回去换一身吧。”   叶氏从来就是个敢想敢说敢做的人,她的目的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就是不想有人抢了她女儿的风头,为了这个,她无论什么瞎话,什么过分的事都做的出来。   比如临出门前把两个庶女拦下,不让她们出席临西伯府的宴会;又比如现在,为了不让唐安芙太招眼,她能昧着良心说人家好端端的漂亮姑娘打扮怪异……   若是从前的唐安芙,兴许听到一句‘怪异’就真的回去换了,但如今她心若磐石,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摇了。   “我看姐妹们都是这么打扮的,我又不比她们少条胳膊多张嘴,二婶娘觉得我哪里怪异?”唐安芙说。   叶氏被问的一愣,硬着头皮说:   “就是,大约是没看习惯,我觉得阿芙还是适合英气些的打扮。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叶氏往旁边的三夫人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想被人家的美貌压一头,就赶快过来支持我的说法呀。   三夫人田氏是个不争不抢的,默不作声扫了一眼二房的两个庶女,然后对叶氏笑笑。   唐安芙静静看着叶氏的表演,扫过二房、三房的人,特意在脸色不善的唐碧茹身上多看了两眼,至于唐碧茹为什么脸色不善,从她和唐碧芬两人的打扮上就能窥知一二。   叶氏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让人抢了唐碧文的风头,今日让两个庶女穿的都是那种老气横秋的衣裳,发髻也全无灵气,身上头上虽说也有首饰和配饰,但怎么看怎么不搭配,就像是那种暴发户,骤然有钱,不知道该怎么花,干脆就什么都在身上戴一点,堆砌金钱的感觉。   而往常都还算正常的叶氏之所以变成这样,这还要从前几日唐碧文参加了临西伯府宴会后开始说起。   那日唐碧文听了母亲贴身嬷嬷的吩咐,在回来的路上‘扭了个脚’,无巧不巧的就扭在了安定候世子裴景的身边,裴景作为一个积极正面的好青年,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摔倒,那肯定是要扶一把的。   他这一扶,唐碧文就不撒手了,直接让裴景扶上了她的马车,然后按照嬷嬷教的攻略,黏黏糊糊不放手,硬是带着裴景来到唐家。   到了唐家门口,唐碧文邀请裴景进去喝茶,当然这也是叶氏吩咐的,理由都替唐碧文想好了,就说不是她要邀请,而是她的母亲——叶氏邀请裴景进去喝茶。   为什么是叶氏邀请,因为叶氏是长辈,裴景不好拒绝。   果然,裴景盛情难却,跟着唐碧文进了唐家,来到了二房,成功见到了二夫人叶氏。   叶氏对裴景那叫一个热情,大张旗鼓的给裴景准备茶点,恨不得把承恩公府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二房来招呼这位尊贵的客人,而无论唐家哪个院儿里的人问怎么回事,她院里的都直接回复——安定候世子亲自送了二小姐回府,二夫人感激人家,正待客呢!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府里就传遍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一个个都在说,看来安定侯府的世子大人这是相中了唐家二小姐,这都亲自上门来了,看来马上就要来提亲,唐家就要办喜事啦!   唐碧茹那日被困在佛堂里抄了一天的经,抄到天擦黑了才抄完,出来之后腰酸背痛手抽经,然后就听说了安定候世子来府里的消息,她高兴的跑回二房,以为裴景是来找她的,却不成想听到了一个让她恍若雷击的消息。   而裴景也很无奈,愣是被二夫人热情的留下吃了晚饭,若不是他坚持到底,二夫人简直想把他直接留下来过夜。   被二夫人、二小姐和一干仆婢簇拥着送出门的路上,裴景看到了满脸受伤的唐碧茹,想解释,却又脱不开二夫人的包围,到最后连句话都没跟唐碧茹说成,裴景就给送出了唐家大门。   自从那天之后,唐碧茹的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   而二夫人自从主动出击之后,觉得自己就快帮女儿攀上安定候府的亲事了,但在事情完全定下来之前,她一点都不希望节外生枝,可她管不了其他房的事,于是所有的火力就都集中在自家身上。   外面的狐狸精她管不着,但她手底下的两个庶女还是好拿捏的。   这才有了两个明明年轻貌美的庶女穿的像丧门小寡妇似的事情发生。   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唐碧茹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阿芙乖,听二婶娘的,回去把衣裳换了。”叶氏不放弃的劝道。   唐安芙正要开口,一旁唐益听不下去了,直言道:   “二弟妹,你是有眼疾吗?我家阿芙这么打扮跟仙女似的,哪里怪异了?你先看看你院里那俩,好好的姑娘被你打扮成古董花瓶似的,那就好看了?”唐益虽然不成器,但护崽子还是很到位的。   叶氏看大伯哥一副‘我家姑娘天下最好,谁都不能说’的架势,也不敢跟他多顶嘴了,尴尬一笑,干咳一声。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二房两个庶女的穿着,开声道:“哎哟,是啊。怎么芬姐儿和茹姐儿穿的这般老气?”   唐碧茹见老夫人开口了,还想再争取一下,于是说:   “若老太太觉得不好,我与芬姐姐回去换了便是。”   说完,唐碧茹就想拉着唐碧芬走,谁料叶氏一声喝:   “站住!”   好整以暇道:“给你们穿金戴银的还想怎么好啦?啊?瞎折腾吧。就这么穿!”   不等唐碧茹再开口,叶氏又催促道:   “都别站着了,快快上车,待会儿去晚了,将军府门前没处停靠,还得走老远。”   这就是正房夫人的权利,庶子庶女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凭正房夫人一句话。   唐碧茹看着如花似玉的唐碧文和叶氏上马车,又看着被唐益小心翼翼扶上马车的唐安芙,心中怨气纠集,暗自咬牙。   **   镇国将军谢擎乃是当朝一品将军,身兼太子太保,肱骨之臣。   这样显赫的家族,将军夫人办寿辰自然是宾客如云,亲朋满座。   唐家一行很快到了将军府所在的街巷,这一片大多都是皇亲国戚,世代公侯,一品朝臣的府邸。   此时尚早,但将军府门前已然有络绎不绝的车马来往不休。   按照马车入巷顺序先后下车,老夫人自有二房、三房的人搀扶,唐益下马后,赶紧自己整理了一番衣襟,见女儿站在马车上等着下人拿马凳,唐益对唐安杰使唤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扶你妹妹下车。”   唐安杰不满:“她跟个女霸王似的,来扶我还差不多。”   唐益对着儿子脑袋又是一扇子:“男人可以没出息,但一定要体贴。去!”   唐安杰揉着脑袋十分无语的来到马车旁,看着离地不过两三尺的距离,往常这轻功绝顶的女霸王都是直接跳下来的,今儿是怎么了。   下人放好了马凳,唐安杰不情不愿的伸出胳膊,唐安芙很给面子的搭着他的胳膊优雅的从马凳上走下来。   她衣裙飘飘,举止娇娇,倾国倾城的容貌自一下车就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连带扶着唐安芙的唐安杰都感觉受到了空前关注。   “你到底在搞什么?”唐安杰小声问唐安芙。   “什么搞什么?”唐安芙问。   唐安杰指了指她的打扮:“你以前可不这样。”   “这样不好吗?”   “倒也没什么不好,比以前看着顺眼一点。可你究竟为什么呢?”唐安杰直觉女霸王变身定有缘由。   唐安芙对他勾了勾手,唐安杰便附耳过去,唐安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之前有点喜欢安定候世子裴景,他家不是行伍出身,我以为他喜欢粗鲁调调的女人,谁知前几天,我竟被那厮当面拒绝了,人都拒绝我了,我还上赶着装英雄给谁看,有漂亮衣服我不知道穿,有新款首饰我不知道戴吗?我又不傻,哥你说是吧?”   信息量太大,唐安杰的脑子停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立刻炸毛:   “你——说——什——么——!!!!”   声音之大,让将军府门前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他这刚要追问,就见在四周招呼客人的将军府家丁赶忙跑过来说道:   “郎君不可大声疾呼,务必轻声,轻声啊。”   唐安杰点点头,赶紧把嘴闭上。可心里却还忍不住要对唐安芙问个究竟,谁料刚想跟妹妹低声说话,就见她指着周围问道:   “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   唐安杰顺着唐安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宾客间穿行着好些将军府的家丁,一个一个的叮嘱‘轻声’‘切不可疾呼’等告诫之言。   “是啊,为什么不能大声说话?”唐安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谁家宴客是不让宾客大声说话的?   此时,将军府的管家看见唐家一行人出现,从石阶上跑下来迎接:   “小姑爷来啦。二郎好,小小姐好。老夫人及诸位夫人、公子、小姐们好。我家小姐吩咐老奴在此等候诸位。”   管家口中的小姐指的自然就是谢氏了,谢氏是将军和夫人的幺女,做姑娘时在将军府中就极为受宠,这才能有她当年任性非要嫁给唐益之事发生,反正家里也不要她联姻,不求多好的人家,只要挑个她自己中意的就成。   唐益合起扇子指了指周围叮嘱宾客不可大声疾呼的家丁们问道:   “福伯,怎么回事?”   将军府管家福伯一声叹,小声解释道:   “小姑爷有所不知,辰王回府了,他喜静,不爱热闹,今日夫人寿辰连戏班儿都退了,敲锣打鼓放鞭炮更是不成。可惹不起啊。”   唐益一时没反应过来:   “哪个辰王?”   福伯拉着唐益向他指了指将军府隔壁的宅子:“咱大齐朝还有几个辰王?”   见唐益还是一知半解,福伯直言:“啧,就是安南王啊。”   唐益恍然大悟,立刻用扇子挡住了嘴,防止自己发出声响。   说辰王还有人发愣,因为当朝有六个封王的皇子,也没有一个是辰王的封号,但提到安南王,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那个传说中一人屠了一城的魔杀星在大齐百姓心中,是堪比地狱恶鬼般的存在。 第13章   辰王是先帝的儿子,是今上最小的弟弟。   这可是个传奇人物。   刚一出生就封了王,赐了封地,开了府邸,那时今上还是太子,三个月大的辰王就被先帝送到了太子府交给太子这个长兄亲自抚养,圣旨有云,叫太子事必躬亲,在养育辰王这件事上,不可假手他人,务必亲力亲为带孩子。   辰王出生那年,太子已经三十岁了,自己的孩子虽然生了一大堆,可他哪里亲自带过。   那时太子奉旨带娃,小到辰王吃奶睡觉换尿布,大到启蒙读书教做人,竟真的一丝不苟,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把辰王带到了七八岁。   后来辰王回宫,回到他母妃身边,还时常被太子接回府中小住,兄弟情分简直超越父子,待辰王比待他亲儿子还要宠。   若说辰王如此这般被今上宠成了一个富贵闲王,那这最多也就是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   可谁知,辰王殿下乃是天生的将才。   十四岁便学成武艺,随镇国将军谢擎上战场,第一回 上阵就凶残无比把敌军首领的脑袋给射穿了,那一战是谢擎将军最快班师回朝的一战,京城的百姓们感觉刚送将军出征,将军就得胜回来了。   可凯旋快是快,却也是谢擎从军生涯名声最糟的一战,为什么呢?因为辰王杀了三百降兵。   降军不杀,这是军中铁律。   虽然有迹象表明那些降军有是细作的可能,但毕竟没找到证据证明,可以关起来,可以隔离开,但辰王直接就把人杀了,反倒背上了杀降军的名声。   回京之后,谢擎将战场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先帝,先帝也对辰王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然后把他交给谢擎处理。   谢将军觉得辰王殿下是个将才,但小小年纪嗜杀成性怎么行?谢将军有意培养,便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军规立起来。   既然先帝要他处理辰王,那他就按照军规,给辰王判了两百军棍,军棍不同普通的棍子,普通人十军棍就能打趴下,两百军棍可想而知有多重。   谢将军也知道责罚重了,但辰王练的功夫不同于常,若是罚轻了于他而言不过挠痒痒,两百军棍打下去总能有点效果,他是希望辰王今后杀人时能记得这些军棍打在身上的感觉。   然而……事与愿违。   谢将军对辰王殿下的严苛管教非但没能让辰王记住教训,反而助长了他的血性,回回都是重罚,可重罚过后只要上了战场,这位殿下就跟开了杀戒的魔头般,不杀红了眼决不罢休。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几年,辰王十七岁的时候,先帝驾崩了,太子登基,在辰王原本的封号上加封他为安南王。   此时的安南王已然成长为一军主帅,尽管他所带的军队是最残忍嗜杀的那一支,但无疑是我方将士死伤最少,势如破竹的常胜军,很多将士削减了脑袋想调入安南王麾下,而那些军中对辰王嗜杀有意见的将领,无一不被他的赫赫军功压得说不出话。   很多将领都受过安南王的救命恩惠,其中包括谢擎,安南王曾三次冒险救谢擎于危难之中。   谢擎也是被救服的,反正他被安南王救了三回以后,脾气也淡了,再也没有参过安南王的本。   是的呀,人家三番五次的救你命,你还成天在朝堂上参人家,于情于理都不合。   好在谢擎觉得自己年龄到了,也打不动仗了,干脆回京领了太子太保的虚职,单纯的做个镇国将军,不去过多的管军中事宜,眼不见心不烦,这才过了两年舒心日子。   谢擎退居二线后,原以为军中就是安南王的天下,没想到去年一场战役过后,安南王练功走火入魔,整个人陷入沉睡,一时间军中大乱,谢擎又不得不继续回军中盯着了。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原本走火入魔的安南王殿下在沉睡了半年多以后,突然从岭南醒过来了,上个月就回了京城,住回了他的辰王府。   而镇国将军府和辰王府比邻而居,将军夫人寿辰,原本是要大办,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子连唱三天,但安南王一回来,今上为了让他更好的休养,于是就下旨,让辰王府附近所有府邸,在安南王休养期间都不得有大动静传出。   这才有了唐安芙他们在将军府门外看到下人提醒宾客不能大声说话的情景。   原来是这么回事。   唐安芙心想,这一世最奇怪的就是安南王齐辰。   上一世他明明一直沉睡了近五六年,直到她死之后才被康王等迎回京的。   **   福伯受了谢氏的指令,亲自领着唐家一行人进门。   唐安杰还惦记着进门前唐安芙和他说的那些话,拉着唐安芙走在最后,低声问她和裴景到底怎么回事。   “我瞎了眼呗。所幸如今眼疾痊愈。”唐安芙说。   “眼光确实不咋地。姓裴的我见过几回,清高傲慢的很,你要跟他成了,将来铁定没好日子过。”唐安杰说。   唐安芙有些以为这个纨绔哥哥的直觉,怪只怪她上一世自视过高,在终身大事上全然没有想过与家里人商议,就连唐安杰都能看出裴景的品性,她却偏不信邪,一头扎进去。   “这事儿已经翻篇,别提了。”唐安芙说。   “是翻篇了。”唐安杰看着妹子漂亮的侧颜,问道:“妹子,你咋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告诉我呢?   “你说为什么?你是我哥吗?”唐安芙反问。   唐安杰昂首挺胸:“当然!我是你亲哥。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信任我。”   “我是女子,将来嫁了人,我还指望你给我撑腰呢。不信任你信任谁?”唐安芙说。   唐安杰第一次收到妹妹这么高的评价,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感动,豪气干云拍着胸脯保证:   “妹子你放心,有哥哥在,将来谁欺负你,哥哥跟他拼命去!”   唐安芙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想着上一世他可不就为她拼命了嘛。明知道跟侯府力量悬殊,还穷追不舍,差点被打死,余生缠绵病榻,全都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唐安芙挽住唐安杰的胳膊,轻声说道:   “我不是要你给我拼命,是撑腰。”   “哎呀,都一样!”   唐安杰得知了妹妹这么大一个秘密,顿时就把之前的怨气忘到九霄云外,兄妹关系一跃千里。   正经过花园往将军夫人所在的主院去,唐安芙察觉身后有疾风袭来,拖着唐安杰往旁边一退,一脚踢在唐安杰的右腿上,使得唐安杰右腿直接踢出,说时迟那时快,脚尖将从背后偷袭而来的长剑踢偏到一旁。   谢菁手里的剑被唐安杰一脚踢开后,难以置信至极,一个起势后,便继续朝着唐安杰兄妹攻击而来:   “唐安芙有种出来打过,躲在人背后算什么?”   唐安芙拖住唐安杰的胳膊,躲在他身后,不时发出惊呼。   唐安杰被拉的晕头转向,先前莫名踢出一脚,这才刚刚站稳,就看见一袭湛蓝色身影从眼前闪过。   是谢菁。   她手中长剑正向他攻来,唐安杰学过武,可他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武到用时方很少,知道要闪避,却又不知往哪里闪,只能站在那里发愣,等着谢菁的剑向他劈来。   “啊——哥哥救我。”   唐安芙一声惊呼,扯着唐安杰的胳膊就往一旁推去,唐安杰被拉扯的转了个圈,左手因为惯性甩出去,胳膊肘生生打在了谢菁脸上。   谢菁被唐安杰这么一攻击,顿时懵了,捂着脸,收了剑,愤怒道:   “唐安杰,你敢打我!”   唐安杰心道冤枉,他也不知胳膊肘怎么就打到她了。   上赶着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谢菁你没事吧?”   谢菁推开挡在身前的唐安杰,放下手指着唐安芙问:   “唐安芙,你的白龙枪呢,为什么不和我打?”   唐安芙脚步一晃,就晃到了唐益身后,探头说道:   “菁表姐,今日外祖母寿辰,周围都是宾客,打架不合适。”   谢菁看了看四周,确实人有点多,于是说:   “那你跟我去演武场,咱们好好打过。”   唐安芙暗自一叹,谢菁还是那个谢菁。   “我不是菁表姐的对手,我认输。”唐安芙主动认输。   想想少年时不懂事,张扬肆意,想干嘛就干嘛,哪怕将别人的宴席搅和了也无所谓,从来不分场合,逞凶斗狠,确实不该。   “认输也不行!必须要打!”   谢菁是个愣脾气,说什么都要跟唐安芙切磋。   唐益护着唐安芙,笑眯眯的对谢菁道:“阿菁,今日是你祖母寿辰,我们还没去给她请安呢,你就当给小姨夫一个面子,通融一下吧。”   谢菁却完全不给唐益面子,指着唐安芙盛气凌人道:   “你们唐家就你还算有点血性,你若不打,你们唐家就软到底了。”   这话一说,让在场所有唐家人都尴尬至极,唐益也是无言以对,唐安芙忍着怒火,冷静对谢菁道:   “菁表姐,你的血性就是对付自家用的吗?有本事你上战场打去,在这儿为难我们算怎么回事?”   谢菁被噎了一句,还想反驳,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男声:   “阿菁!”   小径那头,谢武和谢氏兄妹俩走来,谢氏脸色不善,蹙眉盯着谢菁。   谢菁看见父亲和小姨的脸色,这才有些惧意。   谢武走来怒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向小姨夫和阿芙道歉。”   “……我不。”谢菁硬着头皮拒绝。   谢武还要训斥,被唐益拦下:“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大兄什么时候从北疆回来的?岳父也一同吗?”   “母亲寿辰,我提前请了军令,一个人回来的。父亲还在北疆。阿菁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谢武替女儿向唐益打招呼。   唐益连连摇手,完全不在意:“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原本是帮谢菁解围,可谢菁不仅没有感激,反而鄙视般白了唐益一眼。   谢武蹙眉,对谢菁厉声呵斥:“还杵着干什么,滚回去。”将门府邸就是军旅做派,犯了错才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小郎君,一样被骂。   谢菁不敢不从,蔫头巴脑的离开了。   谢武这才拍了拍唐益的肩头,热情道:“我从北疆带了些马奶酒,中午咱们多喝几杯。还有你上次与我说的……”   郎舅二人边说着话边往那头去,谢氏让谢家的家仆领着唐家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去客苑,这才来到唐家兄妹面前,给女儿整理了一番头脸:   “委屈了?”   唐安芙给谢氏一个邀功的笑脸:“不委屈。阿娘,我今日做的对吧。”   谢氏被她逗笑:“走吧,去拜见外祖母。她都盼见你们好长时间了。”   说完,母子三人手挽着手往老夫人院里去。 第14章   给外祖母拜过寿,唐安芙便和姐妹们一同玩耍去。   将军府内外,因为隔壁辰王回府的缘故,竟然真的连一台戏都没请,叫京中这些赴宴必点戏的客人们很不习惯,却又谁都不敢有怨言。   唐安芙不同以往的装扮赚足了不少人关注的目光,男人的,女人的。   有跟她相熟的会过来问她怎么了,也有不相熟的去问唐家其他姐妹。   其间谢菁又来挑衅了一回,被唐安芙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气呼呼的走了,唐安芙怕她再来找麻烦,吃过饭以后,干脆不在东苑里待着,跑去和六岁的表外甥女她们扎风筝去了。   “看,这个粘起来,竹子这么一弯,卡进这个口里,金鱼的样子就做好啦。然后是鱼尾巴,要剪一下的。像这样……”   “哇——”   唐安芙坐在长桌边很快就做出一个金鱼状的风筝,引得十几个孩子围在她周围。   “最后就是画鱼眼睛和给鱼身上色啦,你们想要什么颜色?”   七嘴八舌的颜色从孩子们口中说出,唐安芙笑着拿起了颜料,她发现自己还挺有哄孩子的天赋,刚开始对她不怎么理睬的孩子们,在她露了一手扎风筝的技艺之后,看她的眼神都是满满的崇拜。   很快一只颜色鲜亮的金鱼风筝就做好了,唐安芙将之拿起,领着孩子们到庭院里放风筝去了。   几个孩子自告奋勇的要自己放,唐安芙把风筝给他们,可一个个跑两步风筝就掉下来了,最后还得唐安芙出马。   看着金鱼风筝飞上天,孩子们欢快的在下面拍手叫好:“再高点!再高点!”   唐安芙扯着风筝线,一点一点的放出,风筝越飞越高。   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天上的风筝被吹得剧烈摇晃了几下,唐安芙手里的线就断了,风筝直接从天上掉了下去。   “风筝掉了,表姐,怎么办啊?”   说话的是谢武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六岁的谢欣,谢菁的亲妹子。   周围的孩子也都跟着苦恼起来,眼看就要哭成一片,唐安芙赶紧安慰:   “别哭别哭,我瞧风筝应该就掉在府里哪处,我们去找找看,要是找不到,我再帮你们做一个。”   谢欣她们这才收起了已然酝酿好的眼泪泡泡,像一串小葫芦似的跟着唐安芙找风筝去了。   然而不巧的是,在各处院子里找了一圈,花园里也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风筝。   “约莫是掉外头去了。我们回去重新做吧。”   唐安芙牵着谢欣的手正要回暖阁,就听身后有人喊她:   “四姐姐,四姐姐。”   唐安芙往后看去,就看见唐碧茹从垂花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对她招手,面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焦急。   心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唐安芙既然听见了,总不能当做没听见,便让婆子和奶娘带谢欣这些孩子们先回暖阁等她,谢欣不依,非要拉着唐安芙一起去做风筝,好说歹说才把她骗走。   孩子们走后,唐安芙才向躲在垂花门后走去,发现门后并不是只有唐碧茹一人,还有唐碧芬也在。   “找我何事?”唐安芙问。   唐家大房和二房、三房本就不算亲近,老夫人提出分房而治,谢氏只管承恩公府大房的事,其他房的人和事都不掺和,好在是这样,唐安芙和唐碧茹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往来不多,唐碧茹也就看不见唐安芙重生后的转变,只当她还是从前。   唐碧茹低着咬唇,扭捏的搅动手中的帕子,与唐碧芬两人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开口。   唐安芙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们不开口便要走,唐碧茹赶忙拉住唐安芙,说道:   “四姐姐别走,我,我们有件事不知该怎么说。”唐碧茹拉着唐安芙不让她走。   唐安芙将自己衣袖从她手中抽出:“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喊我干什么,要说就说,不说算了。”   “我说我说。四姐姐别生气。实在是因为事关二姐姐,我们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唐碧茹说。   唐碧芬胆子小,没主见,全城跟着唐碧茹一起点头。   唐安芙听她提到唐碧文,这耐下了性子:   “她怎么了?”   “今早来了谢家之后,我和三姐姐就被二夫人打发到伯夫人身边帮忙,一早上都没瞧见二姐姐,中午入席的时候也没见着,二姐姐的贴身婢女说二姐姐与张家两位小姐,还有宋家小姐在西暖阁里打叶子牌,让她不必伺候,而她们午饭就在西暖阁里用了,二夫人得知后只说知道了,也没在意。”   “下午二夫人使我和三姐姐去给二姐姐送些果子,可我们去了西暖阁才知道,二姐姐只是跟其他三位小姐打了一小会儿的叶子牌就走了,她……”   唐安芙被她这一长串的话绕的头晕,关键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点子上,不禁催道:   “你能不能说重点。”   “是。”唐碧茹点了下头,并没有因为唐安芙摆在脸上的不耐烦而停止诉说,只听她继续说道:   “重点就是,二姐姐不见了。中午她也没在西暖阁用饭,我和三姐姐打听了一圈才得知有人看见她往西苑那边去了。”   今日将军府宴客,宾客们大多都聚集在东苑、主院和演武场附近,西苑那边好像不是会客的院子。而中午入席的时候,唐安芙确实好像没见到唐碧文出现。   “然后呢?去西苑怎么了?”唐安芙问。   “西苑那边……我和三姐姐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问过恒哥才知道,西苑今日是将军府的七郎招呼贵客的地方,都是男宾……没有女眷。”   唐碧茹说的恒哥是二房嫡子,二夫人的儿子唐恒。   “恒哥与我们说……今日谢七郎还从外头找了些歌女支入府相伴贵客,叫我们姑娘家别往那边跑。”   唐安芙终于明白唐碧茹的意思。   “四姐姐,你说三姐姐去了西苑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要……找人进去寻一寻她?”唐碧茹若有所指的说。   “是啊,既然西苑都是男宾,那二姐姐出现在那里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唐碧芬在唐碧茹的示意下,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唐安芙面色凝重,没有回答唐碧茹和唐碧芬的话就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直视唐碧茹: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唐碧芬一惊,唐碧茹却从容的回道:   “刚知道没多久。”   唐安芙不动声色,又问一句:   “为何来告诉我?出了事第一时间不应该去告诉夫人们吗?”   唐碧芬刚要开口,就被唐碧茹抢先,只见她神色如常,平静答道:   “这里是四姐姐的外祖家,四姐姐定是比我们要熟悉,我们只是担心三姐姐的安危,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自不敢惊动夫人们,这才来向你求助。很奇怪吗?”   这个回答还算合理。   唐安芙最后深深盯了她们两眼后,这才对唐碧芬说:   “去找三姐姐的贴身婢女,让她到将军府后门等我。”   说完之后,唐安芙就转身离开。   她一走,唐碧芬就忍不住问唐碧茹:“我明明是午饭前看见二姐姐被人拖进西苑的,那时候就告诉你了,你做什么要骗四妹妹?”   唐碧茹没好气道:“我不骗她,难道明晃着告诉她你被二夫人折腾,心有不甘,所以想让唐碧文受点教训,故意推迟了说的吗?”   唐碧芬脸色一变:“不,不是你说的让她受点教训……”   “反正人是你看见的,我只是陪你找四姐姐帮忙,顺便帮你圆谎罢了。你要上赶着找死我不拦你,看二夫人回头怎么收拾你。你要不想死,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就烂你肚子里,再也别提。”唐碧茹冷道。   对待唐碧芬,唐碧茹已然换了一种狠辣态度,立刻就将胆小怕事没主见的唐碧芬镇住了。   唐碧芬小声嗫嚅道:   “我,我是想告诉二夫人的。哎呀……”唐碧芬知道现在多说无益,也开始有些后怕:“咱们要不还是去告诉夫人们吧。四妹妹会去西苑救人吗?她要不去的话……”   唐碧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碧茹打断了:   “别担心,她会去的!”   唐碧茹笃定唐安芙会去,跟唐安芙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早就摸清她是什么性子了。   “可她去了也未必有用啊。万一连她也折在里面可怎么得了。恒哥说今日西苑里的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万一……”唐碧芬越想越怕,总觉得自己的错误像是雪球一样被滚得越来越大,大到渐渐难以收场了。   唐碧茹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我们只是请她去看看,这里是将军府,她也算是半个小姐,怎么会出事?”   “可是……”   “行了!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赶紧听从四姐姐的命令,去唤三姐姐的贴身婢女到将军府后门等候才是正经。”唐碧茹阻止了唐碧芬的后续婆婆妈妈。   两人往主院去寻婢女,在路上,唐碧芬仍在纳闷不解:   “六妹妹,你说三姐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往西苑去呢?”   唐碧茹秀眉一挑,漫不经心回了句:   “那谁知道。” 第15章   唐安芙对将军府的地形还算熟悉,很快就来到了西苑的院墙外。   她躲在院墙外的茂盛竹林后看着垂花门处的守卫,都很面生,身上穿的都不是将军府的守卫服饰,脚上是官靴,靴子两侧有暗金羽纹,是东宫羽林卫的款式。   看来谢七郎请回府中的贵客应该就是太子没跑了。   宾客们并不知晓太子驾临将军府的事情,但将军夫人和府里的主事们应该知晓,所以才会拨了西苑给谢七郎用来招呼太子等。   谢七郎的母亲杨氏出身凉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庶妹,谢七郎和凉国公世子杨韬,还有太子,名义上都是表兄弟,所以将军夫人寿辰,太子悄然前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不过这西苑守卫的如此严密,太子应该不会单纯只是前来贺寿的吧。   应该是谢七郎借着祖母寿辰的由头,请来太子到府中,他深知太子喜好女色,便想投其所好,巴结一番,从外头请来了歌女支入府相陪。   而唐碧文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西苑来,是谁骗她来的呢?唐安芙脑中浮现出唐碧茹的脸孔……   唐安芙倒宁愿是唐碧茹和唐碧芬合伙骗她的,唐碧文只是贪玩从西门溜出去玩耍了,也不希望唐碧文真的在西苑之中。   这将军府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南门为正,北门为后,东西两边是侧门。   西苑旁边就是西侧门,唐安芙看见西侧门外也有守卫,只能贴着墙根摸到了西苑后侧小厨房的位置,从一处侧墙翻进了院。   闪闪躲躲来到院中,忽的听见一阵急急燥燥的脚步声,唐安芙赶忙躲到树后。   就看见一个白面无须,略显阴柔的男人从西内院走出,来到西侧门内等候,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领着大约十个花枝招展,清一色用红纱蒙着面的妙龄女子从西侧门走入。   只听那唇红齿白的男人,用很尖细的声音说道:   “快着些。”   “哎,来了来了。”那獐头鼠目的男人一路小跑着过来,给那唇红齿白的阴柔男人手里赛了点东西,说道:   “敢问这位先生,刚才那一拨,贵人们可喜欢?都是刚入行没多久的雏儿,干净着呢,可就怕伺候不周到。”   那白面男人收了东西,不耐烦的脸色稍霁:   “里头可都是贵人,自然是要那干净的。都还成吧,有那一两个伺候不周到的,我们就直接给她撤下来了。”   “是是是,撤下来交给我就成,回去我教训她们。”   白面男人点了点头,往对面那人身后看去,问:“都在这儿了?”   “是,都在这儿。个顶个儿的水灵,先生要喜欢哪个,回头我叫她伺候……”   獐头鼠目的男人话未说完,就被白面男人给‘呸’了一记:   “滚滚滚。别贫了,都跟我进去吧。”   说完,一行人跟着白面男人往西内院去。   唐安芙悄无声息的动手,直接将走在最后的一个姑娘打晕了拖走,迅速藏到草丛里,揭下她脸上的红纱,蒙在自己面上,然后加快脚步,跟上了已然入院的队伍。   她们来到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外等候,屋子里不时传出莺莺燕燕的嬉闹之声。   白面男人在屋子的门上敲了几下,里面开出个小缝,见是他,这才把屋子的门儿打开,挥手让姑娘们速速入内。   蒙着红纱的唐安芙跟着所有姑娘进到屋里,扑鼻而来的酒肉之气让唐安芙一阵犯恶心,再看到内里群魔乱舞的画面就直接想吐了。   平日里人模狗样的世家公子们,喝醉了酒放浪形骸的样子真该让他们父辈亲眼来瞧瞧,尤其是谢家二房的七郎谢平,真是够给一门正气的谢家丢人!   他爷爷一把年纪还镇守北疆,他大伯征战沙场,他身为谢家子弟,不说给家族争光,还在这里攒这种荒淫无耻的局。   若非要找唐碧文,唐安芙真想一脚踹到正对一个蒙面花娘上下其手的谢七郎脸上去,也算替大舅舅清理门户了。   忍下脾气,唐安芙左右观瞧一周,并未看见太子齐贤。   “去,都伺候着,有你们好处。”白面男人让姑娘们下场。   唐安芙也领了一壶酒跟着姑娘们走进去,强忍住不快,目光飞快扫过屋内的姑娘们,并没有发现唐碧文的身影。   刚要转身撤退,就觉得裙摆被人扯住,唐安芙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凉国公世子杨韬前襟衣裳大敞,两颊驼红,眼神迷离,神情猥琐的将唐安芙的裙摆放到鼻端轻嗅:   “嗯,真香。美人儿,来。陪本公子喝一杯。”   说完,杨韬拉着唐安芙的裙摆就要往身边拉,唐安芙不想打草惊蛇,便顺势坐下,给他斟了杯酒,捏着嗓子说了句:   “公子请。”   杨韬就着唐安芙的手喝下一杯酒,然后就色|眯|眯的在唐安芙身上打量,喝完了酒就往唐安芙身上扑过来:“美人儿来,香一个。”   唐安芙从容避开,素手抵上杨韬的肩膀,妖娆妩媚的拿衣袖甩了杨韬一脸,叫他沉迷一脸,却又抓不着,唐安芙将他往后一推:   “公子别急,奴家去给您取些葡萄来。”   杨韬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没有不从的:“好好,取葡萄,嘻嘻嘻,取来你喂本公子吃~”   唐安芙从杨韬身边他脱身后,直接绕到后厅,从后厅的窗户翻了出去。   心道唐碧文不在这屋里,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没进来?   不对,刚才那送姑娘来的男人和那太监说起还有两个不听话的……   唐安芙躲在暗处,寻了个时机,掐住一个送酒花娘的脖子,将她带入暗处,以一根金簪抵在花娘脖子上,恶声问道:   “先前可有两个在里面不听话的姑娘?”   花娘吓得花容失色,连连点头:“是,有。饶命。”   唐安芙将金簪越发用力的抵住她,逼问道:“关哪儿去了?”   花娘颤颤抖抖的指了个方向:“柴,柴房……”   唐安芙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后,一个手刀劈在花娘脖子上,花娘当场晕死过去。   按照花娘指的方向,唐安芙找到了柴房,大约关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没有人在柴房外看守。   在里面看到两个被捆住嘤嘤哭泣的花娘,两人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应该是第一回 接触这行当,吓得浑身发抖。   两人都不是唐碧文,唐安芙还是进到柴房,把两人身上的绳子解开,各给了两人一张百两银票,说道:   “钱藏好了,别给人发现。聪明点,出去后自己赎身吧。”唐安芙说。   两个梨花带雨的小花娘看着手里的银票傻眼了,呆愣着不敢说话,她们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唐安芙又问:“就你们两个被送到柴房,可还有其他人了?”   其中一个戴着红花的小姑娘轻声细语道:“原本,原本是三个的,还有一个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那个被带走的什么模样你们可瞧见了?”唐安芙心上一紧,焦急问道。   小花娘摇头:“没瞧见什么模样,都戴着红纱。不过她的衣裳跟我们的不一样,裙摆处绣的海棠花,可好看了。”   唐安芙想起今日唐碧文的装扮,确实穿了一袭海棠依旧的裙子。   “她被带去哪儿了?”唐安芙问。   “好像往东南角去了,姐姐你快去救她,她被拖走没多久,哭的可伤心了。”小花娘想起刚才的事,又忍不住发抖起来。   唐安芙不敢再耽搁,往东南角找去,还没找到,就听见一阵哭叫的声音,唐安芙往声音的源头去,房门外有两个穿着便服的羽林卫看守,看见个戴红面纱的花娘走来,不禁呵斥道:   “你干什么,走开!”   唐安芙继续靠近,脚步毫不停歇,两个看守对看一眼,便上前阻拦,三人直接动手,两个守卫被唐安芙打倒在地,唐安芙不管不顾直接将那扇紧闭的门踢开,直奔屋内床铺。   一把将压住一个少女欲逞兽|欲的太子齐贤踢到一边,露出被他压在身下,哭的肝肠寸断,衣裳已经被褪了小半的唐碧文。   唐安芙赶忙将她从床铺上拉起,唐碧文先是抗拒,唐安芙将红纱掀开一角,说了句:“是我。”   已然绝望的唐碧文骤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才聚焦了目光,认出了唐安芙,立刻欣喜的揪住唐安芙的衣袖不肯放,唐安芙让她把衣裳穿好,被踢倒在地,醉醺醺的太子齐贤这时略微醒过来,指着唐安芙怒道:   “你是何人,胆敢对孤动手。”   唐碧文还没穿好衣服,唐安芙赶忙上前想再给了太子一脚,太子是练过武的,赶忙避开,酒醒了一些后,跟唐安芙过起招来,一边过招一边对外喊道:   “来人,有刺客。”   可惜,他之前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只留两个守卫在外面看守,如今那俩守卫被唐安芙放倒,这里的房间位处偏僻,是谢七郎专门给他准备的清净之所,一时竟喊不来人。   太子看准时机,一把抱住唐安芙,想控制住她:“你究竟是何人?”   说完,太子便欲揪下唐安芙的面纱,唐安芙哪能让他得逞,把心一横,膝盖向上重重一顶,顶在了太子的子孙根上,太子痛的直接放手倒在地上捂着双腿之间,痛的连喊都喊不出声。   这时唐碧文已经穿好了衣裳,唐安芙替她把遗落在地的红面纱捡起来重新戴上,然后才带她离开。 第16章   唐安芙从原路托着唐碧文翻过西苑墙头,自己也急速翻下,扯下两人脸上的红面纱,带着她紧贴着墙根走。   “可有人看到你的脸?”一路抄小路往将军府后门走,路上唐安芙对唐碧文问。   唐碧文惊魂未定,闻言摇了摇头,而后又点头:   “除了刚才那个人,我没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谢七郎见过你的,你确定他没瞧见?”唐安芙问。   “确,确定。”唐碧文说:“我被拖进去之后,不敢说自己是谁,也不敢让人掀我的红面纱,没有人看见我。”   “四妹妹,你如何知晓我在西苑的?”唐碧文说。   “三姐姐和六妹妹去找你,说有人看见你往西苑去了。让我去找你。”唐安芙抽空回答。   唐碧文这才了然,感激道:“今日多亏你搭救,要不然我真的连命都要没了。”   “先别这个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去西苑?”唐安芙将唐碧文拉到假山后头躲好,等一队往东边客苑送吃食的丫鬟走过才出来,等候的时候,顺便问她去西苑的详情。   唐碧文犹豫了片刻,才决定对唐安芙坦白:   “我原本在厢房里和宋小姐她们打叶子牌,有个丫鬟喊我出去,跟我说……裴世子约我在将军府西侧门见面,叫我赶紧过去。还给了我一条红面纱,说是让我掩人耳目,别被人瞧见。”   唐安芙简直服了她:   “不是,今日将军夫人寿宴,又没请裴家出席,你怎会相信他在将军府西侧门等你?”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想着去看看也无妨,万一他真在,也不好叫他白等。”唐碧文羞愧的低下头,说完又一副想哭的样子,唐安芙气的头疼,但事已至此,再怪唐碧文也没有意义。   “四妹妹,如今我可怎么办?若被人知晓我被错认成花娘拉去陪酒,还差点被人……我这辈子都毁了。”   “你还知道你一辈子要毁了。”   闺阁女子失节就是失命,那个骗唐碧文去西苑的人,要的就是毁了她一辈子,让她今生今世都难再抬头。   “怎么办,我不想被人知道。”唐碧文抓住唐安芙,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唐安芙深吸一口气,拉住她不住颤抖的手,郑重吩咐道:   “我叫了秋云在将军府后门等你,待会儿你和她从后门出去,到朱雀街逛一圈,买点东西,到傍晚开席前你们从将军府大门回来,若旁人问你今日去了哪里,你便说府里宴席无趣,跟丫鬟出去逛了一圈。咬死不要提西苑的事。”   唐碧文见唐安芙已经为她安排好了理由,更是感激,连连点头:   “好,我知道了。多谢四妹妹。”   唐安芙将她送到后门处,秋云果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见唐安芙和唐碧文出现,赶忙迎上来。   秋云见两人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跟着唐碧文从将军府后门出去了。   唐安芙在后门看着她们走出巷子以后才回头。   经过园子的时候,看见谢七郎急急匆匆领着不少护院往西苑那边移动,看来是打太子之事已然戳破。   唐安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衣裙整理如新,从容的往孩子们所在的暖阁去。   从她离开到她把唐碧文救出来,前后最多半个时辰,所以唐安芙回到暖阁的时候,并没有惹人怀疑,安安稳稳的坐下继续跟孩子们做风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两个婆子在暖阁外头探头探脑,唐安芙听力过人,只听她们在外头互相交流:   “紫衫白裙,身高也差不多,表小姐都符合。”   “怎么办?要不要也请过去。”   “要请的吧。太子的人在后头盯着呢。”   唐安芙恍若未闻,继续做着她的风筝,等到两个婆子来到她面前她才抬头,问道:   “怎么了?”   两个婆子互相推让一番后,其中一个对唐安芙说道:   “表小姐,夫人有请。”   唐安芙停下手中正在做的风筝,寻常问:“外祖母可说了何事?”   两个婆子尴尬一笑,悄悄向后看了一眼:   “老奴们不知,表小姐去了就知道。”   唐安芙应了一声站起,谢欣又有些不愿:“可风筝还没做好呢。”   “要不让人拿了到外祖母院里继续做吧。”唐安芙说。   谢欣勉强答应,叫一干丫鬟婆子收拾了做风筝的一应物件,随唐安芙往将军夫人所在的主院去。   **   将军府主院外聚集了不少宾客,唐家的人也都在外,唐益和唐安杰焦急的转圈圈,看见唐安芙便想过来,却被守卫阻拦,唐安芙对他们摇了摇头,便随着婆子进到主院中。   而垂花门前站着守卫,除了谢家的人和指定宾客,其他宾客们都不让入内,颇有阵仗。   唐安芙跟着两个婆子进了主院,就看见将军府的本家主事们都在回廊上,将军夫人李氏面色不善,谢氏在一旁扶着她,谢武的也是面色凝重,而这些人的前方,太子让人搬了张太师椅坐着喝茶,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小娘子,清一色全都是紫衫白裙。   唐安芙一出现,站在太子身边的凉国公世子杨韬就注意到她了,觉得无论从身形还是打扮上看,跟行刺太子的女刺客十分相像。见她要往回廊上去,杨韬呵斥一声:   “你做什么?与她们站到一处去。”   唐安芙还没开口,谢氏就忍不住了,走下石阶牵了女儿的手往回廊上去,并不理会杨韬的叫嚣。   可走了两步,就听一直垂目喝茶的太子开口了:   “站住。”   太子将茶杯往旁边一递,杨韬就赶忙接过,太子从太师椅上站起,这才抬头瞧向了谢氏和唐安芙,素来爱美的目光立刻瞧见了唐安芙的绝色容颜,对身边招了招手,杨韬上前,太子一边打量唐安芙一边小声问道:   “这是谁家的?”   杨韬在太子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见太子这神情就知道他这是瞧上人家了,赶忙回道:   “承恩伯府唐家的。”   太子了然,与杨韬交换了个目光,笑道:“都说承恩伯府出美人儿,果不其然。”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谢家这边大多习武,耳聪目明,早就将太子这句评价听在耳中,想起这位素来的风评,不禁气恼于胸。   谢武狠狠的瞪向今日祸端的挑起人谢七郎,谢七郎此时已经吓得后脊背发凉,他原本只是想借着伯母寿辰,请太子入府一聚,甚至还瞒着谢家人在西苑整了一出香艳局,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走通太子这条路。   谁成想会闹成如今这般。   太子在西苑遇刺不肯罢休,坚持此刻还在将军府中,让谢家将所有宾客中身穿紫衫白裙的女子都找过来叫他一一核对,如今他算是夹在太子和谢家中间,两头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唐小姐好。孤瞧着唐小姐有些面善,不知先前唐小姐所在何处?可有去过西苑?”   太子瞧见唐安芙的容貌后,竟突然变得特别温和有礼,破天荒对唐安芙拱了拱手。   唐安芙冷静摇头,神色如常:“先前我在暖阁做风筝,未曾去过西苑。”   “哦?”太子对杨韬伸了伸手,只见杨韬从他的袖袋中掏出一条蒙面红纱,交给太子,太子将红纱递到唐安芙面前:   “那不若请唐小姐戴上此面纱叫孤确认一番,可好?”   唐安芙看着那红纱眉心微蹙,谢氏气的直咬牙,将军夫人李氏在回廊上用拐杖跺了跺:   “太子莫要欺人太甚,我们谢家孩儿岂能戴那等娼女支之物,阿芙,到外祖母身边来,今日有外祖母在,倒要看看谁敢动你。”   谢氏冷哼一声,拉着唐安芙便要去回廊李氏处。   太子一抬手,便有十几个羽林卫从两边冲出,拦住了谢氏和唐安芙的去路。   “唐小姐,孤劝你最好配合,莫要叫谢老太君为难。”   “我若不配合,太子殿下想如何?”唐安芙说。   太子细细瞧着唐安芙的容颜,只觉得肤白胜雪,吹弹可破,手顿时就痒了起来,于是干脆道:   “孤瞧着先前闯入西苑行刺孤的就是你。来人,将唐小姐带下去,孤要亲自审问。”   语毕,十几个羽林卫就朝着唐安芙这边蜂拥而来,谢氏将唐安芙护在身后:“谁敢动我女儿。”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太子素来好色,这是看上了唐安芙,已经不去管什么真的刺客不刺客了,直接就将罪名扣在了唐安芙身上。   “唐夫人,你这是竭力偏袒行刺孤的刺客吗?”太子好整以暇问谢氏。   今日本就是来谢家寻开心的,没想到遇上了个刺客,如今瞧见唐家这水灵灵的美人儿,齐贤的心情才稍微好一些。想着反正镇国将军谢擎远在边关,谢家今日不过靠个诰命夫人主事,便是他放肆了也没人能奈他何,于是变本加厉起来。   谢氏没好气的说:   “什么刺客?莫说我女儿不是刺客,就算她是,也该由开封府、大理寺来审查定案,这天下穿紫衫白裙的人多的是,凭这个就能定罪了?我大齐哪条王法是这么定的?还请太子明示。”   太子齐贤被谢氏的话噎着了,凭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跟谢氏吵,旁边的凉国公世子自会代其劳。   “唐夫人慎言。太子殿下乃是储君,一国储君难道还会冤枉了你女儿不成?再说了,你女儿若不是刺客,又怎的不敢让太子殿下亲自审问?莫不是心虚了吧。你谢家上下都在偏袒刺客,你们是要造反吗?”   “你!你们……”谢氏气的浑身发抖,可一句‘造反’逼得她没口开。   此等荒淫储君,着实叫人气愤与心寒。   谢武话不多说,已经召集一干谢氏子弟自发站到谢氏身边表明态度,只要太子对谢氏母女动手,谢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唐安芙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心想着就算太子找人,但只要她咬死不认,她救人的时候既未露脸,不过凭着穿同样衣服这一点,谁能定她的罪?却没想到遇上齐贤这么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太子,误打误撞的要抓她。   这件事闹到最后,谢家占不到便宜,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一道清正的声音响起:   “哟,唱什么戏呢?这么热闹!”   所有人调转目光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一个十六七岁,风流倜傥的少年,一袭月白长衫,手拿纸扇,逍遥自在的走来。   这是康王齐昭,德妃之子。   太子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来凑什么热闹,凭他莫不是还想给谢家撑腰不成?太子心中冷笑一声,可目光扫过康王身后,太子就愣住了。   不仅太子愣住,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来的不仅仅是康王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姿挺拔如出鞘剑,身着暗金玄色直,气质华贵,容貌俊雅的人,与康王不同的是,这人周身气质生人勿近,他一出现周围温度仿佛都急速下降了好几度,眉心有一条竖着的红线,使他看起来更加苍白阴翳。   只见他手里没拿扇子,没拿刀剑,拿的是一只与他气质完全不搭配的金鱼风筝。   谢武率先反应过来,领着谢家儿郎上前对那肃冷男子行礼:   “参见安南王。”   来人正是住在将军府隔壁辰王府的安南王齐辰。 第17章   齐辰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其中最意外的当属太子齐贤,在康王齐昭对太子行礼过后,太子也不禁来到齐辰面前,恭敬行礼:   “参见皇叔。”   齐辰颔首从太子身旁经过,将军夫人李氏已经走下回廊台阶,欲向齐辰行礼,齐辰率先抬手免了她的礼,然后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起手中风筝,对李氏问道:   “敢问夫人这风筝是谁做的?”   李氏先前还在疑惑安南王为何会突然现身,看见他手中风筝时,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表姐做的。”   一道童声响起,跟唐安芙一同进入主院的谢欣已经回到她母亲身边。   齐辰从周围人的目光找到了被藏在人后的唐安芙所在,唐安芙越过人群和他对视一眼,心上一紧,果断低头,生怕齐辰认出她是那晚夜闯鬼庄的人。   太子对康王齐昭招了招手,问道:“皇叔这是怎么了?”   齐昭回道:“我在辰王府蹭饭吃,吃过饭我和皇叔躺在院子里喝茶,谁知天上忽然落下个风筝来,也不知怎的,皇叔看那风筝有趣,便寻了过来呗。”   太子后了不禁腹诽:风筝能有什么趣。   可惜他不敢说。   尽管他的年龄比这位皇叔还要大两岁,却从来不敢在这冷若冰霜的小皇叔面前造次。一是因为小皇叔的赫赫军功和嗜杀性格,二是因为父皇对小皇叔的偏爱,胜过他们任何一个兄弟。   此时齐辰已经来到唐安芙面前,并不提及那晚之事,冷声问:   “风筝你做的?”   唐安芙见他不提那晚也就放心了,不明所以跟着点点头。   “教我。”齐辰又说。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安南王想干什么。   唐安芙也很奇怪:“现在?”   “对。”齐辰回答的相当干脆。   唐安芙想了想,心中一动,歪过身子,越过齐辰往太子齐贤看去,说道:“可太子说我是刺客,要抓我去审问来着。”   齐辰眉心微蹙,使得他原本就很阴翳的气场更加低沉,只见他瞥向齐贤,问道:   “她行刺你了?”   太子突然被点名,身子一紧:“呃,是。”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了。   “你伤哪儿了?”齐辰接着问。   齐贤双腿下意识夹了夹:“这个……咳。”   齐辰瞥了他□□一眼,又问:   “还疼吗?”   齐贤一愣:“呃……不了。”   “你来将军府贺寿,大庭广众之下,怎会遇到刺客伤到那处?”齐辰再追问。   齐贤发现小皇叔的问题哪一个他都没法回答:“这个……我,我没伤到那处……”开玩笑,就算真的伤到,也不能说伤到,这事关男人尊严。   “既没伤到,那她行刺你什么了?”小齐皇叔似乎有些搞不懂。   太子居然给问愣住了:“这个……”   凉国公世子杨韬作为一只合格的狗腿子,见太子被齐辰四连问问的哑口无言,护主心切,想要为太子分忧,于是开口替他解释:   “回安南王,先前太子并不在此,是在西苑那里……”   谁料还没解释完,就被太子呵斥:   “住口!”   但还是晚了,齐辰已经听见,于是又问太子:   “你是来贺寿的,那在西苑做什么?”   太子越发头疼,参加香艳局这种事情只能私下偷偷进行,摆到台面上说,就算是太子,脸上也无光,更何况,若小皇叔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太子定免不了又会被皇上一番训斥,说不定还会有所惩罚。   之前他之所以嚣张,是因为笃定镇国将军不在家,只有将军夫人这个妇道人家主事,就算事后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他也能推说是谣言和污蔑,但此时皇叔来了,别说太子确实参加了香艳局的事,就算没有做过,只要皇叔开口说他做了,那皇上那边就没有不信的。   太子不敢冒这个险,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皇叔明鉴,孤大概错怪唐小姐了,唐小姐并不是刺客,今日谢家也没有刺客出没,是孤误会了。”太子从善如流,不想再跟脑子一根筋的小皇叔绕弯子了,反正已经认识了美人和美人家,今后还怕没机会亲近吗?   太子如是安慰着自己。   唐安芙看着太子这样,心道果然恶人还是要恶人磨的。   “那太子还要审讯我吗?”唐安芙赶忙趁热打铁的问。   太子扯了扯嘴角:“既是误会,何来审讯一说。唐小姐,将军夫人,孤还有事,就先走了。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场内形势因为安南王齐辰的出现急转直下,太子从一开始的嚣张到灰溜溜的撤退离开,让谢家这边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可以教了吗?”齐辰对唐安芙说。   唐安芙看了一眼谢氏,谢氏又往李氏看去,李氏一拐杖定音:   “教。”转而对齐辰说:“王爷可介意在我院中那凉亭中教?”   齐辰看了一眼那凉亭:“不介意。”   说完之后,齐辰自发往那亭子走去,他所到之处,人们主动让到两边,一些胆子小的妇人都争相躲避,李氏来到唐安芙身旁,鼓励道:   “阿芙别怕,你外祖父说,王爷只是看起来凶恶,实际上是个好人。你恭敬着些,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唐安芙往已经坐到凉亭里等候的齐辰看去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冷漠的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只单单是坐在那里,周身仿佛就有一方结界,疏离冷肃的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接近。   安南王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唐安芙并不介意,毕竟上一世,他是杀了唐碧茹,为她报了仇的人。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唐安芙都会记得他这份恩情。   做风筝的一应器具先前从暖阁带来了,唐安芙问谢欣拿过来的时候,谢欣十分不舍,嘟着小嘴委屈说道:   “表姐,我们的风筝你还没做好呢。”   唐安芙将谢欣从她母亲手上抱起,旁边几个孩子也是充满期待的看着她,唐安芙往凉亭再看一眼,问谢欣他们道:   “那我们一起去那边做好不好?”   谢欣也飞快瞥了凉亭一眼,略微瑟缩一下后,小声问:“可,可以吗?”   “应该可以的吧。让人再拿几张小凳子过去就好啦。”唐安芙说。   谢欣的母亲,谢武的妻子容氏露出为难惊惧之色,连连摇手:   “阿芙,还,还是别了。那,那可是……”   唐安芙知道容氏的意思,笑道:“表嫂放心。外祖父不是说他是好人吗?”   “话虽如此。”容氏依旧害怕。   唐安芙问抱在手中的谢欣:“你要去学吗?”   谢欣想了想后点头:“要。”   容氏没办法,心想着这表妹子太大胆,她不怕安南王,要带孩子去,人安南王还未必愿意呢。罢了罢了,等安南王出口赶她们回来也是一样。   片刻后,唐安芙抱着谢欣,手里还牵着两个小朋友来到了齐辰等候的凉亭,见他已经把捡到的风筝放在石桌上。   齐辰转过头看见唐安芙抱着、牵着孩子的样子,神色微窒。   只听唐安芙问:   “我先答应帮他们做风筝的,还没做好,能不能带他们一起?”   齐辰幽冷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在这种阴寒目光的瞪视之下,孩子们还是害怕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吓得往唐安芙身边躲。   齐辰往孩子们紧紧揪住唐安芙衣摆的手看去,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后,唐安芙便不客气的领着孩子们进入凉亭,让人放了一堆小凳子在旁边,她则大咧咧的坐到了齐辰身边,开始教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做风筝。   这工作并不容易,小的还好弄些,大的就不太行了。   唐安芙:“这根竹片儿弯一下,轻……”   齐辰:‘啪’一声清脆,竹片断了。   唐安芙:“这一端卡进……”   齐辰:‘啪啪’两声清脆,两根都断了。   唐安芙:“这一根得稍微削的长一……”   齐辰:……已经削短了。   唐安芙不禁心中感慨:教风筝,道阻且长。   而另一边,谢武亲自招呼着随安南王一同来到谢家的康王齐昭,两人坐在花厅里喝茶,从窗口正好能看见凉亭中的场景,虽然他们离得远,听不见凉亭里在说什么,但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凑头在一起学做风筝的画面委实有些温馨和……奇特。   谁能想到,凉亭中那个眉头紧锁,一脸笨拙学做风筝的男人,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魔杀星。   努力了近两个时辰后,唐安芙终于成功教会齐辰做风筝,并且做成了一只成品风筝,只不过齐辰做的那只风筝得具备很厉害的想象力才能看得出来是一条金鱼。   唐安芙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齐辰扭头看了看下沉的日暮,拿着两只风筝站起身就走。   经过一旁谢欣身边时,谢欣一个没忍住说了声:“啊,我们的风筝……”   齐辰听到谢欣的话后,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他两只手上的风筝,很自然的把左手那只他自己做的风筝递到谢欣面前。   谢欣看着送到面前这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风筝,有些嫌弃,大着胆子看向齐辰右手上抓的另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鱼风筝,期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然而她的眼神暗示齐辰并没有看懂,或者其实看懂了,却不想让她如愿。   只听齐辰用略显压迫的声音对谢欣沉声催促:   “拿——着——”   谢欣仰头看向齐辰,此时夜幕降临,凉亭四角虽挂了灯笼,但光线难免昏暗,谢欣小小的眼瞳中倒影着一个目露凶光的人,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齐辰递来的风筝。   好,好可怕。   齐辰送完自己做的风筝以后,就如来时一般,拎着唐安芙做的风筝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将军夫人李氏有心留他一同吃晚席,但直到齐辰离开,她都没鼓起勇气派人去问。   拍拍心口,安慰一下自己。   这个寿辰过得真是惊心动魄啊。 第18章   唐碧文按照唐安芙说的,直到夜幕降临以后才回来,拎了大包小包回来,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绝口不提西苑之事,算是逃过一劫。   晚上回到家里,唐碧文才扑入母亲怀中,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母亲知晓。   叶氏听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她的儿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这般险事,若非被阿芙冒险救出,后果不堪设想。   叶氏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去了主院大房找唐安芙道谢。   昨天晚上回府后,唐安芙已经把事情向谢氏坦白,谢氏惊讶过后也认为唐安芙做的是对的,叶氏来了以后,谢氏见她眼眶红红的,还不禁出言安慰几句。   唐安芙出来后,叶氏拉着她的手直道谢:   “要不是多亏你们这些小姐妹,文姐儿这辈子就全毁了。”叶氏说:“二婶娘从前待人不亲善,对茹儿和芬儿都不好,昨日若非她俩寻你帮忙,我都不敢想象文姐儿遭什么难。”   叶氏眼角红红,感激之言看来是发自肺腑的。   谢氏安慰:   “你素来就是个直性子,今后补偿她们便是。”   叶氏点头:“是,我补偿她们。我也要好好谢谢阿芙。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小心眼儿了,我把你们都当成亲生闺女看待。”   “二婶娘,你可问过二姐姐,她为何要去西苑?”唐安芙对叶氏问。   叶氏擦了擦眼泪:“问过了。那傻丫头被人骗了,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她心仪安定候世子裴景,说来那裴世子也对她颇有情意,谁成想竟被有心人利用。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   谢氏看了一眼唐安芙,对叶氏说道:   “其实昨夜阿芙与我说了这件事以后,我又回了趟将军府,按照文姐儿儿所说那骗她之人的外貌和衣着,在将军府中查过一轮。”   叶氏闻言,激愤问:   “可查到了?”   谢氏犹豫片刻,点头道:“查到了。”   将军府治下严明,每个丫鬟进出内院都有章程,昨夜谢氏回去之后,一番查验盘问之后,就把嫌疑之人揪出,威逼利诱之下,骗人的丫鬟就不堪压力现行了,直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谢氏对外喊了一声:“来人。将她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后,仍穿着将军府丫鬟统一服饰的桃红手脚被缚住,口中塞了棉布,双眼红肿,应该是哭了一夜。   “就是她?”叶氏问。   “是不是的,你把人带回二房问问文姐儿就知道了。”谢氏说:“这丫头今年刚满十三,卖进将军府没多久,身契我拿回来了,一并交给你处置。”   “我想说的是,她与文姐儿素不相识,年纪又小,可能一时心志不坚收了人钱财做错事,罪不至死,你且带回去问询一番,找出幕后要害文姐儿之人才是正经。”   “另外,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只在你二房悄悄的解决,不宜把事情闹大。”   谢氏的叮嘱叶氏听进去了,说道:   “我明白,大嫂放心。此事事关重大,我定会谨慎处理。”   说完这些,叶氏接过谢氏手中桃红的身契,面色凝重,便带着桃红回二房去了。   她走之后,谢氏看向唐安芙,问道:   “你一早就猜到是茹姐儿吗?”谢氏是昨夜连夜审过桃红后,才从她的描述中判断是茹姐儿的。   唐安芙点头:“嗯。我救三姐姐的时候,她已经被迫在那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后来因为不从,被人关去柴房的路上碰巧被太子的人劫走了。再加上她从东苑走到西苑这一路,至少要将近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可能中午开席的时候就已经在西苑了。而三姐姐和六妹妹找到我的时候午时已过,差不多未时一刻的样子,她们说二姐姐刚刚去了西苑。这时间对不上,所以我就猜她们俩肯定有人说谎。”   谢氏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又问:   “那你如何确定是茹姐儿,不是芬姐儿呢?”   “但凡心思恶毒的人,表面上就越镇定。她们俩与我说话时,三姐姐的头都快低到心口了,六妹妹却条理分明,丝毫不慌,所以我断定是她。”   唐安芙给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通理由。   其实她当然不是依靠上面所说的来判断唐碧茹是害人的人,而是因为她知道唐碧茹上一世也参加过将军夫人的寿宴,她哥哥谢恒既然知道西苑之事,那上一世的唐碧茹定然也知道。   因为二夫人看上了裴景,有意把唐碧文和裴景凑做一对,这无疑就成了唐碧茹的障碍,她这一世仍想跟裴景双宿双飞,岂能容得被人破坏。   只是唐碧茹不该如此恶毒,凭她的手段和对前世事情的知晓,她有很多方法可以阻止裴景和唐碧文来往,可她偏偏用了最恶毒的方法,她想把唐碧文一生都毁掉,她想要了唐碧文的命。   “你二婶娘回去审过之后,芬姐儿和茹姐儿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谢氏知道,叶氏这人不算坏,但心眼儿着实不大,若有恩于她,她未必会报答,但若有仇,她必报复。   她原本就对两个庶女的存在如鲠在喉,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两个庶女今后的前程可想而知。   唐安芙可没有谢氏那么操心,唐碧茹过了一世,当了几年受宠的侯府夫人,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她怕是早就忘了原本的身份,不仅再也克制不住嫉妒,再也不懂忍让,狠辣见长,动辄想害人性命。   所幸,叶氏不是好惹的,唐碧茹动了唐碧文,今后想要在叶氏手上有好日子过是万万不能了。   **   正在用早饭的时候,秀芝就来通传,说是元蕊娘来了。   谢氏让唐安芙喊元蕊娘一同来吃早饭,谁料元蕊娘一进门就眼睛通红扑到迎出门外的唐安芙身上,吓了唐安芙一跳。   “怎么了?”唐安芙问。   元蕊娘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唐安芙便带她到廊下坐了坐,元蕊娘突然对唐安芙来了一句:   “阿芙,林掌柜……死了。”   唐安芙认识林掌柜,就是上回跟踪在元家香坊闹事那些人的掌柜。   “什么时候的事?”事发突然,唐安芙也是没想到。   “就昨天。昨天白日里,那帮人又来闹事了,林掌柜跟他们起了些冲突,不小心说漏嘴他跟踪他们到了那处暗门子的事,那帮人白天倒是给吓走了,可一到晚上,林掌柜回家的路上,就给人杀人,我娘连夜赶去了林掌柜家,我一夜都没睡着。”   元蕊娘恍惚的坐在回廊栏杆板上,林掌柜虽然不是她的亲人,但好歹是身边时常能看见的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我小时候,林掌柜经常把我扛在肩上带我出去玩儿,给我买好吃的。他闺女跟我也是朋友。我昨儿早上还跟他说话来着……”元蕊娘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唐安芙上一世见惯了生死,太清楚这种熟悉的人死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人死不能复生。去送林掌柜一程吧。”唐安芙说。   元蕊娘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点点头:   “要去的。阿芙,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也认识林掌柜的,理当前往。”唐安芙说。   **   半个时辰后,唐安芙换了一身比较素净的衣裳,带着谢氏准备的奠仪,坐上元蕊娘的小马车,与她一同前往林掌柜家望丧。   林掌柜正是壮年,是家里的顶梁柱,骤然离世,家中老小近乎崩溃,灵堂中哭声不断。   唐安芙实在见不得这些生离死别,上香拜别后送上心意,便到林家门外等候。   林家是一座四合小院,院门外种了一棵杨柳树,宅子虽然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繁华的朱雀街附近有这么一所宅院也属难得。   唐安芙在柳树下站了一会儿,多年养成的敏锐直觉让她有种被人在暗处监视的感觉,不动声色拉下一条柳树枝,唐安芙借着看柳树枝的动作向后转身,果然看见林家四合院的西边小巷中有人影闪动。   唐安芙放开柳条,前往西边小巷查探,但此时小巷中空无一人。她的感觉不会错,先前也没眼花,正要深入小巷时,元蕊娘哭着从林掌柜家大门走出,打断了唐安芙继续探查的行动。   元母说林家正办丧事,元蕊娘留下帮不了什么忙,心意到了就成,让她和唐安芙先回去。   两人上了马车,元蕊娘还一直在掉眼泪,唐安芙扶着她安慰,马车走了一会儿后,突然停下,要不是唐安芙扶着,元蕊娘非跌倒不可。   “钱伯,怎么了?”元蕊娘在马车中问。   马车外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钱伯颤抖的声音:“小姐——快跑——啊——”   钱伯的惨叫声响起,唐安芙和元蕊娘如何能在马车里坐得住,掀开车帘子往外观瞧,就看见马车停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中,车外围了一圈手持刀剑的人。   这些人虽然都穿着中原人的衣裳,但一个个金发碧眼,完全是番邦人的样子,而钱伯则被他们击倒在地,脖子处血花喷溅。看来是不受这些人的威胁,出声提醒元蕊娘,被这些人割断了喉管。   “钱伯!”元蕊娘尖叫着就要冲下马车,被唐安芙拦住。   “别去,已经死了。”   说完唐安芙看向这群胆敢当街杀人的番邦人,总共加起来有十几个,她若是孤身一人,区区十几个人绝对困不住她,可如今多了个元蕊娘,她要把元蕊娘一起安然无恙的带走就不太容易了。   此时,那些拦在马车前的番邦人忽然往两边让出一条路,从他们身后走出一个穿的像员外郎的小胡子中年男人。只见他贼眉鼠眼的打量着马车上的唐安芙和元蕊娘,假兮兮的对她们拱手作揖:   “二位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第19章   凉国公世子杨韬听得手下回报后:   “客栈?不是说带去城南宅子吗?”   一个南方口音的手下回道:   “世子,元家小娘皮身边那个厉害,随手就杀了我们两个人,属下等要是一起上,倒是不怕她们跑了,可世子您吩咐要毫发无伤的把她们带回来,属下们也不敢真的跟她们动手。”   “然后呢?怎么去了客栈?”   杨韬确实吩咐过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来,不怪手下不敢动粗。   他是条忠心耿耿的狗,昨日将军府中,他看出了太子对唐家小姐的喜欢,正好他最近手头的生意跟元家有冲突,调查过后才知道,元家小娘子跟唐四小姐是朋友,杨韬为了生意刚刚杀了元家一个掌柜的,想杀鸡儆猴,没想到他的人今日在林家外头盯梢时看见了元家小姐和唐家小姐去祭奠。   他派人调查过,元家香坊之所以有凌霄花用,正是这两个丫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香坊的生意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虽然垄断了京城和附近的凌霄花,但还是不够。   新仇旧恨,杨韬想从这两个小娘子口中得知凌霄花的出处,只要问出来答案解了他香坊的燃眉之急,转头他就能把唐四小姐给太子送去。   唐家虽出身伯爵,可承恩伯就是个虚名,手里没有实权,家中无人在官,就算背靠将军府,那又能顶什么事儿?他只要有太子和凉国公府在背后撑腰,一个小小伯爵府的小姐丢了,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小娘皮不肯跟我们走,说我们公子要见她们就得去客栈,否则她拼了命不要也不跟我们走。”   杨韬听了手下的话,冷哼一声:   “她以为在客栈,人多我就奈何不了她了?”   手下附和:“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小娘皮自作聪明,我们将计就计,她要在客栈见就客栈见好了,到时候我们用迷香把她们从后门带走也一样。”   杨韬点点头:“嗯,不错。”   “嘿嘿,那世子,死了的俩蛮子怎么办,他们长途跋涉的从番邦过来打拼,现在死了,属下总得给那些番邦人个交代,那些蛮子可不讲理,要打点不到准得惹事。”   手下意有所指的对杨韬说。   那些番邦人就是杨韬特意让人招揽过来的,京城里眼线多,本土人用着不方便,番邦人好,他们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要给足了钱,他们什么都敢做。   “找全福领银子,打点干净了,别给我留后患。”杨韬吩咐。   “是是是,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妥。”手下点头哈腰的拥着杨韬出门,又问:“世子现在去客栈会会那俩小娘皮吗?”   “哼,会会去啊。”   **   唐安芙和元蕊娘在客栈雅间里等候,客栈上下门外都有人看守着。   元蕊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阵仗,林掌柜尸骨未寒,钱伯又在她面前被杀了,她和阿芙又被带到了这间客栈,还不知要面临什么。   她现在害怕极了,吓得直发抖,唐安芙给她递了杯茶让她镇定点。   元蕊娘接过茶正要喝,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两人同时往门边看去,那些人把她们带到这客栈之后,便包下了整个二楼,脚步声……   正想着,就见她们所在的雅间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凑巧的是,这张脸唐安芙昨天刚刚见过,还交过手。   果然林掌柜之前探查的消息是正确的,近来跟元家香坊恶意竞争的西域香楼的幕后之人就是凉国公世子杨韬,杀林掌柜、今日杀钱伯、把她们抓到这里的人也是他。   “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杨韬对唐安芙装模作样的打招呼。   唐安芙冷然回应:   “是你。”   “是我。”杨韬目光放肆的打量唐安芙:“唐小姐不觉得意外吗?”   “没什么好意外的。”唐安芙说。   杨韬忽然笑了起来:“也是,那个死了的掌柜已经查到本世子头上,你们知道就不奇怪了。”   “就是你杀了林掌柜!”元蕊娘指着杨韬愤然道,像是要冲上去跟杨韬拼命,被唐安芙拉住,而杨韬后面的护卫也跃跃上前。   杨韬觉得元蕊娘有点吵,对身后护卫说道:   “被她带下去。”   护卫上前,唐安芙一脚把人踢开,反手迅速的将元蕊娘护到身后,对杨韬问:   “怎么,杨世子杀了元家掌柜不够,还想杀了我们不成?”   杨韬没想到唐安芙身手这么好,见她薄怒带怨的神情看起来竟更加活色生香,带刺的花,带爪的猫可比那逆来顺受的有趣多了。   若真的把她献给太子,太子定然会很高兴的。   杨韬召回护卫,打算直接切入正题,只要把他想知道的答案问出来了,人就可以直接给太子送过去了。   “唐小姐这样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杀呢。”杨韬不动声色的说:   “其实今日把两位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你们唐家有个姑娘是嫁到我姨夫家的,这么说起来,咱们两家沾着亲,只要你们回答了我的问题,就算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唐安芙观人颜色,岂会相信这等信口雌黄。   面上八风不动,做出一副纠结之色,犹豫过后才说道:   “杨世子想知道什么?”   杨韬心道:小丫头果然还是很好骗的。   “听闻前几日你们为元家找到了很多凌霄花。你们如今已然知晓那番邦人开的香楼,幕后老板是我,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们香楼里也需要很多很多的凌霄花,若你们能如实相告那些凌霄花的来路,我保证从哪儿带你们来,就把你们送回哪儿去。如何?”   唐安芙和元蕊娘对视一眼,元蕊娘气上不服:   “你们香楼垄断了所有凌霄花,还想把我们最后一点都夺走吗?别想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好!”杨韬大喝一声:“有胆色,你若是不说,我一会儿就送你去和那掌柜一起见阎王。你留着跟阎王说。”   杨韬身后护卫又要上前,被唐安芙阻止:“住手!”   唐安芙一把拉过元蕊娘:“蕊娘。你别犯糊涂。究竟是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对对对,唐小姐说得对,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杨韬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们。   “我们说了,你真的会放过我们?”唐安芙问。   “当然!”杨韬点头。   唐安芙咬唇,一番深思熟虑的神情过后:“好。我说。希望杨世子信守承诺。”   “请说。”   “我们是在一座鬼庄里找到的凌霄花。”唐安芙说。   “鬼庄?”杨韬似乎有所了解:“城外的鬼庄?”   “对。世子知道?”唐安芙反问。   杨韬若有所思:“知道是知道。可那庄子有鬼,你们怎么进去的?”   唐安芙说:“这天下哪有什么鬼。那周围不过是有些残旧的五行八卦阵,只要避过阵眼,进去也不算难。”   “五行八卦?”杨韬沉吟。   那鬼庄确实漫山遍野都是凌霄花,可他派人探过多回,回回派去的人都是手脚折断被抬回来,几次之后,他也就不敢贸贸然派人去了。   “唐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如何懂五行八卦?”杨韬问。   唐安芙认真点头:“小时候,我外祖教过我的。但我也只是略懂皮毛,那鬼庄已然荒废,五行八卦阵年久失修,没了当初的威力,所以我才能成功闯入。”   杨韬心道:唐安芙的外祖是镇国将军,通晓五行八卦倒也寻常,看来她说的是真的。   “只要杨世子肯放过我们,我现在就可以画图给你,我们之前只采了元家香坊需要用的一些,山腰背面还有很多很多,如今正值花期,若是你们全都采下来,估计够你们用一年的了。”唐安芙说。   杨韬心动不已,够用一年的凌霄花,还真是吸引人呢。   “唐小姐这般相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杨韬似笑非笑的说。   唐安芙假意听不懂他话中意思:“只需世子信守承诺放了我们。”   杨韬并不作答,而是抬手叫人:“拿纸笔来。”   片刻后,纸笔送上。   唐安芙埋头认认真真的画出了鬼庄的各处机关,看起来处处详尽,便是真懂行的人来看,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将画好的图交给杨韬,叮嘱道:   “世子派人按照此方位进去就可以,切记不可走错一步,否则功亏一篑不说,还会触动机关。到时候人被困在里面,除非用开山炮把那鬼庄尽数轰了,否则人是绝对出不来的。”   杨韬抓住了唐安芙话中的重点:   “开山炮?”他垂目看了一眼手中图纸:“那些机关用开山炮就能毁了?”   唐安芙做出一副‘你别开玩笑’的神情:“世子,那是机关,又不是铜墙铁壁,每一步都是精巧,如何能承受开山炮的威力。不过要调动开山炮也是异想天开就是了,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   杨韬一愣,忽然笑了:   “也是。一个破庄子而已,自是不及开山炮的威力。唐小姐倒是提醒我了。”   “我提醒你什么了?”唐安芙不解问。   杨韬摆摆手:   “没什么。来人啊,带两位小姐下去。”   “杨世子,你不是说我给你画了图你就放我们走吗?”唐安芙问。   杨韬这才恍然大悟般:“放你们走?哦,是啊。放你们!你们且随他们去就对了。”   唐安芙拉着元蕊娘出门,边走边说:   “蕊娘,我们得赶紧走了。昨日安南王叫我巳时三刻到辰王府去继续教他做风筝呢。安南王杀人如麻,我可不能晚了。”   她们刚刚走到门边,被杨韬喊住:   “站住!你刚才说什么?安南王叫你巳时三刻去教他做风筝?”   唐安芙自然而然的点头:   “是啊。昨日安南王不是到将军府上学做风筝吗?杨世子也在的呀。不过后来他没学会,今日要我继续教他。凭的被世子你耽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赶不赶得上了。你叫你的人快着些送我回去才好。”   杨韬面色一变,心头剧震。   乖乖,差点惹了大祸。   安南王可是连太子都惹不起的人。他要真把唐安芙给扣了,回头安南王找人,他就是有五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重重呼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息,果断吩咐:   “来,来人。赶紧送唐小姐和元小姐回去。”   手下不解,这好像跟他们计划的不太一样,遂不确定的小声问杨韬:   “世子,不是说送到……”   杨韬一脚踢过去:“送她们回去。哪儿来哪儿去。听不懂吗?”   手下平白挨了一脚:“懂,懂了懂了。”   说完之后,几个手下便客客气气的簇拥着唐安芙和元蕊娘离开客栈,平平安安的把人送回原地。 第20章   唐安芙和元蕊娘被杨韬的手下送回了她们被带走的巷子口,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杨韬的手下已经不知去向。   巷子里聚满了官差,应该是钱伯的尸体被发现了。   元蕊娘想上前去,被唐安芙拉住:   “你现在去了于事无补。我们先回去找你阿娘,让你阿娘处理。”   元蕊娘明白阿芙是为她好,她现在出现在官差面前并不能改变什么。   “姓杨的恶棍,老天爷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元蕊娘愤愤说道。   唐安芙轻叹: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别急,终有一日他会为林掌柜和钱伯的死付出代价。”   元蕊娘擦了一把不争气的眼泪:“从前我果然太天真了。只觉得家里富贵,我娘挣钱特别容易。如今身在其中,方知难处。这世上坏人太多了。”   “从今往后,凌霄花当真要给姓杨的垄断了。”   元蕊娘无奈道,她当然不怪唐安芙在危急时说出秘密保全两人,但也忍不住觉得可惜与不服。   “你以为我真想把凌霄花给他呀。”唐安芙说:“相反的,如果他真的贪得无厌动了鬼庄的凌霄花,就是他大祸临头的时候!”   元蕊娘不解:“为什么?你不是把那些机关都画给他了吗?”说着,元蕊娘眼前一亮:“你画的是假的?”   唐安芙摇头:   “是真的。不过对他来说还是太麻烦了。他应该会选择更方便,更有效的方法。”   “我怎么听不懂呢?”元蕊娘说。   “不懂没事。若我猜的不错,这几天就能有结果。”唐安芙说。   元蕊娘似懂非懂,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呀,对了,你不是说你跟安南王约好了巳时三刻相见的吗?现在几时了,你不会迟了吧?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说着便要拉着唐安芙走,被唐安芙反手拉住:   “哎呀,你傻不傻。我是骗他的。我要是不这么说的话,咱俩现在指不定被送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了。”   元蕊娘一阵懵:“你骗他的……那……你是故意借安南王的名头吓唬姓杨的?”   “那可不!你还以为真是他信守承诺,放了咱俩吗?”唐安芙为蕊娘的天真叹了口气:   “行了,别想了。咱们是要赶紧回去,得紧接着处理钱伯的事呢。”   说完,两人便把马车丢在原地,急急忙忙的往家走去。   **   城外三里平安坡上有一队人马扎了个临时营。   杨韬站在山坡最高处,拿着千里眼看向对面半山腰上的陈旧山庄,山庄的情况果然如唐安芙所说那般,远远望去,正面的凌霄花已经被采摘的差不多了,想着山庄背面还有漫山遍野的凌霄花,杨韬就觉得那些银子已经进了他的口袋。   开山署差官爬上山坡,来到杨韬身边,用脖子上挂的汗巾擦了把汗,问道:   “世子,开山炮都布好了。”   杨韬收起千里眼:“嗯,那开始吧。”   差官似乎有些为难:“可副监的调令还没送下来呢。”   杨韬有些不耐烦:“你们副监难不成还会少了你的调令不成?你尽管轰,若上头有人查问,自有我顶着。”   “这不行啊。没有调令咱就不能开炮,这是铁令!”差官坚持。   杨韬没好气的用手中千里眼戳了戳那差官,怒道:“我说你是怎么做到副监的?这么死脑筋呢?说了不会少你的调令,你们监正跟本世子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   “属下知道,监正是世子您的亲姐夫,可咱也是按规矩办事,没调令,真不行。”   杨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榆木脑袋,费劲!”   “来人,去看看调令来了没有?”杨韬对山坡下的人喊了这么一句。   喊完之后,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踢踏,马上之人举着一纸调令奔来,还没下马就把调令递下,很快送到了杨韬和开山署副监常勇手中。   “调令来了,这下行了吗?”杨韬说。   常勇验过调令真假后,将调令收起拱手领命:“行了行了。属下这便去发炮。”   常勇离开后,杨韬身边的手下上前问:“世子,咱们之前怎么没想到用开山炮呢。”   “那丫头不提醒,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杨韬说着,又拿起千里眼监视常勇他们放炮了。   “也就是世子您能调动开山署的开山炮,旁人还真没这能耐。”手下沾沾自喜。   杨韬得意一笑:   “那是——只要我开了口,我姐夫还能不帮我?”   “是是是。”手下一个劲的附和,但又隐隐担忧:“不过世子,咱调开山炮会不会动静太大了?朝廷不会下来查吧。”   “每年开山署要用多少开山炮你知道吗?那些都是十几炮连发的动静,我今儿才要一炮,炸一个荒废的庄子而已,就算朝廷派人下来查,只要手续齐全就属于正常开拓,怕什么?”   杨韬早就跟姐夫探讨过了,他要一炮而已,等以后姐夫随便找个机会,在朝廷工事上多加一炮就成,算不得什么大事。   **   凌霄山庄□□院中,德明帝与齐辰对面而坐,兄弟俩难得清闲坐在一起下棋。   “你说你,给你把辰王府安排的那么好你不住,要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住。”   齐辰神情冷漠,手执白玉佛珠手串,另一只手慎重落下一子:   “清净。”   德明帝指尖捏着一粒棋子,闻言看他道:   “清净?朕为了你,下旨让辰王府周边邻里都不许奏乐吵嚷了,你还嫌不够清净啊?”   齐辰默不作声盯着棋盘,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棋路。   德明帝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早已习惯了,一边落子一边接着说下去:   “你说你住的这什么庄子,瞧你那些凌霄花开的?狗啃似的。我看你这里别叫什么凌霄山庄了,干脆叫凋零山庄好不好。”   齐辰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光秃秃的凌霄花架子,确实没剩几朵了。   “之前不止这些的。”齐辰解释。   德明帝却是不信:   “不止这些……那花哪儿去了?别告诉朕是给风吹跑了。”   齐辰再次陷入沉默。   而德明帝则像个啰嗦的老父亲般,逮着机会就喋喋不休:   “朕早就说过,你呀,就是缺个王妃,真的。男人成长的顺序是先成家后立业,你开始的顺序就错了。也怪朕不好,十四岁就放你上了战场,早知道那之前朕就该请旨父皇,让他老人家压着你成个亲,这样你即便上了战场,心里也总还惦记家里有个人在等你,总要惜命一些的。何至于搞得如今这一身伤痛。”   齐辰盯着棋盘默默聆听,瞧不出喜怒,好半晌才等到德明帝啰嗦完,他才得空指了指棋盘,让德明帝赶快下。   普天之下敢在皇帝面前这么指使的也就眼前这位了。德明帝认命的一声叹息,将注意力放到棋盘之上,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下才能不至于在棋盘上丢失更多的江山。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整个凌霄山庄都为之一振,布满机关的前院在一片火光中被炸成了废墟。   这动静让康明帝身边的五十六暗卫尽数出动,一百零八片防震甲在德明帝和齐辰身前展开,这是暗卫处的最高防御,就算遇上地龙翻身,天降奇石,炮火连天的情况,都能保护陛下安全。   风影亦是暗卫处出身,不用主上吩咐就已经自行前往查探,片刻后归来回禀:   “陛下,王爷,是开山炮。前院大门处的机关全都毁了。”   “开山炮?”德明帝沉声:“这附近不是有官道了吗?开山署是干什么吃的?”   正说着话,又有暗卫来报:“陛下,有一帮人闯进来了。”   暗卫们闻言,再次警惕,生怕是刺客。   “什么人?”德明帝问。   “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倒是拿了不少竹竿和布袋子。”暗卫想了想后,恍然大悟:“为首那人,属下认得。”   “谁?”德明帝怒气值飙升。   “凉国公世子。”   “……”   杨韬等着开山炮轰开了山庄大门以后,就兴致勃勃的领着一帮人进来采摘凌霄花,原本这种粗活儿不必他动手,但谁让他今日兴致高,心情好呢。   开山炮的威力果然厉害!   然而等杨韬越过山庄前院的废墟,顺利进入山庄后院的院墙之后,就看见凌霄花架那头有一帮人,中间两人被五六十个蒙面暗卫簇拥着,左侧那大腹甸甸,华服加身的中年男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待看清那人是谁后,杨韬恍若雷击,脸颊抽搐,感觉这辈子都笑不出来。   杨韬被暗卫带到了一脸怒容的康明帝和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南安王面前,面如死灰。   “陛,陛下。王,王爷。”他用像是灵魂出窍般的声音喊道,手脚失调,一时竟忘记了该怎么行礼。   “你来干什么的?”德明帝沉甸甸的肚子上下起伏,咬着后槽牙问。   杨韬被问懵了,是啊,他是来干什么的?哦,对了!   “采……花。”   “采花?!”德明帝激动的声音都破了:“这里只有朕和南安王,你想采哪朵花?”   杨韬:……?   龙颜震怒。   杨韬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然而他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炸一座荒废的庄园,却把皇帝和南安王给炸出来了,莫不是真见鬼了。 第21章   早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唐益端起粥碗又放下,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谢氏问他怎么了。   “唉,还不是二房的事儿。我都说了我不管,老二还非要让我去。”唐益说:“我养在张郎君家马场的那几头母马快生了,我今儿还得去看着接生呢。”   唐安芙抬眼看了一眼自家老爹,所以您苦恼的到底是不想管二房的事,还是不能去看马接生了?   “他让你去,就是做好决定,想要保下茹姐儿了。让你去帮着说服二夫人的。”谢氏一言道破。   唐益咬了一口花卷,囫囵嚼着吞下:   “我知道!所以才不想去。他可真行,都是他亲闺女,应该手心手背都是肉,茹姐儿对自家姐妹动了那样坏的心思,现在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就这样老二居然还能姑息!”   “他自己知道没理,便想让我去跟二夫人说项,我丢不起那人,就算去,我也一句话不会帮他说的。”   唐益越说越气愤,谢氏不禁笑了:   “你不去,谁还能拿刀逼着你去?”   唐益看着谢氏的笑,伸手抓住谢氏的手:“便是有人拿刀逼我,夫人也会救我的。”   “啧,吃饭呢。”   谢氏娇嗔一瞪,夫妻俩浓情蜜意,眼神化不开似的甜蜜。   兄妹俩对视一眼,果断识趣,低头喝粥,不打扰这对夫妻饭桌调|情。   二房最近的事情自然就是唐碧茹陷害唐碧文的事情了。   那日,二夫人从主院把桃红领回二房后,好一番审讯,最终把害人的罪魁祸首唐碧茹给揪了出来。   二夫人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把唐碧茹打死。   仙姨娘和谢恒都冲出来阻拦,竭力护着唐碧茹,二夫人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们一家子全打死,于是把唐碧茹关进了柴房。   晚上二老爷回来,仙姨娘哭的肝肠寸断,二老爷心疼的无以复加,有心把唐碧茹从柴房放出来,可二夫人正在气头上,要是强行放人,定然是要翻天的。   二老爷非常头疼。   老夫人素来听二夫人的,毕竟二房、三房的大部门进项都是二夫人挣的,轻易得罪不起。二老爷没办法,只好找外援帮忙。   其实这种后宅之事,谢氏出面比较合适,但二老爷刚和谢氏提了一句,谢氏就以‘相信二夫人有分寸’这么句话把二老爷给打发了,二老爷没办法,这才动心思到唐益身上。   “你若真不想去,直接找个由头回了便是。这件事我是站二夫人的。女儿被人差点算计死了,她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才叫怪了。”谢氏说。   唐益点头:   “我知晓你的意思。我也不会帮着老二说情的。”   谢氏看他:   “那你怎么不干脆回了他?”   唐益摇头:“还是去吧。也不知老二说的是真是假,我去看一眼。”   “什么是真是假?”谢氏问。   唐益环顾饭桌上三人,凑到前面小声说:   “我偷偷跟你们说,你们别外传。”   唐安杰咬了满口的豆包连连点头,一家人凑到一起后,唐益才开始讲述:   “老二与我说,不日安定侯府就要上门提亲来了。你们知道提谁的亲吗?”   谢氏疑惑不解,唐安杰老实摇头,唐安芙猜道:   “唐碧茹?”   唐益双掌一击,对唐安芙比了个拇指,意思就是她猜对了:   “这事儿连二夫人都不知道,你们都先别说啊。”   “不会吧。”谢氏有点不相信。   而唐安杰听到安定侯府,傻傻的问:“安定侯府的谁要去提亲啊?”   唐益瞪了他一眼:   “自然是世子裴景啦。要是其他庶子,老二也犯不着拿出来与我说了。”   唐安杰得到答案后往唐安芙看去,被唐安芙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一脚,差点疼的灵魂出窍后才老实的收回目光。   “这倒是突然。”谢氏说:“若是真的,只怕二夫人还真动不了茹姐儿了。”   “所以呀,我才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唐益说。   他喝完碗里最后一点粥,起身要往外头走,就见谢氏身边的嬷嬷一路小跑着过来。   “包嬷嬷你慢点儿,吃早饭了吗?”唐益正走到饭厅门口,遇上了包嬷嬷。   包嬷嬷喘了两口气后回道:“谢伯爷惦记。老奴有事回禀。”   谢氏也走到门边问道:   “包嬷嬷,何事?”   包嬷嬷指着伯府大门的方向,说道:   “外头有人来提亲了。提的是二房茹小姐,安定侯府的世子爷亲自来的,排场还挺大,连聘礼都抬到门前了。”   此言一出,饭厅中人人惊讶。   “这还没换庚帖,两家还不认识,他连个说媒的人都没请,就自己来了?”谢氏奇道。   包嬷嬷说:“可不是嘛。老奴先前听了还不信,特意到大门口看了几眼,确实没有媒人,不过人家世子亲自带着聘礼来了,这事儿定然不假。茹小姐眼看就要当世子夫人了。”   谢氏和唐益双双傻眼。   这刚说出口的秘密,还没出饭厅的门就天下皆知了。   唐安芙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怪不得唐碧茹有恃无恐,看来他们之前就已经说好了。不过看样子,裴景应该还没说服安定候夫妇,就这么唐突仓促的赶了过来。   他仗着唐家不敢不接受他,仗着安定候夫妇宠他,给所有人来了一招先斩后奏。   因为只要他出面提了亲,安定侯夫妇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人不管过多久都是一样自以为是。   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不计后果都会去做,若是做了无论成败都能承担后果也算他勇往直前有冲劲,偏偏每回他总是自说自话的去做,失败之后,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去收拾。   他想娶唐碧茹,用膝盖想安定候夫妇也不会同意,因为上一世他在娶唐安芙之前也跟侯府提过要娶唐碧茹之事,只不过上一世他对唐碧茹的感情没有这一世坚决,所以当侯夫人让他改娶唐安芙的时候,他半推半就的也就同意了。   但唐安芙婚后强势,犯了裴景的忌讳,让他觉得被处处被压制,生活不幸福。   哪怕唐安芙随军为他冲锋陷阵,两肋插刀,屡次挽救他失败的决策,救他于危难之中,也抵不过旁人一句‘裴夫人比主帅更像主帅’的调侃,他不甘,他记恨,他觉得是唐安芙阻挡了他受人景仰、受人崇拜的路。   唐碧茹的出现,对他来说简直是惊喜。   因为他发现,自己年少时的喜欢,居然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对他仍旧像对神明那般崇拜敬畏,裴景太需要这种千依百顺的感觉了,两人一拍即合。   上一世他俩合谋干掉了唐安芙,以为终于可以双宿双飞过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时,唐碧茹突然间被齐辰杀了,再次成为裴景今后人生的遗憾,所以这就可以理解,他今生想要弥补前世遗憾的行为。   早早娶唐碧茹过门,是他今生所期盼的事情。   这时,老夫人院里的嬷嬷和二夫人院里的丫鬟同时到了主院,都是来请唐益夫妇去二房坐镇的,她们也分别说了安定候世子来府上提亲六小姐的事情。   这么大阵仗,两人想不去都不行。   换了衣裳,出发前唐益问谢氏:   “一会儿去我怎么说?同意吗?”   谢氏帮他把衣领弄整齐,无语道:“人家又不是提你女儿的亲,你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哦。”唐益想想也是。   谢氏又吩咐:“老夫人喊我们去,并不是真的要我们出主意,很大的可能是为了……炫耀吧。毕竟他们二房庶出的女儿出了个侯府的世子夫人,咱们长房嫡出的大闺女,也不过是嫁了个五品都尉。”   说起大女儿,唐益有话说:   “五品都尉怎么了?童修那小子忠厚老实,挣一两恨不得给家里二两,他父母开明,没兄弟妯娌,没小姑子大姑子,就他一个,咱秀儿去了就是主母,这才两年我瞧着她都宽胖了不少,过得不比她二房、三房嫁出去的那些个成天回来哭哭啼啼的姑娘舒坦啊?”   谢氏被他说的笑了:   “是是是,大姑爷最好,咱秀儿有福!”   “那可不!我千挑万选的人错不了。”   “……”   夫妻俩一边打着嘴仗一边联袂前往二房。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唐安芙猜测的那般发展下去。   裴景亲自带着聘礼上门给自己提亲,唐家这边除了二夫人之外,其他人都对他倒履相迎,毕竟承恩伯府和安定侯府的门第相差不小,就算承恩伯嫡长女配给裴景都算是高攀,更别说人家求的只是一个庶房庶女,不是求妾,是求妻!   这种高攀之下,有没有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二房、三房欢天喜地,老夫人亲自去柴房把唐碧茹给请了出来。   二夫人得知唐碧茹不仅想害她女儿,还背地里截了她女儿的姻缘,当然怒不可遏,但在这种已定的大局面前,她的怒火并不受到任何支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碧茹被当做菩萨般送回了碧云苑,气的二夫人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回了大兴娘家。   而裴景这么一闹,安定侯府那边也是无可奈何,难道真就为了这个不认从小养到大的儿子了吗?   裴景自作主张来提亲,就是赌的安定候夫妇宠他。   很明显,他赌成功了。   但即便这样,安定候夫妇都没有露面,就连商议婚期也只是派了个管家前来,将两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 第22章   那边唐碧茹和裴景的婚事定下了,二老爷去大兴请了两回,二夫人始终不肯回来为唐碧茹做婚前准备,老夫人便试探着想请谢氏出面筹备,谢氏又不傻,怎么可能趟这浑水,只说往年孩子们的婚嫁都是各房分开办的,这回也按老例,她不便插手给回绝了。   老夫人没办法,只好把全部事宜都交到了唐碧茹的亲妈仙姨娘身上,但又不放心一个妾室,于是派了身边两个得力的嬷嬷与仙姨娘一同。   嬷嬷有嬷嬷的想法,仙姨娘有仙姨娘的做法,据说二房最近热闹的很。   唐益和谢氏达成共识,基本上都是绕着走,生怕在二房面前出现多了会被缠上。   这边唐碧茹和裴景婚事之事暂且不提,唐安芙最近也听说了好消息。   唐益回来说的:   “开山署的监正李茂被抓了,你们知道李茂是谁吗?荣安郡王府的老四,凉国公府的女婿,凉国公府你们都知道的吧。上回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就是凉国公世子杨韬。”   “现在也不知道消息确切不确切,我听说,不止李茂,连杨世子都给抓起来了。近来他们两家人都在四处托关系找人,想把这郎舅俩从天牢里救出来呢,看着像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谢氏说:   “凭这俩人的身份都进了天牢,皇后那边没出声儿,你觉得他们是得罪谁了?”   唐益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还是夫人英明。”   “去。”   夫妻俩默契十足,相视一笑。   “得罪谁了?我怎么听不懂呢?阿爹阿娘你们别打哑谜啊。”唐安杰日常听不懂,日常不耻下问,然而他亲爱的父亲母亲并不打算理他。   唐安芙在旁听了这消息后有些纳闷,杨韬炸齐辰的鬼庄,算是在她的预料中,她当时想的只是想让杨韬得罪齐辰,让他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一些,却没想到牵连这么大,事态这么严重,严重到把那般身份的郎舅俩都送进了天牢。   看来唐安芙那些年听说的陛下宠信安南王的传闻不虚。   **   是夜。   唐安芙趁元蕊娘睡着后从元家悄悄溜出,穿了一身夜行衣,从城东摸到了城北靠近城墙附近的流民寨。   这里是大齐都城用来安置流民或者番邦人的专门地方,番邦人在大齐活动有一定限制,若背后无人的话,可能连这流民寨的一亩三分地都走不出去,更别说在城中开设香楼了。   现在杨韬被抓起来了,那番邦香楼背后的势力一下就乱了套。   唐安芙觉得要想彻底解决元家香坊的事情,还得从这些番邦人下手。   他们虽然是受了杨韬的指使,但是敢在大齐都城当街杀人,想来自己也有一番势力,不过是借杨韬之手,在大齐都城搅动风雨。   经过几天的查探,唐安芙知道那群番邦人的首领叫做阿奇那,手里背了至少七八条人命,这还不算他让手下去做的。   这人的目的,似乎并不只是在大齐都城赚些钱,而是想培养势力,至于培养势力之后想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唐安芙想到那流民寨中探一探,看能不能探出点实际有意义的消息来。   到了流民寨中,唐安芙入乡随俗,给自己弄了身西域舞姬的衣裳,布料少是少了点,但胜在有面纱可以遮脸。   唐安芙在流民寨中转了一圈,到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闪过几个酒鬼和杂耍艺人,来到寨中最大的一个毡包外,正面有人看守,唐安芙便绕到后面。   耳中似乎听见一声惨叫,唐安芙停下脚步,循着声音往最大毡包旁边的那个寻去,凑到那毡包背面的一个小洞往里看去,正好看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中,而站在他旁边的那个魁梧壮汉手中还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   忽然那魁梧壮汉像是感觉到什么,精准的回头看向唐安芙的方向,唐安芙心道不妙,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便跑。   她故意往人多的地方绕去,不过片刻,那魁梧壮汉就带着一帮手拿弯刀的番邦人出来追赶,唐安芙好不容易跑出流民寨。   大齐不设宵禁,此时虽已入夜,但大街小巷仍很热闹,唐安芙故意左右变换着方向,试图甩掉身后追踪她的人,但那人既然能那般敏锐发觉唐安芙的存在,就肯定没有那么容易被甩掉。   情急之下,唐安芙无奈翻进了一所私宅,在墙根下猫了一会儿,确定院子里没有什么巡逻护院之类的,推向着那帮人估计已经走了,她刚蓄势要翻出去,就听她翻进来的墙根外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番邦话。   唐安芙在边关待过几年,略略能听懂一些,他们已经发现了唐安芙翻进了这墙头,正商量要不要翻进来抓她,但被一个人制止了,说了几句这里毕竟是大齐的都城之类的话,然后就决定在这附近等她出来。   此情此景,唐安芙是出不去了。   便想着干脆找到这宅子的后门所在,若是后门无人看守,她可以从后门翻出去。   这所私宅非常安静,虽然很大,但也很空,唐安芙把前院转了个遍也没遇到一个人,要不是屋檐下都挂着灯笼,唐安芙简直要怀疑自己进了一所空宅。   穿过前院的垂花门,唐安芙往后院绕去,与一般宅院不同的是,这私宅的前院很正常,后院就有点奇怪了,因为没几间屋舍,尽是园林山水。   唐安芙看见一片竹林,感觉周围也没其他路,想着穿过竹林去瞧瞧,没想到刚一抬脚,就听身后一道疾风闪过,唐安芙迅速闪避,徒手接住从她背后射来的暗器——叶子。   不敢在此多留,得赶紧离开才行。唐安芙看了一眼黑暗中对她射出叶子的方向,那人应该是想让她走,并不想杀她,所以才会用叶子做暗器。   一棵参天老槐树茂密的枝丫后,坐着一个如鬼似魅的暗卫,风影指尖捏着一把柳叶飞刀,在看见那舞姬服饰的女人转过身后又给收了起来,看着那女人抛掉手中叶子,转身迅速进入了竹林。   唐安芙一路向前,终于深入到最里面,与她的想象有出入的是,竹林背后并不是后院墙,而是一方温泉,温泉后面是一道种满奇花异草的篱笆墙。   透过氤氲雾气,唐安芙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坐在温泉里的背影,他靠在温泉石壁上,露出肌肉线条十分出众的后背,背上有几道刀疤,不知是因为什么而留下的。   唐安芙看的出神,不知不觉就往那温泉走近,忽的温泉中那人明明没动,但唐安芙却感觉到被一股强大到难以挣脱的气劲拖着向前,直接被甩进了温泉之中。   唐安芙在温泉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脸上的面纱被水冲掉,落汤鸡般进入备战状态,谁知定睛一看,唐安芙就愣住了。   齐辰!   怎么……会是他!   而坐在温泉中的齐辰也愣住了,先前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以为是刺客,没想到竟是她。   她从水中而出,水光潋滟,本来就不多的西域舞姬衣料沾水之后全部贴在她如雪的肌肤上,玲珑体态若隐若现,美不胜收,绝美的容颜即使在水中更添艳丽。   齐辰只觉得身体某处似乎有些异样,仿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正在觉醒。   二人两两对望,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篱笆墙外传来:   “王爷,老奴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您没事吧?”   唐安芙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身子沉入水中。   篱笆墙外的声音继续询问:   “王爷,您没事吗?”   唐安芙对齐辰使眼色,让他赶紧回答一下,然而齐辰就像是个木头,灼热的目光始终盯在唐安芙露在水面的曲线上。   唐安芙这才察觉到他的目光,忍不住对他拍了拍水面,压低声音说了句:   “别看了。”   谁知她一出声,篱笆墙外的声音就又响起:   “王爷,您是与老奴说话吗?老奴……给您拿了冰镇花蜜水,进来了。”   一句‘进来了’把唐安芙吓得魂不附体,紧张的在水里环顾两三圈也没在周围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篱笆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安芙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   她这衣不蔽体的样子给人轮流看去那可真是别活了。   正头脑不清的干着急,一条长臂忽然勾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整个人往他身边拉去,然后按着唐安芙的头顶藏到了水下。   唐安芙忽然被一股大力按下水面,刚想挣扎才反应过来,确实此情此景,水下就是最好的躲藏之处,不过这位王爷,你能不能别按那么紧,唐安芙的脸都快贴上他的……   幸好这位泡温泉还知道穿条亵裤,要是没穿的,画面就不忍直视了。   一位老者穿过篱笆墙,来到齐辰泡温泉的地方,见齐辰好端端的坐在温泉里,老者才纳闷的心中一嘀咕,分明刚才他是听见一道女声的,还担心是刺客。   不过想想也是,什么刺客能近的了他家王爷的身,心下安定,将冰镇花蜜水放到一边,老者问齐辰:   “王爷,可需要老奴为您擦背?”   齐辰摇头冷道:“不必。”   “是,那老奴这便出去,您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   “嗯。走远点。”   “是。”   一段简短对话之后,老者离开了。   唐安芙已经在水下听完他们的对话,憋气快要到极限了,可按在她脑袋上的手却依旧不放,甚至还隐隐在颤抖中加大了些力气……   这人是怎么了?   唐安芙猛地挣脱,终于从水下出来,喘息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一位闷骚的公子正在觉醒。 第23章   齐辰忽然从水中站起, 吓了捂胸喘息的唐安芙一跳, 防备问:   “你干什么?”   齐辰低头看向他自己那不可言说之处,面露疑惑:   “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   唐安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面红耳赤,自发非礼勿视转过身去, 一时竟拿不准齐辰是不是在调|戏她, 可看他那凝重的神情似乎又不太像。   “你刚才碰了一下, 就这样了。”齐辰仍低头看着自己裆处的变化。   唐安芙一听不对,立刻炸毛解释:   “我,我,我没碰到啊!刚,刚才我在水下, 两只手都是……这样的……”唐安芙把自己两条胳膊扭到身后,给齐辰比划了一下动作,而后接着说道:   “我两只手都在身后, 怎么可能碰到你。你别胡说八道。”   齐辰却很认真,回道:   “你的脸, 碰到了。”   “一, 一, 一派胡言!我,我没碰到!”唐安芙紧张到开始有点大舌头。   “碰到了!”齐辰一本正经的控诉。   “没有……!!!”   “有。”   “……”   唐安芙败下阵来, 不然怎么办,两个人就‘有’还是‘没有’争论不休吗?   羞臊臊的爬出温泉,全身都在滴水, 一阵夜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去哪里?”齐辰裸露上身站在温泉中问她。   唐安芙当然知道现在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但也顾不上了,一边挤衣服上的水一边没好气回道:   “回去。”   “你打算这样回去?”齐辰问。   唐安芙被他问到了,想着自己的夜行衣还在流民寨外的树梢上藏着,要想回去,还得再去趟流民寨。   “我让人给你拿衣服,你去那边屏风后等着。”齐辰说。   唐安芙看了一眼他指的那处屏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做好决定,往屏风走去。   毕竟,她确实不太想穿着这湿透了就薄如蝉翼的西域舞姬衣服在不宵禁的都城里乱窜。   “反正都是衣服,给我一套夜行衣成吗?”唐安芙从屏风后探出一颗脑袋,对齐辰提了个要求。   夜行衣反正都一样,她就省的再回流民寨了。   齐辰这时已经从温泉中走出,在那擦拭水渍和穿衣服了。   听到唐安芙的话后,他点头回了声:“嗯。”   齐辰走到篱笆墙处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屏风,问道:   “是你让那竖子炸了我的凌霄山庄吧。”   唐安芙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齐辰话中的‘凌霄山庄’指的就是鬼庄。   一种被正主抓到的尴尬感觉弥漫全身,唐安芙干咳一声:   “那个……我可以赔你。”   越说越气短,人家堂堂南安王,跺跺脚京城都要晃三晃,会在乎她赔的那点银子吗?   谁料齐辰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唐安芙:……   好什么好?还真要她赔吗?   唐安芙左右看了一圈,心道你的私宅这么多,她随便闯入一家都能遇见他,还在乎一个庄子?   不过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确实是她引导杨韬去炸鬼庄的,想借齐辰的势报复杨韬,如今杨韬被抓了,唐安芙赔齐辰一个庄子也是合理。   算了,大不了今后缩衣节食,赔就赔吧!   半个时辰后,唐安芙换好夜行衣从屏风后走出,齐辰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唐安芙四周看了一圈,对着夜空喊了句:   “谢了,我走了。”   说完后,便原路返回,走出竹林之后,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唐安芙戒备的往后退一步,那人回过身来,带着面罩看不到脸。   唐安芙隐约知道这人就是那日在鬼庄中,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身后,用剑抵住她喉咙的人。   “外面的埋伏王爷都让我清干净了。你可以走了。”风影说。   唐安芙很意外,谁能想到,外界传闻中嗜杀成性的南安王齐辰居然会这么体贴。   唐安芙想转身却忽然停下,莫名想对风影问一句:   “你们王爷这么体贴,身边的女人是不是特别多?”   风影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   “你是想说‘不知道’还是想说‘不是’?”唐安芙问。   风影却不再回话。   唐安芙讪讪一笑,也知道这个问题是自己逾矩了。   对风影拱了拱手:“多谢相救,后会有期。”   说完,唐安芙便往前院去,既然人都被清理了,那她也就没有走后门的必要了。   出了这所私宅后,先前追赶她的那些番邦人果真都已经被清理掉了,唐安芙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前挂着两只灯笼的私宅,脑中闪过先前温泉中旖旎的画面,然后……就成功被自己吓到了。   敲了两下脑子,将所有不合时宜的危险想法全都敲掉,踏着月色赶回元家去了。   **   君阳殿。   齐辰和德明帝对面而坐下棋。   自从凌霄山庄被杨家那个不成器的炸掉之后,德明帝就趁势邀请齐辰住回宫里,却被一口拒绝。   本以为他又要消失好长一段时间不见踪影,没想到今日早朝回来就看见这小子在君阳殿外等候。   尽管奏疏堆积如山,尽管内阁还有会议,但德明帝觉得这弟弟难得进宫一趟,还是拉着他把上回凌霄山庄未尽的棋下完再说。   几十手过后,德明帝看着眼前的大好江山,心情空前开朗,悠悠哉哉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对面仍旧没有落子。   德明帝觉得奇怪,抬头看向齐辰,只见他手执棋子,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从坐下来下棋开始,这下子就心不在焉,德明帝轻轻敲了两声棋盘:   “想什么呢?该你了。”   齐辰回神,低头看了一眼棋盘,看了一个点准备落下,可临落下之前又收了回来,说:   “我想成亲了。”   德明帝连连点头:“嗯嗯嗯。那也得把棋下……你说什么?”   齐辰在德明帝惊讶的目光中,将手中棋子抛入棋盒,正色且清晰的重复一遍:   “我想成亲。”   德明帝愣了有那么五六息的时间,而后才反应过来,匆匆把手里的棋子抛入棋盒,问:   “你说真的?”   齐辰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好啊!”德明帝欣喜赞同:   “朕,朕这便叫皇后把京中所有适龄不适龄的贵女画像全都给你送过来,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会琴棋还是会书画……”   “不必麻烦,我已有人选。”齐辰打断德明帝如数家珍般的推荐。   德明帝简直欣慰,自家养了好多年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   “谁家的姑娘?”德明帝问。   “承恩伯之女,叫……唐安芙。”齐辰直言。   德明帝想了想:“承恩伯,唐益?”   “嗯。”   “唐益的女儿……”德明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容貌定然生的不错吧?”   “嗯。”   德明帝有点不敢相信:“你喜欢她?”   “嗯。”   “可从前朕也给你物色了很多绝顶美人儿,你一个都看不上就算了,还避如蛇蝎,怎么唐家这美人儿你就喜欢上了呢?”德明帝问。   齐辰垂目思考片刻,给出了答案:   “她……诱惑到我了。”   德明帝眼前一亮:“她诱惑你了?来来来,跟朕说说,怎么诱惑的?”   “她……”齐辰下意识就想开口,不过话到嘴边又突然刹住,对一脸八卦的德明帝正色道:“请陛下赐婚。”   德明帝觉得自己都快听到答案了,谁想这小子又给缩回去了。无趣的哼了一声,考虑片刻后回道:   “也可以。唐益这个人,除了不怎么上进,人品还是不错的。一家子生的都齐整漂亮。不过,关键还你喜欢。所以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啊?朕明日就让钦天监和礼部选日子。”德明帝爽快应承,并且将为他赐婚的事宜列入紧急筹办行列。   德明帝觉得自己已经够快了,没想到齐辰却比他还快。   “不必选日子了,下个月我看就挺好。”齐辰说。   德明帝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来:   “下个月?会不会太仓促了?”   齐辰兀自摇头:“不仓促。他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呢。”   德明帝失笑:   “一个月哪够筹备婚事的。不像样子,听话,往后挪几个月。”   齐辰却十分坚持:   “唐家来不及准备,陛下便多派些宫人去帮忙,日夜赶工,总能来得及。”   德明帝说:“那宫里呢?宫里也是要准备的。凭你的身份,婚礼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办了吧。”   齐辰说:“早几年,陛下就让礼部备下了我的婚庆诸仪,既都备下了,还有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取用便是。”   德明帝被他的好弟弟这波赶鸭子上架弄得十分无奈,可想着这小子确实耽误了几年,二十多岁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别说帝王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可能,他既想成亲,那便成吧。   “行吧。”应下齐辰的要求后,德明帝问他:   “再问一句,你跟那唐小姐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齐辰想了一夜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这才把心思放到快要失守的棋盘上,落下力挽狂澜的一子:   “没在一起。见过三回。”   德明帝傻眼:   “三回?那……唐家知道你看上他们家姑娘的事儿吗?”   这回轮到齐辰敲敲棋盘,提醒德明帝下棋,不过,当德明帝听到齐辰接下来的回答后,就轮到他开始心不在焉了。   齐辰神色如常:“不知啊。”   德明帝:“……”果然!   “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就见了三回。   这个问题让齐辰拧眉思考了一会儿,才淡然回道:   “我,见色起意。”   德明帝:神特么见色起意! 第24章   一到赶鸭子上架的圣旨当天下午就被送到唐家, 送旨之前有宫人提前来到唐家传讯。   那时候, 唐益还在马场忙活刚生出来的小马,家里来人让他赶紧回家接旨时,他还一头雾水满脸懵。   但接旨兹事体大,他也不敢耽搁, 问了来传话的下人知不知道到底什么事, 下人只说, 那宫人客气的很,还说咱家马上就要大喜了。   唐益不明所以赶回家中,见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谢氏见他回来,赶紧让丫鬟端了盆清水给他洗手擦面, 唐益问谢氏:   “知道什么事吗?”   谢氏摇头:“那传话太监没说明白。”   夫妻俩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三夫人扶着老夫人,二老爷、三老爷一同过来, 老夫人将唐益夫妇喊到一旁说道:   “先前那传旨公公说是大喜,我想着什么事与我们而言会是大喜呢?你们说, 会不会是……”老夫人看了一眼跟唐安杰站在一处还打打闹闹的唐安芙, 压低了声音对唐益夫妇说:   “会不会是陛下要让阿芙入宫?”   唐益和谢氏脸色骤变, 唐益压低声音斥道:   “您老说什么呢!陛下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   二房和三房的人先前都已经凑在一起讨论过一轮儿了,田氏也这么觉得, 于是说道:   “怎么不可能?这男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爱那枝头最鲜嫩的花儿。哥哥嫂嫂得有心理准备才行。”   唐家二老爷和三老爷跟着点点头,神情似乎颇为兴奋, 三老爷如是说:   “大哥,若是真的,咱家可是大喜啊。凭阿芙那般美貌,入宫之后定然受宠,将来封个妃子,咱家可就是娘娘的娘家了。”   二老爷往自家女儿堆看去一眼,他们二房别的不多,就是女儿多,对唐益说道:   “大哥,若阿芙将来真进了宫,可千万别忘了提点一下家里姐妹,她在宫里总也要帮手,哪怕喊她们进宫去当个丫鬟呢,您说是吧。”   唐益夫妇觉得这些人越说越不靠谱,谢氏脸上连微笑都挂不住了,眼看就要撸袖子揍人的样子,唐益率先发难:   “胡说八道什么?”   这边长辈们在一起说话,唐家小辈们也在交流。   唐安芙听了他们一口咬定自己被皇帝看上,马上就要进宫做妃子的事情十分无语,她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皇帝要她入宫,总得让她有机会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吧。   正暗自叹息,就感觉一道目光刺向自己,唐安芙顺着望去,正好看见唐碧茹投递在她身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见唐安芙看过去之后,唐碧茹对她虚假的勾了勾唇,旁边五小姐似乎特别羡慕,一直捂着嘴惊叹,频频对唐安芙递来艳羡的目光,惹得唐碧茹没好气的冷道:   “有什么好得意的。也不看看皇帝今年多大,做她祖父都够了。”   唐安芙隐隐从唐碧茹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丝的酸意。   想必她才沉浸在自己马上要做侯府世子夫人的喜悦中没多久,还在享受周围人对她的追捧和奉承,骤然听说唐安芙可能要入宫为妃,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唐家长辈这边还在争论,唐益忍无可忍:   “行了!老二老三,把老夫人扶到那边去坐一会儿,传旨的该来了。”   二房、三房的还想再说点什么,果然听见巷子口传来敲锣打鼓的仪仗队声音。   先行宫人们前来指挥唐家人如何列队接旨,一阵忙乱之后,旨意终于送到,当圣旨被展开的时候,与唐益并排跪在最前列的谢氏不禁手心发汗,唐益察觉出妻子的紧张,伸手握住她的,夫妻俩都暗自祈祷千万事情不能像二房和三房说的那样。   旨意在安静的唐家门前宣读,宣的确实是赐婚圣旨,对象正是承恩伯四女唐安芙,但当唐益夫妻听到‘婚配’后面的人名后,纷纷松了口气。   唐益小声安慰道:   “还好还好,不是陛下,是安南王。安南王才二十三岁,咱闺女十七,还可以还可……咦?安南王?”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瞳孔中看到了震惊。   圣旨宣读完毕,宣旨公公将圣旨合上,交到了唐益高举的手中,拱手说道:   “唐伯爷,府上出了位辰王妃,恭喜啦。”   唐益拿着圣旨站起身来,神情还有些发懵,谢氏反应过来,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赏钱取来分给了宣旨队。   唐安芙如遭雷击。   她来到唐益身旁,拿过圣旨翻看,唐安杰也凑着脑袋过来看,兄妹俩又把圣旨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阿芙,你以后若被你相公欺负,我可能没法去帮你出头了。”唐安杰观圣旨有感。   这奇葩的关注点……   唐安芙对他翻了个白眼,把圣旨还给唐益,自己则若有所思的转身进府。   而唐家二房、三房也有点傻眼。虽说辰王妃也跟皇家沾上了关系,可这入宫为妃是荣耀,做了娘娘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唐家的地位都能有所提高;但嫁给一个恶名在外,传说中嗜杀成性的魔杀星,这,这,这不就是给家里招祸吗?   唐碧茹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上一世就是被安南王齐辰杀了的,至死都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裴景说齐辰是天生的刽子手,杀人不需要理由。   正因为他杀人不需要理由,所以才更加令人害怕。   至少唐碧茹现在听到这个名字,看见他这个人就会忍不住的汗毛竖起。   可是,他为什么要娶唐安芙呢?两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啊。   看来得把这件事告诉裴景知道,唐碧茹想。   **   而另一边,唐安芙进府以后,越想越不对,直接从马房牵了匹马就出门去了。   直奔昨夜她闯入的那家私宅,此时华灯初上,但这私宅外还没挂上灯笼,唐安芙敲了半天门也无人来应门,看来齐辰并不在这儿。   那他会在哪儿?   唐安芙再度上马,直奔辰王府。   她没敢走辰王府正门,因为要经过镇国将军府,若被将军府的人瞧见,又会有一番说辞。   她将马拴在辰王府后门外的一棵柳树上,脚下一跃,直接从墙头翻进去,唐安芙并未隐藏自己,堂而皇之的走在辰王府中。   阁楼上,齐辰坐在窗口擦拭他的随身长剑,风影出现回禀:   “王爷,唐小姐又来了。”   风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在这位唐小姐眼中,他们这些影卫、暗卫就是完全不存在的存在。若非王爷嘱咐,凭她这乱闯的劲儿,早不知给擒多少回了。   齐辰倒像是早就料到般,将擦好的长剑举到眼前看了看对角,说道:   “我这便去。”   说完,将手中长剑交到风影手中,齐辰一身道袍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进了内间,风影把长剑收鞘入匣后,正好看见换了一身玄色暗金直的齐辰从房间走出。   风影:……??   **   唐安芙是在王府花园的池塘边看见齐辰坐在钓鱼台前的背影。   心情略感复杂。   大步走上前站着等了一会儿,以为自己这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他肯定能听见,听见了肯定就会回头,他回过头,唐安芙就能缓解一点唐突和尴尬。   然而齐辰却一动不动,唐安芙在他身后等了又等,他依旧没有回头,唐安芙暗骂一句,只好主动上前,在他旁边的一张钓鱼椅子上大刀阔斧的坐下,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赐婚什么意思?”   齐辰手执鱼竿,淡定自若:   “你炸了我的庄子,说要陪我的。”   唐安芙也是没想到,但她昨晚确实说过要赔他庄子的。   “我是说过要赔,可没说用这样的方式赔啊。”唐安芙说。   齐辰眉峰一挑:   “你不与我成亲,如何陪我?”   唐安芙觉得有点荒唐:   “我赔你,跟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我……”她忽然愣住了,在脑中反复想了两三遍以后,迟疑问了句:“你说的是‘贝字旁的赔’还是‘耳朵旁的陪’?”   齐辰将对唐安芙看来今日第一眼:“自然是耳朵旁的。贝字旁的赔,你也赔不起啊。”   唐安芙气绝:   “你怎么知道我赔不起?”   齐辰说:   “那是南朝鲁班门第三十二代掌门特意以军工机关的建造方式造出来的,用了三百二十六万块榫卯,按照如今的市价来看,这么一套机关价值千万两。”   唐安芙沉默:千万两……她确实赔不起!   怎么办,现在再说赔不起岂不是很丢人。   “那,那,那也不一定要成亲嘛。”知道那鬼庄的价值后,唐安芙的底气一下就短了好些。   齐辰将鱼竿搁置在钓鱼台的栏杆上,转过身来看着唐安芙,问: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唐安芙低头嘀咕:“那也没什么好的呀。”   “我有钱,我长得好看,很多人都怕我,你嫁给我以后没人敢欺负你。”齐辰说。   唐安芙没想到他这么‘诚实’。   “再说,你有别的想嫁的人吗?”齐辰问。   唐安芙摇头:“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嫁给我有什么问题?”齐辰又问。   唐安芙低头咬手指,男未婚,女未嫁,他条件又不错,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他上一世还对她有恩。   那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呢?唐安芙绞尽脑汁的想着,忽然想到一点:   “我们之间还没有感情啊。成亲时一辈子的事,没感情怎么行?”   齐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后,回道:   “你与我成亲之后,朝夕相对,感情不就有了吗?”   唐安芙无言以对。   从辰王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唐安芙牵着马走在热闹繁华的朱雀街上,心情复杂。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月后她居然就要嫁给齐辰了。   深吸一口气,唐安芙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翻身上了马,策马回了承恩伯府。 第25章   一道圣旨仿佛一道惊雷, 震动了整个京城。   魔杀星要成亲了, 对方是谁?   唐四小姐。   唐四小姐又是谁?   承恩伯府嫡房四女。   承恩伯府就是那个专出美人儿的府邸……   一时间,京城各种流言四起。   唐安芙静静的看着主院中进进出出的宫婢嬷嬷,赶集似的扎堆,不禁幽幽一叹。   圣旨下下来的第二天, 宫里就有车马不断送人过来, 都是宫里经办过婚事的礼仪姑姑和嬷嬷, 被派过来协助谢氏筹备婚礼的。   秀芝过来说:   “小姐,夫人和老爷喊您去屋里一趟。”   唐安芙应声后便去了。   屋里,唐益坐在椅子上喝茶,眉头不展。   谢氏在旁边忙活,见唐安芙进来, 谢氏便招手让她过去。   屏退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后,屋里就剩他们三人。   谢氏指着桌案、茶案上放的七八只檀木盒子说道:   “幸好秀儿成亲的时候,我也顺道把你的嫁妆预备了, 要不然这圣旨突然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些都是爹娘给你的体己, 嫁妆另出。”   唐安芙看着盒子里的珍珠和金银, 眼眶不禁泛红, 上一世她死活要嫁给裴景的时候,爹娘也是这样交代着给她体己钱的。可他们那时候哪知道, 这些钱最终都入了裴家的府库。   “阿芙,怎么哭了?”谢氏见唐安芙眼中含泪,不禁将她圈到怀里问道。   唐益见状也赶忙放下茶杯:   “别哭别哭, 你要真不想嫁安南王,爹爹豁出这爵位不要,也会入宫去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谢氏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你当你这三文不值两文的爵位有多值钱吗?说话没点轻重。那是圣旨,岂会为了你朝令夕改?”   “可……可闺女不是不愿意嘛。我也不怎么愿意……”唐益两手揣进衣袖里,口中嘟嘟囔囔。   唐安芙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说道:   “阿爹,阿娘,我不是不愿意。嫁给齐辰没什么不好的。他……有钱,长得好看,关键是我嫁给他,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我了。”   唐安芙用齐辰宽慰她的那些话来宽慰她爹娘。   谢氏问:“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   谢氏轻抚唐安芙的秀发:“其实你外祖也曾说过,安南王人品并不是外界传闻中那么坏,他只是懒得与人周旋,遇事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说起来,他救过你外祖父三回性命,也算是谢家的恩人。若非安南王性子孤冷,你外祖父简直想引他为知己呢。他若知晓你将嫁给安南王,定会支持。”   唐安芙听着谢氏的话,心中更加坚定了嫁给齐辰是个不错的选择。   “娘知道,外界对安南王的评价不太好,但怎么说呢,过日子是关起门来过你们自己的日子,日子过得苦不苦,甜不甜,这些只有你自己知道,外人如何知晓?所以,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唐安芙看着谢氏和唐益,深刻的理解谢氏这些话的意思。   就好像他们俩,在外人看来是她爹高攀将军府,她娘脑子糊涂上了贼船,嫁了个没有担当,不求上进的男人,可实际上他们俩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比那些成亲时追求门当户对,婚后貌合神离,一辈子为了名声而活的人幸福太多了。   “我知道了,娘。”唐安芙说。   三人正在家里说着话,包嬷嬷来回禀消息:   “伯爷,夫人,宫里给四小姐送添妆来了。那一箱箱的咱搬进来放哪儿啊?”   谢氏掀开帘子问道:“宫里的添妆?谁给的?”   包嬷嬷说:“最前头的四五箱是皇后娘娘赏的,后头跟着的都是其他各宫娘娘们赏的,加起来十七八箱呢,可得找个地儿安放。”   唐益不解:   “不是,咱家跟宫里的娘娘们也没什么亲,她们怎么还给咱闺女送添妆?”   谢氏白了他一眼:   “那是跟咱有亲吗?不想想安南王是谁带大的。”   安南王是当今陛下亲手带大的事情,在大齐可不是秘密,这亲手带大的孩子要成亲了,皇帝想多给他点体面,宫里的娘娘们岂会看不出陛下的心意,这是变着方儿的跟皇帝示好呢。   “哦,对对对。”唐益恍然大悟。   “走吧,出去接赏。”谢氏说完,又对包嬷嬷吩咐:“嬷嬷再去准备些红封,千万别小气了。”   “哎,老奴晓得,还按上回接旨时的数儿给。”包嬷嬷领命下去准备。   **   仙姨娘和唐碧茹站在二房院子的门边看着如流水般搬入主院的添妆箱子,箱子上一个个的‘御’字让仙姨娘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她这边几乎已经拎着衣领子倒了个底儿掉,还没给茹姐儿凑够五抬嫁妆,大房那边倒好,还没见她怎么凑呢,加上各种亲戚长辈们的添妆,上百抬眼看就轻轻松松的出来了。   “你这个大伯母眼里还真只有她们大房,我都拉下脸去跟她求添妆了,她才给了多少?半抬!要半抬都是银票也就算了,半抬银锭子,二十两一锭,拢共六十六个锭子,哼,这出手,她也好意思当个伯夫人!”   “当初柳姐儿她们成亲,她也是给的六十六个银锭子,可柳姐儿她们嫁的人家跟你能比吗?都是些没远见的。还有你爹,你祖母,一个个精的跟猴儿似的,也不想想将来你出息了,他们要跟着沾多少光。”   像这样的抱怨,唐碧茹这几天听得多了,略微有些厌烦。   只是自己的亲娘不好明说,怪别人给的少,她这当娘的又给了多少?说起来也做了一辈子的宠妾,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连几千两都拿不出来,合着平日里光有宠了,其实什么都没捞着,这种空宠有什么意思?亏她还沾沾自喜了这么多年。   上一世就是因为她没个出身好的亲娘,第一段婚姻才像是被卖进了夫家似的,嫁过去夫家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个个像防贼似的防她,稍微用点银子就罗里吧嗦的。哪像裴景,掏了心窝子般对她好,只要她开口要的,裴景就没有不给的。   “二夫人那边爹爹派人去问过了吗?她当真什么都不肯给?”唐碧茹问。   “问过了!”仙姨娘近来十分暴躁:“那老贼娘咬的死紧,一个子儿都不出,她也不怕人家骂她刻薄没人性。凭的还是做主母的,我呸。”   唐碧茹到现在才是有点后悔,不该为了心急,意气用事害了唐碧文,她其实是想一箭双雕,既把唐碧文教训了,让她一辈子都别想再打裴景的主意,又能把唐安芙骗到太子那帮人面前。   她经历过一世,当然知道太子有多好色,唐安芙的容貌那般好,必然能入太子的眼,只要太子看中她,唐安芙这辈子就只能沦为太子后院的一个妾。   可没想到唐安芙不仅把唐碧文安然无恙的救出来了,她自己也逃过一劫。   更让唐碧茹郁闷的是,将军府中家规森严,她临时能收买的只有那种入府没多久的黄毛丫头,那种丫头被人一吓就什么都顾不得,巴巴的把所有事情都招了,直接害的唐碧茹被叶氏关进了柴房。   要不是她连夜让仙姨娘传信给裴景,让裴景火速上门提亲,只怕现在她还被叶氏关着呢。   这么一来,她和裴景的婚事虽说定下了,可也把她打了半年之久的如意算盘给砸了。   二夫人一点嫁妆都不肯给她备,那她的嫁妆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要不,你再去跟裴世子说说,让他再从家里拿个几万两出来,你是嫁入侯府当世子夫人的,要是嫁妆太寒酸,在侯府可立不住脚跟,外人看了也会笑话的。”   仙姨娘如是对唐碧茹劝道。   唐碧茹拧眉:“我都已经跟他开了好几次口了。前前后后,他也拿了几万两,他家的银钱都是侯夫人掌着,我嫁进去之后才能掌到权,他现在能拿出来的已经为数不多了。”   裴景对她真是挺好的,只要她开口,裴景哪怕回去跟侯夫人闹,撒泼上吊,什么有效做什么,最后总会把银子给她送来。   可她也得体谅体谅他,不能总是索取吧。   “那就没办法了。你做好准备给人笑死吧。侯府那种高门大户的下人有多势力眼,康家姨母总与你说过吧,她们伯府尚且如此,更别说侯府了。一个穷酸的世子夫人嫁过去不是等着被人拿捏吗?你给人笑话了,裴世子面上就好看了?”   仙姨娘用自己的思维给唐碧茹分析利害。   这些道理,当过好几年侯府侧夫人的唐碧茹自然懂得比仙姨娘多,但只要有裴郎在,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上一世裴郎连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再嫁之身都不嫌弃,当时她可是只拎了个小包袱就被裴郎领进侯府了,别说嫁妆,连体己钱都没有,裴郎不照旧对她好。   这一世,她清白身子给了裴郎,又是名正言顺的当他的夫人,情势已经比上一世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再说,她婚前跟裴郎要的银子,反正都是要带去侯府的,不过里里外外走一趟,过个面子事儿,再要一些,裴郎应该不会介意吧。   “算了算了。只好我再厚着脸皮跟裴郎开次口了。”唐碧茹说。   有了女儿的保证,仙姨娘立刻喜笑颜开:   “这就对了。只要裴世子倾囊相助,咱的嫁妆排场定不差大房多少。”   其实争来争去也就是争得一口气,二夫人如今已经被她们母女逼得回了娘家,她领了操办女儿婚事的事情,总得要上十二万分的心把事情办好,省的回头老爷总说,府里没有二夫人不行。   她就要让所有人看看,府里有没有二夫人都一样。 第26章   元蕊娘怎么没想到唐安芙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虽然一时还没接受的了, 但好朋友要成亲,她总得表示表示,于是就约了唐安芙到她们元家的各种店铺中去挑礼物。   从早上到中午,从头饰到鞋子, 元蕊娘拿出了元家商号大小姐的气魄, 给唐安芙配了个齐全。   两人从成衣店走出时, 一个小厮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人唐安芙认识,是裴景的贴身小厮旺喜。   元蕊娘却是不识,有了林掌柜和钱伯当街被杀的事件发生以后,她现在都十分谨慎,旺喜刚刚上前, 她就唤了身后那几个元夫人给她配的护院上前阻拦。   旺喜吓得连连拱手:   “小的不是坏人。小的是奉我家主人的命令来请唐小姐到一旁说两句话的。”   元蕊娘怒斥:“你家主人谁啊,他让去说话就去说话吗?”   旺喜掩唇小声道:“我家主人姓裴。唐小姐认识的。”   “裴……”元蕊娘想到一个人,往唐安芙看去。   她们所知道的姓裴的, 无非就是那一个。   之前阿芙喜欢裴景,却遭裴景当面拒绝, 最近她又听说, 裴景到唐家提亲了, 提的是唐家二房的唐碧茹,如今又来找阿芙是为何?   ‘见吗?’元蕊娘不发出声音, 用嘴型对唐安芙问。   唐安芙果断摇头。   两人便不理会旺喜,打算要走,就听旺喜在那大声说了一句:   “唐小姐, 我家公子说你写给他的信他找到了。”   元蕊娘怒指旺喜:“你那么大声干嘛?找打!”   说完,还往四周看了一圈。   幸好此时这时候临近中午,街上铺子里没什么人,不然他这一声吼,阿芙难免不被人指指点点。   “唐小姐,抱歉了。可我家公子说,要是不能把你请过去,小的这身皮可就保不住了。”旺喜对可怜的解释。   唐安芙信他才有鬼了。   这厮是裴景身边的小鬼,当年劝着裴景把临西伯世子介绍的那名扬州瘦马收做外室的人,就是旺喜。这小子脑子活泛会哄人,为了能在裴景面前表功,背地里可没少下功夫揣摩裴景的性子。   不过,唐安芙上一世处理了那扬州瘦马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这小子一家全都给放到了庄子里去,裴景来说情也没能让唐安芙改变主意。   这一世没有唐安芙,旺喜应该能一直待在裴景身边了吧。   唐安芙不想在大街上跟这小泼皮扯,耐着性子问:“他在哪儿?”   旺喜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殷勤备至的将唐安芙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引。   元蕊娘小声叮嘱:“若有事就大喊,我去救你。”   唐安芙失笑:“好。”   **   没什么人行走的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位青衫直的儒雅青年,正是裴景。   旺喜把她带到之后,就主动到巷子口望风去了。   裴景回过身,看着神情淡漠,却越发艳丽的唐安芙。   她换了纱裙,点了胭脂,梳了发髻,全身上下都诉说着风情,与她上一世英姿飒爽的风格完全不同,唐安芙如今的柔美和艳丽,简直让裴景快要认不出她。   “所以裴世子喊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唐安芙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裴景开口。   听见声音,裴景才惊觉自己居然看着唐安芙的美貌失神了,低头尴尬的干咳两声,收拾一番情绪后,说道:   “那个……听说你要嫁人了。”   唐安芙眉心微蹙:“是。”   裴景低头犹豫片刻后,说:   “你是因为我拒绝了你,所以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吗?”   唐安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裴世子想什么呢?我那是赐婚,你拒绝了我,难道我还能入宫去给自己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裴景忽的抬头:   “你果然并非自愿。”   不等唐安芙反应,裴景又道:   “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安南王喜怒无常,嗜杀成性,绝非小姐良配。”   唐安芙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一阵膈应。   “所以呢?”她反问。   裴景愣住片刻后:   “所以,我觉得唐小姐应该对自己的婚事更慎重些,就算不能与我……也该找个合适自己的人……”   唐安芙原本想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平静的离开,但她实在被恶心的不行,忍不住了。   “我觉得安南王挺好的,这么年轻就位高权重,英俊又多金,可比有些至今没有半点功绩,只靠荫封过活的二世祖们强太多了,好比裴世子这样的,一无功名,二无功绩,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家王爷?”   唐安芙毫不客气的言语刺痛了裴景的自尊,他就知道,唐安芙就算换了纱裙她也还是唐安芙,咄咄逼人,气焰汹汹。   他不过是念在终究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特意来提醒几句,她非但不领情,还把他贬的一无是处,真是个死不悔改的泼妇。   “我不过善意提醒几句,唐小姐若不领情我也没法。我还是那句话,安南王不是好相与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没见识过,今后可别把自己的小命玩儿丢了才好。哼。告辞!”   冷哼一声后,裴景气冲冲撇下唐安芙兀自上了马车。   旺喜见状,赶忙从巷子口跑来,坐上马车前板,一声马鞭之后,马车从小巷驶出,绝尘而去。   唐安芙看着那离去的马车,再一次感叹自己上一世有多眼瞎,竟然嫁给过这种货色,如今想来,真是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元蕊娘见马车离开,她在巷口遇到了唐安芙,不禁急道:   “他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可千万别犯糊涂,他是跟你堂庶妹订了亲的男人,你马上也要成亲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别信。”   唐安芙问元蕊娘:“你觉得他不是好人?”   “当然了!”元蕊娘说:“他都定亲了,还偷偷摸摸来见你,摆明了有花花肠子。有些人就是贱,你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当回事,等你不喜欢他了,他却反而来引诱,就是要吊着你,让你就算喜欢别人也还想着他。太坏了。”   唐安芙佩服元蕊娘的眼光,比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把他骂跑了。”唐安芙一把搂住元蕊娘的肩膀得意道。   “真的?”元蕊娘欣慰,伸手一捏唐安芙的脸颊:“好丫头,正该如此。”   唐安芙拍开她的爪子,呸了呸:“你才是丫头!”   两人勾肩搭背,心情大好,继续逛街。   **   裴景怒气汹汹的下了马车,正要进侯府,就看见石狮子后头有个人影动了动,见他回头,那人影从石狮子后走出,裴景认得是碧茹姨娘身边的贴身嬷嬷,姓孙。   孙嬷嬷在石狮子后头对裴景行了一礼,裴景把披风解了给旺喜,自己则跟着孙嬷嬷走到一旁巷子里去说话。   “怎么,你家小姐又想我了?”裴景问孙嬷嬷。   他和唐碧茹已然定亲,关系是明面上的,怎么说都无所谓。   孙嬷嬷笑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只精巧的荷包,呈送到裴景面前:“我家小姐想世子的紧,日夜茶饭不思赶了这荷包出来,愿世子看见荷包便多想着我家小姐。”   裴景听后,爽快的将荷包挂在腰间:“嗯,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很喜欢。我也很惦念她,叫她务必好生养着,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她。”   说完,裴景便要转身离开。   唐家人近来到侯府找他的次数太多,已经惹得他母亲不高兴,本来他要娶碧茹,母亲就十分反对,他愣是跟家里寻死觅活,先斩后奏,才逼得他们妥协,但为了这件事情,他父亲至今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母亲也是闷闷不乐。   甚至像前世那般,列了好几个容貌姿色上品的大家闺秀供他挑选,不过这一世,他心意已决,再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动摇,说了要娶温柔贤惠的碧茹为妻,他就一定要娶的。   谁料裴景转身走了两步,孙嬷嬷便在身后又唤住了他:   “世子留步。我家小姐还有话说。”   裴景转身,孙嬷嬷上前,赔笑道:   “我家小姐问世子能不能再借一些银钱给她。”   裴景蹙眉:“又要借?我之前不是已经给了两万两她,还不够吗?她,她真打算,自己成亲一文不出吗?”   孙嬷嬷来要过几次钱,此时也觉得脸上臊得慌,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世子别动怒。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如今唐家有两门喜事在筹备,那大房声势浩荡,大房小姐嫁的门弟更高些,老夫人和老爷的银钱都巴结大房去了,我家小姐这边能分到的就很少,若是世子能再添一些,出嫁当日,嫁妆流水般送进侯府,想来两家面上都会好看些。”   孙嬷嬷后面的话,裴景其实没听多少,只记得一句‘大房小姐嫁的门第更高’,想到先前唐安芙奚落自己一事无成的话,裴景再次自尊受损,恨得直咬牙。   “世子,我家小姐也是为了侯府的颜面啊。”孙嬷嬷说完最后一句,边观察着裴景的脸色。   裴景深吸一口气,站在那里犹豫一阵后,想着都是给碧茹置办嫁妆的,她的嫁妆反正最后都会搬进侯府,她素来体贴,定是想将嫁妆置办的气派些给他长脸面,情有可原。   于是,裴景将手上的两个玉扳指,腰间的一对白玉佩除下,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后,才递给孙嬷嬷:   “你家小姐知道的,现银如今我娘看管起来了,我暂时拿不到,这两只玉扳指是上好的和田,一对价值五千两以上,这对白玉佩也价值万两,你去典当了,把银钱拿回去给你家小姐吧。”   孙嬷嬷双手接过扳指和玉佩,对裴景福身道谢,裴景今日心情糟糕透顶,懒得与她多言,转身便直接进了侯府。 第27章   唐安芙和齐辰的婚期是赐婚后的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婚礼前一天, 唐安芙第六回 试穿宫里上百名绣娘日夜赶工出来的嫁衣, 金丝银线,曳地红裙,辰王妃加安南王妃的双王妃规格,自然比一般王妃要高出许多。   连婚服在内, 婚礼当日就八套衣裙, 从拜别, 到出门,到祭祀,再到拜堂、入洞房,几乎每个流程所穿的衣裳都不同,再加上新婚三日的, 一共二十套。这还不算四季衣裳。   唐安芙看着那陈列在她房间几排繁复又华丽的衣裙,顿时感觉压力好大。   成亲当天,唐安芙感觉睡下没多久就被喊起来, 迷迷糊糊让七八个人帮她换上主婚服,然后就被按坐在梳妆镜前上妆。   从天黑忙到天亮, 唐安芙妆成由两个嬷嬷扶着走出喜房时, 周围等候依旧的女眷亲戚们纷纷发出一阵接一阵的赞美之词。   不外乎就是‘我家阿芙真好看’‘我家阿芙太美了’‘我家阿芙是最漂亮的新娘子’等等。   这种面子事上的夸奖, 唐安芙也不会太当真。   看见站在谢氏身边的唐安秀时,唐安芙眼前一亮:“长姐回来了。”   唐安秀笑吟吟的走过来, 从嬷嬷手中接过唐安芙,将她上下打量:“姐姐就你一个亲妹子,你成亲我怎可不回。幸好紧赶慢赶的赶上了。”   之前唐安秀随她婆母去了祖宅小住, 连她们外祖母的寿辰,唐安秀都没能赶回来,唐安芙还以为直到成亲都见不着这姐姐了。   他们兄妹三人,上一世的结果都不是很好。   唐安芙不必说,唐安杰一辈子庸庸碌碌,最后被侯府的人打伤了根本,缠绵病榻,半死不活,而她的姐姐唐安秀,在姐夫去世以后,她的婆母怜惜她年纪轻轻的守寡,便给她另找了一户人家,远嫁出京,约莫是过得不太好,就连唐安芙去世,她都没能回京。   谢氏拉着唐安芙的手坐在软榻上,用目光仔仔细细的描摹女儿的样子,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怎么就要嫁了呢。你才多点大,你姐姐我还留到十九才让她出门的。”谢氏说。   周围的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安慰谢氏,又是捧又是逗的,把谢氏弄得要哭不哭。   唐碧茹站在喜房外面的回廊上,透过雕花窗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热闹喧哗的场面,不禁让她想到上一世唐安芙嫁给裴景时,也是这般热闹。   “六妹妹,你瞧四姐姐的婚服,好漂亮啊。大红底子的绸缎上金丝线绣的花儿,宫里的手艺就是好,待会儿走到太阳光下,肯定闪闪亮亮的。”三房的唐五小姐语带羡慕的说道。   之前跟唐碧茹好的三小姐唐碧芬,因为唐碧文之事,已经连她的姨娘一同,被二夫人打发去了乡下田庄。   “婚服漂亮有什么用?女人这辈子还是得看嫁的什么人。”唐碧茹自我安慰,她这辈子可是提前抢了唐安芙喜欢的男人,她心里装着裴景却嫁给另一个男人,只怕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吧。   唐五小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听了唐碧茹的话之后,跟着点了点头:   “那倒是。听说那个安南王是杀神转世,被他瞪一眼连命都没了。可想而知,定然长得很可怕。倒是六妹妹要嫁的安定候世子,生的英俊潇洒,举手投足皆是气度。六妹妹才是最有福的那个。”   唐碧茹抿了抿唇,总算觉得顺心了一些,仗着唐五什么都不懂,有心在她面前炫耀,道:   “他……是挺好的。不过我看中的也不是他的外在,裴世子学富五车,文武双全,是人中龙凤,我早已为他相好了面,将来裴世子必定功勋加身,封侯拜相,前程似锦,位高权重。”   唐五也是没想到自己几句客套话,引出了这么些得意之言,但她又不好当面揭穿,只能顺着唐碧茹的话说:   “那敢情好,裴世子功勋加身后,六妹妹便是诰命夫人,到时候光耀门楣,千万要照拂我一二呢。”   这番话说到唐碧茹心坎里,忍不住抿唇偷笑起来:“好说。”   同时也暗自发誓,只要她嫁入了侯府,定会努力做好裴景的后宅贤内助,为他管家,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一世,她要做一个人人羡慕的定远侯夫人。   不仅如此,裴景还告诉她,上一世她莫名其妙死在齐辰手中后,裴景消沉了一阵,而后奋发向上,入了内阁,极受重视,只差临门一脚就成阁老了。   这一世,裴景许她的是加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因为他们都是重生回来的,所以当年裴景在内阁被人陷害的事情可以提前防备,再也不会落入旁人陷阱,这样一来,他定能青云直上,做出比上一世更伟大的功勋。   唐碧茹想想自己诰命加身的那一日就痛快!   她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如今身边这些瞧不起她的人巴结讨好她的嘴脸了。   至于唐安芙。   唐碧茹没想到她不嫁裴景后,竟然还有做辰王妃的机缘,不过也没什么,辰王妃这个头衔看起来好看,听起来好听,可做起来就未必好做了。   嗜杀成性的安南王,唐碧茹可是亲身体验过有多恐怖的。   唐安芙嫁给他,也不知还有多久的命!   如今的风光,不过是将来她魂归九泉的甜头罢了。   **   屋里的笑闹声被外面的鞭炮盖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看去。   唐安杰和元蕊娘今日也都穿的喜气,两人被唐安芙派去外头查探,此时一起从垂花门跑了进来,屋里的人便知道,定是外头迎亲的队伍来了。   嬷嬷请唐安芙入内去戴头冠金流苏,大齐女子成婚,大户人家都以金流苏遮半面,贵气端庄,新娘手执五福锦缎团扇遮着正面,与夫君在娘家父母面前拜过之后,由亲兄弟背着出门上花轿。   唐安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桃花敷面的自己,莫名有些紧张,用团扇扇了两下,嬷嬷见她如此说道:   “王妃不必紧张,外头估摸还要闹一阵儿才开门呢。”   成亲就是这样,管你是王侯将相,都逃不过民间的婚俗礼,拦门阻挡,作诗喝酒,讨赏讨糖,各种花样一套下来,再厉害的新郎官儿,没半个时辰绝对进不来。   这边妆娘还在帮唐安芙看需不需要哪里补个妆,元蕊娘就从外头闯了进来,进来就把唐安芙面前的茶水直接给喝了,看来是累的。   “我的个乖乖,他这是来娶亲啊还是来抢亲的。太可怕了。”元蕊娘拍了心口喘气。   唐安芙不解:“你慢点儿……外头怎么了?”   “怎么了?你知道安南王带了多少人来迎亲吗?”元蕊娘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一提起刚才她在外面看见的场面,又感觉平复不下来。   她对唐安芙比了个‘三’。   唐安芙猜道:“三百?”   “三百神武营开道,三百武威军压阵。好家伙,知道的说他是来迎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抄家呢。”元蕊娘心直口快,说完就被嬷嬷给瞪了,赶忙捂嘴。   唐安芙确实没想到他会弄这么大阵仗。   一般来迎亲不都是叫一些相处的比较好的朋友出面吗?她原先想着齐辰冷冰冰的,身边约莫也没什么朋友,迎亲场面定会冷清,如今他带了六百人来……   “我们家有这么多人的碗吗?”唐安芙十分担忧。   因为按照习俗,每个跟着新郎官儿来迎亲的人,再不济也都要吃一碗甜汤再走的。   包嬷嬷上前回道:“小姐放心吧,前几日辰王府的管家来过府里,给送了千人碗来,当时夫人就预备下了。”   这边还在说话,唐安芙还想问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几个喜娘跑进来传话,急急忙忙的催促道:   “新娘子快着些,新郎官儿已经在喜堂里候着了。”   这下喜房中的宫婢嬷嬷们都慌了手脚,一个劲儿的念叨:   “怎么这么快……”   “外头没人拦吗?”   “哎哟,赶紧赶紧。”   一阵兵荒马乱后,唐安芙被两位嬷嬷搀扶着往喜堂去。   刚走近,唐安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鸦雀无声。   什么时候喜堂里鸦雀无声过?   唐安芙上一世自己成过一次亲,见别人成过很多次亲,喜堂里闹闹哄哄,乱乱糟糟的才是精髓,没人说话调笑那是灵堂。   可她一路走近,别说听见喜堂中的声音了,她行走间的脚步声、环佩叮当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元蕊娘扶着执扇遮面的唐安芙往前走,一向咋呼的她看见此情此景,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喘,唐安芙感觉蕊娘扶着她的手都吓得有点颤抖。   看见什么了,何至于如此?   唐安芙好奇的悄悄侧过头,从扇子后头偷看了一眼,首先看到的是前方喜堂中央站立的一个秀颀如松,茂竹修林般的喜服男子,他双手抱胸,鼻眼观心站再那里。   眉目冷峻,冰冻三尺,穿着大红喜服,然而他那周身冰冷的气质与他穿什么并无关系,有他在的地方,四周气压就会自然而然的低下,很难热闹起来。   一个齐辰就有足够的冷场效果,更别说还有他带来迎亲的六百军士,虽然每个军士肩上都别着一朵象征喜气洋洋的小红花,但他们一排排站在唐家的院子里,从大门一直排到主院道路两侧。   原本在唐家院中的宾客都被吓得缩在后头,在重兵‘镇守’之下,无人敢上前,无人敢出声。   怪不得蕊娘要说齐辰成亲像是来抄家的。唐安芙终于明白。 第28章   “新娘到。”   在安静的喜堂中, 响起一道吟唱, 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新娘方阵。   唐安芙穿着极奢红绸喜服,不管身段还是容貌都美的不可方物,叫周围宾客惊艳不已。纷纷暗自感慨,这样的美人当前, 怪不得素来不近女色的安南王都把持不住。   唐安杰从宾客后面绕到元蕊娘和唐安芙身旁, 与他们一同往喜堂走去。   元蕊娘压低声音问唐安杰:   “安排了那么多环节拦门, 他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你们到底拦了没有?”   唐家出动了几十个年轻一辈的兄弟姐妹,就是为了将新郎官多挡在门外一刻,这才显得女儿家矜贵。他们倒好,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新郎官就闯进来了。   唐安杰欲哭无泪, 用下巴指了指周围那巍巍铁甲。   “这阵仗,谁敢拦?”   元蕊娘震惊:“你们……是不是傻?他是来成亲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人多又如何,你们还怕他打人不成?”   居然连拦都没拦, 真是服了!元蕊娘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唐安杰也觉得他今日这大舅哥做的委实不光彩, 被妹夫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势给逼得节节败退。   但是, 唐安杰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当时……真的很可怕。   妹夫是谁?   安南王啊!   安南王是谁?   杀神啊!   杀神不用说什么, 做什么,只一个眼神送过来,所有人腿都吓软了, 别说拦门,恨不得缩在一起抱团取暖,把院子都让出来给他。   没人敢拦,妹夫就直接进门来了。他身后跟的那些个副将们沿路派发喜钱,喜钱的数额还挺大,可就是没人敢上前拿,最后还是人家一份一份亲自塞到众宾客手中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双份,出手可以说相当大方了。   “真是没用。”元蕊娘暗自白了唐安杰一眼。   出嫁女若在夫家受了委屈,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娘家兄弟,看样子阿芙是指望不上了。   唐安杰自知理亏,却也想为自己辩解一句:   “换你你也怕的。”   第一次,唐安杰生出了面朝大山,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   裴景作为唐家的准女婿,长房嫡女成亲,自然也在受邀宾客之列。   他看着惊为天人的唐安芙缓缓从廊上走来,由喜娘搀扶着往喜堂上那个冷峻男子走去。   他也不知此时心中那五味陈杂的感觉叫什么,回想上一世他和唐安芙成亲时的场景,竟然想不起太多画面,只记得他那时心有不甘,做什么礼都敷衍了事,唐安芙的婚服没有她如今身上这套奢华,阵仗和排场也没有今日这般大。   随裴景来迎亲的不过就是侯府的下人,因为当时侯府是为了让他不娶唐碧茹才勉强同意他娶唐安芙的,对唐安芙这个儿媳并没有很重视,再有当时裴景没娶到喜欢的人,心有不甘,自然也不会用心筹办,不过他还依稀记得那日唐安芙躲在团扇后笑靥如花的样子。   她也曾那样对自己笑过。   裴景心道。   可她笑的次数太少了。   裴景记得更多的是她疾言厉色,雷厉风行,铁腕治家,在她的统治之下,裴景只觉得压抑,每回只要他稍微犯了一点点错,只要他想稍微松懈一点点,都不行,唐安芙狠厉的目光就像是鞭子一样,把他当做一只只能在磨坊里不断磨磨的驴,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后来上了战场情况就更加变本加厉。   唐安芙俨然像是军中主人一般,凌驾于他之上,在军中与那些粗莽汉子打成一片,喝酒划拳,全然不顾他这个丈夫的颜面。   她能打前锋又如何,她能在战场救他又如何,这些就算她不做,裴景手下有那么多军士,总会有人抢着去做的,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他的妻子,只是一个女人,她却妄想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功劳挟制裴景,然后站在裴景的肩上,受万军爱戴。   裴景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垫脚石,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嘿,世子别看了,我妹子盯着你呢。”   裴景正陷入当年回忆,就觉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往身旁唐恒看去。   和他说话的正是唐恒,唐碧茹的亲哥哥。   顺着唐恒的目光,裴景看到了站在女眷宾客堆里的唐碧茹,她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裴景,似嗔似怨。   裴景收回目光,低头干咳一声,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被抓个正着似的心虚尴尬。   “世子不必如此,阿芙本就是我们家生的最好看的,你瞧周围有几个男的不看呆了?”唐恒凑过来小声说。   裴景环顾一圈后,发现唐恒所言不虚,自从穿着华丽喜服的唐安芙走出来后,在场男人女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放到她身上。   “不过啊,你别看阿芙长得好,可性子却远远不如我阿妹了。她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出,对我们这些庶房的人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我们都受够她了。”唐恒说。   裴景听了唐恒的话,点点头,似乎颇有同感。   再看唐安芙和神情冷峻的齐辰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裴景忽然觉得没那么不自在了。甚至还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一世终于可以不用再被唐安芙压制,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他想做的事了。   **   唐安芙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她此时已经开始紧张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刚才在扇子后偷偷看了一眼,心就莫名其妙如擂鼓般跳起来。   齐辰就站在她身旁,他们正一起向唐益和谢氏行礼,待会儿拜别完父母后,她就要跟着齐辰出家门了,从此以后她就是旁边这个男人的妻子。   她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能做好吗?   拜别了父母,敬了茶,就到唐安芙出门的时候了。   唐安杰还在一旁看热闹,就被元蕊娘一把推了出去,这才反应过来轮到他背新娘子出门上花轿了。   之前他大姐成亲的时候,唐安杰作为小舅子背过一回姐姐,这回妹子出嫁也得他来送。   来到台阶下,把唐安芙背在背上,唐安杰走的有些慢,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对背上的唐安芙小声说了句:   “阿芙,你以后要是受委屈了,还是回来告诉哥哥吧。哥哥就算没什么本事,但拼命还是会的。”   说完之后,唐安杰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跟随在侧的齐辰,仿佛他已经是那个欺负了他妹子的坏人般。   团扇后的唐安芙却很意外,想起上一世他追在马车后面拼命跑的样子,鼻头发酸,没有做声,只是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唐安杰的肩膀,娇嗔一句:   “谁要你给我拼命。”   唐安杰难为情的笑了:“好,不拼命。妹妹和妹夫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把唐安芙送到了八人大轿中,盖上红盖头,气势非比寻常的迎亲队伍就此上路,赚足了街上百姓们的好奇目光。   接下来的一整日,唐安芙就像个木偶一般,在身旁礼仪嬷嬷的提醒下,被牵到东牵到西,跟着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花轿才被抬进了辰王府的大门。   两人先前已经在太庙中拜过天地,到辰王府后,齐辰无视外头礼仪嬷嬷的提醒,并不踢轿门,而是掀开花轿帘子,将唐安芙从轿子里抱出,径直送去了喜房。   唐安芙头上顶着红盖头,看不见周围什么情形,但耳中也能听见几个嬷嬷追着喊‘王爷,不合规矩’,齐辰不理不顾,将唐安芙放到喜床边,扶着她坐稳后才放开手,全程没有跟唐安芙说一句话,却让唐安芙觉得心安。   秤杆将唐安芙面前的盖头掀开,周围的喜娘们纷纷发出惊叹:“哇,王妃好漂亮啊。”   这是喜娘们讨赏钱的惯话,随便遇上哪户人家的新娘子,她们都会这么说。   唐安芙首先看见的便是站在床榻前的挺拔男子,大红喜服,俊美无筹,虽面无表情,但灼灼的目光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唐安芙。   若旁人被齐辰这般死盯着,估计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唐安芙却硬是在他这一眼不错中看到了些许实打实的惊艳。   唐安芙没由来松了口气,羞怯的低下头。   “新郎新妇喝合卺酒,一杯顺意和美,两杯子孙满堂,三杯到白头到老。”喜嬷嬷为两人送上酒托子。   三杯酒水交臂而饮,礼成。   喜嬷嬷们带着所有喜娘道喜后,一道退出喜房。   偌大的火红房间内,就只剩下唐安芙和齐辰两人。   齐辰就那么与她并排坐在床沿,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只是盯着,却不说话,唐安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开口。   “王爷……不必出去应酬吗?”唐安芙小声问。   一般婚礼中,新郎在喜房揭了新娘盖头后,还要出去应酬喝酒,到了深夜醉醺醺的回来。   齐辰摇头:“没有应酬。”   “那些随你迎亲的将士呢?”六百人迎亲队伍,总不可能连喜酒都没得喝吧。   “王伯在前院招呼。”齐辰说。   “哦,这样。”所以你这个新郎官并不打算出去招呼吗?唐安芙心道。   简短对话以后,房中再次陷入沉寂。   唐安芙感觉越是安静,她就越是紧张,真心希望齐辰能说点什么,或者哪怕做点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在旁边盯着她,也够叫人难为情的。   “那个……我,我去里间洗漱,喜服也要换掉。”   先前喜娘们离开前已经帮他们把里间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原本应该她们留下帮唐安芙换衣卸妆,但齐辰始终冷冰冰的,喜娘们的害怕简直写在脸上,唐安芙才让她们全都退下,如今就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了。   齐辰点头,语气毫无波澜:   “嗯。” 第29章   唐安芙在里间把自己收拾好, 连头发都擦的微干才出来, 这么磨磨蹭蹭至少花了近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看见齐辰仍旧坐在原处,大马金刀的坐姿一点没变, 不过衣服倒是已经换过了, 从喜服变成了宽松道袍。   唐安芙又在梳妆台前磨蹭了一会儿, 感觉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走到床边,小声道:   “嬷嬷与我说,我睡外侧。”   齐辰回头看了看床铺,并没有什么异议, 爽快脱鞋爬到里床躺下,唐安芙暗自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躺到外侧。   两人并排躺了一会儿, 四只眼睛盯着鸳鸯大红纱帐顶,唐安芙问:   “王爷, 要落帐吗?”   齐辰冷道:“嗯。”   唐安芙爬起来, 将两边帐子放下, 重新躺回。   齐辰依旧没有动静,唐安芙咬着唇瓣犹豫片刻后, 又问:   “王爷,睡吗?”   齐辰隔了一会儿才对唐安芙回了声:   “嗯。”   唐安芙微微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等待着, 等待着……待着……着……   然后,等到齐辰真的睡了。   他睡了!   居然真的睡了!   唐安芙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他,双目紧闭,呼吸绵长,睡得还挺香!   难道是累了?   还是觉得她不好看?   唐安芙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阵,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的抠了一会儿指甲,转过身去,盖上毯子,睡觉!   唐安芙确实有些累,所以这一觉睡得还挺舒服,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想起来自己昨天成亲了的事实,猛地睁开双眼,看见喜床还是那张喜床,里侧的齐辰却已不知去向。   唐安芙伸手在齐辰睡的地方摸了摸,没什么温度,估计早起来了,而她居然睡得像死猪什么都不知道!   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唐安芙从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把两边帐幔挂上银月弯钩,抚平了几下秀发后才开口对外回道:   “进来吧。”   两个婢女拿着洗漱用具进门,门外似乎还站着一个。   唐安芙身边自小就一个秀芝伺候,她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般娇弱,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而秀芝比唐安芙大些,已经跟老家的表哥订了亲,唐安芙没理由把她再带到王府来。谢氏说要给她再找几个心灵手巧的丫鬟一同嫁来辰王府,唐安芙觉得没必要。   “奴婢苏荷,奴婢苏溪,参见王妃。”   两个笑容甜美的青衫小丫鬟给唐安芙行礼。   “不必多礼,快起来。”唐安芙说着,还顺便接过苏荷手里端的水盆,自行放到洗脸架上。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都没想到王妃竟是这般随意。   唐安芙一番洗漱后,问:   “你们一个叫苏荷,一个叫苏溪,是亲姐妹吗?”   两个丫鬟中沉稳些的那个上前详实回道:   “回王妃,奴婢与小溪是姐妹,我们是边境流民,家里人都没了,王伯从人贩子手里救了我们姐妹二人,我们便随着王伯来到京中。”   “今后便由我们姐妹服侍王妃,若有不好之处还请王妃指正,奴婢们定会改正。”苏溪紧接着姐姐之后说道。   两个丫鬟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举止大方,言语坦白,唐安芙觉得很好。   “我身边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从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不用为我改变什么,我若需要,会与你们直说。”唐安芙说。   “是。”   唐安芙洗完脸后,坐在梳妆台前涂抹香乳膏,一边问她们:   “王爷呢?”   苏荷给唐安芙梳发髻,回道:“王爷一早便出去了,奴婢也不知去了哪里。今日天气晴朗,王妃戴这套玛瑙簪可好?”   唐安芙瞧着镜子里试戴的样子,觉得很满意:“嗯,好看。你手艺真不错。”   苏荷得了夸赞,浅浅一笑:“王妃谬赞,还是王妃生的好,怎么打扮都好。”   唐安芙梳妆完毕后,竟不知接下来做什么,总感觉哪里空落落的,她这个亲成的未免也太……轻松了吧。   上一世跟裴景成亲的时候,从头一天梳妆开始,一直到回门的前一天,她都在不断跟着磕头叫人认亲戚,晕头转向的同时,还要像个猴子似的给人看来看去。   嫁给齐辰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不仅不需要磕头叫人认亲戚,他根本连亲戚都很少吧。   以他的辈分,跟陛下同一辈的,自然犯不着他去给人请安,而他又不喜与人来往,小辈们也不敢来向他请安,更别说闹了。   唐安芙居然在成亲第二天感觉到了无聊冷清,也是没谁了。   独自用过了早饭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求见。   “参见王妃,小人王梭,王爷平日里客气,唤我做王伯,是这王府的管家。”王伯说。   唐安芙认得他的声音,正是那日在城中私宅,在齐辰温泉外守着的那老者的声音。   “王伯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唐安芙期待问。   王伯连连摇手:“哎哟,岂敢岂敢。小人只是来向王妃交一交王府的中馈。从前府里没有女主人,小人便插手管了些年,如今女主人来了,自然要交权的。”   唐安芙很意外,这么轻松就要把王府的中馈交给她管?   “请王妃随老奴移步前院。”王伯说。   唐安芙跟着他走出房门,先前与苏荷、苏溪一同前来的一道站在门外等候的人影立刻跟上,是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挺秀女子,马尾高高的束在脑后,看起来英气勃发。   “这是?”唐安芙没见过她,问道。   “风铃见过王妃,王爷指我贴身保护王妃安全。”声音也干脆利落,与苏荷、苏溪她们自称奴婢不同,风铃是护卫的身份。   唐安芙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神色冷凛,鼻眼观心,似乎对保护唐安芙这项工作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唐安芙心存疑惑,先跟着王伯到了王府前院中。   只见前院站了整整齐齐的四排人,一排十个,有仆役,有丫鬟,有厨上婆子等等。   “王妃,这些都是王府中平日里能看的见的人。王爷喜静,府中便没留太多人伺候,王妃若觉得人少不够用,老奴下午就再去采买些。”王伯说。   “不用了。往常王府怎样运转,如今还是怎样。”又问:“这些是看得见的,那还有看不见的吗?”   唐安芙想起齐辰身边那个神出鬼没的高手,应该是齐辰身边的暗卫,当属‘看不见’的类型。   王伯神秘一笑:   “是还有些看不见的。王妃若是想见,还得问王爷。”   唐安芙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想打听齐辰说身边有多少人。   与王府中各人打过照面后,唐安芙又被请去账房,翻看了一下午账目后,觉得王伯管家没有任何问题,方方面面都很周到,于是便叫他继续管着。   齐辰从早上出去,一直到夜里才回府。   唐安芙独自用过早、中、晚饭后,从他的小书房里挑了几本书,歪在软榻上看,听见房门推开的声音,她从榻上下来,迎出去问道:   “王爷可用饭了?”   齐辰将披风递给她,回道:“在军营用过了。”   唐安芙将他的披风挂到屏风后头去,出来时,齐辰已经进了里间洗漱,唐安芙也不好意思进去,便在门口候着,齐辰洗完出来看见唐安芙站在那儿,不禁问:   “有事?”   唐安芙赶忙摇头。   “哦。”   齐辰哦了一声,便从唐安芙面前走过。   唐安芙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要是自己不找点什么话题,这房中又安静的叫人尴尬了。   “我今日见了府里的人,王伯还把往年府里的账册搬给我看了。”唐安芙跟在齐辰身后慢悠悠的将今日在王府里做的事情与他一一诉说。   齐辰来到软榻旁,拿起唐安芙先前歪在这里看的书册,随手翻了翻又给放了回去:   “嗯,你做主。”   淡淡回应一句后,话题终结。   唐安芙:……   只好再找个话题:“那个,明日是回门,王爷知道的吧?”   齐辰走向茶桌,兀自倒了杯茶,喝之前点了点头:“知道。”   “王爷会随臣妾一起回去吗?”唐安芙期待的问。   “嗯。”   得,话题又终结。   唐安芙看着齐辰喝茶的样子,才想起来长案上的东西,小跑过去说道:   “对了,这是王伯让厨上送来给王爷的苋鱼汤,喝一碗吗?”   齐辰喝了口茶水,看向殷勤推荐他喝汤的唐安芙,犹豫着点了点头:“嗯。”   唐安芙赶忙将温在缸子里的鱼汤盛出来一碗,鱼汤大概是加了苋菜的缘故,居然是红的,闻着也有一股子腥气。   送到齐辰手中,齐辰就着碗口喝了一口,咽下去后,神情略显疑惑:“这是……”   “加了苋菜,所以是红的。”唐安芙对齐辰解释。   齐辰舔了舔唇,大概是在感受是否有苋菜的味道,感受完之后,便想把汤碗放下,唐安芙见状问:   “不喝了吗?”   齐辰没说话,唐安芙就当他默认了,可惜的嘟囔一句:“还剩好多呢。”   正要收拾齐辰面前的汤碗,齐辰却看了她一眼,把那汤碗重新拿起,一鼓作气把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才把空碗递给唐安芙。   唐安芙愣愣的接过碗,看着一边拧眉擦拭嘴边汤渍一边站起身往内间去的齐辰。   他这种表情,感觉鱼汤不太好喝的样子。   唐安芙唤了苏荷进来收拾了汤和碗,房门关上后,她坐到床沿等待。   齐辰漱口出来后,见唐安芙坐在床边,默默走过来,默默的爬进里床,默默的躺下,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唐安芙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没动静了才回头看去。   齐辰他双目紧闭,睡得安详。   居然……又睡了。   唐安芙心中五味陈杂,低头抠了会儿指甲,暗自叹息着睡下。 第30章   女子成婚第三日是回门之日, 这日须携新婚夫君一同回娘家。   唐安芙早起梳妆, 齐辰却比她更早,唐安芙梳妆好也不减齐辰回来换装,便让人去寻他,不一会儿王伯前来回禀, 说是王爷已经准备好, 正在门外等她。   唐安芙并不知道他在等自己, 听说后赶忙出去,果然看见齐辰神情端肃的坐在马背上,一袭玄色暗金纹的直,看起来是挺精神的,但就是不太像刚成亲两三天的新郎会穿的衣裳。   他身后还有一支府卫马队, 马队中间停着一辆蓄势待发的马车,车身刻有辰王府的标志,颇有阵仗。   唐安芙心下疑惑, 来到齐辰面前,仰头望着他威风凛凛的坐骑问:   “王爷……骑马?”   齐辰颔首:“嗯。你坐车。”   唐安芙有些无语, 但见他神色认真, 绝非玩笑, 她还能说什么,只好独自坐上了马车。   车队驶动, 很快就到了承恩伯府。   王府的车马刚进巷子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回府通传,等到车队行驶到门前时, 唐家上下老小已经站在大门口迎接了。   谢氏首先看到的是骑在马背上的齐辰,不解的嘀咕:   “怎么没一起?”   唐益指着后头的马车,大大咧咧的说:“在呢在呢。肯定在马车里。”   谢氏白了他一眼,难道她瞎看不见马车吗?可这新婚夫妇回门,一个骑马,一个坐车,相处的这般生分,谢氏不由得为女儿担忧。   而看到这些的并不只有谢氏。   二房、三房的人都看在眼中,三夫人和三老爷眼神交流了一会儿,又看向老夫人,一时间,所有人仿佛都心知肚明了般。   唐碧茹和仙姨娘站在一处,仙姨娘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被二老爷瞪了一眼后才有所收敛,又悄悄的撞了撞女儿,母女俩交换了个眼神,唐碧茹用口型说了句:   我说的吧。   还真以为嫁给齐辰就是攀上了高枝儿,也不想想高枝儿岂是那么好爬的。   这才成亲第三天就受这般冷待,今后的日子只怕就更难过咯。唐碧茹心想。   马车停稳后,苏荷上前扶唐安芙下车,齐辰站在那处,唐家人就要上前行礼,齐辰只对谢氏、唐益抬了抬手,便不理会唐家其他人,兀自掀袍入府,留下唐安芙和唐家众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唐安芙率先反应过来,来到谢氏和唐益面前,恭顺一礼:   “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谢氏拉过唐安芙的手,欲言又止。   唐益经过这一系列也终于看出点不对劲,跟唐安芙指了指兀自进门的齐辰,小声问她:   “吵架了?”   唐安芙赶忙摇头:“没有。”   “那王爷……怎的如此?”唐益又问。   这个问题唐安芙自己也想知道,自然没法回答。   谢氏说:“好了好了,先进去吧。我让人备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中午还有炖蹄筋……”   一行人入府,二房、三房的问谢氏中午要不要一起陪王爷用饭,谢氏考虑过后婉拒了。   其实二房、三房也不过就是客套问一句,他们才不想陪一个魔杀星用饭呢,谢氏说不需要,他们正好,便各自回院了。   **   片刻后,唐益与齐辰并排坐在客厅主位上。   齐辰冷然低头喝茶,唐益也端着茶杯,唐安杰则坐在唐益的下手处,看着似乎有些局促,他不时抬眼看向也没比自己好多少的父亲,心道母亲拉着妹妹到里间说什么了,怎么还不回来,她们再不回来,唐安杰感觉自己都要被冻伤了。   “那个……这两日,小女给王爷添麻烦了。”   终于在气氛快要冻裂之前,唐益鼓起勇气开口了,选了一个比较谦逊的寒暄开场语,这个时候,只要齐辰接一句‘岳父说的哪里话’,尴尬的场面就能愉快的化开,然后他就可以进行后面的对话。   齐辰盖上茶盖:   “无妨。”   唐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行吧……   他其实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是真觉得自家闺女给你添麻烦了。你这一句‘无妨’,让他这个老丈人该怎么接好呢?   王爷大人大量?   唐益左想右想,折中回了句:   “若小女有什么做的不好,做得不对的地方,王爷尽管说,自有我这个当父亲的管教她。”   意思就是,就算真有什么不好,你也别管教,由我这个当爹的来。   若是正常女婿,这时候应该客气的回一句:岂敢岂敢。   但很显然,齐辰并不是正常女婿,只见他往唐益冷冷看去一眼,唐益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等到他被齐辰盯得冷汗都要下来的时候,齐辰才对他来了句:   “好。”   唐益:……   悄悄抹了一把冷汗,一向颇为健谈的唐益此时此刻居然词穷了,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场面再度陷入冰窖。   **   而另一边,唐安芙被谢氏拉到内间说话。   谢氏屏退伺候的丫鬟,让唐安芙坐在椅子上,谢氏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才不放心的问:   “王爷对你可好?”   唐安芙想想前两日在王府中的悠闲,点了点头:   “挺好的。”   谢氏却是不信,只当女儿是为了让她宽心才特意这么说的,在唐安芙身旁坐下,谢氏说:   “跟阿娘不必隐瞒。”   唐安芙觉得定然是她和齐辰一个骑马、一个坐车让谢氏误以为唐安芙受了委屈,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好,只得笑道:   “阿娘,我没隐瞒。王爷对我是挺好的。昨天一早就让管家跟我来交代王府的管家事宜,王府的人不多,但个个对我都很客气,管家也很好,一点没把我当外人,我这两日在王府比在家里还悠闲。”   这份悠闲的体验唐安芙真心觉得非常不错。   比起上一世她嫁给裴景时,裴家给她立得那些摆明了欺负人的规矩,让她磕头磕得腿肚子都快抽经,府里下人更是势力,全然不把她当个正经主子对待。   唐安芙后来能在裴家站稳脚跟,全凭她本身有些实力,处处都拔尖儿,处事周到,嫁妆丰厚,叫裴家人无话可说,不然的话,还不知要被那鼠目寸光,只图眼前的侯夫人欺负多少年呢。   “真的没隐瞒?”   虽然女儿神情坦荡,言之凿凿,但谢氏还是有些不信。   “真的!”唐安芙高举右手:“女儿对天发誓!”   谢氏将唐安芙发誓的手拉下来,又问:“那你们为何不同行?而且,看王爷对你那冷漠的态度,你们穿的衣裳,哪里像一对新婚三日的夫妻?”   唐安芙不解:“新婚三日的夫妻应该怎样?”   她有过成亲的经验,但对‘新婚’这个词的印象就是苦、累、被考量、被支使,被训话……所以,她上一世跟裴景回门的时候,精神状态可一点都不好,不过那时候,谢氏倒没像今日这般多问。   怎么她这一世她精神状态很好,谢氏反倒多问起来了。   谢氏被女儿直接的问题问的有些不好意思:   “新婚三日,该是蜜里调油,情意最浓的时候。你瞧你这精神焕发,劲头十足的样子……”   唐安芙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谢氏的意思。   “阿娘是这个意思啊?”唐安芙也略微发窘。   谢氏又问唐安芙:“成亲前两日,我让包嬷嬷给你的那本压箱底你看了没有?”   唐安芙想起包嬷嬷给她的那本册子,她不用翻就知道是什么,但那种书是给不懂房事的小姑娘准备的,她懂这些,自然也就没有学习的必要了。   “没看是不是?”谢氏从女儿的表情中就读到了答案。   唐安芙两颊发臊:“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用看。”   谢氏伸手在唐安芙脑袋上戳了两下:   “你知道什么呀?那件事直接影响夫妻的关系,阿娘也不是说要让你学那些狐媚子的做派,只不过是略微施些手段,巩固一下夫妻感情,关起门来多些小趣味。你信阿娘的不错,回去看看。”   唐安芙还能说什么,母亲大人亲自鼓励来着。   不过很快,唐安芙就想起来,她跟齐辰之间似乎还没到要找小趣味的时候,因为……他们甚至连房都没有圆呢。   “我和他一时半会儿用不上那册子。”唐安芙说。   谢氏不解:“怎么用不上?”   唐安芙眨巴两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意避开谢氏的目光不敢看她,谢氏到底是过来人,又对女儿了如指掌,看她神情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将女儿转过旁边的侧脸扳回来,然后静静的盯着她。   唐安芙实在顶不住亲妈的目光,挫败的低头:   “我……说不出口。”   谢氏狐疑:“那我问,你答。”   唐安芙想了想,点头。   “成亲后,王爷睡哪儿?”谢氏问。   “喜房啊。”   “跟你睡的?”   “是。”   “他没碰你?”   “……啊,嗯。”   “王府可有通房妾室,或者王爷喜欢的丫鬟?”   “……”唐安芙想了又想,再次摇头:“通房和妾室肯定是没有的。丫鬟……王府里最好看的两个丫鬟,管家分到我身边伺候来了。王爷身边没有丫鬟。”   “那就奇怪了。”   谢氏目光在女儿身上扫了一圈,觉得女儿这姿色就算不是倾国倾城,那也算是国色天香,这么个大美妞躺在身边,男人会无动于衷?   “王爷是否有隐疾?”谢氏想不通理由,已经开始往边缘上猜了。   “呃……”   这个问题可把唐安芙给问住了。   因为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并不能确定齐辰究竟有没有隐疾。   回想上一世,齐辰就没有成过亲,外头传他不近女色,高冷孤僻,还传他练功走火入魔,昏睡不醒,昏睡了足足六年。   那他到底有没有隐疾,谁也不知道啊。 第31章   自从跟谢氏聊过之后, 唐安芙心里就装了事儿似的。   她开始思考齐辰为什么不与她圆房。   虽说他们是因为圣上赐婚才走到一起, 可在这婚事上,承恩伯府是非常被动的,圣上下旨赐婚,他们就得尊从。   但齐辰不同, 唐安芙相信,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 这世上没人能勉强他,那问题就来了,既然他是愿意的,又为什么不碰她呢?   若只是想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那又为什么会是唐安芙呢?   种种疑惑在脑中盘旋, 回门一整天唐安芙都心不在焉的。   被传到二房、三房耳中之后,仿佛再次坐实了夫妻不和的传言。   早早用了晚饭,唐益、谢氏和唐安杰一同送唐安芙和齐辰出门, 王府的马队已然在承恩伯府门前等候,齐辰与唐益和谢氏告辞之后, 率先翻身上马。   谢氏拉着唐安芙的手幽幽一叹:“记住阿娘说的话。”   唐安芙点点头。   看着爹娘担忧的样子, 她心里不太好受, 原本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却像是个大问题。   唐安芙有意岔开这个话题, 往隔壁元家看去一眼,说:   “我今日回门,蕊娘也不来看看我。亏我还给她带了东西。”   平日里就算没什么事, 元蕊娘都能一天跑三趟唐家,今天唐安芙回门她却没出现。   “哥,明日你别忘了把我给蕊娘的东西拿去给她。”唐安芙对唐安杰吩咐。   谁料提起元蕊娘,唐安杰面色异常,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唔。知道了。”   唐安芙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想着齐辰还在等她,没有多问,便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女儿女婿的车队离开,谢氏憋了整整一天的叹息才总算呼出来,唐益察觉出夫人的担忧,伸手揽住她,安慰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阿芙聪明又能干,王爷总有一日会发现她的好。”   谢氏无奈:   “我就是担心她太能干了,性子太要强。”   唐益拥着谢氏回家:“别想了。横竖都是她的造化,咱们也没法子护她一辈子,她自己的日子,总要她自己过出来才行。”   唐家夫妻进门后,唐安杰还站在门外,像是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巷子口,实际他的眼角余光却撇在另外一处的红灯笼上。   **   唐安芙和齐辰回到王府。   时辰还早,齐辰便去书房待了一会儿,唐安芙先回房,苏荷苏溪伺候唐安芙洗漱。   齐辰在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戌时回房。   像前两日一样,他默默洗漱,默默走到床边,想默默爬到里床的时候,前两日都安稳坐在床边的唐安芙忽然动了,一条腿忽的弹起,横栏在床沿,挡住了齐辰爬床的路径。   齐辰的目光从唐安芙的腿上转移到她脸上,眉心微蹙,自带乖戾之气,若是旁人见了他这神情,早被吓破胆,但唐安芙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战场杀戮她也经历过不少,比凶,她不怕。   前两日是神经大条没发觉不对,如今既然发觉了,自然也不会又前两日的娇羞笑脸,用和齐辰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回盯他。   夫妻俩像是较劲般大眼瞪大眼,好半晌后,唐安芙才咬牙切齿的问了句:   “你什么意思?”   齐辰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唐安芙不想再跟他废话,直言道:“娶了我却干晾着,你什么意思?”   齐辰顿了顿,才回问:“……不晾着,你待如何?”   这般挑衅让唐安芙气绝,放下横栏在床沿的腿,唐安芙站起身来,仰头望着齐辰,伸手按到他的肩膀上,将齐辰按着坐到床沿上,然后飞快的俯下身在齐辰的双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齐辰依旧面无表情,但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唐安芙一动不动。   唐安芙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虽说她在这事儿上确实有那么一点经验,但主动还是第一回 ,在尴尬和对效果担忧的双重夹击下,终于紧张的开始手心冒汗,新如擂鼓。   “懂,懂了没?”发颤的声音小声问。   齐辰终于找回了他的呼吸,肉眼可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在唐安芙不解的目光中,他无辜且无助的来了句:   “我不会。”   唐安芙如遭雷击。   不会……不会……他说他不会!   唐安芙还没从那句‘我不会’中完全反应过来,齐辰又紧接着说了一句:   “你教我。”   教……   之前教了他做双皮奶,教了扎风筝,现在连房事也要教了吗?   唐安芙哭笑不得,一度以为齐辰在搞笑,要不是他正儿八经的,简直要以为齐辰在调|戏挖苦她了。   大概见唐安芙没反应,齐辰又重复了一遍:   “你教我。”   唐安芙:……   突然有点后悔跟他聊这个,这种事,她怎么教?羞死人了。   忽然唐安芙想起来出嫁前包嬷嬷给她的那本压箱底,她的随身箱笼在成亲那日随她一同被搬进喜房的,就在屏风后头的储物间里,唐安芙进去一通翻找后,拿了本书红着脸从屏风后走出。   “喏。”   唐安芙把书递到齐辰面前,连正眼都没敢看他。   齐辰接过书就翻阅起来,他边看边在房间踱步,聚精会神、求知若渴的样子让唐安芙莫名感到羞耻,兀自翻身上床,放下两边床帐,心情复杂的躺下。   原本是想着在床上躺会儿平静一下,没想到躺着躺着有了困意,不知睡了多久,唐安芙感觉耳边痒痒的,像是有人在她耳朵旁边呼吸,抓了抓耳廓,翻了个身,感觉嘴巴碰到了什么温软的地方。   唐安芙缓缓睁开双眼,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迷糊问:   “你、做什么?”   “我学了一些,可以试试吗?”齐辰和唐安芙枕在一个枕头上,近在咫尺。   他用无辜又纯洁的表情对唐安芙说着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话。   “可以吗?”   齐辰见她愣着,于是逼近她一些又问一遍。   唐安芙避无可避,感觉两人呼吸都交错到了一起,心如擂鼓,连脸上的血管似乎都在冒着热气儿,鬼使神差的就‘嗯’了一声。   得到许可之后,齐辰平静的目光中忽然掀起一阵滔天波澜,将他瞳仁中唐安芙美丽双眼的影子吞噬,激烈热情的拥抱着那撩动他心弦的人。   片刻后,床帐中传来些夹杂着热火朝天且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不是,不是这样……”   “嗯?”   “衣裳,衣裳……”   “哦。”   “哎呀,你轻点儿,轻点儿!不是那里……”   “那是哪里……”   “慢慢慢,别别别,哎呀,疼疼~”   “这样呢?”   “不对不对,你再下去些……”   “那这样?”   “唉算了,你还是那样吧~”   “哪样?”   “就是……那样!”   “不懂,你动给我看。”   “哎呀你真麻烦,看着~”   “嗯,看着呢……”   一场别开生面的教学在床帐中展开,老师与学生的热情空前激烈,师生联手在知识的海洋中探寻那古老且神秘的美好世界,直至天明。   **   唐安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感觉四肢百骸都像被拆下来重新组装了十八遍一样,累的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不得不说,这齐辰的学习热情实在是太高了,刚开始的时候,唐安芙还能仗着有点微末经验稳居上峰,甚至一度呈主导地位,但随着齐辰的活学活用及天分使然,从第二回 合开始她就一而败,败而衰,衰而……一直衰,再也没起来过。   艰难的从床上爬起,牵动了各处酸痛,唐安芙发出了些声音,房门外就听见苏荷苏溪的声音:   “王妃,您起了吗?”   “奴婢们进来了。”   唐安芙应了声后,两人推门而入。   想着昨天晚上的动静,唐安芙就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们。   但随着苏荷苏溪与平常无异的表现,唐安芙渐渐想开些,由她们扶着去梳妆。   并不是她身娇体弱,而是齐辰在床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又轴又凶,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好在唐安芙是练过武的,有点底子,不然被那么颠来复去的折腾,半条命估计都得交代在他手上。   不过凶归凶,完事后还知道抱她去洗了个澡,把床单都给换了,要不然唐安芙今早黏黏糊糊的被苏荷苏溪看见,可真就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梳洗好之后,厨房就直接送来了午饭,唐安芙端着饭碗,想起来问:   “王爷呢?”   凌晨睡觉之时,唐安芙还在想,经过一夜的劳累,齐辰总不会再那么早起来了吧。然而她今日睁眼,看到的依旧是空空如也的里床。   “回王妃,王爷一早就出门了。”苏荷一边为唐安芙布菜,一边回道。   唐安芙咬了一口狮子头,惊疑问:“一早?”   平日里齐辰什么时候起床的唐安芙都不知道,更别说昨晚累成那个死样,她就纳闷为什么齐辰不会累,明明他才是出力比较多的那个吧。   唐安芙气恼的送了一口饭入口,又问:“他去哪儿了?”   苏荷摇头:“奴婢们不知,王爷出门从来不说去哪里的。”   从来不说……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唐安芙心道。   没有成亲之前,都是一个人,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但如今成亲了,总要交代一下去处,毕竟现在家中已有人等候,这不仅仅是说齐辰要交代,包括唐安芙,如果她想去什么地方,也要事先与齐辰交代,这应该是夫妻间最基本的礼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六点以后。只有一章,后天开始两章。 第32章   傍晚时分, 齐辰从外头回来, 与往常回来先去书房待一会儿不同,今日他直奔主院,却没有看见唐安芙的身影。   在房间等了一会儿,喝了杯茶以后, 她仍旧未曾出现。   齐辰不禁走到门外, 在外守着的苏溪上前询问:   “王爷, 可是有何吩咐?”   齐辰摇头,默不作声回房。   又过了一会儿,唐安芙仍旧没有出现,齐辰不禁又来到门外,这回神情似乎带着些焦躁, 重新唤来苏溪,问道:   “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未曾说她去了哪里,不过今日门房未准备马车, 王妃应该就在府中才是。”苏溪回。   齐辰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返身入房。   可没过多会儿, 又见他急急燥燥的出来, 往院子里搜寻而去。   齐辰从主院找到偏院,他喜静, 偌大的王府中没什么人,也很安静,他是在池塘边的一株桃树上找到唐安芙的。   她斜斜的靠在离地不过半人高的桃树枝干上, 两只小巧的绣花鞋从裙摆下钻出,悠闲的晃荡着,此时夜幕降临,王府的灯笼还未挂到这处院子,到处看起来都黑漆漆的,但黑暗并不能遮挡她的笑颜。   齐辰拨开桃枝来到她面前,问:“在这里做什么?”   “赏花啊。”唐安芙自然而然的将两条胳膊挂到齐辰肩膀上。   齐辰往前站了一些,让她挂的而舒服些,环顾一圈说:“桃子都长出来了,你赏的什么花?”   唐安芙凑到齐辰耳边:“美人花。”   说完之后,飞快的在齐辰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齐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将耳朵躲到一旁。   这是昨晚唐安芙在百忙之中发现的一件事,齐辰的耳朵特别敏感,稍微碰一碰都不行。   人都是有猎奇之心的,想挑战禁忌,越是不让碰的地方,她就越要碰。于是干脆搂住齐辰的脖子,继续追逐他不断闪避的耳廓。   齐辰躲了两三回,却没能躲过第四回 ,第五回,最终右边的耳廓直接落入了唐安芙的齿间,齐辰眉心微蹙,却终究没说什么,任她就那么叼着。   “嗯?”   没了反抗,唐安芙觉得没意思,却又奇怪,轻咬了一下后松开他耳廓,贴着他耳朵问:“昨儿夜里你可没这么乖的。”   只要唐安芙一碰他的敏感,他就暴躁的镇压,绝对没有现在这般好脾气。   齐辰低声一句:“记着。”   唐安芙笑容一僵,不敢再动他,齐辰问她:   “为何在此?”此时已经近六月,桃树上都长果子了,所以赏花的理由明显不成立。   唐安芙说:   “为了让你寻我。”   齐辰不解:“为何?”   唐安芙不答反问:“你先前不知我去了何处,是什么感觉?”   齐辰还未作答,唐安芙就自动说:   “开始是不是没什么感觉,后来我慢慢不回去,你就有些焦躁,有些埋怨我去哪里不交代清楚?”   齐辰想了想后,点头:“嗯。”   唐安芙的芙蓉面上漾起了满意的笑容,甜的仿佛能化出蜜糖,水润润的唇瓣上扬,两只眼睛笑成了新月,无一处不吸引着齐辰的目光。   “所以啊,你下回出门的时候,得跟我说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我要不要等你吃饭,若是不要等,你也该派个人回来与我传话,这样我才安心嘛。”唐安芙将自己的要求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同时也交代了她故意藏到院子里,引得齐辰来寻的理由。   齐辰目光灼灼盯着唐安芙,就是不说话。   男人大概都不太喜欢向人汇报行踪吧,就算是她爹,跟阿娘那般好,有的时候跟朋友出去喝酒也是不会明说的。   唐安芙以为齐辰不愿意,刚要开口说算了,就听齐辰道:   “我知道了。”   说完,齐辰一个弯腰将坐在树干上的唐安芙一把抱起,唐安芙两手顺其自然的圈住他的脖子。   只听齐辰又说:   “下回有事你直接与我说。只要合理,我都会听。不必这么麻烦。”   唐安芙从来没想过,齐辰居然这么讲理。   她之所以要来这么一出,是想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告诉他,自己是什么想法,没想到他还嫌麻烦。   上一世她就是吃了直来直去的亏,对裴景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知道婉转,最后使得裴景十分厌恶她。所以,她这一世才想稍微柔和一些,但看起来收效甚微。   被齐辰抱回去的一路上,唐安芙反省了自己。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裴景那样敏感没担当,她和裴景相处不下去,其根本原因在裴景,并不在她,唐安芙不是个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根本无须刻意修饰。   夫妻要走一辈子,她的性子可以修饰一年、两年、三年,难道还能修饰一辈子不成?倒不如最初就用真实的性格来相处。   齐辰一路抱着唐安芙从偏院走到主院,遇见正带着仆婢们到各院挂灯笼的王伯一行,唐安芙赶忙躲到齐辰颈窝里不敢抬头。   王伯欣慰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而后发出老怀欣慰的叹息:   王爷……终于……开窍了!!   **   是夜,唐安芙从洗漱间出来,就看见齐辰一本正经坐在灯下看书,一边看还一边写着什么。   看他聚精会神的样子,应该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公文,唐安芙也不打扰他,兀自拿了本将各地风土人情的风行录坐在软榻上看。   她歪在软榻上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书案前忙碌的齐辰,看书间隙,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唐安芙真是太喜欢了。   齐辰一边处理公文还一边喝着手边的汤。   唐安芙发现,王伯每晚都会送一盅苋鱼汤来,看来这是齐辰的习惯,改天她要去后厨请教一下厨娘怎么才能熬出好喝的苋鱼汤来,毕竟相公爱喝嘛。   齐辰皱着眉头将手边的汤尽数饮下,透过灯台看了一眼歪在软榻上翻看风行录的唐安芙。   灯下美人,玉体横陈,绝丽容颜仿佛自带柔光,那白皙莹润的肌肤有多吹弹可破,昨晚齐辰已经很清楚的领教过,至此想起仍觉销魂。   将最后一点汤喝完,齐辰从小书房走出,来到唐安芙面前站定。   唐安芙正看到了东海篇,书里介绍当地渔民如何捕鱼的地方,正兴致勃勃,就觉得眼前一暗,抬头看见齐辰,唐安芙问:   “你公文处理好了?”   齐辰摇头:“没处理公文。”   唐安芙合上风行录,从软榻上坐起,不解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以为他在处理公文,唐安芙都没敢去打扰他。   齐辰将手里的书呈送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低头看了看眼角就抽搐了。   这不是她昨儿借给他学习的房事书嘛。   一瞬间的放空。   唐安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他刚才那么正经的坐在书案后头又是写又是画的,居然是在看春宫?   “不对啊,我刚明明看见你在写什么的。”唐安芙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   齐辰点头:“嗯,这本书有些地方写的不是很详尽,我做一些注解。”   唐安芙:……   “你,你,你注解这玩意儿干什么……”唐安芙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无力吐槽。   齐辰拉起唐安芙的手,认真的说道:   “我感觉昨天晚上有些地方我做的不好,今晚再试试。”   “蛤???”   唐安芙刚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就被齐辰拖走入房,关上房门,推上床,放下帘子,脱衣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床帐——夫妻间深入交流学习的圣地中再次传来两人徜徉在知识海洋,勤勤恳恳的学习声。   **   第二天,唐安芙醒来的比昨天还要晚些,感觉再这么来几回,她的小命儿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身子稍微动了动,就听见苏荷的声音:   “王妃,您要喝些水吗?”   唐安芙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后,苏荷端着水过来放在床头,扶着四肢酸痛的唐安芙起身,就着苏荷的手喝了两口水,唐安芙才算清醒了些,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已经申时了。”苏荷说。   “申时?”   唐安芙也是没想到她这一觉居然睡了大半天,要苏荷不喊她的话,再过一两个时辰,她都可以接着晚上继续睡了。   “王爷出门儿的时候吩咐了,说他今日去一趟云佛寺,然后还要进宫一趟,晚上回来陪王妃一同用饭。”   苏荷一边伺候唐安芙起来,一边笑吟吟的转述齐辰的话。   唐安芙扶着后腰起身,小声嘀咕一句:“他倒是有精神。”   苏荷会心一笑,迅速替唐安芙梳洗。   唐安芙感觉这一天天过的是不分昼夜,早知道圆房以后会这么累,她说什么也要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   现在的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苏溪给唐安芙摆了一桌子的菜,唐安芙见了不禁咋舌:“王府伙食也太好了吧。”   “回王妃,这是王伯让厨房特意给王妃做的。”苏溪把筷子递给唐安芙。   唐安芙拿着筷子,看着满桌珍馐,竟然不知道吃什么好。   “这么多哪吃得完。太多了。”唐安芙说。   苏溪和苏荷对望一眼,苏荷说:“王伯也是不知道王妃的口味,您每样都用点,尝尝味道,若有不喜欢的,奴婢记下来,今后就换其他的。”   “我不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今后不必为我做这么多。”唐安芙在军中待过,上过战场的人就没有挑食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不过,厨房辛辛苦苦做出来,唐安芙若是一筷子都不尝似乎也不好,于是她就每样菜都尝一些。   吃完之后消食,一步一踱的来到厨房外头。   齐辰每晚都要喝鱼汤,唐安芙之前照顾过孩子,炖汤和做甜品都稍微有些研究,鱼汤也是常熬的,自问手艺还不错,于是便想给齐辰亲手熬一碗汤。   然而,当唐安芙听了厨娘的话以后,却震惊了:   “你说什么?”   厨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见唐安芙这般表情,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吓得六神无主。   “奴婢是说错什么话了吗?”厨娘如是问。   唐安芙扶着灶台,无力的扶着额头,沉默片刻后才对厨娘再一次确认:   “你是说,王爷每晚喝的不是鱼汤,是……是……鹿血汤?”   不明所以的厨娘点头。   唐安芙无语凝噎:“不是,他好好的,谁让他喝的?”   厨娘指了指外院的方向:“王伯。”   王伯……看起来那么慈祥和蔼,居然是个老不正经!   怪不得王伯新婚之夜送汤去,唐安芙问他是什么汤的时候,他那句‘鱼汤’说的含糊其辞。   还因为唐安芙质疑‘鱼汤为什么是红的’,而对唐安芙编出了‘苋菜鱼汤’的谎话。   至此唐安芙才恍然大悟,就说谁家会用苋菜煮鱼汤嘛。她还以为是王府里的新吃法。   这一瞬间,唐安芙深深为自己的两只小腰子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在齐辰喝鹿血汤的日子里,它们多无辜,多累啊。 第33章   唐安芙取消了齐辰每晚的‘加餐’, 自己动手做了几样小菜, 不过傍晚的时候,门房来回禀,说是宫里去了八百里急报,齐辰被陛下留在内阁议事, 晚上就不回来用饭了, 让唐安芙不必等他。   八百里急报, 说明是边关战事,唐安芙知道重要性,所以十分理解。   给齐辰留了一些热了吃也不妨碍的甜羹,唐安芙自己用完了晚饭,早早躺到床上休养生息, 这两日真是累着了,所以就算她下午才起,但躺到床上还是很快就有了困意。   不知道睡了多久, 听见房间里有些响动,唐安芙睁开双眼, 就透过屏风, 看见一道颀长身影站在朦胧灯光下, 一口一口的喝着唐安芙温在食盒中的甜羹。   唐安芙从床上爬着坐起,沙哑着说:   “回来啦。”   “嗯。”   齐辰应了一声, 将勺子放回甜羹碗里,顺手倒了杯茶,一手端着碗, 一手拿着茶杯走入内室,茶水递给了唐安芙,自己则坐在床沿上有条不紊的继续吃甜羹。   “在宫里用晚饭了吗?”唐安芙问。   齐辰点头:“用了。”   唐安芙见他一口接着一口,似乎很喜欢这甜羹的味道,不禁问:“好吃吗?”   齐辰再点头:“嗯。”   唐安芙高兴的指了指自己:“我做的。”   “我知道。”   齐辰抬眼看她,舀了一勺送到唐安芙唇边,唐安芙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不算甜的甜羹一点都没有她此时此刻心里的甜。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一小碗甜羹,齐辰说:“多吃点,待会儿办事。”   唐安芙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对劲,嘴里的甜羹突然就不那么香了。   按住他又送来的一勺甜羹,真诚的说道:   “王爷,我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   齐辰不解:“什么?”   唐安芙委婉说:   “就是……我们俩今晚能不能改变一下夫妻间的‘交流’方式?”   齐辰看着唐安芙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若有所思将碗里的甜羹一饮而尽,郑重的对唐安芙点了点头:   “可以。”   唐安芙见状,心上一喜,却听齐辰接着说:   “你想在哪里我都可以。”   虾米?   唐安芙觉得他这思路好像偏离了方向,齐辰那看似与平常一般冷淡,但眼眸中却冉冉升起的兴致,让唐安芙肯定了心中猜测。   果然,只见齐辰指了指外室,紧接着说:   “小书房,那桌子……”   唐安芙猛地倾身上前,果断捂住了齐辰胡说八道的嘴,希望借此打断他脑中那不合时宜的期待。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安芙说。   齐辰蹙眉不解,将唐安芙的手从自己嘴上拉开,捏在手中,问:“你不喜欢小书房和桌子,那你喜欢哪里? ”   “我喜欢……”唐安芙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不是不是,我不喜欢。也不是,我喜欢……哎呀,我的意思是,今晚能不能……暂且休战。”   “为何?”齐辰问。   你说为何?她明天可不想再下午起床了。唐安芙心道。   看着齐辰微微蹙起的眉峰,唐安芙明知不该,却还是生出了一些对自己十分不利的心疼,最终还是态度不坚定,对齐辰比出一根手指:   “那就一回,不能再多了。你知道我每天都什么时辰才起的来吗?今晚就一回,剩下的以后慢慢补上,好不好?”   齐辰看着唐安芙的一根手指,几乎没有多考虑,抓住她的那根手指就包裹到自己掌心,应承道:   “好。以后补。”   唐安芙没想到他这么爽快:“这就,答应了?”   齐辰认真点头:“嗯。明日皇后在宫中设宴,召你入宫,确不宜晚起。”   唐安芙:……   “皇后召我入宫,你怎么不早说?”唐安芙气道。   齐辰将勺子放回空了的甜羹碗里,无辜起身:“我去洗漱。你准备一下。”   准备你个头!   果然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这人学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谁能想到他几天前还是个啥也不会的小懵懂。   唐安芙心力交瘁的想。   **   皇后在宫中设宴,请辰王夫妇入宫。   由于唐安芙昨晚的错误判断,导致自己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一笔‘债’,不过昨晚确实轻松不少,美美睡了一夜,精神好了很多。   辰王府离皇城不远,坐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入宫后,几名引路宫婢早已等候多时,看见齐辰纷纷退让两边行礼,齐辰面无表情从她们面前走过之后,她们才敢起身,一个个如释重负般来到唐安芙面前行礼。   “参见辰王妃。皇后娘娘派奴婢们前来迎接。”为首宫婢虽然话说的恭谨,但神情却很是冷淡。   “多谢娘娘好意。劳烦诸位。”   唐安芙与她说着话,目光却追着只顾一个人往前走的齐辰背影。   心中暗自一叹。   这人真是木头,一踢一动,不踢就不动。   今日是他们成亲后第一次入宫,他倒是习以为常,直接往前走,也不想想旁人会怎么看新婚期间就被夫君抛在身后不管不顾的唐安芙。   为首那高傲宫婢自然也注意到这些,嘴角微动,一边为唐安芙引路,一边说道:   “辰王妃是第一回 入宫吧。”   唐安芙盯着齐辰背影,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是啊。第一回 。”   “怪不得奴婢觉得辰王妃有些面生。”那婢女意有所指。   “是吗?”唐安芙无所觉,随口回说。   那宫婢转过头看了一眼容貌迭丽,身姿妖娆的唐安芙,说:   “辰王妃有所不知,这京中但凡稍微有些头脸的世家夫人小姐们都入宫拜见过皇后娘娘,奴婢有幸在娘娘身边伺候,自认眼光和记性不错,只要是入过宫的小姐和夫人,奴婢全都记得。但今日初见辰王妃,奴婢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才猜测辰王妃是第一回 入宫。”   这一长串的话说出来,唐安芙若再听不懂就太蠢了。   绕了半天,这婢女就是想说她出身不高吧。   她初回入宫,婢女就这般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是受了谁的指使,用膝盖想也知道。   皇后这是在借婢女的口警告她牢记自己身份,看来虽然是陛下赐婚,但皇后却不赞同或者不喜欢,齐辰娶她这个京中三流伯府出身的女子为妻。   但皇后奈何不了齐辰,便想在最初的时候便将唐安芙驯服,说不定今后还想借唐安芙的手来牵制齐辰。   那宫婢见唐安芙未曾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又换了种语气,笑道:   “王妃这般美貌当真世所罕见,奴婢在宫中见的美人也很多,却都不及王妃。不过皇后娘娘时常对宫中美人们说,以色侍君终不长久,天下男子皆花心,越有权势者越是如此,得宠的时候,也得想想将来好颜色不在了,该如何抓住夫君的心。”   “如今王妃凭借过人美貌,嫁给了辰王爷,不管从前如何,凭着辰王妃的身份,将来总能时常入得宫来,若能因此得了皇后娘娘青睐,王妃才真正叫高枕无忧了呢。”   唐安芙耐着性子听了这么长两段游说的话,等她说完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我觉得皇后娘娘那句话说的很对,不过姑姑你却与我说的不对。”   那宫婢闻言不解:“奴婢哪里说错了,还望辰王妃指正。”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宫中侍寝美人那般说确乃苦口婆心,但姑姑与我说这些却是不对,我是圣上赐婚给王爷,明媒正娶的辰王妃,与宫中以色侍君的美人可不一样?”唐安芙说。   那宫婢愣了愣,大约没想到唐安芙会与她正面辩驳,一个三流伯府出身的女子,敢在第一回 入宫时与皇后跟前伺候的宫婢斗嘴,依仗的是什么?   看来皇后娘娘的猜测没有错,这就是个仗美行凶,目中无人的草包,以为一道圣旨让她嫁给了辰王,她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被她这么随随便便的一试就沉不住气了,想来没什么城府和算计,空有美貌的花瓶罢了。   “辰王妃说的是。奴婢确实不该这般比喻。不过也是与辰王妃一见如故,才不免多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辰王殿下自小在陛下身边长大,性子清冷,对人素来不亲近。原以为成亲后要好一些,哪想到对王妃也是冷淡,这才新婚便如此,今后只怕……王妃还是要把眼光放长远……咦?”   那宫婢又准备新一轮长篇大论,唐安芙却忽然站在原地不走了。   “王妃怎么了?”宫婢问。   唐安芙没有说话,只兀自低头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裳,那宫婢见她这般,不禁警告道:   “王妃是在与奴婢使小性儿吗?皇后娘娘还在等着见你,若去晚了娘娘怪罪,王妃觉得你担待的起吗?”   唐安芙瞥了她一眼:“我担待不起,自有人能为我担待。”   宫婢傲然冷哼:“哼,王妃指的不会是王爷吧,就入宫后王爷对王妃的态度而言,恕奴婢直言,只怕若是王妃真的得罪了皇后娘娘,王爷是不会为你担待……”   那宫婢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小宫婢扯了一下衣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前方,原本兀自往前行的齐辰忽然又转了回来,来到唐安芙面前,冷声问:   “怎的不走了?”   唐安芙美如画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扭着身子跺了跺脚,娇滴滴,柔弱弱,妖媚媚的对齐辰说了句:   “王爷,人家脚脚酸,腿腿疼,走不动了嘛~~~”   既然所有人都说她是靠美色上位的,那唐安芙还客气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要端庄不容易,但有她这张脸在,要娇媚妖娆还不简单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18点以后。 第34章   齐辰清冷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困惑, 只见唐安芙对他伸出凝脂般的如雪皓腕, 无辜又柔弱的说:   “王爷牵着人家走,好不好嘛~~”   唐安芙软乎乎、嗲兮兮的嗓音一出来别说是男人,连女人都跟着酥了半边身子。   然而她面对的是辰王啊!   先前对唐安芙说教的宫婢在心中默哀,因为几年前, 她曾经在皇后宫中见过一个世家千金, 仗着家世显赫, 容貌绝丽就胆大包天的对着辰王发嗲撩拨,然后那世家千金却在皇后的面前就被辰王一掌拍飞。   世家千金被拍在地上,脸着地,门牙当场断了两颗,鼻血横流。   辰王那时才十七, 在宫里一战成名,自那之后,宫里宫外就再也没有女人敢到他面前撩拨, 再漂亮都不敢。   现场短暂的沉默让所有宫婢都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完了完了完了。   王爷皱眉了……   王爷变脸了……   王爷的手抬起来了……   王爷要打人……   呃???   王爷牵起辰王妃的手了……   王爷牵着辰王妃的手,走了。   所有宫婢面面相觑, 说好的冷酷无情, 不近女色呢!   **   皇后在她的宫中设宴, 招待齐辰夫妇,除了帝后之外, 还有各宫妃嫔,但凡有封号,有品级的大多出席, 由此可见陛下对齐辰的重视程度。   唐安芙跟在齐辰身旁,寸步不离,完全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之女,除了过人的美貌之外,一无是处。   皇后已经不下七八回,将目光落在唐安芙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估计她是真的想不通齐辰究竟为什么会看上唐安芙。   “辰王妃看起来年纪有些小,今年多大了?”皇后不动声色问。   唐安芙突然被点名,飞快看了一眼齐辰后,才小声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今年十七。”   “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也算是旧相识,你母亲年轻时那可是将门虎女,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谁都不敢惹,没想到她嫁给唐益之后,生的女儿却不像她,这般斯文柔弱。”皇后说。   唐安芙权当听不懂她话里有话,天真无邪的笑道:   “皇后娘娘,妾身也是学过一些武的,只不过没有娘亲厉害,我阿爹常说,女孩子家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学好武功不如嫁个好夫婿。”   皇后问:“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   唐安芙认真点头:“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伺候好夫君,打理好后院,照顾好将来的孩子就可以了。”   皇后笑了:“倒是个没心眼儿的。”又转过身去与德明帝说:   “陛下,辰王妃这般单纯,也不知能不能帮辰王管好后院,不若为她找两个帮手,都是知书达理,端庄贤惠之人,定能很好的协助辰王妃。”   德明帝看向皇后,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啧了一声,刚要开口,就听唐安芙在下方问道:   “皇后娘娘要给辰王府添人吗?”   皇后眸中刺出锐光,声音中透着危险:“你不愿?”   唐安芙开心的说:“愿意啊。妾身愿意的。”   这个回答让殿中所有人都很意外,妃嫔们交头接耳,纷纷在想:这辰王妃莫不是个傻的。   皇后要给她们夫妻床侧添人,她不反对也就算了,居然还开心的说愿意!   皇后更是没想到唐安芙居然这么好说话,直接怀疑她是不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不过,不管她听懂还是没听懂,对皇后来说没什么两样。   “陛下,既然辰王妃同意……”皇后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唐安芙又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您在挑入辰王府的时候,能不能挑那种会说话,会干活儿的。府里内院伺候的婢女不太够,您可以多给几个,妾身不嫌多。”   殿中所有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德妃那边传来浅浅一声笑,打破了尴尬:   “原来辰王妃是这个意思。”   皇后面色一窒:“辰王妃是在于本宫说笑吗?”   “皇后娘娘,妾身并未说笑,王府的人确确实实不太多,您要是不信可以问王爷。王爷~你说句话呀~~咱们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多嘛~~”   唐安芙娇滴滴,嗲兮兮的看向齐辰,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调皮灵动。   所有人看着齐辰放下茶杯,想起辰王素来待人冷漠,辰王妃这娇撒的估计要撒到铁板上去了。   谁料,齐辰却正经点了点头,正色回了句:   “嗯。但我喜静,内院不必添人,要添就添到杂房去吧。”   殿中气氛再次尴尬,这回连德妃都不知道该怎么救场了。   这夫妻俩怕不是要把皇后的鼻子给气歪了,当着她的面儿说要把她准备赐给齐辰的妾室送到杂房去可还行。   唐安芙忍下笑,娇憨憨的应承:“是呢~~妾身记下了。”   两人短短对话,把大多数人的鸡皮疙瘩都给肉麻出来了。   原来传说中冷酷无情的辰王爷喜欢这种调调的女子,矫揉造作,嗲声嗲气,除了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恃宠而骄的妖艳贱货气质。   “你们……”皇后给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指着唐安芙的手指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   忽然殿中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德明帝坐在帝位之上开怀大笑。   他一笑,殿里的气氛瞬间转活。   “瞧瞧,小十六真是开窍了,知道疼人了。哈哈哈哈。好,好啊。”德明帝的关注点显然与众不同。   大家都在考虑辰王这回和皇后结下了梁子,陛下却在那边高兴辰王知道护妻疼人。   “陛下,您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臣妾的话还没说完,臣妾不过是见辰王府后院空虚……”皇后急着为自己找补。   德明帝却不想听,摆摆手打断:   “得了得了,他辰王府的人手够不够用,自有他夫妻二人去张罗;至于小十六的后院,你这嫂子管的忒宽,小叔子后院空不空虚,与嫂子何干。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管管你儿子。”   德明帝一锤定音,斩断了皇后今后往辰王府塞人的路径。   事到如今,德明帝这心到底偏向哪边,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唐安芙暗自咋舌,皇帝莫不是把齐辰当亲儿子惯着吧。   不对。   皇帝对他亲儿子也没有对齐辰这么好。   皇后被皇帝当面训斥了几句,又听他提起了太子,顿时不敢再多言。   一场午宴很快用完,席间唐安芙收到了不少来自后宫娘娘们的礼物,入宫这一趟,可谓盆满钵满,暗自感慨嫁人不同,境遇也完全不同。   唐安芙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人对她示好是因为她足够优秀,在男权社会中,男人的身份和能力决定了他女人的地位。   跟嫁给裴景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宴席过后,唐安芙和裴景准备出宫,谁料还没离开,裴景就被德明帝喊去了御书房说话,唐安芙不想回皇后的宫殿,就在离皇后宫殿不远的御花园中等候。   唐安芙让宫人给她拿了些鱼食来,她在观鱼亭凭栏而坐,看鱼等齐辰。   她撒了一把鱼食下去,看着池中各色锦鲤蜂拥而上,争夺鱼食,正觉得有趣,看得入神时,就听亭外响起一声:   “这是谁家美人在此逗留?”   唐安芙转过身去,便看见太子齐贤走上观鱼亭,两厢对视,皆是一愣。   太子因近来凉国公府之事,怕被烦扰和牵连,便寻了个理由,到城外行馆中避了一段时日,倒是听说了安南王娶亲之事,但安南王孤僻高冷,成亲也不会请他们这些小辈过府赴宴,太子府的人自会备上贺礼,因此太子还真不知道安南王具体娶的是谁。   他从城外回城,第一件事自然是入宫拜见他的母后,却瞧见观鱼亭中有一背影极美的女子独自在亭边游玩,以为是哪家入宫的女眷,因着背影实在是勾人,他一时没忍住便想上前撩拨一番。   没想到竟然是上回从他手中溜走的那条美人鱼,太子感觉十分惊喜。   “唐小姐。你今日怎的有空入宫来?就你一个人吗?”   太子的目光在唐安芙娇艳欲滴的面容上流连忘返,感慨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再感慨如此美人竟然还未被他收入后院,太遗憾了。   唐安芙左右看了一眼,先前她让给她鱼食的宫人回去了,她在此等候齐辰,没想到会遇到太子。   正考虑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太子身后的老太监上前提醒:   “殿下,娘娘还在等候,若去晚了,娘娘该怪罪了。”   太子被提醒后有些不耐烦,但杨韬出事后,凉国公府给母后灌了不少闲话,母后没少数落他,太子近来确实不宜再惹他母后生气。   最后再看一眼唐安芙的美色,太子兴致缺缺的离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定要将这叫他一见便心痒的美人弄到手。   唐安芙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嫡长承袭的制度不好,像太子这样占着嫡出却品行不端的庸才,就算将来登基了,也只会是个听信谗言耽于酒色的昏君,于国于民没有半分好处。   又在观鱼亭等了一会儿,齐辰与陛下说完话回来,唐安芙将手中剩余鱼食尽数抛入池塘中,拍了拍手心残渣,笑着奔下亭子,娇俏的立于齐辰面前:   “我们走吧。”   齐辰却站在原地不动,唐安芙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折回问道:   “怎么了?”   齐辰向她抬起手:“为何不牵?”   唐安芙愣了愣,往两边看看,周围并无观众,牵手没有意义啊。   但见齐辰眼中疑惑,她说:“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齐辰说完,主动将自己的手递到唐安芙面前。   唐安芙看着他的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般,低着头,羞涩涩的牵上去。   早上她在人前主动纠缠齐辰,只是为了膈应膈应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私下她若还纠缠,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齐辰将她的手捏在掌心,干燥热乎的手掌包裹着唐安芙冰凉柔软的手,说不出的契合。   “走吧。”唐安芙低着头,红着脸说。   齐辰仍是不动,等唐安芙不解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才说:   “你早上不是这么牵的。”   “啊?”唐安芙回忆了一下后,试着用两条胳膊轻轻的抱住齐辰右臂,问:“这么牵的?”   齐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她的身体和他手臂间的间隙,摇头道:“近一些。”   唐安芙往前一小步,齐辰仍不满意:“再近些。”   “再近就贴着……嗯?”唐安芙说完才明白齐辰的意思了。   他就是要她,贴着吧!   这个大闷骚!   了解齐辰的意图后,唐安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开些,双臂紧紧抱住齐辰的胳膊,还故意用胸前柔软蹭了蹭他,齐辰感觉对了,这才满意。   两人便如来时那般,亲亲热热的一同出宫去。   出宫的路上遇见了不少宫人,纷纷用那种‘安南王被狐狸精缠上了’‘狐狸精好不要脸一点都不注意影响’等等眼神看着羞得简直想钻进齐辰怀里躲起来的唐安芙。   唐安芙被人误解,欲哭无泪。   ‘忍辱负重’走了一路,基本坐实她靠美色上位的名声。 第35章   太子匆匆来到皇后寝宫, 皇后正让宫婢捏肩捶腿, 雍容华贵的她双目紧闭,不时按动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见母后这样,太子也只敢蹑手蹑脚的上前, 怕惊扰了皇后。   还是宫婢轻声在皇后耳旁提醒了一句, 皇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看见鬼鬼祟祟的太子,心情顿时变得更不好了。   想她在后宫如履薄冰,虽居后位,但上至陛下,下到妃嫔, 无一人真心敬她。   近年来,凉国公府渐趋势弱,子孙不成器, 屡屡出事,她别说借国公府的气势稳坐后位了, 如今还时常要为国公府子孙的行为遮掩善后, 生怕连累到自己和太子。   再说太子, 因着是陛下嫡长子,陛下登基以后便将其封为太子, 一路顺畅,自小尊荣,养成了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 仗着太子的身份胡作非为,正经事全都交给他的门下客去做,自己就把自己当做个闲王似的混日子。   遇事不知担当,只知道一味推到她这个母后身上,他自己就换个地方风流快活,这种逃避责任的行为让皇后十分不满,可儿子是自己生的,她今后的荣宠和凉国公府的未来全都系在他身上,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生教着,期盼有一天他能突然醒悟过来就谢天谢地了。   “舍得回来了?”皇后没好气的说。   太子见势不妙,果断屏退为皇后捶腿捏肩的婢女们,自己来到皇后身后,主动顶替皇后捏肩:   “多日不见,母后清减不少。儿在外万分思念,还特意派人给母后送了些大兴那边出的贡茶,母后可泡来喝了?”   皇后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太子给她捏肩,可太子完全不理,手被拍开他再上来,如此反复二三,皇后也拿他没法,转过身戳着他的额头道:   “你呀!都快三十的人了,什么时候能不叫本宫操心。”   太子将脑袋搁在皇后肩上,仍如少年人对母亲撒娇般回道:   “母后为儿操心,儿感恩,儿记得。”   再怎么样都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皇后舍不得真责怪他,只是希望他能负点责任,小时候还能以年纪小不懂事做借口,如今他都快三十了,对很多劝谏之言闻而不听,甚至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入耳不入心的姿态,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你既回来了,找个时间去趟国公府,你外祖父为了韬儿之事动了真怒,你与他好好解释一番,不是我们不救韬儿,是韬儿这回犯的事太大了,直接炮轰到了陛下面前,若他那炮再往后打个半丈远,凉国公府乃至你我都要担上‘弑君’之罪。”   皇后近来头疼的事情太多了,其中凉国公府世子杨韬和女婿被押入天牢的事情最难办。   凉国公府和杨韬的外祖信国公府,两坐府邸联合给皇后施压,要她务必救下杨韬,她的好侄女也是三天两头就入宫来哭诉她夫婿,皇后已被烦的头疼欲裂,偏生这个时候,太子还甩手逃避,兀自到城外躲清闲去,把事情全都扔给她解决。   太子闻言,在皇后身后不耐烦的努了努嘴,等皇后说完后才开口:   “母后,这事儿外祖该自己想明白了。杨韬他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皇后气道:“韬儿自己作死不假,可他对你总是忠心的吧,他在外从商为的是谁,还不是给你当钱袋子用的,如今他入了大牢,你即便救不了他,也须得安抚一下吧。不然今后,谁会真心替你卖命?”   太子不以为意:“我是太子,想为我卖命的世家子弟多如过江之鲫,杨韬若非是我表兄,就他那点办事能力,我能提携他到我身边来?”   “不说别人,安定候世子裴景您知道的吧,他母亲安定候夫人还是您表姐呢,裴景小时候据说给我做过几天伴读,估计那时他年纪太小了,我也没记住他,不过近来我才真正知晓他的能耐。”   “年前我在城外看中了一块地,让杨韬拿钱去收地,他愣是没收下来,给一帮乡下人打的灰头土脸,丢死个人。您猜怎么着,那块地三个月前给裴景收了,价格居然比我出的还低,裴景聪明,知道我要那块地,当天晚上就把地契给我送来了。”太子满意说。   皇后却听着疑惑:“无缘无故送你地做什么,还不是想攀上你这个太子殿下,就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还真当他有什么能耐呢。”   太子也不恼,神秘兮兮继续说道:“母后有所不知。裴景送我地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事,我说他有能耐是另外一件事。”   “我去年就想在云佛寺的后山建一座百米佛塔供父皇祭天用,工部和礼部一直拖着,说百米高的塔不好造,他们画不出合适的图纸来建,这难那难的就给耽搁了,没想到让工部和礼部都束手无策的图纸,被裴景给画出来了。”   “我让工部侍郎看过他的图纸,都说他是建造业中不世出的人才,关键这样的人才脾性还与我十分相投,近来我在城外见过他几回,是个能办事,会说话的人,比杨韬不知强了多少。”   太子拿裴景与杨韬相比,看样子今后是想继续抬举裴景了。   皇后不是很喜欢太子这语气,杨韬再怎么不济也是她的亲外甥,这些年为太子做的事皇后都看在眼里,蠢是蠢些,胜在忠心,这回他直接惹到了陛下面前,炸的又是安南王的庄子,罪上加罪,皇后想保他也没法子,不然定然是要救的。   如今她救不了,已然对杨家说不过去,太子还这一副立刻就想把人甩掉的样子,连接替杨韬的跟班都找好了。   裴家和杨家确实沾点亲,裴景的母亲和皇后是表姐妹,可表的哪比得上亲的,她和太子真要有什么事,还得是凉国公府冲在最前面。   但杨韬这个世子被废既成事实,杨家要过段时日,等风头平静下来,才能重新为次子请封世子,可谓是元气大伤,安定侯府选择这时候过来投诚太子,估摸也是瞧准了这个机会。   也罢,就当是杨家低谷时找个助力吧。皇后便不再对太子结交裴景之事表态,算是默认。   太子见皇后缓和,心下稍定,心思又活络起来,从皇后身后转到她身前,坐在先前捶腿婢女跪着的绣墩上,一边讨好着给皇后捶腿,一边说道:   “母后,近来儿子瞧上一人,有心弄到府里为妾,您能不能下一道懿旨把她赐给我。”   皇后怒瞪:“你又瞧上谁了?太子府里还养的下吗?太子妃已然到我面前哭诉多少回了?你身子还要不要好了?”   太子嘿嘿一笑:“别提太子妃,成日哭哭啼啼,把太子府成天弄得跟出丧似的。就因为她那个样子,府里已经好久不进新人了。不过这回儿子保证,只要您把这个赐给我,我至少……两……一年不要新人,成不成?”   皇后捏着额头,头疼欲裂。   “母后~~~~”太子催促。   皇后无奈:“看上谁了?若是高门大户之女你就别想了,人家指定不会同意的。”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就一个小小伯爵府,若非那小妮子生的实在勾人,我都懒得看一眼的不入流府邸。”太子言语轻蔑道。   “伯爵府?”皇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猜测。   “是啊。承恩伯府。”太子说。   皇后猜测基本落实:“伯爵府的哪个?”   “承恩伯四女,唐安芙。刚才我还在您殿外瞧见她了,那模样生的……”太子仍在回味被美貌击中心房的余韵。   “哈。承恩伯四女……”皇后被儿子的无知气的笑了出来。   太子不明所以,继续在那畅想:“跟她一比,我后院那些个庸脂俗粉简直不堪入目。”   皇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常问:“你近在在城外,可听说安南王成亲之事?”   太子不解,他在说美人,母后与他提安南王做什么,但为了美人,他还是乖乖答了。   “儿臣知晓啊。”   “那你可知安南王娶的是谁?”皇后耐着性子问。   太子一头雾水:“谁?总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太子在京城诸多眼线,若安南王真的野心勃勃去了高门大户之女做王妃,太子府的那些客卿定会禀报他的。   儿子愚蠢到了一定境界,皇后感觉心口发闷,连呼吸都开始不太顺畅了。   冷静的对他摆摆手:“你回去吧。”   太子一愣:“啊?那美人儿的事母后还没应承我呢。”   皇后抬起一脚就踹在太子胸前,把太子直接从绣墩子上给踹了下去:   “滚——”   太子无缘无故给皇后当胸踹了一脚,吓得有些懵,话说的好好地,母后怎么就生气了呢?太子自小便知道如何观皇后的脸色,知道母后这样子便是动了真怒,不敢再多言,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的行礼告退。   皇后身边伺候的贴身嬷嬷听见殿中动静,也不敢入内,等太子出来之后,她才送太子出宫,太子左想右想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把先前跟皇后说的对那嬷嬷简短说了说,嬷嬷看着太子惊讶问: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安南王娶的是谁吗?”   太子皱眉:“怎么总问我这个,我在说承恩伯之女,跟安南王有什么关……”   后面的话太子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   他入宫前便听说皇后今日在宫中宴请安南王夫妇,而他先前在皇后寝宫外瞧见了唐安芙,这么说来……   “太子可明白了?”嬷嬷见太子神情恍然,便知他已醒悟,又道:   “安南王娶的便是承恩伯之女唐安芙,您跟皇后娘娘要安南王妃,皇后娘娘能不生气吗?”   怎么会是……她?太子心道:她成了安南王妃,岂非说明今生今世都别想沾她了? 第36章   近来边关屡有战事发生, 内阁会议日日不停, 齐辰虽是新婚,但政事要紧,接连几日都在宫中议事,就算回来也要到很晚。   唐安芙在王府闲着, 干脆回承恩伯府看看。   推辞了王伯要给她准备的隆重车驾, 唐安芙带了风铃一人, 轻车简从。   唐安芙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子往车外看,随口问抱剑端坐在车厢另一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小玲, 你……”唐安芙刚一开口就被风铃给打断了。   “王妃,我不是丫鬟,请王妃称呼我为‘风护卫’。”   唐安芙回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风铃, 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并且从她微蹙的眉头, 唐安芙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对自己并不友好。   “哦, 好。”唐安芙尊重她的意见:“那风护卫, 你知道王爷平日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吃的用的都可以。”   “不知。”   风铃冷酷的声音让唐安芙不免奇怪, 问道:   “风护卫,我……之前得罪过你吗?”   “未曾。”风铃说。   唐安芙放下车窗帘子,学着她的样子, 双手抱胸:“那你为何好像对我有敌意的样子?”   “王妃误会,风铃待人素来如此。”   依然是不苟言笑中带着些许轻蔑。   风铃不愿多言,唐安芙再问也没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这世间人和人相处总是需要时间磨合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所有人见了都喜欢。   唐安芙尊重风铃的个性和喜好。   **   唐安芙突然回到伯府,让谢氏很惊喜。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谢氏悄悄问唐安芙房里的事,唐安芙哪好意思与她多说,只一句‘成了’便也叫谢氏悬了好几日的心踏实落地。   唐安芙问起元蕊娘,谢氏说自从唐安芙嫁人之后,蕊娘就再也没到唐家来过,唐安芙觉得有些奇怪,便亲自到隔壁去问了问。   元家的人告诉唐安芙,元蕊娘去了田庄小住,这几天都不在家。   怪不得她不到唐家来,原来是不在家。唐安芙这才放心。   从元家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唐安杰,唐安杰见她从元家那边过来,神色似乎一紧,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唐安芙不满:“这话说的,我不能回来吗?”   “没说不能。”唐安杰瞥了一眼元家,问唐安芙:“你去找元蕊娘了?”   “是啊。可蕊娘不在家,说是去田庄小住了。真奇怪,她以前说乡下蚊子多,不喜欢住庄子里的。估计是我嫁了,她一个人实在无聊。”唐安芙感慨。   唐安杰低头不语,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哎,反正我白日里闲着没事儿,咱俩出城找她去吧。”唐安芙提议。   唐安杰呆愣愣的盯着唐安芙看了一会儿,才扭捏道:   “我,我不去。阿娘让我有空勤练武。”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勤练过武?”唐安芙将唐安杰的表情看在眼中,疑惑说:“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唐安杰闻言,突然炸毛,恼羞成怒:   “你才怪!刚嫁人不好好在夫家待着,你也不怕你相公恼你。”   为此,唐安芙有话说:   “他又不在家,恼我做什么?”   唐安杰被噎了一句,不服气又道:   “他那边你没亲戚长辈要拜访走动吗?刚成亲就总跑娘家,像什么样子。”   唐安芙不以为意:   “不好意思,还真没什么要走动的长辈。”   没办法,谁让齐辰辈分高呢。要走动,也该是那些小辈来跟他走动,然而齐辰性子孤冷,小辈们就算有心来与他走动,估计也没那个胆子。   唐安杰这下无话可说了,直接拂袖回府,唐安芙看着他逃跑似的背影,心中越发狐疑。   有心出城去元家田庄里找元蕊娘,但今日稍微晚了些,又没准备什么,而且看天色和风向,下午约莫是要下雨的,出城不便,干脆改日再去。   **   在内阁待了半日,齐辰又去了兵部衙门。   接连好几个时辰的议事早已让兵部议事厅里的气氛焦躁不已,大家吵也吵完了,说也说够了,战事却还未能商议出个最合适的结果。   太尉赵民是个老烟枪,除了上朝之外,平日里腰间总挂着旱烟袋子,走到哪里抽到哪里,内阁、兵部议事时,满屋子抽的烟熏火燎,手下将领和朝臣们回回都被熏的头昏脑涨,但碍于太尉大人的身份敢怒不敢言,最怕跟太尉坐在一个屋子里议事。   但也有一种情况除外——安南王在场时。   只要安南王在的地方,太尉大人总能克制很多,实在克制不了,他也会选择找个机会到外面抽一袋子,绝对不敢在室内当着安南王的面儿抽,至于为什么呢?   一来是安南王位高权重胜过他,二来……他的烟杆子被安南王当面撅过三回。   一根黄檀烟杆,一根青冈烟杆,一根黄铜烟杆,根根是他的心头肉,有一根算一根,全都被撅断了。   太尉大人欲哭无泪,找安南王理论吧,安南王是个闷葫芦,他在那说的口沫横飞,安南王只冷眼相待,毫无波澜;想找安南王动手吧,太尉大人老胳膊老腿儿还真不是他对手……什么?安南王不敢对他动手?   呵呵,你们怕不是没见过安南王有一年在殿上直接把一个搬弄是非的御史踢断了腰的样子。   世人皆知,安南王的字典里,就没有‘不敢’二字!   什么什么?   还可以找陛下理论?   呵呵呵,且不说为了根烟杆子闹到陛下面前有失体统,就算太尉大人真豁出脸皮闹了又能怎么样呢?   举朝皆知,陛下宠安南王比宠自家儿子都狠,知道安南王动手撅了太尉的烟杆子,说不定还会心疼安南王撅烟杆子的手,直接下旨让太尉从此戒烟呢。   凭着陛下以往对安南王纵容宠爱的轨迹来看,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非常高,太尉可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呀,打不过惹不起,太尉大人吃了亏以后终于学乖,不敢在安南王面前抽烟了。   衙门的后厨送来了些供议事官员们点饥的吃食,就是一些几十年如一日的茶水点心,干巴巴,寡淡淡,让人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所以大部分的官员对于这时候衙门提供的吃食是没有期待的,除非实在饿的不行,一般情况下,几乎没人愿意正儿八经的坐在里面吃。   这个时候,有人选择到茶间小坐喝喝茶聊聊天,有人选择到院子里去看看花草树木养养眼睛。   议事厅中也就剩下那么寥寥几人,齐辰坐在主议官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太尉赵民在外过了烟瘾后回来,坐回主议官下首第一的位置,看了眼双手抱胸,面若寒霜的齐辰,硬是把涌到喉咙口的咳嗽给咽了回去,跟坐在对面中间喝茶的安定候裴城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议事厅大门涌进一帮人,都是些在议事厅中做文书记录的知事,只见他们簇拥着一个春风满面的年轻人进门。   那年轻人是年初刚被提拔上来的兵部左侍郎李青,李青两只手里都拎着个硕大的食盒,他将食盒放在议事厅窗边的案桌上,食盒里有四只特大号的瓦罐,瓦罐装是喷香扑鼻的乌鸡汤。   在跟着他进门的那些年轻知事们七手八脚的帮忙之下,李青亲自把汤从瓦罐里盛出来,一碗一碗的端送到议事桌上的大人们面前。   “我夫人善厨艺,今日给我熬了些鸡汤送来,有很多,请诸位大人一并尝尝。”李青客气的回。   第一碗自然摆到齐辰面前的桌上,然后才依次分下去,太尉赵大人正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又不愿吃兵部供的点心,鸡汤来的正是时候。   “哟,你这才刚娶妻,新婚夫人够贤惠的。”太尉端了汤碗就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鲜。”   李侍郎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傻笑了两声,然后又去给其他同僚分发鸡汤去了。   太尉这边开喝,其他官员也就不客气了,一时间议事厅内赞誉声不断。   齐辰睁开眼睛,见议事厅中人手一碗汤,他面前也有一碗。   太尉见他醒来,举了举碗解说:   “李侍郎新婚夫人送来的鸡汤,味道真不错,王爷尝尝。”   齐辰往刚坐下和大伙儿一起喝汤的李侍郎看去一眼,李侍郎赶忙起身对齐辰拱手:“王爷若不嫌弃,请尝尝内子手艺。”   齐辰端起面前的鸡汤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见李侍郎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评价,齐辰这才对李侍郎点了点头:   “嗯。”   尽管只有一个字,但能得安南王一个肯定已是难得,李侍郎心满意足的坐下。   不得不说,今日因为夫人的一碗汤,着实让李侍郎在同僚们面前露了一回脸,李侍郎欣喜之情不俞言表。   太尉喝着鸡汤,忽然问了句:   “李侍郎是新婚吧。”   刚刚坐下的李侍郎再次起身,回答太尉的话:“是。”   太尉点了点头,又说:“夫人据说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嫡小姐。”   “是,清河崔氏。”李侍郎对于自己夫人的身份还是很满意的。   “确乃名门世家,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贤良淑德,李侍郎有福啊。”太尉喝完了鸡汤,对李侍郎比了个手势,让他坐下说话不必拘谨,转而又看向主议官位置上正在喝汤的齐辰:   “说起来,咱们王爷也是新婚。辰王妃是谁家的来着?”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据说是承恩伯府的。”   太尉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承恩伯府啊。就是那个已故荣安郡王妃的娘家吧。哎,我可记得那荣安郡王妃当年是得了疯病突然去世的,自家姑奶奶死的不明不白,唐家的人当年连问都没敢问就随随便便揭过去了。王爷这千挑万选的,竟还选了个唐家的姑娘做王妃,真真叫人费解。”   太尉仗着自己身份高,有些常人不敢在齐辰面前说的话他都敢说。唐家的陈年旧事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如今齐辰娶了唐家的女儿,就更加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了。   齐辰将汤碗放下,冷漠回了句:   “本王娶谁做王妃,与你何干?”   太尉被当面噎了,自讨没趣叹了口气,到底没敢跟齐辰正面起冲突。   喝完了鸡汤,会议继续,从申时到酉时才算告一段落。   众大人们走出议事厅,三两成群的说话往兵部衙门门外走去,他们出议事厅的时候还没下雨,谁知走到衙门口,骤然暴雨倾盆。   来兵部的好些大人都是骑马来的,一下雨就瞎了,要是不想淋成个落汤鸡,就只能继续在兵部衙门等着,或者让随从回去准备车轿,总之要耽误工夫。   此时夜幕降临,介于要黑不黑之间,还不知要等多久,个个站在檐下发愁。   齐辰当然也是骑马而来,他抬头看着雨势凶猛,出门前说好差不多这时辰回府,若是晚了,她又该等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冒雨回去的时候,一声清脆柔婉的声音自雨中传来。   “王爷,妾身来接您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中午吧。 第37章   乱糟糟的兵部衙门前所有人的目光皆往那道好听至极的声音望去, 只见雨中走来一撑伞女子, 像是从江南水墨烟雨画中走出来的工笔美人,五官身形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气质悠远,灵秀出尘。   唐安芙撑着伞来到衙门前, 对着站在石阶上的齐辰柔柔的伸出一只手, 雨水打在她纤细白皙的皓腕之上, 如岸芷汀兰,珠光跃金,美不胜收。   齐辰伸手与她相牵,走入她的伞下,相拥而去。   王府的马车从兵部衙门口驶过, 檐下的大人们目光追随,一时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直到一个年轻知事用弱弱的声音说了句:   “我好像明白, 为何王爷会娶这位做王妃了。”   是啊,不仅他明白为什么, 今日见过唐安芙的人, 基本都明白了。   这般美貌, 这般灵秀,这般体贴……不娶不是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站在太尉身旁的兵部尚书如是感慨, 使得太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大声的问在雨中等候的下人:   “车马什么时候到?”   下人们一个激灵,唯唯诺诺的应声。   “太尉大人, 这雨越来越大了,还是去门里面等吧。”李侍郎建议:“诸位大人,咱们还是进去吧。”   太尉是个暴脾气,在兵部衙门口的柱子上敲了敲他的烟杆子,点燃了一包烟,边抽边说:   “回什么回?大老爷们儿还怕淋点雨吗?”   他这么一开口,别的官员就算想入内也不好意思了。   所有人都站在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围绕的话题大多还是貌美如花的辰王妃和唐家的往事。   忽然有人想起一件事,对安定候裴城问道:   “咦对了,裴侯府上马上是不是要办喜事了,我听说世子娶的也是唐家的女儿,跟这位辰王妃是姐妹吗?”   安定候裴城近来因为儿子的婚事低调了不少,眼看就要成亲了,他还没正式跟同僚们说,也就相熟的几个人知晓。   没想到在众人面前被提起,安定候只能尴尬的笑笑,并不打算说太多。   可他不想说,其他人却忍不住问,纷纷惊奇:   “裴侯府上要办喜事了?”   “世子也娶的唐家姑娘啊?”   “准世子夫人有辰王妃漂亮吗?”   安定候被各种问题砸的脑壳疼,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看见了安定候府的马车驶来,也不管马车还没停稳,安定候就跟同僚们打招呼,跑入了雨中,拉着马车门框就跳上了马车。   他离开之后,话题仍在继续,有人给出了答案:   “辰王妃是承恩伯之女。裴世子要娶的是唐家二房的庶小姐。”   “二房的庶小姐?这身份差距有点大,裴侯怎么肯?”   “哪儿啊,裴侯不肯的。你没瞧见他都不愿意提吗?是世子非要娶的,先斩后奏,自己一个人去提亲的。跟唐家把亲事定下,公之于众,裴侯想不同意都不行!”   “还有这事儿!那世子为何坚定要娶那庶小姐?难道那庶小姐比辰王妃还要美貌?”   “那谁知道?不过裴世子成亲时,裴家总要办酒的,若裴侯请了咱们,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雨还在下,兵部衙门口檐下的八卦还在继续……   **   唐安芙在马车上给齐辰擦拭被雨水沾湿的地方,从脸擦到手,再擦到他的衣袍,齐辰的目光就盯着唐安芙,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看到后来,唐安芙实在有点撑不住了,红着脸小声道:“你看够了没有?”   齐辰摇头不语。   唐安芙失笑:“你这人……”   若是没成亲之前,有人告诉她传说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安南王齐辰是这么个粘人性子,她一万个不相信。   “我特意来接你,你是不是很高兴?”唐安芙问。   齐辰点头:“嗯。”   “有多高兴?”   唐安芙凑到齐辰面前,两条胳膊自然而然的挂上他的肩膀,鼻尖抵着他的。   通过这些天的揣摩,唐安芙发现齐辰真实的性子不仅不冷,还很粘人,尤其喜欢肢体接触,无论怎么亲近他都不会厌烦。   齐辰在唐安芙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当做回答。   唐安芙故意抿唇舔了舔,还咂摸两下:“好像……也不是很高兴啊。”   齐辰秒懂她的意思,送上了热烈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的‘高兴’。   闹过一阵,在擦枪走火之前,唐安芙恢复了理智,补过口脂,整理衣衫后,靠在齐辰身上说话。   “原本今日打算出城的,我有个朋友叫蕊娘,她住到城外田庄里去了,我想去看看她。”唐安芙说。   齐辰安静的整理她鬓边的一束黑发:“怎么没去?”   “看天色知道要下雨,想着你今儿是骑马,怕你淋着。”   齐辰嘴角浅浅一笑:“你怎知要下雨?”   “我会观云断雨啊。”唐安芙得意的说,当年她在战场上,可是有‘神算子’之称的,她断的气候就从没出错过。   转念一想,唐安芙怕齐辰怀疑,又给自己补充了一句:   “我外祖教我的。他说打仗的时候气候很重要,然后我就让他教我了。”   反正齐辰也不可能去问她外祖是不是真的教了她,唐安芙放心扯谎。   齐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点头表示了解:   “打仗的时候,气候确实很重要。”   唐安芙想赶紧岔开这个话题,又说:“你明日还要继续入宫议事吗?”   “嗯。未曾有定论,仍要继续。”齐辰说。   “那我明日可以出城去找蕊娘吗?”唐安芙问。   “你想去便去,带上风铃。”   提起风铃,唐安芙问:“风铃从前是你的护卫吗?”   齐辰:“她不是。她哥哥是,你见过的,风影。”   她见过的?   “就是我俩第一次见面,用剑架在我脖子上的那个?”唐安芙问。   “嗯。”   唐安芙也是没想到,风铃居然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妹妹。   “风铃的身手比她哥哥如何?”唐安芙问。   齐辰想了想后回道:“与你不相伯仲。”   那就是不如风影,唐安芙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比较客观准确的。   “他们原本也是豪族出身,但父亲宠妾灭妻,听信小妾谗言,使得他们母亲被害身亡,也害的他们自小流落他乡,性子上是有些偏执孤僻,但做事尽责,可以相信。”   齐辰大概猜到了唐安芙问风铃情况的意思,唐安芙也没有否认,将齐辰的解释听入耳中。   **   马车很快回到辰王府,王伯早已派人撑了好几把硕大的牛皮伞,在马车外等候,齐辰率先下车,埋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身返回,单手将正提着裙摆踩木凳的唐安芙拦腰捞起,抱孩子似的姿势让唐安芙趴在他肩头,丝毫没让她的脚沾到一点地下的水。   王府众人对于此情此景皆瞪大了双眼表示震惊,还是王伯见识广,心态稳,一声咳嗽就把大伙儿的震惊给拉了回来。   而被齐辰抱在臂弯中的唐安芙也是没想到他会回过头来抱她,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人所珍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她虽然陌生,却不觉得奇怪,似乎冥冥之中她就是觉得齐辰该这样对她,应该爱她,或者说,应该这样学着爱她,没有患得患失,就是这么自信!   尽管唐安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齐辰打算就这样把她抱回主院,谁知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喊他:   “皇叔,皇叔!”   齐辰听见这个声音眉头立刻蹙起,完全不理声音的呼唤,抱着唐安芙就快速进门,转身走上回廊。   唐安芙趴在他肩上正好清楚的看见一个少年从豪华马车中跳下,一路追赶上来。   她认得那少年,是康王齐昭。   他从马车跳下后,看见齐辰根本不搭理他,连暴雨都不理会,还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手忙脚乱为他撑伞的随从,冒雨向辰王府的大门冲刺而来。   唐安芙感觉齐辰的脚步略微加快,又看看康王在后面追赶的身影,忍不住问了句:   “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齐辰却依旧冷酷:“他总这样,不必理会。”   语气虽然带着嫌弃,但唐安芙却听出了齐辰对康王和对旁人态度上的略微不同。   来的人是康王,齐辰没有下令不让他进门,王府的人自然不敢阻拦,于是很快就被康王追上,拦在了齐辰和唐安芙身前。   “皇叔,我叫你那么多声,你倒是应我一声儿啊。”康王一边擦拭脸上的雨水,一边气喘吁吁的说。   齐辰被他拦了路,只得停下。   唐安芙扶着齐辰的肩膀转过身来,见康王正在看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齐辰单手抱在臂弯中,急急的拍了两下齐辰的肩头,让他放自己下来,谁知齐辰并不理会,只冷着面孔问满脸写着八卦的康王:   “你又来做什么?”   康王收回八卦的目光,做出捧心受伤的样子:   “皇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好心好意来探望你……”   “不需要,回去。”   齐辰丝毫不给康王套路他的机会,在康王还未表演完的时候就直接截断他的话。   康王像是已经习惯他这般,往看起来娇娇弱弱,温温柔柔的唐安芙看去:   “我话没说完。我是来探望皇婶的。”   原是想借唐安芙的名来说话,没想到康王此言一出,齐辰的脸色越发冷漠,眉心蹙起:   “她更不需要,回去。”   康王一副气结的模样,居然还真就走了,看着有点像生气的样子。   谁知道,他只是走到王府大门,对外头很大声的吆喝一声:   “赶紧的,把我带来送给皇婶的礼物都给抬进来。”   唐安芙:…… 第38章   半个时辰后, 唐安芙看着狼吞虎咽的康王殿下, 简直怀疑他是特地饿了三天才过来打牙祭的,吃的那叫一个香。   “自从父皇,把宫里做这道,酿丸子的, 御厨娘赐给皇叔以后, 我就, 再没吃到,这么地道的了。”   康王的嘴塞得像只河豚,难为他还能断断续续的说话。   他比唐安芙小两岁,今年十五,是德妃之子。唐安芙之前随齐辰入宫时见过德妃, 皇后与唐安芙为难的时候,德妃还为她说过话。   齐辰双手抱胸坐在圆桌一侧,眉心微蹙的看着康王那绝无仅有的吃相,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但不管怎么样, 齐辰终究没有赶人, 还纵容康王吩咐辰王府的后厨像吩咐他康王府的后厨那样自然。   唐安芙坐在齐辰旁边, 差不多就是康王对面,她撑着下巴, 更加直观正面的看着河豚康王把食物接连不断的送进嘴里,见他脖子抻起,像是要噎, 体贴的给他倒了杯茶。   康王接过茶杯,对唐安芙自来熟的道谢:   “多谢皇婶,还是皇婶疼我。”   说完想喝茶,手里杯子却被齐辰直接拿走:“自己倒。”   康王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茶水给夺走,而那个夺走他茶水的人正理所当然的喝着皇婶给他倒的茶水。   哼,小气!   康王暗自腹诽一句后,也只得认命的自己倒水喝。   “皇婶,你这么漂亮,怎么会看上我皇叔?”康王喝了口水,把嘴里东西往肚里顺了顺,就开始聊八卦了。   唐安芙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往脸色略黑的齐辰看去,正要回答,就听齐辰冷声问:   “吃完了没有?”   康王抱紧他的饭碗:“没呢没呢。”   说完,又对唐安芙做了个鬼脸:“瞧见没有?年纪大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   唐安芙被他勇于作死的精神逗笑了。   康王见她笑了,也跟着傻笑起来,只不过,他这一边笑还一边偷看齐辰的表情,见齐辰‘啪’一声,重重把手中茶杯放到桌上,下一步眼看就要动手打人的样子,康王二话不说,抱着饭碗就站起来往后大大退了两步。   逃跑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滑,可见平日里没少练习。   然而,他跑了以后才发现,齐辰并没有站起来打他的打算。   短暂的尴尬过后,康王试探的抱着饭碗又坐回来,见齐辰依旧没动后,还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菜,埋头继续吃的同时,依旧不时关注齐辰的举动。   他这明明有些害怕齐辰,却又不停作死触碰齐辰底线的样子让唐安芙想到了小狐狸和大狮子,把他俩代入之后,唐安芙一时没忍住直接大笑了起来。   齐辰可以恐吓齐昭,却对唐安芙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后,对齐昭问道:   “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康王飞快瞥了他一眼,扒了口饭,神色如常:“就……探望长辈啊。”   齐辰点点头:“好,那你吃完就可以走了。”   语毕,齐辰拉起唐安芙的手就要离开,康王赶忙阻拦:   “别。”   康王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饭碗,将嘴里最后一点饭菜咽下之后,才对齐辰吐露他今日登门的最终目的。   “是还有点其他事。”   康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打算扭捏矫情一把,谁知道齐辰完全不买账,拖着唐安芙就往外走,康王见状赶忙追上,张开双臂,挡在饭厅大门处,不让他们离开。   “别走别走。我说还不行吗?”康王干咳了一声,不敢再跟齐辰绕弯子,说道:“我今日前来,实则是因为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辙,才来叨扰皇叔皇婶清闲的。”   他说的十分可怜,奈何他的辰皇叔叔心似铁,并不同情他,反而再度蹙起眉头,一副‘你要再罗里吧嗦,老子就真走,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表情。   “哎呀,好了好了。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让皇叔借我一些兵,我要围剿蛮牛寨。”康王两手一摊,将目的和盘托出。   齐辰素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再震惊的消息都不能让他惊讶分毫,不过唐安芙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了。   “你说啥……蛮牛寨?”   唐安芙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康王此行居然是为了借兵这么大事,他才多大年纪,又是个未领实差的闲王。   他要是借兵去修修城墙也就算了,借兵去攻打土匪窝蛮牛寨。   蛮牛寨这个地方,唐安芙上一世就有所耳闻,是城郊五绝山上的一个土匪窝,不抢官,只抢商和民,没闹出过什么特大人命案,也没惹到官府头上,因为他们抢劫的事件不大,抢劫金额又不多,所以尽管屡屡有商户和百姓告官,官府也只是象征性的出一点兵,威吓威吓最终不了了之。   所以,一般五绝山附近都没什么商队敢走,本地村民百姓知道的也都会绕着走,除非那外地来的商户,因不通消息而落了贼套,那也只得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倒霉结果。   可是,这么个山寨土匪窝怎么会让堂堂康王殿下想要出兵去围剿呢?   “正是。”康王义愤填膺道:“我有个混码头的兄弟,城郊赵村人,他爹近来被蛮牛寨的人给抓了,他得知消息后,带了十几个兄弟上蛮牛寨救人,谁知道蛮牛寨不仅不放人,还想杀人灭口,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但还是被打断了一条腿,死了两个兄弟。”康王说起这个就生气,满脸怒容。   唐安芙不解:“殿下就为这个要点兵围剿?”   “当然不止于此。我后来让人去打听了,说这回蛮牛寨在赵村不止抓了我兄弟他爹一个人,里里外外一共抓了二十七八个呢,都是赵村的,包括村里几个最漂亮的姑娘,也给他们抓上了山,现在那些人生死未卜,我若不点兵围剿,他们说不定就没命了。”康王气愤道。   事关这么多人命,确实比较紧急。   唐安芙又问:“那蛮牛寨为什么要抓人?”   “因为他们村里那块地啊。赵村那个地方人杰地灵,温泉环绕,风景特别好,好几年前就有巨贾富商要买下他们一条村建山庄,可赵村的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那里,不是给钱就能举村迁移的,所以,不管那些商人出多少钱,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把村子卖了。”   “往年拒绝了也就拒绝了,可谁知道今年,又有人来买他们村子,他们照常拒绝。你们猜怎么着,来了一帮蛮不讲理的霸王,不容他们拒绝。谁家要不肯卖,他们就抓谁家的人,老的、少的、漂亮的……我那兄弟的爹就是这么被抓走的。”   唐安芙大致有些明白康王的意思了。   又问:“那赵村的地最后卖了吗?”   “卖了。”康王遗憾的说:“家里人抓在他们手上,不卖就撕票,谁敢不卖!”   “既然地都卖了,那被抓走的人没被放回来?”唐安芙问。   “这就是关键呀!要是他们把人放回来了,我那兄弟也就认倒霉了。偏偏他们卖了地,那帮土匪不给钱,不放人,另外还要每家每户再多交五百两的赎身钱。五百两啊,普通的农户,种种田、养养鸡,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蛮牛寨的人说,要是没钱就等着收尸!”康王气的直抹心口,气都不顺了。   “这事儿没人报官?”默不作声听了这么久,齐辰终于有了点反应。   “皇叔,要是报官有用的话,我还来找您干什么呀。”康王垂头丧气道:“赵村的人联民去大兴府告官,可大兴府的知县听说要派兵去蛮牛寨救人,连案子都没收就把人赶走了,还说赵村的村民是不满意买卖土地的价格,故意找茬儿,说这是买卖矛盾,官府不管……”   “这都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还活着。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给那些村民一个交代吧。”   唐安芙听完来龙去脉,心中颇为感慨。   如果康王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对于赵村而言,可真是无妄之灾加冤情密布。   怪不得康王会不顾身份的来借兵,要是唐安芙手里有兵的话,也想一举端了那害人的蛮牛寨。   “皇叔,你就借点兵给我吧。”康王央求齐辰。   齐辰将自己的袖子从康王手中抽出,态度依旧冷然:   “我手上是武威军和神武营,你觉得哪里的兵适合借给你?”   武威军戍边杀敌,镇守京城,神武营火铳大炮,保家卫国,围剿一个小小蛮牛寨,确实用不了这两处的兵。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赵村的人去死吗?”康王有些失落。   齐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让王伯取来笔墨,给康王写了一封调兵令。   “我让刘副将拿这个去大兴府衙,调兵八百。此事你就别管了。”   康王惊喜交加,喜的是齐辰愿意调兵,惊的是居然不让他参与。   这可是他从头跟到尾的事情,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皇叔……我要管,哪怕给刘副将做副手……”   “不必再议。你回去吧。”   齐辰做出决定之后,便拖上唐安芙的手,态度坚决的回了内院,无论康王在后头如何请求,他都只当没听见了。   唐安芙明白齐辰的意思,康王毕竟是皇子,本身又是个没有应差的闲王,若沾手兵马之事,对他没有好处。更何况,康王才十五岁,京城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万一在蛮牛寨受点伤可了不得。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事情接管过来,不让他管。 第39章   雨势渐缓, 唐安芙站在檐下看着灯笼外的蒙蒙细雨, 等待齐辰回来。   之前答应康王派刘副将去大兴府衙调兵之事,并不是齐辰说了骗他的,康王离开之后,齐辰便让王伯去传刘副将来府, 齐辰与他在书房说话。   苏荷出来为唐安芙披了披风:“王妃, 夜里风凉, 回房里等吧。”   “好。”   唐安芙正要回房,就看见垂花门那有灯火,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果然看见王伯提着灯笼在前方打灯照路,齐辰随之而来。   两人进房后, 王伯将苏荷苏溪都带出去,还一脸笑意,体贴的为他们将门关好。   唐安芙自从知道王伯偷偷给齐辰送鹿血汤后, 就再也无法正视王伯脸上的暧昧笑容了,这个不正经的老头指不定脑子里在想什么。   “都吩咐好了?”唐安芙解下披风往屏风后走去, 边走边问。   “嗯。”齐辰在外面应了声。   唐安芙又说:   “王爷, 康王殿下说的这事儿恐怕背后有猫腻。”   她刚才在外面想了想, 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康王殿下说,蛮牛寨的人之所以敢那么嚣张, 是因为收了那帮外地商人的钱,那些外地商人想要地,就和蛮牛寨勾结, 抓了赵村的人,可是外地来的商人怎敢这样大胆,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帮外地商人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就好像之前跟元家竞争的番邦人,同样的道理。那些番邦人也是仗着凉国公世子杨韬的势力才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搭建人脉,开设香楼,若是没有凉国公世子撑腰,他们只怕连流民地都不能自由进出,更别说做其他了。   “嗯,确实很可疑。我先前也与刘副将说过,让他顺带去查一查那些外地商人的背景。”齐辰说。   唐安芙将披风挂在架子上,从衣柜里取出晚上睡觉穿的衣裳,顺便把齐辰的也给拿了出来,一件件的摊平放好,供他一会儿换装。   “现在去查那些外地商人只怕已经查不出什么头绪来了,从头到尾那些外地商人就是个幌子,实际上要赵村地的人肯定就是京城某大户,借了外地商人的名头和蛮牛寨与那些村民进行逼迫买卖,现在买卖既成,那些商人已经没有价值,必定销声匿迹,便是查也是大海捞针啊。”唐安芙说。   齐辰在外问:“你说的有理。但即便是大海捞针,如今也只能通过查这些商人,才能把幕后操控的人找出来。”   唐安芙换了衣裳,低头系衣带子,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当年她和裴景离京上战场,刚开始去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军营是官级至上,但论资排辈的情况也很严重,要想将士们真心臣服,除了与他们打成一片,还得拿出真才实学,若领军的将领是个没有能力的草包,将士们自然也不会真心听他调度。   裴景当时在军中毫无资历可言,就算有安定候的人帮衬,依旧很难在军中立足。   那时候,边城正好出了一桩山匪杀人案,唐安芙当机立断,替裴景领了个差事,十日剿匪。   安定候身边有个谋士还挺厉害,尤其擅长分析地形,对打山匪起了关键的作用,他当时就提议,说要快速剿匪,就要占领一处高地,最合适的地方是一处村落的后山,可若他们真的和山匪打起来,附近村民可就遭殃了,于是首先就是要让村民迁移。   谁料那地方的村民特别彪悍,觉得山匪杀人又不是杀的他们村里的人,根本不配合军队。   最后没办法,唐安芙让人化妆成山匪的样子,找了个月黑风高夜,到村里抢了几家,抢东西是次要的,关键是闹出了特别大的动静,果然第二天整个村里都说山匪杀人杀到村里,当天下午村民就全部迁移出去了。   那时候唐安芙才知道,原来刁民怕土匪胜过怕军队。   后来因为占据了有利地形,唐安芙帮裴景领的十日剿匪任务大获全胜,至此才算在军营中立住了些。   不知为何,竟然想到了这桩往事,大概是因为那是唐安芙真正意义上打的第一次仗吧,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找不着那些外地商人,可能也不打紧。”唐安芙系好了衣带,从屏风后走出。   齐辰在剪灯花,闻言问:“怎么说?”   “你想啊,那幕后之人操控外地商人通匪买地是不是?”唐安芙悠哉哉的在圆桌旁坐下,齐辰剪好了灯花也走了过来,对她点头回应。   唐安芙笑着继续:“那现在地已经买了,只需把人放回来,不就神不知鬼不觉,可为什么蛮牛寨的人还不放人,继续勒索村民每户五百两呢?”   齐辰想了想,得出答案:“他们内讧了。”   “对!”唐安芙很满意齐辰与自己的默契:   “请神容易送神难,落草为寇的人又岂会是那种乖乖听话,让做一绝不做二的人?他们收了幕后黑手的银子,却还想得寸进尺吃两头,左手收幕后之人的钱逼迫村民卖地,右手借着绑架之事勒索村民钱财,只怕那幕后之人也没想到蛮牛寨会这么做。”   “所以,只要剿了匪寨,一番审问,定能问出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比大海捞针去找几个外地商人容易多了。”   唐安芙做最后总结。   齐辰对此十分认可,顺手给唐安芙和自己倒了杯茶,唐安芙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忽然想起一件事,指着桌上的小暖炉说道:   “对了,我给你煎了茯苓茶,还热着呢。”   齐辰扫了一眼却是摇头:“不了,先前在书房,王伯送了汤去,我全喝了。”   汤?   唐安芙心中警铃大作,放下悠哉哉翘着的二郎腿和手中的杯子,警惕问道:   “什么汤?”   “就之前一直喝的,这几天倒是没见了。”齐辰说。   唐安芙:……果然!她还是大意了!   自从知道齐辰每晚喝的不是苋鱼汤后,唐安芙就禁止厨房再把汤送到房里来,没想到王伯这么能见缝插针!   “那个,王伯……真的只是管家吗?”唐安芙发自灵魂的询问。   齐辰不解看她,边卸腰带边走进屏风换衣裳,不一会儿屏风后传出:   “你不知道吗?他是前大内总管,父皇驾崩以后,他就辞了总管之职,随我到辰王府养老来了。”   唐安芙傻眼,她还真不知道!   并且这个消息足够震撼和颠覆,王伯是……前大内总管……那岂不是……   “不对啊,王伯有胡子。”唐安芙说。   “假的。一扯就掉。”齐辰在屏风里说。   “假的……?”   唐安芙想象王伯被扯掉胡子的画面,忍着笑趴到屏风一侧,探头往屏风里看去,正好看见齐辰脱了内衫,露|出后背的样子。   这后背,唐安芙摸了不少回,抓了不少回,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她知道齐辰的后背不平整,这很正常,哪个打仗的将军身上没点伤痕,就是她从前身上也有不少伤疤。   可齐辰背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却不都像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其中有两处最为扎眼。   一处右侧后肩,一块拳头大的伤痕,像是火伤,并且伤口有层次,说明不是伤了一回,可火伤怎么会伤在同一个地方多回呢?   还有就是背心处几道像是被荆棘,就像是带刺的鞭子抽过留下的痕迹,唐安芙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有什么武器会留下这种绞状的疤痕,而且凭齐辰的身手,就算真的被什么人用武器所伤,他也不可能让人家在同一块地方打到这么多下吧。   不知不觉的,她就走到齐辰身后,伸手抚上他背脊上的伤口。   齐辰身子一僵,肌肉像是立刻转换成备战状态,眼角余光瞥见唐安芙,肌肉才微微松懈下来。   “这些都是怎么弄的?”唐安芙边摸边问,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声音微小且有些颤抖。   “战场上刀剑无眼。”   齐辰正说着话,就感觉一张软乎乎,柔嫩嫩的脸贴到了他后背上,唐安芙两只手从他背后探出,将他结实精瘦的腰圈住,不知道说什么,就想这样静静抱着他。   齐辰还是第一次被人从身后抱住,他的心跟着唐安芙颤抖的声音而微微发颤。   低头看着她如珠光般莹洁的皓腕,十指修长尖细,手形与她的人一般好看,倒是虎口处有薄薄一层茧,知她惯使白龙枪,虎口有茧说明没少练。   齐辰看着那两只形态优美,柔软洁白的手,脑中忽然想起某本书里的内容……   唐安芙抱着齐辰,将自己完全贴在他的身后,紧紧的抱着,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忘记一些这些伤口带来的伤痛般。   “你以后上战场,要不要……”   唐安芙想说以后上战场带上她,就算她本事不大,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给他挡挡刀什么的,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手心被塞进了一个毛乎乎,软软的,热热的东西。   一股电流从头发丝传到了脚后跟,唐安芙意识到那是什么,想撤回手的时候,却被另一只手强势按住。   只见齐辰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毫不见外,且平常冷静的声音对唐安芙说了一句叫人绝倒的话:   “书上说,这样……也挺舒服。我们试试。”   试试,试试个屁!   唐安芙脑门儿炸开,眼睁睁的看着齐辰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中沾染上了些许异色,谁能想到这个正经又高冷的人刚才对她的手做了什么,并且还无辜的诱导她继续做下去……   唐安芙简直第无数次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包嬷嬷给她的那本教习册拿给齐辰看,就他这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唐安芙都快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刚想好好的煽情一下,怎么就被他一个猥|琐的动作完全带跑偏了呢?能不能正经一点,过审多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昨天感谢的单子好像不全,有些小天使没出现,我也不知道咋补,就在这里统一感谢一下给我地雷和营养液的亲亲们,谢谢~ 第40章   荒唐一夜。   第二天一早, 齐辰没事儿人似的早早起床, 唐安芙虽说比刚开始适应了一些,却也磨磨蹭蹭到辰时三刻才起,这还是惦记着今日要去看城外看蕊娘,不然她至少能睡到中午。   起来后, 用了些早饭, 让王伯准备马车, 带上风铃直接出城去了。   元家的田庄唐安芙以前来过几回,但因年代久远,真正到的时候还稍微找了找才找对路。   田庄不比宅院,就是一片农舍连在一起,前院后院的地里都种着东西, 唐安芙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元蕊娘站在院子里浇花……呃,看起来像是在浇花。   因为她手里的水壶里已经没有水出来了, 她还用手提着往花上浇。   “蕊娘!”   元家田庄虽大,但也是篱笆墙, 唐安芙站在篱笆墙外对回过神扭头看的元蕊娘招手。   元蕊娘懵懵的看向声音源头, 先是一愣,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就赶忙把手里的水壶放下, 让下人去开门,她自己也迎到门口。   “阿芙!”元蕊娘十分惊喜,拉着做小妇人打扮的唐安芙左看右看。   两人挽着胳膊进门, 经过元家田庄前院的一片郁郁葱葱,桃香扑鼻的桃林。   今日阳光正好,元蕊娘让唐安芙到里屋说话,唐安芙却对院子里的风景情有独钟,元蕊娘便叫人将桌椅搬到院中,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阿芙,你怎么会有空来看我啊?”元蕊娘拉着唐安芙的手不肯放开:“你在王府还适应吗?过得怎么样?王爷对你好吗?王府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一连几个问题让唐安芙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两人目光交错在一起,忽然默契的笑了起来。   元蕊娘说:“我也是多余问,王爷要是对你不好,你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我哪个样子?”唐安芙低头看了看自己。   元蕊娘凑到她跟前,极小声的说了句什么,唐安芙便忍不住笑着与她打闹了起来。   “你怎么好端端的搬到庄子里来住了?我回门那日都没见着你,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让我哥带给你。对了,他东西给你了吗?”唐安芙捧着杯茶站在已然结果的桃树下与元蕊娘闲聊。   元蕊娘目光一动,低头小声‘嗯’了一声。   “我让他给你送过去的。他那个糊涂虫,都没告诉我你搬庄子里来了,还是我昨儿回家看我阿爹阿娘,自己去你家找你才知道的。”唐安芙在那喋喋不休:“你也是,好歹派人给我留个信儿啊,我……”   “阿芙。”   元蕊娘忽然打断了唐安芙的话,唐安芙回头看她,就看见元蕊娘嘴角挂着一抹并不怎么开心的笑,说:   “我要订亲了。”   唐安芙短暂愣了愣,然后才从桃树下走出,坐回元蕊娘的身边:   “真的假的?”   元蕊娘点头:“真的。”   唐安芙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突然搬到庄子里来了。是你娘要帮你订亲是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是不是?”   谁料元蕊娘却摇头:“不是我娘,是我自己要订亲的。我娘给我物色了一家,也是商户,不过那人年前考中了秀才,是个读书人,可惜他不是京城人,将来我若是嫁到他家,咱俩今后见面就不方便了。”   上一世元蕊娘确实是远嫁出京的,也正如她所说这般,她嫁出京后,跟唐安芙就再也没见过面,开始的两年,两人还通一通书信,后来唐安芙随军,一连好几年,也就断了音讯。   唐安芙记得两人通信那两年,元蕊娘信中说过,自己过得并不是很好,夫家虽是商户,可规矩大,她人生地不熟的,受了气也不能时常回娘家,唐安芙当时自己过得也并不好,裴家的日子很煎熬,所以对于元蕊娘信中说的一切,她也是无能为力。   难道这一世,她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元蕊娘嫁去一个并不能让她幸福的地方吗?   “太仓促了。能不能先别订亲。京城有那么多好人家,干嘛非得嫁到外地去呢。你先等等,我让我阿娘,或者我阿哥,他认识的青年才俊不少,让他给你介绍几个先看看。”   唐安芙急切的挽留,元蕊娘听到她说‘阿哥’的时候,抬眼看了看她,唐安芙一时没抓住她的这个眼神变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我哥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人品不错,眼光也好,他挑的人不会错的,他……”   元蕊娘抬手捂住了唐安芙继续叨叨念念的嘴:“你能不能别提他了。”   唐安芙不解,将元蕊娘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问道:“别提谁?我哥?”   一个隐隐的念头瞬间在唐安芙的心中冒出,回想她两次回去对唐安杰问起元蕊娘时,唐安杰那欲盖弥彰的紧张神情……再看元蕊娘此时苦恼的样子……唐安芙试着猜测了一句:   “你和他,怎么了?”   元蕊娘低下头,轻咬唇瓣,眉峰蹙起。   这样子,肯定有事,唐安芙又催促一句:“说呀!”   元蕊娘被她一吼,忽然就撑不住伏案大哭起来:“你别问了,你别问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若这样子唐安芙还猜不出他俩发生了什么,那就太没常识了。   “他欺负你了!”唐安芙冷声问。   元蕊娘抽抽噎噎的直冒眼泪,唐安芙愤怒起身:“我找他去!”   谁料她刚起身,就被元蕊娘一把抱住:“不是,不是的。你别去找他,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唐安芙捧着元蕊娘哭花了小脸:“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去抓他!”   元蕊娘没法,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唐安芙:   “那日你成亲,我俩都喝多了,在,在你家柴房……”   说到这里,元蕊娘实在说不下去了,捂着脸不知怎么面对唐安芙震惊的目光。   “你俩……”   唐安芙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半天才艰难的冒出一句:“那你急着嫁人,就是因为这个?这事儿,我哥知道吗?”   元蕊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不知道。可他以前也说过并不喜欢我,我不想勉强他,也不想日日在他面前出现惹人嫌。”   “所以你就想着远嫁外地……”   照这么说,那上一世他们俩是不是婚前也有过这样的私情,蕊娘才嫁去了外地。   “我纵然不能让他喜欢我,至少也不能让他讨厌我吧。”蕊娘说。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必须去找他问清楚才行。”   上一世她不知道内情便罢了,这一世她知道了内情,又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   元蕊娘拉不住唐安芙,便在她身后大声喊道:“你若去了,咱俩从今往后就别见了!”   这句话杀伤力够大,硬生生把唐安芙的脚步给扯了回来。   一刻钟后,唐安芙坐在那里生闷气,元蕊娘自知不对,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在一旁小心的招呼着。   “对了你之前不是喜欢吃我五婶家腌的雪里蕻吗?我给你拿点过来好不好?”元蕊娘有心把唐安芙哄高兴了。   唐安芙却斜斜看她一眼:“我有病啊,就茶吃雪里蕻?”   茶就咸菜,亏她想得出来。   元蕊娘也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又道:“要不吃蜜饯吧,不过今年的新果子还没出来,蜜饯都是去年做的……”   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唐安芙有些不忍心,妥协道:   “蜜饯就算了。雪里蕻就雪里蕻吧。打两个刚生的鸡蛋,做个雪里蕻鸡蛋汤。”   元蕊娘连连点头:“好好,再让我五婶给咱们贴两张饼子,顺便杀只鸡红烧烧,咱们中午就吃这些。下午我带你池塘里钓鱼。”   元蕊娘的五婶家就住在她家庄子附近,元蕊娘要是高兴的话,便去她五婶家吃饭,只不过这些日子元蕊娘心情不好,日日在田庄里待着,就没去她五婶家。   唐安芙隐约还记得,蕊娘五婶家的饭很好吃。   两人收拾了一番就去了,蕊娘五婶很热情,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了菜,但唐安芙吃了两口后就觉得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我五婶亲自煮的。”元蕊娘凑过来解释,刚才她五婶煮饭时,她凑过去问了问情况:“她家厨娘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已经很久没来上工了。一时找不着合适的。”   唐安芙表示理解,反正她也不是特地来吃饭的。   “说起来,她家厨娘也挺可怜的。年轻时死了丈夫,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谁知道还遇上那种事。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土匪绑上了山,就算不死,回来一辈子也毁了。”   元蕊娘感慨道。   唐安芙听到‘土匪’两个字时愣了一下,往这附近看了看,问元蕊娘:   “这里是不是离五绝山挺近的?”   “是啊。怎么了?”元蕊娘给唐安芙盛了一碗汤。   唐安芙放下筷子,小声问:“你五婶家厨娘不会是赵村人吧?”   元蕊娘惊讶:“你怎知道?”   还真是!唐安芙暗叹这世界太小了。   “听了些赵村的传闻。他们村儿里是真的出事了吗?”唐安芙问。   “真出事了。我这些天在庄子里也听婆子们说起过,说是赵村的人惹了蛮牛寨被报复了,蛮牛寨抓了好多赵村人,现在正一家家勒索呢。五婶家的厨娘就是赵村的,她闺女现在还被关在蛮牛寨里,生死未卜。”   “先前我五婶说,她前两日还来跟五婶借过银子,那帮土匪太黑了,张口就要五百两,普通老百姓家五十两都拿不出来,更别说五百两了,没钱的人家就只能等死,太过分了!” 第41章   接连两天都听到了关于赵村的事情, 唐安芙决定去看一看。   吃过饭, 唐安芙和元蕊娘乔装打扮了一番,都做农家装扮,让元蕊娘的五婶寻了个认路的人,带着她们往赵村的方向去了。   风铃对唐安芙此行并不赞成:   “王妃, 赵村如今乃是凶险之地, 您不宜前往。”   唐安芙却坚持:   “放心吧, 我有数。”   “王妃,请不要让属下为难,属下的任务就是保您安全。”风铃依旧不放行。   “我有自保能力的,我学过武。”唐安芙试图说服。   但从风铃的表情来看,唐安芙就知道她并不相信。   “世道险恶, 王妃就算学过一些武,但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您就知道,您所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并无任何作用。”风铃说。   唐安芙很无奈, 但风铃对她原本就带着偏见,所以就算唐安芙跟她说自己不是花拳绣腿, 而和她一样是个高手, 想必风铃也是不会相信的, 即使磨破了嘴皮子风铃也不会对唐安芙有丝毫认同感。   “行吧,就算我是花拳绣腿好了。那不还有你吗?有你在, 总能护我无虞吧。”唐安芙说。   风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唐安芙快一步从她身边闪过。风铃没办法,总不能动手阻止吧, 只得跟上保护。   赵村位处五绝山山脚下,五绝山因为有五个山头,层叠而上,三面都是悬崖峭壁,蛮牛寨就在五绝山上,易守难攻,占尽天然地势。   唐安芙和元蕊娘很快就到了赵村。   原本兴盛繁荣的村落,如今乱成一片。   家家大门开着,屋里屋外堆满了搬出屋外的家具行李,却看不见什么人。   “不会都搬走了吧?”唐安芙猜测。   “没有没有。家里人被蛮牛寨的人抓走了,他们能走到哪儿去。”引路的婆子如是说。   正说着话,就看见村里一户人家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人,妇人手里拿着砍柴刀,像是要砍谁的样子,她身后接连窜出好几个村民,将她给拦了下来,那妇人冲不破阻碍,只能抛下柴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娟儿啊,我的娟儿。你们让开,让我去杀了那些挨千刀的,救我的娟儿!娟儿——”中年妇人满身狼狈,哭的令人动容。   蕊娘让引路婆子去问问怎么回事,过会儿后,婆子回来禀告:   “赵三婶,她女儿早上被掳上山了,那些土匪说,要是村民再不给钱,他们就每天下山抓一个姑娘。”   “什么?”元蕊娘震惊:“简直无法无天。就没报官吗?”   “报了,一开始就去报了,可官府不受理。那些土匪也说了,说让村民尽管去报官,上头自有人给他们兜着,最后倒霉的还是这些村民。”   “哼,真是官匪勾结。”元蕊娘怒道。   土匪说有人给他们兜着,这就印证了唐安芙的一些猜测,当初找这些土匪办事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下去,土匪们如今完全就是借着幕后之人的势在这里鱼肉乡里,若再闹下去,把幕后之人牵扯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若她是幕后之人的话,现在估计正焦头烂额,千方百计的想解决这帮贪得无厌的土匪了。   “来了来了,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村头传来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吸引了安慰赵三婶的村民们,一个蓄着山羊胡的长者看样子是赵村的村长,带着一帮村民到村头去迎接姗姗来迟的官兵。   唐安芙和元蕊娘自觉站到旁边去,看着村民们在村头翘首以盼。   过了一会儿后,果然有一队人过来,为首五六个都骑在马背上,后头跟了大约十几个换了护卫服的官差,唐安芙是从他们的官靴看出来的。   “咦?”   唐安芙忍不住发出疑问。   因为骑在马上的五六个人,他至少认识四个。   一个刘副将,昨儿夜里刚在辰王府露过面;一个康王,昨儿也见了;一个宁少坤,裴景的表兄,上一世唐安芙没少和他打交道,这一世还没见过,他怎么来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是唐安芙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唐安杰。   看康王和唐安杰的神态,两人不像是初相识,可他俩什么时候搭上的?   “啊!”   元蕊娘这时候也看到了坐在马上的唐安杰,吓得赶忙捂住了脸转过身去。   马背上的唐安杰坐的高看得远,又有唐安芙在一侧,所以元蕊娘转身的同时,他的目光就锁定到她们身上。   先是与唐安芙互相瞪了一会儿,唐安杰的眼中满是疑问,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唐安芙对他则没什么好气儿,两只漂亮如宝石的眼睛里盛满了‘你是坏人’这四个字样。   康王原本在和唐安杰说话,一直等不到回应,便扭头看唐安杰怎么回事,见他目光锁定在路边的两个农家女子身上,便也好奇的看了两眼,这不看还好,一看还真给他吓了一跳。   “哎,那,那不是……”   康王指着唐安芙正要开口,被唐安杰阻止,康王盯着唐安杰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这两位的关系。   刘副将听见康王的声音,回头问他:“王爷,何事?”   康王摇摇头:“没事,我们说话呢。”   刘副将点点头,心道这小祖宗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今早到他家门口堵着,一开口就说要今日要跟他一起来赵村,这位就算身上没正经差事,那也是龙子龙孙,刘副将能怎么着,只能叫他跟着。   谁知走到半路,这位小祖宗又搭上一人,问过后得知是承恩伯世子,承恩伯刘副将倒是不怕的,关键是安南王,刘副将他算是安南王身边得力之人,当然知道安南王妃,辰王妃是哪位,王妃的亲哥哥,他还是得罪不起。   只希望这两位真是单纯来看看热闹,别添乱才好。   他们一行人来到村头,村民们就集体跪在了刘副将和宁少坤,还有大兴府衙的两人前磕头告状,康王和唐安杰来到唐安芙和元蕊娘身边。   唐安杰先是瞥了一眼背着他们的元蕊娘,然后才对唐安芙没好气问:   “你们来干什么?”   唐安芙恼他敢做不敢当,语气冲的不行:“关你屁事!”   “哎,你!”唐安杰指着她像是要开启互怼模式,可元蕊娘忽然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马车上,一下把唐安杰后面的话给堵住了。   看着妹子和蕊娘在一起,凭她俩的关系,蕊娘定然与妹妹说了他们的事,唐安杰自觉有愧,便不再多言,任由唐安芙鄙视的瞪他。   康王不知他们兄妹之间有什么事,问道:   “皇婶,你怎么来了,我皇叔呢?他不会也来了吧?”   唐安芙对他摇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没来。我今日出城看我朋友,就跑回马车那个,她五婶家的厨娘是赵村的,我听说之后,就拉着她过来看看。”   唐安芙目光在康王和唐安杰两人是身上转了转,问:“你俩认识?”   唐安杰一脸臭臭的,康王则哥儿俩好的搂住唐安杰的肩,说道:“杰哥是我兄弟,我俩经常在街上混,还有一帮各行各业的兄弟,这回就是帮兄弟出头来着。”   这康王殿下,说话怎么充满了一股江湖气味。   兄弟,兄弟的叫个不停,把他齐家的正牌兄弟们放什么地方了?   不过人各有志,唐安芙并没有什么意见,往在听村民们告状的刘副将那里看去一眼,问道:   “殿下,那站在刘副将身边的年轻人是谁?”   康王回头看了一眼:“永平候世子宁少坤。”   唐安芙做恍然状:“他来干什么?”   “调兵啊。”康王说。   “刘副将不是有王爷的调兵令吗?怎么还要永平候世子来调兵?”唐安芙不解。   “哦,大兴县尉是永平候提拔上来的,刘副将手中有皇叔的调兵令,不怕大兴府不出兵,可官府一道道程序下来,至少耽搁一整天吧,但宁少坤出面,大兴县尉肯定得用最快的时间为调集兵力了。要不然,哪儿能这么快就过来赵村。”康王解说。   “那他跟刘副将有私交?凭什么来帮忙啊?”唐安芙问。   康王一愣:“有没有私交……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看也没调多少人啊。”唐安芙看了一眼随他们过来的那队便衣,拢共没几人,当当护卫勉强够了,可要打山匪显然是不够的。   “在后头呢。这附近山头肯定有眼线,不能打草惊蛇。”康王说。   唐安芙想想也有道理。   那边村民们已经开始把刘副将一行人往赵村祠堂领了,这段日子以来被卖地、绑架的事情搅的赵村没一户安宁,也就祠堂还稍微整洁一点。   经过一番询问与商讨,刘副将等陷入了困境。   因为据村民所言,那蛮牛寨占据了各大上山路口,守卫森严。   倒是后山有一条小路能上山,曾经有赵村的村民想要混上山去救人,可刚上山腰就被发现了,十个人死了八个,两个人死里逃生再不敢上山。   而蛮牛寨自从发现有村民混上山后,就把后山那条小路也给封了。   如果不能上山的话,那对于五绝山那种地形而言,别说八百县兵头,就是再来三千也未必能攻下山,而且那样一来,代价可就太大了,毕竟蛮牛寨如今闹来闹去,也只闹了一个不足五十户的小村庄。   “若不能想办法从内部入手,光是靠强攻的话,恐怕这仗不好打。”刘副将头疼的说。   “那就找人混上山去。”康王说。   宁少坤从旁道:“王爷,村民们先前不是说了,山上守卫森严,很难混上山的。”   “难混,不代表不能混。”一直在旁边喝茶的唐安杰开口说了一句,宁少坤往他瞥了一眼:   “唐世子有何高见?”   祠堂里商量事情的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唐安杰,唐安杰没怎么体验过这种受关注的情况,顿时略心虚,但一侧头就瞧见唐安芙递过来的挑眉,感觉受到了亲妹子的侮辱,心绪大震,昂首说道:   “高见不敢当。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   “哼,我倒想听听,素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唐世子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宁少坤毫不掩饰对唐安杰的蔑视。   像这样的话,唐安杰在外面听了不知道多少,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康王听不过耳,道:   “宁世子,你这话说的,本王素来也是游手好闲,难道本王也是不学无术吗?”   宁少坤就算心里始终这么想的,但到底不敢当面承认康王不学无术,只能拱手致歉:   “王爷误会。在下失言。”   “杰兄,你有何建议,但说无妨。”康王鼓励唐安杰。   唐安杰谢过之后,说道:   “山上那么多土匪,他们总要吃饭喝水的吧。他们吃的米,吃的菜,喝的水,怎么运上山的?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   刘副将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谁料一旁的村长却说:“这办法好是好,但行不通。山上他们有田地,有山泉,虽说偶尔会下山买些菜和肉什么的,可关键不知道他们什么事时候下山,若是他们过个十天半月下山一趟,或者干脆一两个月,不瞒诸位大老爷,我们村里好些人都被扣在山上,生死未卜,我们耗不起啊,得赶紧救人才行。”   于是祠堂内的气氛又陷入了胶着。   唐安杰想了想后,问道:“他们除了上下山买菜之外,还有没有可能下山?他们不是土匪嘛,难道光是抢你们赵村了,其他人他们就不抢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个大叔上前说:   “他们也抢的,之前我进城的路上听说蛮牛寨在马湖道上截了几个富商,还把人富商的小妾都掳上了山。”   唐安杰面露喜色:“这就对了。只要他们还会下山劫道,咱们就有可能混上山。”   “杰兄的意思是,找人假扮富商和小妾,引那些山匪下来抢?”康王跟唐安杰打交道时间长,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   “对。”唐安杰说。   “哈,真是好办法,那请问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愿意冒生命危险的小妾?就这些村姑?人土匪又不瞎。”宁少坤反对。   提到村姑,大家把目光都投向站在祠堂外围的一些村民们身上,其中不乏年轻女子,可都是些平平之姿,富商的小妾不说倾国倾城,至少得是如花似玉吧。   不过渐渐的,大家的目光就不约而同聚集到了一处。   坐在唐安杰身旁的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那叫一个钟灵毓秀,眉眼如画,就算身着粗布麻衣依旧不掩其风华,只见她慵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身子偏向唐安杰的方向,看起来跟唐安杰十分熟悉,而刚才入内时,她也自然而然的跟着唐安杰走,两人还时常靠近了说话,姿态亲密。   大约是唐安杰的相好吧。   刘副将和宁少坤如是想,刘副将干咳了一声,对唐安杰问:   “唐世子,既然是你提出的建议,那不知你身边这位姑娘可愿配合一下?”   一时间到外面找一个愿意冒险的美貌女子不太容易,有现成的就最好不过了。   唐安杰也没想到他们会点名唐安芙,正要开口拒绝,就听唐安芙义正言辞的来了一句:   “不行。”   众人以为她是不愿冒险,谁知她接下来又追加一句:   “我不做妾。”   众人绝倒。   宁少坤见她生的美貌,有意逗她一逗,说:   “姑娘,没叫你真的做妾,只是假装一下。你若是这回帮了唐世子的忙,说不得唐世子将来会考虑给你个正经名分呢。”   他们这种出身的公子、世子,身边不乏莺莺燕燕,宁少坤见的多了,见到唐安芙粘着唐安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唐安芙的身份给贬低了下去,毕竟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会这般装扮跟在男人身旁的。   “宁少坤,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她是……”   唐安杰的话没说完,就觉得胳膊被缠住,唐安芙的脑袋便靠在了他肩上,娇娇柔柔的说了句让如遭雷击的话:   “哎呀唐郎~~~~”   康王喷饭。   螳螂,哈哈哈,他还蟋蟀呢!   唐安杰满头黑线,满脸写着拒绝:“做,做什么啊?”   “人家,不要做妾嘛~~”唐安芙娇滴滴的说。   唐安杰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一边抽出自己胳膊,一边将唐安芙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开:   “你,你好好说话!”   唐安芙被推开之后,不仅不恼,还故作娇媚的横了唐安杰一眼,唐安杰下意识觉得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   唐安芙恶心够人后,终于正经说话:   “我的意思是,人家土匪又不傻,都已经抢了一回富商和小妾了,突然又来了一个富商和小妾,他们就不会怀疑吗?”   众人一阵思索,刘副将不耻下问:   “那依姑娘的意思。”   “换个身份。”唐安芙说。   宁少坤似笑非笑的盯着唐安芙:“不会是要换个正室身份吧。”   “没错!”唐安芙只当没看到那傻子眼里的坏笑,直接说:“你们觉得,一个美貌少妇带着家中钱财与一个病弱夫君,不远千里,上京看病这个桥段怎么样?”   “……”   片刻后,唐安芙所说的这个‘桥段’得到了大家认可,接下来就是角色分配问题了。   唐安芙肯定是美貌少妇了,而唐安杰首当其冲被安排成‘病弱夫君’,但他看着唐安芙那张脸就饱了,说什么也不肯跟她假扮夫妻。   唐安芙在马车上换了自己原本的衣裳,对一直躲在马车上不敢见唐安杰的元蕊娘说:   “你先回去,我跟唐安杰他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元蕊娘也想留下帮忙,却又不敢面对唐安杰,兀自在那纠结,唐安芙见状又道:   “你回去之后,帮我去辰王府报个信儿。就说我跟唐安杰和康王在赵村,风铃跟着,办完事我就回去,让他别担心。”   元蕊娘替唐安芙整理了下衣裳,愧疚的点了点头。   **   辞别了元蕊娘,唐安芙换了装走入祠堂,惊讶抽气声此起彼伏。   宁少坤正百无聊赖的喝茶,听见众人反应后,也抬眼往入口望去,一时间他竟连茶都忘记喝了,两只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竟再也不能从换过装的唐安芙身上挪开半分。   这般绝丽的容貌,婀娜的身姿,行走间那随风飘动的乌发与衣带,仿佛都甩在了宁少坤的心尖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破村子的祠堂里,对一个前一秒还是村姑的女子动心。   “好漂亮啊。”康王赞道。   他虽然才十五,还没娶王妃,但眼睛不瞎,审美在线,由衷的感慨他皇叔眼光太好了。   所以从前皇叔哪里是什么不近女色,根本就是没遇到入他眼的女子嘛。也只有皇婶这般出色的容貌,能让他那个木鱼脑袋般的皇叔开窍了。   唐安芙往唐安杰一指:“你演我夫君吗?”   唐安杰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   “我演。”宁少坤健步冲到唐安芙面前,推开了碍事的唐安杰,毛遂自荐。   唐安芙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你?”   “不行——”   唐安芙这边还没拒绝,康王那边就率先咋呼起来。   宁少坤和唐安杰往他递去不解的目光,康王顶着压力,说道:   “宁世子不能演她夫君,你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吗?”   宁少坤一声冷笑,往唐安杰撇去一眼:“知道啊。那又怎样?唐世子自己不要演的。”   康王一时语塞,但见宁少坤的手要去拉唐安芙的时候,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唐安芙护到身后,指着自己鼻子说:   “杰兄不演,自还有本王演。”   宁少坤眉峰一挑,用目光比了比康王才到他肩膀的身高,他甚至还没有唐安芙高,不禁笑了:   “王爷要演,怕是……不太像吧。”   “你别管!总之我,杰兄都可以,就你不可以!”康王誓死护卫皇婶。   唐安芙无语的看着他们争夺,耐着性子问:   “所以你们商量好没有?”   宁少坤刚要回答,康王抢先一步:“商量好了,你演夫人,我演夫君,反正夫君是个病秧子不是,我这体格,正好。”   不得不说,康王殿下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   一番激烈‘争夺’之后,角色尘埃落定。   唐安杰:车夫。   唐安芙:美貌少妇。   康王:病弱小夫君。   宁少坤因为受到了康王的排挤,最终只能在这场诱敌大戏中分配到了一个‘护卫’的角色。   是那种,跟车夫一起坐在马车外面,没有资格到马车里面去的护卫。 第42章   是夜, 官道上缓慢行走着一大一小两辆马车, 后头还有一辆大拖车,拖车上叠放着几只硕大的箱笼。   前头一辆马车大些豪华些,一看便知是主家坐的马车,后头是辆青蓬, 应该便是家里仆从坐的, 一行车队夜里在官道上赶路。   前头马车里还不时传出激烈的咳嗽声。   大约是知道来不及进城了, 车队便在官道旁寻了一块空地,连马车带拖车全都到那块空地上歇脚了,不一会儿便有五六个粗壮仆婢下马车来生火,看起来像是要煮什么东西。   车夫唐安杰压低了帽檐,穿着一身短打, 把马鞭别在腰间下车往林子暗处走,边走边解裤带,看着像是要去林子里解手, 跟车夫一同坐在马车前板上的护卫,手里始终拿着把剑, 不过下车后他却在那不断搓手, 约莫是有些冷的。   而马车里不断有几乎咳出肺管子的咳嗽声传出……   一个猴子般的身影迅速蹿上了黑暗中的树, 抱着树干远远的观察空地上的车队,看了一会儿后, 确定是一户赶路的人家,主家许是病了,咳嗽声音特别大。   ‘哔——’   急促的一声尖细口哨从枝头传出, 若此时有懂绿林黑话的人听见这哨声就能明白,这是在说‘点子正,速来’。   在这之前一刻钟,车队停靠到空地上的时候。   唐安芙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觉得四周安静不像是有什么山匪出没的样子,用脚尖踢了踢披着毛坎肩,脸色苍白的康王齐昭。   “继续咳。咳大声点。”唐安芙说。   康王低头看了看被皇婶踢到的地方,感觉嗓子眼儿都要咳出火花来了,身上的毛坎肩又热的厉害,他哪里知道扮个病秧子会这么辛苦这么累,要早知道的话,还不如让宁少坤来扮呢。   “你咳呀……”唐安芙压低了声音催促。   康王无奈只能憋着快哑火的嗓子又撕心裂肺咳了几声,实在受不了,一把掀了身上的毛坎肩,连连摇手: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太热了……”   就在这时,唐安芙听见了林中传来的那一声尖细的哨声,对康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掀开车帘子,对从林子里解过手出来的唐安杰使了个眼色:来了。   唐安杰一惊,然后点了点头,自觉的坐回马车前板上,一边压帽檐,一边摸到了贴在车壁旁的刀柄上。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兽皮短打的人持刀跳出,为首那人头上缠着褐色长巾,虬髯粗眉,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肌肉喷张,肩上还扛着一把看起来就极重的刀,简直就是迎面而来的匪气,他身边还有个瘦高个儿,一口大龅牙,贼眉鼠眼的,看着特精明。   “你们什么人?”   唐安杰跳下马车,站在车壁旁,用马鞭指着跳出来的山匪,做戏做全套的明知故问起来。   那些山匪互相交流了个眼神,反问唐安杰:“你们又是什么人?”   马车外的对话让马车里的康王面上一紧,哆哆嗦嗦的问了句:   “是不是,来了?”   唐安芙正关注外面的情况,数了数山匪的数量,大约二十来个,土匪先前肯定已经探过她这里的情况,她们这边连后头化妆成仆婢的护卫,总共加起来有十几个,土匪来二十个人,未免有些不太够,所以唐安芙断定,他们背地里肯定还有埋伏。   “是不是来了呀~”   康王吓得缩成一团,见唐安芙在马车的四个窗户边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看什么,问她问题她也不答,不禁有些着急:   “哎呀,娘子,我问你话呢!”   这是他们刚才商量好了的,在马车里的时候,他要称呼唐安芙为娘子。刚才一路上尽顾着咳了,还没有机会这么喊她,这是第一声。   喊自己的皇婶做娘子,想想还真是够刺激的。   然而还没等康王在心里好好的体会这种刺激,就听见背后阴恻恻的传来一句:   “你叫谁娘子?”   “我叫……嗯?”   康王刚要回答就发现不对,唐安芙也听见了那道从马车外传来的声音,对康王挥了挥手,康王识趣的往旁边闪了闪,唐安芙掀开了马车后头的窗帘子,果真看见一张透着阴寒煞气的俊脸。   “啊,你——”康王指着后车窗外的齐辰,刚要大叫,就被唐安芙反手捂住,看了看后车窗的大小,确定齐辰进的来,便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来再说。   齐辰身手矫健的从马车后窗钻进马车,他动作轻柔的仿佛一只盯住猎物的黑豹,丝毫没有让马车因为他翻身而入的动作而有所摆动。   “你怎么来了?”唐安芙惊讶过后就是惊喜,脸上笑容止不住的对齐辰问。   齐辰无奈的看着她的笑颜,想要教育几句,可对着她那张笑吟吟的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把怒火发泄在一旁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康王身上,一脚踢过去,冷道:   “衣服脱下来。”   康王看看自己的脚,心道你俩还真是夫妻,踢人都踢同一个地方。   若是旁人的话,康王还不怕,可来的是皇叔,他刚才还当着皇叔的面叫皇婶做娘子,被当场抓了包,正是心虚的时候,哪里敢不听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衣给脱了,连带毛坎肩也一并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皇叔面前。   齐辰接过衣服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看来他这个正牌夫君是想换上康王这个假夫君的‘戏服’了。   “那我怎么怎么办?待会儿他们冲进来,怎么解释我是谁?”康王小声问。   齐辰将他上下看了一眼后,嫌弃的回了句:“你当儿子。”   唐安芙忍着笑给齐辰整理衣裳,康王在那立刻就炸毛,压低声音低吼道:“什么儿子?你俩这年纪,生的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吗?擎等着穿帮不是?”   虽说齐辰的辈分在那,可终究也只比康王大了六七岁而已。   “那你就回去。你有几个脑袋,敢跟着他们闯匪寨?刘副将干什么吃的?”齐辰咬着后槽牙说话的样子比平日里更恐怖。   康王咽了下口水,替刘副将解释:“不关刘副将的事儿,是我自己硬要来的,他阻止不了我。”   眼看叔侄俩要吵开了,未免耽误计划,唐安芙想起来马车里还有一套衣服,他们现在用的这辆马车是她和蕊娘坐着来赵村的那辆,她们来之前都换了村姑的衣裳,自己的衣裳就放在马车里,后来蕊娘坐仆人的车回去了,马车留给唐安芙,她的衣裳自然也就放在马车里了。   将蕊娘的衣服翻出来,递给康王:   “要不,小丫鬟吧。”   康王:……   **   马车里的交流告一段落,马车外的交流还在继续。   唐安杰作为这出戏的总导演,正在尽职尽责的对那些山匪解释他们从何而来,来京做什么的,因为什么什么事情,今天没赶上进城,就只能在城外露宿一宿,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云云。   台词说到这里,唐安杰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道|具给那些拦路的山匪送去。   而那些山匪拿了银子,为首那虬髯壮汉在手里颠了颠,抛给身旁的瘦高个儿,说了句:“还是个肥羊。”   瘦高个儿掂量了银子后,就塞进衣袋里,跟虬髯壮汉对视一笑,虬髯壮汉忽的变脸,对着唐安杰道:   “识相的把银子全交出来,兄弟们放你们条生路。”   唐安杰佯做发怒:“你们别太过分,我们可是带了护卫的。”   土匪们早就探过这车队里,下人仆婢倒是有几个,可看起来像护卫的,左看右看也就只有始终抱剑在一侧沉默不语的宁少坤。   土匪们猖狂的笑了起来:“就这病鸡模样的护卫,哈哈哈,老子我一个能打他一百个!”   宁少坤感觉受到了侮辱,当即就想拔剑上前,谁料土匪们早就防着他,见他一动,几个人就围上来,把他作为重点监察对象,宁少坤当时就怂了,抱着剑退了一步,干咳一声。   这怂怂的样子让土匪们的气焰更加高涨。   “哈哈哈哈,老子劝你们还是快快交钱,你们这护卫可护不住你们!”   这话说完之后,就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黄莺出谷般清脆可人的声音:   “阿叔,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夫君好容易才睡下,又给你们吵醒了。”   被唤做‘阿叔’的唐安杰往车里回了句:   “外头没事,少夫人照顾好少爷便是。我们这……哎哎,你们干什么!”   听见马车里的动人声音,那虬髯大汉就跟瘦高个儿对视一眼,眼招子瞬间亮了起来,两人毫无顾忌走向马车,一把推开马车旁的唐安杰,正要伸手掀马车帘子,就看见一只如羊脂白玉般的纤纤玉手从车帘子后方伸出来。   车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令人垂涎的美貌娇颜,竟是个绝色美人儿。   瘦高个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跟虬髯壮汉说:“这可比上回那个漂亮多了。”   虬髯大汉跟着点点头:“是啊,比这个差远了。”   “这要带回去给大哥,大哥定然高兴。”   “咱俩就立大功了。”   两个土匪旁若无人的交流,就当着唐安芙的面。   而马车里的唐安芙一派天真的对他们眨了眨眼,娇娇的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有何贵干?”   任何男人对着这样的美人都说不出恶言恶语,虬髯大汉把肩上的刀往旁边地上一插,两手在身上蹭了蹭,学着街上那些酸儒的样子,对唐安芙拱手作揖:   “小娘子有礼。”   唐安芙点头回礼。   那虬髯大汉的目光不住往马车里钻,嘴上还客客气气:   “不知小娘子深夜出现在此,所为何事啊?”   唐安芙娇柔一叹:“我家相公体弱多病,我们在老家听闻京城有名医,便变卖了所有家产,来京城为夫看病,不知惊扰到诸位,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放我们前行。”   两土匪再咽口水:“哦,原来如此。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竟已做了人妇。”   “嗯,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爹娘养不活我,便将我卖给我夫君家做了童养媳,谁料我夫君是个病秧子,这才刚成亲没多久,他就病发了,公公婆婆又相继去世,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听了人家说京城有名医,就过来了。”   唐安芙的声音缓缓慢慢,人又像是水做的一般,光是看她说话,就足以叫人酥断了骨,销断了魂。   唐安杰却是站在一旁看着如戏精附体,不断给自己加戏加台词的唐安芙恶寒不已,心中焦急,干咳一声,提醒她赶紧进入正题。   唐安芙将头上金钗取下,递到那虬髯大汉面前,说道:   “来之前,我也听人说了一些江湖规矩,望诸位好汉与我们行个方便,等天一亮我们就要去闫家村寻找神医闫大夫了。我夫君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虬髯大汉收了簪子,还想顺带摸一摸唐安芙的小手,被她快一步闪开。   瘦高个儿眼珠子忽然一转,精明的问唐安芙:   “小娘子说的闫神医,可是东平县闫家村的闫大夫?人称回春圣手。是也不是?”   唐安芙颔首:“正是。”   瘦高个儿往虬髯大汉递去一眼,双掌相击:“巧了不是。您说的那位闫神医,现在已经不在闫家村了,之前我们大哥得了病,便派人去把他接到我们山上小住了,所以你们就算去了闫家村,也是找不到闫神医的。”   唐安芙故作懵懂:“什么,怎么会这样。那,那我夫君的病……”   “小娘子若不嫌弃,便随我们上山,反正闫神医就在山上,他那医术不是我吹,华佗在世也不为过,你夫君的病对他来说就是小意思,肯定药到病除。”   “这……”唐安芙略微犹豫:“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我们大哥最好色……呃不是,最好客了。”   瘦高个儿死命的忽悠。   唐安芙这边咬着唇做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唐安杰从旁说道:“少夫人三思,他们,他们是土……”   话没说完,脖子上就给旁边的土匪架了刀,顺势闭嘴。   “别别,那我与夫君商议一下可好?”唐安芙说。   两个土匪对望一眼:   “你商量吧。反正我们跟你说了,闫神医就在我们山上,你要是想治病,就得跟我们上山。”   唐安芙转过身去,像是跟车里的人商量过后,才回过身来说:   “我家夫君说,若是闫神医真的在山上,那他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咱们给诸位好汉多一些诊金,可好?”   “好好好。”   “好说好说。”   两个土匪喜笑颜开,心道:成了。这国色天香的小模样,居然是个傻妞。   不管怎么说,官道旁他们也不敢杀人,但若把人骗上了山,还不是要圆要扁随他们拿捏嘛。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下车来,前边儿是林子,马车不方便走,你们下车,把东西全拿上,跟我们上山去吧。”   “是,那就劳烦诸位了。”   唐安芙回过身去将马车的帘子左右都挂起,然后所有人就看见马车里走下来三个人。   只见唐安芙扶着脸色苍白的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矮小的梳着两个简单花苞髻的小丫鬟跟着搀扶。   看清唐安芙扶的人是谁后,唐安杰和宁少坤脸色一变,可此情此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问齐辰怎么会在车里,只能顺着演下去。   “小昭,我与相公上山治病,你留下看守马车。”   唐安芙吩咐康王,其实刚开始她就不同意康王来掺和,一来他年纪小,二来凶险,怕他出事,偏他说什么都要参与,如今齐辰来了,能不让他卷入就不让他卷入吧。   “不行!要一起上山。”   瘦高个儿谨慎道。   唐安芙不解:“可是,我家马车总得有人看着吧。我们过些日子治好了病,肯定还是要下山的呀。”   她说的认真,仿佛一点都没察觉被骗的事。   瘦高个儿还想说什么,虬髯大汉就开口了:   “哎,算了算了。一个小丫鬟,长得还不咋地。留下就留下吧。”   康王得了土匪一句‘长得不咋地’的评语,暗自咬着后槽牙,心中把这些土匪骂了个狗血喷头,发誓定要剿灭他们不可。   瘦高个儿还想说点什么,被虬髯大汉拖到一旁:   “天快亮了,赶紧把人骗上山,一个干瘪瘪的小丫鬟,有什么意思?”再指车队后面拖车上的箱笼:“看到那些箱子没?她说是变卖了家产出来的,那箱子里,定有不少宝贝。”   “……”   **   唐安芙扶着齐辰走在山路上,唐安杰和宁少坤跟在身后,拖车上的十几口箱笼全都由土匪们帮忙抬着上山。   化妆成仆婢的护卫们静静的跟在后头,暗自记下上山的路和岗哨位置。   两个土匪被唐安芙的美貌吸引的无心顾及其他,不时回头找她说话。   “你相公模样生的倒是挺俊,可惜身体不行。”虬髯大汉有意在唐安芙面前卖弄他的肌肉。   “男人还是要找身体好的。到了晚上你就知道身体好的男人有多好了。”   这话一出,周围听见的土匪们全都不约而同哄堂大笑起来。   唐安杰和宁少坤对视一眼,对这帮粗鄙之人都恨得牙痒痒。   类似这样萎|缩的话语,唐安芙从山下听到山上,暗自为这些秋后的蚂蚱默哀的同时,还要不时安抚被她搀扶着的‘病弱相公’,借着给他整理坎肩的时候,贴着他耳朵轻声说了句:   “稍安勿躁,先救村民。”   别说齐辰,就是唐安芙,如果不是怕这些山匪用他们绑架的村民做人质,想先混上山把村民救回来的话,她自己就能领兵来把这些渣滓给灭了。   “咦,你相公怎么下了马车以后就不咳了?”忽然瘦高个儿对唐安芙问了这么一句。   毕竟他们侦查的时候,可是听见马车里传出的咳嗽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不是他过于小心,只是平白无故出现这么个外地大美妞,带着雄厚家产,还傻乎乎的跟他们上山,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唐安杰和宁少坤皆心上一紧,以为要暴露,却见唐安芙暗自掐了一下齐辰的胳膊,齐辰居然真的配合她咳了那么几下,配合他刻意涂抹的苍白的脸,还真找出那么一点虚弱的感觉。   齐辰这么一咳嗽,瘦高个儿也没话说了。   反正眼看就要到山门口,他们马上就能跟这帮人翻脸,到时候关起来,多派些人看守就是了。   一行人很快就从山下到达蛮牛寨,还别说,这小小的山寨怪不得敢那么嚣张,从上到下的防守倒还真像模像样的,各处暗哨不少,配着□□,若是强攻确实会吃亏。   蛮牛寨门口还有望风台,早已认出虬髯大汉和瘦高个儿,通知下面打开寨门。   进了山门以后就是一个硕大的演武场,不进来还真不知道这蛮牛寨的规模这般大,若再由着他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说不定真就成了民间武装力量,到时候占山为王,鱼肉乡里,遭殃的百姓多了,头疼的还是朝廷。   高耸的大门从内而外打开,迎着虬髯大汉和瘦高个儿进门,听众山匪称呼,这两人是寨里的头目。   “把那些箱笼直接抬到库房,那些人都送到后山去,这一男一女带到厢房,等大哥处置。”虬髯大汉如是吩咐。   唐安芙大惊失色:“你们,你们不是说带我们上山找闫神医的吗?”   瘦高个儿哈哈一笑,原形毕露:“闫神医没有,阎罗王倒是有,你要见吗?”   “哎,瘦子,对小娘子客气点儿。”虬髯大汉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唐安芙和唐安杰交换了个眼神后,就跟齐辰一同被山匪押往后院的厢房。   把他们送进一间简陋的房间后,就有人在外面落了锁,唐安芙和齐辰并不在乎有没有被人锁在屋里,唐安芙机灵的先到房间里的两个窗户旁去悄悄观望了片刻,只可惜此时天刚蒙蒙亮,看不清院子里藏着多少人。   “周围半丈的守卫不足二十人。”齐辰终于可以卸下毛坎肩,松了松筋骨后说道。   唐安芙完全不怀疑他的判断,齐辰是大齐朝当之无愧的战神,有这般厉害的侦查能力是应该的。   “那些村民应该都被关在后山,我得想办法到后山去。”唐安芙说。   齐辰看了一眼桌上的灰尘,嫌弃的蹙眉:“你还想自己去后山救人?若我不来,真出了事就凭你哥哥和姓宁的,你们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我怎会靠他们。那些土匪抬上来的箱笼你看到了?里面全是刘副将手下的精兵,据说都是你神武营里出来的,你亲手练出来的兵自然个个身手了得,以一敌百不成问题。”   唐安芙被齐辰抓了个正着,心虚的同时不忘说点好话让他消气。   齐辰冷哼一声,仍未消气,唐安芙凑上前抱着他,吧唧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两下:   “好了,我知道不该冒险,不也是正巧赶上了嘛。若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见死不救,我定会良心不安。”唐安芙忽然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齐辰拿她没办法,回道:“风铃回去说的。”   唐安芙想也是这样,旋而一笑:“你是不是很担心我会出事?所以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齐辰没有说话,只是在她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以示回应。   唐安芙被掐的又痒又疼,扑上去直接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两人正亲着,就听见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第43章   唐安芙和齐辰分开, 赶紧跑过去把他的坎肩重新披到他身上, 正为他系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先前带他们上山的虬髯大汉亲自拿着个烛台和端着些茶水和吃食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唐安芙身上打转。   “小娘子,我给你送些吃的来。”   说完后, 那人便想伸手去碰唐安芙, 齐辰眼明手快将唐安芙护到身后, 那虬髯大汉抓了个空,倒也没恼,将美人的‘病秧子夫君’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开门见山:   “你们不会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唐安芙从齐辰身后探出脑袋,说道:“这位大哥, 我和我夫君都是良善之人,你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们?”   “哈哈哈哈哈。”虬髯大汉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话, 捧腹大笑:“良善之人?老子杀得就是良善之人!”   说完还一拍满是灰尘的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唐安芙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用越发发颤的声音说:   “我,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你们别杀我们好不好?”   虬髯大汉重哼一声:   “哼,老子钱也要, 人也要!你这小娘子确实生的貌美,只要你把大爷我伺候好了,大爷我说不定还能考虑留你夫妻一条性命。 ”说完,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噌’的拔出,匕首刃在掌心拍打着威胁:   “要是伺候不好……”   匕首直接钉入他身后的桌面上。   唐安芙‘啊’的一声尖叫,吓得钻进齐辰怀里,紧紧的抱着,口中直喊: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见她如此害怕,虬髯大汉越发高兴,狂笑不止。   唐安芙在齐辰怀里一边呜咽咽,一边悄悄的瞥见虬髯大汉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   刚才他上山的时候,腰上还没有钥匙,这会儿有了,唐安芙想起他先前说要把唐安杰他们关到后山去。   看来这钥匙十有八|九就是后山关押犯人的牢房钥匙。   脑中犹豫着到底要怎么拿那串钥匙,按照目前的剧本发展来看,美人计也许是最好的,但齐辰在这里……呃也不是,就算齐辰不在这里,唐安芙也不可能对其他男人用美人计!嗯,是这样!   可是不用美人计的话,那就只剩下硬抢,对付这个猪头,唐安芙不在话下,关键是怕打斗的时候,引来其他人,若是因此打草惊蛇,他们今晚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   该怎么办呢。   唐安芙正满心为难的时候,只感觉身子一冲,原本给她依靠的胸膛忽然不见了,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呢,房间的门就从里面给重重关上。   虬髯大汉听见声音,刚回头去看怎么回事,就被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吓了一跳,心道不妙,张口要喊,只觉得脖子处被人点了一下,他不仅再也动不了,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紧接着,两只瞪着的眼睛看见最后的画面就是一道寒光闪过,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钻心的疼也不及眼睛再也看不见的恐惧,张大嘴巴想要把疼痛与恐惧嚎叫出来,却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   齐辰脚尖将虬髯大汉腰间的钥匙勾住,踢给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了的唐安芙。   下意识伸手接过钥匙,唐安芙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齐辰到底是怎么从她身前移动到那人身前,以雷霆之速点穴刺目的。   拿着钥匙,唐安芙来到满脸是血,已经疼的晕过去的虬髯大汉身前,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这是她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传说中魔杀星的威力,视觉冲击实在太大了。   “怕了?”齐辰蹲下身子,用虬髯大汉的衣服擦拭匕首上的血迹,问唐安芙。   唐安芙赶忙摇头:“不怕,只是没想到。”   她上过战场,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与战场断手断脚,肚破肠流的场景比起来,废人眼睛这种程度才哪儿到哪儿,她惊讶的是齐辰手起刀落的魄力。   “走吧。”   齐辰说完便直接开门,边走边将他身上的毛坎肩和外套除下,露出他本来的玄色衣裳。   此时屋外天光微亮,仍有残余月光,银辉照在他身上,如暗夜中寒光四溢的一品利器,手起刀落的瞬间,便将所有向他攻击而来的身影放倒在地。   两个漏网之鱼想要朝天放响箭,传递消息,谁料齐辰一闪而去,匕首寒光自两人颈间划过,在他们倒下之前,齐辰夺过那人手中的响□□,箭头刺入那人身体后,弹开□□,那响箭直入人身,只听得很小的一声闷响,便再也没有声响。   齐辰带着唐安芙在这蛮牛寨中行走,唐安芙第一次感受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画面有多震撼,她全程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齐辰的任何一个动作。   她想过混上山之后在蛮牛寨放火;也想过暗杀蛮牛寨的首领;还想过给山下发信号,让他们攻山……却从来没有想过,能在蛮牛寨这样放肆的杀人行走。   这一切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齐辰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不管是远攻还是近斗,就没有任何人和弓箭能碰到唐安芙半步之内。   齐辰一路劫持,一路杀,很快就来到了后山,解决了看守在后山的十几人后,便急速往校场的方向掠去。   唐安芙追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了声:   “小心些。”   他早已不见踪影,但依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句:“知道。”   唐安芙相信齐辰的能力,不敢耽搁,急速进入后山,拿着从虬髯大汉身上得来的钥匙,进去打开了后山牢房的大门,将里面被关押绑架的村民尽数放出。   此时,她看见蛮牛寨的校场上空同时发出了十几道响箭,紧接着寨内的望风台看见响箭便急急敲响警钟。   很快的,就听见寨中混乱的脚步往校场跑去。   蛮牛寨的几个当家听见了响箭和报警钟声,纷纷观望怎么回事,得到的消息就是‘有人闯入’,可要再问闯入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报信之人却说不出,只咕咕哝哝一句‘到现在就只看到一个’。   气的几个当家的把报信人直接给踹了。   拎着各自武器,往校场的方向赶去。   这被人杀到家门口了,怎么可能还当缩头乌龟。倒要去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闯他蛮牛寨!   而另一边,唐安杰和宁少坤他们刚刚从后山脱险和藏在箱笼中的精兵们汇合。   偷偷摸摸的画了蛮牛寨的上山路线,放出鸽子给山下传递消息,然后一行人便猫在一处,静静的等待刘副将按照他们传递的消息攻山,等到官兵来了以后,他们再里应外合,杀蛮牛寨一个措手不及。   可谁知,蛮牛寨校场上突然出现十几支响箭,紧接着就是望风台的各种警钟。   “不会是王爷他们被发现了吧。”唐安杰从树丛跳出,焦急的便要往校场赶去。   宁少坤一把拦住他:“喂,你疯了,这时候去就是送死吧。”   “你放开我。他们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们。”唐安杰满心都是担心唐安芙的,甚至开始后悔,今天就不该带她到蛮牛寨来,要是让她身处险境,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如何跟父母交代。   想到这里,唐安杰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开阻拦的宁少坤,提剑冲去救妹妹。   精兵们看着唐安杰离去的背影,拿不定主意问宁少坤:   “宁世子,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过去?”   宁少坤往山下的方向看了几眼,犹豫了片刻后,也只得提剑:“只能去啊。真是添乱!”   发过几句牢骚,宁少坤带着一帮精兵跟着唐安杰的步伐,往蛮牛寨校场跑去。   蛮牛寨山脚下,康王脱身以后就赶紧快马加鞭回去报信。   刘副将这才知道,原来齐辰也来了。   不敢耽搁,领着八百大兴县兵就往蛮牛寨的方向赶来,刚到这里,连山上传递消息的鸽子还没飞到他手里,就听见山上传来激烈的警报钟声。   “不好!他们行踪定然暴露了。”刘副将急道。   康王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刘副将等不及,一声令下:   “管不了那么多了,传我命令,立即攻山!”   刘副将所带领的八百县兵火速往蛮牛寨山上冲。   路上遇到岗哨直接解决,所幸山道上的岗哨兵似乎也都被山上的警钟声给吸引过去,使得原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山路上守卫稀少,县兵们攻山十分顺利。   很快就赶到了山上。   蛮牛寨的寨门还没有打开,不过从门缝下方却不断有血水流出,刘副将命人投石撞门。   当蛮牛寨的寨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刘副将、康王乃至他们所带领上山的八百县兵全都愣住了。   只见蛮牛寨的校场之上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整片校场。   此时天光大亮,一轮红日自天际挂起,刺破云层薄雾,洒下金辉。   一人醒目的站在校场最中央,他衣袂飘扬,浑身带着浓烈血气,如鬼似魔。   他手中那柄卷刃的长剑仍在滴血,四周皆是尸体。   刘副将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此情此景亦不免心惊胆战。校场上除了抱头缴械投降的蛮牛寨众,所有反抗的人尽皆死在了齐辰剑下。   而刘副将只是看到个结果就这般惊吓,更遑论缩在校场一角,本意前来救人,却意外目睹了全过程的唐安杰和宁少坤他们。   两人双双腿软,蹲在地上,不知道什么他们竟十指紧扣,身躯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只遭遇天敌的小鹌鹑,瑟瑟发抖。   所以,他们刚才看的一点都没错吧。   那个传说中的魔杀星,一人灭了一寨…… 第44章   唐安芙救了后山被绑架的村民小心翼翼赶到校场的时候, 齐辰已经把事情全都解决。   看着遍地的尸体, 唐安芙仿佛瞬间回到了战场上,腥臭的血气刺激着她的鼻端。   瞧见挺立在那的齐辰,唐安芙几个健步上前,拉着齐辰的手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一遍, 扔不放心的问:   “你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齐辰抛下杀人杀到卷刃的长剑, 对唐安芙张开手掌,指了指虎口处:   “磨坏了。”   唐安芙捧住齐辰的右手,发现手心虎口那边确实被磨了一道口子,赶忙抽出随身的帕子,将他的虎口先仔仔细细的缠绕起来。   “疼不疼?回家洗了之后, 再上药包扎。”唐安芙说。   而她这紧张关切的话正好被踌躇上前的刘副将听到,刘副将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齐辰右手微小的伤口,又看了看满地血流成河的尸体……   但不管怎么说, 蛮牛寨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   几个当家的比较识时务,在看见情势不妙时, 就主动弃械投降, 得以在齐辰手里保下了一条命, 而他们没死对于刘副将而言算是意外之喜,毕竟他是领了公差来围剿蛮牛寨的, 要是人全死了,他回去交差报告怎么写?   留几个头目回去审一审,这样最好。   唐安芙把被蛮牛寨绑架的村民送回了赵村, 赵村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又问起赵村的土地被几个外地商人买卖的事情,唐安芙觉得这事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因此如果赵村的人不想卖地,她可以帮他们另想办法。   但是,赵村人给出的结果让她有些意外。   原来就在昨天下午,唐安芙他们前往蛮牛寨之后,之前一直拖着没给钱的外地商人突然出现,出现之后,火速以之前商定的两倍的价格,与村里每一家每一户重新当场签订契约,当场付清银钱。   村民们虽然也觉得很奇怪,但是这几个月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蛮牛寨的事情搅得头昏脑涨,突然有人送钱来,还送了比之前承诺的多了一倍,村民们几乎没有不动心的,再加上也担心官府围剿蛮牛寨不成功,他们若把钱留下,以后还能用五百两赎回自家亲人。   但村民们不知道个中周折,唐安芙却是知晓的,定然是幕后之人见大事不妙,不想让村民们继续纠缠下去,所以才慌忙将缺口加倍补上。   这人究竟是谁,唐安芙一时还真有点拿不准,且看以后吧,那人既然买了村子,定然不会常年闲置,等到有人开始动工的时候,幕后之人的身份兴许就会明朗吧。   **   城中鼎丰茶楼雅间内,裴景听了手下的禀告之后,一把摔了手里的茶杯。   宁少坤在楼梯上就听见这声响。   推门进了雅间,就看见仆人趴在地上清理茶杯碎片,裴景则双手抱胸站在窗前,看样子仍在生气。   下人提醒了一下裴景,他回过头来看见宁少坤,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这是?”宁少坤当然知道裴景在生什么气,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裴景深深的叹了口气,两手在脸上重重搓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回真是见鬼了。安南王跑去凑什么热闹。”   裴景重生回来之后,便一直想着要趁早站队。太子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为了得到太子的赏识,裴景自己花钱买下了赵村送给太子,可那些刁民坐地起价,裴景这才想到用附近蛮牛寨来威胁村民就范,果然,蛮牛寨一出动,这些村民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同意低价卖地。   谁知道,他拿到赵村地契以后,蛮牛寨没有按照约定放人,一边死追着裴景的人要钱,另一边继续勒索村民,他们想两头收钱。   裴景也曾暗地里让人警告过蛮牛寨,希望他们能及时收手,谁知蛮牛寨那边也是漫天要价,说要放了村民可以,除非裴景帮村民把赎金付了,他们立刻放人云云。   要知道,裴景连买地的钱都没付给村民呢,手里能用的银子不多,之前给蛮牛寨就用掉了大半,想着村民那边就先欠着钱,反正一帮村户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等以后他手头宽裕了,再把钱给他们不迟。   他如意算盘全都打好了,谁知却偏偏闹出这么一趟子事儿。   眼看安南王派人插手了赵村的事儿,裴景不能就干坐着等他们查上门吧,毕竟地契什么的他都已经交给太子了,太子还不知道赵村出事,前两日见了他还说要把赵村建庄子的事情交给他来办。   裴景是有苦说不出。   他铆足了劲想让太子赏识他,若赵村的事情东窗事发,太子知道内情,想必对他的办事能力定然质疑。   裴景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是要做大事的,将来是要封侯拜相当阁老的。   若这时候就被太子看轻了,那他以后的路只怕会艰难。   所以没办法,裴景只能把自己私产里的几处田庄尽数变卖了,换得现银,以两倍的价格把村民那边的钱给付了,幸好村民们这阵子被蛮牛寨折腾的没了气性,收了钱也就答应不再上告。   可村民这边暂时解决了,还剩蛮牛寨那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急急忙忙的找宁少坤商议来了。   “我开始也纳闷他怎么会出现,直到刚才我和康王、唐安杰下山时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他女人去的。”宁少坤回想昨日唐安芙换装后的惊人美貌,不禁感慨:   “真没想到,她居然就是辰王妃,你肯定见过,承恩伯府嫡小姐,是你以后的嫡姐吧,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她竟是那般容貌的?”   听到‘辰王妃’三个字,裴景眉心一突:“她也去了?”   宁少坤喝了口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不。她要不去,安南王怎会去?”就因为安南王去了,宁少坤觉得他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   裴景一听,暗自愤恨:她怎么还是那么爱管闲事!真是天生克他!娶不娶都克!   “哎哎,问你话呢。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她长那么好看?唐家出美人的传言看来不假,我还真就没见过她那么标志的。可惜,若她不是辰王妃就好了……”   宁少坤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裴景从他的神情自然就能看出他的意思,没好气道:   “那可是根毒辣美人刺,你小心扎着。”   宁少坤不以为意:“能被那样的美人扎一扎,我乐意啊。”   裴景看着他这样,心情五味陈杂。   因为上一世宁少坤就对唐安芙动过心思,背着他给唐安芙递了好几回书信,虽说唐安芙没理他,可裴景知道后如鲠在喉,找宁少坤问个究竟,宁少坤非但没有否认,还当着他的面儿承认了,甚至恬不知耻的说出用八个瘦马换唐安芙给他过两夜的浑话。   当时安定候在笼络永平候府,裴景也就只当他开玩笑,没和他计较,不过回府以后却因为这事儿跟唐安芙闹过,让她今后注意言行,别到处给他招蜂引蝶。   宁少坤对唐安芙的兴趣一直都有,直到唐安芙在战场上毁了容,再回京以后,宁少坤才没再提过这事儿。   “哎,你要娶的那个是不是比辰王妃还漂亮?”宁少坤饶有兴趣的问裴景。   裴景面色一沉,冷道:“娶妻娶贤。”   那就是没有唐安芙漂亮了。宁少坤了然。   “得了吧。我庄子里养的那几个瘦马你光顾的不也挺勤快。”   裴景面子有些挂不住:“行了行了,跟我贫什么嘴。蛮牛寨被抓了几个?他们大当家和二当家见过我身边张成,若审下去,定会牵连到我身上,而我要是不好了,咱们两家都别想好。”   宁少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他是想借着裴景投入太子门下,可若裴景出事,他可不会跟他一同承担。   “你匆匆把我叫来,是有了办法?”宁少坤问。   裴景眸中闪过一丝狠辣,从袖袋中拿出一包东西抛给宁少坤,宁少坤将那纸包拿起来看了看,问:   “什么?”   “你姐夫是京兆府尹吧。”裴景说。   宁少坤一听,当即变了脸色,把纸包扔了:“你想让我京兆府杀人?”   “若他们不死,迟早查到我身上。”裴景冷声说。   宁少坤哼了一声:“你怕查到你身上,那就你去杀,我已经答应帮你上了一趟蛮牛寨,够对得起你了,你还想让我在京兆府杀人,疯了不成?”   说完这些,宁少坤便想离开,却听裴景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说道:   “你可以走。不过你走了,你爹收受马贩子贿赂的证据,明天一早就会放到御史台的案头。”   宁少坤停下脚步,闭目冷静片刻,转身道:   “裴景,怎么说我爹也是你亲舅舅,裴宁两家唇亡齿寒,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吗?”   “你也知道唇亡齿寒,我若有事,你们家能脱得开干系?”   宁少坤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头时面上已然漾出了微笑:   “我知道怎么做了。”   说完,宁少坤折回裴景身前,将他抛在桌上的那包药粉重新拿起,藏入袖袋,扬长而去。   裴景得逞一笑,他现在真庆幸自己是重生回来的,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知道他的好舅舅身上藏了多少秘密。   要是没有那些秘密在手,宁家又怎肯甘心低头为他做事?   宁少坤上一世可是裴景的劲敌,不同的是,裴景因为德明帝的补偿空降内阁,宁少坤却是一点点爬上去的。   所以宁少坤在内阁的人缘比裴景要好,资历比他要老,当时裴景在内阁出事,宁少坤非但没有伸出援手,还落井下石,这仇这怨,裴景全都记得!   这一世,宁少坤休想在他手下出头,只配给他当个马前卒!   **   因为赵村的事情,唐安芙累了一天一夜,在府里休息了整整两天才缓过劲儿来。   齐辰这两天依然很忙,只在家里歇了半日,又去了宫里。   谢氏派人来说,她亲手做了一些卤鸭翅,问唐安芙是回家吃一些还是她派人送来。   唐安芙想想反正在家没事,齐辰估计今晚仍要在宫里,于是就回谢氏说晚上回承恩伯府吃饭。   谁知,她下午刚要出门的时候,齐辰却突然回来了。   唐安芙想陪他,便想派人去伯府回一声,让谢氏把卤鸭翅包一些给她的人带回来。   齐辰正要去里间换衣裳,听见她在外间吩咐苏荷,走出来说:   “别回了,我与你一同去。”   唐安芙一愣,对苏荷道:“行吧,那别回了。你先出去。”   “是。”   让苏荷退下以后,唐安芙去到里间,趴在屏风后边探头问他:   “你是随我一同回府吃饭,还是要到伯府附近办差,顺道与我一同去。”   齐辰发冠除下,官服换成私服,披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顿时褪去一身正经,变成个爽朗清举,萧萧肃肃的翩翩佳公子。   唐安芙上前抱住他,齐辰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低头看她:“怎么?”   垫脚跃起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齐辰是那种须发不旺盛的美人皮,便是几日不剃须,脸上也只稀稀几根,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我喜欢夫君这样子。”唐安芙不吝表达自己的喜欢,说完,又在他唇上轻啄两下。   齐辰任由她抱着亲着,整理好衣袖后,才捏着唐安芙的下巴来了一记深吻,唐安芙食髓知味,软成一滩。   要是按照以前的惯例,基本上两人已经亲成这样,不来一回是收不了场的。   可谁知齐辰亲了一会儿后,就把唐安芙放开了。   唐安芙觉得奇怪,她这都有感觉了,齐辰怎么就停了,以为他想着晚上回伯府吃饭的事儿,便凑到他耳边说了句:   “时间还够。”   时间还够的言下之意就是‘xxxxx来得及’。   齐辰当真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慎重考虑和估量之后,肯定摇头:“不够。”   说完,便用拇指在唐安芙被他亲花了的唇上抹了一把,将唐安芙放开。   唐安芙舔了舔自己略肿的双唇,体味着齐辰的那句‘不够’……看来今晚又会是个辛勤劳作的夜晚啊。   **   是夜,唐安芙和齐辰一同回承恩伯府吃晚饭。   王伯准备好了车马,唐安芙看着停靠在门前的骏马和马车,悄悄往齐辰看去一眼,齐辰先是不解,后来看见唐安芙自己一个人爬上马车后才反应过来。   唐安芙刚在马车里坐好,就觉马车又是一动,齐辰也跟着上车。唐安芙对他递去一抹孺子可教的目光。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回伯府,阵仗自然没有回门那日要大,甚至唐安芙都没说齐辰会和她一起回来,所以谢氏和唐益并未出来相迎,只是派了秀芝在门口等候唐安芙。   王府的马车刚在唐家门前停下,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停车的时候,唐安芙将车帘子掀开看了看,就看到三四个婆子堵住门口,不让仙姨娘进去,仙姨娘没法就在门口撒泼,破口大骂。   门内的秀芝吓得不敢上前,看见王府的马车后,才贴着角落钻出来,守候在马车旁,等着搀扶唐安芙下车。   唐安芙从车内走出,扶着秀芝的手,轻声问了句:   “怎么了?”   秀芝刚要回答,就见马车里又走下一人,冷峻的气场让秀芝肃然起敬,赶忙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唐安芙把秀芝扶起来,问她:“到底怎么了?仙姨娘闹什么?”   秀芝悄悄的说:“二老爷把二夫人请回来了,可仙姨娘却不肯交权,昨儿二老爷到外地去了,今儿仙姨娘就被二夫人从侧门赶了出去,谁知仙姨娘从侧门一直闹到了正门。”   唐安芙知道二房的恩怨情仇,理解二夫人的做法,只是仙姨娘这个人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任她在门口一口一句‘安定候世子岳母’‘安定候世子夫人的生母’云云,就怕旁人不知她的身份,不知她女儿女婿的身份。   唐安芙和齐辰要进门,仙姨娘瞧见她和她身旁的男人,骂声渐弱,对唐安芙和齐辰行了个礼:“四小姐回来了。这些叼奴不让我进去,你帮我说句话。”   唐安芙犹豫着,谢氏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都堵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事在二房解决好了再出来,凭的丢人现眼。让她进去!”   几个婆子得了谢氏的话,自然不敢拦仙姨娘进门。谢氏又对门房的人训道:   “一个个都是眼瞎不成,由着她在门口闹腾,会不会当差?还要我教你们吗?”   门房被训的无话可说,先前他们确实是犹豫了,毕竟人是二夫人赶出来的,他们只想着二夫人素来强势,一时没想清楚该怎么处理。   “是,伯夫人息怒,下回小的们知道怎么做了。”   谢氏这才走到唐安芙和齐辰面前,对齐辰柔下声音道:“家中琐事,叫王爷见笑了。”   “无妨。”齐辰回。   谢氏迎着两人进府,齐辰见唐安芙与谢氏并肩说话,便自行入内。   “你怎么回事?”谢氏暗自埋怨唐安芙:“王爷一起回来,你也不派人传一声,我这也没准备多少菜。”   唐安芙安慰:“家常菜就行了,齐辰又不挑食。”   “王爷不挑是他的事,我准备与否是我的事。待会儿你和你阿爹先陪王爷下下棋,我叫厨上赶紧多做一些。”谢氏说:“还有,你怎可随意唤王爷名讳,一点都不庄重。”   唐安芙却觉得没什么:“您不也老喊我爹‘唐益唐益’,我怎么就不能喊齐辰名讳了?”   “你这孩子,能一样吗?”谢氏啐了唐安芙一口。   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主院。   唐益还不知道女婿跟女儿一同回来,他穿着一身宽松短打,在院子里缓慢的打拳,唐安芙走进垂花门就看见了,直接笑道:   “爹,您在练打乌龟吗?”   唐安芙素来没大没小,唐益早习惯了,维持一个动作缓慢的转过身来,边打边说: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你爹我打的可是好东西……”   “五禽戏。”齐辰开口为唐安芙解惑。   唐益正好转到面向垂花门,与他们面对面,瞧见齐辰先是一愣,然后因为动作没连贯,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坐到地上。   唐安芙小跑着上前把他扶起来,唐益低声谴责:   “你怎么回事,王爷一起回来,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我这,我这……像什么样子!”   数落完闺女,唐益与齐辰打招呼:   “王爷也懂五禽戏?”   齐辰点头:“略懂。伯爷想交手吗?”   交手……他怕不是嫌命长!   此时的唐益已经从唐安杰口中,又一次听说了女婿魔杀星的传说,与以往传说不同的是,这回是他儿子亲眼所见,回来描述的相当恐怖。   连连摇手:“不了不了。我就瞎练练。阿芙,你带王爷去茶厅坐一会儿,我回房换身衣裳。”   吩咐完唐安芙,唐益就回房去了。   齐辰不需要人招呼,他上回来时,知道唐家茶厅在什么地方,甚至不需要唐安芙带路,他就自己过去了。   唐安芙与齐辰坐在棋盘对面,一边收拾唐益之前不知道跟谁下的残局,把黑白棋子分别装入棋盒,秀芝来给他们上茶,唐安芙问:   “唐安杰呢?又不在家?”   “公子知道小姐今日回来,说晚饭前他定赶回家。”秀芝说。   整理好棋盘,唐安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齐辰解释道:   “我家琐事多,主要是二房和三房那边,你知道的吧,老夫人是我爹的继母,我爹袭爵以后,老夫人不愿我二叔三叔离家,做主让他们都留在伯府,我爹想着都是兄弟,就应下了。所以承恩伯府大房是我娘管着,二房和三房都是老夫人管着,楚河汉界,两不相关。”   齐辰点了点头:“嗯。”   唐安芙见他完全没把先前门口看到的事情放在心上,到底还是她多想了,齐辰并不在乎她家的这些事,若他在乎,当初也不会娶她了。   “我爹就我娘一个妻子,没有三妻四妾和庶子庶女,日子就相对简单,不过有时候也确实有点没规矩就是了。”唐安芙说。   “你们这样挺好的。你爹娘一看便是对儿女很好的人。”齐辰说。   唐安芙很高兴,难得有机会跟齐辰聊她家里的事情,一边说她还一边观察齐辰的表情,想着若是他不愿意听,那她就少说点,好在齐辰神情不变,甚至还愿意跟唐安芙搭话,说明他并不嫌烦。   “那你呢?你的父皇和母妃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你好吗?”唐安芙问。   齐辰目光一动,抬眼看了看唐安芙,唐安芙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齐辰指了指棋盘:“该你了。” 第45章   唐安杰欢欢喜喜进家门, 战战兢兢坐上桌。   虽然他理智上认为自己身为大舅哥在面对妹夫的时候不该这么怂, 但他实在没办法忘记妹夫在蛮牛寨大开杀戒的画面。   一个劲的扒米饭,连菜都不敢夹。   唐安芙觉得他实在可怜,给他夹了一筷子笋干,唐安杰扒拉着笋干说:“我不爱吃这……”   然而刚抬头就对上了妹夫转过来的锐利目光, 吓得唐安杰左右开弓把那些笋干连带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儿子的异常表现, 谢氏看在眼中, 暗道了一句没出息后,见齐辰的目光始终盯着那道笋烧肉,就刚才阿芙夹给她哥哥吃的。   谢氏暗自发笑,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毫无所觉,正在啃鸭翅的唐安芙, 唐安芙不解的看向自家亲娘,接收到来自亲娘的提醒后,唐安芙也给齐辰夹了一块肉。   唐安杰看了一眼那块五花三层的肉, 回想刚才吃的笋干,果然嫁出去的妹妹, 泼出去的水, 有肉都开始紧着外人了。   “蕊娘要订亲了。”   唐安芙啃完一根鸭翅, 用丫鬟送来的茶叶水洗了洗手后,突然说道。   “咳咳咳。”   唐安杰突然吃呛, 咳嗽起来。   谢氏一边嫌弃一边给儿子顺气儿:“蕊娘要订亲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唐安杰咳的满脸涨红,支支吾吾的说:“我没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蕊娘那姑娘挺好的, 许了谁家呀?”   唐益是个比较热衷儿女亲事的人,蕊娘自小跟唐安芙混在一处,在唐益眼中也是比较亲近的小辈,得知她要成亲,自然要顺嘴问那么一句的。   唐安芙往唐安杰的方向看去,唐安杰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要把脸放到饭碗里去。   “一户外地人家,离京城挺远的,她要嫁去了外地,我与她今生今世约莫也就见不到几面了。”唐安芙说。   唐安杰微微抬起头,侧耳倾听。   “哟,她怎会想远嫁?女子嫁人便如投胎,她要嫁到外地,今后有点什么事儿一时都找不着娘家人帮忙,那可如何是好?”谢氏是当母亲的,也有女儿,首先想到的就是将来的问题。   “找不到人帮忙,就挨欺负呗。”唐安芙若有所指的说。   谢氏白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亏蕊娘还当你是朋友,你得劝她,别想不开。京中大好男儿多的是,凭她元家的身份地位,寻个好人家不成问题。”   “唉,您怎知我没劝过她?可她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根本就不听我的。”唐安芙说。   “这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可马虎不得。你回头找元夫人说说。”唐益对谢氏建议。   谢氏点头应声:“行,我找个机会去说。哎呀,你别喝了,今儿都喝多少盅了。”   说着话,谢氏直接把唐益手里的酒杯给夺走了。   唐益也不生气,反倒对她赔笑,脾气真是好的出奇。   “王爷平日不饮酒吗?”唐益被收了酒杯,话依旧没少,甚至盯上了沉默寡言的齐辰。   发现他也就开始喝了些,后来就再不碰了。   齐辰放下碗筷,回唐益:“喝的,不过三杯。”   唐益想想,好像还真是。女婿跟他喝酒,最多也就碰三杯,第四杯唐益再敬时,他就摆手拒绝了。   “喝超过三杯会怎么样?”唐安芙饶有兴趣的问。   “会醉。”齐辰平静答她。   唐安芙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傻问题,不禁笑了起来:“你也会醉的吗?”   “你这话问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凡胎,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受了伤也会疼,怎么就不会醉呢?尽说傻话。”谢氏说。   唐安芙对齐辰说:“瞧见没有?我阿娘护着你呢。”   谢氏打了一下唐安芙的胳膊,母女俩笑作一团,齐辰却认真的对谢氏颔首致谢,看的谢氏越发觉得女婿顺眼。   吃完了饭后,唐安芙拒绝了谢氏和唐益,让唐安杰送他们出门。   唐安芙让齐辰先上马车,她和唐安杰有话说。   兄妹俩站在伯府门前石狮子旁,唐安芙盯着唐安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先前没瞎说,蕊娘真的要远嫁出京了。”   唐安杰低着头,脚尖摆弄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底气:   “她嫁出京就嫁出京,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安杰!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吗?”唐安芙懒得和他卖关子废话,她没在阿爹和阿娘面前拆穿他就算是给他这个哥哥面子了。   唐安杰在那日看见元蕊娘和唐安芙凑在一起,就知道妹妹肯定知道了内情,也不隐瞒了,直接说道:   “我,我怎么当!那时两个人都喝醉了,糊里糊涂办错了事儿,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两个没感情的人拴在一起一辈子吧。”   “没感情?”唐安芙快要被她这哥哥气死了:   “没感情你把她拖柴房里做那事儿?你是喝醉了吗?你喝醉了是什么熊样我不知道吗?又吐又爬软脚虾一个,你还能有劲干那事儿?分明就是借酒装疯,借酒揩油,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蕊娘能被你骗,我可不会!”   唐安杰被骂懵了,良久之后才呐呐的对唐安芙说:   “你,你是个姑娘家,能不能别总那事儿那事儿的,矜持一点好不好?”   唐安芙双手抱胸,无所畏惧:“不好意思,你妹妹我已经嫁人,不是姑娘了。”   “哎呀,我和她的事你就别管了。”唐安杰有些焦躁。   “我不管,蕊娘就真嫁到外地去了。你知道那户人家会对她好还是对她坏?你是男子,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你还能纳妾,她一个女子,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而那时候,她一辈子的悲剧,就全都是因为你!”   “蕊娘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要不知道,你就不会拖她去柴房!你要么就一辈子装傻,跟她冰清玉洁,划清界限,可你自己把持不住越界了怪得了谁?事后你怕了,你后悔了,就以醉酒为由瞒过去,你点了一桌子菜吃干抹净了,不打算付钱,还倒怪人家饭菜不好吃咯?”   唐安芙把唐安杰逼到了角落,把他骂的抬不起头。   “还是那句话,做了就得认!”   唐安芙留下最后一句后,直接上了王府的马车,绝尘而去,留下唐安杰独自一人站在伯府石狮子旁,心虚的背脊发凉。   他抬眼看向隔壁元家的灯笼,久久不能自已。   **   唐安芙上了马车气的灌了两杯凉茶,仍不解气。   齐辰靠在软垫上看她。   先前她把自己哥哥堵在门口,跟骂儿子似的骂他,一字一句全都被齐辰听在耳中,越发觉得她有趣。   “你哥哥把你朋友睡了?”齐辰问。   唐安芙咽下凉茶点了点头:“真是混账!蕊娘因为他,很可能一辈子都毁了。你不懂,女人嫁错男人是很可怕的。”   齐辰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儿,问:   “那你与我说说,有多可怕?”   唐安芙仔细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嫁给裴景后的感觉,努力给齐辰总结出了几句话:   “就是那种被卡在很滑的崖壁上的感觉。往上爬很吃力,不爬又会立刻掉下去,明明做了十分努力,可最后却连一分的成果都得不到。一辈子困在那一亩三分地,为了个不值得的人牺牲、奉献,被埋怨、被指责、被嫌弃……完全没有自我。”   齐辰伸手拉住唐安芙,将她的手掌放在掌心摩挲。   唐安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有点好奇:“我其实想问许久了。”   “什么?”   “你为什么会娶我?”唐安芙在马车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齐辰那半眯慵懒的双眸,清亮如水的眸子盛满了月色。   马车中安静片刻后,齐辰说:   “因为你是特别的。”   唐安芙不懂:“有多特别?”   齐辰伸手抚上唐安芙的脸颊:“特别漂亮,特别泼辣,特别野。”   唐安芙越听越上头,说她漂亮就可以了,泼辣也勉强能接受,野,是什么鬼!   一把拍开齐辰钳住自己下巴的手,唐安芙不想和他说话了,脸颊感觉有些热,便掀开车窗帘子吹吹夜风。   马车走在热闹的甜水巷上,不宵禁的京城,就算是夜里街上也行人如织,但甜水巷在南城,王府在东城。   “咱们去哪儿,这不是回王府的路。”唐安芙问。   “王府太远了。今晚睡城南那所私宅。”齐辰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说话都有些慵懒懒的。   唐安芙却满头问号,伯府在东城边上,离王府……远?   总觉得齐辰憋着什么,唐安芙扑到他身上,齐辰顺势拖着她的臀,让她挂着两条腿坐他身上,唐安芙捧着齐辰的脸质问: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辰近距离感受她主动贴近的美丽脸庞,声音沙哑道:   “那日我与你假扮夫妻,怪好玩儿的。我想再扮一次,好不好?”   唐安芙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再……扮一次?”   齐辰点头:“嗯,今晚我们用新的身份交流,好不好?”   新的,身份,交流。   要不要说的这么委婉,幸好唐安芙听得懂。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唐安芙就止不住在脑中幻想起来,其实……她也挺喜欢那日扮‘病弱夫君’的齐辰的,觉得他弱弱的,乖乖的,她还可以要求齐辰披着头发,他披着头发时特别好看。   光是想着,唐安芙就心猿意马起来。   “嗯,这个,也不是不可以。那待会儿回去,我给你化妆。”唐安芙说。   病弱夫君嘛,气色肯定不怎么好。要适当涂一些粉的。   唐安芙甚至开始设想剧情了,然而齐辰接下来一句话让她傻眼:   “我想扮强抢民女的土匪。”   唐安芙:……   狗齐辰,真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之王,盖章! 第46章   是夜。   空荡荡的宅院。   一阵慌乱的脚步回荡在无人的回廊, 还伴随着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救命啊。救命啊——”   一声高过一声, 一声急过一声的呼救,叫人听了为之心惊。   妙龄少女深夜狂奔,不时向后回头看,像是在被人追赶, 她狼狈的跨过一道古朴的月亮门, 却听一声尖叫:   “啊——”   随后, 少女战战兢兢的从月亮门退了出来,却因为没看见脚下碎石,脚底打滑,跌坐到地上,她一边往后退, 一边惊恐摇头:“不要,不要……”   月亮门后,出现一道高大帅气的身影, 他阴沉着脸,带着戾气, 缓缓逼近摔倒在地的少女, 然后伸手就要捞她。   “停停停。”少女忽然刹车, 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跟‘坏人’讲戏:   “你不能上来就抓我, 你得说土匪的词啊。”   说着,少女唐安芙从腰带里取出折叠好的一张纸,摊开给齐辰看:   “你看你看, 这里写了:我说‘不要不要’之后,你得说‘嘿嘿嘿嘿,小娘子你再跑啊,别忘了你相公还在我手里呢’,然后我再说‘求求你放了我相公’,然后你说‘只要你把大爷我伺候好了我就放了你相公,嘿嘿嘿嘿,小美人快来啊’。”   齐辰:……   “需要这么复杂吗?”他问。   其实他就是想体验一下,然后扛了人赶紧进房办事去,外头这么多词没有意义。   “当然需要!”唐安芙坚定:“做戏做全套嘛。得用生动的剧情升华人物感情。”   齐辰蹙眉:“不能用生动的动作来升华人物感情吗?”   “当然不能。”唐安芙说。   都兴师动众的清场了,整个后院就他们俩人,玩儿一趟不容易,得认真才行。   齐辰又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对于纸上写的那些‘嘿嘿嘿’还是有点抗拒的。   “那我再试试。”齐辰说。   片刻后,妙龄女子从门洞退出,那张月光下俊美的令人发指的‘土匪’步步紧逼,生动魅惑的说着:别忘了你相公还在我手里……   唐安芙紧要下唇,在憋笑的边缘崩溃,心道:这么好看的土匪,我不要相公了行不行。   脑子里这么想着,却还是很敬业的求饶,终于到了重头戏——少女被土匪扛在了肩上……   房间里,唐安芙被重重的抛在柔软的床铺之上,齐辰随之而来,唐安芙闪躲几回以后,被齐辰抓着脚踝拖到身下,两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搏斗’,床帐都被他们的动静弄的自动落下。   床帐里,唐安芙说:   “哪有土匪这么温柔解衣服的?”   “那要怎么脱?”   “撕呀!撕会不会?”   “……那明儿我让她们给你送新的来。”   “干嘛这么温柔,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   “没忘,我是土匪——”   “啊,救命啊。相公,相公救我!”   “可以了。”   “别,不可以碰那里,那是属于我相公哒~~~”   “闭嘴。”   **   几日之后,唐安芙在院中练武,谢氏派人紧急唤她回家。   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唐安芙没敢耽搁,换了衣裳就去了。   回家就看见唐益站在花厅中间,唐益和谢氏坐在父母主位上,连唐安秀也被叫了回来,看见唐安芙金门,唐安秀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   等一家人都来齐后,谢氏才沉声问唐安杰:   “如今姐姐妹妹都来了,你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你要向谁提亲?”   唐安杰这几日像是没打理自己,衣裳皱巴巴的,人也没什么精神,不过目光倒是清明端正,只听他字正腔圆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要向元家提亲,我要娶元蕊娘。”   唐益和谢氏对望一眼,唐益说:“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突然。其实,我……对蕊娘,一直就挺喜欢的。只是我以前爱玩儿,不愿受拘束,才说不喜欢她。如今我想明白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更不想她嫁到外地,所以……”   谢氏往唐安芙看去一眼,目光似乎在问:你搞的鬼?   唐安芙冤枉的摇头。   虽然她确实骂过一通唐安杰,但并没有逼他做这个决定。如果唐安杰下定决心不娶元蕊娘,唐安芙也没办法,毕竟他们的那事儿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唐安杰要负责任,蕊娘也有一定责任,唐安芙最多就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若是唐安杰和蕊娘能成,至少唐安杰就不用娶上辈子他娶的女人,最后他卧病在床都无人理会。而蕊娘本来就喜欢唐安杰,若能嫁给喜欢的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咳……那个,元家是商户,你知道的。”谢氏说。   唐安杰点了点头,不解问:“我知道元家是商户,母亲不是一直与我说人的身份不分贵贱,难道您嫌弃元家?”   “不是我嫌弃元家,而是想要告诉你,你娶商户之女的后果。”谢氏说:   “虽说承恩伯府如今已淡出公卿世家的圈子,但你仍是不折不扣的公卿子弟,若是娶个高门女子为妻,今后对你的仕途也好,门第也好都能锦上添花,今后生了孩子,若有妻族相助,说不定你儿子还能有机会袭一世爵,但你若娶了商户之女,就意味着你今后若想入仕,就只能凭靠着你没什么用的阿爹和阿娘,还有你自己。”   “唐家到你已世袭三代,若第三代没有作为,爵位是万万传不到第四代的。这些你都想过吗?”   谢氏把今后可能会出现的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与唐安杰听,希望他全部了解之后,再做出这个可能改变一生的决定。   本以为唐安杰会犹豫,没想到他很快给出答案:   “母亲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   “想过之后,仍要娶她?”谢氏问。   “要娶。”唐安杰坚定的答。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严肃的谢氏忽然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唐益也跟着笑了:   “瞧见没有,我说咱儿子就是比我有出息。”   谢氏白了他一眼:“德性。”   他们这态度让唐安杰有点拿捏不准:“那爹娘是同意帮我去元家提亲了吗?”   唐安芙和唐安秀对望一眼:“你还是赶紧想想今后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怎么养活妻儿吧。”   花厅内传出一片欢声。   谢氏问明儿子心意后,心情大好,原本她就挺喜欢蕊娘那孩子的,也知道蕊娘喜欢杰哥儿,但杰哥儿这榆木脑子始终都不开窍,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办法,如今好了,他知道蕊娘要订亲,急了,自己就想通了。   “可以了。事情商量完,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去。走吧走吧。”   谢氏开完了家庭会议,立刻就翻脸不认,推着两个女儿往外走。   唐安芙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连口水都没喝着,甚至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亲娘又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她和唐安秀一起出门,唐安秀邀唐安芙去她家里坐坐,唐安芙想起来王府校场上的白龙枪还没收拾,就婉拒了唐安秀,姐妹俩分别回家。   **   回到王府,唐安芙直奔演武场。   她出门的时候白龙枪就直接竖在地上,得赶紧去拔|出|来。   谁知她刚到演武场就听见场上唰唰棍响,齐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正舞着她的白龙枪。   唐安芙见他舞的兴起,便没有打断他,干脆坐在台阶上看着他舞。   齐辰惯用的兵器是剑,传说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好像叫什么‘破邪’,正因为他那剑的名字奇葩,所以唐安芙的记忆才这么深刻。   据说齐辰在战场上斩杀千万,用的就是那柄破邪剑,可谓是威名赫赫,一度被军中奉为传奇。   没想到惯于使剑的人,枪法也这般震撼,唐安芙的枪法是谢氏所授,在军中磨炼万千后方成一势,一杆白龙枪,扫遍漠北营不是吹牛,但如今她这个老枪手在看到齐辰这个新枪手的枪法后,居然开始对自己的枪法产生了些怀疑。   齐辰一套枪法使下来,行云流水,一枪冲天,破势而上,落地时,及时闪避了一道棍影,唐安芙看他耍枪,一时技痒,倒要看看自己的枪法能在齐辰手下过得几招。   她见识过齐辰的本领,因此丝毫没有留手,全力以赴,将她融会贯通了两世的枪法尽数使出,一时间,演武场上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精彩纷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安芙手中的棍子被齐辰手中的白龙枪挑飞,直插沙地,棍尾还因惯性猛烈颤抖,唐安芙看着近在眼前的白龙枪,嘿嘿一笑,打算用傻笑缓解败阵的尴尬。   齐辰收回白龙枪,将之递给唐安芙,做出评价:   “挺好。”   唐安芙拿着枪,不解问:   “你是说我的白龙枪挺好,还是说我枪法挺好?”   齐辰走到演武场边上的茶桌旁,倒了杯茶,认真想了想:“都挺好。”   唐安芙心上一喜:“你真觉得我枪法挺好的?不是骗我?”   齐辰喝了口茶:“我从不骗人。确实挺好。你枪法精湛程度超过了你的年龄。”   这倒是!   她两世钻研的武器就是白龙枪,若是寻常人,别说她如今这个年纪,就算是再练十年八年都未必有她在战场上磨砺两三年的精湛。   “你还看出什么?”唐安芙觉得齐辰话没说完,接着问。   齐辰只喝水不说话,唐安芙便从他手中抢了杯子,将水一口饮尽,催促道:   “快说。”   齐辰无奈,又追加一句:   “你练的是杀人枪,枪法凌厉,见血封喉。”   这都能看出来?唐安芙惊了。   “还要我继续说吗?”齐辰问。   唐安芙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算了算了,不用说了。”   再让他说下去,她藏在心里的那点子秘密可就守不住了。   把杯子还给齐辰,还顺便给大佬重新亲自倒了杯水送到嘴边。   唐安芙坐在石凳子上看着手中白龙枪,感慨道:“我的枪法快、狠、准,但使起来却十分费力,打一会儿爆发力是够的,若打时间长了,我的弱势就会显现出来。”   齐辰喝了唐安芙敬的茶,用食指挑起她的枪,说道:   “转枪的手法僵硬,每次变换招式所花时间太长。”   一句话便点出唐安芙枪法的弱项,唐安芙瞬间灵台清明,把白龙枪插在沙地中,转过身一把抱住齐辰,用得遇明灯的姿态恳求道:   “请夫君不吝赐教。”   齐辰低头看了一眼抱住他腰的唐安芙,冷道:“放开。”   “不放不放,夫君不教我,从今天开始我就长在你身上,再也不下来。”   要是两人刚成亲的时候,齐辰声音一冷,唐安芙可能还会有些害怕,但是现在嘛……唐安芙已经不怕他冷了,相反他越冷,唐安芙就越缠的厉害。   她一边说话,还一边用脸颊在他腰腹间磨蹭,从齐辰的角度看去,只觉得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格外诱人。   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挑起,齐辰居高临下道:   “想让我教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安芙眨巴了两下黑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善如流问:“什么代价?”   “叫师父。”齐辰说。   “师父。”唐安芙没有丝毫犹豫。只要能教她,别说叫‘师父’了,就是叫爹她也能叫的出口!(正在茶楼跟人畅聊天下事的唐益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有逆子在说他。)   齐辰一本正经的点头,用指腹轻柔的摩挲唐安芙颈间的嫩滑肌肤:   “今晚到为师房中,为师手把手教你。”   得,这回又换了个道貌岸然,为人师表的身份。   这家伙演戏还演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来一章,晚上应该还有。 第47章   唐碧茹和裴景的婚礼是七月初六, 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二房庶女嫁安定候世子, 这件事情早在仙姨娘和唐家二房、三房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街知巷闻,请帖发了一封又一封,近到附近邻居,远到分散各地的亲戚, 有的甚至提前了两三个月就派人送出请柬, 为的就是这日使宾客前来见证这场盛举。   谢氏站在主院的垂花门前观望着什么。   唐安芙因为怕热, 所以一早就回来了,正猫在谢氏的院子里喝冰镇芙蓉汤,就是用梨子、乌梅、芙蓉花和冰糖熬制而成的果酿,夏日里冰镇一番,喝起来爽爽甜甜, 很是解暑。   今日是二房嫁女,谢氏是伯母,最多也就是派人帮衬帮衬, 倒也没有需要她亲自出面招呼操办的地方,比较清闲。   但谢氏从垂花门前回来, 一路摇头, 看见唐安芙老爷似的躺在廊下躺椅上喝果酿, 秀芝在旁边喂她吃葡萄,还帮她扇风, 逍遥赛神仙的样子让谢氏又是一叹。   “阿娘,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唐安芙问。   谢氏让秀芝退下, 娘儿俩坐在一处,谢氏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唐安芙数落起来:   “我本不该说,可实在忍不住!这仙姨娘办事确实不行,你瞧茹姐儿的嫁妆她都置办了些什么。”   “两张小叶紫檀的八仙桌,不是整块的木头也就算了,她配套的八张椅子居然是榆木的,两套梨花木的柜子,那么老大,花里胡哨,又笨又重。”   “你猜怎么着,她柜子里面还放了十八条八斤重的褥子,她当安定侯府是什么冰天雪地的寒窑吗?”   “还有还有,褥子里还放了枣、生、桂、子,我前几天就看见下人们论斤论斤的往那褥子里灌,这天儿也不怕窝里面臭了。我就说了那么一嘴,仙姨娘竟然阴阳怪气的说我就是不想裴家早生贵子,我也是多余,凭的落埋怨。”   “还有那些个瓶子罐子,既不是古董,又不是官窑特制,堆在嫁妆抬里凑数……还有那些个头面,也是一言难尽。”   “唉,真不知道安定侯府的人看见她准备的这些嫁妆会作何感想。”   谢氏嫁过两个女儿,亲手置办过两份嫁妆,也看见过别人家的嫁妆,倒不是说姑娘家的嫁妆一定要很多很豪华很气派,但至少得合适,得说得过去吧。   “二夫人一文钱不肯出,她一个姨娘,想来能拿出手的也少。”唐安芙说。   “不少啊!”谢氏对此有话说:“她要真没钱,弄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偏生她有钱。那种十两一锭的金锭子,她让人打了两匣,差不多你妆奁盒那么大的匣子,挺沉的,少说得两千两。”   “两千两黄金?”   唐安芙首先想到的是仙姨娘可以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要这么有钱的话,当年唐碧茹的日子怎么会过的那么清苦?   随即她就想明白了。   估计又是从裴景那里要来的。   这裴景对唐碧茹还真是舍得,不得不服。   “正是黄金。所以我才说她不会置办呀。她一下打那么多黄金锭子做什么,黄金又不能直接用,茹姐儿在婆家万一遇到要用钱的地方,她那金锭子怎么用?哪怕换成十两的小额银票,关键时候都比黄金锭子有用。”   谢氏这话不假,唐安芙完全能理解,裴家后宅的生活,可不是只有风花雪月那么简单,侯夫人精明计较,能让别人花钱的地方她就绝对不会动自己的钱,她是永平候府的嫡女,确实有不少私产,只不过都用在她自己和她儿子身上,连安定侯爷都很少能用到她的。   侯府的下人一个个更是眼高于顶,若打点不够,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现在茹姐儿的嫁妆抬出去可真是不太好看。黄金匣子总不能让人揭开盖子抬着吧?外头原本就说她高嫁,这嫁妆一出,算是坐实了。”谢氏说。   唐碧茹和裴景是高嫁还是低嫁,唐安芙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了,她和齐辰日子过得比蜜甜,做梦都要感谢裴景的不娶之恩,巴不得他俩赶紧凑对。   “怎么说呢。虽然我觉得门第并不重要,但咱实事求是,唐碧茹的身份嫁安定侯府本来就是高嫁,跟嫁妆没关系。”   别说唐碧茹,唐安芙当年嫁裴家也是高嫁。世人眼中的门第观念就是这样的。   况且,当年唐碧茹嫁过人,生过两个孩子,清寡一身,提着个小包袱都被裴景领回家供起来,想来裴景对唐碧茹的嫁妆是否丰厚并不在意。   “话是这么说……”谢氏有点闲操心,有点看不惯二房那边的做法。   唐安芙把果盘放到谢氏手里:“好啦。横竖是二房嫁女,跟咱也没多大关系。娘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功夫管别人,你还是多管管你儿子的聘礼吧。”   等唐碧茹婚事过后,唐家就要正式跟元家下定,下定之后,就能等着成亲了。   元家也是爽快,谢氏亲自领了两位全福人上门提亲,元夫人当场就拍板同意,还说什么嫁给唐家,连聘礼都不要了,她闺女自带嫁妆来嫁。   客气是这么客气的,唐家怎么可能不下聘,不仅要下,还要按照家里女儿的嫁妆规格,再上那么一个档次下聘,总之就很和谐。   而唐安杰和元蕊娘自从解开之前的心结后,两人肉眼可见的亲热起来,从前蕊娘跟唐安芙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却是他们出双入对。   “那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谢氏说着,目光触及院中,笑道:“说谁来谁,回来了。”   唐安芙看向院中,就看见冒着粉红泡泡的唐安杰和元蕊娘进来,跟谢氏请安之后,谢氏把地方让给年轻人,自己便去二房那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谢氏一走,唐安芙就捏起一颗葡萄砸向唐安杰,被唐安杰一把接住。   “俗话说的一点不错,新人进了房,媒人丢一旁!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大媒人的?”唐安芙觉得受到了冷落,控诉道。   元蕊娘扯了扯她的衣袖:“阿芙~~”   唐安杰剥了手里那颗葡萄,递到元蕊娘面前:   “别理她,蕊娘,吃葡萄。”   元蕊娘害羞的接过葡萄,两人四目相交,情意绵绵,成功把唐安芙给肉麻到了。   从躺椅上站起来,唐安芙说:   “不妨碍你们谈情说爱了,我去二房那边看看。”   说完,唐安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元蕊娘吃了颗葡萄后才想起来一件事:   “诶对了,我忘记跟阿芙说了。辰王府从岭南运了三十几筐荔枝回来,他们府里管家说马上要送几筐到唐家来呢。”   “荔枝?”唐安杰惊讶,这时节的荔枝可是稀罕货,从岭南运到京城极其不易,所费金钱相当巨大。   元蕊娘也剥了一颗葡萄给唐安杰,说道:   “阿芙嫁入辰王府的时候,好些人都不看好,如今看来,王爷对阿芙还是很好的。”   唐安杰问元蕊娘:   “你想吃荔枝吗?我明年也给你提前订。”   元蕊娘失笑:   “这位公子,这话应该是我,元家商行少东来问你吧,你想吃荔枝还是杨梅?我家商号遍布南北,水路、陆路无处不至,你要有什么想吃的,只要我一句话,保管放到你的案头。”   唐安杰被反撩一回,也跟着笑起来:   “那敢情好,今后可就劳烦元少东家照应了。”   “好说好说。”   “……”   **   唐安芙到二房找谢氏,转了一圈得知谢氏在二夫人的院子里。   尽管被二老爷好说歹说给请了回来,可仙姨娘不知天高地厚,管了两天后宅就真把自己当正头夫人了,不肯把管后院的权利交还二夫人,后来还是二老爷回来当着二夫人的面儿抽了仙姨娘好几个巴掌,才勉强按下二夫人再动身回娘家的举动。   可二老爷虽然打了仙姨娘,却没有下死令让仙姨娘交权,说是至少等唐碧茹的婚事过后再交,毕竟这阵子都是仙姨娘忙前忙后,出钱又出力,没功劳也有苦劳。   二夫人看了一遭仙姨娘办的事后,没再硬是要收回后院管家权柄,二老爷要让仙姨娘管家就让她管好了,二夫人只管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好,在院子里休养休养,看他们怎么折腾去。   唐安芙找到唐安秀,与她坐到一处:“姐夫今儿来吗?”唐安芙问唐安秀。   “来呢。不过他们营地今儿早上要练兵,他约莫会晚点来。”   唐安秀的相公童修是四十八营都尉,每逢练兵日都会格外繁忙。   “对了,我听说阿爹近来在帮杰哥儿走动,约莫是想在他成亲前为他谋个差事。”唐安秀说。   唐安芙倒是没听说:“谋什么差事?”   “好像是……巡城御史吧。从六品,若是能成也可以了。只要他好好干,以后肯定能升迁的。”唐安秀温温柔柔的,说话也特别慢,就像那文火慢炖的燕窝,既香又甜。   姐夫也是个好人,老老实实,跟姐姐很配,可惜英年早逝。   唐安芙努力回想当年,姐夫童修因为古佛寺在建的高塔突然倒塌,他带兵从那高塔下经过,意外被砸死的。   古佛寺的高塔啊……   现在还没开始建造,等到那边开工以后,唐安芙真得想个办法,让姐夫童修远离那处才行。   “就像你姐夫,做了好几年的五品都尉,勤勤恳恳,上峰终于看到他的努力,这不昨日给他派了个清闲的肥差呢。若是办好了,年底考评定为上优,明年说不定就能正式入兵部,入了兵部就能参与战事讨论,他那个人就喜欢研究那些什么攻防布阵,无趣的紧。”   唐安秀在那跟妹妹喋喋不休自己的相公,唐安芙好笑的看着她,说:   “是金子总会发光,姐夫也是时运到了。他上峰给他派了什么肥差?”   唐安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宾客都在说话,没人注意她们,才在唐安芙的耳旁轻声说道:   “古佛寺要建一座百米高塔,需要一些官兵守卫,每日不用做什么,就带兵巡逻个几回,特别轻松。这种外勤军部补贴都尉一日八两银子呢,高塔至少得建半年吧,半年下来,一千五百两补贴少不了的,当然了,银子不是关键,关键是对考评好。”   唐安芙愣住了。   古佛寺的高塔这就要建了?   是她记忆出了偏差,还是怎么了。她记得古佛寺的高塔要明年才开建,怎会突然提前了大半年?   明年开建,建到一半的时候,塔突然就倒了,后来军部和户部一起调查过后才知道,原来之前工部出的建造图纸有问题,但后来高塔还是建成了,因为一个人——江南巧匠谭一舟。   谭一舟为古佛寺的高塔重新设计了一番,工部按照他的图纸来建造高塔,最终终于建成,而谭一舟也因为这高塔,一跃成为大齐顶级的工匠大师。   这位工匠大师有一位高徒,跟唐家有点关系,荣安郡王府大公子骆樊之,是唐安芙大姑姑的儿子。   可惜大姑姑很早就去世了,唐安芙也就小时候见过她几面,后来听说她疯了,没多久就去世了。   如今世人之所以会这般贬低唐家,其根本原因就是大姑姑的死。   大姑姑是突然疯掉的,没有任何征兆,骆家上下对其死因支支吾吾,一般有点血性的人家,姑奶奶在婆家突然没了,娘家定是要调查一番,让给出个说法,然而在这件事上,唐家没有任何作为,如此一来,无用、无能的标签就牢牢的贴在了唐家的男人身上,越传越像是真的,而唐益从未为自己辩驳过一句,就好像默认了般。   “好了不说了。喜娘全出来了,新娘子妆好了,咱们去看看。”唐安秀没注意唐安芙脸上的疑惑,拉着她往喜房去。   喜房门口有两个丫鬟站在那里发饴糖,跟唐安芙成亲时发的那种一样,都是三糖斋的,这种糖可不便宜,当时谢氏想订的时候没舍得,后来还是谢老夫人——唐安芙的外祖母亲自让人去订了两百斤送来唐家,据说花了八百多两,四两银子一斤糖,可谓天价,为此谢氏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唐安芙嫁的是王爷,发这种喜糖合情合理。   也不是说唐碧茹就不能发,只是……她这里里外外发好几种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简单说吧,就是看人下菜碟,找一帮认人的丫鬟,看见门第好的,身份高的夫人小姐,就发三糖斋的饴糖,遇到身份一般的就发普通饴糖,这客人来做客,不管门第高矮总有交流吧,孩子们得了糖也会分享,这一来二去,宾客里可有不少得了普通饴糖的人都为此不高兴呢。   唐安芙和唐安秀在喜房里转了一圈,见着了盛装嫁衣的唐碧茹。   唐碧茹是真的高兴,今日可以说是她重生以来最期盼的日子了。   她终于嫁给裴景,终于堂堂正正的入了安定候府的大门,从今往后她终于能够以世子夫人的名义自居,再也不是唐家不受宠的庶女了,再也不用看二夫人的脸色。   只要一想到这些,唐碧茹连带看唐安芙都觉得顺眼不少。   而唐安芙如今对唐碧茹也没多少恨意了,她嫁给了齐辰,找到了自己的感情归宿,也乐得成全唐碧茹和裴景,祝他们百年好合,真爱万岁。   这一世的两人本就没多少交集,唐安芙和唐安秀在喜房待了一会儿,走个过场后,就没有多留,走出喜房。 第48章   唐安芙和唐安秀从二房出来, 打算再回谢氏的院子猫一会儿。   到了主院这边就稍微清净一些, 也就是跟二夫人和谢氏相熟的一些夫人小姐们在这儿。   经过花园时,管家叫住了唐安芙:   “四小姐。”   谢氏身边的人都是从小看着唐安芙长大的老人,因此尽管唐安芙出嫁了,他们仍坚持唤谢氏的孩子为公子小姐。   “怎么了, 吴伯?”唐安芙停下脚步, 等吴伯跑来。   吴伯指着外头说:“辰王府派人送了四筐荔枝来, 门房已经收下了。”   “荔枝?”唐安芙很意外。   辰王府送来的,齐辰也没和她说过。这人总是这样,做了什么从来不说。   荔枝是这时节的时令水果,但不易存放,唐安芙想了想:   “你先给我和姐姐送些过来, 剩下的找我娘,让我娘分去。”   吴伯领了命令就下去了。   **   谢氏陪二夫人和一些夫人在亭子里纳凉,有二夫人在, 这些人都不会主动去二房那边帮忙。   吴伯带着两盘荔枝来,二夫人和其他夫人都很意外, 二夫人问吴伯:   “这是那贱婢预备的?够下本钱的!”   吴伯赶忙摇手:“不是不是, 二夫人千万别误会。这是辰王府送来的, 一共送了四筐,四小姐让先摘出来几盘给诸位送来, 剩下的要问大夫人怎么分。”   一听说是辰王府的,二夫人脸上的怒容才消散,拿起一颗荔枝叹道:   “还是芙姐儿运道好。瞧王爷给宠的。”   其他夫人也跟着附和。   谢氏招呼她们吃荔枝, 然后走下亭子对吴伯吩咐:   “荔枝存放不易,今日都分了去。紧着先给元家送一筐,存一筐在冰窖,大小姐晚上回去的时候,让她带回童家,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房里各送小五盘,用冰盛着。给伯爷和杰哥儿留个三四盘,剩下的你看着分给主院伺候的。”   吴伯没想到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分到,很是惊喜,仔细记下后问谢氏:   “那其他院儿里伺候的分吗?”   “伯府本就是分开的,其他房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荔枝多精贵,自己人分分得了。”谢氏向来护短,不会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去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贤名。   “是,老奴知晓了。谢伯夫人赏。”吴伯笑开了花,赶紧领命办事去了。   **   唐碧茹在喜房里焦急等待,丫鬟偷偷摸摸的进来,把一盘冰镇的荔枝摆到她面前的梳妆台上。   “这是……”唐碧茹太意外了。   裴景最喜欢吃的就是荔枝,所以唐碧茹每年都会为裴景订好些,裴景吃着开心,说她体贴懂事,没想到她在唐家也能吃到。   “老夫人命奴婢给六小姐拿来的。就您这里有,您悄悄的吃。”丫鬟说。   唐碧茹心知肚明,荔枝精贵,老夫人得了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知道了。老夫人待我好,我都记得。”唐碧茹迫不及待剥了一颗,拼着唇妆花掉也得先尝尝。   甘甜的汁水在舌尖滚动,唐碧茹连连称赞:“嗯,好吃。老夫人从哪里弄来的?”   “是辰王府送来给伯爷伯夫人的,伯夫人给老夫人分了些,老夫人又想着六小姐。”   丫鬟话音刚落,唐碧茹就把刚送进嘴里的第二颗荔枝吐了出来:   “辰王府送来的?”   眉头一簇,又问:“送了多少?”   “奴婢听说好像送了四五筐吧。”丫鬟回。   唐碧茹看着眼前的小盘子,盘子底部盛着冰,冰上最多也就十几颗。   丫鬟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嫌弃老夫人送的少,赶忙补充:“老夫人也只得了小五盘,给您送了一盘,让人送了两盘摆到喜堂里去了,好些人连一颗都没分到呢。”   唐碧茹没心情听这罗里吧嗦的解释,越看这荔枝越不对味。   **   外头响起了轰鸣的鞭炮声,新郎来接亲了。   裴景带着三十人的迎亲队伍来到唐家门前,看见乌央央的人头围在门口等着派发赏钱他就头疼。   犹记得齐辰来接亲时,门口分明没这么多人的。   在门口等着新郎官的人基本都是女方亲眷,说一句‘恭喜’,他就要给一份赏钱。   幸好他早就准备,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几筐铜钱搬出来,侯府的下人们站在马车上,一把一把的将铜钱抛向等赏钱的宾客,那些原本围在门口的人全都乱了,开始低头弯腰捡地上的铜钱。   裴家下人一把一把的撒钱,边撒边喊:   “来来来,新郎官发钱了,快来抢啊。”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激烈,有几个人甚至被绊倒在地上,裴景就是趁着这场混乱,唐家下人出来维持秩序的关头闯进了门。   谁知闯过了第一道门,门内还有一帮娘子军在等他,裴景耐着性子又是作崔妆,又是耍刀枪,闹到最后,娘子军们开口还是要钱,裴景心里那叫一个气,忍不住回想上一世娶唐安芙的时候,那时唐家的宾客可不像这般混乱,虽然也有一些拦路讨赏的,却都有分寸,有条理,意思意思就成,不像这回,恨不得把他今日身上带的所有赏钱全都给薅出来,跟没见过钱似的。   好一番折腾,终于接到了新娘子。   裴景拉着唐碧茹手里的红绸,在喜糖拜别父母。   然后裴景就愣住了。   因为父母的座位上,坐的不是唐家二老爷和二夫人,而是二老爷和仙姨娘。   ‘一拜高堂’的吟唱都说出来了,裴景却还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唐碧茹从扇子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盯着仙姨娘,唐碧茹略感心虚,小声劝道:   “裴郎,快拜呀,好些人看着呢。”   裴景蹙眉,见旁边宾客们已经开始议论,裴景只觉得自己被架到了火上,让他拜一个姨娘,他自己委屈;若是不拜,又会惹得宾客议论。   最终权衡一番后,裴景才重重叹出一口气,把身子偏向二老爷那边随便拜了拜,拜完就起身,甚至没等唐碧茹一同起身。   拜完之后,就可以带着新娘出门了。   唐碧茹由唐恒背着送上了安定侯府的花轿,裴景一路冷着张脸翻身上马,他已经不想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了,只觉得这亲成的太憋屈。   上一世他纵然娶了不喜欢的,可至少唐安芙一家没给他受这种鸟气。   而等新娘子上了轿,裴景正要上马,打眼一扫就看见了跟在迎亲队伍后面的嫁妆队伍,除了领头的两个人手里捧着些金子还稍微能看些,后头都是什么鬼东西。   那庞然大物似的柜子,十六个人抬,新娘子的轿子也不过就四个人抬,十六个人抬的大柜子要是什么名贵材料也就罢了,偏生不是什么好料子,甚至连一整块都不是,那些抬柜子的人表情看起来有点吃力,像是柜子重过千金。   难道柜子里放了什么值钱的?应该是了,毕竟为了碧茹的这份嫁妆,他前前后后出了三四万两,她不可能就打几张桌椅,几个柜子的。   裴景如是想着。   出发在即,没时间给裴景多想,在迎亲的唢呐声中裴景翻身上马。   车队刚刚起步,就看见巷子那头进来两匹马,齐辰千年如一日的冷着他那张脸坐在马背上。   眼看就要跟裴景打照面,裴景虽不喜齐辰,可敬他是王爷,迎面时赶忙在马背上对齐辰拱手作揖,陪上笑脸,然而对面齐辰却目不斜视,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裴景,就那么从他面前骑马而过。   马背上的裴景一身喜服本就惹人注目,然后所有人看着他赔笑作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场面十分尴尬。   **   齐辰和童修同时进门。   是唐安秀先看到他们的,提醒了一下唐安芙,唐安芙才转过身来,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两团红云,齐辰扫了一眼她手边的酒杯。   唐安芙将嘴里的酒咽下去,问齐辰:   “你不是说今日营房有事,就不来了吗?”   齐辰走过来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唐安芙立刻心虚按住他的手:   “我没醉,就喝了两杯,两杯。”   正是因为知道齐辰今日不出席,所以唐安芙才干白日里跟姐妹们喝些酒,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作为一个端庄守礼的女人,确实不应该大白天的关起房门偷偷喝酒。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妻子是个酒鬼?   齐辰收回手,往地上歪倒的几只瓶子看去一眼,唐安芙讪讪的拍了拍脸,然后就笑,试图用傻笑蒙混过关。   “是我请王爷一同来的,下午还要练兵,王爷原是想在营地里将就一顿午饭,我觉着前后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就问王爷要不要一同,王爷还真答应了。”   唐安芙的姐夫童修从旁解释了一下。   齐辰冷着脸依旧没有说话。   唐安秀和元蕊娘对望一眼,纷纷感觉室内气氛降了好些,都不用靠近冰盆也觉得凉爽了。   “阿芙,我想起来阿娘先前好像派人叫我过去帮忙来着,姐姐就不陪你喝了。”唐安秀率先反应过来。   元蕊娘见状,立刻跟上:“对对对,那个,伯母也叫我了。秀姐我和你一同去。”   唐安秀点点头,两人非常没有义气的手挽手离开,甚至走的时候还把傻不愣登杵在那里的童修一起给拉走了。   偌大的耳房内,就剩下唐安芙和齐辰两人面面相觑。   唐安芙见齐辰似乎要开口说话,在他开口发出声音之前,先发制人的扑过去抱住了他。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喝了。人家胆子小,你不要骂我好不好?”唐安芙用娇娇柔柔的声音对齐辰说。   齐辰这边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窗户外头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隐约还看见几颗脑袋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   元蕊娘和唐安秀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家姐妹,所以她们决定躲在窗户后头悄悄的观察,要是王爷对阿芙动手的话,她们,她们……她们可以去帮阿芙叫人来啊。   谁知道听到了这么一句墙角,怎么说呢?   就这一句话,把阿芙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硬汉形象完全颠覆,元蕊娘甚至产生了些许生理不适,因为实在太娘了!她心目中,阿芙铁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在一个男人怀里发出这么娇弱的声音呢?   太可怕了。   齐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唐安芙抱着,等她自己抱够了松开。   唐安芙抱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偷看齐辰,见他神色依旧冷峻,也顾不得外头有没有听墙角,继续柔声问:   “你生气了吗?”   齐辰沉默片刻后,对唐安芙冷声说了句:   “从今往后,不许在外面喝酒。”   声音冷酷中透着严肃,窗户外的三人交换了个‘看吧看吧,他要发火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打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叫人来帮忙了’的眼神。   “一点都不可以吗?我酒量很好的,不会醉。”唐安芙说。   齐辰态度十分冷硬坚定:   “酒量好也不行。”   唐安芙委屈的一声叹:“行吧。”   窗外的唐安秀无声叹息:唉,阿妹什么时候这么委曲求全过。   窗外的元蕊娘也闷声一叹:她家阿芙真可怜,狗王爷!她家阿芙喝点酒怎么了?   窗外的童修跟着叹息:一入侯门深似海,高门大户的艰辛永远不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想象的。阿妹不容易啊。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喝酒的样子。”齐辰又追加了一句。   唐安芙:“……”   大哥,拜托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后面这句话你倒是早说啊!   唐安芙顿时心花怒放,整个人直接跃起,跳到了齐辰身上,齐辰十分顺手的将她接住……   窗外三人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峰回路转,心情复杂的上赶着吃了顿狗粮。   嗝~~~ 第49章   参加完唐碧茹婚礼的第二天, 唐安芙就亲自跑了一趟古佛寺。   她是想一探究竟, 为什么应该明年开工的古佛寺高塔会突然提前大半年建造。不想有人跟着,于是便跟风铃说她是回承恩伯府,让她无须跟随。   古佛寺是大齐最大的一座寺院,也是皇家寺院。   若无皇家庆典时, 古佛寺也会迎接八方香客, 是曰佛心普世。   古佛寺分北苑和南苑, 北苑是普世院,南苑是皇家院,而古佛寺的高塔就建在南苑。   因为要开工建塔,所以最近南苑也开放了,唐安芙沿着围墙走了一圈, 确实看见不少工人抬着沙石进南苑,而南苑周围也有官兵看守,过阵子唐安芙的姐夫童修也会被调来这里。   而姐夫上一世就是因为古佛寺高塔倒塌而亡。   有兵看守, 唐安芙也进不去。   干脆往北苑与南苑中间的一块祭天高台爬去,那高台四面都没有遮挡, 站在上面应该也能看见一些南苑的情形。   这高台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中间放着一只烧香的鼎炉, 其他什么都没有。   唐安芙爬到上高台,循着南苑的方向看去, 高台之上果然能看见南苑里正在施工的佛塔。   应该才开工不久,佛塔连堪堪地基都还没打,就是一堆工人在挖坑运沙石。   没什么看头, 唐安芙便又下了高台,想着反正来都来了,进寺院不拜佛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便回到佛殿之中,诚心诚意拜了一通佛,又虔诚的添了五百两香油,正打算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唤住她。   “唐小姐。”   这声音……   唐安芙疑惑转身,便看见裴景与一个邋里邋遢,腰间别着酒壶的中年男子。   “裴世子?”唐安芙将他上下打量,心中纳闷,这裴景成亲第二天来古佛寺干什么?放着房里娇妻美眷不陪?   裴景看见唐安芙似乎有些高兴,与身边的邋遢中年男子交代两句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唐安芙面前。   “真的是你,唐小姐。”裴景特意称呼她为‘唐小姐’,刻意避讳她已做辰王妃的事实。   唐安芙眉峰微蹙,与半年前的青涩相比,此时化作人妇的唐安芙竟变得更加风情,绝美的五官添了几分妇人艳丽,越发勾人。   “裴世子昨日刚刚成亲,今日便有空出门来?”唐安芙问。   提起成亲,裴景脸上笑容微僵:“呃,确实有点事。”   面对唐安芙,他又怎么好意思说,昨晚洞房花烛夜,他甚至都没在府里过。   唐安芙转头看了看佛殿,又说:   “刚成亲能有什么事?还过来拜佛,就算是求子未免也忒早了。”   裴景被唐安芙调侃了一句,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指着南苑的方向说道:“唐小姐莫要取笑我。我来佛寺不是拜佛求子,是真的有事。”   犹豫来一下后,裴景还是决定跟唐安芙说:   “南苑要建一座百米高的佛塔,太子殿下委派我与工部一同监工,若是这百米高塔建成,将来定是我大齐第一座百米高塔。”   唐安芙心中一动,脑中疑团渐解。   是了。   事情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改变运行轨道和路线,原本明年该建的佛塔突然提前建造,能推动这一切的,想来也只有重生回来的裴景了。   没想到他竟搭上了太子那条线,看来重生带给他的好处相当之多。   “我竟有些孤陋寡闻,从前只知裴世子学富五车,才名远扬,竟不知裴世子还会建房子?”   唐安芙不动声色的套裴景的话。   庆幸的是,她比裴景和唐碧茹晚重生半年,所以唐安芙知道他们是重生的,他们却不知唐安芙也是重生的。还只当如今这世道所有的变化,全都是因为他们自己改变了原有命运轨迹而造成的。   唐安芙好好与裴景说话的时候,裴景是不讨厌她的,听她言语吹捧自己,裴景颇有得意:   “唐小姐谬赞,我也就是……略懂一些。”   “这百米高塔的建造可不同普通房屋,裴世子若只是略懂,太子殿下又怎会委任你来督造呢。太谦虚了。”唐安芙继续糖衣攻击。   “哪里哪里。”   裴景怎么也没想到,唐安芙有一天会这样与他说话,记忆中,全都是她疾言厉色的样子,裴景很惨了她,如今没想到,她嫁给了别人,倒是对他恭维奉承起来。   一想到她嫁给了别人,裴景就想到他昨日刚娶回家的碧茹。   原以为娶了碧茹后,他两世的夙念将得以圆满,可当他真的拜了堂,把人领回家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总感觉,碧茹和前世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前世的她清高却不骄傲,举止大方,生活特别有情调,性情天真浪漫,她可以为了讨自己欢心,在冬日里烧很多很多银丝炭为他布置一处夏景;她也可以为了给他做一份鲜脆的炒鸭舌,在厨房忙活一整日;裴景喜欢吃荔枝,碧茹每年从不会忘记为他订下几筐来解馋。   有人说碧茹奢侈浪费,可裴景看来,她就是对钱财不看重,真心喜欢他,爱他,为他花尽她的所有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一世的碧茹,不仅没了前世的从容,还变得有些市侩。   就好像昨日他们争吵的理由——她的嫁妆。   明明她的嫁妆就是差到极致,当那些乡里乡气的东西搬进定远侯府的时候,侯府宾客们全都大跌眼镜,他们大概从来没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是抬这种东西做嫁妆的。   虽说打头有两匣子黄金,高门大户嫁女陪黄金确实是常事,可唐家的人非要把匣子盖打开,爆发户式的炫耀让裴景简直窒息。   晚上回到喜房,原以为事情总算应付完了,没想到回房的时候,居然听见碧茹身边的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陪房嬷嬷居然跟她发起了牢骚,责怪他白日里迎亲时在唐家大门口撒钱,说这种撒钱的方法就像是官府救济灾民时,一点都不尊重,惹得唐家好些宾客都不满意。   裴景当即怒了,推门而入,不由分说让人把那嚼舌根的嬷嬷给打了出去。   那帮围在塘家门口的算什么唐家亲戚?以为他傻看不出来吗?全都是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邻居……这也罢了,他们抢钱的时候可没说过他尊重不尊重的。   合着钱抢完了,还要反过来咬他一口!说他没恭恭敬敬的把钱给他们递上吗?   把嬷嬷赶出去以后,裴景哪还有什么洞房的心思,不顾碧茹的阻拦,直接出侯府,到宁少坤的瘦马庄子里去过了一夜,今早想着来古佛寺看一眼工程,没想到却遇到了来上香的唐安芙。   见她形单影只,都做王妃了,身边连个婢女居然都没有,大约过得也并不怎么好吧。   鬼使神差的,裴景就上前搭话了。   “所以,裴世子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建房子,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唐安芙笑眯眯的问。   裴景心里盛不住事儿,反正他也只是跟太子说的身边有能人,太子也知道高塔图纸不是他画的,就算告诉唐安芙也无妨,把心一横,裴景指了指在不远处等他的邋遢男子。   “我也不瞒你了。看见那个人没有?他姓谭,是来自江南的能工巧匠,其实不是我会建房子,是因为找到了他来帮我。别看他那样,在江南地界,他建造的园子可都是巧夺天工的。”裴景说。   唐安芙恍然大悟,居然是谭一舟!   当年工部造的高塔塌了以后,就是采用了谭一舟的图纸,这才将古佛寺的高塔建造成功。   没想到裴景居然找到了谭一舟。   唐安芙了解完自己想知道的,便不欲再跟裴景多言:“哦,原来如此。”   “他如今是我的门客。”裴景又说。   唐安芙点了点头:“世子得遇良才,可喜可贺,那就先祝你工期顺利了。告辞。”   裴景见她要走,赶忙拦住:   “哎,难得遇见,你就这么走了?”   唐安芙秀眉微蹙:“你待如何?”   裴景舔了舔唇,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却被唐安芙身后向他们走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赶忙后退一步,拱手行礼:   “参见王爷。”   王爷?   唐安芙回头一看,惊喜的发现竟然是齐辰。   齐辰很快走过来,目光在唐安芙和裴景身上转了一圈,冷声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裴景吓得冷汗涔涔,唐安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笑答:“哦,裴世子在与我说古佛寺的高塔呢。他说……”   “辰王妃!”裴景忽然打断她的话,而另一边,因为他喊了唐安芙,齐辰的脸色越发不善,目光带煞的盯着他,裴景在那可怕的目光注视下,实在没法对唐安芙再说什么,惭愧的拱了拱手,低头逃了。   他这胆小如鼠的模样引得唐安芙一阵发笑,齐辰见了冷道:   “不许对他笑。”   唐安芙这才察觉出齐辰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酸醋味。   “吃醋啦~~”   唐安芙将脸凑到齐辰面前,美眸中满是揶揄。   齐辰冷着脸与她对视片刻,非但没能凭冷脸把唐安芙给逼退,反倒他自己先坚持不住,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转身的时候,唐安芙正好看见他那红了的耳尖。   这人真是……太可爱了。   唐安芙跟在齐辰身后小跑了一段,直接跳上了他的背,齐辰顺势将她背起。   “你什么时候来的?”唐安芙两手圈住齐辰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如是问。   “刚到。”齐辰说。   唐安芙由着齐辰把她背入寺里,问:“你来寺里做什么,早上你不是说要去军营吗?我先前已经拜过了,还以咱俩的名义捐了香油呢。”   “得一方丈云游归来,召我入寺。”   齐辰说话间,便将唐安芙背到了一处幽静的古斋,刚靠近就听见一阵敲木鱼的声音和闻到一股香味,像是檀香又不像是檀香,唐安芙不禁多吸了几口,仍闻不出是什么,便问齐辰: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舍利子。”齐辰说。   高僧坐化才有舍利子,那可是稀释珍宝。唐安芙咋舌。   两人在古斋前等了一会儿,此间木鱼声未断。   齐辰鼻眼观心,从容淡定,唐安芙第一次来,好奇心使她环首四顾,最后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齐辰的肩膀,悄声问:   “我们在等什么呀?”   齐辰只摇摇头,没有说话,唐安芙见状便也不再多问,耐心随他一同等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古斋中木鱼之声停下,‘叮’一声清脆的罄音之后,一个老和尚从古斋中走出,他白眉白须,脸色却很红润,精神矍铄。   齐辰看见他后,双手合十,虔诚一礼,老和尚回了一礼,唐安芙见状,也跟着合十作礼。   “二位施主请。”老和尚开口了。   齐辰无声谢过后,便牵着唐安芙跟在老和尚身后往另一间禅院去。   老和尚要和齐辰到里面说话,唐安芙不打扰他们,便问能不能在禅院里逛逛,老和尚抚须颔首。   唐安芙去了院子以后,齐辰和老和尚才进屋。   得一方丈煮茶一绝,等待烧水的时候问齐辰:   “王爷近来感觉如何?”   “尚可。”   得一方丈透过大开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好看见唐安芙蹲在地上看长在石头缝里的一株开了花的兰草,又问:   “那便是王爷的情之所托。”   “嗯。”   “王爷后悔吗?”得一方丈问。   齐辰目光看向窗外:“不后悔。”   “王爷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前因后果吗?”得一方丈将第一炉煮开的水倒在茶壶盖上,暖壶。   “没什么好说的。”齐辰沉吟片刻后说。   **   从禅院出来之后,齐辰似乎在想什么心思,唐安芙凑过去看了他两回他都没赏个眼神,干脆唐安芙又学着先前的样子,直接跳到了他背上,叫他背着出山门。   “齐辰,怎么你老是来古佛寺啊。”唐安芙晃荡着双脚优哉游哉的问。   “得一方丈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得了闲,或是他在京中时,我都会过来。”齐辰答。   唐安芙有点意外:“于你有救命之恩啊。那他的武功很高吗?比你高?”   齐辰勾唇:“得一方丈不会武功。但他佛法高深,医术超群,尤其善于驱邪避毒。”   佛法高深……医术超群……驱邪避毒……   感觉这三样技能也没什么关联。   “哦。那你是因为什么疾病被他医治了?”唐安芙感觉自己对齐辰的了解太少了,特别希望能多了解一些他的过往。   这个问题,齐辰想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   “我小时候……中过邪。”   唐安芙:??啥?   “是我想的那种‘中邪’吗?”   “差不多吧。”齐辰说。   唐安芙还想再问,却听齐辰也开始问她:   “你今日来古佛寺做什么?”   唐安芙愣了愣,一番纠结后,对齐辰吐露:   “昨日见了我姐姐,她说我姐夫马上要调到古佛寺来做巡守,可我夜里做了个梦,梦里他在这里给平地而起的高塔砸死了,所以今早我就想来看看。”   说完后,唐安芙心虚的枕在齐辰肩窝里,不知道他信不信,毕竟这个理由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有点荒谬。   “哦。”   然而齐辰却很寻常的接受了唐安芙的这个理由。   “你不想你姐夫到这里来做巡守?”齐辰问。   唐安芙说:“若能不来就最好啦。”   虽说现在裴景找到了谭一舟,高塔应该不会再像上一世工部造的那样倒塌,但这地方到底葬送过姐夫的命,不吉利,能不靠近最好就别靠近了。   齐辰把唐安芙直接背着走下山路,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还要背个人,可唐安芙要下来他也没放,就那么背着她一路优哉游哉的下山去。   唐安芙今日是骑马来的,齐辰也是骑马的,两人并驾齐驱赶回城中。 第50章   唐安芙从马车上下来, 唐安秀便迎下台阶, 牵着唐安芙的手进门。   “你来就来,还发什么帖子。”   唐安秀热情的招呼唐安芙进门,姐妹俩亲亲热热的。   “阿娘说的,你是童家的媳妇儿, 我要找你就得发帖子, 不然没规矩了。”唐安芙说。   姐夫童修是家中独子, 唐安秀嫁过来就是大夫人,没有妯娌,没有姑子,把公婆孝敬好了就成。   唐安秀带着唐安芙先去拜见了童家老夫人,然后才带她到自己房里说话。   趁着唐安秀给她弄茶点的时候, 唐安芙坐在床边的桌子旁,打量她的房间,帐幔如新, 家居整齐,窗台上摆着花瓶, 里面插了几枝盛放的紫薇花, 从房间的心思和布置就能看出一个女人在夫家过得适意不适意。   “我家不比王府, 没有琼浆玉液,不过我亲手熬制的冰镇梅子汤, 你在外头还喝不着呢。快来尝尝。”   夏日里喝些酸梅汤,解暑利津。   唐安芙接过汤碗,用调羹喝了一口, 连连称赞:“好喝好喝。姐姐嫁人后,竟变贤惠了。”   “去。贫嘴。”唐安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姐妹俩临窗对面而坐:“你如今也成亲了,怎的没见你变贤惠?”   “唉,合该我家王爷没有姐夫的福气呀。”唐安芙煞有其事的叹息。   一时间房间笑声不断。   “对了,上回你说姐夫要去古佛寺做巡守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唐安芙不动声色的问,今天她之所以特意跑一趟,为的就是这件事。   她左思右想好几天,感觉还是要阻止一下。   脑中想了无数劝导姐姐的理由,谁知还没说出口,就听唐安秀说:   “哦那个啊,不去了。”   唐安芙一愣:“不去了?”   “嗯。凑巧你今儿来了,便是不来,我这几天也要回去一趟告诉你们的。”唐安秀说:   “要不说你姐夫时运到了呢,原本古佛寺巡守就是个不错的差事,可你猜怎么着,就在昨日,兵部直接下了调令,擢升你姐夫为四品兵部参政知事。”   “是吗?那太好了。”唐安芙很是惊喜。得,这下用不着她费口舌了。   “挺好的吧。这可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你姐夫做了好几年的五品都尉,上头一直没提过要给他升迁,如今一下跳过了从四品,直接上四品了!你是没看见你姐夫昨儿拿回来调令时都懵了的神情。”   道理唐安芙是懂的,有的人干到一定品级后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再进一步,五品到四品,看起来只有一级之差,但各方面待遇人际关系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姐夫的时运果然到了。”唐安芙说。   唐安秀很高兴,招呼唐安芙喝汤。   既然姐夫不会再去古佛寺,唐安芙的一个心思也算放下,她原本是想坐坐就走的,可是唐安秀和童家老夫人却一定要她留下用饭,唐安芙推辞不过,只好在童家吃过饭才回去。   回到王府的时候,唐安芙热的不行,王伯给她送了些解暑汤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提起今日他要去兵部给王爷送解暑汤。   唐安芙一听,果然问道:   “你要去兵部送汤?”   王伯回:“是,别看王爷从来不说,但他怕热,老奴时常会给王爷送些汤水去。”   “要不今儿我去吧。正好我也有话与他说。”唐安芙提议。   王伯立刻答应:   “那敢情好,王爷看见王妃亲自送汤去给他,定会很高兴的。老奴这便去准备。”   过了半个时辰,唐安芙换了身衣裳,坐上王府送汤的马车前往兵部找齐辰去了。   虽说是给齐辰送汤,但实际王伯准备了很多,至少能让兵部的各位大人们人手一碗。   中午本就是休息的时候,齐辰在兵部衙门也有自己的休息地,是一个有两间房的小院子,虽说地方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是在兵部衙门范围内,兵部尚书的休息地也不过就是一个房间,更别说底下的人。   唐安芙是第一次来兵部衙门,上一世她跟着裴景打了好几年仗,也没机会进来看看,没想到嫁给齐辰后,随随便便就被请进来了。   王府的人去分解暑汤了,唐安芙被请到齐辰休息的小院儿,她进去的时候,齐辰正从井边走过,上身□□,下身围着块长巾,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刚用井水冲过一趟,正午的烈阳之下,水珠在他身上闪闪发亮。   之前就有兵士来通穿过,齐辰知道唐安芙来了,见她进来,也不客气,直接把干毛巾抛给她,意思让她过去给他擦头发。   送唐安芙来的小兵告退,还特别灵性的替他们把小院的门儿给关上了。   齐辰拿了张小椅子坐在廊下阴凉处,唐安芙拿着毛巾慢悠悠的走过去,边走边打量这小院,并排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厅堂,小而别致。   厅堂的后门开着,有一阵穿堂风,唐安芙在那风口处站了一会儿,正要说还挺凉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齐辰,被他光溜溜的遛鸟行为惊呆了,下意识往院门看去,心道王爷你也太豪放了。   “你你你……”唐安芙指着齐辰,羞得满面通红。   齐辰却不以为意,指了指地上湿掉的长巾:“湿了。”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还在这呢。”唐安芙赶忙跨进厅堂去给他拿衣裳。   齐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你在怎么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昨晚你还说喜欢他……”   唐安芙扑上前捂住了齐辰的嘴:……   有时候真想看看他的脑子,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时候到底是咋想的。   唐安芙给他从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裤出来,知道他怕热,就找了条干长巾给他盖着,然后把他拉到小椅子上坐下,她站在身后给他擦拭起头发。   “齐辰。”   院子里除了知了声就是风声,还是挺安静的。唐安芙轻喊他一声。   “嗯?”   齐辰闭着眼睛任由唐安芙给他擦拭,轻应了声。   “我姐夫马上要调到兵部来了。”唐安芙说。   “嗯。”   唐安芙停下动作,弯腰在他耳边问:“是不是你?”   齐辰转过头与她对视,点了点头:“嗯。”   “你为什么要调他来?”唐安芙心里明白,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你说不想让他去古佛寺做巡守的。”   唐安芙想起来那日她确实顺嘴说了那么一句,没想到齐辰就听进去了,不仅听了,他还做了。   “齐辰,你怎会对我这么好?”唐安芙从背后抱住坐在小椅子上的齐辰,感动的问。   齐辰的手伸到后面,从她腰上一捞就把唐安芙整个人都抱到他腿上,唐安芙顺势圈住他的脖子,用鼻尖抵着他的,再问一句:   “说呀,为什么对我好?”   齐辰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呼吸着她近在咫尺的芳香,正要亲上去,唐安芙用食指抵住他的唇:   “说了,再亲。”   齐辰将她的手扯下来,按着她后脑,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   夏日午后,蝉鸣鸟叫,火热的天,火热的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很长时间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唐安芙轻喘问:“现在能说了吗?为什么对我好?”   齐辰用指腹温柔的擦去她唇边的口脂,回了句:   “因为你好。”   唐安芙满头问号,‘因为你好’,这算什么回答?   “说清楚,我哪里好……”唐安芙今日不问出个一二三来决不罢休。   齐辰却忽然改口问她:   “我帮你把童修调到兵部,你要怎么谢我?”   唐安芙美眸一转,羞怯怯的说:“你想我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说完之后,唐安芙用手指在齐辰光滑的肩膀上打圈圈,意思再明显不过。   “今晚兵部在天香楼有宴会,你陪我去。”齐辰说。   唐安芙打圈圈的手指忽然愣住:   “宴会?”   “嗯。”   “什么宴会?”   她还以为齐辰会提那方面的要求呢,没想到只是让她陪同宴会。唐安芙竟然有些失望是怎么回事?   “马上要中秋了。每年节日朝廷各部私下都有宴会,参加的都是内阁和兵部的官员,可以带家眷一同,你陪我去。”齐辰跟唐安芙解释。   朝廷各部私下宴会之事唐安芙也曾听过,却从未参加过,不过既然齐辰开口了,别说参加个宴会,就是让她亲自办个宴会她也是愿意的。   当即同意。   于是,下午齐辰继续回兵部办公,唐安芙就在他的小院儿里歇息,等着晚上与他一同去参加兵部在天香楼的宴会。   **   是夜。   整座天香楼都被一帮官老爷给包下了。   店家早早就把厅堂收拾出来,布置好了迎客的场景,周围是跪坐的长桌软垫,中间有一个大舞台,是在宾客们饮酒期间表演节目用的。   此时天香楼内管乐丝竹,乐声悠扬,中间的舞台上,一些美貌女子正随着乐声献舞,场面一片和谐。   ……   太和谐了。   唐安芙与齐辰坐在一张长案后头,紧张的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看好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齐辰所说的‘参加宴会’是什么意思。   兵部尚书搂着个几乎能做他孙女的姑娘;李督司正就着佳人的手吃了一颗水润润的葡萄;张参将的手被身边的娘子拖入了她衣内……   唐安芙噤若寒蝉,从进门开始拿的一颗桔子,到现在都没敢剥。   “我是不是不该来?”唐安芙小声问齐辰。   齐辰坐在主位上,淡定自若的吃了一口菜,不解的问:“为何?”   唐安芙往下首处的大人们又看去一圈,委婉道:   “他们身边那些女人……”   “都是家眷。说了可以带家眷的。”   “都是……家眷……吗?”   “是。”   是家眷个鬼啊!   那一个个衣衫单薄,花枝招展,穿的衣服件数加起来还没唐安芙一半多,谁家家眷长这样啊!王爷你可长点心吧,这种宴会带她来,是膈应她,还是膈应那些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唐安芙:有些#¥%……&@@#¥%%…………&……………………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51章   天香楼内歌舞升平, 但不管是喝酒的还是跳舞的, 似乎都有点不在状态。   不为别的,就因为主位上坐的两个人。   唐安芙犹豫着对齐辰说:“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在场这些大人们都……呃……放不开。”   齐辰无视自己手边的酒壶,反而拿了唐安芙面前的果酿, 沉声说:   “他们不自在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   唐安芙惊讶:“原来你知道啊。”   齐辰把空杯子放在桌上, 然后瞥了一眼唐安芙手边的果酿,对唐安芙使了个眼色,唐安芙只得认命的拿起酒酿壶给他倒,看了看自己与其他桌上陪酒舞姬同样的倒酒动作,唐安芙庆幸这场景没让谢氏看见, 要不然一顿笋干烧肉是免不了的。   “知道啊。”齐辰说。   唐安芙就不懂了:“既知道,那你还来。”   不仅他自己来,还带着唐安芙一起来。   看着兵部这些大人们缩手缩脚放不开的样子, 唐安芙多少有点愧疚。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们会习惯的。”齐辰又将果酿一饮而尽。   这回唐安芙不用他提醒就主动给他满上,借着倒果酿的动作, 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倒也没人听见。   “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唐安芙问。   齐辰点头:“嗯。”   “那以前为什么不来?”唐安芙趁热打铁的问。   齐辰往她看去一眼, 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这还用问’。   “以前没女人啊。”齐辰说。   唐安芙对这个答案相当意外,心情有些复杂, 既惆怅又有点小窃喜。   惆怅的是……对于齐辰把她带来这种场合,唐安芙本身是抗拒的,虽然她是陪在自己正儿八经的相公身边, 但旁人肯定都会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   小窃喜的是……齐辰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香艳局,以前没有乱来。   “你知道那些大人们身边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吗?”唐安芙问。   齐辰抬眼扫了扫:“王尚书身边的是他第七房小妾;李督司身边的是他住在城南杀猪巷的外室;张参将身边的是他在如意门中的相好,近来据说有意要把她赎出来抬进府里……”   唐安芙听齐辰对她如数家珍般介绍这些人,越发觉得齐辰扮猪吃老虎般的深不可测。   “你特意调查过他们?”唐安芙震惊。   齐辰不以为意的低头剥了一颗龙眼,塞进了唐安芙微张的口中。   “没有特意调查,兵部、军部、乃至三品以上的朝臣们,只要我想知道,昨天他们家饭桌上吃了什么菜我都能知道。”   “……”唐安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唐安芙愁眉不解:“你既知晓那些女子的身份,为何还带我来?”   齐辰理所当然:“不带你带谁?我没别的女人。”   唐安芙被他的逻辑感动了。   又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参加这种宴会呢?”   齐辰再度将手中果酿仰头饮尽,豪气干云说:“我喜欢这种热闹气氛。”   ……,行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想想齐辰还挺难得,他喜欢这种热闹气氛,但却因为身边没有女人而从未出席过。如今他终于有了女人,可不得带着出来过过瘾。   好一个复杂又纯情的辰王爷。   思及此,唐安芙豁然开朗。   她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种香艳局又如何?   她是跟着自家相公来的,又不是跟什么野男人来!   为了能成全她亲亲相公守身如玉的精神,唐安芙被人好奇打量几眼又如何?   不叫事儿!   有些事情一旦接受了设定,也就可以放开了。   唐安芙抱着学习的精神往那些大人身边的女子扫过几眼,凭着出色的学习经验,立刻就学到了陪酒的‘精髓’。   “王爷~~妾身喂你吃葡萄~~来,张嘴,啊~~~~~”   唐安芙一番学习,终于成功的成为全场最嗲的妞。   齐辰非但没有反感,还以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唐安芙,张口吃下了唐安芙喂的葡萄,鼓励她再接再厉。   这个闷骚,唐安芙也是服了!   但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相公,怎么着也得自己宠下去啊。   酒过三巡。   天香楼内的气氛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拘谨了。   大人们几杯黄汤下肚,又发现安南王虽然在场,但却没有任何指示,看起来就像是寻常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也只是看起来,毕竟没有哪个正经官员会带自己夫人出席这种宴会的)。   渐渐地大家也就开始放下矜持,跟美貌动人的舞姬们交流互动,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场中舞姬献舞一曲毕,其中领舞那位乃是京城首屈一指青楼楚馆——云雀台的行首娘子红鸢,她容貌惊艳,身段妖娆,尤其腰细如飞燕,无数京城世家子弟皆爱慕她的美貌而为她的入幕之宾,为她着迷。   今日得知天香楼中有宴会,参加宴会的都是朝中大员,红鸢虽为行首娘子,在欢场中颇有地位,但身为女子,谁会真的想在欢场待一辈子呢。   凭她的姿色和尚小的年纪,不愁寻不到人为她赎身,可若是今后只能委身在一人后院,她当然希望找个位高权重的。   因此来献舞之前,她都已经打听过了,今日在场官员中,就数兵部尚书官衔最高,可是看着他那白白的胡子和肥肥的肚子,红鸢实在提不起兴致。   原以为会白走这一遭,没想到她在献舞的时候,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青年。   他眉目极其俊秀,器宇轩昂,神情虽冷,但举手投足皆是常人难以模仿的贵气,一曲舞毕,红鸢便在后台寻了天香楼的掌柜问询,掌柜告诉他,那人是安南王,往年从来没有出席过这类宴会,今日是临时决定来的。   红鸢当即觉得自己的运道来了。   她不知道安南王的可怕传说,只知道这位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唯一一个双王加身的皇亲贵胄,若能得他青眼,红鸢便是终身藏于他的后院亦心甘情愿。   见他身边的女子衣着端庄,想来他并不喜欢太过放浪之人,红鸢特意换上一身正式服装,用腰带将她的细腰束的盈盈一握,如杨柳摆动般的来到她今晚的猎物面前。   “王……”   她娇滴滴的声音刚刚才说了一个字,就见主位上的两人同时对她扭头一吼:   “滚——”   “滚——”   这俩人都有一股自战场上杀人无数磨砺出来的凶狠,如出一辙的暴戾神情让红鸢吓得两腿发软,手中酒壶和酒杯应声落地,一时间哪还想得起自己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唐安芙看着跪在地上的美貌女子,心道果然这种场合,狐狸精会很多,看来跟着齐辰过来是正确的。   唤来天香楼的伙计,让他们把地上的酒水和碎片收拾干净。   掌柜的亲自过来行礼打招呼,然后把吓得发抖的红鸢给扶了回去。   到了后台之后,红鸢直接哭了起来:   “我,我就是想敬一杯酒的,他们干嘛……那么凶。”   作为行首娘子,红鸢凭着美貌,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难得她想主动一回,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还以为你要去敬尚书大人的酒呢。那两位你也敢招惹,人家是正经夫妻,你当着人家正房夫人的面儿勾引人家相公,辰王妃没当场把你打死都算你命大。”   掌柜也是云雀台的熟客,跟那里的老鸨关系匪浅,所以像今日这般的官员私宴,他才会提前通知云雀台,每年都是这么办的,好些官员在他们这里找到了外室。   没想到今年跟往年不同,多了个安南王。   红鸢吸了吸鼻子,震惊的连哭都忘记哭了:   “那女子是他的王妃?他,他……他带王妃一起来做什么?”   掌柜两手一摊:“谁知道呢。不过王妃娘娘生的如此美貌,大约王爷瞧不上别人吧。”   刚刚受过一次伤的红鸢感觉心口又被掌柜的话狠狠刺了一刀。   宴席终于结束。   齐辰就算是不喝酒不喝酒,最后也还是跟尚书大人、侍郎大人们喝了几杯。   唐安芙见他不胜酒力,提出要帮他代酒,被齐辰以‘不需要’这几个字拒绝了。   此刻,她正扶着脚步略微有些踉跄的齐辰走出天香楼。   好些大人们都喝的有些醉,三两搀扶着上各家马车。   “王爷,今日我很高兴。”尚书大人打了个酒嗝儿,齐辰嫌弃的在自己面前甩了甩袖子,尚书大人醉眼迷离,继续说:“王爷从来不出来与我们饮酒,这是第一次。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唐安芙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还挺稳重的兵部尚书,喝醉酒以后居然是个话痨。   齐辰点点头,算是回应他,然后对唐安芙指了指台阶下,意思要走,谁知尚书大人又给拦住他:   “我与王爷共事多年,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王爷说,一直没有机会,王爷别走,咱们再喝。”   齐辰抽出被尚书大人紧紧攥住的衣袖,并不想搭理这个醉鬼。   然而尚书大人没打算放过他,想继续扑过来。   唐安芙察觉齐辰已经调转了脚跟,做好了他扑过来就踢的准备,生怕他把年过半百的尚书大人给踢出个好歹,慌忙从旁安抚。   幸好这时左右侍郎过来搀扶了尚书大人,跟齐辰和唐安芙告辞后,就把尚书大人往马车上赶,上车的时候,还听见尚书大人在那里干嚎:   “好!咱们去下一个店继续喝。今日不醉不归,谁不喝趴下,谁是孙子!”   “……”   好不容易等其他人都走了,唐安芙才想扶着齐辰上自家马车,谁料齐辰看着其他人马车消失的方向,丝毫不愿转移脚步,他问道:   “他们还要去哪里?”   唐安芙虽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男人们喝完了酒之后,紧接着会去什么地方用膝盖想也知道。   “定是一些声色场所吧。咱们就别管了,走吧,回去。”   齐辰的脚步依旧纹丝不动,唐安芙问:   “走啊。你不回府吗?”   齐辰果断摇头:“不回。”   唐安芙心中闪过一丝丝不妙的感觉,果然,就听齐辰跟她来了一句:   “我也想去声色场所。”   唐安芙绝倒。   “你,你知道声色场所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青楼啊。”   “那你还去,还当着我的面说要去?”   “嗯,你跟我一起去。”   齐辰说完之后,没等唐安芙反应,就拉着她的手往先前其他马车行走的方向走去。   唐安芙慌忙扯住他,另一只手抱着天香楼的柱子死都不放手:   “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陪相公出席私宴也就算了,要是再跟他去青楼鬼混,那唐安芙成什么了?   “我一个人不想去。”齐辰说。   “那我也不去!”唐安芙抱紧了天香楼门柱子。   齐辰拉了她两下,见她也没松手,便也不拉了,扭头乖乖的上了自家马车。   唐安芙这才抚着心口安慰自己震动不已的小心脏。   这一天天的,早晚被齐辰给吓死。 第52章   唐安杰在成亲之前, 唐益终于给他谋了一份正经差事, 巡城御史。   虽然只是小六品,但对于唐安杰这种没有功名,没有入仕的三流世家子弟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起点了。   唐益为了儿子这个官职,这些天没少动用平日里酒肉朋友的关系, 好在他素日好客大方, 交友广阔, 这件事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唐安杰正式出仕前,谢氏把家中子女都召回来吃饭。   齐辰军营有事没有来,童修也在忙着办跑一些进兵部任职的手续不能到场,也就是唐家一家外带一个元蕊娘。   饭后,唐安秀去厨房拿之前让厨娘帮她弄的毛豆腐, 她家公公特别喜欢吃,所以唐安秀经常给他带回去一些。   唐益是个大忙人,吃过饭就出门了。   唐安杰和元蕊娘形影不离, 两人好的让谢氏担心,暗自叮嘱他们婚前切不能惹出事端。   唐安芙见大家都走了, 自己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刚提出要回去, 谢氏就把她喊住了,拉着她到房中说话, 上一回谢氏这样严阵以待拉着唐安芙说话,还是唐安芙回门那天,谢氏问她和齐辰有没有圆房那次呢。   “阿娘, 怎么了?”唐安芙问。   谢氏将房门关上,问唐安芙:“我近来听赵夫人说起你随王爷一同去天香楼了?”   “是啊,我去了。”   谢氏啧了一声:“你跟去那场合做什么?那,那都是男人家的交际场合,跟着去的都是些什么女人你知道吗?”   唐安芙就知道这事儿肯定得传出去,谢氏听说很正常。   “我知道。”唐安芙说。   谢氏:“你知道还去!哎哟,你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那,那场合你去了作甚?不嫌丢人吗?”   唐安芙两手一摊:“不是我要去的。是齐辰非拉着我去。”   谢氏:“他拉着你去你也不能去啊。男人有时候,有时候会口是心非的试探你是否大度,你若真去了,他嘴上虽不说,心中定然不满。”   唐安芙想到齐辰甚至还想拉她一同逛青楼的事儿……   “没有吧。我看他挺高兴的。”唐安芙说。   “糊涂!”谢氏说:“还有,就算是他喊你去的,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喊你去?”   “他明知道跟男人去那种场合的女子都是些什么身份,他还带你去,是有多不尊重你,你想过没有?”谢氏看着女儿懵懂的神情,只恨自己往年教育的太随性了,使得她连这种基本的问题都想不到。   “他带我去那场合,全程只与我喝酒说话,他没和别的女人喝酒,也没让我去陪别的男人喝酒,有什么尊重不尊重的?”   唐安芙见谢氏焦急,原本想混过去就算,可现在若她不说清楚,谢氏不知道内情,听信外头谣言,定会担心不已。   “难道要他不带我去,然后在宴会中与旁的女人勾勾缠缠,就是尊重我了?”   唐安芙这么一解释,谢氏想想倒也是。   “哎呀,就是影响不好嘛。你是没听到外头怎么说你的,你要听到了也得闹心死。”谢氏一叹。   “无外乎就是说王爷不敬重我,把我与那些身份低下的女子看做一样,是可以随意带出去亵玩的……是不是?”唐安芙不用亲耳听也知道谣言是怎么传的。   谢氏惊讶:“你听到过?”   唐安芙摊手:“没有。但想也知道那帮八婆会怎么说。”   谢氏:“怎么说话,什么八婆?”   唐安芙:“谁对我说三道四谁就是八婆。”   谢氏无奈:“好了好了,我不与你说了,越说越没谱。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唐安芙问:“阿娘,你听见别人说我,心里不好受吧?”   谢氏叹息:“是不好受。所以我当时就把赵夫人给骂回去了,她要敢再说,我就扇她。”   唐安芙:……   **   回到王府,门房递给唐安芙一封镶金边的帖子,一看就很豪华。   因为齐辰的身份,所以辰王府不仅没什么人来拜访,更少收到帖子,唐安芙这段日子以来都已经习惯了,还纳闷谁会送这个来,边进门边把帖子打开看了看,落款署名为毓瑕公主齐蕴。   毓瑕公主不是圣上所生的当朝六位公主,而是圣上的妹妹。   齐辰是先帝最小的孩子,是与一名身份不详的女子所生,该女子被先帝带回宫时已然二十有五,入宫即封贵妃,先帝为她广建宫宇,挖渠造湖,只要是贵妃想要的,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先帝都愿意为她搭建摘星楼。   幸好贵妃不是苏妲己,没有要求先帝建造摘星楼。   这位毓瑕公主至少三十五六了,比齐辰年纪大很多,她怎会给唐安芙下帖子,请她出席公主府举办的花宴。   上一世唐安芙听过一些这位公主的传闻,与掌管禁军的凉国公似乎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这事儿听起来荒谬,毕竟凉国公是皇后的父亲,按理说他俩扯不上关系,但偏偏后来发生过一回凉国公夫人捉女干之事,捉的就是这位毓瑕公主,这事儿曾在贵圈中掀起过一阵舆论风波,虽然后来舆论被压了下去,但几乎所有人都肯定,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一位公主邀请她参加花宴,唐安芙可不太想去。   是夜,房中经过一番激烈的交战。   唐安芙待喘息平静下来后,对齐辰说起了毓瑕公主办花宴的事情,问齐辰她要不要去。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齐辰说。   “去我是不想去的,可她是你姐姐,我若不去,她会不会不高兴?”唐安芙问。   “她高不高兴与你何干?”齐辰看了一眼绯红未退,艳若牡丹的唐安芙,见她面色略有为难,于是想了想后,用最浅显易懂的原因补充:   “她早年远嫁西北,与驸马和离之后才回京常住,没有封地,只享食邑三千,我双王加身,岭南有万顷封地,食邑三万,你是辰王妃,身份与我比肩,你一个食邑三万的王妃管一个食邑三千的公主高兴不高兴作甚?”   “……”   怎么办,唐安芙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等等。公主和驸马也能和离吗?”唐安芙捕捉到了不一样的疑问。   向来只有公主休了驸马,或者驸马权势滔天的情况才有可能发生和离这种事吧。   “她跟驸马的侄儿被捉奸在床,若不和离,驸马定然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她可能连京城都回不来。”齐辰一本正经的说。   唐安芙惊讶,原来这位毓瑕公主爱搞禁忌之恋不是一天两天啊。跟驸马的侄子……那她后来还跟年纪大到能做她阿爹的凉国公发生了故事,真是老少不忌。   唐安芙问:“这种皇家秘闻你都不对我隐瞒一下的吗?”   齐辰:“有什么好隐瞒的。”   唐安芙:“可我知道了她的秘密,以后要是看见她,脑子里肯定会有画面的。”   齐辰:“那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唐安芙:“可我知道了呀。要是别人问你的话,你会说吗?”   齐辰:“有人问我,我也说啊。”   唐安芙:“不管问你的人是谁?只要有人问,你都说?”   齐辰:“嗯。”   竟不知道,齐辰还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大嘴巴。原来不是只告诉她一个人,害唐安芙白高兴了一场。   不过转念一想,就齐辰这张冰霜凛冽的三九脸,应该也没人敢来问他什么秘闻八卦吧。   有了齐辰这些话,唐安芙还真就没去赴毓瑕公主的花宴之约。   唐安芙嫁给齐辰后,京中各方表面似乎都很平静,但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肯定有想拉拢她讨好齐辰的;当然肯定也有想利用她陷害齐辰的;   不管哪一种人,唐安芙都不想接触,她是齐辰的妻子,不是齐辰的软肋,任何想要通过她干扰或改变齐辰的人和势力,唐安芙都不会主动去碰。   **   八月十五中秋节,唐安芙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和家人一起过了。   每年这时候都会由老夫人主持,将唐家大房、二房、三房以及一些堂亲、表亲聚集在一处吃一顿团圆饭。   唐安芙以为今年会和他们一起过,但没想到宫里也办中秋宴,唐安芙自然是要跟着齐辰一同入宫赴宴的,只能遗憾的跟谢氏说她回来过八月十六。   中秋宴当日,唐安芙跟齐辰入宫,素日都在行宫吃斋礼佛的太后也被请回宫中同乐,太后在宫里,唐安芙和齐辰自然要先去拜见。   让唐安芙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竟然穿的是一套尼姑的衣裳,头上戴着戒帽,手里转动着佛珠,俨然一副代发修行出家人的样子。   唐安芙和齐辰进入太后寝宫时,皇后及几位妃嫔、几位公主都在,两人对太后行礼的时候,太后坐在凤坐之上念佛,连眼睛都没睁开看他们一眼。   行了礼,齐辰便拉着唐安芙要走,刚一转身,太后睁眼了:   “辰王这便走了?”   齐辰没有回头,冷声问道:“太后还有吩咐?”   “多年不见,哀家甚是想念辰王,不求你们留下尽孝,别急着走,陪哀家喝杯茶的功夫总有的吧?”太后语气不善。   唐安芙悄悄看了一眼齐辰,见他神色如常的转身,直面太后:“太后想喝茶自喝便是,我怕我留下你喝不下去。”   太后脸色铁青,手里的佛珠捏的紧紧的,要是她有内力,这时候佛珠已经被她捏爆了。   皇后从旁打圆场:“辰王说笑,你们留下陪太后喝茶,太后只会高兴。”   皇后身边坐了个美貌贵妇,她打扮艳丽,一袭紫衣,高髻云鬓,珠光宝气,接着皇后的话说:   “辰王和辰王妃好大的架子,莫不是连太后这么一点点小要求都不愿意吧。”紧接着她美眸一转,落在年轻娇美,仿若枝头最绚烂那支花般的唐安芙,针对道:   “辰王妃,你说呢?辰王殿下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自有他不尽孝的道理,可你有什么不尽孝的理由吗?”   太后鼻眼观心,似乎气顺了些。   唐安芙暗自挑眉,这女人一口一个不尽孝,说的可真痛快。不过与这种一心诋毁你的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不仅浪费口舌,还会助长她的气焰,说出更加恶心人的话。   皇后嘴角微扬,对那美貌贵妇道:“毓瑕,你别吓着辰王妃,她胆子很小的。”   原来她就是毓瑕公主,唐安芙瞧着皇后与她十分亲近,心里好奇,皇后知道这位跟她爹有故事吗?   小姑子勾搭嫂子她爹,太刺激了。   “我不过实事求是罢了,如今我皇家的门槛还真是低,什么阿猫阿狗,长得像个人了就能进来,她……啊!”   毓瑕公主正发挥到兴头上,声音却戛然而止,只见她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般,捂着脖子欲出声呼喊,可只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见她愤愤然指着齐辰,样子像是在破口大骂,可就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模样别提多滑稽。   太后宫里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刚还好好说话,怎么突然就没声儿了,见她指着齐辰,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齐辰,包括唐安芙,也对他递去了惊疑不已的震惊目光。   所有人从唐安芙的表情中确定是齐辰动的手脚。   而齐辰却神色如常,鼻眼观心,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辰王,你对毓瑕做了什么?”太后从凤坐下来,扶着毓瑕公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她到底怎么了。   齐辰还没回答,被皇后和几个妃嫔关切的毓瑕公主突然推开身前障碍,大步往齐辰和唐安芙的方向走来,伸着手臂往唐安芙抓去。   谁知她还没靠近两人三步以内,忽然双膝一软,肩上不知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着跪了下来,唐安芙从齐辰身后探出脑袋,对着毓瑕公主说:   “还没过年呢,公主行这么大礼谁受得起。”说完,又娇滴滴的对齐辰说:   “王爷,她不会讹上咱们,非要咱们回礼吧。妾身突然膝盖有些疼,回不了礼怎么办呢~~”   齐辰还当真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膝盖,用正经的令人发指的声音说:   “你身子弱,是不是站久了膝盖疼?”   唐安芙可怜巴巴的点头:“嗯,大约是的吧。”   说完之后,唐安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已经被齐辰横抱而起,小心翼翼的抱出了太后寝宫。   而他们走后,毓瑕公主身上的怪事也彻底消失。   她被吓的肝胆俱裂,此时虽然已经能发出声音,却四肢瘫软如泥,完全提不起说话的力气。   “太后,此事可要禀告皇上?辰王太过分了。”皇后轻声问。   太后让人将毓瑕公主扶回去休息,看了一眼皇后,说道:“说了有用吗?在他眼里,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命都没有那孽种一根指头重要。”   皇后知道此言非虚,关键太后不是圣上的生母,若非如此,当年太后也不会被先帝一道遗旨打发去行宫带发修行。   “哼,当年宫里就来了个狐媚子把先帝和皇上迷的团团乱转,如今她生的孽种又娶了个狐媚子,瞧那身狐狸骚气,哀家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太后想起往事,恨得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晚了,明天会尽量早点。 第53章   齐辰抱着唐安芙离开太后寝宫, 等到了御花园人少一点的地方, 唐安芙才拍拍齐辰的肩:“可以了,放我下来。”   “你不是膝盖疼吗?”齐辰说。   唐安芙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不至于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齐辰很无奈:“你什么时候藏的针?”   唐安芙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无辜摇头:“阿芙没有, 阿芙不知道。”   齐辰的手在唐安芙大腿后侧掐了一下, 唐安芙才将他抱得更紧,夸张的叫:“啊哟~~疼~~”   说完,见齐辰一副要把她从桥上抛下水的表情,唐安芙果断收手,不再继续恶心他。   “我只是点了她的声穴, 不像有些人,下手那么狠。”唐安芙说。   毓瑕公主第一次噤声确实是唐安芙动的手脚,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衣服内衬上别了几根钝头小银针, 这是她上回入宫得出的教训,宫里的人没几个待见她的, 与其听她们说那么多诋毁之言, 不如让她们闭嘴, 只是没想到首战就落在毓瑕公主身上。   而后来,毓瑕公主被暗劲压得跪下可跟唐安芙没关系, 是出自这位王爷之手,就他那股暗劲,习武之人都受不了, 别说毓瑕公主这没学过武的人了,要是让齐辰再施压那么一会儿,毓瑕公主只怕接下来几个月都起不来。   “她太聒噪。”齐辰说,丝毫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内疚。   唐安芙身子动了动,趁齐辰松手的时候,自他手臂上跳下来,御花园的拱桥之上有凉棚,夏日防虫防暑,便是在阳光下站着也丝毫不觉得热。   唐安芙极目远眺,在桥上欣赏御花园的美景,齐辰则一言不发守在她身旁,唐安芙问:   “为什么太后穿的是僧袍?”   外界传言太后信佛,先帝去世后她便自请去了行宫吃斋礼佛,但今日见了太后,唐安芙可以肯定外界的传闻是错的,因为太后若真信佛,怎么可能这把年纪还一副乌眼鸡似的模样,看齐辰的目光,凶狠的像是要把他给咬死吃了。   “先帝驾崩前留了一道旨意,所有未曾生子的宫中妃嫔皆可按照品级领赏出宫,先皇后余氏出家白云山,永世不得入皇陵。后来皇兄行旨之时,念皇后一世尊荣,特许她带发修行,不经召唤,不得回宫。今次,怕是皇后下懿旨才将她召回宫中的。”   背后竟还有这么多故事。   唐安芙又问:“那先帝为何要让太后出家?”   齐辰沉默片刻,平静的说出:“因为先帝怀疑是她害死了我母妃。”   桥上的气氛因为齐辰这句话而彻底冻结。   唐安芙缓了好长时间才稍微缓过神来:“什么?”   “怀疑她害死了我母妃。”齐辰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她害死的吗?”唐安芙犹豫问。   “不知道,可能是吧。”齐辰说。   “所以你才那么恨她吗?”唐安芙问,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没什么好顾忌了。   齐辰却很奇怪的看了一眼唐安芙,不解道:   “我恨谁?”   “太后啊。”   齐辰蹙眉:“我不恨她。只是不喜欢她,懒得跟她废话而已。”   唐安芙:……   她这就有点搞不明白了,太后疑似害死了齐辰的母妃,可齐辰却说不恨她?   “走吧,横竖要中午才开宴,去皇兄那里坐坐。”齐辰牵起唐安芙的手,领着她往元阳殿去。   **   两人刚靠近元阳殿就听见里面传来德明帝的怒斥声:   “什么叫国库充盈,拨一点款无碍?国库是你的私库吗?国库里的钱是让你用来建那劳什子高塔的吗?”   守在门外的大内总管看见齐辰,赶忙迎上前对他指了指殿中,又摇了摇头,意思:圣上震怒,不可打扰。   齐辰自不会硬闯,便拉着唐安芙直接在台阶下坐着,动作自然到唐安芙都怀疑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仿佛听见了唐安芙疑惑的心声,齐辰说:“我小时候要找皇兄,皇兄没空,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他。”   唐安芙挽着他的手臂:“你皇兄肯定烦死你了,如今倒好,你一个人烦不够,还又带个人来烦他。”   齐辰仰头看了看天:“皇兄不嫌我烦,他也挺寂寞的。”   一代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他居然说皇帝寂寞?唐安芙不太懂。   此时又听见殿中传来一阵德明帝的咆哮:   “如今西北战事连连,淮海水寇横行,陕甘大旱,江浙水患,数以万计的灾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身为太子不知体察民情,为朕分忧,还成日奢靡铺张,沽名钓誉,你这样的德行,就算建成千米高塔,万米高塔,把塔建到天上去又能如何?”   不知太子又接着说了什么,德明帝再次咆哮打断: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之词,给朕滚出去——”   伴随着这道声音还有一只茶杯碎地的声音。   片刻后,太子愤然而出,工部尚书抱着满怀的图纸小心翼翼的追随在太子身后,腿肚子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太子从元阳殿出来,走下台阶,自然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齐辰和唐安芙,目光下意识在唐安芙身上打量几眼,太子只对齐辰点了点头,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   “皇叔。”   不等齐辰回他,太子就头也不回气冲冲的走了。   唐安芙想着大齐下一任君主竟是这般模样,不由得为大齐的将来深深担心起来。   “王爷,王妃,陛下请二位进殿。”大内总管下台阶相请。   齐辰和唐安芙起身入殿,就见德明帝坐在龙案后头扶额叹息,宽大的龙案之上,奏折堆积如山,德明帝听见脚步声,从奏折后抬起头来,看见齐辰和唐安芙联袂而入,眉间愁云忽然就散了不少,他从龙案后走出,笑吟吟道:   “来了。”   齐辰和唐安芙给德明帝行礼,只见他摆摆手:“行了行了,自家人不必多礼。坐坐坐。”   “你们去太后那了?”德明帝端起茶杯问。   齐辰点头:“嗯,我把毓瑕给打了。”   “噗——”德明帝口中茶水喷出,宫人赶忙取来帕子为他擦拭。   德明帝夺了帕子自己一边擦一边问齐辰:“啧,你怎么又随便打人?”   看来齐辰在宫里打人不是一回两回。唐安芙佩服的想。   “在众目睽睽之下?”德明帝问。   齐辰点头后就一言不发了。   德明帝又说:   “你八岁的时候咱是不是说好了,让你别在宫里动手打人?”   齐辰仍是点头,唐安芙见状刚要开口辩解,就听见德明帝再说一句令人绝倒的话:   “要打也要在没人的地方,给人看见了还得朕去收场,多麻烦。”   唐安芙:……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齐辰想了想后抬头:   “我是用暗劲打的,她身上没伤,也没人看见。”   德明帝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没事儿了。”   唐安芙:……还是感觉哪里奇怪。   她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帝王偏爱’,并且这种毫无原则的偏爱,居然不是发生在宠妃,而是在齐辰身上。   “毓瑕是太后亲闺女,嘴巴向来没把门的。朕知道定是她先惹的你们。”德明帝说。   “太后为何回宫?”齐辰问。   “皇后先斩后奏把太后给请回来了,说什么中秋团聚,朕想着反正就一日,便没驳她。”德明帝对齐辰也是什么话都说。   如此和谐的兄弟关系在帝王家可真是少见,唐安芙觉得特别新奇。   “对了辰王妃,你父亲最近为你兄长求了个职务你知道了吧?”   唐安芙见他们兄弟说话,便拿了块御厨做的糕点,文雅的吃着,没想到德明帝突然与她说话,她吓得赶忙起身,恭谨答道:   “回皇上,是。”   德明帝对她摆摆手让她坐下说话,然后才点头道:“你们唐家是该有人出仕了,你父唐益自十几年前卸任鸿胪寺少卿,朕始终引以为憾,他那张嘴皮子不搞外交便算埋没。”   唐益少年时曾在鸿胪寺当了几天官,专事接待外宾,后来不知为何卸任,唐安芙也只是听谢氏偶尔提过那么一嘴。   “你兄长任巡城御史,别看只是个芝麻小官,但他有管京城内外一千九百二十一条街道的权利,做好了还是很有前途的。”   德明帝如是说。   唐安芙慎重回答:“是,我也会督促兄长勤恳敬业,为国为民的。”   见她这般认真,德明帝不禁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啊。”   “听说你学过武?”德明帝对唐安芙的经历似乎有点兴趣。   唐安芙不敢怠慢,赶忙回道:   “是,学过。”   德明帝连连点头:   “学武好啊。女子弱小,在这世道只能藏于男子羽翼之下求生,运气好的能得一生安宁,若运气不好,遇上那种覆巢之事,首先遭殃的就是女子。你会武,能自保,再好不过。”   “陛下说的是。”   唐安芙很意外德明帝对女子的看法竟是这样,多少大儒都在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处处要以父兄和家族的利益为先,自己次之。   “朕一直以来,也都想让公主们习习武,练练剑,可她们一个个身娇肉贵,根本吃不了苦,还是小十六眼光好。”   齐辰是先帝第十六个孩子,陛下称呼他小十六……小石榴。   唐安芙想到这里忽然看着齐辰笑了起来,齐辰不明所以看着她。   此时宫人来报,说是皇后派人来问,景泰殿的中秋宴就快要开始,诸王已到场,请陛下速速更衣出席。   齐辰和唐安芙在外间等候,等德明帝换过正式礼服之后,与他一同前往景泰殿。 第54章   是夜, 齐辰回到房间, 看见珠帘后的小书房内,唐安芙坐在灯下伏案写着什么,明亮灯光下,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煞是招人。   齐辰将手提灯笼熄灭, 肩上披风解下挂好, 然后才拨开珠帘,来到小书房,问:   “在写什么?”   看见唐安芙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堆颜料,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齐辰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最后一处填完了颜色, 用两手捏着纸张两角,将画纸拿起来吹了几下,稍微干一点后, 才摊开在齐辰面前。   齐辰看见纸上画了一颗饱满圆润的石榴,青红石榴皮, 炸出的石榴肉红艳如宝石。   “送给你。”唐安芙说。   齐辰不解:“为何?”   唐安芙忍着笑在他耳边轻声喊了一句:“小十六!小石榴~~”   齐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将画纸放下, 摇头转身,唐安芙拿起画纸追上他, 一定要塞到齐辰手中:   “妾身花了一晚上画出来的,王爷好歹多看两眼。”   “不看。”齐辰冷冷拒绝。   “看嘛看嘛。这是妾身给你的中秋礼物,看完了, 咱们再到窗边赏月吃月饼喝桂花酿。”唐安芙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   齐辰往里间看了一眼,果然房中窗下摆放了张四仙桌,桌上摆好了瓜果月饼盘子,还有一只酒壶两只酒杯。   “赏月有什么意思,不如多给我几回有趣。”齐辰暗示般看了一眼床铺的方向。   唐安芙:……   拖着他进房,来到大开的窗户旁,按着他肩膀坐下,唐安芙挽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桂花酿,然后坐到桌子对面与齐辰举杯:   “这是我与王爷同过的第一个中秋,我敬王爷。”   齐辰拿起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唐安芙一杯饮尽,齐辰却没喝,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可唐安芙接触到他的目光却觉得,他像是在看自己,却又不太像。   “喝呀,看着我作甚?”唐安芙催促。   齐辰回神,收回目光,将杯中酒饮尽:“你,每年中秋都会这么过吗?”   “嗯。基本上吧。中秋是团圆节,是一年中仅次于除夕夜的节日,当然要好好过了。”   唐安芙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上一世她纵然过得再不如意,中秋和除夕这两个节日都会办一办的。   齐辰闻言点了点头,拿起酒壶,为两人添酒,举杯说:   “那这一杯本王敬王妃,今后每年中秋我们都一起过。”   唐安芙满心欢喜与之碰杯。   喝完两杯后,唐安芙将月饼切成八等份,让齐辰端着月饼盘,唐安芙将他拉出房门,齐辰不明所以的时候,她便一个鹞子翻身飞上了屋顶,从屋檐探出头对齐辰招手呼唤:   “上来赏月。”   齐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月饼盘子,顺带将那壶桂花酿也带上屋脊。   唐安芙傍晚的时候,拎着水桶上房将屋脊冲洗了一下,接过齐辰手里的月饼盘子和酒壶,又从怀里抽出两根银签子,一根递给了齐辰。   唐安芙戳了块月饼放入口中,然后便在屋脊上躺下,翘个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看着天上一轮明月。   “京中的月亮太远了,星星也不亮。”唐安芙说。   齐辰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往天上看去一眼后问:“你看过京城以外的月亮吗?”   “看过啊。你知道哪里的月亮看起来最大最圆吗?”唐安芙问。   “哪里?”   “西北草原。同样是躺着,西北草原的月亮感觉像是伸手可及,天幕上的星辉闪耀,可好看了。”唐安芙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齐辰将目光从月亮上转移到唐安芙被月光照耀的侧脸上,问:   “你在西北看过月亮?”   “对,看过。”   “跟谁一起?”齐辰问。   “跟……”唐安芙愣了一瞬,眨巴两下眼睛后回道:“没跟谁。”   “就你自己?”齐辰追问。   唐安芙转过头看他,觉得今晚齐辰有点奇怪,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事追根究底的问。   “就我自己啊。”唐安芙回的稍微有点心虚。   因为她在西北草原看的月亮,都是跟裴景一起看的。不过,都是裴景不愿,她强人所难拉着他去看的。   没想到那么美好的记忆中,居然有裴景的身影,她此时此刻多希望那些美好画面里的身影是齐辰啊。   “以后有机会,我与你去西北草原看月亮可好?”齐辰说。   唐安芙惊喜连连:“真的吗?”   “嗯。”齐辰认真点头。   唐安芙笑容璀璨:   “好!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去!不仅要看西北的月亮,还要看漠北黄沙,看长虹落日,看敦煌飞天,然后从关外转回来,去看看江南烟雨,看看流水人家,咱们将大齐国土都走一遍,等走不动了,就回家颐养天年。好不好?”   唐安芙干脆转身,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与齐辰畅想未来,齐辰几乎沦陷在她那双丝毫不比明月逊色多少的双眸神采中,忽然对唐安芙举起右手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唐安芙盯着他的小手指看了一会儿,因为怎么也没想到齐辰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这种骗小孩儿的许诺方式也是可爱。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唐安芙说完之后,怕齐辰缩回手,还按着齐辰的大拇指与自己的大拇指相对按了一下:   “盖章!成了。”   齐辰看起来似乎也很高兴,嘴角始终都噙着微笑,他慵懒的躺在屋脊之上,嘴角的笑容就像是引、诱唐安芙犯罪的诱饵,让她一点点主动靠近,亲在了他的唇上,唐安芙还特意舔了一下,用像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般的口吻说道:   “小相公嘴上的桂花蜜真好吃,奴家还想吃。”   唐安芙一句话就奠定了两人今晚的身份。   风|骚娘子vs纯|情相公。   齐辰十分配合,转过头去:“你别这样,我家娘子不许。”   “小相公别害羞嘛。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疼疼。”   “不行。”齐辰贞烈的拒绝。   “来嘛。”唐安芙风|骚的勾|引。   “不——除非就在这里做。”   唐安芙蹙眉,小相公你咋不按人设走呢?   疑惑问:“哪里?”   “这里。”‘小相公’煞有其事的指了指屋脊。   唐安芙黑脸。   这下轮到‘小相公’开始劝说了:   “我把你给我的书都翻遍了,上面还有在客房的、在秋千上的、在水缸上的、在花园里的、在桌子、柜子上的,就是没有在屋顶上的,咱们试试,到时候画出来,也添进那本书里,落款就用你画的那个小石榴。”   “……”   唐安芙已经彻底被他天才的奇思妙想折服,并且不想再和这个跑偏的‘小相公’说话了。   屋顶上……亏他想的出来!   “你还是吃月饼吧。”唐安芙认命道。   “不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是哪里不好,你与我说说,我再改进。”   “……”救命啊。   **   第二天。   唐安芙答应谢氏回家过八月十六。   刚过垂花门,就从秀芝口中得知谢氏被老夫人请了过去,问了问缘由,秀芝告诉唐安芙:   “六小姐昨儿一个人哭着回来的。夜里也没回侯府,今儿一早老夫人就把夫人喊过去了。”   唐安芙不解:   “唐碧茹哭着回来,喊我娘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昨儿六小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家子吃夜饭的时候,她也闷闷不乐,谁说话都不理。”秀芝说。   唐安芙纳闷:“我娘去多久了?”   “别问了,我回了。”   谢氏的声音在垂花门后头响起,唐安芙出门接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老夫人喊您过去做什么?”   谢氏一叹:“进去说吧。”   母女俩进门,屏退丫鬟后,凑在一起悄悄的说。   “茹姐儿在侯府受了委屈,与世子大吵了一架回来的。听说侯夫人不仅把她身边的陪房都赶出了侯府,还把她的陪嫁都砸了。”谢氏边说边摇头。   “怎么会?”   唐安芙不解。   上一世,裴景不喜欢她,侯府上下瞧不起她,侯夫人对她也是横挑眉毛竖挑眼,可到底也没把唐安芙带去的人赶走,更没有砸她嫁妆啊。   唐碧茹是裴景心尖上的人,两人历经两世仍然坚定的要在一起,裴景怎会容得唐碧茹受这般委屈?   “还不止呢。茹姐儿也是糊涂,婚前没打听调查清楚,成亲以后才知道,原来裴世子是在外头养了外室的。一个什么扬州来的瘦马,世子很喜欢她,跟茹姐儿吵架以后,居然当着茹姐儿的面,直接闹着要把那瘦马迎进门当妾。”   谢氏被老夫人喊去就是说这事儿,虽然唐碧茹不是她闺女,可到底姓唐,推己及人,得知家族里的姑娘遭遇此事,多少是有点心疼的。   唐安芙陷入回忆,扬州来的瘦马……这个,裴景当年还确实有过这茬儿,是临西伯世子给他介绍的,当时唐安芙也是刚嫁进裴家,裴景就闹着要抬妾,不过后来没成,一来是因为侯夫人不同意,二来是被唐安芙强势镇压了下来。   她抢在裴景前头把瘦马送走,再拿着她的白龙枪直接杀到了临西伯府,好一通打砸,直接把临西伯世子和裴景的关系给打断了,闹了那么一出后,裴景直到把唐碧茹领进门之前,还真就没跟她提过要纳妾之事。   可唐安芙就不明白了。   裴景娶她后想纳妾,是因为不喜欢她;可他娶了唐碧茹,怎么还是要纳妾呢?   并且听谢氏这话里话外,裴景是在娶唐碧茹进门之前就跟那瘦马在一起了。   “刚刚新婚就要纳妾,茹姐儿当然不能同意,这不就收拾了东西回府来了。”谢氏说。   了解了前因后果,唐安芙又说:   “那老夫人叫您去不会是要您去帮唐碧茹出头吧?您可千万别糊涂,我可听说安定候夫人不好招惹,况且这是她们家私事,如今吵架让您去出头,回头他们夫妻俩和好了,您就里外不是人了。”   谢氏横了唐安芙一眼:   “这道理要你说?你娘我又不傻。虽然我确实觉得裴家挺过分,但也不可能贸贸然到安定侯府去帮她讨说法。人家世子是要纳妾,我难不成还能去阻止人家纳妾?”   果然是要谢氏去出头,唐安芙庆幸谢氏没有意气用事。   “那侯夫人为什么要把唐碧茹的陪房赶走?还有砸她嫁妆,为什么呀?唐碧茹带去的陪房,尤其是那几个账房先生,都是有点名头的。”   唐碧茹带那么多账房去,显然是为她去了之后管侯府的家做准备的。   因为上一世唐安芙也是嫁去裴家没多久,侯夫人就把侯府的中馈交给她了。她是记得上一世唐安芙的经历,这一世才提前做好了准备。   “问题就在这儿,她带了二十个人去侯府当陪房,两个嬷嬷,四个小厮,四个丫鬟,十个账房,她想去干什么呀?便是要接管侯府的帐,也不必这般司马昭之心吧。”   “还有那嫁妆,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仙姨娘往那柜子里装了十八条褥子,每条褥子都灌了好几斤红枣花生桂圆,她以为茹姐儿嫁去侯府以后被褥就会被拿出来,谁知侯府根本连那柜子都没打开。”   谢氏两手一摊:“这都快一个月了,柜子里都臭了,侯夫人气的自己拿锤子亲自动手把茹姐儿的陪嫁柜子给砸了。”   唐安芙真没想到安定侯府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太精彩了。   “所以说,我问完前因后果以后,就只能劝劝茹姐儿心宽,其他的也不能说什么。”   若茹姐儿在侯府确实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被打、被杀什么的,谢氏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关键茹姐儿回来说的这些都是婚姻中的常见事,外人根本没法管。   母女俩说了好一通八卦,谢氏又问了女儿和女婿,用唐碧茹和裴景的事情做教材,让唐安芙引以为戒。   “我跟你说,女婿要是想纳妾,你可不能跟他动手,这是为妇的妇德。”谢氏说。   唐安芙愣住了,虽然她觉得以齐辰在床上对她的高昂兴趣来看,他肯定不会纳妾……但谢氏这句话有很大的问题:   “他想纳妾我还不能阻止?”   谢氏煞有其事点头:   “当然不能!你阻止了,人家就会说你没妇德的。你娘我就是受人指戳了一辈子,明明我没有阻止过你爹纳妾,可外头的人偏说是我霸道成性,阻止你爹纳妾,背地里好些人说我没妇德呢。”   “那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纳妾?”唐安芙快被谢氏气死了。   “啧。怎么可能!娘的意思是,你别阻止!我来!反正我已经被人指戳一辈子,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干脆一力承担。什么时候女婿想纳妾了,你告诉娘,娘来处理!”   原来是这意思,唐安芙松了口气。   不过谢氏大喘气的话让唐安芙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正纠结之际,就见外头跑进来一人,是唐安杰身边的常随,只见他不管不顾的冲到院子,边跑还边喊:   “夫人,救命啊。小郎君让赌坊的人给扣了,输了好些钱,请您去救命呢。”   唐安芙和谢氏对望一眼,赶忙迎出去问:   “什么给赌坊扣了还输了好些钱?他不是在巡城衙门吗?怎么还去赌坊了?”   “原本是在衙门的,可今早小郎君例行巡街,在城西天道赌坊遇见了表郎君师徒,小郎君原本是想救人的,可谁知道被那帮赌坊的人给设计了。您还是赶紧去救他吧,那帮赌坊的人可凶可凶了。”   常随将唐安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唐安芙和谢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那表郎君指的是谁。   荣安郡王府骆家大公子骆樊之,他的已故母亲是唐益的姐姐。 第55章   唐安芙换了身从前做姑娘时穿的男装, 带着同样换了男装的风铃前往唐安杰被扣的天道赌坊。   “四小, 公子,就是这里。”   常随对唐安芙指了指那门开四扇的大赌坊。   门前两个看守的认识常随,说:“喂,带钱来赎你家郎君了吗?”   看守的看见跟在常随后头的两人问:“他们是谁?”   常随看了看唐安芙, 硬着头皮回:“也, 也是我家郎君。”   看守的对着唐安芙和风铃狐疑的看了几眼后, 问:“带钱了吗?”   唐安芙点头,压低声音:“带了。”   “进去吧。”   守卫让开一条路,唐安芙敲着纸扇,施施然进门。   唐安芙往身后面色铁青的风铃看去一眼,用纸扇遮着嘴小声问她:   “风铃, 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今儿你居然都没阻止我。”   从跟着唐安芙开始,风铃对于唐安芙的不耐烦和不喜欢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每回唐安芙要做什么风铃认为危险的事情, 她都会阻止,但今天从唐安芙让她换衣服开始, 她虽然不愿, 却一句拒绝的话都没说。   “王爷说,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是管教你。”风铃面无表情说。   唐安芙很意外:“他什么时候说的?”   风铃却不再开口。   这时, 唐安芙她们已经穿过了喧闹的赌场,来到后厢房,坐下以后, 赌场伙计就出去了,让她们等一会儿。   唐安芙继续找风铃说话:“他到底什么时候说的?”   风铃不耐冷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包括回答你的问题。”   唐安芙实在搞不懂风铃为什么对她敌意这么大。   想起来齐辰说她的身世,她和齐辰的暗卫风影是兄妹,两人出身名门,却因为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他们母亲,害他们兄妹流离失所……宠妾……灭妻?   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呢?在她眼里,唐安芙大概就是一个靠美□□|惑男人上位的女人?   唐安芙正兀自想着,外头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唐安杰和骆樊之,及……骆樊之扶着的一个落魄中年,唐安芙纳闷,怎么上个月才在裴景身边出现过的谭一舟也在?   三人被赌坊的人押出来。   看见唐安芙,唐安杰一愣,随后问:“怎么你来?赶紧回去,让阿娘来。樊之也在呢,不是闹着玩儿的,快回去。”   赌坊的人从后面重重推了他一把,把唐安杰推的一个踉跄:“他是你什么人?”   唐安杰今日未穿官服,赌坊的人大概不知道他是官身,可是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开设这么大一间赌坊的人,怎么会对新上任的巡城御史完全没有印象呢?   “他是我弟弟,年纪还小不懂事,我让他回去找我娘来。”   唐安杰对赌坊的人说,要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大了遇事找娘,实在是问题有点大,他自己解决不了,又不敢暴|露身份,怕影响仕途。   “阿娘不在家,让我过来赎你。”唐安芙压低了声音说话,还真有点像是变声期的少年。   “啧,哎呀,你赶紧回去叫娘过来……”唐安杰死命的对唐安芙使眼色,想让她赶紧走。   “小孩儿,你既来赎他,可带钱了?”   一个面上看起来像是赌坊掌柜的江湖男子对唐安芙凶神恶煞的问。   唐安芙老老实实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那掌柜与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往唐安芙走去,伸手就要去抢银票,被唐安芙给让开了。   “别急啊。我还不知道我哥哥到底欠了你们多少赌债,怎么欠的呢。你们不说清楚,这钱我指定不能给。”唐安芙说。   ‘磅’一声,赌坊掌柜一掌拍在赌桌上,发出巨响:“怎么着?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赖账不成?”   唐安芙做出害怕的神色:“我,我不赖账,可我总得知道前因后果吧。”   “什么前因后果?你哥哥赌钱输给了我,连带他们两个的帐,一共加起来两千六百两。今天要少一个子儿,你们兄弟俩今儿就别想走出这大门!”   “哎呀,你别问了,我,我中了蒙汗药才被抓的,你赶紧走……唔唔唔……”   唐安杰他们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他这一开口就给人用抹布把最给堵上了。   唐安芙就说以唐安杰的身手不至于连赌坊的几个打手都敌不过,原来是中了蒙汗药。   不再跟那人废话,唐安芙将手中银票再次拿出,大大方方数了五张出来,放在赌桌上,剩下的又当着所有赌坊里的人的面儿放回袖袋里。   “这里有五千两。两千六百两赎他们,两千四百两,你跟我赌一把。”唐安芙说。   赌坊这边的人面面相觑,心道这是遇上肥羊了,五千两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他们是不是要价要少了!   几乎没怎么多想,那赌坊的掌柜就同意了。   “好啊。不过既然要赌那就赌大点,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下注。”赌坊掌柜说。   唐安芙思虑片刻,唐安杰被捂着嘴‘唔唔唔’的挣扎摇头。   “可以!”   唐安芙说完,就把先前放进衣袋的钱全拿了出来,总共加起来一万两千两,看的赌坊这边的人眼睛都直了,心里纷纷暗笑这是从哪儿来了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随身揣这么多银票,这要成了,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   “不过我下这么多注,你们用什么下注?”唐安芙问。   “你想要什么?”赌坊的人问。   唐安芙不再卖关子,指着唐安杰和骆樊之他们说:“我输了,这些钱归你们,你们输了,不仅要照价结清输的钱,还要把他们几个在你们赌坊输的钱和东西都还回来。”   赌坊的人心里一打小算盘,赶紧到那掌柜耳旁说:“那老头儿前后输了二十两黄金,一百多两银子。再说那小子哪像会赌的样子。”   “……就这么说定了!”赌坊掌柜一锤定音,问:“那请问这位小少爷,你想赌什么呀?”   “我不太会赌钱,就最简单的骰子比大小行不行?”唐安芙说:“我们一人掷十把,即摇即开,点数多的人算赢。”   赌坊掌柜听了条件后暗笑,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啊,看来今天这钱他们是赚定了。   “好!”   二十个筛盅被拿出来,唐安芙连筛盒带骰子一一检查。   唐安杰和骆樊之此时已经被松了绑,放回唐安芙身边,只不过赌房的大门和窗户都被人严密看守着,防止他们逃跑。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不是闹着玩儿的。趁现在我清醒,我们一起打出去。”   唐安芙的功夫从小就是谢氏用来给唐安杰做榜样的,所以唐安杰知道她功夫比自己好很多,才会这般提议。   唐安芙往扶着谭一舟坐下的骆樊之看去,小声问:   “我们走可以,他们呢?”   唐安杰一愣,说道:“我们先出去,然后带兵来救他们。”   “你们在偷偷说什么?”赌坊二十几双眼睛盯向他们。   唐安芙放下最后一个筛盅,说道:“开始吧。”   说完,唐安芙拿起第一个筛盅旁的三颗骰子一粒一粒放入筛盅,规规矩矩,像是怕骰子掉出来似的慢慢的摇着,一看就不经常摇骰子,跟对面赌桌的赌坊掌柜摇起筛盅来雷厉风行,哗啦哗啦,恨不得把骰子摇出花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因为涉及的金额巨大,赌坊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们这一桌。   半柱香的时间后,开始揭盖。   赌坊掌柜摇出了六个十八点的豹子,两个十七点,两个十二点。都是大。   然后揭晓唐安芙跟过家家似的摇出的点数——   第一个,是十八点。   第二个,还是十八点。   第三,第四,第五……   越到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中哗声就越大。   一直开到了第十个筛盅,唐安芙的水平发挥相当稳定,全都是六六六的豹子。   赌坊的人看到这结果,当即察觉他们中计了,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非但不是新手,还是个老赌棍!十个六六六的豹子可不是谁都能接连开十个的。   唐安杰的两只眼睛都瞪的快要掉出来,看向唐安芙的眼神,简直崇拜。   唐安芙身后的风铃也很意外这个结果,原本她都做好了危险之际抢人的准备,想着只要把唐安芙平安抢出去就成,其他人她就顾不上了。   “你到底什么人!敢耍我们!”赌坊掌柜恼羞成怒,几乎将赌桌拍裂。   有几个人看着像是要来抓唐安芙,全都被风铃迅速格挡开来,唐安芙从容淡定两手撑在赌桌边沿,问道:   “怎么,输不起啊?”   他们是在赌坊的大堂中赌的,周围有很多赌徒都看着,赌坊若是承认输不起,那今后还有谁会来他们这里赌钱?   赌坊掌柜暗自捏拳,叫人从里间拿出了个小包袱,包袱里放着两根十两的金条和一些加起来百十两的碎银,加上唐安杰来救他们时,输的五百两银票也在里面。   “这是那老头和你哥哥今儿在这里输的,我可以都给你!但我与你先前约定的赌债,你必须再跟我赌一把。”   先前说好了下注多少要照价赔偿,赌坊掌柜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唐安芙他们。   唐安芙看了一眼那包袱,让骆樊之拿过去给谭一舟确认,是不是输了这么多。   谭一舟吸了吸鼻子,惊呆了般愣愣点了几下头,说明数额是对的。   “别赌了。见好就收吧。咱不要他们钱了。”唐安杰对唐安芙劝道。   谁料赌坊掌柜听见了,怒道:   “说了赌就要赌,不赌不行!”   唐安杰正要开怼,被唐安芙按下:“既然掌柜的没尽兴,那我就再与你赌一把,不过这回咱们立字据,下注多少,输了如何,赢了如何,白纸黑字得写下来才算数,要不然下回我若赢了,你再耍赖,我还要在你们这赌坊吃住下不成?”   赌坊掌柜有点急了,先前那一把轻敌,不仅输了面子,还输了里子,他做的就是这买卖,断没有在自家地盘儿被赢个底儿掉的道理。   “立就立!我陆某人师承骰师秦良,还怕了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娃娃?”赌坊掌柜如是说。   他这么一自报家门,唐安芙就笑了。   不为别的,因为无巧不巧的,她的摇骰子技术也是师承京城第一骰师秦良。只不过,她是在军中学的,那时候秦良因在京城犯了事,被流放充军,在军营里干起了老本行,被唐安芙抓了不下十回,最终秦良为了逃避军中赌博的罪行,将他毕生绝学全都教给了唐安芙。   唐安芙学这些旁门左道有点天分,再加上秦良日日在旁指点,哪里是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学了一年半载就敢开山立派的莽汉所能及的?   一杆白龙枪,一颗玲珑骰,横行西北十二营的裴夫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字据写好后,赌坊掌柜正要落款,唐安芙打断:“等等,我要你落天道赌坊的款,你们这里的管事,有一算一,都来画押按手印。”   “臭小子,你别欺人太甚!”   “不肯啊。那我不赌了。你们刚才输了我一万两千两,取钱吧。”唐安芙忽然变了脸色。   “你要不赌,今日休想出这个门!”   唐安杰见状,立刻夸张的叫唤起来:“哎呀看看看看,天道赌坊输了不认账啦!”   周围群情激愤,都是些赌鬼,平日里在天道赌坊输的多了,此时巴不得多看他们一点笑话。   赌坊的几个管事凑在一起商量过后,把心一横,签就签,不就是连本带利三万两嘛。先前是他们大意了,就不相信那臭小子能再摇出十个豹子来。   赌坊的人签好后,把字据拿到唐安芙面前让她签,她看了一眼后,就把字据送到唐安杰面前:   “签吧。”   唐安杰:……   硬着头皮签下了,暗自嘱咐唐安芙:“你要把我的娶妻钱输掉了,我跟你没完。”   “怕什么?”唐安芙成竹在胸般,可接下来一句话让唐安杰更加气结:   “蕊娘家那么有钱,三万两这种小钱她才不在乎。”   唐安杰:……   签字画押后,又来了一局,仍旧是摇骰子,十个筛盅。   唐安芙依旧慢悠悠的一只一只慢慢摇。   半柱香后,第二次开盖揭晓。   赌坊掌柜连开八个六六六的豹子,赌坊那边士气大振,接着后面两个发挥失常,一个十七点,一个十六点。   而到唐安芙这里是,仍旧十个六六六的豹子全开!   唐安杰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妹子太争气了。   唐安芙将那字据摊开:   “拿钱吧。连本带利三万两。”   赌坊那边脸色相当难看,别说三万两了,他们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这赌坊上头还有大老板,每日的盈余都要层层上交,三万两这么大的数目,抵得上他们赌坊一年的收益了,就是大老板出面,这钱也绝对不可能给的。   “老大,怎么办?”赌坊管事问掌柜。   掌柜的一记眼刀使过去,赌坊的打手们就开始赶人了。   那帮围着看热闹的赌客们很快被清理出门,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赖账!   唐安芙将字据收好,做好了干架的准备,谁知架还没开打,就听见从赌坊外头传来一道咋呼的声音:   “干什么干什么?开封府抓人,谁人敢拦?都给我让开!”   一听见这声音,唐安芙戒备的身形就松懈下来了。   只见康王殿下威风八面,领着上百开封府的兵丁闯入了天道赌坊,把这里面团团围住。   他们来了,唐安芙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之所以在这里跟他们费时间赌两把,完全就是为了等康王带援兵来。   她跟着常随来赌坊之前多留了个心眼儿,派人去康王府报了个信儿,说了唐安杰被困天道赌坊之事,康王和唐安杰交好,必然要来相救,可康王府没兵丁,像城中这种纠纷,要么是找五城,要么是找巡城,两处都找不到人对话,开封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康王齐昭的嫡亲兄长,寿王齐铭,如今就身兼开封府尹一职,康王去开封府,随便调百十来个兵来解燃眉之急还是能做到的。   有了开封府的兵,天道赌坊的管事和掌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押入了开封府大牢。   你问他们什么罪名。   当然是欠钱不还的罪名了!三万两的欠条可还在唐安芙身上躺着呢。   她当然知晓这些掌柜的和管事不过是帮人做事,真正收钱的另有其人,只要有这字据压在开封府,他们背后的大老板,无论如何也是要把这些人给弄出去的。   唐安芙进来这赌坊的时候就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圈套。   赌坊后头肯定有人,他们也定然知晓唐安杰和骆樊之的身份,明知他们的身份还敢动他们,若没有靠山,谁信?   有这些人在,顺藤摸瓜的摸上去,不就能知道是谁在陷害唐安杰和骆樊之了,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图谋。   **   康王带领着开封府的兵丁抓人,忙的不亦乐乎,押走犯人的时候还特意跟他们招了招手。   唐安芙一行站在街边,注意力放在谭一舟身上,说道:   “这位先生有点面熟,可是姓谭?”   “你认识家师?”   骆樊之小声问了一句。   他是个文弱书生,虽然是荣安郡王府的大公子,与唐家沾着亲,可骆樊之的气质外貌却与唐安芙他们完全不同。   倒不是说他容貌生的不好,相反骆樊之的容貌很好,非常清秀,与唐家的孩子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惯于低着头,默不作声,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畏缩样子,实在跟唐家恣意飞扬的气质不同。   “上个月我好像见过他。先生,您不是在古佛寺建那百米高塔吗?怎么会身陷赌坊?”唐安芙问。   今日之事,说到底就是谭一舟输了钱,让人把骆樊之喊过来还钱,骆樊之恰巧跟唐安杰在一起,于是唐安杰也一起过来了,两人这才一同陷在这里。   谭一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指了指骆樊之抱在手里的小包袱,粗声粗气道:   “把我银子还给我。”   骆樊之愣愣的没反应过来,谭一舟不耐烦的将小包袱夺了就走,谁知动作大了,包袱里掉下一根金条,唐安芙眼疾手快将之捡起,放在手中看了几眼,疑惑的说:   “咦,这是唐家的……”   她话音落下,唐安杰也凑过来看,只见那金条的右下角确实打着‘唐’的印记,而另一面,则是个‘囍’的印记,还有唐家的家徽,错不了。   这两个印记说明这金条是唐家办喜事的时候打造而成的,可怎么会在谭一舟手里。   谭一舟没说话,抢了唐安芙手里的金条转身就走。   他走之后,骆樊之才怯弱着声音告诉他们:   “师父好酒、好赌,有点银子就输在赌坊里了。”   唐安芙很是纳闷:“他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工匠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师圣人,没想到竟是这般。”   她直接怀疑,这样的人,能设计出古佛寺的百米高塔吗?   骆樊之幽幽一叹。   唐安杰见他失落,搂过他肩膀说道:“表兄,你别总叹气,人会倒霉的。我看你那师父根本不像好人,你自己本身处境就不好,今后就别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他越是这么说,骆樊之就越叹息的厉害。   唐安芙看着这个上一世拢共也没见几面的表兄,别看他现在蔫头巴脑的,谁能想到,荣安郡王府的爵位,最终是落在他身上的。   老荣安郡王两年前意外死了,骆樊之的父亲袭爵成了新的荣安郡王,然后同年便请封了继室所生次子为世子,弄得骆樊之这个大公子处境越发尴尬。   可谁想到,荣安郡王和世子再过两年会双双遭遇山匪劫道,死于非命,一下子,郡王死了,世子死了,那荣安郡王府的爵位可不就落在大公子骆樊之身上了嘛。   唐安芙记得,骆樊之跟唐安杰的关系倒是一直不错,她被裴景打断双腿送到庙里去后,裴家对唐家百般打压,唐安杰悄悄翻墙去庙里找唐安芙,被裴景的人打断了腿,行动都不便,只能在裴景手下苟延残喘,而那时候屡屡出手帮唐家的只有骆樊之。   唐安芙记得他的这份恩情,因此连带看骆樊之都亲近了些。   “表兄,我是阿芙,你还认识我吗?”唐安芙自报家门。   骆樊之听她恢复女子的声音,讶然抬头看了看她:“阿芙?”   唐安杰搂着骆樊之的脖子,亲热的说:“哎呀,就是我那个男人婆妹子。她如今可出息了,你知道她嫁给谁了吗?”   骆樊之反应过来:“约莫……是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什么叫约莫呀!她嫁给安南王了,你要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她,只要安南王一句话,天大的事儿都给你摆的平平的。”唐安杰从旁撺掇。   唐安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骆樊之知道他是开玩笑的,罕见展露了一丝笑容,让他病弱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一些。   “今日多谢你们,我虽人单力薄,但今后你们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使唤我,我定全力以赴。”   骆樊之说,旁人只当他是说的客套话。但唐安芙却知道他不是说说,这表兄是个记恩之人,可惜生在荣安郡王府,大姑姑死的早,他孤苦无依一人长大,不为父所喜。   只听说他喜欢做些木工,在江南住了几年,拜在谭一舟门下,成了师徒。后来回京,谭一舟便也跟他一同来了京城。   目送骆樊之单薄的身影离开,唐安杰收起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一个人这些年过得太苦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唐安芙问:“当年大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骆樊之在荣安郡王府的悲剧,就是从大姑姑去世开始的。   唐安杰摇头:“不清楚,只听说好端端的就疯了。我私下问过阿爹,他却闭口不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还斥责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听起来他好像对樊之表兄不闻不问,可你知道吗?我好几次都看见阿爹偷偷的塞银票给樊之表兄,全是他的私房钱,阿娘都不知道。”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安芙还真有点好奇呢。   她阿爹和阿娘明明不是那种自私自利,只顾家族利益而枉顾至亲性命之人,可为什么大姑姑去世后,唐家丝毫不找骆家的麻烦,若说怕了骆家的权势,倒也未必。   当年的唐家可比如今显赫多了,唐益早年还当过鸿胪寺卿,远没有如今外界传言的唐家这般不堪,再加上谢氏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若她存心帮着唐益的话,唐谢两家加起来,便是荣安郡王府也不敢正面得罪的。   所以他们如果要调查大姑姑的死因,并非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没调查呢?   就那么让大姑姑死的不明不白,留下樊之表兄孤苦无依。   唐安芙委实有点想不明白。   “走吧。别看了。最多咱们今后多照应照应他好了。”唐安杰说。   唐安芙斜斜看了他一眼:“就你这芝麻小官儿,能照应到谁啊?还有,你说谁是男人婆?我嫁了齐辰关你什么事儿?你还招呼别人来给我找事儿是不是?唐安杰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   “我是你兄长,你说话注意点好不好?”   唐安杰满不在乎的倒着走,然后顺便跟唐安芙打嘴仗。   唐安芙忽然眼前一亮看着唐安杰身后,唐安杰却还毫无所觉,指着唐安芙大言不惭的嘚瑟:   “便是你相公,安南王见了我也得叫我一声‘大舅哥’呢。”   唐安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安杰感觉背后抵到了什么,刚要回头去看,就听见头顶响起一句:   “大舅哥,你撞到我的马了。”   唐安杰的脑袋机械式的转向身后,首先与之四目相对的是一匹四蹄子神驹炯炯有神的大黑眼珠子,吓得他往后一跳,这才看见他刚才撞到了谁——高坐马背之上的齐辰。   ‘咕咕’咽了几下喉咙,唐安杰忍着腿软,对齐辰连作三个揖后,拔腿便跑,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身为‘大舅哥’的嚣张。   唐安芙看着他逃跑的背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辰对唐安芙伸出一只手,要拉她上马。   唐安反手一握便翻身上了他的马,舒舒服服的落入齐辰的怀抱,两人共乘一骑,唐安芙与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今日她在赌坊中的高光时刻,齐辰默不作声的在后头听着,时不时的回应她一两句。 第56章   是夜, 齐辰和唐安芙盘腿对坐在床, 床帐落下。   齐辰双手抱胸,穿着单衣单裤,唐安芙仍穿戴整齐。   他们中间放着一方棋盘,但棋盘上却没有棋子, 只有一副筛盅。   唐安芙刚刚摇好了点数:   “来来来, 买定离手, 这位客官是买大还是买小啊?”   齐辰神色凝重的盯着那筛盅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凌厉的恨不得要把筛盅给看坏,好半晌才沉声说了句:   “大。”   唐安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这回若是输了,郎君该脱最后一件衣裳了呢。”   齐辰蹙眉:“少啰嗦,开。”   “好嘞。”   唐安芙说开就开:“一二三……小!哈哈哈哈哈, 快脱快脱。”   齐辰用几乎要把一切都碾碎的目光盯着那三颗小小的骰子,腰间系带处已经有一只咸猪手探过来了,一点一点的将齐辰的系带抽出, 齐辰前襟大敞,内里腹肌若隐若现。   唐安芙用街面上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口吻道:“嗯嗯嗯, 这位俊郎君的身材还不错嘛。快快解开, 让奴家瞧瞧, 奴家都快等不及了呢。”   齐辰忍着恶寒,泄愤般将上半身最后一件衣裳脱掉, 跟他的其他衣裳甩在一起。   就在刚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些衣服还好好的穿在他身上,如今全被对面那笑的在床上打滚垂床的女人给赢走了。   饶是齐辰再怎么从容淡定, 此刻也不免懊恼不已。   赌博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在军中无战事的时候,有几个胆子大的参将会拿着骰子过来和他赌几把,每回都能从齐辰手里赢走一些东西。   齐辰对此无可奈何,自己手气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就是不服气。   “再来!”大喝一声。   唐安芙笑的花枝乱颤,从床上艰难爬起:“还来?再来你就要脱裤子了。”   “哼,本王脱不起吗?”齐辰用危险的声音冷冷的问,试图用恐吓的语气把唐安芙脸上的笑意给压下去一些。   然而,等待他的是唐安芙丝毫不为所惧的拍床狂笑。   齐辰自己都绷不住了,认命的拿起筛盅,凶狠说:   “这回我来摇。”   “好好好,你摇你摇。”唐安芙爬回原处,看着齐辰摇骰子。   齐辰先前摇过几回,知道唐安芙能听声音,所以故意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转着摇,一会儿上下竖着摇,唐安芙紧紧咬住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好一番折腾,筛盅几乎要被齐辰给摇出火花来,他才往棋盘上霸气一扣:   “大还是小?”   唐安芙忍着笑:“自然是……大!”   齐辰揭开筛盅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又给盖上了。   然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理想的咸鱼般倒在了枕头上。   在战场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的安南王齐辰,终于败在了三颗啥也不是的骰子上。   唐安芙揭开筛盅,果然里面三颗骰子规规矩矩的排列着四五六,大。   忍着笑将筛盅和棋盘都收了,又把他散落在里床的衣裳全都一件件的拿下床叠好,然后唐安芙才爬上床,期期艾艾的来到齐辰身旁,单手撑住脑袋,另一只手则在他的裤腰上毛手毛脚。   齐辰转过身去背对她,这可爱的行为让唐安芙十分喜欢,忍不住逗他:   “哎呀,不就是一条裤子嘛。今晚脱了,明早你还是可以穿起来的呀。”   齐辰拉过一只枕头盖在自己脸上,闷声警告:“别碰我。”   好可爱。   唐安芙的心都要被齐辰甜化了。   从后面抱住齐辰,在他屁股上调|戏般拍了两下,齐辰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转过身来,低吼警告:   “唐安芙,警告你别太过分。”   唐安芙单手一摊:“我没有很过分啊。”   齐辰指着唐安芙:“你!”   “我怎么啦?谁让你输了呢。啧啧啧,堂堂安南王被人扒的连底裤都不剩咯~~”唐安芙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果然,成功激怒了某只大猫。   一个挺腰就扑了过来把唐安芙按住,用拿审视猎物的目光盯着唐安芙:   “还敢说?”   “嘻嘻,我敢啊~~~~”   唐安芙假兮兮的挣扎更加激怒了某只大猫,身体力行‘啊呜’一声,扑上去将猎物拆吃入腹。   床帐中,一场异常‘凶猛、残忍、血腥’的撕咬大戏如火如荼的展开,激烈非常。   **   唐安杰约唐安芙在茶馆见面,她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就被人从后面把茶杯给夺走了,唐安杰渴疯了般把凉茶一饮而尽,犹嫌不够,坐下又连灌三杯,喝到最后都打饱嗝了。   唐安芙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去了?”   “你知道吗?上回咱从蛮牛寨带回去的几个人全死了。”唐安杰开门见山。   唐安芙一愣:“他们不是在牢里吗?怎么死的?”   唐安杰说:“康王说,他们好像是不小心吃了老鼠药。这阵子京兆府牢房里闹鼠患,每个角落都撒了好些老鼠药。”   “这种理由也能信?他们脑子有坑吗?捡地上的老鼠药吃?”   唐安杰无奈:“我也是这么说的呀,康王也是这么想的,可京兆那边一口咬定就是吃了鼠药,大理寺的仵作都去验过尸体了。”   唐安芙幽幽一叹:“当时就不该把他们放在京兆府大牢里,直接带回大理寺候审。”   不用说,那些人肯定是被幕后之人给灭口了。   唐安芙想不通什么人这么厉害,能在京兆府杀人。   京兆府尹叫什么来着?好像姓杜……跟哪家有关联来着?   “京兆尹杜大人是谁家的来着?”唐安芙问。   唐安杰想了想,说道:“杜大人是科举二甲出身,永平候的女婿。就上回那个宁少坤你还记得吗?看你贼眉鼠眼那个,杜大人就是他姐夫。”   是了。   宁少坤。   能够在京兆府出入自由,并且杀人的人,宁少坤绝对能算一个。   那日齐辰刚派了刘副将去调兵剿匪,宁少坤就无巧不巧的凑了上来,非要跟着刘副将去剿匪,若不是后来齐辰出现,风卷残云把蛮牛寨给收拾了,只怕那天在山上,宁少坤就会对蛮牛寨那些人下毒手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种种线索在唐安芙脑中连接成线。   先是赵村的地被外来商人勾结蛮牛寨而买走,再有蛮牛寨绑架勒索闹出人命,康王和唐安杰掺和在内,说服了齐辰下调兵令给刘副将去剿匪……   这些事情,上一世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却桩桩件件的发生了,她早该想到这事儿定然跟裴景脱不开干系。而宁少坤和裴景是表兄弟,两家府邸牵连甚深,裴景手中定然有什么让宁少坤必须听命与他的把柄,让宁少坤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可裴景要赵村的地做什么?显然不是为他自己要的……   唐安芙又想到了古佛寺的百米高塔。   怪不得裴景只出张图纸就能从太子手中拿下古佛寺百米高塔的监造之职,原来背地里还做了这么多功课。   赵村的地大约就是裴景搭上太子的投名状。   然而,赵村的村民在这里住的好好地,并不想搬走,一开始要的价格也是天文数字,裴景没有那么钱规规矩矩的遣散村民,于是就想到了利用蛮牛寨。   唐安芙就说这蛮牛寨的事情她一听就觉得有些耳熟,她和裴景在漠北站稳脚跟的第一仗就是从剿匪开始的。   没想到重来一世,他倒行逆施,上一世剿匪的人这一世跟匪串通坑害村民,但他还是低估了那些山匪的野心,以为他们会见好就收,肯定没想到山匪贪得无厌的绑架村民勒索,酿成了大祸。   若是任由那几个被齐辰抓回去的山匪被审讯查问,最终必然会牵连到他身上,于是他就让宁少坤在京兆府大牢下手,借鼠药的缘由,毒死了那些被擒的山匪,绝了后患。   这么一整理,逻辑就通顺了。   “你在想什么?”唐安杰见唐安芙愣在那里好一会儿,不禁问道。   唐安芙回神,冷笑出声:“我知道山匪背后的人是谁了。”   “嗯?”唐安杰咽下口中茶点问:“谁?”   唐安杰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告诉他幕后之人是裴景的话,说不定他能马上跳起来杀到安定侯府去。更何况,这些都是唐安芙结合两世的记忆整理出来的逻辑,没有真凭实据。   兀自敛下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唐安芙道:   “不告诉你。”   唐安杰兴致勃勃的表情一变:“切,你就吹吧。”   正说着话,唐安杰忽然指着楼下街道说:“咦,你看那是谁?”   “幼稚。”唐安芙以为他骗人。   唐安杰又指了一遍,说:“是咱爹啊。他急急忙忙的是去哪儿?”   唐安芙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唐益,街上人多,有个小厮在马头前牵着缰绳,一边让周围的人让让一边牵着马往前。   唐益见人多,干脆直接翻身下马,往唐安芙他们喝茶的茶楼斜对面的酒楼走去。   而过了一会儿后,酒楼又进去一个人,他们那日才见过的表兄骆樊之。骆樊之头上戴着斗笠,似乎不想让别人认出他似的,但总逃不过唐安芙兄妹的目光。   父亲和樊之表兄偷偷约见是怎么回事?   明面上,唐家和荣安郡王府是从不来往的。   兄妹俩对望一眼,付了茶钱,决定跟过去瞧瞧。   两人来到酒楼门口,此时还不是上客的时候,酒楼大堂里客人两三桌。   唐安杰问伙计先前戴斗笠进来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伙计指着二楼雅间,唐安杰用一块碎银子买到了隔壁雅间的座位,伙计热情的招呼他们上楼。   关上雅间的门后,唐安杰就相当没品的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唐安芙一边嫌弃他,一边拿了只杯子贴在墙上,这是从军中细作那学到的偷听方法,比贴墙听要更清晰一些。   **   隔壁雅间。   唐益和骆樊之对面而坐。   看着外甥瘦弱的身躯,唐益心疼不已,柔声问:   “近来还好吗?”   骆樊之点了点头:“多谢舅父关心。”   “唉,杰哥儿回去说了赌坊的事情,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你,才邀你出来相见的。”唐益说。   骆樊之没说话,脑袋微微低垂,眼角泛红。   “前儿我见着你父亲了,他领着世子到处拉关系,像是要让他入仕了。他可有说过,你怎么办?”   骆樊之只摇头不说话,唐益自顾问,自顾叹气。   “你父亲到底怎么想的,你都快二十了,也不想着替你张罗,我说要帮你,你又不愿,可怎么好呢?”   见唐益忧心,骆樊之终于有了反应,小声说道:   “舅父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的。”   “你孤身一人能有什么打算。要我说当年我就不该听了你一个娃娃之言,把你一个人留在骆家,若你随我回唐家,多的不说,至少杰哥儿有什么,你就有什么。你比他聪明,比他能干,将来也定比他有出息,何苦为了那么点名声留在骆家蹉跎。”   唐益越说越气,骆樊之见状,起身给他倒了杯茶,递到唐益手边,依旧用细如蚊蝇般的声音说:   “舅父别生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知道我为你好那就别推辞我的好意。你是我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她死之后,若我连你也照顾不好,那将来我有何颜面下去见她?她在天有灵,看见你过得如今这般委屈,只怕心都要碎了。”唐益自己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骆樊之低着头给他递了快干净的帕子。   唐益擦了擦眼角,问:“你倒是与我说说,就骆家那污糟之地,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纵然你姓骆,可你身体里也有唐家的血脉啊,别贬低自己,舅父看了也心疼。”   对面的骆樊之吸了吸鼻子,唐益这才知道他也哭了。   孩子一哭,唐益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骆樊之只哭了片刻,就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上唐益的目光,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舅父,我不是留恋骆家,我是不甘心。”   唐益大大一声叹:   “是因为你娘的事儿吗?”   骆樊之沉默瞬间,而后摇头:“不全是。我也是为我自己。”忽然他笑了:“我知舅父对我好,表弟表妹对我也好,没把我当外人,可我姓骆,有些东西就必须是骆家还给我才行。”   大约是骆樊之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唐益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禁道:   “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不用担心牵连舅父,舅父虽然没用,却也不怕骆家的。”   “舅父。”骆樊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我没要做什么,那么说只是想让舅父放心。我快二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会为自己多考虑的。”   雅间内的对话暂停了一会儿。   半晌后,才听唐益说:   “好吧。舅父不逼你。但有一点,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你是你娘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为了她你也得保重自己。“   “知道。”   骆樊之说完之后,便站起身,对着唐益行了个大礼,拿上他的斗笠匆匆离开了。   **   唐安芙和唐安杰听见了隔壁雅间的开门声,这才将耳朵从墙上拿开。   兄妹俩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些往昔秘闻的影子,知道了一些,但疑惑和问题却也随之更多了。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   第一:当年大姑姑死因肯定有内情;   第二:唐益是为了保全骆樊之才没有跟骆家闹翻,以至于背了这么多年卖姐求荣的锅;   第三:骆樊之似乎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软弱没主见。   唐安芙知道骆樊之的未来,他袭爵荣安郡王,成了骆家最后的赢家,若唐安芙今天没听到他和唐益的这番对话,也许会以为那是骆樊之傻人有傻福运气好,父亲和世子弟弟一夜之间死了,好事才落在他头上。   也许骆家父子意外遇害……背后是有点隐情的。   还不是骆樊之从中下手,现在还不能确定。   只是若真是骆樊之背后下毒手,唐安芙想不明白的是,骆樊之也是荣安郡王的儿子,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骆樊之做出弑父之举?   骆樊之走了,唐安芙他们也就没八卦听了。   怕留下夜长梦多被唐益发现,干脆连刚上的小菜都不吃了,直接离开。   谁知道唐安杰这个不靠谱的,连走路都不会,风风火火的撞了个上菜的伙计,把人家托盘里的菜和酒都打翻了,伙计揪着他不肯放,闹出了动静。   唐安芙暗骂唐安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伙计,赶忙拉着唐安杰走,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唐益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两人同时一惊,你推我我推你的回头,直到唐益来到他们身边,两人才同时转过身,做贼心虚的笑问:   “哈哈哈,好巧啊,阿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益眯着眼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沉声喝道:   “跟我进来!”   兄妹俩对视一眼,无奈相随,边走唐安芙还边踢坏事的唐安杰,唐安杰自知有错,被踢了也不敢还脚。   见唐益没进他和骆樊之待的那个雅间,而是直接进了唐安芙他们所待的雅间。   这就说明老江湖定是猜到他们刚才在隔壁偷听的事了。   唐安芙努力在脑中思考待会儿进去要怎么说,不知道说是‘偶然’‘无意’,唐益会不会相信。要不就直接承认他们就是来偷听的吧。   一时间脑中犹豫不决。 第57章   进了雅间后, 唐益使了个眼色, 唐安杰便赶忙转身把门给关上。   唐益坐下,直接问:“听到多少?”   兄妹俩对望一眼,都在用眼神让对方回答,唐安杰最怂, 低着头不敢说话, 唐安芙暗骂了一声没用, 然后走过去狗腿兮兮的给唐益倒了杯茶:   “阿爹喝茶。”   唐益接过茶杯,往旁边一放:“说。”   “你们开始说话,我们就开始听了。”唐安芙说。   唐益怒瞪,唐安芙赶紧接着说:“所以爹,当年大姑姑怎么死的?”   听唐安芙提起这事儿, 唐益刚要发出来的火又给压了下去。   “不关你们事,少打听。”唐益说。   “爹!因为大姑姑的事情,我们唐家在外面名声都臭了, 都说我们家怕了荣安郡王府,自家姑奶奶死的不明不白, 我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唐安杰冲动说。   “外人要说随他们说去。”唐益难得动怒。   “好, 外人要说我们, 随他们说去,我也不在乎。可樊之表兄呢?外头有传言说大姑姑死的不清白, 因为这个,樊之表兄自小便被人指指点点,这些也都不在乎吗?”   这些话憋在唐安杰心里好长时间, 今日一股脑说出总算爽快了。   唐益看着儿女,长叹道:“你们大姑姑没有错,错的是害她的人和那些不了解情况就随便造谣的人。”   “阿爹。”唐安芙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的猜测化作疑问问出:   “老荣安郡王……是怎么死的?”   唐安芙一句话让唐益瞳孔剧震,愣了好半晌才起身开门到两边雅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才回来拉着唐安芙问:   “你知道些什么?”   唐安芙从唐益的表现中就几乎能确定答案了。   果然,大姑姑的死和老荣安郡王有关,而老荣安郡王两三年前死于意外,再结合先前她的猜测,很有可能意外并非真的是意外。   “老荣安郡王?他不是中风后强行下床,在台阶上摔死的嘛。”唐安杰如是说。   这事儿发生在两三年前,老荣安郡王不知怎的,突然就中风了,中风以后吧家中有专人照料,可那日照料他的人怠慢了,老荣安郡王从床上挪下来到外面找人,谁知就从台阶上咣啷摔下去了,头破血流,当场死亡。   唐安芙没有去听唐安杰的话,而是盯着唐益,等待他的答案。   唐益目光有些闪烁:“就是台阶上摔死的,众所周知。”   “可是……”唐安芙还想再问,就被唐益大声喝断:   “够了,那些往事都不要再提,今日你们只当没瞧见,没听见,回家不许再问半个字。”   说完这些,唐益就摔门而出。   唐安杰没想到一向温和风趣的父亲会生这么大的气,感觉很纳闷:   “爹怎么了?吃了炮仗似的。”   唐安芙遗憾叹息,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喂,跟你说话呢。你和爹刚才提什么老荣安郡王?我们不是在问大姑姑的死因吗?”唐安杰不解。   唐安芙现在所知道的事情都是她的猜测,并没有得到知情人证实,因此还不能告诉唐安杰知晓,可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对唐安杰吩咐:   “哥,此事关系重大。我还没完全弄明白,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樊之表兄那里你得时常盯着些,我怕他会做出一些冲动之事。”   “他能做什么冲动的事?就他那温温吞吞的脾气……咦,刚才听他说话,好像也并没有多温吞……”   唐安芙说:“总之你听我的,最近多盯着他,对了,别让他发现了。如果我猜测的没有错,他可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聪明的多。”   上一世,唐安芙不知道骆樊之和唐益的关系这么密切,自然也没察觉骆樊之的心机,但此时看来,他才是最心机深沉的那个。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老荣安郡王,后来又把荣安郡王和世子双双除掉,成为荣安郡王府最后的赢家。   所有人只道他是幸运……   **   唐安芙回府的时候,正好遇见齐辰骑马回来。   阳光正好,马上之人如脚踏云彩的谪仙飞入唐安芙的眼帘,控制不住就笑了起来。她今生何其有幸,能够误打误撞的嫁给齐辰。   她站在王府门前台阶上等待他下马,然后在他愕然的神情中自然而然的伸出一只手要他牵。   齐辰眉峰一挑,似乎对突然热情的唐安芙有疑问,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伸手牵过她,两人一同跨进府门。   进房后,唐安芙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齐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房门,目光与唐安芙接触的电光火石间,唐安芙心思浮动,以为他想做点什么。   果断对跟着进房看主子是不是要吩咐什么的苏荷苏溪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唐安芙的指示,不仅迅速退了出去,还非常体贴的把房门关上。   唐安芙不好意思的说:   “光天化日,王爷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说完,整个身子便往齐辰依偎过去,齐辰抱着送上门的温香软玉满头问号:   “我要换衣服。”   “好好好,换衣服就换衣服嘛。”唐安芙伸手去解齐辰的腰带,被齐辰按住了手。   “我真的要换衣服。”齐辰强调。   唐安芙仰头看他:“只换衣服?”   “嗯。”   唐安芙:……   尴尬。   为了不让自己更加尴尬,唐安芙依旧替齐辰解起了腰带:“换就换嘛,我本来也就是想帮你换衣服的嘛。”   齐辰勾起某人下巴,低头看她:“昨儿没吃饱?”   唐安芙愣愣的看着他:“什么没吃饱……”然而转念一想,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俏脸爆红,暗骂了他一句后,直接把他推进了屏风后,取消替他换衣服的服务。   齐辰却从屏风后走出,探头对唐安芙说:   “下午武威军十二营开拔到京郊去战事演练,你想不想一起?”   唐安芙原本还在生自己的闷气,听他这么说,随口回道:“军营让女人进吗?”   这是京中大营,戒备森严,不比漠北那边可以夫人随军。   “军营不让,演练不在军营。没有特别规定不能带家眷同行。”齐辰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唐安芙眼前一亮,忽而又黯淡下去:   “你所说家眷,不会又是什么什么楼的行首花魁吧?”   上回唐安芙就是吃了没问清楚的亏,她哪里知道,齐辰口中的‘家眷’涵盖意义那么广泛。   “这回不是。”齐辰说。   唐安芙凑到屏风后问:“那去的都是正经夫人?”   “嗯。不过就只有几个将门妇人,不会武的去了只怕也没什么意思。”齐辰这时衣服已经换得差不多了,转过身又问唐安芙:   “所以你去不去?”   “演练的时候,夫人们在一处,晚上便在大明山下安营扎寨,住的是简陋些,不过明日就归。”齐辰说。   唐安芙心动不已,她做梦都想体验回军营的感觉,虽然只是在大明山下战事演练,不是正规军营,但她还是非常感兴趣。   “我要去。”   齐辰像是早料到她的回答,嘴角浅笑:“那换衣服。要骑射。”   唐安芙成亲的时候,以为齐辰是带兵的武王,宫中是给她做的四季常服中包含了很多套骑射服,唐安芙还以为那些都会成为摆设,今后再没机会穿呢。   心花怒放的换了衣裳,唐安芙一身劲酷骑射服从屏风后走出,她身长玉立,窄腰长腿,平日里穿纱裙就很好看,但却不如这骑射劲装显露身材体态,这样打扮的她,便如那春风中抽长拔起的翠竹,鲜亮耀眼,韧劲十足。   “好看吗?”   唐安芙在齐辰面前转了一圈,询问齐辰的看法。   齐辰没有说话,而是自己走入换衣房,在里面寻摸了好一会儿,才给唐安芙摸出一套玄色底的男款骑射服,这套是当初大内按照齐辰的劲装款式做小了两号,只此一套,看着就跟齐辰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穿这个。”齐辰把衣服送到唐安芙面前。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白底红边云纹托芙蓉花的骑射服,大内绣娘特意取了她名字里的‘芙’字绣成的浅色芙蓉花,巧夺天工,特别好看。   再看齐辰手里的,黑不溜秋,还没什么腰身的样子……   “我喜欢身上这套,好看。”唐安芙想为自己做一做抗争。   “你是去选美吗?就这套!”齐辰态度十分强硬。   唐安芙拗不过他,拿了衣服无奈换去,再走出来时,唐安芙已然换了一种风格,连发髻都为了搭配这件衣裳而束成了最简单的道髻,感觉自己从一位娇艳欲滴的美少妇摇身一变成了单薄劲瘦的美少年!   她好留恋之前那套……   “嗯。这还不错。”齐辰认真的点评。   唐安芙对他递去一抹不怎么诚心的笑:“你喜欢就好。”   齐辰毫无所觉:“我很喜欢。”   唐安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换好了衣裳,齐辰又带唐安芙来到他的专属兵器库中,取了他的长剑佩在腰间,又带唐安芙到整齐摆放着弓箭的地方,让她挑一把弓。   唐安芙一边挑弓箭,一边打量齐辰腰间的剑,不禁问道:   “这剑是你上战场时带的吗?”   齐辰点头:“嗯。”   “一般神兵都有名字,你这剑也有吗?”唐安芙明知故问。   齐辰颔首:“有。破邪。”   “噗。”   唐安芙没忍住,见齐辰不解的看过来,她忙道:   “你这剑的名字好特别。一时没忍住。”   齐辰没说什么,放下手中正在挑选的弓箭,退后一步,将腰间的破邪剑抽出:   “此剑可破天下一切邪恶,故此得名。”齐辰认真对唐安芙解释道。   唐安芙伸手要剑,齐辰将剑柄递来,唐安芙拿着这柄破邪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唐安芙总觉得这把剑拔出来以后还真有点征战沙场的凶猛杀气,剑身通体冰寒,触之森冷,绝非普通剑器可比。   “确实是把好剑。”她衷心发出赞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会多补上。 第58章   唐安芙之前就听说过每过一阵子, 京郊这边都会军营战演, 说是演练,其实就是各营间的切磋交流,来参加的都是各营地中的精兵,人数不会太多, 大约控制在千人以内, 以演练作战方式为主要目的。   若非齐辰带她来, 唐安芙哪里知道原来在京郊还有这么大,这么隐蔽的一处演练场地,有天然山势为屏障,也有广袤的平地疆野,沙场、雨场, 甚至风场都有准备。   原来大齐的精英军队平日是这样训练的。   齐辰和唐安芙骑马而行,自从进了这战事演练区后,唐安芙好奇的目光就从未停止过探究, 还伴随着无声的惊讶。   “喜欢战场吗?”   唐安芙刚要点头,一想不对, 违心的摇了摇头:   “我一个妇道人家, 怎会喜欢战场, 王爷说笑了。”   齐辰像是没听见唐安芙说的:   “你若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来。”   好啊好啊。唐安芙在心里狂点头, 但表面上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但王爷若需要人作陪,妾身怎么着都是要陪的。”   齐辰浅笑:   “好。是本王需要人陪。”   唐安芙心花怒放,心情大好, 指着齐辰的马说:   “我要骑你那匹。”   齐辰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一把将人从她的马背上拉到自己马上,让唐安芙侧坐在他身前,唐安芙习以为常的一手环住齐辰的腰,娇娇柔柔,乖乖巧巧的依偎在他怀中。   后侧方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奔腾声,唐安芙巴着齐辰的肩膀向后看了看,就看见一队十人的娘子军策马而来,为首那位英姿飒爽的娘子唐安芙认识,是镇国侯夫人欧阳氏。   上一世,欧阳氏与唐安芙算是忘年之交,她对唐安芙非常照顾,从未看低过她的出身。不为别的,只因欧阳氏早年也曾随镇国候出征,做过战地夫人,因此对于有相同经历的唐安芙,欧阳氏就像是看见年轻时的自己,惺惺相惜。   欧阳氏带着一帮武将妇人,雷厉风行骑马至齐辰身前,与身后夫人们一同对齐辰行礼:   “老远便看见王爷,多时不见,王爷万福。”   齐辰拱手回礼:“侯夫人不必多礼,诸位夫人免礼。”   欧阳氏看向齐辰怀中娇小纤弱,美貌绝尘的唐安芙,没等欧阳氏跟自己说话,唐安芙就先与她打招呼:   “侯夫人好。诸位夫人好。”   欧阳氏面无表情,领着身后夫人团对唐安芙拱手回了一礼:“见过辰王妃。”   “无须多礼。”唐安芙说。   远处有号角吹响,齐辰在唐安芙肩膀拍了拍,说:   “你回自己马上,我要过去了。”   “嗯好。”唐安芙点头之后,齐辰小心翼翼托着她的腰,将之送回始终有人牵着随行的马背上。   把唐安芙送回自己马背以后,齐辰便夹紧马腹,往内场策马而去。   唐安芙拉着缰绳,羡慕的看着齐辰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才转过头想与欧阳氏她们说话,没想到在唐安芙发呆的时候,欧阳氏和那些夫人们都已经快到营帐区大门口了,完全没有要等一等她的意思。   从未受过欧阳氏冷待的唐安芙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就明白。   欧阳氏是位耿直的夫人,她出身将门,年轻时性子泼辣,嫁给镇国候之后始终辅佐夫君,是真正的将门主母,她欣赏的女子需要拥有和她相等的特质,她还会另眼相看,对于像唐安芙这种看着像是以色侍君的女子打从心底里瞧不上。   唐安芙有些无奈,策马追上,幸好那些夫人们只是对她不热情,倒也没有排斥她,见她进来营地,也招呼她过去。   因为要过夜,连绵的营帐早已全都搭好,下午军士们要演练,晚上才会回到营地,夫人们都聚集在临时搭建的伙营处,料理自家府上带来的食物。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两手,她不知道来营地还要自己带食物来,什么都没准备。   威远将军夫人周氏见唐安芙站在伙营外头,有些尴尬,笑着迎出来,拉着她进门:   “王妃是第一次来,还不熟悉,快快进来。”   唐安芙有些抱歉:   “我不知道还要带东西来,我这就派人回去准备可还来得及?”   周氏和一个正在揉面的夫人笑了,说道:   “无需如此,营地有伙头军,不缺吃喝,我们只是凑在一起闲得没事儿帮忙包些饺子。”   原来不是各府必带,这样唐安芙还好受一些。   第一次参加这种夫人集会,唐安芙有些局促,毕竟今日来的都是一些她上一世见过,曾经发自内心景仰佩服过的夫人们,跟那些自诩名门却眼高于顶,说话夹枪带棒,颐指气使的贵妇人大不相同。   唐安芙想与这些爽直的夫人们多交往,自然不想惹得她们厌烦与不快。   “那我能帮些什么吗?”唐安芙问。   周氏将唐安芙上下打量几眼,见她细胳膊细腿儿,年纪又小,花容月貌十分娇气的模样,再看先前王爷把她抱在马上共乘时的宠溺劲儿,实在不像个会做厨房事儿的人。   “王妃金枝玉叶,哪里会做这些,你在一旁歇着就好,这里有我们,没事的。”周氏好心道。   唐安芙看出来周氏是以为她不会做事,于是赶忙道:   “我会做的。哪怕是砍柴挑水。”   周氏见她殷殷切切,不像是作假,环顾一圈后,指着正在切面块儿的欧阳氏处,问唐安芙:   “王妃可包饺子?”   “会。”唐安芙火速应声。   周氏指了指欧阳氏处:“那要不,劳烦王妃跟侯夫人她们一同?我们这边和面揉面,宋夫人她们那边和饺子馅儿,你们那边就擀皮子包饺子,可好?”   只要有事做,唐安芙无不应承:“好。多谢夫人。”   周氏给唐安芙找来一条围裙,唐安芙净了手后,就到欧阳氏处报到了。   欧阳氏看了她一眼,倒也没不理她,问道:   “会擀皮子吗?”   “擀皮子包饺子,我都会。”唐安芙说。   欧阳氏便将面前一大团面切了一半给唐安芙,唐安芙接过后在桌面上稍微揉了揉,搓长面团,切成小半个鸡蛋大的剂子,动作虽然看起来有些生疏,但手法和力道都没什么大问题。   唐安芙已经很多年没擀过皮子,没包过饺子了,还是当年在军中时,北方好吃饺子,唐安芙在北境那几年隔两三天就要包的,也是和一些随军的夫人们一起,大家说说笑笑的就把活儿给干完了。   “王妃包的饺子不像是京城的样式。”欧阳氏上过战场,在北方待过很多年,因此看见唐安芙包的足足有半个手掌大的饺子感觉很亲切。   唐安芙愣了愣,而后回道:“哦,是北方的包法。我觉得这样吃起来方便。”   欧阳氏跟着笑了笑,说:   “那倒是。我也喜欢包一大些,馅儿多皮儿薄,吃一个顶两个。”   “侯夫人是在北地战场上留下的习惯吧?”唐安芙问。   欧阳氏颔首承认:“你怎知道?”   “我听我母亲说过您当年随侯爷从军之事。”唐安芙与她套近乎。   欧阳氏闻言笑了:“是啊。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话说回来,我与你母亲小时候还时常见面呢。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你不像她,你像承恩伯多一些。”   唐安芙暗自感慨,上一世欧阳氏对她的评价可是:与你母亲如出一辙,青出于蓝。   哎,变了一种人生轨迹,连带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都变了。   包完了饺子以后,夫人们也就不在伙营待着了,去公帐里喝茶歇息。   傍晚时分,将军们仍在演练,还没回来,夫人们在营帐中等候,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该喝的茶也喝不出味儿了,殿前将军夫人宋氏提出到演武场去活动活动身手。   诸位夫人附议。   周氏起身后没忘转过身来对唐安芙问一句:   “辰王妃可学过武吗?”   唐安芙起身,见周围好些夫人都对她递来好奇的目光。   “我……学过一些的。”唐安芙犹豫着这般回答不知对不对。   可欧阳氏见她犹豫,便说:“你若不喜,可自留下。校场中拳脚无眼,别伤着了。”   经过小半天的交流,欧阳氏对唐安芙已经稍微有了点了解,觉得这位小辰王妃虽然弱质纤纤,但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不扭捏,性子爽快,对她已然改观不少。   唐安芙巴不得跟她们打成一片,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坚定道:   “我真的学过武,夫人们不必担心我的,我能保护自己。”   夫人们面面相觑之后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显然对唐安芙那句‘真学过武’的话持保留意见。不过小王妃既然愿意与她们一同,不管会不会武,总要带着的,最多她们活动手脚的时候照应着她些。   “走吧。到了校场待在我身边。”欧阳氏说。主动承担起了保护唐安芙的责任。   唐安芙哭笑不得。   她上一世怎么着也在漠北军营当了几年边境女阎王,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埋伏刺杀,唐安芙都可谓战绩彪炳,不是她吹牛,至少在当时的军营中战无敌手。   再加上这一世得了齐辰的私下教导,别说在场的这些夫人们了,就是如今正在演练场上的将军们都未必能擒下她。   不过这些话唐安芙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算,说是不能说的。   更何况,夫人们也是关心她,怕她受伤,唐安芙也就乐得被她们保护着,没必要去争那些名义上的评价了。   **   校场上,有看台、有竞技场,唐安芙坐在欧阳氏身旁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位夫人在场中比试。   欧阳氏见她像是真的有兴趣,不禁问道:   “你素日用的什么兵器?学过兵器吗?”   唐安芙:“学过,白龙枪。”   欧阳氏:“嗯,你母亲就是使枪的,功力不错。今日带了兵器吗?”   唐安芙想了想:“没带白龙枪,只带了弓箭。”   齐辰出门前,带她去兵器库特地选了一把趁手的弓,说是晚上若歇的早了,他就带她去林子里猎猎野兔什么的。没想到其他夫人都是带了兵器的。   “哦,弓箭也行。你箭术如何?”欧阳氏问。   唐安芙惭愧:“我箭术很一般。”   这是真心话,唐安芙擅长近战,对于瞄准射击这类的都不太擅长,可能因为她脾气比较急躁,沉不住气,而射箭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得把人沉下来,才有可能更加接近的射中目标。   暗自苦恼,欧阳氏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怕她问唐安芙剑术如何,她也不至于这般尴尬。   不过,唐安芙的回答倒像是没有出乎欧阳氏的预料,反倒平静的安慰唐安芙:   “你好生在京中待着,也没有需要使用箭术的地方。”   唐安芙这边还没说话,那边的宋夫人就听见了。   “你们在说什么箭术?辰王妃想表演射箭吗?可以啊!”宋夫人兴致勃勃的说。   “啊?”唐安芙没想到会这么演变,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第一次来,往年我们之间都各自透过底了。原以为辰王妃没学过武,今后不好交手,若你会射箭的话,也是可以的。来射一局?”宋夫人竭力撺掇。   诸位夫人也跟着起哄:“是啊,射一局。辰王妃别不好意思。”   “这个,我射箭技术很一般,就不献丑了吧。”唐安芙难为情道。   众夫人哈哈笑道:“一般谦虚的都是高手。辰王妃,快别这么说!大伙儿都等着看,你就别推辞了。”   又是一阵闹。   唐安芙无奈,只得命人取了弓箭,赶鸭子上架般翻身上了高台。   她翻身上高台的动作行云流水,还没开始射箭,围观的夫人们就给了她热烈掌声。   唐安芙汗颜。   待会儿看见她射箭的技术,这些夫人的掌声大概就拍不出来了。   果然,一箭脱靶、两箭脱靶、三箭脱靶后……围观的掌声越来越稀疏。   夫人们面面相觑,原来真不是谦虚,确实不太行。   唐安芙自己倒是感觉没什么,她箭术本来就差,早就接受这个设定了,所以三箭脱靶对她来说只是意料之中的事。   谁知她转过身正要下台的时候,却看见齐辰领着一帮将领不知什么时候回营了,齐辰领头站在台下看着在台上射箭的唐安芙。   直到这一刻,唐安芙才多少有些懊恼。   她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但她很在乎齐辰怎么看她,为什么偏偏让齐辰看见她射箭呢?而且还看到的是她三箭脱靶!   太丢人了。   唐安芙拿着弓箭,失落的垂下了头。   忽然感觉身前人影一动,唐安芙抬头时,齐辰已经翻身上了射箭台,从她手中拿起弓箭。   唐安芙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齐辰让唐安芙握着弓,他握着唐安芙的手,然后从她身后的箭背篓中抽出一根长箭,夹在弓上,另一只手同样握住唐安芙的,两人四手共同将弓弦拉开。   “射箭很容易,箭头就是你的眼睛,沉腰、收腹,挺胸、抬头,眼睛和箭和靶子成一条线,静待时机,放开手就可以了。”   齐辰扶着唐安芙射箭的姿势就像是把她整个人包裹在怀,唐安芙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腹,齐辰在她身后教导出声的时候,她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腹间的震动。   “静心,凝神。”齐辰又说。   唐安芙赶忙收回心思,按照齐辰说的把视线和箭和靶子平齐。   长箭射出,气势如弓,‘铮’一声,正中靶心。   唐安芙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靶子旁边放着四个火架子,明晃晃的一根箭钉在靶心上。   她扭头去看齐辰,惊喜道:“射中了!”   齐辰见她眉目中迸射出无与伦比的光彩,跟着一记浅笑:“嗯。很简单吧。”   唐安芙忽然来了兴致,自己又抽出一根长箭,对齐辰要求说:“再射一回。”   “你自己射。”齐辰说。   唐安芙下意识的扭腰拒绝:“不嘛,还是你教我。”   齐辰站着没动,唐安芙又去拉扯他的衣袖,最终齐辰被她缠的没法,只得再抱住她射了几箭。   他们在台上教习,台下众将领和夫人可就没眼看了。   明明下午的时候,辰王妃跟她们说话聊天都挺正常的,怎么到了王爷面前她的娇气就都回来了呢。而最让她们表示惊讶的是,王爷居然还真就听她的,旁若无人抱住她射箭,虽说人家是正经夫妻,可这也太肉麻了。   周氏感慨: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笑呢。原来王爷,也是会笑的。端看是对谁。”   宋夫人也有感而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言不假。辰王妃那般美貌,我要是王爷我也宠着她,要星星不给月亮。”   旁边的夫人们打趣她:“你还想宠人家辰王妃?你还是回去宠宠你家老宋吧。”   众将领和夫人们相继离去,唐安芙却初初体验到了‘百发百中’的滋味,虽然是依靠齐辰的力量做到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到高兴,半途她自己试了两箭,依旧脱靶,然后她就铁了心缠着齐辰在射箭台上跟她一起把箭篓子里的箭全部射完才罢休。   射完了箭后,齐辰回营帐擦洗,唐安芙特别殷勤的伺候着,只为了让他答应下回有机会再教她射箭。   擦洗过后换了衣裳,往营地外的饭场走去。   此时演练的士兵们陆续回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返场中摆放着百十来张长桌,周围点了几十架火堆,把营地照的亮如白昼,千人用饭的场面更为壮观。   唐安芙和齐辰坐在上首,将军们一桌,夫人们一桌,分开而食,大家说说笑笑,吃吃饭,喝喝酒,气氛十分热烈。   饭后唐安芙正听宋夫人说起她年轻时在江南遇匪之事,听到紧要处时,有个兵丁却过来找唐安芙:   “辰王妃,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唐安芙不解,往齐辰先前所在的桌面看去,发现齐辰他们那桌人都不见了,她问:   “怎么了?王爷他们去了哪里?”   其他夫人也发现那桌不见了,倒是周氏夫人对他们十分了解:   “定是你们家老宋又撺掇着去了,每年都这样,王爷回回吃亏。”   夫人们都会心一笑,显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回 发生。   唐安芙却是不解:   “他们去干什么了?”   周氏在唐安芙耳边轻道:“除了赌钱,还能干什么。老爷们儿就那么点爱好。”   “咦,可王爷这时候喊王妃去做什么?”有人发出疑问。   众夫人皆摇头表示不懂。   但唐安芙却在听到‘赌钱’二字时秒懂了齐辰的意思,怪不得今天要带她一起来呢。原来他们饭后还有这种活动……   “是只喊了王妃一个人吗?”周氏问那传话的小兵,小兵点头:“是,王爷和将军们已经开始了,王爷连输两回,就让小的来请王妃过去了。”   夫人们对望几眼,周氏调侃唐安芙:“王爷莫不是要那你当吉祥物,喊你去有什么用呢。”   “算了算了,我看呀,咱们干脆一起过去看看吧。正好,宋夫人你也好管管你们家老宋,不能让王爷输的太惨。”   周氏一边搀着唐安芙往最里面的营帐走去,一边对宋夫人说,一行夫人跟着调笑不已:“是啊是啊。回回都是宋将军撺掇的厉害……”   微凉的夜风中,夫人们兴致高昂,仿佛她们的丈夫已经把齐辰赢了个底儿掉似的。   唯有唐安芙暗暗在心中对这些夫人们诚挚的说了一句:抱歉。 第59章   “双天大至尊, 谢惠通杀。”   唐安芙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将面前扣着的牌九并排翻开, 周围将军们的脸色就不怎么温柔了。   宋将军甚至难以置信的站起来探出半身,凑到唐安芙推开的牌九前仔细看她的牌,希望通过凑近观察出唐安芙第三回 开出‘双天大至尊’的终极秘密。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 哪怕他眼睛都快贴到唐安芙翻开的牌九上依然什么也没看出来。   牌九还是那个牌九, 双天大至尊还是那个双天大至尊。   “你肯定出——”   宋将军蒲扇大的手掌高高扬起, 像是要拍在赌桌上,一掌要把赌桌给拍散架的气势,然而坐在唐安芙身旁,正端着杯茶喝的齐辰忽然放下了手上的茶杯盖,发出一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 配合齐辰递来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冰冷眼神,宋将军浑身一震,高举落下的手就识相的转了个方向, 摸到自己耳朵后头去抓了一把。   “我肯定出什么,宋将军?”唐安芙笑吟吟的明知故问。   宋将军一脸尴尬, 干咳一下小声道:   “出……于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考虑, 王妃赢的漂亮。”   唐安芙:……   众将军:……   众家属:……   宋夫人嫌弃的白了宋将军一眼, 她倒是不觉得辰王妃会出老千,只是佩服辰王妃能连开三把双天大至尊。   “辰王妃赢得确实漂亮。”宋夫人说。   欧阳氏也跟着点头:“嗯, 确实。”   她虽然不懂赌博上的事情,但就冲唐安芙连赢三把,她对这小王妃的印象也发生了惊天逆转, 怎么说呢,欧阳氏就喜欢那种有个性,有特长的人。   赌这件事虽然不好,但若能让这班好赌的老家伙从此戒赌,那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周氏原本就喜欢唐安芙,见她露了这一手,也跟着连连称赞:   “哎呀呀,真没想到咱们辰王妃还有这手艺呢。”   宋将军不服气的努努嘴,总觉得他们连输三把就是因为旁边站着这些起哄的老娘们。   “得得得,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个围在这里,也不嫌挤得慌。”宋将军没好气的说。   其他将军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都围这里做什么。”   “回去回去,别在这儿添乱。”   将军夫人们面面相觑,自家男人是什么德行旁人不清楚,她们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个这是输的颜面无光,在赶人了。   “切,说的谁爱看你们似的。”宋夫人啐了宋将军一口,转头跟其他将军夫人们说:   “姐姐们,我瞧着咱还是走吧,回头辰王妃要把他们赢了个底儿掉,还得算咱们身上了。”   将军夫人们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可不能让他们冤上,咱们还是走吧。”   “谁稀罕。我正好累了,请我我都不留着跟他们干熬。”   “辰王妃加油,给他们留条裤子回去就成。”   将军夫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将军们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宋将军干脆起身赶人:   “走走走,尽添乱,怎么我们就一定会输?”   夜还长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往年都是他们把王爷赢个底儿掉的!就不信会输给一个小姑娘。   宋夫人走时掐了一下宋将军,警告他:“悠着点。”   输赢是小,别跟王爷王妃失了和气。   将军夫人们相伴离开,偌大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将军们面面相觑,宋将军大手一挥:“继续——!!!”   **   深夜。   唐安芙打着哈欠走入她和齐辰的营帐,直接倒在床铺上,埋头就睡。   齐辰在她身后进来,怀里抱着一堆兵器,有刀有剑有鞭子,还有一把开山斧;左手拎着几块玉佩,丁零当啷;右手拿着一叠纸,有几张像是银票,还有几张纸上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尽是红通通的罗印。   齐辰抱着这些坐在床边,仍不愿放下,往旁边趴着睡下的唐安芙看去一眼,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极其顺意的气。   又点了点手里的兵器,然后将之一样样的放到旁边桌上,玉佩也整理好放在一旁,再将那些盖了罗印的纸小心翼翼的折好贴身放进衣兜里,这才到床边拍拍唐安芙:   “别趴着睡。”   唐安芙咕哝一声,身子一动没动,齐辰干脆自己动手,把她抱起来翻了个面儿,又把她两条不安分的腿脱了鞋袜放到床上,正要解她衣带让她睡得舒服些的时候,唐安芙却牢牢的抓住了自己衣带,警惕的翻了个身,背对齐辰。   这是睡了还是没睡?齐辰纳闷。   爬过去扒拉她抓着衣带的手:“乖,放开,衣服脱了。”   困极的唐安芙勉强将美眸睁开一丝丝缝,对齐辰说道:   “军营隔音不好,让人听见。”   齐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唐安芙的意思:   “我不是要做。这么睡不舒服。”   唐安芙睡眼惺忪的打量着齐辰,像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四目相对,唐安芙终于憋不住笑了,扑上去揪着齐辰的前襟,把他拉向自己,然后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几口。   齐辰将她抱到自己身上,两人鼻尖相抵:   “知道隔音不好还闹。”   唐安芙环抱齐辰,故意贴上他的,邪恶说道:   “就闹!”   齐辰闭目隐忍片刻:“别蹭了,下去。”   “我不!”唐安芙说完,把自己跟齐辰贴的更紧。   齐辰倒吸一口气,忽的一个转身就把在他身上点火挑衅的小坏蛋给压制住了,小坏蛋一时没忍住叫出了声:   “啊!”   叫完之后,小坏蛋也知道不好,赶紧捂住自己嘴巴,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不住往营帐外看去。   果然,外头听见了声响,守卫在外询问:   “王爷,可有吩咐?”   唐安芙忍着笑去扯齐辰的衣带,被齐辰发现镇压,冷着声对外说了句:“无事。”   得了令,外头询问的守卫才回到岗位。   唐安芙还想逗他,一会儿戳戳他手臂,一会儿戳戳他大腿,一会儿还想去戳戳……被忍无可忍的齐辰按住手警告:   “回去算总账。”   唐安芙听到要算总账才不敢再胡闹。   两人脱了外衣躺下,唐安芙枕着齐辰的胳膊,忽然没了睡意,见齐辰的目光不住往桌上的战利品瞥去,不禁笑道:   “王爷,咱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齐辰:“哪里过分?”   唐安芙:“就好比那一把,咱们明明可以放过宋将军,你却一定要他把家里那十几匹汗血马输给你,汗血马多宝贵,他自小养大,必然是有感情的。”   齐辰沉默片刻,说:   “那十几匹汗血马还是小马驹的时候,是我的。”   唐安芙:……   “好吧,汗血马咱不说了。那说侯爷吧,侯爷那把贴身软剑是他防身用的,你都给赢走了,万一他要遇刺,没了软剑防身,岂非置他于险地?”唐安芙忧心忡忡。   齐辰却满不在乎:“哼,他又不擅长使剑。那剑是他外面一个相好的送的。”   “……”   唐安芙:“就算是人家相好送的,你赢过来算怎么回事?”   齐辰:“侯夫人于我有恩惠,我得帮她。”   唐安芙:……   想了想后,又说:“那韩将军身上最后二十两碎银你也没放过呀?”   齐辰深深叹了口气:“去年他连我的钱袋子都没放过。袋子里的钱赢走就算了,钱袋子也给这厮拿走了!我那钱袋子是蜀锦夹金丝银线的,那厮盯了好长时间。”   “……”唐安芙:“他,这么坏的吗?”   “嗯。”   “那咱下回再多赢点!”   “好。”   通过这么一番简短的对话,唐安芙对这些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将军们的私生活有了深入的了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平日里没少干欺负齐辰的事儿,赢得不亏。   **   第二天。   唐安芙起床的时候,齐辰正在营帐外头跟守卫士兵说着什么。   两人洗漱后一同去伙营用早饭。   军士们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用早饭。   唐安芙来到将军们所在的桌上,就看见这些昨日来时还意气风发的将军们今日都蔫头耷脑的。   镇国候埋头啃饼子,宋将军埋头喝粥,其他将军们,副将们亦如是。   韩将军打饭回来,正好跟唐安芙和齐辰打了个照面儿,六目相对,韩将军对两人扬起一抹肉笑皮不笑的僵硬笑容,然后就迅速走开。   倒是那些将军夫人们对唐安芙很是热情,见了他们就一个个的招呼他们过去坐。   有齐辰在场,伙营中很安静,尽管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但到底没人敢说什么。   将军们和军士们飞快的用好了早饭,立刻有条不紊的离开伙营。   齐辰吃完也离开了。   伙营中就剩下夫人军团和在收拾碗筷的伙房士兵们。   周氏率先跟唐安芙问:“昨儿赢了多少?”   唐安芙夹了块糖饼咬了一口:“也没多少。”   宋夫人也凑过来:“没多少是多少,我们家老宋说你通杀了。是真的吗?”   唐安芙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诸位将军们让着我和王爷。”   谦虚是美德,唐安芙觉得赢了钱就得低调些。   欧阳氏噗嗤笑了出来:“那帮比山上土匪好不了多少的军油子会让你们?我跟你们说,昨儿回来我们家侯爷眉头紧锁,眼看着都像要哭的样子,我愣是忍着没笑出来。”   欧阳氏这一开口,其他将军夫人想想那画面,也跟着笑了出来,紧跟着还有附和:   “我家那位也是,回去的时候愁眉苦脸的,我问他是不是输了,他还不好意思说。”   “不说有什么用,一个那——么大的‘愁’字写在脸上,谁看不出来。”   “对对对,这回真输惨了,佩剑兵器都输了,啧啧啧,下回看他还敢不敢赌。”   “不赌了,那敢情才好。辰王妃这是帮他们戒赌呢。”   “就是就是,我早就对他们这聚在一起就赌个昏天黑地的事儿有意见了,可惜没辰王妃的本事,如今好了,他们以后要再想赌,可得记得昨夜的惨况。”   将军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了唐安芙,听得唐安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也在心里悄悄的惭愧,虽然那帮臭男人欺负了齐辰,可这些夫人们都是可爱的,她是不是应该看在夫人们的面子上,给那帮老爷们儿留点面子?   不管怎么说,伙营中气氛十分融洽,将军夫人们因为自家将军在赌桌上受了挫,不仅没有怨念唐安芙,反而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有几个还非要唐安芙传授她们几招。   而另一边的演武场上,气氛就有点微妙了。   本来将军们昨儿夜里输了个精光,心情就不美丽,在看见齐辰让人抬到场中央的武器架时,将军们脸上就再也挂不住了。   侯爷脸皮最薄,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小凤儿送他那根软剑首当其冲挂在武器架上,他就心如滴血,脸如猪肝,忍不住对齐辰小声嘀咕:   “王爷,您这是何必。”   齐辰一身戎装,挺拔如松,俊逸如风,整个人就像是那刚抽条,绿油油的小油菜,精神焕发,跟旁边那群垂头丧气的老倭瓜们形成鲜明对比。   宋将军也蔫头巴脑的小声附和:   “就是。我的长虹剑伴我多年,那就是我的命根子,王爷赢了去我无话可说,可您还挂出来……”   韩将军看着自己的开山斧被挂在那里示众,惆怅一叹: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于这些人的意见齐辰充耳不闻,他将手搭在破邪剑的剑柄上,脑中回想着当初他们赢了他的弓弩,箭矢也拿到军中炫耀的场景,那时候他们也没考虑过齐辰的心情,也没见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齐辰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平!   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拔了个智齿,晚上坐不住。今天还有更~~ 第60章   回到王府以后, 唐安芙左思右想还是把将军们的随身兵器连同一些银票、签字画押的东西(齐辰愿意还的), 一项项都整理好还回各府,而那些齐辰不愿意还的,比如那十几匹汗血宝马,唐安芙就按市价折算了回去。   怎么说呢。   来日方长。   一回就帮他们戒了赌, 那以后赢谁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虽然唐安芙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 但还是比较在乎齐辰名声的。   而各家夫人收到唐安芙送回的东西后,也都特地写了帖子表示感谢,还都唐安芙捎来一些回礼。   让唐安芙感觉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因为赌钱这件事被将军夫人们讨厌,反而作为一项特殊技能突破了将军夫人们的交际圈子, 好几位将军夫人都对她提出了邀请。   这日,唐安芙受邀来到侯夫人欧阳氏的马场。   欧阳氏在马场办了一场夫人间的马球赛,来的都是些武将出身的夫人、小姐, 欧阳氏办的马球赛,上一世唐安芙倒是参加过几回, 不过她回京的时候, 腿脚已经不利索了, 所以欧阳氏请她来也就是看看,并不能亲自上马打。   这一世她身体健全的出席, 自然要酣畅淋漓的和这些夫人们好好的打一场马球赛。   不过,唐安芙这个人拳脚骑射都挺好,唯独遇上射击类的就很抓瞎, 射箭射不准,打马球射不准,投壶就更别提了。   因此,尽管唐安芙在马场上肆意奔走,避过阻拦,冲破障碍,为自己争取到了很多挥舞球杆的机会,然而最后都因为准头的原因,与球洞失之交臂,令人扼腕。   她这厢屡打不进,连看台上的欧阳氏都为她急的直跺脚,后来还是唐安芙有了点自知之明,就算拿了求也不贸贸然自己打了,看准时机传给身边的人,让别人去打,这才稍微扭转了一些颓势,可即便这样,她所在的队伍依旧输掉了这场马球赛。   “哈哈哈,小王妃骑马挺溜啊,就是准头不行!这打马球可不是光骑马好就行的。”周氏一路笑着走进了歇脚棚。   她和唐安芙不是一队,因为唐安芙的屡次射击失误,这场比赛被周氏带领的队赢了去,彩头自然也归周氏队伍所有。   唐安芙没精打采的幽幽一叹,宋夫人放好了马球杆子,走过来拍着唐安芙的肩安慰说:   “别听她的,你就是打的少,以后跟我们多打几回指定能赢。”   周氏又是一阵笑:   “不是我说,小王妃的准头实在是差,不仅射箭中不了靶心,打球还是中不了!”   唐安芙越发难为情。   欧阳氏从旁招呼:“好了好了,她才多大年纪,你们可着她欺负作甚?快过来喝茶吧。”   马球场上又有一场新的比赛开始了,唐安芙卸下胳膊上的系带,坐到欧阳氏安排的坐席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场下的马球赛。   “哎,你们听说了吗?古佛寺在建高塔。”周氏吃了一块点心,与众位夫人说起了八卦。   立刻有人响应:“听说了呀,据说要建百米高呢。那个卢夫人的弟弟前阵子刚被调去古佛寺做巡守呢。说起来,卢夫人今儿怎么没来?”   周氏摇摇头:   “什么百米高塔,这才建了三层还不到就塌了,听说那一人粗的梁砸下来,直接砸死了好几个巡守兵丁呢。”   唐安芙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场中比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们聊天说话,直到听到古佛寺塌了她才转过头来,惊讶问:   “那高塔怎么会塌了?”   周氏见她震惊,回道:“肯定是地基没打稳或者构架没做好,反正就是塌了。”   唐安芙糊涂了。   “哟,那砸死了几个巡守兵丁,有没有卢夫人的弟弟呀?”一位夫人关切的问。   周氏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要不卢夫人今儿怎么没来,她那么爱打马球的一个人。据说他弟弟刚巧从那塔下经过的时候,塔瞬间塌下来,她弟弟给砸的……哎哟……脑浆都出来了。”   听了周氏的一番形容,在场好些夫人都表现出了不适。   只有唐安芙越发恍惚。   她想不通那古佛寺的塔怎么会塌呢。要说上一世,确实是工部莽撞动工,没有设计好图纸就粗糙建造,这才导致高塔塌陷,可那也是建了超过一半高才塌陷的,后来谭一舟出马,高塔就建成了。   可这一世,裴景直接找到了谭一舟,也就没有工部粗糙建造的事了,可怎么还是塌了,而且塌的比上一世还要快,建了三层就塌陷了。   “小王妃,你想什么呢?”宋夫人坐在唐安芙身边,周氏跟唐安芙说话,唐安芙没理,兀自发呆,宋夫人轻轻拍了唐安芙一下提醒。   唐安芙回过神来:“啊?什么?”   周氏见她晃神,问:“小王妃你怎么了?怎么听到佛塔塌了你就这副神情?”   “我是听你们说巡守的兵丁被砸死了,为我姐夫捏了一把汗。之前我姐夫原本就是要去古佛寺做巡守兵的。”唐安芙解释。   众人明白:“原来如此,幸好你姐夫没去。算是逃过一劫。”   唐安芙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确实幸好。   幸好她没有过于依赖上一世的记忆,左想右想还是希望姐夫不做那古佛寺巡守,幸好齐辰出手帮忙,把姐夫调到了兵部任职,要不然这一世姐姐和姐夫又要阴阳相隔了。   只是唐安芙没想到古佛寺的高塔居然最后还是砸死了几个人。   “对了。”周氏又问唐安芙:“那督造古佛寺高塔的安定候世子裴景是不是你的庶妹夫?”   唐安芙点头:   “是。”   周氏了然:“那这回他只怕也难逃干系了。卢夫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凶悍的,她娘家更是难缠,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被砸死了,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朝廷罪责,够他吃一壶的。”   唐安芙没有说话,裴景会不会难逃干系或吃一壶,唐安芙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惜了那几条命丧古佛寺的无辜性命。   同时脑中疑惑,不懂为什么谭一舟都亲自出马了,古佛寺的高塔仍旧塌了呢。   **   元阳殿中。   裴景和太子齐昭一同跪趴在龙案之下,承受来自德明帝的怒火。   “朕早就说过,那古佛寺的高塔不必建,你们通过太子少府批文私建,这便罢了,竟然还弄出这么多条人命。你们是想气死朕吗?”   德明帝骂了好一通后,累的坐在龙椅上喘,跪在地上的太子连连磕头: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德明帝一把摔了宫人递来给他顺气的参茶,茶杯直接在太子身旁碎裂:   “你一句知道错了就能把那几条人命还回来吗?”   太子抹了一把脸颊上被碎瓷片擦破的皮,小声道:   “儿臣,儿臣一定倾尽所能补偿他们。”   “朕问你,人都死了,你怎么补偿?”德明帝每每都要被这个儿子气的头疼,见太子唯唯诺诺,被他一吼连话都不敢说了,德明帝又是一个咆哮:   “你倒是说话呀!”   “是!”太子一个激灵,考虑半天,不安回道:“儿,儿臣给他们家,每人三,哦不,五万两。儿臣从自己的私库出钱,每人赔五万两。”   德明帝气的心口疼,无力问:“这是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吗?抬起头来!朕问你这是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吗?你抬起头来,看着朕说话!”   太子被吓得更加不敢抬头了,不住颤抖:   “父皇,儿臣都做这等承诺了。您还要儿臣怎么样嘛。五万两不少了,他们本就应该为国尽忠的,如今意外死了,儿臣赔他们家人五万两,肯定是够了的。一般人赔偿不了这么多。”   德明帝看着这个儿子,沉默一阵后,忽然对外大喊一声:   “来人!给朕把这孽子拖下去砍了!说出这等禽兽不如之言,砍了都不能平民愤!”   外头进来两个禁军,不知是真抓还是假抓,毕竟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国君,没有陛下进一步的命令,他们哪敢轻易动手。   禁军虽然没动手,可太子却真的吓坏了。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此事,此事原不关儿臣的事,儿臣也是被人骗了!父皇息怒啊。”   德明帝恨铁不成钢:   “你被人骗?被谁啊!你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斩不饶!”   太子果断指向了一直跪在他身后的裴景:   “是他!裴景!儿臣是受了裴景的蒙骗,他与儿臣说找到一位国手级的能工巧匠,他说有那能工巧匠在,百米高塔绝不是问题。儿臣是受了他的迷惑,才从太子府下了少府令让工部建造的。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裴景原就在心慌,没想到太子临阵给了他致命一击,整个人也懵了,连连摇头:   “不,不是。臣,臣没有。臣只是……只是……”   德明帝对太子简直失望至极,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吟唱:   “皇后驾到——”   皇后杜氏从外殿急急入了元阳殿,见太子跪在一堆碎瓷片旁,脸颊上还有伤,顿时心疼不已,先抱着太子查看了一下伤势后,才对德明帝道:   “陛下这是何故?”   太子也适时抱住皇后,崩溃告状:   “母后,父皇说,说要砍了儿臣。母后救命,救救儿臣的命吧!”   皇后大惊:“什么?”   素来爱子的皇后惊愕的看向龙案后的德明帝,哀求道:“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贤儿纵有万般不对,您也不该轻言砍杀呀,他可是您的嫡长子,是太子,是未来国君,您不能这般对他!”   “太子年轻,不堪政事也是寻常,您今后慢慢教他便是了,何苦要这般。”   德明帝扶额叹息:   “他还年轻?都三十的人了。做的事情,却连那十几岁的人都不如!不说别人,就说昭儿,他才十五,他就知道为哥哥分忧,在开封府里缉拿罪犯。他呢?他是太子,是长兄!他至今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朕真是后悔,当初哪怕改了祖宗的历法,也不该立他这么个庸才为太子!”   德明帝在气头上,说的话是极重的。   皇后和太子都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建的一座塔塌了砸死几个人,皇帝居然就动了改弦易张的心思……   十五岁的齐昭在开封府里帮他哥哥缉拿罪犯。   说到这个,太子心里就有更多气抒发不出来了。   按理说,开封府尹都是由历任储君担任,可父皇偏心寿王齐铭,居然让他越过了太子,兼任开封府尹这一职,如今又当着太子的面儿贬低自己,夸寿王,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皇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站起身来,竭力护着太子:   “陛下,您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杜家自君登基伊始便忠心耿耿,太子有错,您罚他便是,何苦说这番严重至极的话。”   德明帝自然知晓他先前那番话的力道有多重,可他只是气不过。   皇后见他略有动容,再接再厉的劝:   “陛下,算臣妾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看在杜家的份上,饶了太子这回吧。”   德明帝已经对太子说出了那番重话,若再对皇后叱词严厉,只怕当真要引起朝野混乱。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后,德明帝无力的摆摆手:   “退下吧。”   太子仍一脸懵,皇后立刻会意,拉着太子向德明帝磕了两个头后,就火速逃出了元阳殿。   裴景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四肢都在打颤发软。   “你还跪在那里作甚,要朕过去请你滚吗?”德明帝怒。   裴景哪敢有半分耽搁,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跨出了元阳殿的门槛,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仍低头跟在太子和皇后身后。   直到远离元阳殿,来到御花园,裴景才吓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今次算是逃过一劫。   太子听皇后简短训斥几句后,便与皇后禀告分别。   回头看见跟着他的裴景,太子多少有点尴尬,干咳一声,道:   “那个,先前孤也是迫不得已。你……别往心里去。”   裴景恨在心头,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是太子,谁让他是今后的皇帝呢。裴景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一门心思跟着太子。   “太子言重。此事确乃臣之失误,太子您是听信了臣之言,可臣也是听信了那江南来的假工匠之言,才酿成此番大祸。臣确实该死,请太子给臣将功补过的机会。”   裴景这番话,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顺势推给了谭一舟,手法和太子如出一辙,果然惹得太子惺惺相惜,拍了拍裴景的肩: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孤先前也是权宜之计,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如今祸已酿成,必然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裴景心知肚明:“是,臣知道。”   “还有就是。既然孤已经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赔偿那几个死了的人家五万两一户,这笔钱总不能让孤一个人出,孤的私库这些年也所剩不多了。”   裴景再度点头表态:“是。臣……也会承担一部分。只是……”   “好。那就靠你了。”太子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往皇后内宫去。   裴景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暗自‘呸’了一声,一户五万两的赔偿,他说起来倒是轻松,可一共死了四个人,拢共要二十万两,看样子太子府是一个字儿都不想出了……   这笔钱要到哪里去弄!   裴景出宫的路上兀自想着。   安定侯府已经没什么存项了,若是为太子担下二十万两的缺口,只怕安定侯府也会元气大伤。   上一世他也有过需要大量金钱周转的时候,那时候根本不必他废多少神,唐安芙善经营,把侯府内外打理的峥嵘富贵,他要用钱的时候,只需回去说一声,她给钱虽然不爽快,要问很多细节,但最终都会把钱拿出来。   如今裴景娶了唐碧茹,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一桩桩事情砸下来,他还是真少了个要钱的地方。   若是唐安芙在,这笔钱裴景可以理所当然的交给唐安芙去头疼,可现在,他只能自己去处理。   碧茹他是指望不上的。   不仅指望不上,她根本连上一世的一半美好都没了。   曾经的风花雪月,浪漫柔情完全不知所踪,现在的她,只有伸手要钱、伸手要钱和伸手要钱!   嫁到侯府以后,不说自己努力些获取父亲母亲的认可,获取侯府上下的认同,反而处处将责任推到裴景身上,裴景本就是冒着被父母责怪把她娶进门的,想着她能用温柔感化裴景的父母,能够用她的才学撑起安定候世子夫人的威望。   可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   这些曾经唐安芙轻轻松松就做到的事情,她唐碧茹却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她还处处找茬儿。撺掇他为她去从侯夫人手里要侯府的管家权利,侯夫人拿着唐碧茹的嫁妆单子拍在裴景面前,一句‘她凭什么管家’就把裴景顶的没口开,母亲嗤笑碧茹痴心妄想,裴景又何尝不是?   她要不到管家的权利,就哭诉裴景不爱她,不为她做主。   裴景是越发不想回府去,越发不想听她在那无休无止的抱怨,更不想看她在侯府穷耍威风,明明身无长物,却硬是要在侯府摆阔,今天要吃燕窝,明天要用金箔,处处要彰显她世子夫人的气派。   可悲她哪里知道,裴景为了维持她那些不合时宜的‘气派’,已经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第61章   唐安芙白日里在马球场上听了一场八卦, 晚上齐辰回家后, 两人坐在饭桌上,唐安芙问齐辰:   “古佛寺的高塔塌了是吗?”   消息都传到妇人耳中,齐辰在朝定然知晓。   “嗯。前儿的事了。”齐辰说。   唐安芙:“那塔怎么会塌呢?”   齐辰抬眼看了看她:“找错了工匠。”   唐安芙:“可那工匠是……”   差点脱口而出,那工匠是谭一舟, 上一世就是他建成的百米高塔。唐安芙及时打住, 齐辰不解问:   “是什么?”   唐安芙整理一番后说:“是裴世子从江南请的巧匠, 说他技艺高超。”   齐辰放下筷子,直视唐安芙:   “裴景说什么你都信吗?”   唐安芙一愣,他们不是在说那工匠吗,怎么扯到她信不信裴景上去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奇怪嘛。你干嘛这么敏感?”唐安芙觉得奇怪, 齐辰似乎不愿意她提起裴景。   上回在古佛寺看见她和裴景说话,齐辰也是这副模样。   可这一世,裴景是唐安芙的庶妹夫, 两人也没什么牵扯,齐辰这醋吃的飞起是什么缘故?   齐辰听到唐安芙说他‘敏感’, 目光灼灼盯了她一会儿后, 才重新把碗筷拿起来, 沉默吃饭。   他这样默不作声的吃饭,让唐安芙更加想不明白, 要说这一世她和裴景的牵连,最多也就她重生回来之前,给裴景写了一封情信, 被裴景当面撕了,她不甘心越裴景在青雀桥见面,再后来她就重生回来了,跟裴景彻底断了关系。   难道齐辰和她成亲前派人查过她?   他知道唐安芙曾经喜欢过裴景的事情?   要不然他怎会对唐安芙话中提到裴景的事情这么敏感呢?   筷子戳了几下米饭,唐安芙小声说道:   “我之前是给裴景写过……那种信,但后来我认清了他的人品,就再无关联了。你别吃醋了。”   齐辰惊愕的抬起头,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你还给他写过那种信?哪种信?”   唐安芙眨巴两下大眼睛,意识到自己可能判断错误,齐辰并不知道信的事,所以她刚才自曝其短了?   果断埋头吃饭,试图蒙混过关。   味同嚼蜡啃了一会儿米饭,唐安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被对面齐辰阴骘的目光锁定,压迫感太强,以至于让唐安芙完全忽略不了。   乖乖的放下饭碗,期期艾艾坐到齐辰身边,把他面前的碗拿起来,送到他手里,用哄骗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吃饭。”   齐辰目光紧锁着她,一动不动,唐安芙亲自夹了一颗栗子送到齐辰嘴边,见他嘴巴不动,唐安芙用栗子碰了碰他,齐辰才勉为其难的张口吃下,但脸色依旧未变。   一顿饭吃的尴尴尬尬,饭后齐辰去他自己的书房处理公务,唐安芙到园子里去遛弯儿,遛着遛着就到了齐辰的书房门外,她做贼似的靠近齐辰书房,察觉屋顶处有人,唐安芙敏锐的看向屋脊处,正好看见从屋脊处探下头来观望还没来得及缩回头去的风影。   风影没想到唐安芙会发现自己,是她的警觉性越来越厉害,还是风影的动作越来越慢?风影觉得是前者。   四目相对,颇为尴尬。   唐安芙为了不让齐辰在窗户那儿看见自己,所以是蹲在地上往前移动,姿势相当鬼祟,唐安芙对风影摆了摆手,让他非礼勿视,别管人家的夫妻情|趣。   风影当然知道怎么做,当即识趣的把脑袋缩回屋脊之上,继续做那个规定行踪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的暗卫。   但他今晚被发现了呀!   王妃到底怎么发现的?   风影坐在屋脊之上惆怅的望着天幕,暗自下决心要更加勤学苦练才行。   **   唐安芙蹲在墙边,挪到了窗户底下,悄悄的将脑袋探出一丝丝,巴在窗户缝隙那边偷看书房里的齐辰。   灯光下,齐辰如剑眉星眸,俊朗如玉,温文尔雅,不像个带兵的王爷,倒像个斯文清雅的书生,只是这位‘书生’此刻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手中的政事还是因为知道她给裴景写过情信……   回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唐安芙循声望去,看见管家王伯和一名小厮手里都拿着托盘,唐安芙从窗户下离开,一阵风般来到两人身前,吓了王伯和那小厮一跳。   “王妃从哪里来的?”王伯疑惑问。感觉王妃和王爷越来越像,神出鬼没的。   “从来处来。这什么呀?”   唐安芙一边回答一边揭开了王伯托盘上放的那盅汤的盖子,红彤彤的颜色和熟悉的腥气扑鼻而来,唐安芙委婉对王伯道:   “齐辰身体很好,王伯你真的不需要经常给他送补汤。”   王伯哈哈一笑:“老奴也是为了王爷王妃好嘛。”   唐安芙无力辩驳:“行吧。给我,我拿给他。”   “这个……”王伯看起来似乎不太相信唐安芙真的会把鹿血汤交到齐辰手里。   “王伯你信不过我?”唐安芙直问。   王伯面上完全没有被当面揭穿的尴尬:“没有没有。老奴没有信不过王妃。”   “那你给我啊。”唐安芙端住王伯的托盘,王伯无奈放手。   唐安芙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见他手里也拿着托盘,问:   “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厮说:“回王妃,这是先前王爷进书房前吩咐要的茶水。”   唐安芙点点头:“行吧,一起给我吧,我送进去给王爷。”   说完,不等小厮反应,唐安芙就把王伯的鹿血汤往托盘边上顺了顺,主动把小厮盘里的茶水和杯子放到自己手里的托盘上,对两人说:   “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唐安芙便风风火火端着那两份东西往齐辰的书房走去。   小厮丈二摸不着头脑:“王伯,王妃真的会把茶水送去给王爷吗?”   王伯抚须(假胡子)一笑:“你的估计能送进去。”他那份嘛……就看王妃怎么做人了。   不过没关系,王妃截的了一回、两回,他还能给王爷送三回、四回,有的是机会。   这么想着,王伯抚须负手离开。   小厮:??   **   唐安芙端着两份嘱托来到齐辰书房外,正要敲门,低头看了一眼,经过复杂的心里斗争后,唐安芙转身,将王伯那份鹿血汤径直倒入了书房外的树丛中,然后把空罐子空碗放在廊下。   她则拿着小厮那份茶水,整理一番衣裳和嗓音,‘笃笃笃’轻轻的敲了书房门三下,然后用甜腻到出水的声音说:   “王爷~~妾身给您送茶来了。”   书房中一阵沉默,唐安芙将耳朵贴在齐辰书房门外,倾听里面的响动,正要举手再敲一遍的时候,书房中传来齐辰的声音:   “进来。”   唐安芙面上一喜,推门而入。   端着茶水正要往里间走,就听里间齐辰又说:   “把门关上。”   “哦。”唐安芙只得回身,把书房的门关起。   端着茶水来到齐辰的案桌旁,给齐辰倒了一杯,亲亲热热的送到他面前:“王爷,喝茶。”   齐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唐安芙趴在一旁,撑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笑吟吟的看着齐辰:“王爷,不生气啦?”   “哼。”齐辰冷哼一声。   唐安芙见状,立刻从齐辰的胳膊底下,慢慢的挤进了齐辰怀里,坐在他腿上,安安稳稳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别生气了。谁年轻时没个糊涂眼瞎的时候呢。”   齐辰一手搂住怀里的纤腰:“我。”   唐安芙想了想,好像齐辰还真是,跟她成亲之前,连房事是什么都不懂,如今……罢了罢了,不谈了。   “那算你厉害咯。”唐安芙说。   齐辰深叹一口气,问:“你给他写了什么样的信?信里说了些什么?你是怎么向他表达爱慕之情的?”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唐安芙脑门大,直觉现在似乎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太急躁了,应该让齐辰再冷静一段时间,她再来道歉的。   唉,怪她哄男人没经验,现在怎么答?   想跑,可腰上的大手早已将她按住!   失策!   “我,没……就……没写什么。”唐安芙支支吾吾。   “没写什么是什么?”齐辰一副问不出来他就死磕的架势。   唐安芙无奈澄清:“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嘛。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哪记得信里写了什么?我要至今都记得那信里的内容,王爷才更要担心吧?”   齐辰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   唐安芙见他神情缓和,以为自己的解释通过了。   可随之见齐辰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书,从桌上一只匣屉中抽出一叠诚心堂的宣纸,又将一支上等狼毫蘸了墨送到唐安芙手边。   唐安芙不解的看他:“做什么?”   “写啊。”齐辰说。   “写什么?”唐安芙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情信啊。”齐辰说的理所当然。   唐安芙失笑:“别闹。老夫老妻了,写什么情信。”   说完,唐安芙欲起身,却被齐辰拦腰狠狠按下,却因坐下时力道太大而让齐辰发出一声闷哼,唐安芙感觉到身下的变化,不禁问:   “压疼了?”   齐辰低吼:“闭嘴!你写不写?”   唐安芙无奈:“写什么嘛,我真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鬼东西。”   “写给我的。”齐辰认真的说。   “啊?”唐安芙懵了。   “我作为你的夫君,至今没有收到你写的任何一封情信,你觉得合适吗?”齐辰振聋发聩的问。   “呃……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俩见面三回你就请旨赐婚了,也没给我留时间写情信啊。”唐安芙笑着说,直到齐辰把狼毫笔强势塞到她手中,她才笑不出来。   “所以,我现在给你时间补。”齐辰在唐安芙耳边咬牙切齿的说。   “不是,咱得捋一捋,事情不是……”   唐安芙试图跟他讲道理,但齐辰没等她说完,就把她的腰带给扯了,接下来要干嘛不言而喻,唐安芙死命按住齐辰往里钻的手,激愤阻止:   “别别别,这书房,书房不合适!”   然而,齐辰并不觉得不合适,继续动手动脚。   唐安芙怕他真在书房干出点什么不能描写的事情,耽误作者过审,她竭力捍卫,甚至不惜喊出:   “写!我写!我写还不行嘛!”   齐辰这才停手。   唐安芙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想把散落在地上的腰带捡起,看能不能顺势逃走,然而这个计划迫于某人洞悉一切的绝对统治地位而宣告失败。   她提出想要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的给齐辰写情信,也遭到了无情拒绝。   “就这么写!写到本王满意为止!”统治者齐辰冷道。   “那你要是不满意呢?”   “那就一直写!”齐·统治者·矫情·冷酷·辰如是说。   唐安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要早知道齐辰的醋劲这么大,还这么奇葩,她在晚饭后就应该立马收拾小包袱回伯府避一阵子风头的。   辰王府的后院书房外,月华如水,星辰满布。   书房里一直到深夜都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些奇怪的对话……   “怎么写?我写不出来。”   “本王难道就没有任何优点让你落笔?”   “只要写你的优点就可以吗?”   “哼,你看着办。”   “……”   “没感情,重写。”   “……”   “太假,重写。”   “……”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吗?重写。”   “……那到底要怎么样嘛!”   “就是,重写!”   “……”   “我不写了!爱咋咋地吧!”   “这可是你说的!”   “……”   然后,书房里的声音就开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了。   始终默默承受一切的风影踏月而去,贯彻始终暗卫的原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这样结束了朴实无华且波澜不惊的一天。   今晚月色如水。   今晚星空真美。   今晚的辰王妃欲哭无泪。   三押,完——美——!   **   唐安芙没精打采的瘫在躺椅上看天。   昨夜书房,不堪回首!   禽兽!   齐辰是禽兽!   不折不扣的禽兽!   什么写信,什么吃醋,都是假的!   他只不过是要找一个好借口对唐安芙做酱紫酿紫的事情。   昨天在唐安芙舍身忘死的奉献之后,今儿他早上一脸餍足的起床,还不忘亲了亲唐安芙的脸颊,哪里还有半点昨天吃醋的样子?   苏荷给唐安芙剥了颗桔子送到唐安芙嘴边:   “王妃,吃桔子。”   唐安芙张口吃了一瓣,感觉还挺甜的,就接过剩下的桔子肉,坐起身来,谁知牵动了后腰,发出一声痛呼:   “哎哟。”   苏荷立马过来给她按揉,苏溪来报:   “王妃,王伯求见。”   提起王伯,唐安芙就想起昨晚被她倒在树根下的鹿血汤,庆幸昨晚她机智,若给齐辰喝了那汤,昨晚她估计要爬出书房了。   “让他进来吧。”   唐安芙吩咐。   过了一会儿后,苏溪便领着王伯进来。   唐安芙让苏荷苏溪下去,请王伯坐到身旁的凳子上,问他:   “王伯有事找我?”   王伯笑眯眯的抚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王妃今日身体略感不适,老奴便想过来瞧瞧,看需不需要请太医过来。”   唐安芙怀疑这老不正经的在给她下套,因为房事过累请太医,亏他想得出来。   “太医就不必了,我这……休息休息就好了。”唐安芙说。   王伯:“是,王妃年轻力盛,应当无妨。”   唐安芙很想把这老不正经的假胡子给揪了。年轻力盛……听着那么别扭!   “王伯,我一直想问你,齐辰身体好好地,你干嘛经常给他补那玩意儿?”唐安芙问出了心中的未解之谜。   王伯也没有隐瞒,说:   “想必王爷已经告诉王妃,老奴从前是做什么的。”   唐安芙点头:“嗯,前大内总管嘛。”   “是,老奴不才,曾经侍奉过先帝几十年,后来新帝登基,老奴自请出宫,幸遇王爷收留。”王伯开始想当年。   唐安芙不解:“这些我都知道,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王伯呵呵一笑:“老奴做大内总管之前,是敬事房出身。‘敬事房’干什么的,王妃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就是管先帝与后妃房事的地方。   王伯又说:“老奴时常为先帝准备那汤药,先帝对此十分满意。”   唐安芙一脸懵:“然后呢?你因为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特别突出,就被先帝提拔成了大内总管吗?”   王伯笑了:“呃……王妃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唐安芙二脸懵:“所以呢。你把齐辰当先帝一样补是吗?”   王伯没有否认:“补补总是好的。”   唐安芙扶额叹息:   “王伯,先帝后宫佳丽三千,他是应该要补的,可你看看齐辰的后院有几个?”   问完之后,唐安芙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比划了一下辰王府空空如也的后院。   意思相当明确: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补补无妨,齐辰后院就她一个,补上天有什么用!   谁料王伯考虑了一下唐安芙的话之后,神色如常对唐安芙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王妃以一挡三千,老奴佩服。”   唐安芙:……   “算了。”   跟这老不正经也说不出什么了,唐安芙认命: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有事说事!”   王伯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唐安芙的目的,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光闪闪的丹药瓶子,递到唐安芙面前,推荐道:   “王妃,老奴的汤可补男子血气,老奴的药可滋阴补肾,乃妇人永葆青春之绝妙良品。”   “……”   唐安芙接过王伯手里的丹药瓶子,对他发出一声灵魂般的质问:   “王伯,你入宫前不会是在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吧?”   王伯震惊的看向唐安芙:   “王妃怎知?我爹以前就是卖大力丸的,后来因为跟人抢地盘没抢过,家道中落,老奴才不得已……往事不堪回首啊。”   唐安芙:“……”   王府后院安静的只有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 第62章   唐安芙早上起来到演武场练了一套剑法, 这是跟齐辰学的, 对唐安芙,齐辰的字典里就没有藏私这回事,只要唐安芙想学,他愿意把他会的全部都教给她。而唐安芙也没有愧对齐辰对她的无私教导, 进步神速。   一套剑法使完之后, 唐安芙收剑休息, 始终在旁边看着的风铃主动给唐安芙递上了干净的帕子,唐安芙接过帕子后,奇怪的看了一眼风铃,问:   “你最近没事吧?”   唐安芙觉得自从那日她从赌场救出唐安杰和骆樊之师徒,并且展露了一番惊人赌技后, 风铃对她的态度似乎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说呢。   虽然她跟唐安芙的话还是很少,但就是能感觉到她态度不同。   好比现在,以前风铃是从来不会跟着她到演武场的, 除非唐安芙出门,她需要紧随保护, 其他时候唐安芙在府里都不怎么能看见她, 但是最近, 风铃跟她亲近了很多,经常能看见她了, 有一些苏荷苏溪不在时,给唐安芙端茶递水送毛巾的事儿,风铃现在也愿意干了。   “属下能有什么事?”风铃冰冷冷的反问唐安芙。   唐安芙松了口气:“对对对, 你这么说话我就放心了。”   风铃:??   从演武场出来,从门房经过,被门房守卫喊住,说是王妃的亲哥哥派人来给王妃带句话。   唐安杰?   唐安芙来到门房,就看见唐安杰身边的常随贵喜迎上来:“四小姐。”   “哦,你怎么来了?你家郎君怎么了吗?”唐安芙让守卫放贵喜进来。   贵喜行过礼后,回道:   “郎君没事儿,就是让小的来问问四小姐现下可有空,若有空的话,郎君让四小姐去一趟你们上次见面的茶楼,他和表公子在那儿呢。”   唐安芙理解了一下问:   “哪个表公子?”   贵喜说:“四小姐,咱家还有几个表公子,自然是郡王府的表公子啊。”   骆樊之?   唐安杰怎么又跟骆樊之搅和一起了。   现下她也没事儿,让贵喜在门房等了一会儿,她进去换了身衣裳出来,贵喜刚吃了门房给的一些点心,见她出来,赶忙擦了手上的点心屑屑,在前头引路。   **   贵喜帮唐安芙敲开了茶楼雅间的大门。   这回唐安杰学聪明了,选的是最里面的雅间,隔壁也包了下来,让贵喜在外头看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唐安芙走进雅间的大门,就看见唐安杰和骆樊之对面而坐,骆樊之低着头不说话,唐安杰一个劲的喝茶,看样子唐安杰像是已经训过一回骆樊之了。   哎,这个傻哥哥。   他要是知道骆樊之以前乃至以后做的事情,就绝对不敢这么训他了。   “你来了。”   看见唐安芙进门,唐安杰打了声招呼。   骆樊之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再次把头低下,鼻眼观心。   “怎么了?”唐安芙问。   唐安杰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还不是因为他。”   骆樊之幽幽一叹:“对不住。”   唐安杰咕哝道:“哎呀,我不是要你道歉啦。只是觉得那种人你没必要救啊。”   唐安芙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他要救谁啊?”   “谭一舟!他师父。”唐安杰似乎有点生气:   “可他师父就是个混账,是个烂人,根本就是把他当奴隶在使唤,要钱就一定要给他钱,不给他就指着樊之表兄的鼻子骂,那骂的叫一个难听,若不是樊之表兄拉着我,我当场就想把那老匹夫的门牙给踹断了。”   唐安芙不太明白唐安杰话语中的混账、烂人为什么指谭一舟。   谭一舟是个能工巧匠,国手级的大师,上一世他确实因为古佛寺百米高塔而被人捧上了神坛,哪怕后来他意外从古佛寺百米高塔上坠落而亡,也不妨碍他的功绩和伟大。   只是这一世变化太多,原本应该谭一舟建成的高塔没建到三层就塌了,现在唐安杰又说谭一舟是烂人,是混账,还有谭一舟和骆樊之之间的联系,如今看来也是相当可疑。   等等。   唐安芙脑中忽然一惊。   谭一舟是意外坠塔而亡。   老荣安郡王是意外跌下台阶而亡。   荣安郡王和世子是意外被遇劫而亡。   围绕在骆樊之身边的人,似乎都跟‘意外’有着不解之缘。   难道谭一舟也是……   “他师父到底怎么了?”唐安芙不动声色问。   而骆樊之像是察觉到唐安芙探究的目光,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唐安芙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发凉。   “你知道古佛寺的塔塌了的事吧。那件事是裴景负责的,而塔的构架图就是他师父画的,如今塔塌了,裴景要抓他师父去定罪,咱们这位樊之表哥真是仗义,一点不怕惹麻烦,说什么也要把他师父藏起来。”   “他要做个孝子孝徒我没话说,可你知道他师父有多过分吗?明明是樊之表兄在帮他逃脱,可他对藏匿地点还有要求,他要藏在常春楼里,要包常春楼的头牌日日作陪,他还抽大烟,吸食五十散,我之前不知道,先前问过才知道,自从樊之表兄把他这个师父接到京城来之后,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下五万两银子了。”   “五万两啊,干点什么不好?偏要给一个满口喷粪的老匹夫?就算是师徒又如何,师父有德徒弟从之,师父无德,徒弟就该明辨是非,毅然弃之。他倒好,愚忠愚孝,害人害己。”   个中缘由,唐安芙总算明了。   古佛寺的塔是裴景督造,如今出了事,确实需要推出一个人顶罪,裴景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顶罪的,那会拿谁开刀显而易见。   但谭一舟被骆樊之提前救走了,现在外头裴景大肆抓捕谭一舟,骆樊之身为谭一舟的徒弟,早晚会被挖出来,而依照骆樊之在荣安郡王府的地位,若是他被裴景缠上,荣安郡王府是没人保他的,这就是唐安杰真正生气的原因。   他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救人,救的还是一个不知好歹,全然不知尊重为何物,倚老卖老的人。   骆樊之是个愚忠愚孝的人吗?   唐安芙可以断定: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救谭一舟呢?   而谭一舟身处险地,又为什么敢作天作地,不给骆樊之好脸,他就不怕骆樊之不管他了吗?   从目前来看,谭一舟似乎真的不怕骆樊之不管他,甚至他很笃定,骆樊之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保他。   为什么呢?   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对一旁气呼呼的唐安杰说:   “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问樊之表兄。”   唐安杰不解:   “你有话问他,我为什么要出去?”   骆樊之也不解抬头看向唐安芙:“阿芙想问我什么,但说无妨。”   唐安芙把唐安杰直接扯起身来,以绝对的实力把人撵出雅间,关门前一刻,警告门外的唐安杰道:   “离远点,你靠近五步以内我都能听得出来!”   “唐安芙,你什么意思!我——”唐安杰还没从被亲妹子徒手拎出来的冲击中回过神,只听唐安芙冷道:“你要想救他,就别多问。到那边守着去。”   唐安芙语气凌厉,跟平素插科打诨的样子完全不同,那股子狠劲儿逼得唐安杰不敢造次,灰溜溜的就走到雅间大门五步之外,跟贵喜同一起跑线了。   贵喜无声的看着这个被四小姐赶出雅间的郎君,贵喜就连眼眉毛到大鼻孔子无一不在诉说着鄙视——怂。   唐安杰欲张口为自己辩解,却没胆子挑战凶巴巴的唐安芙。   上一次他被人一个眼神吓破胆,还是唐安芙成亲的时候,他被妹夫那样盯了一眼,腿脚也自然而然的软了,生出一种被强大巨兽咬住了脖子的压迫感。   毋庸置疑,他亲妹子如今身上的气场已经渐渐的向她相公靠齐了。   真不愧是夫妻!   切!   **   把唐安杰赶出去后,唐安芙再度坐到骆樊之对面。   默不作声给他和自己都续了茶水,唐安芙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   “樊之表兄,你是真的想要救你师父吗?”   骆樊之不解抬头:“自是真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有难,我势必要救的。”   唐安芙问:“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比如什么样的恩惠?”   骆樊之略有不安,低头搓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授我建造之术,于我有再造之恩。”   唐安芙垂眸思虑片刻,忽然说道:   “既如此,你为什么会让他染上烟瘾,还纵容他吸食五十散?”   骆樊之脸上怯懦的神情在这一刻有所消散,他飞快瞥了一眼唐安芙,镇定自若的说:   “阿芙表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当然听得懂。你不仅给他烟,给他五十散,你还让他沾上了赌,如今色、赌、毒,他全沾上了,这辈子都完了。你这恩报的不亏心吗?”   唐安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让骆樊之翻江倒海的话。   “你这都是污蔑,我对我师父的敬重之心,天地可鉴。”骆樊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怎么看怎么病态。   若是常人看见骆樊之前后变脸的姿态定会吓着,但唐安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骆樊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见骆樊之有这样的转变,丝毫不觉得惊讶。   “你没忘记天道赌坊被抓进开封府的那几个人吧?你猜开封府审出了些什么?”唐安芙云淡风轻的问。   “什么?总不会跟我有关吧?”骆樊之淡定自若的反问。   唐安芙浅笑:“你很自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把柄在你手上,或是身上背着杀人案,或是家人在你手,他们不敢是不是?”   “你猜的没错,他们确实没招任何有关你的事情,但我前日往开封府走了一趟,康王把那几个人的口供拿给我看了,你猜我从他们口供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   “他们一口咬定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可那日谭一舟和你和唐安杰,三人都被扣押在赌坊中,谭一舟和唐安杰都有赌坊的人去‘招呼’了,他俩身上都有伤,唯独你没有。他们的所有口供里,没有一个字提到派人去‘招呼’你,也没有让你找人回去要钱。”   唐安芙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当时她看到口供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跟所有看过那些口供的人一样一头雾水,可后来她在脑中捋了捋,被她发现了这些口供串联起来的这个小小线索。   骆樊之冷笑:   “就凭这个,你想指认我为那赌坊的幕后老板吗?”   唐安芙深深叹了口气:   “樊之表兄,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害你。这些事情,我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过半个字。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救谭一舟。他设计的高塔确实有问题,砸死了人,裴景要拿他问罪,合情合理,你本就不想他好好活着,为何不趁机让他去死?你应该知道,若是你被裴景搅和进去,是什么后果吗?”   骆樊之拧眉,神情逐步阴郁。   唐安芙毫不惧怕,迎面而上,对他砸出了终极炸弹:   “是不是因为老荣安郡王的死?”   ‘砰’一声,骆樊之突然暴怒,将他和唐安芙之间的桌子给掀翻在地,指着唐安芙怒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安芙早他一步往后退了几步,已然安稳的坐在那里,手中杯子的茶水一滴未漏。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若要害你,先前我说的每一项都足以置你于死地。但我爹保了你这么多年,我没理由让他这么多年投入你身上的心血白费。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害你!”   “你若不信,现在就出去,我绝不会阻拦你分毫,今日所说之事,我只会烂在肚子里,若向第三人透露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骆樊之激动的情绪被唐安芙一句‘我爹’给安抚下来。   想起这么多年舅父对自己的付出,骆樊之颓然坐下。   “我不想杀他,想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永远活下去。”骆樊之坐下以后说了第一句话。   唐安芙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谭一舟。   “为什么?他是你师父不是吗?”唐安芙问。   “……”骆樊之片刻沉默后,说:“正如杰哥儿所言,有些人无德,不配当师傅。我有两位师兄,才情盖世,鲁班再生,可我那个好师傅,却将他们活生生的逼死,侵占了他们毕生的创作成果,成就了他江南第一巧匠的美名。”   “他既然不想做人,那我就帮他不做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让他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才有意思啊。”   “但我还是太自信了。我杀了我祖父的事情,被他机缘巧合知道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勒索我,对我予取予求,可我还真就受制于他,因为我不敢让人知道我杀了我亲祖父的事情,他仗着我不敢,作天作地,我还拿他没办法,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养虎为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骆樊之的笑声很轻,却很有穿透力,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人的血脉,让人吓得浑身颤抖的同时又恶寒不已。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裴景在城中搜捕他,你很快就会被盯上。”唐安芙说。   骆樊之挫败的低下头,露出一抹冷笑,明明很骇人,可唐安芙偏偏在那抹笑意中看到了些许凄苦。   “盯上就盯上呗。我早就不想活了。”   唐安芙深深一叹:“你不想活了,我爹知道吗?你不想活了,死后你做的事情会牵连我爹吗?你不想活了,你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   唐安芙对骆樊之发出三个反问。   骆樊之呆愣当场,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   唐安芙从座位上站起,把手里茶杯放在窗台上,从二楼窗户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儿。   说道:“谭一舟的事,我来解决。”   唐安芙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骆樊之,他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身上被窗户照进的阳光笼罩,可唐安芙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热气儿,此时的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看似活着,却早已不在人间。   “樊之表兄。”唐安芙轻唤他一声,骆樊之没动,唐安芙紧接着问了句: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亲祖父?”   这个问题让骆樊之总算有了些反应,只见他缓缓抬起头,与唐安芙对视后,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残酷、病态、惨烈。 第63章   唐安芙坐在马车里, 脑中回荡不去的就是骆樊之最后说的那句:   他该死。   骆樊之为什么会说这些呢?   忽然马车停了, 外头传来一阵对话:   “裴景,你拦我马车作甚?”   唐安杰此时心情不太好,语气甚至有些暴躁。   裴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这几日为了抓个谭一舟, 他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太子那边盯得紧, 他要再抓不到谭一舟去定罪,说不准太子又要把这口大锅扣在他头上,所以,把裴景逼得都来站城门口拦车检查了。   没想到刚在城门口盯了一会儿,就看见唐安杰坐在马车前板上, 不住让车夫快一点,眉头紧锁,很可疑的样子。   裴景知道唐安杰和骆樊之后来的关系很不错, 那时候,唐安芙已经被他打断了腿, 弄进姑子庙里关起来, 他回回想收拾唐安杰的时候, 都是已经袭爵荣安郡王的骆樊之出手干预保他。   两人是表兄弟,现在这阶段关系还不怎么样, 可谭一舟是骆樊之的师父,这些天裴景也派人盯着骆樊之,知道他好些天都没出过门, 可谁能保证,骆樊之不会私下派人联系唐安杰帮他护着谭一舟呢?   毕竟旁人只道这俩表兄弟关系一般,没有交集,怀疑不到唐安杰的身上,可裴景却是知道内情的,所以这份猜测合情合理。   “我在这里追查逃犯,你鬼鬼祟祟的,我查你马车有何不可?”裴景如是说。   唐安杰不甘示弱:“你才鬼鬼祟祟的,这是我家马车,凭什么让你查?”   裴景懒得跟他废话,一声令下:“来人,给我——”   他话中的一个‘搜’字没说出口,就看见马车帘子从里面被掀开,露出唐安芙令人惊艳的脸庞,裴景顿时眼前一亮,鬼使神差的就上前跟唐安芙打招呼:   “辰,辰王妃也在?”   说完,裴景还不忘往马车里悄悄看了一眼,唐安芙将车帘子挂在一角,单手撑着俏脸对裴景道:   “别看了,就我一个,王爷没在。”   裴景确实是在担心齐辰在不在马车里,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裴景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笑道:   “四小姐说笑了。”   “裴世子这是到五城兵马司高就了吗?怎的在城门口抓人?”唐安芙笑问。   裴景见她谈吐温柔,眉眼如画,清雅如空谷幽兰,气质绝美,再次感叹怎么他从前竟没发现唐安芙可以美的这般惊心动魄。   “姓裴的。你盯着她看什么看?看够了就让开,我们还等着出城呢!”唐安杰很不喜欢裴景看唐安芙的眼神,色|眯眯的,出言斥道。   裴景这才惊觉自己竟看着唐安芙的脸看呆了。   略有心虚,裴景尴尬一笑,寻个由头问:“不知四小姐和令兄此时出城有何贵干?”   唐安芙从容应对:   “此时出城并非我所愿,可惜啊,有些人成亲在即却惹了准新娘子不快,我那准嫂嫂一气之下住城外庄子里去了,我这不是要陪着有些人去把人请回来嘛。”   这个理由十分巧妙,裴景当然知道唐安杰和元家小娘子订了亲,元家小娘子和唐安芙是好朋友,唐安杰惹了准新娘,自己搞不定,便让唐安芙和他一同去请。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令兄今日像吃了枪药一样。”裴景瞪了唐安杰一眼。   唐安杰没好气的坐回马车前板,不再跟他多言。   “不知现在,我们可以出城了吗?”唐安芙温柔的问裴景。   裴景赶忙让人把拦路障碍搬开,对唐安芙比了个请的手势,唐安芙也对他回了一记微笑,裴景觉得自己都快要醉在唐安芙的那抹微笑之中了。   直到唐安芙的马车出了城门,裴景仍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有一种叫做‘后悔’的种子渐渐的在他心底某处萌芽。   “世子。”   裴景站在城门口发呆,手下从旁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   裴景最后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马车,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   手下对裴景指了指不远处,裴景望过去,就见唐碧茹从侯府马车中出来,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带一个车夫忙前忙后,又是给她拿凳子,又是给她掀帘子,又是小心翼翼,在两边像扶太后似的把唐碧茹从马车上扶下来。   唐碧茹走下马车后,丫鬟还得半蹲在她面前,为她检查下马车时有没有把衣裳弄乱。   直到裴景已经走到唐碧茹面前,身边的丫鬟小厮们才把伺候唐碧茹下车这项工作做完。   “你这排场够大的呀。”裴景冷声说。   唐碧茹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好整以暇看了看自己刚染的指甲:“不比世子与佳人谈笑风生,痴心相随。”   裴景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碧茹冷哼:   “我什么意思世子听不明白吗?怎么,如今看她是越发着迷,你后悔当初没娶她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是只凶猛野兽食人花,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以前是如何不把你当人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裴景被唐碧茹揭穿了心思,又被她把那点子心思拖拽出来踩在地上摩|擦,他没忘记唐安芙以前是怎么对他的,可是他如今也渐渐想起来,唐安芙在的时候,自己有多轻松。   当然这些,裴景并不打算跟唐碧茹说。   换了个话题:   “不说她了。你成天跟我说钱不够用,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你身边伺候的人削减那么几个,别回回出门都弄得跟公主出巡似的。”   自从成亲以来,裴景越发觉得唐碧茹的开销太大了。   当初成亲前,她屡屡狮子大开口,跟他要钱置办嫁妆,裴景当时还想着,反正是她的嫁妆,最终还是会回到侯府的账上,可他没想到,唐碧茹那边置办的嫁妆贻笑大方,她娘那个鼠目寸光的妾室,为了把他给唐碧茹的那笔钱永远变成唐碧茹的私产,竟然打了两匣子金条,刻上了唐家的嫁娶记号,以为这样,裴景就动不了那笔钱了。   天真。   他手头宽裕就算了,若不宽裕的时候,便是金条上明写了‘唐碧茹’三个字,裴景也有权利拿去使用。   前阵子为了拉拢谭一舟,裴景花了很多钱,那两匣子黄金也贴了进去,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谭一舟就是个骗子,不仅没帮裴景飞黄腾达,还差点把裴景送进天牢。   哪怕为了这口气,裴景也不能放过谭一舟。   “什么公主出巡有我这么寒酸?我好歹也是世子夫人,身边跟几个人伺候难道不应该吗?我可不是唐安芙那样的粗鄙妇人,处处都不讲究。”   说来说去,唐碧茹心里也憋着气。   早早嫁到侯府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甚至还特别压抑,裴郎成亲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在外养了几个狐狸精外室,对她也不如从前体贴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付出去了,连陪嫁的两匣子金条他要也给他了,如今不过花了他一点零头,他就在这里斤斤计较,冷嘲热讽。   要在上一世,她当个侧夫人都比当他正方夫人要强的多!   “你这还叫寒酸?”裴景简直要被这女人给气笑了,不想跟她多争吵,便压低了声音调侃了一句:“我娘出去都没你排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夫人呢!”   谁知就这一句,唐碧茹就怒了。   “裴郎你究竟怎么了?看我不顺眼你直说好了,我大不了回娘家去住!谁受得了你今天挑个刺,明天找个茬儿,你现在嫌我排场大,以后是不是要嫌我吃饭多了?”   唐碧茹的声音有点大,他们又是在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们这里了。   裴景低下头小声斥责:   “你小声点好不好?我什么时候挑你刺了,你自己蛮不讲理。要回娘家你就回好了,有本事你回去了就别回来呀!别跟上回似的,气冲冲回去,没人去请你你又自己回来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裴景——”唐碧茹气的直跺脚,忽然提着裙摆转身,把马车前板上放着的食盒拿出来,送到裴景面前:   “我担心你在这一天都吃不好,特地送些吃食过来。我还没怪你跟别的女人在城门口眉来眼去,说说笑笑,你倒指责起我的不对了。好好好,算我瞎了眼,算我一片好心被狗吃了!”   唐碧茹说完之后,直接把食盒摔在了裴景面前,里头的吃食撒了一地。   砸完了食盒以后,唐碧茹就立马回身上车,绝尘而去。   倒是留下裴景一人在城门口被人观望,地上撒了的吃食更加刺激了围观之人的猜测思维,引起一众指点哗然,裴景只觉得今日脸都要丢到家了,这种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行为,可不必从前被唐安芙当面骂的屈辱要少。   而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唐安芙骂裴景那些话,裴景多多少少是有点认同的,毕竟是他真的做错了事情,唐安芙才会骂他,裴景厌恶唐安芙是觉得唐安芙过于强势,得理不饶人,非要压着他的头逼他认错,跟唐碧茹这当面使小性儿给他没脸的性质可不一样。   唐安芙是真有能耐,裴景生活上,事业上都要靠她帮忙,她脾气大还能说得过去!   可唐碧茹算什么东西?一个从头至尾只会仰他鼻息过活的女人,她吃的用的穿的使唤的,哪一样不是裴景给她的?她凭什么在裴景面前这么嚣张,就问她凭什么!   想到这里,裴景气的一脚踩在翻倒的食盒上,把食盒给踹散架了,然后就扯了身上的轻甲,愤然离去。   今日随裴景到城门口抓人查车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是该继续留下查车,还是就此跟着世子离开。   **   唐安芙的马车一路驶出城外,并不知道她走之后,城门口演了一出好戏。   唐安杰从前板处爬进马车,往马车里看了一圈,发现原本被五花大绑打晕在座位上的谭一舟不见了,刚想问的时候,正好看见唐安芙脚底下踩的‘东西’。   得,这位姑奶奶直接把人当脚垫踩了可还行。   “你跟樊之表兄到底说了什么呀?他怎么突然就不愚忠愚孝了?”   唐安杰被唐安芙恐吓之后,就真的没敢靠近那雅间,所以不知道唐安芙和骆樊之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发生了争吵,最终骆樊之妥协,唐安芙让他带着去抓谭一舟,抓到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打晕绑走。   “这厮不是好东西,他抓住了樊之表兄生死攸关的把柄,借此勒索威胁。”唐安芙简短的解释。   唐安杰一听,击掌赞同:   “我想也是这样!这厮太坏了。”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到城外码头。   唐安芙先下马车,对早已得到指令在码头等候的人招了招手,码头停靠了两艘大船,船上竖着的旗杆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元’字。   唐安杰和车夫把依旧昏迷的谭一舟搬下马车,元蕊娘从船上下来。   唐安芙在想好了怎么处理谭一舟以后,就让元蕊娘先到城外一处僻静的码头等他们。   “就是这家伙吗?”元蕊娘指着谭一舟问,还蹲下身看了看他脸上用朝廷特殊墨水刚刚刺上的字,得到唐安芙点头回应后,元蕊娘二话不说唤人来:“装进货箱里去。赶紧的。”   一群人帮着把谭一舟装进一只特殊的货箱子,箱子够一人平躺,上下左右都有气孔,旁边还留了喂饭喂水的地方。   元蕊娘转身吩咐元家货船上的船老大:“务必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放心。”   船老大知道怎么做,命人抬了货箱子就上了船。   唐安芙一行三人站在码头边上看着船开走后,才返身回马车。   唐安杰问:“这样把他送到关外就可以了吗?他会不会自己回京城找樊之表兄的麻烦?”   唐安芙:“他没有身份,脸上刺字,哪个关口的兵敢放他回中原?”   唐安芙不会让骆樊之动手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杀人。   谭一舟恶贯满盈,接连害死了他的两个徒弟,还心术不正侵占他人成果,这两年想要如法炮制骆樊之,被骆樊之反杀后,如今不人不鬼,除非杀了他,若是不杀把他留在京城,早晚会把骆樊之的事情抖落出来,所以唐安芙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将他在中原的身份抹去,刺了面,通过元家四通八达的运输渠道,当做货物送到关外,脸上有刺字的人,在关外今生今世都别想再回京城。   唐安芙没打断他的手脚送走,就算是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   赶在日暮前,唐安芙从城外赶回了城内。   齐辰还没有回来,唐安芙奔走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想在齐辰回来之前洗个澡,于是回王府后直奔浴池。   辰王府的浴池是一处温泉汤,齐辰喜欢泡温泉,他的每一处庄子住所里基本都有。   唐安芙刚清洗了身体后下到温泉中,准备好好泡一泡,没想到就听见苏荷苏溪在外行礼的声音:   “王爷。”   接着就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唐安芙游到池边,向着门口,果然看见齐辰从外头进来,瞧见全身湿漉漉趴在温泉池边的唐安芙时,齐辰目光稍暗,紧跟着就开始解衣带下水。   唐安芙游过去轻车熟路帮他解下发冠放到一边,再回身就被人直接拦腰拖到了温泉中间,唐安芙一时不查被他偷袭成功,手脚一时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全然巴着齐辰。   两人你来我往在水里闹了一阵后,齐辰趴在温泉池边上,唐安芙给他擦背按\\摩。   “寿王今日给了我一份帖子,他长子出生,寿王府设百日宴,请你我出席。”齐辰闭着双眼享受,边对唐安芙说。   “寿王和康王是亲兄弟吧。”唐安芙问。   “嗯。他们的母妃都是德妃娘娘。”齐辰说。   唐安芙对康王和德妃娘娘都很有好感,寿王这一世她没见过,上一世倒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和开朗活泼的康王不太一样,寿王给人的感觉十分稳重,素来有贤王之称,也颇得德明帝器重,要不然也不会把素来由历任太子兼任的开封府尹一职交给他。   德妃娘娘出身武国公府,近年来武国公年迈不能上战场,军中由武国公世子袁忠勤,也就是德妃娘娘哥哥镇守。   甚至因为寿王殿下太过出色,朝野内外都在传,说太子若非嫡长,凭他的才干早就被寿王殿下取而代之了,为此皇后与德妃水火不容,太子与寿王的关系也相当恶劣。   其实如果让唐安芙来选的话,她更愿意拥趸寿王殿下那样的储君,也不愿追随太子殿下那个无才无德的草包。   “你曾经说德妃娘娘于你有恩,可是真的?”唐安芙问。   齐辰沉默片刻后,回了句:“嗯。”   唐安芙又问:“具体是什么恩惠?”   然而这个问题齐辰似乎并不想回答,唐安芙见状也不逼问,目光落在他伤痕错落的背脊之上,轻抚他肩胛侧的火伤,问:   “这里是怎么烧伤的?谁有那么本事烧伤你?”   齐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没说话,唐安芙以为这个话题他也不想说的时候,齐辰开口了:   “我自己烧的。”   唐安芙按|摩的手一顿,而后才惊讶问:“你自己?为什么?”   齐辰将唐安芙的手从自己背上拉下,他转过身靠在温泉壁上与唐安芙面对面,见唐安芙一脸担忧,不禁伸手抚上她微蹙的眉心,说道:   “那里长了个我不喜欢的胎记。”   “不喜欢的胎记……所以你就用火烧自己?”唐安芙觉得难以置信。   一个胎记能怎么样?又是生在背后的,他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下这么重的狠手?   唐安芙来到齐辰身旁,将他推着转过去,再次轻抚上那狰狞的伤口,想象他当时的疼痛,唐安芙只觉得心尖尖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的扎着,久久都难以平复。   齐辰配合她看了好一会儿,唐安芙都没什么反应,他不禁回头去看,却看到通红的眼眶和两行清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转过身捧起她的脸颊,拭去眼泪,齐辰笑道:   “别哭,早就不疼了。”   唐安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知道,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止不住。你,你说你,你说你好好地烧自己干嘛呀,嫌身上的伤不够多吗?伤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伤势勋章,你自己烧自己的伤就是傻瓜的印记。”   齐辰被她这番话说的笑了起来,刮了一下她通红的鼻头:   “你这是变着方骂我傻是不是?”   唐安芙见他笑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我没骂你傻,我就是觉得,不值得。再怎么难看的胎记,你也不能烧自己呀。” 第64章   齐辰拥着她:“我自然是觉得值得才会做的。”   唐安芙不解:“哪里值得?”   齐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反问唐安芙:   “你知道我母妃是谁吗?”   “知道。”唐安芙点头:“段贵妃。”   “小时候我母妃对我不好。我背后的胎记是她们那族人的记号, 她时常打我,把镜子放在我背后,让我看着后背上的胎记打我。”齐辰平静的对唐安芙讲述往昔事。   “后来我被打烦了,我烦她成天让我看着胎记, 总是提醒我记住自己是什么什么族的血脉, 于是我就用烧红的炭, 把那胎记烧掉了。”   “谁知道烧掉以后她更为光火。”   齐辰说到这里,拉着唐安芙的手到他背心处,让她摸在自己背心那仿佛刀绞螺纹般的伤痕上,这个伤唐安芙第一回 看见的时候惊讶程度不亚于他后肩上的烧伤。   “就用那种缠着滚刀的鞭子狠狠打了我一顿,差点把我的脊背骨都打断了。”   唐安芙听齐辰说着这些戳她心窝子的往事, 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心疼他,还是先哭了。   怪不得他之前会说出不恨太后的话。   太后疑似害死了段贵妃,齐辰身为段贵妃唯一的儿子却不恨太后, 这本身就不合理,今天唐安芙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她直到今天之前所听说的段贵妃的事情, 都是她如何如何受先帝宠爱, 为了她, 先帝晚年几乎不入后宫,独宠她一人, 她总想着,齐辰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他和心爱的段贵妃生的唯一的儿子, 那定然是百般娇宠,在锦绣团里长大的。   如今想来,她的这种想法过于世俗可笑。   一个真正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齐辰这般执拗冷漠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义无反顾,忽略生死的杀戮,成为人人口中所说的魔杀星。   “我,我不知道……段贵妃是这样的。”唐安芙憋了老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她很想骂段贵妃,可是她是齐辰的母亲,已经死了,就算唐安芙现在骂出天际,她曾经对齐辰造成的伤害也不能挽回了。   齐辰捧着唐安芙的脸,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当初我差点被母妃打死,是德妃娘娘拼死护着我,把我送到皇兄身边。所以,我才说德妃娘娘于我有大恩惠。救命之恩。”   唐安芙了解这些后,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和你一起找机会报答德妃娘娘的。”   齐辰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忽然说道:   “要不,你给我吹吹吧。”   唐安芙吸了吸鼻子,吹吹……吹什么?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往水下齐辰的某处望去……   齐辰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禁在她头顶轻敲了一记:   “想哪儿去了。我说帮我吹吹背后的伤口。”   唐安芙这才收回目光,理智道:“哦伤口。现在吹有什么用,都愈合了。”   齐辰却坚持:   “别管,就吹吹嘛。”   **   在齐辰的执着要求下,两人洗完了澡回到房间。   齐辰脱了上衣趴在床上,唐安芙就趴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吹着背后早已愈合的伤口,越吹越心疼,越不理解段贵妃为什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这般狠手。   “你再哼一哼歌嘛。”   唐安芙收拾了复杂的心情,对齐辰无语道:   “你这要求是不是太多了。我只有一张嘴,哪能一会儿吹伤口,一会儿哼歌嘛。”   齐辰趴在枕头上,似乎很享受这样。   “你吹一会儿,哼一会儿。”   这种要求唐安芙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要不是看他背后满目疮痍实在是心疼的话,她真不想搭理他这奇怪的要求。   “你想听什么歌?我只会哼那种哄小孩儿睡觉的。”   “嗯,就那种。哼吧。”   齐辰这品味还真是独特。   不过唐安芙今晚太心疼他了,别说让她吹吹伤口哼哼歌,就是让她做点其他的,她也一定照做不误。   安静的房中响起了一阵轻柔的哼唱,就像是无数个仲夏夜里,从每个哄孩子睡觉的母亲口中传出的那种音调,不成曲,却是能送每个孩子入梦乡的美妙之声。   唐安芙以前带过裴景和唐碧茹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她所有的技能都是为了那个孩子所学,有一年夏天,那孩子垫脚去够桌上的茶壶,茶壶里刚添了烧开的热水,他不知道,一下就把茶壶碰到在桌上,滚烫的水从他后衣领流进去,烫伤了皮肤。   那次可真把唐安芙给急坏了,孩子没哭,她倒哭成了泪人儿。   到了夜里,她怕孩子碰到伤口,就让孩子趴在她怀里睡觉,那情形,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唐安芙一边给他吹后颈处的伤口,一边哼唱不成调的小曲儿哄他睡觉,那一夜,唐安芙丝毫没敢合眼。   不知怎么的,竟又想到那个孩子。   唐安芙感觉眼眶里有眼泪流出,回神擦拭后大大的往齐辰后背吹了口气。   那个孩子,如今也不知投胎去了哪里。   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对爱他的父母,别再像上一世那样,投在一对狼心狗肺的男女肚子里,刚出生就被送到别处,下回可就不一定能遇到唐安芙这么心好的主母了。   唐安芙在这儿一边吹一边哼歌,那边齐辰居然真的睡着了,细微的鼾声自他口中传出。   唐安芙被他这样给逗笑了,什么人啊。明明比她还大几岁,居然跟个孩子似的好哄骗,随便哼两句就睡着了。   她从里床拉开薄被,盖在齐辰和自己的身上,安安稳稳的缩在他身旁,借着月光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凑过去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亲了一口,然后美滋滋的睡去。   **   寿王长子出生,寿王府办百日宴,唐安芙和齐辰也在受邀之列。   从前像这样的邀约,即便是请了齐辰,齐辰十有八|九都是不会出席的,但如今有了唐安芙,他倒也不再抗拒。   只不过他军营中还有事要处理,只能傍晚赶过来用一回晚膳,即便是这样,寿王府中宾主得知齐辰要出席的消息,都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唐安芙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风铃去和王伯一同拿贺礼。在众宾客后等待递交请柬进门。   寿王府门后站着一位翘首以盼的老嬷嬷,看她穿着的绸缎褙子,便知她不是府中普通伺候人的嬷嬷。她在看清辰王府的马车之后,立刻从门内迎出,对着唐安芙行礼问安:   “老奴参见辰王妃。”   唐安芙不知这位嬷嬷突然出来是何意思,遂问:“嬷嬷是……”   “老奴乃是寿王妃的乳母,是寿王妃吩咐老奴亲自出来迎接辰王妃的。我家王妃原该亲自相迎,奈何刚生了孩子,不得出月,辰王妃见谅。”   原来是寿王妃的乳母,怪不得谈吐衣着和普通嬷嬷不一样。   “寿王妃实在多礼。劳烦嬷嬷了。”唐安芙回礼后,老嬷嬷就领着唐安芙直接进门,省掉了其他宾客们递交请柬的环节。   唐安芙进门迅速,因此没看见刚刚从马车下来的裴景唐碧茹夫妇。   两人在后面,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寿王府的老嬷嬷亲自迎唐安芙进门,再看普通宾客排成长龙,递交请柬,使寿王府的人核验过后方可进门,等待时间越久,就越彰显唐安芙进门的轻松。   裴景连日见唐安芙几回,每回见她都觉得她变得更加漂亮,心里酸的厉害,不禁硬声吩咐身旁唐碧茹道:   “别忘了今日带你来的目的,务必给我小心再小心。”   唐碧茹的心神也跟着唐安芙走了,正在心里生闷气,她最讨厌的就是被比下去,尤其是被唐安芙。   上一世她被唐安芙压制了一辈子,外人提起安定候夫人,只会想起唐安芙,却从未有人尊重过她这个侧夫人,这一世她抢在唐安芙前面嫁给了裴景,原以为能在身份上高过唐安芙一头,没想到她不嫁裴景还有嫁辰王的命。   一开始的时候,唐碧茹还能骗自己说辰王喜怒无常,唐安芙嫁给他定然有苦头吃,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唐碧茹都没等到唐安芙吃苦头,反而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滋润的越发娇艳美貌,眉间无半分愁容,与上一世的她天差地别。   看到越来越好的唐安芙,唐碧茹才意识到,她这一世可能还是选择错误了。   她嫁给裴景的时机不对,裴景这时只是世子,安定候和夫人还在世,他们把持着安定侯府,根本就没有唐碧茹插手的份,而裴景此时还没有在战场立功,只能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盲目的投靠到太子旗下,帮太子做事。   若裴景能如上一世般好好待她,唐碧茹也就此认了,偏生裴景有了花花肠子,养外室,养瘦马,从前有唐安芙压制他不敢做的事情,如今全都做了起来。   唐碧茹自问没有唐安芙的本事,能把裴景管的服服帖帖,哼,别说管了,现在唐碧茹哪怕对他提一点小小的意见都不行,裴景会反过来骂她没用!   他还真是贱骨头,当初的唐安芙那么有用,也没见他多珍惜,如今还反怪她没用!   可笑。   “啧,我说的话听到没有?”裴景没等到唐碧茹的回应,用肩膀撞了撞她。   唐碧茹不敢流露出不满,无精打采回了句:“听到了。”   裴景再次警告:“今日之事,于我于太子而言事关重大,若是给你搞砸了,你这个世子夫人从今往后也别做了。”   唐碧茹按下心头怒火点了点头。   此时正好轮到他们递交请柬,寿王府的守卫处仔细核验过后,才放他们进去。   进门之后男宾女宾分向而行,裴景借着跟唐碧茹告别之时,又在她耳边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给她假惺惺的整理一番珠花,做出鹣鲽情深的样子转身入了男宾处入口。   旁边一同进门的夫人们羡慕的看着唐碧茹,唐碧茹也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与那些夫人们打招呼,顺便一同往女宾处走。   寿王府的后院很大,唐碧茹第一次来,颇为震惊,心中艳羡不已。   她原以为安定侯府就已经很富贵了,可跟王府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寿王府的园子布置的还不错。”一位同唐碧茹差不多时候进门的夫人如是说:“不过,要说京中王侯府邸之最,还要属辰王府。那里是陛下做太子时的太子府,后来整修一番,赐给辰王做府邸,府中各种规格,都是依着太子规格呢。”   周围夫人们皆发出惊叹。   唐碧茹自然也听见了,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悄悄的咬牙切齿。   到了今日寿王府招待女宾的客苑之中,里面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到场了,很是热闹。   这客苑当属圆中心的观鱼亭景致最好,有两位夫人想过去,却被唐碧茹身边那位解说辰王府规格的夫人拦住,只见她指着亭中说道:   “哎哎哎,咱们就别去那里了,你也不看看亭子里都是些什么人。”   唐碧茹和这些夫人们一同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和亭中几位夫人谈笑风生的唐安芙,唐碧茹衣袖中的手指掐进掌心。   “镇国候夫人、殿前将军夫人和威远将军夫人,还有那位年轻的是……”   “你还不知道吗?那便是辰王妃了。”   “哦,原来是她!那也怪了,镇国候夫人一行素来眼高于顶,仗着实权在握,不常结交旁人,便是身份再高的世家夫人,她们也不放在眼里,怎的辰王妃与她们竟这般熟悉。”   “这还用问嘛。自然是看在辰王的面子上,那些夫人的丈夫可都在辰王手底下当差呢。不好好巴结辰王妃怎么行。”   唐碧茹听着这些夫人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厌烦至极,忽而心念一动,唐碧茹昂首挺胸的往观鱼亭走去,与她一同进门的夫人们都没来得及拦她。   “哎,这位小夫人,你没听见我们说的话吗,别去……”   唐碧茹充耳不闻身后的提醒,径直走到亭中,在亭子下面十分高调的对唐安芙行礼:   “远远的便瞧见姐姐,多时不见,姐姐可安好?”   唐安芙正听宋氏说近来宋将军戒赌的事情,忽然听见唐碧茹喊她。   唐碧茹对她行完了礼后,就不请自来,直接走上了观鱼亭,在唐安芙身旁坐下。   “你怎的也来了?”   要说安定侯府跟皇家有什么亲戚,那也是侯夫人跟皇后那边有亲,跟寿王府没什么关系吧。唐安芙努力回想也没有想出来安定侯府跟寿王府的亲从何来。   唐碧茹微微一笑:   “怎的,寿王府这般高的门第,只能姐姐来,妹妹便来不得了?”   这夹枪带棒的语调唐安芙很不喜欢,直言道:   “你别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我听着别扭。”   唐碧茹笑容不改:   “姐姐听着别扭,你也是我姐姐呀。咱们都姓唐,你还能改变这个事实不成?”   唐安芙忍无可忍正要拍桌子赶人,被一旁欧阳氏按住了手,只听她对唐安芙问:   “阿芙,这是你哪位妹妹?”   唐安芙:“我二叔的女儿,家中行六,我行四。”   唐碧茹见唐安芙介绍她了,赶忙起身对亭中的夫人们行礼:   “我夫君乃是安定候世子,各位夫人们有礼了。”   周氏率先反应过来:“哦,就是那个倒了的古佛寺监督吧。你家夫君可摊上事儿了,古佛寺的事情解决了吗?”   唐碧茹面上一阵尴尬,本想借一借唐安芙的光,跟这些夫人们有些交集,没想到她们完全不给面子,当着她的面就在那旁若无人的讨论裴景失职的事。   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唐碧茹再度起身,说了句:   “诸位夫人慢坐,我想起来还未曾去内院拜见辰王妃,还有小王爷也尚且未见。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这些,唐碧茹便挺直背脊离开。   唐安芙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偏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第65章   唐碧茹离开后过了一会儿, 欧阳氏看看时辰, 也提出大家一同去看看还在月子里的寿王妃。   先前想着人多,等宾客们去过几波后她们再去点个卯,问候一下寿王妃,说几句客套话, 象征性看一看刚出生的小王爷, 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当一位闲客了。   唐安芙虽然年纪不大, 但好在辈分高,所以混进欧阳氏这些长一辈的夫人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寿王妃施氏是个特别温婉的女子,父亲是天下学子的恩师,翰林院首座施大人。施氏本身也是才学出众,做姑娘时便贤良之名远播。   唐安芙与一众夫人入内探望, 施氏正叫丫鬟扶着她在房中踱步,看样子是接见过不少客人了。   “姨母来了。”   寿王妃瞧见欧阳氏,亲热的迎过来, 她的母亲与欧阳氏是表姐妹,所以寿王妃唤欧阳氏为姨母。   牵过欧阳氏的手, 寿王妃又面面俱到的回身与其他夫人们互相致礼, 在看到唐安芙时, 寿王妃一愣,欧阳氏立刻介绍:   “愣着做什么, 这位是辰王妃。”   寿王妃恍然大悟,赶忙来到唐安芙面前做了个小辈福礼,吓得唐安芙赶忙上前扶住她:   “别别别, 寿王妃不必多礼。”   唐安芙怕她还要行礼,赶忙扶着她坐到软榻上去。   “皇婶使不得,您快坐。”寿王妃命人看座,请唐安芙与诸位夫人们落座。   被一个没自己大的人叫婶儿,唐安芙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喝茶,寿王妃和其他夫人见她这样,不禁都笑了起来。   唐安芙是这个样子的,让寿王妃着实有些意外,这段日子以来,关于辰王妃的传言不少,有说她倾国倾城,有说她狐媚勾人,有说她草包一个,但更多的还是说她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仗着辰王的宠爱,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驳。   可今日瞧来,寿王妃觉得外头的传言过了。   观人须观眼、观行,这位辰王妃目光清正,举止英飒,虽有羞涩却不骄矜,再加上寿王妃知道姨母欧阳氏等人的圈子不太好进,这些夫人个个正直不阿,从不会因身份高低而趋炎附势,能得她们青眼,愿意与之交往的人,绝不会是外界所传靠美色上位的草包。   其实在寿王回来告诉她,辰王接下请帖,准备携王妃出席的时候,寿王妃还小小担心了一下,怕辰王妃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寿王妃命人将刚刚吃了奶睡下的小王爷抱过来,唐安芙和欧阳氏她们一同围在旁边看了看,粉嫩嫩的孩子,肉嘟嘟的,一看就很健康。   同样是孩子,唐安芙不禁想到了裴景那个,被裴景送过来给唐安芙的时候,瘦的跟小猫儿似的,脸色蜡黄,脑门儿特别大,还一个劲儿的哭,哭的唐安芙心烦,直接让奶娘把他带下去了,谁知半夜里奶娘来报,说是孩子没气儿了,把唐安芙吓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那夜雷声轰鸣,她急急忙忙赶到把孩子抱起,一道雷电打下,都以为没气儿的孩子忽然又活了过来,原来是哭岔了气,虚惊一场。   不过在那场虚惊之后,那孩子就再也没哭过,不哭不闹,傻乎乎的。   欧阳氏抱着小王爷,小王爷像是有些不舒坦,一只戴着小金镯子的胖手无意识的抓着什么,欧阳氏见唐安芙盯着,便道:   “小王爷在让你抓他手呢。”   唐安芙愣了愣,欧阳氏将孩子往她面前送了送,方便唐安芙摸他手,唐安芙有些不好意思,往寿王妃看去一眼,只见寿王妃也跟她点点头,像是鼓励一般。   得到许可之后,唐安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碰了那软乎乎的手,周氏最会打趣人,见唐安芙喜欢孩子,便调侃道:   “小王妃什么时候给辰王爷生个小王爷出来呀?”   唐安芙在逗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夫人们却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等唐安芙回过神的时候,大家已经笑过一轮了,她面红耳赤的白了周氏一眼。   这里正逗着孩子,外头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寿王妃问:“何事慌张?”   “回王妃,先前嬷嬷说有个可疑身影在小王爷奶房附近出没,奴婢们找了一圈,发现御赐的金项圈不见了。”丫鬟说。   寿王妃震惊:“什么?可有抓到那可疑之人?”   “嬷嬷去喊护院了,奴婢们想着赶紧来回禀,还没有抓到人呢。”丫鬟说。   寿王妃却十分不安:“这可如何是好这,这……快,快去通知王爷,让王爷来做主。”   唐安芙和周氏对望一眼,周氏说:“王妃,还是这边先悄悄的查了再说吧,今日府上宾客众多,若是请了王爷来,定会惊动所有人。”   寿王妃遇事则慌,顿时像是没了主张:“可,可那人万一他溜了怎么办?万一他还在偷东西怎么办?万一他还想对小王爷做其他坏事怎么办呀?”   欧阳氏将小王爷交还给乳娘,对寿王妃说:“你先别慌,稳住!嬷嬷不是让护院在查了吗?沉住气。”   寿王妃被安慰了一通,稍微好点了,却仍旧在房中踱步不停,唐安芙见她焦急,不禁说道:   “王妃别急,我觉得那人不可能是求财,他千辛万苦潜入主院,放着那么多宝贝不偷,偏拿了小王爷的御赐金项圈,一个金项圈才值多少钱,又是御赐之物,带出去都不好销赃。那人定是有其他目的。”   寿王妃慌神中没想到这些,听了唐安芙的分析后觉得很有道理,可忽然脸色一变,惊恐道:   “那人若不求财,难道是想对我儿不利?这,这可怎么办呢。还是要去告诉王爷的,来人——”   唐安芙没想到寿王妃是遇事就慌乱的性子,属于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的类型。   就在寿王妃唤人进来吩咐去请寿王过来之时,外头丫鬟来报:   “找到了找到了,金项圈找到了。是毛毛叼出去的。”   毛毛是寿王妃养的一只波斯猫。   寿王妃从丫鬟手里接过金项圈,反复看了几眼,确定正是御赐的那只。   “王妃,想来先前嬷嬷看见的可疑身影就是毛毛,它跑起来飞快的,一晃神就不见了。”丫鬟如是说。   寿王妃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歹人要对小王爷不利呢。”   “王妃,咱们府上被王爷整的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能进出主院的人都是王爷王妃眼头心头的人,出不了乱子的。”丫鬟安慰寿王妃。   寿王妃抚着心口,松了口气:   “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去将小王爷的床搬到我这里来,这些天我自己带。”   丫鬟领命下去后,寿王妃才想起来与欧阳氏和唐安芙她们打招呼:   “原来是家里调皮的猫儿,是我小题大做了。不好意思。”   唐安芙没说什么,欧阳氏觉得不妥,说:“一只猫儿如何叼的走金项圈,你最好还是查一查。”   寿王妃笑着解释:“诸位有所不知,我养的毛毛特别顽皮,别说一只孩子的金项圈了,便是更重的东西她也叼过的。今日出入王府主院的人都是有请柬的贵客,绝无可能出岔子的。”   欧阳氏虽然心中仍觉不妥,但寿王妃自己不下令,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一句:   “最近定要万事小心,进出之人必须盘查再盘查才行。”   “是,我知道了姨母。”   见欧阳氏她们要走,寿王妃又挽留了几句,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   唐安芙出了房间后,看了一眼有乳母进出的房间,就在主卧旁边,那是小王爷和乳母暂时住的地方,金项圈就是从那里丢的。   一只猫因为贪玩儿叼了金项圈……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样子。   但是,若不是猫,是贼的话,哪个贼好不容易混进来,却只拿一个金项圈呢?   唐安芙在院中环顾一圈后,看见回廊尽头处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那里偏僻安静,周围花草修饰的十分精美,门边放着一只白瓷水缸,有些人家的书房外就会预备一只这样的水缸,为了方便清洗笔墨。   所以那里很有可能是寿王的书房吧。   唐安芙正疑惑之际,就听见欧阳氏在垂花门前喊了她一声:   “小王妃,走了。”   “来了。”   唐安芙应了一声,赶忙追上她们的脚步。   离开主院,欧阳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问唐安芙:   “你先前看什么呢?”   唐安芙问欧阳氏:“最里面那间房是寿王的书房吗?”   欧阳氏来过多回王府,对主院的构造还算了解,想了想后对唐安芙回道:   “不是吧。那是寿王妃的画房。她出身翰林世家,自小爱舞文弄墨,一手丹青绝妙,等以后有机会,她身体好些了,我带你来看她的画。”   不是寿王的书房,那她的猜测就不对了。   唐安芙心中疑惑解开,欧阳氏又问:“还没说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我就是在看那画房,外头有一只水缸,像是汝窑的,难得看见那么大的物件儿。”   既然她怀疑错误,就没必要说给欧阳氏听了,只寻了个理由给囫囵过去。所幸欧阳氏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   齐辰一直到中午才姗姗来迟,寿王为了等他,将宴席生生推后了半个时辰。   开始的时候,慢慢不开席,宾客们还比较挺有意见,但后来知道是等齐辰的,便也一个一个的不敢有什么怨言了。   就是与大家一同坐在席面上等待的唐安芙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因为男女不同席,所以直到王府的人来开宴时,唐安芙才知道齐辰已经来了。   饭后,宾客们仍留在王府客苑中,为了给客人们增添趣味性,王府特意安排了不少有意思的活动,例如专门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个唱戏杂耍班子给宾客们表演,若对这些不感兴趣,宾客还能自行组队投壶、套圈,射箭等有彩头的活动,很是热闹。   唐安芙在园子里等齐辰,跟周氏她们听了会儿戏觉得没意思,倒是投壶射箭那边围的人多,喝彩声不断,唐安芙与周氏她们打了招呼后便也想去另一边瞧瞧。   刚走出戏圆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童声喊她:   “表姐——”   唐安芙回过身去,就看见一团火似的谢欣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咦?”唐安芙惊奇:“你怎么在这儿?”   “我随我爹和姐姐来的,先前吃饭的时候我们就瞧见你了。”谢欣说着话,就看见谢武和谢菁走来。   唐安芙将谢欣抱起,迎上他们,对他们打招呼道:   “表舅舅好。菁表姐好。”   谢菁一身墨色劲装,不施粉黛,英气逼人,若非模样秀丽,远远望去还真有点春风得意少年郎的姿态。   唐安芙在打量谢菁,谢菁也在打量唐安芙,对唐安芙如今娇柔温婉的装扮十分不屑。   “阿芙到底是嫁人了,看着就像个大姑娘。再看看你表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变得像个女子。”谢武没好气的评价谢菁。   谢菁是个暴脾气,最听不得这些话,当即与谢武顶嘴:   “我为什么一定要像个女子?难道我不打扮成她这样,就不是女子了吗?”   “啧,你个猴脾气也得改改!”谢武怒道。   父女俩正斗嘴,那边有人唤了谢武一声,谢武便丢下谢菁谢欣两姐妹,与同僚说话去了。   谢菁见谢欣缠着唐安芙,别扭道:   “你多大了,还要人抱!下来!”   谢欣却不怕她,继续搂着唐安芙的脖子:“我喜欢表姐,我就要她抱着。”   自从唐安芙给谢欣她们扎了一回风筝后,谢欣她们都盼着见唐安芙呢,在小弟|弟小妹妹中,唐安芙的人气飙升。   谢菁气呼呼的转身拉扯垂下的柳树条泄愤,唐安芙见她这样,悄悄问谢欣:   “你姐姐怎么了?”   谢欣也很机灵,在唐安芙耳边小声说:   “阿爹给她说了门亲事,她不喜欢。这些日子都这样,没人敢惹她。”   唐安芙很惊讶:“说亲事?”   这句话被谢菁听见了,愤然转身:“说什么亲事?谁同意了?我才不要成亲,日日被困在后院,成天围着男人打转,丢不丢人!”   唐安芙将谢欣放下,让她去那边看人套圈圈,自己来到谢菁身旁,低声问:   “说的谁家?”   谢菁冷硬斥道:“关你什么事?”   唐安芙将谢菁拉着转过身,再问一句:“到底谁家,你不说,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了?”   谢菁烦躁的抓了抓头,一副要跟唐安芙动手的样子,但见唐安芙不甘示弱的回望她,她终是败下阵来,不耐烦的回:   “李荣春家的长子。”   李荣春……   “你爹手下的第一副将李荣春?他可是员猛将,你不喜欢文酸秀才,李家是武将家,你也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李家公子,还是不想成亲啊?”唐安芙问。   谢菁郁闷好些天了,家里也没人听她说话,此时被唐安芙关切的问,尽管她看不惯现在的唐安芙,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对她吐露道:   “都不喜欢。”   “那你跟舅舅舅母说过了吗?”唐安芙问。   谢菁将柳条抛在地上:“说了,有什么用!他们才不会管我愿意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谢菁便抛下唐安芙,头也不回的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唐安芙得看着谢欣,就没追过去。心里想着要不要帮谢菁跟舅舅说说,强扭的瓜不甜,成亲这种大事,总要她心甘情愿的喜欢才行。   “哎哟——”   唐安芙在柳树下发呆的时候,谢欣在一旁惊呼。唐安芙看过去,就见谢欣被几个与比她高的小孩儿推倒在地。   唐安芙赶忙过去把谢欣扶起来:   “怎么了?”   谢欣手里拿着一只小笼子,笼子里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   “这是我自己套圈圈套到的,她们要抢我的小兔子,我不给,她们就推我了。”   谢欣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仍紧紧抱着笼子,连自己身上脏了也顾不得。   王府在园子里看着的嬷嬷瞧见这里有事,赶忙过来询问:“哟,这是怎么了?信宜郡主,您要兔子是吗?老奴带您去挑,您要哪只都可以。”   原来推谢欣的竟然是信宜郡主,太子长女,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只见她指着谢欣怀里的兔子说:   “本郡主不要别的,就要她手里那只。”   不等嬷嬷开口,谢欣就大声拒绝:   “才不要!这是我套到的,就是我的。”   信宜郡主见谢欣倔强,更为生气,对身边的人说:“去给我抢过来!我就要那只!”   她一声令下,果真那几个小孩儿就往谢欣扑过来,唐安芙赶忙把谢欣护在身后,说道:   “信宜郡主,你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这兔子既是她套得的,就该是她的,你派人抢过去算怎么回事?”   信宜郡主将唐安芙上下打量几眼,问:   “你是何人,竟敢帮她顶撞本郡主!”   唐安芙简直要被这才到她胸口的小郡主给气笑了。   旁边自有人解释唐安芙的身份,看守嬷嬷说:“信宜郡主,这位是辰王妃,是您的长辈,您不可对她无礼。”   “辰王妃……”信宜郡主面露狐疑:“你就是我皇叔公的王妃?”   “是啊。”唐安芙微笑。   “果然如姑姑所言,像个狐媚子般。”信宜郡主对唐安芙做出了评价。   一旁嬷嬷大惊失色:“郡主,不可说这般话的。”   “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这位小郡主的气焰,不是一般的嚣张。   唐安芙正想着要不要教这位小郡主做人的时候,一道听起来就尖酸刻薄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两个孩子的争执,但因为涉及皇家郡主和王妃,所以已经吸引了园中好些人的关注。   从人群中走出的是一位被丫鬟搀扶而来的妇人,身着华丽衣裳,但身子似乎有点虚,走不动路的样子。   不是那日在太后宫中,被唐安芙和齐辰联手整治过的毓瑕公主又会是谁。   信宜郡主看见她立刻奔走过去:“姑姑,有人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毓瑕公主伸手牵过信宜郡主,来到唐安芙面前:“我道是谁敢欺负公主,原来是你。”   唐安芙耐着性子:“毓瑕公主有礼,你的病可好些了?”   当时这位被唐安芙的银针刺了哑穴,说不出话,后来又被齐辰的暗劲压制的栽倒在地,看她现在仍旧脚步虚浮的样子,应该是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呢。   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唐安芙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毓瑕公主咬牙切齿:信宜郡主   “托辰王妃的福,好多了。”说完后,对信宜郡主问:“信宜,你与姑姑说说,这些人怎么欺负你了,姑姑为你做主。”   信宜郡主自知自己抢兔子是有点不对,但她选择避重就轻,指着谢欣怀里的兔子说:   “我想要那只兔子,可她偏偏与我抢。我想抢回来,辰王妃就来欺负我了。”   唐安芙对这小郡主搬弄是非的本事相当佩服,她这才多大,俨然一副毓瑕公主二号的样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比她姑母还要厉害些。   “郡主可是忘了说,这兔子我家谢欣是怎么得来的?是她从你手上抢过来的吗?到底是她想抢你的,还是你想抢她的?”   唐安芙据理力争,被她护在身后的谢欣这才有些害怕,她知道表姐为了她,在跟人争辩,想起出门前母亲叮嘱她不要惹事的话,谢欣轻咬下唇,做出决定。   谢欣抱着兔子从唐安芙身后走出:   “表姐,这兔子就给信宜郡主吧。我……也不是很喜欢。”   谢欣这隐忍退让的姿态让唐安芙动容,说道:“不用怕,有我在,谁也抢不走你的兔子。”   “表姐……”   谢欣很感动,但最终还是亲自把兔子送到了信宜郡主面前。   信宜郡主丝毫没客气就接过兔子,高兴的转动笼子,前前后后的看起了兔子。   毓瑕公主对唐安芙高傲的抬起了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唐安芙知道谢欣是不想给她惹麻烦,这才割爱兔子,这般懂事叫唐安芙很感动,也很心疼。   但既然现在兔子已经到了信宜郡主手里,她再继续纠结也没什么意义,干脆拥着谢欣的肩说道:   “要不,咱们再套个其他的吧。”   王府嬷嬷见她们化干戈为玉帛,高兴的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是是是,兔子多着呢。不仅有兔子,还有小狗,小猫,小姐喜欢什么就套什么,好不好?”   谢欣略带失望的点点头,拒绝了嬷嬷要直接送她小动物的提议,跟着唐安芙重新回到套圈圈和投壶、射箭的场地。   转了一圈后,谢欣勉强挑中了一只灰兔子,对唐安芙说:   “表姐,我就要这只吧,你能套给我吗?”   唐安芙掂量了一下距离,不太自信的说了句:   “呃,应该……可以吧。”   谢欣期待的回到她身旁,等待唐安芙给她把灰兔子套到手。只可惜就算套到了,那也不是谢欣自己套到的那只白兔子了。   “我也要那只灰兔子!”   唐安芙还在酝酿怎么抛手里的圈圈,她是个射击废物,不管是射箭还是投壶,只要是脱手出去一段距离的东西,她准头都不太行。   原本就不一定能套到灰兔子,唐安芙就够紧张了,没想到信宜郡主得了白兔子,还要来跟谢欣抢那灰兔子,唐安芙这就有点生气了。   “你不是有白兔子了吗?”   信宜郡主自己拿着圈圈,得意洋洋的说:   “我又没说我只要一只兔子。我就喜欢她看中的不行吗?有本事你在我前面套到呀!”   说完之后,信宜郡主手里的圈圈脱手飞出,用力太猛,圈圈飞到最后面去了,什么也没套着。   唐安芙嗤笑一声:“切。我还以为多厉害。”   信宜郡主不服气:“有本事你来!”   唐安芙干咳一声,摆正自己的位置,将圈圈拿在手里比划良久,久到信宜郡主都等的不耐烦了,她才将之抛出去,然后——   圈圈落在了信宜郡主先前抛落的圈圈旁边。   也没中!   信宜郡主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那句话还给你——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唐安芙幽幽一叹,预感今天凭她的技术是没法逆袭了,可现在放弃又对不起满怀期待的谢欣,正一筹莫展之际,身后贴上一人,温热挺直的胸膛让唐安芙瞬间燃起了希望。   惊喜回头,果真看见她梦寐以求的齐辰。   “要哪个?”   齐辰低沉着声音问,身上有淡淡酒气,唐安芙耳朵瞬间通红,指了指谢欣要的灰兔子:   “那个。”   齐辰抓着唐安芙的手,将她手中的圈圈抛出去,圈圈安安稳稳的落在灰兔子上。   谢欣高兴的跳起来:“好!表姐夫真厉害!”   周围围观的人一片哗然,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们可没听见过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堂堂安南王‘表姐夫’。   便是公主皇子们见了齐辰,也只敢远远的行礼打招呼。   齐辰扭头看了一眼谢欣,想起来之前跟她一起做过风筝,齐辰破天荒的伸手在谢欣头顶摸了一把:“乖。”   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安南王这是……喝醉了吧。   “皇叔公。”信宜郡主在看到齐辰的那一刻,就再不敢嚣张说话了,而毓瑕公主更是吓得赶忙闭上了自己的嘴,提前让人搀着她,生怕再受一回伤害。   信宜郡主看见齐辰替谢欣套着了兔子,想如法炮制的撒一回娇,她小声说了句:“我也想要那兔子……”   齐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你套呀!”   信宜郡主:……   齐辰说完之后,又问唐安芙:“还想要哪个?”   唐安芙看向谢欣,谢欣的眼神立刻像点了灯般亮了起来,巡视一周后,指着旁边一只小黑兔和一只小花兔,唐安芙便也指了指那两处。   齐辰两个圈圈一起抛出,那圈圈就跟会听话似的,准确无误的落在两只兔笼子上。   王府嬷嬷喜笑颜开的去抱兔子,殷勤的给送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接过兔笼子,又递给谢欣一只小花兔,自己则拎着那只小黑兔。   “还要吗?”齐辰问她。   唐安芙看向谢欣,谢欣心满意足的摇头,唐安芙回:   “不要了。我们回去吧。”   齐辰‘嗯’了一声,拥着唐安芙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走到信宜郡主面前。   信宜郡主不敢在齐辰面前造次,见他出现后,就不再跟唐安芙较劲,还了圈圈,回来玩她手里的小白兔,见齐辰来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什么,齐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夺过信宜郡主手里的兔笼子。   信宜郡主:……   众人:……   唐安芙:……   这人!   连抢小孩玩具都这么好看!   帅气!   **   晚上,唐安芙和谢欣拎着四只兔子走出寿王府的大门,谢欣拿了小白兔、小灰兔,唐安芙拿了小黑兔和小花兔,两人都心满意足的上了自家马车。   马车里,唐安芙将两只小兔子摆放在一起,用从寿王府顺出来的胡萝卜喂它们。   一边喂唐安芙还一边问齐辰:   “这只黑的好像你啊。总喜欢穿一身黑乎乎的衣裳。”   齐辰没说话,上车后就靠着车壁,一眨不眨的盯着唐安芙,唐安芙无所觉,继续喋喋不休:   “就算当时欣姐儿不挑这只黑的,我也会挑的。你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兔子不好分公母你知道吗?”   齐辰依旧没有回应,唐安芙自己说着感觉无趣了,回头看了他一眼,问:   “你怎么不说话?”   齐辰对她招了招手,唐安芙便将萝卜放在两只兔笼子中间,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些,确保两只都能吃到,然后才坐到齐辰身旁,牵着齐辰的手:   “呀,你手好烫啊。”   齐辰没精打采的样子让唐安芙一阵紧张,慌忙抚上他的额头:“不会是着凉发热了吧?”   她在齐辰眼前忙活,齐辰的眼睛也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没着凉,喝多了。”   唐安芙不信,因为齐辰的身上真的非常非常热,她又将手伸入齐辰的衣领,在他前襟后背处摸了摸,发现他的后背比前胸热的多,仿佛就是从他后肩处传出的热量,唐安芙凑过去想仔细瞧瞧,谁料她刚一靠近,后脑就被齐辰按住,不让她有多余喘息和反应的机会,齐辰用炙热到发烫的亲吻着唐安芙。   越来越激烈,到后来,唐安芙只觉得自己的骨架仿佛都要被齐辰揉进他的身体,奋力挣扎了出来,一边喘气一边说:   “马车上,别太过分。”   齐辰却是不管,仍要伸手拉扯唐安芙,被唐安芙闪开之后,他就十分难受的模样,一会儿拉自己的衣襟,一会儿发出痛苦的沉吟,那样子看着就……不太正常。   唐安芙按着齐辰的手,正色问:   “你不会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有人给你下药了?”   齐辰摇头,继续在那扭转着身躯,前襟衣裳已经被他自己拉开,他还一副想要继续扯裤头的样子,被唐安芙眼明手快的按住:   “别脱了,这是马车。你到底怎么了嘛。”   齐辰将唐安芙的手按在他身体某觉醒处:“我喝多了,就这样。”   “啊?”唐安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喝醉能把自己喝出中情|药的感觉。   齐辰闷声:“我难受。”   唐安芙将手抽出,给他整理衣裳,劝道:“好啦好啦,马上到家了。到家了再……”   “我不回家!”齐辰表示拒绝。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他那呼之欲出的状态:“你不回家你想去哪儿?马车里我反正不行。你不回去,就自己晾着吧。”   齐辰委屈的扯了扯嘴角,唐安芙心软,齐辰忽然说了句:   “他们说,城中开了家新楼,叫春意楼,生意特别好。我要去那里。”   唐安芙不解:“春意楼是什么地方?”   齐辰撩了一下唐安芙青色的衣带,唐安芙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青楼——??”   “我不去!你死了这条心吧。要去你自己去!”唐安芙态度十分坚决。   而齐辰那边的态度也很坚决,继续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要去春意楼。”   “想都别想。要去你自己去……”   “我要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肯定不去!”   “……阿芙,我难受!”   齐辰忽然一句‘难受’,对唐安芙而言是杀伤力极大的话,更何况,齐辰还不常叫她的名字……   心防松动,去还是不去?   “阿芙——”   唐安芙:……   后来,齐辰还是如愿去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唐安芙被软磨硬泡没办法,只得为爱修改了自己的原则,并且暗自祈祷,这件事不要被谢氏知道。   她陪齐辰出席私宴,谢氏就警告过她,让她今后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落人把柄,若是被谢氏知道唐安芙陪齐辰去青楼,那不堪后果唐安芙想想就觉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终究还是……去了。 第66章   唐安芙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会跟个男人到青楼里寻欢作乐。   她就搞不懂了, 这种事情在家里也能做,也能翻各种花样,为什么非得到这种风化场所来,不会觉得别扭吗?   事实证明, 齐辰非但不觉得别扭, 他还超乎寻常的兴奋。   唐安芙除了两人刚成亲那会儿, 应对齐辰这方面懵懂且孜孜不倦的需求会稍微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第二天萎了是常事,但经过这段时日的不断磨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自问在齐辰正常的状态下, 她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   然而,喝醉酒到了风化场所的齐辰,那就好像游龙入海, 虎啸山林,激烈的狂风暴雨把唐安芙打的难以翻身, 毫无招架之力, 后半夜基本废了, 甚至唐安芙感觉自己能捡一条命都是上天眷顾。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直到天方鱼肚白时,齐辰的兴奋劲才算过去, 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看着唐安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惨状,暗自倒吸一口气反省。   抱住她在怀里一直睡到太阳初升。   唐安芙咕哝一声, 身子一动就是一声痛呼:“哎呀——”   “哪里疼?”齐辰紧张问。   唐安芙眼睛还没睁开就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哪儿都疼。”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齐辰悔恨说。   唐安芙微微睁开双眼,特属于青楼中艳红艳紫艳俗的承尘帐幔提醒着她此乃何处,心累的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顺便换了个姿势:   “你喝醉酒都这样?”   “嗯。差不多。”   唐安芙警惕问:“那时没我,你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唐安芙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想,齐辰要是喝醉酒都这个状态,他就没找过别的女人解决?要是找过……唐安芙想起来心头就发堵。   “古佛寺禅院后山有个瀑布,我心情烦躁难以自控的时候,就到瀑布下面去坐坐,冲冲水也能好。”齐辰老实交代。   唐安芙:……   虽然方法有点无语,但唐安芙清楚的听见自己悬着的心安稳落下的声音。   行吧。   累是累了点。   但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唐安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   “你怎么样,还起得来吗?”齐辰略感羞愧问。   唐安芙遗憾摇头:“起不来。”   “那我抱你出去。”齐辰说。   唐安芙左右看看,这艳俗的房间,白天看着越发辣眼,她不想待在这里休息,让齐辰抱出去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多她把脸遮严实一些嘛。   好在,昨天齐辰说要来这春意楼,王伯就先过来把这整个楼层都给包下来了,这楼层有一座直通后门的楼梯,专门用来给一些见不得光的客人离开用的。   齐辰抱着唐安芙从后门出来,王伯早已驾着马车在外等候。   唐安芙身上裹着连帽披风,只要维持这个造型等着齐辰把她抱上马车,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有的时候,人越是不愿意发生什么就越可能发生什么。   齐辰正准备抱着唐安芙上车,忽然天降小贼,从春意楼旁边的屋檐上直接跳到了王府马车顶棚上,齐辰以为是刺客,抱着唐安芙就是一个旋身避让,唐安芙盖在头上的披风滑落。   风影突然出现,一脚将马车顶上的‘刺客’踢了下去,‘刺客’重重的摔在了春意楼后巷堆积的杂物堆里。   风影出手如电,将那‘刺客’从杂物堆里提出来,只听那还没干嘛就已经鼻青脸肿的‘刺客’慌张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我把张小姐的肚兜还给你们,保证今后再不采花了,大人饶了我吧。”   肚兜?   采花?   唐安芙、齐辰、风影、王伯:……   什么鬼?不是刺客吗?   正不解之际,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两个穿着巡城官差服的人从春意楼后巷入口跑入,边跑还边说:   “就这里!我看他跳下来了。快!”   两人跑进巷子后,一眼就看见被风影提在杂物堆里的‘刺客’,跑在最前面的唐安杰大喝一声:   “好你个采花贼,可算抓住你了!”   说着话的功夫,唐安杰和另外一个巡城官差就跑到了风影身前,拿着锁链,将被风影掐住脖子的‘刺客’给捆住了。   捆好了之后,唐安杰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见义勇为的侠士,拱手道谢:   “多谢这位壮士出手,这采花贼恶贯满盈,这个月已经连采三朵花了,今日有壮士相助,总算将他缉拿归案,不知壮士姓甚名谁,在哪高就,可愿随我们回巡城衙门领赏?”   风影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误会成见义勇为,还要他去领赏……目光下意识往齐辰望去,唐安杰这才顺着风影的目光,往春意楼檐下的两人望去。   这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他那两只眼睛就不由得瞪成了铜铃。   “唐安芙!!?”唐安杰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唐安芙一手捂脸,躲入齐辰的肩窝逃避被发现的事实,唐安杰这才发现妹子不仅在场,她还给个男人抱着,再看那男人的脸……   “还有王爷,你们俩……”   唐安杰震惊不已的将目光向他们头顶上三个不算大,但绝对能让人看清的字看去——   春意楼。   有那么一瞬间,唐安杰甚至疑惑这春意楼就是个普通茶馆儿吧,妹妹妹夫一大早来喝早茶……个屁!   他都在春意楼附近巡视好多天了,能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勾当的吗?   唐安芙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闷声对齐辰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齐辰回神:“哦,好。”   说完还对目瞪口呆指着他们一副见了鬼表情的唐安杰点头致礼,抱着唐安芙上了马车,留下唐安杰在春意楼后巷中风中凌乱。   **   唐安芙春意楼一行,元气大伤,足足在家休养了三四日,王伯天天给她送大力丸来,唐安芙一开始是抗拒的,后来试着吃了一两顿,感觉确实有点作用,才就此改观。   中秋过后,菊花盛开,又到了每年谢氏做菊花酒的时候。   谢氏做的菊花酒醇香远飘,甘冽爽口,唐益最爱喝的一种酒,也不吝请身边的朋友喝,以至于给谢氏养出了一大堆忠实的酒友,到这时节,用不着唐益招呼,那些被勾了酒虫子的人就会自动自发的到唐家讨酒来,可谓供不应求。   所以当谢氏派人来喊唐安芙回去拿酒的时候,唐安芙很是惊喜。   回到唐家,谢氏正和元蕊娘在院子里晒洗干净的菊花瓣儿,谢氏一边晒一边教,元蕊娘很用心的听着,连唐安芙走到她们身后她们都不知道。   “……花瓣一定要晒干,要时常翻弄,像这样……”   “咳咳。”   唐安芙在两人身后干咳一声,元蕊娘吓了一跳,谢氏则连头都没高兴回:   “回来就回来,鬼鬼祟祟的。”   唐安芙冤枉:“我哪里鬼祟,明明是阿娘急着教媳妇儿,才没听见我的脚步。”   元蕊娘红着脸噙着笑横了唐安芙一眼:“就你会打趣人。”   谢氏护着媳妇儿,对元蕊娘说:“蕊娘别理她,去把那边一篮也翻一下。”   “哎,好嘞。我去翻,伯母先歇歇。”   元蕊娘对谢氏言听计从,让干什么干什么,唐安芙仿佛已经看到几个月后婆慈媳孝的场景。   谢氏将手边的花瓣翻好后,揉着心口坐到一旁石桌旁摘花瓣去了。   唐安芙跟着过去,问谢氏:“阿娘心口又疼了?”   谢氏上一世就总犯心口疼,吃药多年也不见好,唐安芙跟着裴景去战场后第二年,谢氏就故去了,唐安芙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不碍事,每年这时候都犯个几日病。不过近来吃了药好多了。”谢氏说完,像是怕女儿担心般,就将揉心口的手放下。   唐安芙若有所思拿起两朵明□□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摘花瓣,想着回头最好请太医来给谢氏诊断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若是能早些治疗,谢氏能不能多活几年。   “阿娘素来吃的是哪里的药?怎么总不见好。”唐安芙问。   谢氏说:“老毛病了。也怪不得。往年吃的都是永葆堂孙家的药,今年开始吃平安堂左家的药。还别说,左家的药吃了比孙家的药感觉像是要好一点。”谢氏说。   唐安芙一愣:“平安堂左家?左立春吗?”   谢氏不解:“左立春?哦,你说的是小左大夫吧。我的药是他父亲老左大夫开的。”   是了,这时候左立春的父亲还在,他是跟唐碧茹成亲之后才接管平安堂的。   左立春是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当年裴景带唐碧茹回侯府时,唐安芙派人调查过,所以对他有点印象。知道他平日有服食丹砂的习惯,后来一夜间突然暴毙,七孔流血,中毒而亡,都说他是误服过量丹砂导致死亡,但唐安芙查过以后,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左立春自己就是大夫,他当然知道服食多少丹砂才不致命,怎么可能误服过量呢。   而且,左立春死的时机就很可疑,是在唐碧茹搭上裴景之后,而左立春死后,左家兄嫂一口咬定是唐碧茹害死左立春,但最终被裴景给压了下去,她兄嫂关了平安堂远走他乡,再没回过京城。   唐碧茹以寡身带两个左家的孩子被裴景迎入侯府。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而唐安芙却是第一次听说谢氏吃的药是左家开的。   “孙家的药不好吗?您怎么突然想起来换左家的药吃了?”唐安芙问。   “也不是不好,就是没什么效果。正巧上回我去赵家,赵夫人也有这心悸的毛病,她推荐我吃左家的药,我试着吃了两幅,感觉还可以。”谢氏说。   唐安芙说:“要不请太医看看吧。”   “老左大夫就是太医出身,他寡言少语不擅交际,要不然平安堂的药肯定能享誉京城。”谢氏说。   唐安芙没见过老左大夫,也不知道他医术如何,但因为唐碧茹的缘故,她对左家没有任何好感。   “我还是觉得请太医再看看吧。让齐辰请,太医院的药我更放心些。”   谢氏失笑:“你这孩子,真不用!别麻烦王爷了。”   唐安芙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便不再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   “我爹呢?”唐安芙问。   “他能干什么,拿着我的酒做人情去了呗。”谢氏无奈:“去云大人家了。”   “哪个云大人?”唐安芙问。   “鸿胪寺卿。你爹早年与他交往,关系挺好的,云大人有事没事就喊你爹去喝酒。”谢氏说:“他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请你爹再出山,你爹也是,有空就去帮帮他。”   唐益年轻时做过鸿胪寺少卿,后来大姑姑去世了,他不知道为何就辞了官回家。   元蕊娘翻好了花瓣也跟着坐过来,问唐安芙:   “哎,上回你哥说在外头看见你了,你和王爷……唔唔。”   元蕊娘一开口唐安芙就警铃大作,没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两人交流了一番眼神,还算默契,元蕊娘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唐安芙这才把手松开。   “干什么呀你们!阿芙不许对蕊娘无礼,她马上就是你嫂子了。”谢氏这个好婆婆,有了儿媳忘了闺女。   “我知道,我哪敢惹我嫂子呀。来,嫂子喝茶。”   唐安芙笑嘻嘻的给蕊娘递茶,元蕊娘脸红害羞起来。   谢氏说:“好了,你们姑嫂聊会儿,我去看着她们洗花瓣儿。”   元蕊娘一直等到谢氏离开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毕竟是未来婆婆,在她面前准媳妇多少都会紧张的。   “上回那个人已经运出关了。路上用了点药,没出乱子。”元蕊娘说。   唐安芙点头:“没出乱子就好。”   这时,唐安杰从外头回来,看见唐安芙就赶忙凑过来:   “喂喂喂,我这些天正想找你。你是不是真跟王爷逛青楼去了,你们还在青楼过了夜?”   唐安芙简直要被这俩人气死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都是一个德行。   “你闭嘴行不行?关你什么事?”   唐安芙这个反应,基本上就算是回答了唐安杰的问题。   “啧啧啧,世风日下。”唐安杰从旁说着风凉话,然后还跟元蕊娘交换了个暧昧的眼神。   唐安芙:……   “你那天抓的是什么采花贼,怎么抓采花贼的任务也是你们巡城干的?”   唐安杰:“我们巡城什么都干!偷鸡摸狗抓女干,那个采花贼一个月里连采三朵花,连我们督司小舅子家邻居的闺女都遭殃了。真是不干巡城不知道这京城内外每天会发生多少纠纷事务,哎呀,忙的我连口茶都没时间喝。”   他话音落下,元蕊娘就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递到面前,唐安杰接过喝了一口,两人目光又交错到一起,看的唐安芙一阵肉麻,干咳一声解腻:   “既然那么忙,你还有空回来?”   唐安杰白了她一眼:“再忙也有休息的时候啊。再说了,我一会儿给他送些菊花酒去,拖了好些天都没送成。”   唐益和唐安杰父子都一样,喜欢拿谢氏做的东西到处送人情。   “你去找樊之表兄……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有些事我还想问问他。”唐安芙说。   唐安杰狐疑:“你还想问他什么?不会又不方便我听吧。”   “……”   **   骆樊之自从十六岁之后就不常住荣安郡王府了,他自己有一座比较偏僻的小四合院,地方不大,但他一个人住也够了。   唐安杰带着唐安芙到他的四合院中找他,手里提着两壶用白瓷瓶装好的菊花酒。   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人来开门,唐安芙说:   “你跟他约好了吗?他是不是不在家啊?”   骆樊之一个人住,家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所以要没人开门,十有八|九就是家里没有人。   “我没和他约好,但他不喜欢出门,一般都在家的吧。”   唐安杰说完,又在骆樊之的门上敲了两下,这回听见回音了:   “来了。谁啊。”   唐安杰面露喜色:“是我。表兄开门。”   片刻后,骆樊之家的木头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骆樊之披着一件外衫就出来开门了,看样子先前是在睡觉。   “杰哥儿啊,你……”   骆樊之看见唐安杰身后的唐安芙,赶忙转过身去把衣服穿好,请他们入内。   “你是不是又熬夜画图了?喏,菊花酒。特地给你送来的。”唐安杰说着把两壶白瓷酒瓶递给骆樊之,骆樊之双手接过:   “替我多谢舅舅舅母。”   唐安杰不服:“明明是我给你送来的,你为什么谢他们不谢我?”   “脸大,谢你做什么,酒是你酿的吗?”唐安芙说。   三人说笑着进门,唐安芙是第一次来骆樊之家,进门就是个小院儿,左边有个小花圃,花圃旁边放了几株金线墨兰,这种花唐安芙曾经在御花园里看到过,没想到骆樊之家的小院里也有。   经过花圃就到了屋舍,中间是个厅堂,门半掩着,旁边还有两间房,一间是厨房加杂物房,另一间门关着的应该是骆樊之的卧房。   唐安芙纳闷的看着骆樊之身上披的衣裳,他先前看起来是在睡觉,匆匆出来开门,还不忘把房门关紧了?   唐家兄妹被请入了中间的厅堂,然而门推开之后,唐安芙就被震惊到了,这屋子未免也,太——乱——了——吧。   从门槛开始地上就是纸团、木屑、工具,还有一些做了一半的木工,墙上桌上甚至椅子上,软榻上全都是图纸,唐安芙知道骆樊之是学木工的,可没想到他真把这事儿上心了在做。 第67章   “不好意思, 有点乱。”骆樊之从桌上扫出一块地方把酒壶放上去, 然后就开始手忙脚乱在屋子里收拾。   唐安杰来过几回,习以为常: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吓到了。”   “表兄怎么不请个人伺候。”   唐安芙走到墙边,仰头看着墙上贴的各种图纸, 惊叹图纸上的画工精细, 每一条线都细如发丝, 笔直利落,包括角角落落每个细节都标注的十分详尽,连她这个完全不懂建造的人看了这样的图纸都不禁惊叹。   骆樊之把地上的废纸捡起来扔了,回道:   “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唐安芙看到墙上贴着一张高塔的草图,感觉十分眼熟, 这……不就是后来建成的古佛寺百米高塔吗?虽然细节还看不出来,但这轮廓唐安芙不会认错,如果裴景和唐碧茹看见这图纸, 定然也不会认错。   “这是……你画的?”唐安芙指着那草图问骆樊之。   正在收拾东西的骆樊之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哦, 我随便画的。”   这一瞬间, 唐安芙脑中的谜团解开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景按照谭一舟的设计去建造高塔, 还没过三层就塌了,原来他们都不知道, 上一世那百米高塔最终能成根本就不是谭一舟的功劳,而是骆樊之的,谭一舟只是剽窃了骆樊之的图纸, 让别人以为那高塔是他建造的。   谭一舟手里有让骆樊之妥协的把柄,他用骆樊之杀了他祖父的事情威胁他,堂而皇之的把骆樊之的设计据为己有。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明谭一舟是个酒色赌徒,烂人一个,却能画出那般巧夺天工的百米高塔图纸,因为根本不是他画的,而裴景只知道那百米高塔是谭一舟设计的,却不知背后的故事,而这一世裴景在骆樊之设计出高塔图纸之前就找到了谭一舟,盲目的相信他能创造奇迹,最终导致如今的失败。   唐安芙忍不住发出一声笑,骆樊之和唐安杰向她看来:   “你笑什么?”唐安杰问。   唐安芙将墙上那张图纸取下,对骆樊之问:“樊之表兄,你想不想去工部?”   骆樊之愣住了,唐安杰也很疑惑:“你说啥?”   “我问樊之表兄愿不愿意去工部任职。”唐安芙重复。   骆樊之这才回过神,颇有些无措:“你,你说什么呀。我,我哪里能进工部任职,我,我就是瞎画画,没有别的意思。”   “表兄就说你想不想去吧?”唐安芙看着那百米高塔的初稿,心中颇为感慨,她怎么也没想到,令后世赞不绝口的百米高塔居然是她表兄设计出来的。哪怕是为大齐留住一个伟大的人才,她也要把骆樊之送到工部发光发热不可。   骆樊之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只是心动过后又面露愁容:   “我,还是算了吧。”见唐安芙递来的不解目光,骆樊之低头解释道:“我父亲……不会让我去的。”   “荣安郡王吗?为什么!你也是骆家的孩子,家里多个人在朝不好吗?况且,你去工部是我提议的,自有我来负责,又不需要他为你做什么,他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吗?”唐安芙说。   骆樊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总之我可以肯定,我父亲不会同意我入仕的。你一番好意我心领。”   可如果骆樊之不去工部,这一世已经没有谭一舟这个媒介去把他设计的百米高塔图纸公之于众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塔建不成了?   “你别管你父亲,你自己愿不愿意?”唐安芙执着问。   骆樊之不知道唐安芙为什么一定要他入工部,往墙上画的各种各样的图纸看去,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也就是这些了,若是能去工部,不说多,至少他画的这些图纸多多少少会有被采用的吧,一个工匠最得意的不就是看着自己设计的成果展现出来,让更多人的人看到吗?   可是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唐安芙从骆樊之的表情中已经得出了答案,不用他再开口,说道:“你父亲那边就别管了,横竖你都已经住到外面,他管不管你都没什么差别。”   上一世,骆樊之大概是被压制久了,所以除了因为某种原因杀了他的祖父之外,他为了袭爵,最终把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设计成意外死亡,坐在用这种弑父杀弟的手段夺来的位置上,骆樊之会好受吗?   如果这一世骆樊之能光明正大的进工部任职,不用看骆家的脸色,凭他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那样他是不是就会放过他的父亲和弟弟。   唐安芙不知怎么回事,对于这个表兄总是恨不起来,明明她已经猜到了上一世他做过的那些可怕事情,仍旧讨厌不起来。唐安芙想帮他,想让他今后的人生不要再背负那么多痛苦。   骆樊之盯着唐安芙看了一会儿,忽然对一旁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的唐安杰说:   “杰哥儿,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一把弓箭吗?我给你做出来了,在东边的杂物房里放着晾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唐安杰茶喝到一半,忽然被指派去看弓箭,哪会不明白,这是骆樊之有话要和唐安芙私下说,不好意思赶他出去。   已经被赶过一回的唐安杰都快习惯了。   “得得得,我去看弓箭,你们聊吧。”   唐安杰出去以后,骆樊之请唐安芙坐下。   “表兄有话说?”唐安芙问。   骆樊之点头:“你今日来我这,不是单纯和杰哥儿一起给我送酒的吧。”   唐安芙没有否认:“嗯,我有事问你。”   “说吧。”   唐安芙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你在京城开了多少天道赌坊那样的产业?”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很唐突,谁会上来就问人家有多少产业。   但骆樊之几乎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三成的赌坊,三成的青楼。”   唐安芙尽管心里早已有过预估,并且她的预估绝对不算低,没想到还是少了。   全京城三成赌坊,三成青楼……等同于控制了京城三成的黑色产业,那他一年得赚多少?   唐安芙咋舌问:   “那你……是为谁做事的?”   这么大的产业绝对不是一个郡王府不受宠的公子能搞出来的,所以唐安芙断定骆樊之背后还有人,今天过来就是问他这件事的。   骆樊之能不能回答唐安芙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问就是了。   “我……”骆樊之低头不语,似乎在做激烈的挣扎。   “是太子吗?”唐安芙问。   骆樊之摇头。   “寿王?”   京城之中就数太子和寿王竞争最激烈,要说需要钱袋子,这两人最需要。   但骆樊之依旧摇头。   唐安芙还想再继续猜的时候,骆樊之打断她:“你别问了。不是他们。我的主子不会跟他们争夺任何,只是单纯的想留些银子傍身,今后无论他们谁做皇帝,我的主子都不会留在京城,所以对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威胁。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唐安芙懂了。   不是太子,不是寿王……但骆樊之的主子以后是要离开京城的,也就是藩王。   今上如今有五个封王的皇子,太子,平王,寿王,晋王,康王……太子和平王一党,寿王和康王一党,剩下只有一个死了母妃的晋王。   晋王齐誉。   唐安芙对这个答案确实有些意外,因为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晋王齐誉就像他的封号一样,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   她曾想过骆樊之为太子做事,为寿王做事,却没想到是晋王。   不过要是深入分析分析的话,这倒也不是没可能。怎么说呢,因为从她这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晋王和骆樊之的身世似乎差不多。   骆樊之自小母亲离世,在骆家不受重视长大;晋王的生母是已故良妃,良妃去世后,晋王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同病相怜。   **   唐安芙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等齐辰回来。   边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下午据说又有军情入了京。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明年年底大齐边境就会发生一场极大的动乱,我军后撤二十里,那时候齐辰陷入了昏迷,大战在即,朝中无人敢应战,最后是安定候主动请缨上阵,裴景和唐安芙就是借着那个机会一同上了战场。   这一世齐辰没有昏迷,裴景在努力发展太子那条线,看来他是不想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毕竟上战场凶险又辛苦,哪有他直接搭上太子的船方便快捷。   那么如果明年边境还是照旧发生动乱,是不是去镇压的就是齐辰了。   若是齐辰上阵,唐安芙也想随他一同去。不过跟上一世不一样的是,上一世她上战场,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她是个有能力的,证明唐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不堪,但这一世若她随齐辰上战场,只有一个目的——保护齐辰,尽管齐辰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但唐安芙依旧想保护他。   脑中正胡思乱想,房门被推开。   齐辰回来了。   唐安芙从窗台上跳下,迎上他问道:“可用晚膳了?”   “用过了。”   唐安芙接过齐辰手里的披风,边挂边问:“边关是起战事了吗?下午说有军情入京?”   齐辰现在特别乖,每年是否回来用膳,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会派人回来提前跟唐安芙说一声,有军情也是他派的人回来告诉唐安芙的。   “嗯。北辽国内动荡,有几股军力像是在往边境进发。”齐辰对唐安芙直言不讳。   国内动荡,军力移动,这是战争的前兆。   “马上就要打仗了吗?”唐安芙问。   “不好说。北辽新帝登基,兵权、皇权都处于更迭时期,还无法准确判断。”齐辰略感忧愁:“北辽是否会攻打边境还不好说,但大齐国内近来也不太平。”   “大齐国内怎么了?”唐安芙问。   “南边、北边都不太平。”齐辰笼统说了句。   唐安芙无力改变现状,只能说:“世事难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齐只要有你在,陛下肯定不担心。”   齐辰勾了勾唇角:“你呢?你担心吗?”   唐安芙搂上齐辰脖子:“我自然也不担心,我夫君是多厉害的人。不过若是打仗了,夫君能不能把我也捎上,我愿为夫君做马前卒,冲锋陷阵,不在话下。”   前几句齐辰听的还挺受用,可听到后面时,却一声叹息:   “我不需要你做马前卒,也而不需要你为我冲锋陷阵,有我在,你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便是。”   唐安芙还想说点什么,只听齐辰又道:   “对了,你今日说要回去拿菊花酒的,酒呢?”   提起酒,唐安芙就紧张了:   “别别别,有酒也是我喝的,你今后最好还是把酒戒了吧。”   齐辰知道原因,却还步步紧逼唐安芙,把她抵靠到门扉后退无可退,一只手撑在她脸侧,明知故问道:   “为何要我戒酒?我才初初领略一些醉酒的滋味。”   唐安芙欲哭无泪:“你是领略到滋味了,不想想别人受不受得了。”   “别人是谁?谁受不了?”齐辰故意逗她。   唐安芙哪会不知他的意图,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越靠越近的俊脸,与他保持距离,想起来还有正事,说:   “别闹,我有正经事问你。”   “嗯。”   “就是……你觉得古佛寺的百米高塔有没有必要建?”唐安芙委婉的问。   齐辰挑眉:“无所谓。你觉得有必要吗?”   “我觉得有啊!百米高塔建成之后便可作为京城的标志建筑,能体现我国繁华,能工巧匠辈出,若有外使来京,瞧见那高塔,岂非还能扬我国威?”唐安芙尽量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齐辰听的半信半疑:   “可那塔塌了。工部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建造方法。”   总算问到了事情关键节点:“如果我说,我推荐一个人去工部,他十有八|九能把高塔建成,你相信吗?”   “而且,我只是推荐他进工部,到时候该怎么建,怎么设计图,那都是要跟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商定之后再动工的,绝非他一人能操控。”   唐安芙怕齐辰担心再遇到一个像谭一舟那样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沽名钓誉之辈,于是抢在他怀疑之前,把理由全都说了出来。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知道了百米高塔就是按照骆樊之的图纸建造而成,但她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骆樊之身上,让他进工部与工部的人分享讨论如何建造,凭他的天分在工部绝对能混出头。   “你想推荐谁?”齐辰爽快问。   “骆樊之。我表兄。”唐安芙果断答。 第68章   安南王举荐荣安郡王府大郎君骆樊之入工部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只是这件事, 荣安郡王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来恭喜他,令他感觉莫名其妙,一问之下才知道。   旁人对他旁敲侧击, 都在打听他们荣安郡王府是通过什么渠道攀上安南王的, 荣安郡王苦笑不迭,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的。   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郡王妃,郡王妃柳氏也惊愕不已:   “安南王怎么会举荐他?”   荣安郡王对她比了个‘小点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柳氏眼珠子一转,福至心灵, 问:“是不是唐益……”   荣安郡王近年已经很少听到这个名字,先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他?”   “是啊, 安南王妃不就是唐益的女儿吗?”柳氏是个心思多的女人,比较敏感, 一下就抓住了事情重点所在。   荣安郡王拧眉思索片刻后, 失魂落魄在椅子上坐下:   “不会是他的吧。当年……他跟樊之一刀两断了呀, 还说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管樊之的任何事情。这么多年,他确实没管过呀。”   “他从前没管, 不代表他今后不管啊。他们可是亲甥舅。”柳氏说:“我当时就跟你说把他送出京去,彻底断了他跟唐家的来往,你优柔寡断, 现在好了,让他找着个梯子往上爬了,回头要真做出点什么,我们倒成小人了。”   被柳氏嘀咕的心烦,荣安郡王怒道:   “你以为我不想送他出京啊,唐益那时候可是掐着我脖子要跟我拼命,若非樊之拦着,我现在都死他手里多少年了。他是为了樊之才放我一马,若我扭头就把人送走了,你觉得唐益会放过我们吗?那是个不要命的主儿,我可惹不起。”   柳氏被丈夫的懦弱气的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   “当年你说你惹不起唐家也就算了,可如今,他唐家都衰落成什么样了?外头名声都臭了你还怕他,你堂堂一个郡王,怕他作甚?”   荣安郡王恨不得上去捂住柳氏的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   柳氏重重叹了口气:“我是嫌你丢人!他唐益算什么东西,你怕他,我可不怕!”   “你不怕他,你也不怕谢氏?”   荣安郡王和郡王妃开始互相揭短,提起谢氏,柳氏的面子也挂不住了:   “我,我才不怕她,我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也没听她说出什么什么实际内容。   荣安郡王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唐益再怎么不济,如今女儿也高嫁了,咱们动不得他。还是想想樊之的事吧。”   柳氏想了想,问:“你去打听打听他在工部做什么,依着他那闷不吭声的木讷性子,估计也成不了什么事儿。你看看能不能寻个由头,让他出点不至于连累我们的错,让工部的人出面把他赶走,那样一来,安南王即便怪罪,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荣安郡王想来想去,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总之,绝对不能让骆樊之出头,否则,荣安郡王真是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了。   **   齐辰这阵子都是宫里、军营两头跑,边关急报似乎影响真的挺大,每天忙得唐安芙都见不到他几面。   唐安芙在演武场中出了一身汗,刚出来就看见王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王妃,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入宫。”   唐安芙正擦了把汗,疑惑问:“皇后娘娘?来人可说什么事了?”   “说是皇后娘娘新得了一座红珊瑚,请王妃入宫品鉴欣赏。”王伯说。   这个理由简直让唐安芙想笑。   皇后得了一件珊瑚,请她这个她们眼中土鸡变凤凰的土鸡去宫里品鉴欣赏,还能有比这更假的理由吗?   王伯出身内宫,对宫中之事知之甚祥,怎会不知皇后这是巧立名目要王妃入宫,于是说道:   “王爷交代过,若是有王妃不愿赴的约,不管是谁,王妃可直接拒了,一切后果王爷承担。”   齐辰确实曾经这么说过,唐安芙也相信就算自己真的拒了皇后,齐辰也一定会护着她,但最近齐辰那么忙,唐安芙实在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何况皇后不是毓瑕公主,一个违抗懿旨的罪名还是挺麻烦的。   “不必了。我去便是。”唐安芙说。   王伯略有担忧:“可皇后贸然宣您入宫,若是对您不利的话,王爷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宫里的贵人们整人不用经过三司会审,随便定个罪就可以了,若是皇后有心坑害王妃的话,就凭王妃这洒脱不羁的性子,罪名可是有一大把呢。   “放心吧。这世上能困住我的地方也就咱们这王府了。其他地方可困不住我。若是皇后真想对我怎么样,我打不过,惹不起,难道跑还不会吗?”唐安芙说。   王伯知道自家王妃是会武功的,并且有时候能堪堪与王爷打成平手,虽然这个‘平手’大约是有掺水成分在里面的,但王妃的功夫确实很好,王伯还是能看出来的。   正如王妃所言,若是皇后真想在宫中对王妃如何,宫里大约是困不住王妃的,到时候先跑,跑出宫等王爷回来,只要王爷回来了,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妃一切小心。”王伯说,还是不放心,又追加一句:“要不我给您那一支穿云箭吧,您若在宫里遇险,把穿云箭……”   “停停停。”   不等王伯异想天开的话说完,唐安芙就给打断了。   还穿云箭!回头一箭上天,宫里不翻了天,以为有人要逼宫呢!   “穿云箭就免了。我去换身衣裳,你派人招呼一下宫中来使,待会儿我随他入宫。”唐安芙吩咐。   “是。”   **   唐安芙被传唤入宫,直接来到了皇后殿中。   原以为皇后只请了她一个人,没想到唐安芙来的时候,皇后殿中已经坐了好些人,几位公主,几位国公夫人,阵仗还挺大。   “辰王妃总算来了,本宫先前还在说,辰王妃架子大,不一定能请的来呢。”皇后坐在凤坐上,看似说笑般的说道。   唐安芙只当听不懂她话里有话,直言道:   “妾身来晚了,还请皇后娘娘与诸位夫人见谅。”   她当众态度良好,皇后就是想发作都没有正经理由,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唐安芙这也是一种战术,若今日皇后只是宣召她一人入宫觐见,对唐安芙百般挑刺的话,唐安芙为了不被皇后压制的死死的,态度可能就不会这么好,但今日不是她一人,料定了皇后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所以唐安芙的态度可以稍微装一装,至少不犯那种会在明面上落人口实的忤逆皇后之事。   皇后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了,隐下不悦:   “人都到齐了,去将本宫新得的珊瑚抬进来给诸位夫人欣赏。”   嬷嬷领命下去安排,有那好奇的,或者就是想以此为借口与皇后攀谈的人,问起皇后那珊瑚的来历,皇后娓娓道来,说那尊天然珊瑚是她在淮南带兵的兄长亲自出海捞起,日夜兼程给她送来赏玩的。   皇后那在淮海带兵的兄长乃是凉国公府二老爷杜谦,凉国公袭爵,二老爷领兵,兄弟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再加上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三人如铁桶一般延续着凉国公府的峥嵘。   珊瑚被四人抬至中殿,珊瑚上面盖着绒布,皇后一声令下后,绒布被揭开,露出内里火红的珊瑚礁,在场众夫人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唐安芙也觉得那珊瑚很漂亮,最关键是足够大,颜色足够鲜艳,又是天质自然的产物,确实很惊艳。   但她却不敢像其他夫人那样,靠近珊瑚去欣赏,怎么说呢,也许是她多虑,但皇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宣她入宫,因为之前她两次入宫,已经明确表明自己不会受她拉拢的态度,皇后肯定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还宣唐安芙入宫,必有蹊跷。   万一这珊瑚价值连城,唐安芙走过去看了一眼,忽然珊瑚倒了,碎了,这笔账记到辰王府头上那多冤?   反正今天她在宫里处处小心就对了,少说话,少喝水,少吃东西,皇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给她看什么她就看什么,总之跟在那些夫人们身边,不让自己出一点岔子。   唐安芙算是做足了十成的防备,但令她疑惑的是,她在皇后宫中待了整整一天,就跟着其他夫人们东走走西看看,偶尔聊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一天下来,皇后那边居然对唐安芙没有半点动作。   到了傍晚,唐安芙与其他夫人们一同用过了晚膳,皇后忽然开口:   “本宫今日很开心,有诸位夫人的陪伴,本宫心中郁结之气稍缓,诸位不若今夜留宿宫中,晚上咱们再自行组桌,打一打叶子牌,不知诸位可愿意?”   在场的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后都已经亲自开口了,她们怎么能有‘不愿意’三个字说出来呢,一个个起身称是。   唐安芙看着这些夫人们,心中暗道一句:重头戏这是要开始了吧。   憋了一整天没有任何动作,看来皇后是把动手时机留在了晚上。   “辰王妃,本宫听说你赌技超群,今夜本宫很想亲眼证实一下,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哦。”   果然!   唐安芙暗道一声,这皇后不会是想在赌桌上给她使绊子吧?   要是别的,唐安芙还没什么自信,赌桌上她可没怕过,什么伎俩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殿中夫人们的目光聚焦在唐安芙身上,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唐安芙起身行礼回应:   “是,听凭娘娘吩咐。” 第69章   唐安芙在皇后殿中打了半夜的牌, 这种感觉十分魔幻, 因为她始终保持警惕,处处小心,谨防有诈,然而晚上的情况就跟白天差不多, 唐安芙越是防范, 就越是风平浪静。   她以为皇后会在牌桌上跟她如何如何, 然而并没有,一个晚上,皇后输给了唐安芙两万两,当场结清,连赖账的意思都没有。   唐安芙拿着那两万两纳闷至极, 因为她糊涂了,不知道皇后今天召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跟她修复关系吧。   唐安芙心中不安, 提出哪怕晚些也想回王府的意思,然而宫门已然关闭, 她是出不去了。   再加上皇后与她说, 今晚齐辰军营有事不回王府, 让唐安芙和诸位夫人一同留宿在宫里,但住在什么地方自然由皇后安排。   唐安芙跟着八个提着琉璃宫灯的宫婢穿过御花园, 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外。   宫殿的的牌匾上写着‘南园’二字。   “王妃,请。”为首宫婢将宫殿大门打开,点燃殿中灯火, 唐安芙站在门边不确定问:   “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宫婢笑答:“不是王妃一个人,奴婢们就在外头伺候,王妃若有吩咐,喊一声即可。”   唐安芙迷惑:“那其他夫人呢?”   宫婢:“其他夫人自然安排去了其他宫殿。”   “她们也跟我似的,一人住一个宫殿?”唐安芙问。   “自然不是。”宫婢说:“其他夫人应该都住在储秀宫,那里有很多客房。”   “她们住储秀宫,为何我住这里?她们不能一起来吗?这宫殿这般大。”唐安芙站在那边,由着宫婢们伺候她宽衣。   宫婢向她解释:   “王妃有所不知,这宫殿其他夫人是没资格住,也只有您才行。”   唐安芙越发不解:“为何?”   “这是‘南园’,是当年段贵妃的居所,您是安南王妃才能住在这里的。”宫婢们手脚麻利的替唐安芙换好了睡袍,接着伺候唐安芙去洗漱。   唐安芙很意外,皇后居然把她领到段贵妃生前的宫殿来住,是有意还是无意?   用膝盖想也是有意的。   可皇后为什么要让她住段贵妃的宫殿?   唐安芙洗漱好之后,在这宫殿中走动,这宫殿虽然布局摆设都是中原风,但很多细节处却透着一些的异域风情。唐安芙不知道段贵妃是哪里人,只知道她被先帝接入宫时二十有五,一入宫便宠冠六宫,很快就生下齐辰。   “贵妃娘娘薨逝以后,这宫殿就封了,直到陛下登基后才重新开启。”宫婢跟在唐安芙身后与她诉说这些往事。   唐安芙一边在宫殿里转悠,一边问:“陛下没把这里赐给哪位娘娘住吗?”   “没有。曾经有一位受宠的美人喜欢这里,去求陛下将这宫殿赐予她,谁知陛下勃然大怒,不仅将那美人贬去了浣衣所,还下旨令宫中娘娘都不许再打这南园的主意,陛下说,南园永永远远都是段贵妃的。”宫婢事无巨细的向唐安芙解说。   唐安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   “陛下对段贵妃……这么……尊敬吗?”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尊敬’两个字,毕竟段贵妃是先帝的妃子,德明帝的长辈,其他词语似乎有些不合适。   不过唐安芙很快就想到德明帝这么做的理由,段贵妃是齐辰的生母,齐辰如今是大齐的中流砥柱,即便齐辰不说,但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生母的宫殿让给别的妃子去住吧,可以理解。   “嗯,陛下对段贵妃是挺……尊敬的。而且甚是想念呢。”宫婢悄悄凑近唐安芙,压低声音说:   “陛下心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一坐,一坐就是大半天。”   唐安芙:……   “还有这宫殿,陛下日日派人打扫,所有摆设都是段贵妃生前的样子。”   唐安芙看着跟她八卦的宫婢,疑惑问:“你告诉我这些,什么意思?”   那宫婢大惊失色:   “奴婢失言,王妃恕罪。”   “起来起来,我又没说你什么。”唐安芙把那宫婢给扶了起来,直说:“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这宫婢今晚对唐安芙三句话不离陛下和段贵妃,说的都是那种引人遐想的话,直到现在唐安芙总算明白皇后的意图了,赏珊瑚、打叶子牌都是幌子,夜里带她到南园来住才是关键。   借宫婢的口对唐安芙说一些有的没的,就差当着她面儿造谣陛下和段贵妃有一腿了,唐安芙能信才有鬼。真是编谎话都不会!   等所有宫婢都退下之后,偌大的宫殿只有唐安芙一人,虽然处处点着烛光,仍觉冷清。   此时虽已深夜,但不知是换了个环境或者听了那宫婢之言,唐安芙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继续在这殿中转悠,看着段贵妃生前使用的东西,想象她在这殿中居住时的模样,想着想着,唐安芙就想到了齐辰背后那些伤。   她完全不能理解,段贵妃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的亲生儿子,如果这件事不是齐辰亲口告诉她,唐安芙说什么也不可能相信那些伤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做下的。   段贵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唐安芙忍不住在脑中幻想着她的容貌,不知不觉来到内间,她的目光首先就被一幅巨大的画像吸引,内间有点暗,她拿着一支烛台走进内间,点燃了内间的宫灯,明亮的瞬间,一张略带忧郁,倾国倾城的脸庞就出现在唐安芙面前。   那是一幅比一人还高的画像,挂在最显眼处,画中是为锦衣华服的女子,她深眸翘鼻,眉宇间十分英气,唐安芙不用猜就知道这画像中是谁,因为画中女人的容貌和齐辰有着三四分相似,她在这女人身上看到了齐辰的影子。   不是段贵妃又会是谁。   唐安芙站在画像下方,仰头看着画像中的段贵妃,她没有笑,眼神冷漠,秀眉微蹙,即使是站在一树繁花下,阳光明媚的风景,亦不能使她看起来更快乐些。   脑中忽然想起那宫婢说,陛下心烦时,会到南园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陛下在这里待大半天时,会不会就是盯着段贵妃的这幅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唐安芙竭力甩出脑子。她不能被那种毫无根据的谣言影响,决不能着了皇后的道。   将目光从段贵妃的画像上移开,唐安芙又打量了一圈内间,在画像旁边有个架子,架子上放了些书画,唐安芙想着反正睡不着,不如拿两本书看看。   把架子翻找一遍后,挑了一本边境风俗录,但这书却是第二册 ,唐安芙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第一册。   唐安芙仰头看了看架子最上面那层,其他地方都看过了,就上面那层看不清,于是她从外殿搬了张凳子进来,踩着凳子爬上去找,果然在架子最上左侧找到了她想要的。   将那册从书堆里抽出来,没想到连着一同掉下来好几本书,唐安芙慌忙伸手去拦,书没拦到,她忘了脚下是张凳子,身子偏了以后一脚就踩空了,她下意识往段贵妃那副画扶了扶,才稳住身子,跳下凳子。   脚刚一点地,唐安芙就听见画像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嘎达’。   唐安芙疑心重重,将段贵妃的画像微微掀开,从下往上看去,就见段贵妃的画像后面,比架子还高的地方凸起了一小块,唐安芙正纳闷之际,那凸起的一小块地方又给缩回去了,就在她的眼前。   唐安芙重新踩到凳子上,将段贵妃的画像如先前她不小心碰到时那般动了几下,先前凸起的地方毫无反应,难道要往下拉?   这么想着,唐安芙两手捏住画像两边,将之向下扯了两下,果然先前那缩回的地方又凸出了,这回唐安芙没耽搁,用极快的动作将那凸出的一块木板拉了出来,露出内里一只小铁环。   唐安芙凑过去研究半天,那铁环是什么东西,犹豫着要不要碰的时候,这地方又给缩了回去。   段贵妃的宫殿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那铁环是干什么的?不会她一扯就会有什么暗器从哪里射出来吧?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尽管唐安芙也觉得乱翻段贵妃的寝殿不好,可她这画像后的机关实在太精巧了,成功让唐安芙的好奇心战胜了道德心。   这回想好之后,唐安芙不再犹豫,按照先前的流程重新来了一遍,再次看见铁环之后,唐安芙立刻将之扯出。   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唐安芙拉扯的是比架子还高处的小铁环,可开的却是下面柜子表面的一块木板。   生怕自己动作慢了,那木板再缩回去,唐安芙赶忙跳下凳子,来到打开的木板处,将里面的一样东西给取了出来。   是一块白玉牌。   玉牌的正面写的是一个‘瑾’字,背面则是雕刻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图腾,玉牌周边还刻着一些唐安芙看不懂的文字。   什么东西?   一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色的玉牌值得用这么精巧的机关来藏吗?   当唐安芙把玉牌拿起来之后,果然,柜子上的板重新合上,画像后的机关再次缩回,这等精妙的机关,还带时间限制,实在是太妙了。   唐安芙从内间拿了两本书和一只玉牌来到她今晚要睡的寝床之上,她躺着将玉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确定这是个实心玉牌,里面绝无可能有夹层藏着秘籍或宝藏,就是一只平日挂在腰间很单纯的玉牌,款式甚至有点老旧,没什么好看的。   唐安芙把玉牌随手放在枕头边,然后拿起先前她找的两本书看了起来。   安静下来看了会儿书,没看多久,唐安芙就困意来袭,她也不再勉强自己,直接熄灯睡觉至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更的有点少,明天努力更一万!!! 第70章   第二天唐安芙起床, 宫婢来伺候她穿衣洗漱, 与其他夫人们一同在皇后宫中用早饭。   唐安芙刚端起了饭碗,就听皇后问她:   “辰王妃昨夜睡得如何?”   唐安芙不动声色放下碗:“承蒙皇后娘娘招待,妾身睡的很好。”   皇后面容带笑,和蔼仁善:“那就好。”   用过早饭, 唐安芙与其他夫人们一同出宫, 刚出宫门就看见王伯站在王府马车旁焦急的等待, 瞧见唐安芙赶忙迎上来:   “王妃没事吧?”   唐安芙见他紧张,赶忙回了句:“没事。回府吧。”   上车之后,唐安芙才听王伯说,昨天傍晚齐辰派人回来说睡在军营,过了会儿宫里也派人到王府说唐安芙睡在宫里, 王伯这心一夜都悬着,最担心的就是身在宫中的唐安芙,见她平安无事的出宫, 心中大石才敢放下。   唐安芙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低头看见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只玉牌:“咦?”   这是昨晚她在南园机关里发现的, 她明明搁在枕头边, 怎么现在挂在腰带上带出来?   想来是早晨宫婢伺候她穿衣时, 误以为这是她的玉佩,便顺手给她挂上了, 唐安芙在宫里时要集中精力应付皇后,竟没注意自己腰间多了个玉牌。   再说这玉牌是那般隐秘藏在段贵妃宫中的,若非她昨夜突发奇想要看书, 找书的时候才偶然发现,也就说明了,宫里的人大约是不认得这玉牌的,都以为是唐安芙的私物,就这样给她堂而皇之的带出宫来。   将那玉牌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依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唐安芙便将之从腰上解开,绳结流苏团团放入内袋中。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齐辰生母宫里的东西,还是别让其他人知晓的好,以后找个机会看能不能问问齐辰。   **   唐安芙回到王府,把昨天晚上在宫里大杀四方赚到的几万两银子入了王府的帐,王伯全程傻眼,似乎感觉昨天晚上担心自家王妃的安危实在是件多余的事情。   傍晚时分,齐辰风尘仆仆回来,唐安芙让人摆饭,齐辰摆手:   “不吃了。洗个澡,待会儿要去兵部。”   唐安芙接过他的腰带,让苏荷她们去准备热水,她到里间为齐辰更衣问:   “怎的这样急。”   “边关告急,北辽已集结兵力在月城外三十里,这一仗在所难免了。”齐辰沉声说道。   月城是大齐边境最北,若是北辽在月城外三十里兵力集结,这场仗的确非打不可。   唐安芙若有所思,重生回来以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当年北辽围困月城应该是在两年后,为何连战事发生的时间都提前了。   “月城的守将是谁?”唐安芙问齐辰。   “武国公袁庭威。”齐辰说。   武国公……   这位武国公与唐安芙的外祖谢擎分别是大齐一南一北两员大将,担任着边关镇守之职。   上一世的两年后北辽犯境,之所以会轮到安定候请缨上阵,主要就是因为武国公身体的原因,一年后会请命回京休养,武国公世子独自难以支撑北境军防,这才向朝廷请将支援,给了安定侯府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但今年北辽犯境时间提前了近两年,武国公还未来得及回京战事就要爆发了。   “昨日皇后娘娘宣我入宫,好些妃嫔都出席了,却未见德妃娘娘,想来她也是在为父兄担忧。”   武国公府是德妃的娘家,武国公在北境这场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武国公府在大齐的地位。   若是赢了,德妃就更有底气与皇后叫板,寿王与太子相争时,背后的筹码也将翻倍;   但若是输了……   “皇后昨日宣你入宫所为何事?”齐辰问。   昨日他派人回来传信,得知她入宫之事,却不知具体为何。   “皇后娘娘的兄长在淮海亲自捞了一尊巨型珊瑚,快马加鞭给皇后娘娘送来京城,娘娘便请了好些人入宫赏玩。到了夜里她把夫人们都留在宫中陪她打叶子牌。”唐安芙说。   “哼,如今各地□□不止,杜谦领了十万淮海兵居然还有心思出海捞珊瑚……”齐辰蹙眉不满,又问唐安芙:   “然后呢?就只是赏珊瑚和打叶子牌?她没有为难你?”   唐安芙摇头:“没有。就白天赏了珊瑚,晚上打了叶子牌,我一直防范,她却什么都没做。我还挺失落的。”   齐辰闻言,伸手轻抚唐安芙的脑袋,唐安芙又说:   “对了,皇后娘娘晚上让我留宿在南园。就我一个人住在那里,而且……”   唐安芙想跟齐辰说昨夜宫婢与她造谣的那些话,但转念一想,既然知道是造谣,那又何必说出来让齐辰添堵,他现在为战事发愁还来不及,这些小事说不说也无妨。   “而且什么?”齐辰听到‘南园’时明显一僵,随后紧张问。   唐安芙摇头:“没什么,我觉得昨晚也就这点奇怪了,好端端的让我住到南园去。不过夜里也没其他事发生。今早我就回来了。”   齐辰这才敛目点头:   “这阵子我会很忙,世道要乱,你在府里多加小心。”   唐安芙环腰抱住他:“放心吧,府里有我在,出不了乱子。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齐辰捧着唐安芙的脸,声音轻如羽毛,柔柔的抚触在唐安芙的耳中和心尖:   “我不是要你保护他们,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唐安芙从来都不知道,一句情话能让自己的心化作一滩暖洋洋的水,想让时间停止,想将此刻的拥抱变为永恒。   “我会的。你放心。”   一句话,一个承诺,只要够执着,够相信,就能激起追山赶海的气势。   **   接下来的好长时间,齐辰真就忙的不着家。   虽说北境要起战事的消息没有传出,但总有那么一丝丝风声会漏出,京城中看似平静,背地里却风起云涌,暗流涌动,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但不管怎么样,打仗是朝廷官员和军士们的事情,只要不打到都城来,都城的普通老百姓日子还是照常过。   齐辰这阵子干脆就宿在宫里了,德明帝给他在元阳殿旁设了寝房,这等待遇便是太子、寿王等都未曾享有过。   “咱们王爷是陛下亲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和咱家王爷的感情比那一般父子都要好些。”   唐安芙在园子里锄草,王伯给她撑伞递工具,顺便说说话。   “当年王爷为什么会是陛下带大的?”   一般皇子出生以后,若是生母是有位分的妃嫔,一般都会在妃嫔身边养大,凭段贵妃那般受宠的位分,想要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养大先帝不可能不答应。   可齐辰为什么会被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德明帝身边养大呢?   王伯说:“王爷生下来是在段贵妃身边的,可半年以后,先帝就把王爷从段贵妃身边带走了。”   唐安芙回身,不解问:“宫里那么多妃嫔,先帝不让段贵妃带王爷,反而要交给陛下呢?”   把孩子从生母身边带走,送到孩子的大哥哥身边,太奇怪了。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时候先帝下旨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让他哪怕放下监国之事,也务必要亲自把王爷带好。”王伯回想当年,忽然笑了起来:   “那阵子,太子府里可是鸡飞狗跳的。太子府就是如今咱们这辰王府。”   “陛下那时候约莫三十多岁吧,孩子生了好几个了,可没一个是他亲手带的,先帝一道圣旨让陛下赶鸭子上架,非带不可!老奴那时奉旨过来,好几回都看见太子殿下抱着咱那哭闹不休的王爷急的在庭院里乱转的样子。”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先帝走了,陛下老了,王爷大了……”   唐安芙一边听着王伯想当年,一边将杂草从泥地里挖出来,若有所思说:   “如此听来,陛下对王爷还真是挺好的。一般兄长对弟弟哪有多少耐心。”   “可不是嘛。咱陛下对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王爷身上了。”王伯说。   唐安芙将杂草抛到花圃外头,又问:   “王爷在陛下身边待到几岁?”   “七八岁吧。嗯,没错。王爷在太子府待到七八岁才被先帝接回宫去住的。”王伯答。   唐安芙听到这里,脑中莫名想起那晚宫婢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陛下说南园永永远远都是段贵妃的居所……’   ‘陛下心烦时就会到南园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陛下对王爷的感情,比一般父子都要好……’   脑中乱成一团,唐安芙把手里的泥锹愤然插|进土里,借此来驱赶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王伯不明所以,问:   “王妃可是累了,今儿日头大,就别弄了,回去歇歇吧。”   唐安芙确实静不下心继续锄草,干脆不弄了,回房休息平复心情去。   **   时局有些乱,但该办的喜事也不耽搁。   十月初六,元蕊娘正式嫁入唐家。   唐安芙初五晚上就去陪着元蕊娘出嫁,以她娘家姐妹的身份为难新郎唐安杰,给他进门接新娘增加了不少难度,直到唐安杰直呼唐安芙不是他妹妹,威胁从今往后要跟她断绝来往,唐安芙才勉为其难把他放进元家,惹了一众宾客哄笑不已,热闹非凡。   齐辰因为军务繁忙,连中午都没法抽出身来喝一喝大舅子的喜酒,便让唐安芙准备了两份大礼,说今后等闲下来,请唐安杰去喝酒补偿。   妹夫不能亲自到场祝贺,令唐安杰多少有些遗憾——表面上他是这么说的,但实际元蕊娘告诉唐安芙,说唐安杰巴不得齐辰不出现,每回看到齐辰他都跟被人点穴了似的,害怕的不行。   唐安芙暗自起齐辰记下了被唐安杰嫌弃的仇,这才在元家门前拼命的堵他。   在这一些列的‘恩怨情仇’之下,唐安杰和元蕊娘顺利拜堂,从今往后,元蕊娘就正式成为了唐安芙的嫂子。   外界对承恩伯世子娶了一个商户女之事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到谢氏面前说三道四,但全都被谢氏给怼了回去,总体意思就是:我儿子娶谁做妻子,关他们什么事?我儿媳是世上最好的儿媳,别搁我面前嚼舌根。   元蕊娘得知后,越发死心塌地的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的孝顺公婆,为唐家开枝散叶。   她的决心很大,大到成亲第二天跟唐安杰两人双双起不来的地步……   唐安芙在他们成亲当晚也留宿在伯府,早上特地早点起来,等着元蕊娘过来给谢氏敬茶,然而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哥哥嫂子出现。   而应该被敬茶的谢氏都没唐安芙这么盼望,直接让人传了早膳上来边吃边等。   唐益吃过早饭就出门了,鸿胪寺最近事情太多,每每起战事时,都是两国外交最激烈的时候,不管是外使来齐还是齐使出使,各种事情一大堆,鸿胪寺卿和唐益是好友,一番诚心邀请之后,唐益也不好回老朋友的面子,便挂在鸿胪寺下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   这不,即便儿子成亲第二天,他这个老父亲也不能待在家里,可见有多忙。   唐安芙和谢氏坐在一起吃早饭,聊起谢氏的病。   “秦太医开的药您吃的怎么样?”唐安芙问。   谢氏连连点头:“嗯,非常好!自从吃了他的药,我这心口疼的毛病就再也没犯过。之前孙家的药吃了没效果,左家的药有点效果,但吃了总感觉如厕的次数变多了,腰那儿也一直酸酸的,秦太医开的药,吃了不仅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心病还一点都没犯过。我这阵子可轻松了。”   听谢氏这么说,唐安芙就放心了。   虽然不能肯定上一世谢氏是不是因为吃了左家的药才拖延了病症,但这一世给她换副药吃总没错。   “秦太医是专门给陛下瞧病的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天下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定也是最好的。您就按着那方子吃,别再试什么孙家、左家的药了。”唐安芙吩咐。   有更好的药谢氏当然愿意继续吃了。   感慨道:“也亏得你嫁了王爷,若非王爷开口,我这辈子是没福气让太医院正给我瞧病的。”   “如今你们姐弟三人都有了归宿,秀姐儿怀了孩子,你和杰哥儿也要加紧了。尤其是你,王爷这般宠你,后院唯你一人,你怎么着也要为他多生几个。”谢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催生了。   父母好像都这样,没成亲之前催着成亲,成亲之后就催着生孩子,生了一个孩子就开始催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多多益善。   “这么长时间了,你肚子就一点没反应?”谢氏问唐安芙。   唐安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摇头道:“没有。”   “啧。不应该啊。你娘我挺好生养的,愣着是你们阿爹心疼我,没让我生太多,要不然凭我这身子骨,生个七八个不成问题。你姐姐也是,已经怀上了,你这也太慢了些,要不要让秦太医也去给你诊治诊治?开个什么温养方子,调理调理。”   谢氏越说越觉得对,唐安芙见势不妙,赶忙拿了个花卷就往外跑:   “阿娘,你慢慢等哥哥嫂嫂出来敬茶吧,我回王府了。”   谢氏没拦住她:   “嘿,这孩子,我还没说完呢!真是一点不着急!”   唐安芙哪敢回头,咬着花卷就飞也似的逃跑了,生怕再继续跟谢氏聊下去,谢氏会直接押着她去给秦太医诊断,然后以调理身子为由盯着她喝一些奇奇怪怪的补药,唐安芙可一点都不想那样!   孩子她肯定要帮齐辰生的,只不过什么时候生,生几个,这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情,根本不能勉强。   **   唐安芙没喝到元蕊娘的茶,逃回了王府。   谁知道下午唐益身边的贴身小厮就来王府请唐安芙,说是唐益有事找她,在骆樊之的小院儿里等她。说让唐安芙一个人过去,别告诉其他人。   唐安芙心下纳闷,知道唐益既然在骆樊之的小院里等她,那他想说的事情定然跟骆樊之有关,没敢耽搁,换了衣裳就往那边赶去。   她之前跟唐安杰来过一回,凭着出色的记路能力很快就找到了。   骆樊之的小院门关着,唐安芙刚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唐益探出脑袋在唐安芙身后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把她拉了进去。   “爹,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唐安芙被唐益一路拉到了骆樊之家的厅堂,厅堂里骆樊之低头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唐益把他家厅堂的门关上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唐安芙见他俩这样,肯定有事,不禁问道。   唐益坐下叹了口气说:   “荣安郡王世子失踪了。”   唐安芙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荣安郡王世子失踪,跟他们着急忙慌喊她过来有什么关系吗?   但见唐益阴沉着脸色看向骆樊之,唐安芙才猛然醒悟:   “他做的?”   骆樊之将头埋得更低,唐益不说话,但眼神和表情都已经默认。   唐安芙也跟着坐下,屋内三人沉默了片刻后,唐安芙才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呀?你在工部不是做的挺好嘛。你就这么放不下袭爵之事吗?”   当初唐安芙为了让骆樊之能从骆家脱离,真正靠自己挺直腰杆站起来,才请齐辰出面保荐他入工部,凭骆樊之的建造能力,他在工部只要好好干,将来定有出头之日。   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能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别再背负弑父杀弟的罪名,可,可他居然还是对荣安郡王世子动手了。   “我不袭爵,今生今世都永无出头之日。”   骆樊之听到唐安芙一针见血的提出‘袭爵’二字,让原本沉默的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理由呢?”唐安芙问。   骆樊之深吸一口气,慢悠悠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唐安芙和唐益。   父女俩将那信展开从头到尾读了读,信是荣安郡王写给工部左侍郎的,信中的字里行间每一个字都在不遗余力的污蔑着骆樊之的品行和作为,把他说成了一个懦弱自私,偷蒙拐骗,忤逆不孝的小人。   “他,他怎么能这样!这封信你从哪儿得到的?我去找他!”   唐益气的一拍桌子,怒问道。   骆樊之见他要走,赶忙阻拦:“舅舅。别去了。这信是侍郎大人给我的,他不相信我父亲信中所言,认为我和父亲之间有误会,让我回去好好与父亲和解。”   “能写出这种信污蔑亲生儿子的,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就是要毁了你,我要去找他理论,问问他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唐益愤慨。   唐安芙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骆樊之问:“除了信之外,他就没做点别的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骆樊之冷笑:“他不敢得罪安南王,便想着让我自己出错,被工部辞退。我每每连夜画好的图纸,亲手放到尚书大人案前,可每每要么不翼而飞,要么被泼了污渍难以看清;自从我住进工部宿所后,宿所中还时常丢东西,最后无一例外会在我房间找到……”   “他是有多怕我待在工部?我待在工部勤勤恳恳做我自己的事情,到底哪里碍着他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骆樊之的神情渐趋狰狞,唐安芙完全能理解,要是自己的父亲也像对敌人似的对自己,明里暗里使绊子,唐安芙也会疯吧。   “他做这些你为何不与我说,或者与阿芙说,你就任他欺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吗?”唐益心痛问:“你让人绑了骆辉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查到你的身上,你做事之前要考虑考虑后果,你要跟他同归于尽吗?他值得吗?他不配!”   “当初他们害死了你娘,我也想跟他们拼命,是你劝住了我,你与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骆家的孩子,骆家毁了你的前程和未来就都毁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的长大!我听了你的话,为了你我放过了那一家子畜生,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图什么?我就图我的外甥能过得好些。”   “你能不能袭爵,我不在乎,你娘也不在乎,我们都只希望你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你不想受人指戳,那你娘的死我就不追究了,横竖她已经死了,我追究来追究去,她也不能活过来。可,可这么多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舅舅看了心多疼,你知道吗?”   “我问你,若是你绑了骆辉被人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骆樊之更加惭愧,但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他们查不到我身上,我的人做事手脚麻利的很。不仅仅是骆辉,还有骆庆天,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唐益看着外甥脸上可怕的神情,问道:   “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他们吗?”   “一家子畜生,有什么不能杀的。哈哈,对了,我也姓骆,所以我也是畜生。畜生杀畜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骆樊之脸上,唐益愤怒的盯着他,牙根紧咬。   他不是气骆樊之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而是气他轻贱自己,他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外甥在骆家能过得好些,有尊严些,不想他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骆樊之被打了一巴掌后,便蔫蔫儿的低头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安芙看到这里,实在搞不懂了,对唐益问:   “所以当年,老荣安郡王究竟做了什么?大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突然问起这段往事,唐益懵了懵,而后也跟骆樊之一样,呆愣愣的坐回椅子上,闭口不言。   “……那个老畜生好|色成性,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知何几,就连我娘也未曾脱离他的魔掌。他是个变态,那时我才六岁,他当着我的面就……他该死。我只恨没能再折磨他几年,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我那爹。明知道那老畜生做了什么,他却连一声都不敢出,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不仅不保护,还利用我威胁我娘,把我娘往那老畜生怀里推,我娘生前受尽了折辱,为了我忍气吞声,骆庆天还嫌她脏,说她水性杨花,甚至怀疑我不是他儿子,根本就是他弟弟。”   “这种丑闻一旦爆出来,荣安郡王府就毁了,还有我娘的名声也彻底毁了,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娘,是骆家的畜生,可若是她被公爹强占的事情爆出去,世人口诛笔伐的只会是她,她那么好面子的人,哪受得了那般污言秽语?”   “再说了,骆家那些畜生做的事情,只是单单让他们名誉扫地怎么够!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袭爵,哪怕杀光他们,我也不放过他们!”   骆樊之咬牙切齿的说。   其实在他入了工部以后,他就已经生出了放他们一马的心,若是骆庆天不在背后整他,想把他的前程和后路都断了的话,骆樊之已经打算放过他们了。   可偏生有些人要往阎王殿里闯,又怪得了谁?   唐安芙第一次听这段被尘封的往事,虽然之前她已经猜到了一些,知道老荣安郡王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骆樊之对他痛下杀手,可谁知她的猜测只是冰山一角,骆家的无耻恶心程度简直刷新了她的下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这时能完全理解骆樊之了,如果她和骆樊之易地而处,只怕也会成天想着将那帮畜生杀死,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差点,七千多。。。明天继续吧。 第71章   唐安芙从骆樊之家出来,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唐益还继续留在骆樊之家, 唐安芙先回来了   对于骆樊之绑了骆辉意图杀人之事,唐益和唐安芙都竭力阻止,骆家人固然可恶,死不足惜, 但若是会因此给自己留下隐患和阴影, 就必须得从长计议了。   骆家的那些无耻往事超出了唐安芙的想象, 乌七八糟,枉顾人伦,难怪骆樊之当年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唐安芙在朱雀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经过一个卖果子的摊位时,被那摊位上鲜红的石榴吸引目光, 她走过去买了两个,拎着往王府走去。   齐辰最近太忙了,她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跟他说都没机会。   原来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是这种感觉, 患得患失,不好受。   北地的战火终究还是爆发了。   北辽新帝登基的同时, 集结三十万辽兵, 大军压境, 攻我大齐边城,挑起战乱。   如今边城守将元帅是武国公袁庭威, 照理说月城有他镇守当是万无一失,然而在北辽攻城后的十几天后,边关告急的败讯传回京城, 还带回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此番败绩并非两军交战的结果,而是守城元帅袁庭威临阵叛变,不仅不战,还临阵卸兵,大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武国公立于城门之上发号施令,让边城将领不抵抗开城门,这是万千月城军民亲眼所见之事,曾经他们心中的边关守护神彻底崩塌。   辽军不战而胜,月城关卡失守,幸而副帅张天恒力挽狂澜,带领我方军民后撤十里,但仍然伤亡惨重。   武国公在判齐归辽的路上被张副帅带领的三百骑兵拦截阻杀,而副帅也在与武国公激烈对决之时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回营后不治身亡。   武国公叛国的消息传回京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民愤四起,咒骂不休。原本举国爱戴的武国公府一夜间沦为人人喊打的卖国贼,武国公府的大门都被愤怒的百姓用石头砸破,若非一千武威军赶到,将公府包围护主,那些砸门的百姓还想闯进公府里杀人放火。   众所周知,武威军是安南王直属麾下,安南王在朝中坚称武国公叛国一事存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武国公一门。   但就算安南王竭力相护,也只能护了国公一门不受侵害,可天下悠悠众口,朝中更是怨愤四起,每日参奏武国公和安南王的奏折如雪花般飘进元阳殿,让德明帝不得不处置。   德妃被幽禁宫中,寿王、康王则卸去一切职务,各自留待王府察看。   又过了一个月,快要进腊月之时,武国公世子袁忠勤及武国公生前亲兵皆被押送回京候审。   **   唐安芙和齐辰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看着押送队伍离城门口越来越近。   齐辰肩上的披风被城墙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仿若毫无所觉,只拧眉盯着那由远至近的队伍。   “等武国公世子审完你就去边关吗?”唐安芙为他整理了一番披风后问。   原本边关失守,德明帝要齐辰立刻领兵出征,但齐辰将兵马点齐,令手下将军们率兵先行,他自己则坚持要等到武国公世子回京受审之后才动身。   “嗯。”齐辰沉声点头。   “你信武国公临阵叛变之事吗?”唐安芙问。   这件事情太令人震惊,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所以就连唐安芙这个重生回来的人也无法判断此事的真假。   “万千军民都亲眼所见武国公立于城墙之上发号施令打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我信不信都没什么用。”齐辰说。   唐安芙明白他的意思。   武国公叛国一事若只是被人口头传出,大多数有脑子的大齐官员被百姓都不会信,因为武国公府世代忠良,就说武国公一人,从年轻时便镇守边关,一辈子镇守下来了,要叛国早判了,怎么可能临老叛国。   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武国公引辽兵入城,众目睽睽之下,连否认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信。”   齐辰停顿片刻后坚定的补充一句。   唐安芙随即道:   “我也不信。”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武国公府不能有事。”齐辰沉声说完,押送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囚车上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安静的青平门下越来越近,武国公世子袁忠勤穿着一身破损脏污的单衣,头戴枷锁,手脚镣铐,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因为怕在城中引起骚乱,所以押送是秘密从北面的青平门而入。然而这件事不知为何泄露了风声,此时青平门内已经聚集了不少要来看叛国贼的百姓,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臭鸡蛋和小石头。   青平门的守备们如临大敌,紧急调动卫所所有官差来维持秩序。   囚车从城门进入后,围观百姓们如潮水般涌上,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囚车中的袁忠勤砸东西,官差们苦苦阻拦,无论怎么喝止都没有用。   一辆马车停在离青平门最近的街口,几个妇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蹒跚而来,竟是武国公夫人余氏,她今年五十多岁,素来保养得宜,但自从武国公出事后,她一夜愁白了头,此时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多岁。   她站在街口,等着儿子的囚车经过,看着周围百姓对囚车里的儿子恨之入骨的样子,余氏激动喊出一声‘我的儿’,吸引了囚车中低头不语的袁世子,只见他抬起满是胡渣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寻找那一声呼唤。   终于在街口人群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母亲。   一路走来已经心如死灰的袁世子像是忽然被人点燃,从囚车里爬起,可囚车只有他半身高,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跪在一侧,两手抓着牢笼与武国公夫人遥遥相望,泪洒枷锁。   老夫人余氏再也顾不得其他,竭力冲进人群,身后的几个儿媳也跟着冲到囚车前,世子夫人不管不顾的爬上了囚车与袁忠勤四手交握,夫妻两两相望,泣不成声。   “你们来做什么,快回去。娘,娘您别爬上来,别爬。”   袁忠勤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如今见到了他怎能不触动,可看着妻子和母亲她们这般憔悴,他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心急如焚,憋了一路的担惊受怕,愤懑气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余氏这段日子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如今总算见到活的儿子,再也忍不住,跟着儿媳爬上囚车,颤抖的摸着儿子满是伤痕又瘦骨嶙峋到已然脱相的脸,心如刀割。   押送官兵们倒是早想到会有百姓围观,却没想到袁家的人会直接冲出来拦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押送囚车的领头环顾一圈后,看到了不远处,身边环绕护卫的年轻官员,押送头领认出那人,赶忙下马前去请安。   “参见宁世子。”   来人正是永平候世子宁少坤,他奉命前来接管囚犯,带往诏狱,等候严审。   宁少坤坐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指了指囚车上的苦情戏码,不露喜怒道: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场好戏。葛大人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葛大人心上一紧,会意道:“哦是是,下官这便把人赶走。”   宁少坤抬手阻拦:“我可不是要你赶人的意思。那母慈子孝生离死别的看着怪可怜的。”   葛大人有点迷糊:“哦是是,那……就让他们再哭一哭,只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宁少坤嘴角噙着笑,冷道:   “葛大人真是好心肠。那咱们就看着他们不依不舍的哭,大理寺那边还等着提人,回头葛大人可愿随我去解释一番?”   被宁少坤这么一来二去说了几句,葛大人已经紧张的后脊背都是冷汗,心中暗骂宁少坤耍人玩儿,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坏心思。   嘴上却还要奉承着:   “宁世子说笑了。下官这便将人带来。”   说完之后,葛大人不敢耽搁,对押送的兵丁下令:   “还愣着干什么?听人家号丧不成?去,上去把人拖下来!”   押送兵丁们领命过去,七手八脚就把囚车上的几个袁家女眷拖了下去,余氏哪受过这般粗鲁对待,急着怒道:   “我乃一品诰命,谁敢动我——”   余氏这一吼,那些拉扯她的兵丁们果真不敢轻举妄动,往葛大人望去,葛大人也慌了,他的责任是押送袁忠勤回京受审,虽然袁家这次九成翻不了身,可剩下一成翻身的可能,葛大人这个九品小官也不敢轻易去赌。   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等同一品大员,他要真动了手,今后清算起来他头一个跑不了。   葛大人往宁少坤的方向求助,宁少坤一挑眉,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从马上翻身下来,护卫开道,来到被拉扯的发髻散乱的武国公夫人余氏身前,冷道:   “老夫人,武国公通敌叛国,你这一品诰命夫人只怕也做到头了。识相的就让开,若绕了官府办案,你这一家子罪臣女眷到时候可如何发落才好?”   罪臣家的女眷历来没什么好去处,要么流放充军,要么到教坊司为奴为婢,宁少坤当面这般威胁余氏,可谓恶毒之心昭昭。   余氏果然气急攻心,指着宁少坤就扑过来扭打,可她哪里是宁少坤的对手,只见宁少坤抬起一脚就踹在余氏心口,把余氏踹倒在地,袁家几个跟来的少夫人赶忙跑到余氏身旁护着。   袁忠勤跪在囚车里痛不欲生的嘶吼:   “娘!宁少坤你猪狗不如,对老弱妇孺动手算什么东西,有种冲我来!”   宁少坤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囚车里的袁忠勤,往即便被踹倒在地,仍不愿从囚车前离开的余氏走去,顺便抽出随身护卫腰间的刀,一路拖着来到袁家女眷们面前,举刀威胁:   “再不走,我这刀可不认识什么诰命不诰——啊——”   宁少坤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背后被一股强悍的力量踹到,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趴倒,竟是整个人都被踹的飞到一边,撞在袁忠勤的囚车上。   这场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扭头看去,就见一对璧人自人群中走出,二人容貌出众,气质尊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葛大人曾在军中见过齐辰,乍见他出现,赶忙带着手下兵士跪地行礼 :“王,王爷。”   唐安芙从齐辰身旁跑出,将倒地的余氏扶起的同时,顺手摸了摸余氏的肋骨,确定是否无碍,幸好余氏身子骨还算硬朗,没被宁少坤踢出个好歹。   此时宁少坤也从地上爬起,一口鲜血自口中吐出,趴在地上抬眼看了一眼齐辰后,便没敢起身,直接跪伏在地,忍着疼痛问安:   “王爷。”   齐辰环顾四周,来到袁忠勤囚车旁,袁忠勤见了他终于稳定下情绪,腰部微躬,像是要对齐辰行礼的样子,被齐辰扬手制止。   齐辰跳上囚车,低声与袁忠勤询问,袁忠勤一一作答,宁少坤跪在囚车下,目光不时注视和袁忠勤说话的齐辰,目光中淬着毒光。   忽然鼻尖香风飘来,先前他用来威胁余氏等袁家女眷时用的那把刀被唐安芙捡起来,此时正架在宁少坤的肩颈上,吓得宁少坤不禁抬头紧张的看向唐安芙。   只见唐安芙嘴角噙着优美微笑,表情无辜又单纯,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可怕般,宁少坤盯着她那美若天仙的脸庞,颈间刀刃的冰凉让他咽了下喉咙,对唐安芙漾出一抹僵硬的笑:   “王,王妃,别与在下开这种玩笑。把,把刀放下。”   唐安芙含笑将刀背在宁少坤的脖子上碰了碰,宁少坤立刻吓得闭上了双眼,唐安芙见他这般胆小,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将刀抛在地上,宁少坤听见刀落地的声音才敢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唐安芙乖乖巧巧的跟在跳下囚车的齐辰身后扬长而去。   而被她先前那么一搅和,宁少坤半点都没听见袁忠勤和齐辰到底说了些什么。   宁少坤捂着断了一根的肋骨站起身,忍着疼痛,怒瞪那对离去的背影。   唐安芙背后像是生了眼睛,宁少坤才瞪过去她便立刻回头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见他被踢的站不起身来的样子很可笑,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对着宁少坤,直击他的心房。   她仗着有齐辰保护,天不怕地不怕,若有一日齐辰不在了,定要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怕。   不知脑中想到了什么,宁少坤忽然笑了起来,胸腹肋骨的疼痛都不能让他减少笑意,甚至越疼他就笑的越厉害,看的他周围的手下一头雾水,世子莫不是被安南王给踢傻了?   **   唐安芙和齐辰走在街上,她问:   “袁世子与你说了国公的事吗?”   齐辰点头:“他说确实是国公下令开城门,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他觉得国公那时候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什么意思?”唐安芙不解。   既是国公本人下令,又如何判定他神志清不清楚呢。而且这话就算说出去,也只会被人当做是袁世子想要为国公开脱的狡辩之词,根本不会有人采信。   “他说不清楚,只说国公下了城门以后,连他都不认识,他一碰到国公,国公就对他挥刀相向,刀刀砍向他的要害,若非周围有人护着他,说不定当时他就被国公给杀了。”齐辰将袁忠勤先前的话转述给唐安芙知道。   唐安芙明白袁忠勤说国公神志不清是什么意思了,虎毒不食子,就算国公真的叛国,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杀手,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却不能拿到台面上讲,因为就算讲了也会被人曲解成国公想保世子的命故意而为……   “那国公后来叛逃归辽,怎么又给杀了?”唐安芙问。   若国公真有心叛国,既然已经大开城门引辽兵入城,他的任务不就已经完成了吗?只要等着辽军攻进城来就可以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出城归辽呢。   “袁世子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副将张天恒率兵追出去,带回了国公和亲卫们的尸体,张天恒也因重伤不治而亡。个中原因,只怕已经很难再有人说清楚了。”   唐安芙闻言,沉吟片刻:   “当前种种证据都对袁家不利,这案子恐怕难翻身了。”   死无对证是最无可奈何的。   齐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我去漠北前会压着三司会审,先给袁世子定死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将他关进大牢,我派人日夜看守他,等我从漠北回来,再细问内情。”   事情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若非边关起战事,袁家不会遭此劫难,袁家不遭劫难,就未必需要齐辰亲上战场,若齐辰不上战场,袁家的案子在京城审讯还有可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然而若是齐辰不在……   “你的人能守住袁世子吗?若袁家真有冤屈,那背后制造这冤屈的人势力将何其庞大,恐怕护不住的。”唐安芙忧心忡忡的说。   还是那句话,齐辰在京中,背后的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齐辰不在,一切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边关战事我会速战速决。北辽看似来势凶猛,实则一团散沙。他们新帝登基,国内形势本就不稳,三十万辽兵是东拼西凑而来,军心不齐,终难成气候。”齐辰笃定道: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就回来。这段时间,陛下应该能护住袁家上下。”   唐安芙深吸一口气,跟着点了点头:   “你何时出发?”   齐辰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乌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寒意。   “明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剧情到了转折关键处,卡了卡,已经理顺。 第72章   直到齐辰出发前, 唐安芙都没有再见到他, 整整两夜都没怎么合眼,昨夜歪在软榻上等齐辰的半途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唐安芙就惊醒过来,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躺了下去, 外衣整齐的叠放在枕边。   而她的外衣之上, 还放着一把剑和一件金属质地的衣裳。   剑是齐辰随身的破邪剑。   而那金属质地的衣裳唐安芙却是没怎么见过,将之展开后,衣裳如水银般流泻而下,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但唐安芙很快发现, 这衣裳虽然看起来很重,毕竟是金属质地,可实际拎在手上却十分轻便, 这是一身类似紧身衣的金属连体衣裳,从身体到四肢手套外加直抵耳下的高领, 穿上这衣裳, 除了脸之外, 能把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包裹遮挡起来。   除了这两样东西,她的梳妆台上还有一张纸, 唐安芙过去拿起纸看了看,是齐辰写给她的:   ‘京城恐生波乱,破邪给你, 另一件金丝软甲,乃为你量身定做,轻便柔软,平日皆可穿上,若遇险事,只顾自保,其他无需理会。等我回来。’   署名处写的齐辰二字旁边还画了一只小石榴,这倒好似成了两人之间的交流暗号,唐安芙不禁笑了。   再看手中的金丝软甲。   齐辰什么时候为她量身定做的,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   唐安芙一手拿信一手拿着金丝软甲来到换衣裳的屏风后,屏风后有一面镜子,唐安芙把金丝软甲穿在身上,果真如齐辰所言,很是轻便,完全没有一点金属的冰冷感觉,反而在接触到唐安芙的体温后,就很快变得温暖。   除了脖颈处有些显眼,但好在天气转凉,唐安芙只要戴上颈套,从外面看是绝对看不出来她穿了这金丝软甲的。   齐辰想的未免也太周到,唐安芙心道,她好好在京城里待着,能遇到什么需要金丝软甲保护的危险,倒是齐辰上战场,也不知他为唐安芙量身定做的时候,有没有顺便给他自己做一身。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齐辰的心意,唐安芙自然是要穿上的。   武国公府的事在京城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潮,人们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武国公叛变之事。   由安南王出面,连夜与三司会审武国公世子,定下一条违抗军令的罪名,武国公世子被押入了武威军大牢,属于军部罪犯,最先审问权利在军部,只有陛下或者安南王的提审令才能将武国公世子提出武威军大牢审讯。   也就是说,在安南王出征这段时间,只要陛下那边不松口,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提神武国公世子。   齐辰的这个决定暂时将武国公世子保下,其他部门提审不了,也就没法在武国公叛国的事上另做文章,一切都得等到齐辰回京后再说。   **   唐安秀快到临产期了,想着产后要好长时间不能回伯府,便想在生孩子之前回伯府小住几日,突然说想吃江南一带的狮子头,可京里菜馆做的都不合她口味,唐安芙便让王府的江南厨娘做了一些,送到伯府给唐安秀尝尝。   虽然味道还是跟唐安秀记忆中的有些差别,但王府厨娘做的已经比外面菜馆做的地道太多了,唐安秀也勉强算是解了个馋。   一家子女人坐在一处聊家常,唐安秀挺着个肚子走来走去,她胎位略微有一点点不正,大夫让她少吃多动,这样生的时候能顺利一些,唐安芙和元蕊娘在书案后头描花样子,画的是个老虎头,元蕊娘寻思着给还未见面的小外甥亲手缝制一套虎头鞋帽,非要拉着唐安芙设计颜色。   谢氏则在那里翻看最近送到门上来的帖子,如今多事之秋,谢氏已经不常出席什么什么花宴,水宴了,除非是那种推脱不过去的,露个面当全人情。   “唉,从前这些宴会哪少得了武国公府,如今却是一处都不相邀了。”谢氏翻遍了桌上的帖子,受邀名单让她颇为感慨。   “现在就算谁家邀请,武国公府也不可能出席啊。”   书案后头调颜色的唐安芙如是回了句。   谢氏一叹:“我知道,就是说说嘛。我从前听你们外祖提过,他说大齐所有的将领都叛变了,武国公那个人也不可能。世事无常啊。”   “那武国公世子被关在大牢里,安全吗?我近来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出大事。”   谢氏说完之后,就看见唐安芙从珠帘后走出,唐安秀见她出来,自己正在坐下歇息倒水喝,也顺手给唐安芙倒了一杯,招呼她过去坐。   唐安芙喝了口水,回道:   “武国公世子被关在武威军大牢,武威军只听令陛下和齐辰,对武国公世子来说,那里算是京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武国公世子安全了,武国公府的夫人们却不怎么好过的样子。”唐安秀说:“我回来前两天,修哥在兵部就看见武国公府的管家到兵部找兵部尚书求救,说是府里上下近来总是被人骚扰,府里女眷们都吓得不敢睡觉。想让兵部出点人去巡一巡逻。”   谢氏想了想就明白:“兵部尚书算是武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国公府的人求助他也是应当。后来呢?兵部尚书派兵巡逻了吗?”   唐安秀摇头:“哪儿敢啊。修哥说他们尚书大人现在正愁怎么跟武国公府划清界限呢,怎么可能还派兵去给府里的夫人们巡逻。”   世态炎凉就是这样。   “寿王和康王被禁足王府,德妃娘娘被软禁宫中,此时也是无力相助。唉,一家子老弱妇孺遭罪。”谢氏说。   “齐辰离京之前,安排了近百武威军在国公府外看守,怎么还有人敢骚扰呢。”唐安芙记得很清楚,当初武国公叛国之事传回京城,那几日国公府就被人恶意骚扰,齐辰那时就派兵前往保护了。   谢氏一声哼:“那些欺软怕硬,只敢背地里借百姓的名头行偷袭之事的鼠辈,有什么不敢的?假借‘民愤’行龌龊之事,他们也不真正闯门,就是骚扰,骚扰的府里人不得安宁,日日担惊受怕,这种人王爷的武威军防不住的。”   确实如此。   如果骚扰的人是普通百姓,并且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或者对国公府的人真正造成伤害的话,就算是武威军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正说着话,唐安杰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头是汗。   元蕊娘见他回来,赶忙从里面迎出,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你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后头有鬼追你啊?”   唐安杰摇摇头,喘了几口气后对唐安芙说:   “你赶紧去武国公府瞧瞧吧。今儿我们督司带人去抓个市井偷窃惯犯,说是那人跑进了国公府,我们督司正带着人要闯国公府搜人,跟门外的武威军杠上,现在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国公府被围了。我见那些武威军也没了主意,要再过会儿,估计就坚持不住了。”   唐安芙猛然起身:“什么?那一屋子老人女眷的,你们想干什么呀?”   “不是我。我是回来给你报信儿的。哎呀,你别磨蹭了,赶紧去看看吧。至少得稳住那帮武威军吧。”唐安杰着急的说。   他就是见形势不妙才来找唐安芙的,毕竟王爷离京前留了武威军在国公府门外,目的肯定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保护国公府里的老弱妇孺,若此时给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闯进去搜人,会发生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毕竟,现在傻子也知道,巡城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市井小贼,他们就是想闯国公府,拿府里那帮老弱妇孺们来给狱中的武国公世子施加压力。   此时非同小可,唐安芙没敢耽搁,拔腿便往外走,谢氏拦住她:   “我和你一起去,等我拿枪。”   说完,谢氏就要往里间拿兵器,被唐安芙阻止:“阿娘,不可。”   谢氏不解,只听唐安芙说:“我出面是因为我是辰王妃,要护住国公府上下的是齐辰,没有比我更适合出面阻止的。但你们不能卷进去。”   “今天之后,我暂时就不回唐家了。你们在外也不要提起我,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权当没听见,没看见,决不可插手。”唐安芙正色说道。   “可是……”谢氏似乎不同意。   唐安芙赶忙补充:“阿娘!此事在风口浪尖处,我是辰王妃,有齐辰在,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但若你们插手,你们就成了我的软肋,他们动不了我,会拿你们开刀,到时候情况就更复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道理,谢氏是明白的。   左想右想后,决定听从唐安芙的安排,毕竟谢氏确实不太担心那些人敢对阿芙如何,只要安南王还在,整个大齐就没有人敢对阿芙动手。   “好,那你一切小心。”谢氏说。   唐安芙应声之后,便与唐安杰一同出门,往武国公府赶去。   **   唐安芙他们赶到武国公府门外的时候,远远看见外头围了乌央央的几堆人,为首的两个官差正跟守在国公府门前的武威军小头领周华对峙叫嚣,周华脸色铁青,右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之上,看起来忍耐快要到极限。   “那边两个带头的,一个叫王哲,一个叫董伟,王哲是皇后的侄子,平日里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他有个外号叫‘毒蛇’,就是谁惹了他,他半夜三更爬也会爬到人家家里把人毒死,至死方休,坏的很。”唐安杰对唐安芙介绍。   而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我们好几个兄弟亲眼看见那贼子逃进了国公府,你不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我们怎么知道国公府有没有窝藏?”   “是啊,若是那贼子跑了,继续到外面祸害,这责任你们担当的起吗?”   周华紧要牙关,既不退让也不辩驳,他知道这些人真正目的是什么,所有的辩驳都没有意义,很可能还会因为用词不当而落人口实,总之他只需坚持一条军令——若有人胆敢强闯国公府,格杀勿论。   但他是这么想的,也有那意志不坚定,怕真的惹出事端之人,凑到周平耳边说:   “他们就是找个贼而已,总不会对府里的人不利,咱们就这么几个人,硬顶是顶不住的。”   周华一把将那人推开:   “滚。只要有我周华在一日,谁想硬闯,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他身后几个不坚定的武威军无奈对望。   “周华!我认识你。今日这贼我还真就抓定了,你若还敢阻拦,可别怪我们动手。我们要真派兵来,就凭你们这几个可罩不住!”   “就是!你开门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搜完了人自己会出来。”   周华拧眉不退,身后动摇的武威军却越来越多。   国公府大门后面传来几声询问,几位夫人,连带管家们全都听见了动静,站到门后观望外头情况。   周平来到门边,从门缝叮嘱他们把门从里面栓上,莫要出来,外头交给他处理就好。   门后的夫人们一个个都担惊受怕,生怕围在外面的人闯进来把她们抓走,她们手无缚鸡之力,被抓走的话肯定就是一个死,哪有不怕的。   “周华!你若再不让开,我可真要回去派兵来剿了。到时候治你一个窝藏逆贼之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哲威胁的话音刚落,唐安芙出现了。   “谁要派兵来攻国公府,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唐安芙看过来。   王哲不认识唐安芙,但见她姿容绝丽,衣着华美,便知绝非普通妇人,又见周华等一众武威军对她行礼,唤她‘王妃’,王哲哪会还猜不出来的是谁。   “参见辰王妃。”   唐安芙不欲和他多言,来到周华他们身前石阶上站定,对王哲一众问道:   “我刚才听说你们想派兵围攻国公府?不知依的是哪条法,有调兵令没有?”   王哲从前只听人说辰王妃如何如何美貌,心中稍有不信,觉得都是那些人的夸张之言,今日见了面才知道传言并不虚。   对待美人,总归是要客气些的。   “王妃有所不知,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围在国公府门前,而是今日有一小贼逃入了国公府,我们指责在身,就是想把那小贼抓出来,这也是为了府中各位夫人们的安全不是。”   唐安芙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面无表情问:   “我问你有没有调兵令,你跟我扯这么多做什么?”   王哲面上一僵,而后笑道:“若是这几个武威军不让路,下官说不定待会儿回去就去请调兵令了。”   “哦,那就是现在没有调兵令是吗?”唐安芙面色沉沉的盯着王哲。   王哲被一个大美人盯着,不禁感慨,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比一般庸脂俗粉漂亮多了,下意识舔了舔唇,又咽了下喉咙:   “确实还没,不过若……”   王哲的话没说完,众人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啪’——众人面前,唐安芙的巴掌就抽在了王哲的脸上,力道之大,不仅把王哲的脸抽转过去,还把他嘴里的牙直接打掉了两颗。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王哲,他直到吐出两颗血淋淋的牙齿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王哲张着血盆大口对唐安芙叫嚣,甚至怒极后对唐安芙伸手便抓,他动作很快,快到周华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哲的手已经快要掐到唐安芙的脖子了。   周华暗道一声不妙,王妃肯定要给这厮抓到……呃。   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电光火石间,唐安芙直接抽出手边周平腰间的佩刀,对着王哲的手腕就是一砍,王哲的右手手掌就那么离开了他的手腕,用刀之快,王哲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唐安芙用刀尖挑起快要掉在地上的半只手掌,往旁边国公府的门柱方向拍去,然后迅疾如电般将手中长刀射出,刀尖直|插那半截手掌,将之深深的钉在门前梁柱之上。   从抽刀到砍手再到钉掌,唐安芙所用时间不超过三息,动作快速狠辣,最难得的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身上竟连一滴血都没沾到,仍旧俏生生,清爽爽的立在那里,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哪里有半点刚砍了人手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哲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跟着他来闹事的人赶忙围上来扶住他,只见他面目狰狞的冲着唐安芙狂叫,却因为疼痛再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伤害。   董伟也没想到这辰王妃上来就这般凶狠,还以为她就是个花架子,来说两句就得了,董伟梗着脖子往柱子上的血手看去,再看唐安芙时,再也看不到任何美貌,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扶着王哲,颤抖着声音说:   “辰,辰王妃,你,你好狠毒。”   唐安芙不动声色道:   “这便是强闯一品国公府的下场。”   董伟咽了下口水:“我,我们没闯,只是,只是……”   唐安芙冷道:“对啊,所以我只是砍了他一只手,若你们真闯了,那里挂的就是你们的头了。”   若是一刻钟前他们听唐安芙这么说,只会暗自发笑,可现在……血淋淋的手挂在那里,谁也不敢小觑这个疯女人了。   都说安南王是魔杀星,如今看来他的这个王妃也不遑多让。   董伟止不住的两脚发颤,口中仍坚持说:   “武国公叛国,他已不再是一品国公,辰王妃这是要包庇判臣吗?”   “武国公是否叛国,自有法令来定,只要陛下一日不下旨,这里就仍是一品国公府邸,闲杂人等若要硬闯,那——便是下场。”   唐安芙用最平静的口吻诉说,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周华等一众先前有所迟疑的武威军此时心里像吃了秤砣般安稳,刚才不是他们想动摇,而是没有人站出来坚定的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   而已经站在门后担心良久的袁家夫人们在看见这般强势的辰王妃时,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数不尽的感激涌出心头。   王哲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董伟不敢再耽搁,生怕王哲出事,皇后怪罪,只得先撤退,把王哲带回去救治才是关键。   他们离开之后,唐安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余氏携众夫人出门,对着唐安芙就要跪下,唐安芙赶忙上前阻拦:   “夫人们使不得。”   余氏拉着唐安芙的手,哭红了眼:“多谢辰王妃。大恩大德,我袁家上下没齿难忘。”   唐安芙安慰:   “老夫人别这么说,我家王爷离京前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不发话,便没人能动你们。这段日子你们辛苦在府中等候,坚决不要出门。”   余氏携众夫人连连点头,又与唐安芙道谢后,才返身回到门内。   周华看了一眼门柱上的血手,问唐安芙:   “王妃,那手……”   “一会儿王家估计会带人来取手,给他们,但刀继续插着,血也别擦。多少能震慑一番。那些人闯不进武威军大牢,便想从袁家妇孺下手,未免王爷回来之后节外生枝,你们务必护好她们。”唐安芙沉声吩咐。   周华等士气大增,齐声称是。   而唐安芙看向王哲那只血手,心中隐隐感觉袁家这事儿可能比齐辰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离京前的那些部署,不知道具体还能撑多久,若是撑不住了,她这边又该怎么办呢? 第73章   “什么?她削了哲哥儿的手?她, 她怎么敢!”   皇后听了手下的禀告后大发雷霆, 一旁喝茶的太子也不禁愣在当场,放下茶杯问那回事之人:   “你没听错?那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能削了王哲的手?”   王哲是太子表兄,拳脚功夫相当不错, 这也是他能在五城兵马司立足的根本原因, 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一个女子削断了手?而且还是那般柔弱美貌的女子。   “属下虽未亲眼瞧见, 但抬着王家郎君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说辰王妃出手狠辣,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王郎君的手掌就被削了。”   太子仍然半信半疑,总之就是没法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跟削人手脚的悍妇联系到一起。   “哲哥儿的手就那么断了?还能接好吗?”   比起对唐安芙是否有削王哲手的能力,皇后第一关心的还是外甥的手。   “属下得到消息的时候, 王家郎君的断手被王家带回去,如今太医正在王家救治,能不能接好还不知道。”   皇后忧心忡忡的坐下, 抬手让回禀之人先下去。   “哲哥儿的手断了,王家那边定有怨言。关键时候可不能乱……”皇后自言自语的说, 忽而又对太子说:   “看来辰王是决定撑袁家到底了。”   若非有齐辰坚定授意, 唐安芙怎么敢对王哲动手。   “袁老头当众叛国, 证据确凿,齐辰为他撑腰又如何, 难道袁家还能翻身?”太子无所谓的说。   皇后却没有他这般乐观,说道:“袁家如今是强弩之末,已不足为惧, 棘手的是辰王!”   太子:“他若执意要为袁家出头,那正好,把他也给拉下来!”   皇后冷哼:“你说的轻巧容易,只当齐辰是那么好对付的吗?不说他背后有二十万武威军,单就你父皇那边,他宁可把你废了,也绝不会容许你动齐辰一根头发。”   说到这,太子也是郁闷,因为他相信皇后所言非虚。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干等着,等到齐辰回来给袁家翻案吗?等着他捧着齐铭上位吗?”   寿王这些年来带给太子的冲击太大了,现在朝中已经有近半数的朝臣明里暗里偏向寿王齐铭,一个个都说他这个太子平庸无才,名不副实,若是像这回的事情都不能把寿王背后的袁家给打倒的话,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可真就危险了。   “母后,咱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布局才把袁家扳倒,可不能让齐辰坏事。”太子说。   “这道理难道我不懂吗?”皇后发愁叹息:“可怎么让齐辰不坏事才是大问题。”   “他,他难道就没有任何把柄吗?”太子回想齐辰的成长路线,除了他在战时嗜杀这一点总被人诟病之外,其他还真没有任何能打击他的弱点。   皇后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   齐辰的……把柄吗?   **   唐安芙在削了王哲的手掌之后,就已经想到了皇后会宣她入宫之事,所以并不惊讶。   临出门前,王伯硬是让风铃扮做婢女的样子跟随唐安芙的轿子入宫,不过风铃只跟着唐安芙到皇后宫殿外便被拦住。   来到皇后殿中,让唐安芙没想到的是,一身比丘袍的太后也在。   殿中没有其他人,迎她入宫的宫婢在把她送进殿中后也顺势退了出去,随后殿门外站着的四名宫婢便将殿门关上。   偌大宫殿内,就只剩下皇后、太后和唐安芙三人。   唐安芙不动声色对二人行过礼,皇后客气的请唐安芙上前落座。   “辰王奉旨征战在外,近来辰王妃一人在京,可还适应吗?”皇后问唐安芙。   “多谢娘娘关爱,妾一切都好。”唐安芙平静笑答。   皇后见她毫不慌张,与太后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跟她寒暄,直入主题:   “听闻辰王妃前几日在武国公府门前斩了五城兵马司都尉王哲的手,可有此事?”   “有此事。”唐安芙直接承认。   她的坦然让皇后很意外:“你倒是一点不怕。本宫且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罪名对王都尉做出此等恶事?”   “王哲以抓贼的名义强闯武国公府,武国公府的案子还在审理中,武国公府乃是案件的关键,重中之重,我家王爷还特地因此安排了人在外看守。当日我正好路过,说了王都尉两句,没想到他竟一言不合对我动手,他一个小小的都尉竟接连做出强闯闯一品国公府之事,又对我这个辰王妃不敬,我削他一只手小惩大诫,皇后娘娘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吗?”唐安芙无辜辩解。   皇后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了,太后一手撵着佛珠,一边对唐安芙道:   “辰王妃,就算王都尉有任何错,那也该交由大理寺来审,你当街动手,岂非你的不是?况且,你大概不知,王哲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你纵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吧。”   唐安芙从容对应:   “哦,妾身不知原来王都尉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多有得罪。不过,我也是事急从权,总不能明明看见有人不尊法度,明明被人欺负到面前来,我还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任人打骂吧。我家王爷不在京城,我一个弱女子若是太过软弱,那今后岂非人人都能欺负到我这个辰王妃头上了?”   皇后气绝。   你是弱女子。   弱女子当街把一个男人的手都给削了?   “今日皇后娘娘宣妾身入宫,是否就是为了王都尉一事?若只是因为这个,那妾身在这里向皇后娘娘认个错,虽然当时事情迫在眉睫,但我确实也有些冲动。这样好了,待我家王爷回来,妾身再同王爷一道去王家当面向王都尉道歉。”   唐安芙做出诚恳道歉的姿态,看的皇后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给唐安芙几个嘴巴子。   “你张口闭口就是你家王爷,真当本宫怕了他不成?”皇后急道。   唐安芙慌忙低头:“妾身不敢。皇后息怒。”   “……”   皇后觉得,如果她再继续跟唐安芙聊下去,很可能会被这个女人给气死。   太后见状,干脆接替皇后说道:   “今日传你入宫,并非单单为了王都尉之事,而是想要告诉辰王妃一些陈年旧事。”   唐安芙心道来了:“不知二位娘娘想告诉妾身什么事?”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外轻唤一声。   片刻后,殿门被推开,两个婢女领着一个低头前行的老太监入内,老太监进来后,殿门再次关上。   “老奴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参见辰王妃。”   太监特有的尖细阴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唐安芙不解的看向皇后和太后,皇后对那太监道:   “起来吧。把东西拿给辰王妃看看。”   “是。”   太监领命以后,从袖袋中抽出一本镶金边的小册子,看起来有点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那册子被递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伸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这旧册子是宫中之物,封皮中间写着【敬事·建川三十二年】,不知是什么,唐安芙翻开内容,眉头顿时蹙起,因为这老太监居然给了她一本敬事房记录陛下宫妃侍寝日期和过程的册子。   “刘公公,告诉辰王妃应该看哪里。”   太后对那老太监吩咐了一声,老太监便顺从的来到唐安芙身前,将册子翻到了他们想让唐安芙看的地方。   是段贵妃建川三十二年十月的侍寝记录,唐安芙看了一遍后,将册子合起,问: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对段贵妃何时侍寝并无兴趣知道。”   说完这些,唐安芙转身便要走,皇后见了唐安芙的反应,与太后叫唤了一个笃定的笑,在唐安芙走到殿门处时,皇后一句话成功让她停下脚步。   皇后说:“辰王妃怕是已经猜到,不敢面对吧。”   唐安芙回身:“我猜到什么?还请明示。”   皇后见她嘴硬,冷笑一声,看向太后,太后再无避讳,直言道:   “辰王的生辰在建川三十三年七月,可段贵妃在建川三十二年十一月并未侍寝。”   唐安芙僵立不动,她没想到太后会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   “妇人怀胎十月,孩童出来有早有晚,单单凭一本敬事房的侍寝记录就想污蔑我家王爷的身世,二位娘娘也太想当然了吧。”唐安芙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镇定的说。   皇后和太后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只听太后又道:   “确实,孩子出生有早有晚,但总脱不开一个时辰。你以为只是凭这一本十一月的侍寝册子我们就敢说这些吗?建川三十二年,岭南发生□□,麝月国巫兵进犯,先帝御驾亲征,足足三个月不在宫中,所以,先帝不仅十一月未曾召段贵妃侍寝,就连十月和十二月也没有。”   如果段贵妃只是十一月未曾侍寝,那有可能是孩子出生早晚的问题,可若是她接连三个月都未曾侍寝,七月里齐辰却突然生了,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太后从座位上起身,手中佛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听来格外清脆。   “陛下御驾亲征麝月国的那三个月中,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奉旨监国,夜夜留宿宫中。”   太后边说边观察唐安芙的脸色,见她此时完全不复初入殿时的从容,面沉如水,眉心紧蹙,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太后微微勾起唇角,来到唐安芙身后,轻声问道:   “所以,还需要我们再继续说下去吗?”   唐安芙猛然转身,怒瞪太后:“二位娘娘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便是,你们罗列了种种证据,就是为了告诉我,齐辰并非先帝之子,而是陛下的。而陛下在登基前,与他父皇的女人段贵妃有染,两人私通生下了齐辰,是吗?”   见她这般着急,太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从容不迫,就好像她们早就料想到唐安芙会是这气急败坏的样子。   “证据摆在眼前,辰王妃难道还以为是我们恶意诬陷的?”皇后冷哼。   唐安芙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晚在南园听闻的种种谣言,此时在她脑中无比清晰的回忆起来,再配合今日看到的‘证据’还有太后所言之事,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令人无从辩驳了。   齐辰不是先帝的孩子,是陛下的。   这看起来,似乎就能解释陛下为何对齐辰这般宠幸看重,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好。   “……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先帝呢?先帝就不怀疑吗?”唐安芙在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太后和皇后能发现的事情,难不成先帝就发现不了?   “先帝当然怀疑。”太后说:“所以辰王出生以后,他不是就把他送到当时的太子府去抚养了吗?正常的人,会把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他的兄长去抚养吗?还下旨让太子亲力亲为,这些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是很奇怪。   可齐辰之前说过,他会被送到太子府去抚养,是因为段贵妃对他不好,想杀他。   “先帝既然知道,那为何还纵容着?段贵妃和陛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惩罚都没有?”唐安芙努力在找反驳的理由。   “怎么没有惩罚?先帝在把辰王送到太子府之前,太子已经被禁足在太子府两个月了。只不过,这件事太过肮脏,若是披露出来,最终损坏的还是皇家颜面,此等丑闻,天地不容。”   “再者先帝那时已然年迈,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培养一个合格的太子。基于亲情和皇权继承,先帝只能咬牙认下,郁郁而终。”   唐安芙被这扑面而来的冲击打的溃不成军,跌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好半晌后,她才颤抖着唇瓣问:   “时至今日,你们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想让我做什么?若是伤害齐辰的话,你们趁早就别说了,就算我自己死,我也不可能害齐辰。”   太后的话已经说完,轮到皇后上阵。   “这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事关皇家颜面,陛下名声,我若说出去,对我这个皇后而言,并无好处,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叫你知道,纵然是军功赫赫,简在帝心的辰王殿下,也并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辰王殿下想要保一些人,无可厚非,可若是这些人本就该死,辰王还执意要保的话,本宫可就不能保证那些原本可以尘封的事情没有大白天下的一日。届时辰王又该如何自处?你这个辰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皇后将今日召唐安芙进宫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满意的看着唐安芙面上表情越来越憋屈和痛苦。   唐安芙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皇后和太后也不催她,就那么淡定自若的从旁喝茶,等待唐安芙给她们回应。   过了好半晌后,唐安芙才缓缓抬头,说: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两位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吗?”   皇后和太后对望一眼,太后嗤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要什么证据证明?”   “想要更多能说服我相信齐辰是陛下之子的证据。齐辰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他任何事都不会瞒我,我想要更多的证据,我想知道你们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唐安芙的情绪有些激动。   皇后看着她略微疯狂的样子,说道:   “你要其他证据,我也有。不过今日不行。明日申时,你再入宫来,本宫让你见两个人。”   唐安芙问:“什么人?”   皇后勾唇:“当年在段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唐安芙瞳孔剧震,随即一阵苦笑:“看来皇后娘娘是有备而来,您调查这些事情已经很多年了吧?”   皇后并不否认:“事关重大,本宫若不早早调查起来,今日还有我说话的份吗?那两个人辰王妃还要见吗?”   “自然要见!”唐安芙倔强抬头,语气坚定:“若是可以,我希望现在就见到,望娘娘成全。”   皇后摇头:“今日不行。她们已然出宫,住在城外,今日召唤怕是晚了,明日本宫会让你见到她们。”   “好,那就明日。”唐安芙说完,起身仓皇而逃。   太后笑道:“她怕是吓坏了吧。还在嘴硬!”   皇后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番衣袖:“她怎能不怕,若辰王是陛下与先帝贵妃私|通之子的事情被捅出去,别说她这个辰王妃了,就连辰王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她如今日子正好,怎么舍得把这一切美好给毁了?”   “那明日的两人该说些什么,你可得好生教教才行。”太后说。   “自然要教的。否则我为何让她明日再来。”皇后说。   “若此事成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替我跟皇帝讨一个旨意。这身姑子服,我是再也不想穿了。”太后说。   先帝临驾崩前将太后贬去了庙里,太后这些年在庙中苦苦修行,早已过够了那种清苦生活,如今虽得以回宫小住,却仍需日日这番打扮,太后想一劳永逸,想让皇帝把先帝的旨意撤了,让她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里当她的太后娘娘。   这也是她当初提出愿意帮皇后的要求。   “您放心。只要事成,本宫便亲自去求皇上让您老回宫来颐养天年。”   两人各有目的,相视而笑,掌控他人秘密的感觉太好了,只要控制住了齐辰,那今后可就方便多了。   **   第二天下午,唐安芙早早就在宫外求见,一直在皇后的偏殿中焦急等到了申时,皇后才带着两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前来。   皇后屏退左右,唐安芙也让今日得以随她入宫的风铃出去等候。   偏殿内,只有皇后和唐安芙,以及皇后带来的两个农妇。   “奴婢们参见辰王妃。”两人对唐安芙行礼。   皇后抬手道:“行了,不必多礼。你们只管将当年在段贵妃宫中伺候的相关事宜说与辰王妃听即可。”   两个农妇对望一眼,恭谨回道:   “是。”   “奴婢们当年都是在段贵妃的南园伺候的,段贵妃不爱说话,却十分得宠,自她入宫以来,陛下几乎日日留宿南园。只有建川三十二年那几个月陛下御驾亲征不在宫中。”   “那阵子当时还是监国太子的陛下经常到南园陪伴段贵妃,有时候……有时候还……留到半夜才走。”   “每回太子到南园来的时候,段贵妃就让我们全都出去,说是不要伺候,然后她的内殿中就总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段贵妃和太子有染,奴婢们都心知肚明……”   两个农妇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唐安芙诉说往事,唐安芙就那么站在门边静静听着,皇后则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喝茶,仿佛她们正在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般。   唐安芙冷静问道:   “所以,你们能够证明,段贵妃就是在先帝御驾亲征离宫后有的孩子吗?”   两个农妇对望一眼,果断点头:“是,奴婢们能证明。”   唐安芙不再说话。   皇后见她这般,对外唤了一声,两个面生的宫婢前来应差,皇后吩咐:“将她们带下去吧。”   “是。”   宫婢领命,带着两个颤抖的农妇离开偏殿,殿中顿时只剩下唐安芙和皇后两人。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皇后放下茶杯问唐安芙。   唐安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皇后: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皇后说:“这么大事,本宫岂会随便告诉别人?除了陛下和辰王心知肚明外,也就只有本宫和太后知晓了。”   唐安芙点点头:“好。那皇后想要我做什么才能保住这个秘密,你说吧。”   皇后得意勾唇:“辰王妃这是想通了?”   “事实在前,容不得我想不通。”唐安芙垂头丧气,再没了从前的傲气。   这一切看在皇后眼中,心里别提多痛快,不过此时并不是找唐安芙晦气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唐安芙配合。   “辰王妃能这么想是最好了。”皇后说。   “说吧。皇后想要我如何?”唐安芙两手一摊,问皇后。   皇后起身,来到唐安芙身前,笑道:“我要你以辰王妃的身份下令,让所有守在武国公府外的武威军撤离,再让武威军大牢把袁忠勤交出来,送到大理寺候审。”   唐安芙犹豫道:   “可齐辰离京之前与我说,让我务必护着武国公府上下。若我下令让他们撤离,齐辰回来我怎么和他交代?”   皇后冷哼:   “哼,那你就想想好。是跟齐辰交代这件事让你为难,还是本宫把齐辰是陛下与前朝贵妃私|通所生之子的事情公之于众更让你为难?”   唐安芙低头不语。   皇后对她再下一剂猛药:   “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若是辰王的身份败露了,你这辰王妃也就做到头了。为了一些与你毫无瓜葛的袁家人,你甘心放弃你如今的尊荣地位吗?若不甘心,你便去下了那道命令,辰王回来,最多责怪你一番,但你只需与他好生解释,你也算为他保住了身份,他不会怪你的。”   唐安芙依旧默不作声。   皇后见她这般,莫名有些焦躁,怒道:   “你到底下不下令?”   “不用她下令,朕来!”   忽然一声怒吼自偏殿深处传出,皇后听来,犹如惊雷,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德明帝自屏风后走出,正怒不可遏的盯着皇后。   皇后吃惊的目光在唐安芙和德明帝之间回转,最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唐安芙:   “你,你——”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她这是被唐安芙狠狠的摆了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反转。 第74章   皇后直到跪在地上时仍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陛下会从她的寝宫偏殿屏风后走出来。   唐安芙是下午才求见入宫的, 那陛下是何时藏身于此的?甚至她都不知道唐安芙是什么时候对陛下通风报信的。   昨天她把唐安芙打发出宫以后,防止出意外,特地命人盯着唐安芙,她的人昨天亲眼看见唐安芙进了辰王府, 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一直到今天中午。   此时, 唐安芙已然站到了德明帝身后,而德明帝坐在皇后偏殿的主位上,脸色阴沉的看着皇后。   不一会儿,偏殿大门就被从外面推开,皇后听到了太后大声斥责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哀家是太后, 你们好大的胆子!”   随着太后的叫嚣声传来,很快太后就被押进了偏殿,她看见跪在地上的皇后和主位上坐着的陛下, 质问声戛然而止。   还有没多久前,刚被皇后唤人带下去的两个村妇, 还有昨日给唐安芙看敬事房侍寝册子的刘公公一同也给带了上来。   皇后面如死灰, 六神无主的瘫软在地, 看如今这架势,她的寝宫已经被皇帝控制, 所以皇帝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在她偏殿的屏风后面。   “皇后,你先前要辰王妃下什么令,可否再当着朕说一遍?”德明帝屏退左后之后沉声问道。   皇后肩头一缩, 当即跪趴认错: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   “哼。”德明帝冷哼后,转向一旁太后,问:“太后,听说你昨日与辰王妃说了一番关于辰王的身世,朕还不知辰王的身世有疑,烦请太后与朕也说道说道,叫朕也好明白一二。”   太后表情僵硬,忽然把心一横,说道:   “既然皇帝要听,那哀家再说一遍又何妨,横竖做了丑事的又不是哀家。”她指着刘公公说:“刘成手上有先帝的侍寝册子,建川三十二年九月到十一月这期间,他根本未曾宠幸过段贵妃,可来年七月,段贵妃却生下辰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辰王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孩子!”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昂首挺胸起来。   德明帝看着她,冷道:   “你是想说,辰王不是先帝和段贵妃的孩子,而是段贵妃与朕私|通得来的孩子,是吗?”   太后目光微动,略感胆怯,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层窗户纸揭破,才有可能保住自己。   “是!哀家就是这么认为的。皇帝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与段贵妃没有私情,你敢说辰王不是你的孩子?”太后义愤填膺指着德明帝道。   德明帝从位置上起身,在殿中负手踱了两步。   “就凭那几本破册子,你们就敢质疑一个皇子的血脉,到底是朕太宽容了,才纵得你们如此胆大妄为!”德明帝一声怒吼。   “皇帝莫不是心虚了。那三个月先帝御驾亲征,根本不在宫中,而你奉旨监国,日日留宿宫中,还时常出入南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私|通都到明面上了,竟还当旁人都眼瞎吗?”   太后仗着有证据在手,而此时先帝和段贵妃都已亡故,皇帝死无对证,就算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干脆她不装了,也不用皇后在皇帝面前美言,她就要凭这件事押着皇帝亲自将她迎入宫中。   “你就是眼瞎!”   德明帝指着太后,毫不留情的骂道。   “那三个月先帝确实不在宫中,麝月国巫兵来犯,先帝御驾亲征,朕奉旨监国,这些都没错,可你只看到表面,你甚至连段贵妃那阵子在不在宫中,乔装改扮随先帝一同出征了都不知道,现在拿几本空的敬事房册子就想污蔑辰王的身世,你不仅瞎,你还坏到骨子里。难怪先帝要你出家,永世不得回宫。”   “朕原以为这么些年,你会转了性子,皇后让你回宫小住,朕念你年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你不知感恩,还想瞒天昧地,可恶至极!”   德明帝这番话说出来,不仅皇后懵了,连太后也懵了。   “皇帝说什么?那阵子……段贵妃不在宫里?”   段贵妃在时,太后还是皇后,居然不知道一个妃子在不在宫里。可仔细回想起来,太后居然也有点不自信了。   因为她那几个月确实没有亲眼看见过段贵妃。   自从段贵妃入宫以来,先帝就亲口免了她见任何人的礼数,所以每日妃嫔去皇后处请安时,段贵妃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久而久之,皇后也就适应了见不着段贵妃,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段贵妃不在宫里。   “不可能!我日日派人盯着南园,她的起居从未改变,吃穿用度一切照常,她怎么可能不在宫里?”太后焦躁害怕了。   德明帝冷笑:“你以为你派人盯着,又可知父皇也派人盯着你。你以为你做了皇后就掌控了后宫,笑话!你看到的,听到的,见到的,不过都是父皇愿意让你知道的,他若不愿意让你知道什么事,你觉得你会知道吗?”   太后如遭雷击,皇后也被这些话吓到颤抖。   皇帝明着在说先帝和太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呢?   就好像今天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宫殿固若金汤,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皇帝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的偏殿屏风后,而她一路从主殿走来,竟无一人告知,只要想到这里,皇后就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她不知道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她的,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皇帝又知道多少,正是这种未知不安的感觉把皇后逼得冷汗涔涔,浑身颤抖。   “他果然从未信任过我。”太后自嘲一笑:“为了那个女人,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忽然,太后深吸一口气,直指德明帝,说道:“可这一切不过是皇帝你的一面之词,我又怎知你不是为了洗清自己与段贵妃有染的嫌疑,故意说了这番混淆视听的话呢?”   换句话说,就算当时段贵妃真的不在宫中,皇帝也没证据证明,只要皇帝没证据证明,她就依然可以坚持自己的看法和判断,然后借此翻身。   德明帝似乎早就料到太后会这般诡辩,对外传唤一声,便有一位宫人捧着一叠书册进来,德明帝让那宫人把书册送到太后面前,不紧不慢回道:   “朕已命人去调建川三十二年先帝御驾亲征麝月国的起居录,太后到时不妨好好瞧一瞧,陛下那三个月身边伺候的是谁。”   “军中……起居录。”   太后彻底懵了,她看着送到眼前的记录书册,颤颤巍巍的翻开其中一本,伺候皇帝起居的那一栏中‘段氏’两个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她真的去了。   太后合上书册,五内俱焚却神情逐渐呆滞。   德明帝再懒得与她多言:“来人!将太后押下,立时送回白云庵,今生今世都不许她再踏入宫廷一步!任何人求情,同罪论处!”   两名禁军入内将失魂落魄的太后押了下去。   德明帝又看向了皇后:   “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颤抖着双唇,胆战心惊的抬头看向德明帝,小声为自己辩驳:   “臣妾,臣妾冤枉。臣妾也是受了太后的蛊惑与蒙骗,她信誓旦旦的说辰王身世可疑,臣妾未曾多想就信了她,皇上恕罪,臣妾今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再轻信他人了。”   德明帝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皇后,狐疑问:   “你是受人蒙骗和蛊惑?”   皇后头点如捣蒜:“是,臣妾是被太后骗了。”   “那你收买那两个段贵妃宫中伺候的人做什么?刘成也是听你命令。你做这么多,甚至不惜想要用辰王的身世做文章,为的是什么?不会只是单单想给朕和辰王添堵吧?”   皇后后背湿濡一片:“臣,臣妾不敢。”   “你不敢?!!”   整个宫殿中都回荡着德明帝的怒吼:“你怎么不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吗?你为了让袁家的罪名尽快落实,不惜联合太后慌造辰王身世,威胁辰王妃,你真当朕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吗?”   皇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朕如今问你,袁家被谋害之事你们杜家和太子可曾参与?”德明帝话锋一转。   皇后闷声直摇头:“未,未曾。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参与谋害之事,臣妾,臣妾只是想趁机压制住德妃,这是臣妾一人自私的想法,跟杜家和太子毫无关系,请陛下明鉴。”   “这么说,你认了污蔑朕,污蔑先帝,污蔑先皇贵妃和污蔑辰王身世这四项罪名?”德明帝问。   皇后愣了一会儿后,咬牙点头:   “是,臣妾……认了。请陛下念在臣妾这么多年伺候的份上,从轻发落。”   德明帝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盯着皇后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   “皇后杜氏,嫉妒成性,不辨是非,意图混淆皇室血脉,德行有亏,现……罢去皇后之位,收回封号,降做昭仪,搬去安喜殿,禁足三月!”   德明帝干脆利落的给皇后定了罪,皇后惊讶过度,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做最后辩驳就被早就等候在外的嬷嬷拖了出去。   全程目击一切的唐安芙真没想到德明帝对皇后的处罚会这么干脆。   昨天她出宫回王府的路上发觉有人跟踪,便故意让跟踪的人看到她回到府中,到夜里乔装从后门出去,直奔皇宫,越过宫中层层守备,换上太监的衣裳,悄悄闯入元阳殿向德明帝禀报了这件事。   皇后和太后对唐安芙说的话,从那晚南园宫婢所说的流言蜚语,到昨日太后拿给她看的敬事房名录,唐安芙一个字都不相信。   之所以没当场表露,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探出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这件事靠她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毕竟她不了解内情,若是贸然争辩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反而把事情闹大,而能解决这件事的人,除了德明帝不做二人选。   于是,唐安芙才冒险入宫,与德明帝商议出今日这场引蛇出洞的戏,抓了皇后一个正着。   但唐安芙没想到德明帝出手这么快,这么狠,皇后宫中尽在他的掌握。   由此可见,昨日唐安芙被皇后召入宫一事,德明帝也看在眼中,他应该早就知道太后和皇后凑在一起谋划着什么。   但他一直没说,就那么看着,看她们最终会弄出怎样的乱子,然后坐等收网。   要这么说的话,唐安芙昨天冒险闯宫,反而是为自己洗清了与她们同流合污的可能性,若昨天她没入宫向德明帝交代的话,等以后太后与皇后密谋之事东窗事发,唐安芙说不定还会被列入怀疑对象呢。   可还有一件事,唐安芙想不明白。   皇后这个时候把齐辰的身世捅给唐安芙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如她自己所言,只是为了跟德妃在后宫争宠吗?唐安芙觉得未必!   她是为了在齐辰回京之前,彻底把袁家的罪名坐实,然后杀的杀,斩的斩,等齐辰回来,罪名已定,人也没了,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再为袁家翻案了。   但皇后这么急着处置袁家又是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如果齐辰回来追查下去,会查出袁家无辜的证据。那也就说明,皇后一早就知道袁家是无辜的。   皇后身居后宫,如何能奈何的了镇守边关的袁家,所以,皇后身后的杜家和太子肯定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由此可见,袁家的这场灾祸,与杜家脱不开干系。   这些事情,唐安芙能一步步的想到,善谋划策的德明帝不可能想不到,所以他刚才问皇后是否与杜家有关时,皇后一力承担下罪责,把这场闹剧定性为她个人的自私,把恩怨范围缩小到后宫争斗,掩护了杜家和太子。   德明帝之所以会当场罢了皇后,其实主要就是给杜家和太子一个警告吧,警告他们,皇帝已经知道他们在背后搞袁家的事情,让他们好自为之,不要太过分。   定是这样了。   要不然凭皇后只是在后宫搬弄是非,甚至并未造成实际伤害的罪名,确实不太够被罢免的,顶多也就是禁足反省。   殿内被清理干净以后,德明帝站在一副字画前沉思,唐安芙正考虑着要不要告退的时候,德明帝开口问她:   “你觉得朕对皇后的处罚重吗?”   唐安芙眨巴两下眼睛,心道重不重你问我作甚,嘴上回答:“陛下自有考量。”   德明帝转过身,对唐安芙招了招手,让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这是要跟她长谈?唐安芙忐忑坐下。   “你是不是有话问朕?”德明帝说。   唐安芙一愣,下意识想摇头,但想想自己那点小心思肯定瞒不过这老狐狸,就问了:   “您对齐辰比对其他殿下们都要信任,是什么原因?”   德明帝也是没想到唐安芙会毫无预警的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本以为她会迂回一下的。   他问:“你也觉得朕偏心齐辰是不是?”   唐安芙小声回:“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吧。”   这个实在的答案让德明帝不禁笑了,然后只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朕还真的希望齐辰是朕的儿子。”   唐安芙:……   德明帝看见唐安芙双目圆瞪,一副‘您是认真的吗?’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了想后,说道:   “要是齐辰是朕的儿子,朕就把皇位传给他。总比传给那几个酒囊饭袋要好。其实皇位传给弟弟也可以,只可惜齐辰不要。他不要朕的皇位,皇位!他不要!你信吗?”   唐安芙果断点头:“信。像他说的话。”   德明帝用手点点唐安芙:“真不愧是夫妻。”   “说到底不是朕偏心齐辰,是只有他做到了不惜一切忠君爱国,并不求任何回报,他十四岁就上战场,那时候朕还没登基,第一次从战场回来,看着他满身的伤,朕都心疼哭了。”   “能不哭吗?齐辰是朕亲手带大的,朕对他比任何人都上心,可也只有朕了!除了朕之外,没有人对他好,一个都没有。”   “我父皇对他不闻不问,他母妃恨不得他去死,他在我府里养到八岁,白白净净胖乎乎的被送回他母妃身边,再之后我每每见他,他都是满身伤痕。”   “段贵妃有病,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时时刻刻都想要把齐辰杀了。有一回,是德妃拼着性命将濒死的齐辰救下,把他送到朕身边。你能想象一个住在亲娘身边的皇子,全身血淋淋的样子吗?若不是德妃那日恰巧进宫撞见了,齐辰说不定就死在段贵妃手里了。”   德明帝与唐安芙说着过往,唐安芙听得心惊胆寒:   “段贵妃为什么要齐辰死?”   她是看过齐辰背后那些惨烈伤痕的,齐辰也和她说过段贵妃总打他的事情,但具体原因,唐安芙却不知道。   德明帝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她有病。是她那一族的病。我父皇说她们那一族的血脉就是要涅槃重生,越接近死亡所获得的力量就越大。扯淡!鬼才信她!她就是脑子有病!”   唐安芙不知道如何评价,问:“段贵妃是怎么死的?”   “自己折腾死的。她不仅对齐辰下狠手,对她自己也挺狠,一直以来都服用毒药自强,积少成多,有一日终于毒发。无巧不巧的,太后那日刚刚命人给她送了碗燕窝,外人看来,似乎就是太后害死了段贵妃,其实不然。若真是太后害死的,我父皇也不会留她到今日。”   “……”   一整天,唐安芙的心都处于跌宕起伏的状态。   亲眼见证了皇后的废除,亲耳听说了很多关于齐辰的往事,直到出宫时都心绪难平,暗自祈祷齐辰快些打胜仗回京,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唐安芙就已经想他想的心肝疼了。 第75章   皇后被废的消息当天就传了出去。   是夜, 太子府后门停靠一辆马车, 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密密,后门处早就有人等着,听见声响就赶紧开门把人从后门急匆匆的迎进。   书房里, 太子正负手焦急踱步, 几个近身幕僚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直到书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太子才停止踱步,走到门边把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迎进书房。   “舅舅,舅舅,母后, 母后她……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来人是凉国公杜琛,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兄长。   见太子慌了阵脚, 杜琛呵斥:“太子别慌,你母后人还在。”   慌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母后薨逝了呢, 怎么会这般沉不住气呢, 杜琛暗叹,若这外甥不是太子, 他简直一点都不想理会!   “人是还在,可她被废了!降做昭仪!昭仪!五品昭仪!我母后成了昭仪,那我岂非不再是嫡长?父皇接下来会不会连我也废了?他会不会改立寿王?我怎么办啊舅舅, 我怎么办啊!”   太子得知皇后被废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从小到大,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因为是皇后的儿子,是父皇的嫡长子,才被立为太子,而他身边扶持他的人也都因为他太子的身份。   如今皇后被废了,他不再占着嫡长二字,成了个昭仪的庶子,那从前那些跟着他的人还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吗?朝中反对他的声音本来就有半数之多,若他不是太子的话,另外半数的朝臣只怕也不会支持他了。   若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等同于杀了他!不,比杀了他还要难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不要当鸡!   杜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胳膊从太子的钳制中抽出来,耐着性子把太子安抚着坐到位置上,解下斗篷,与书房中的几位太子幕僚点头致礼后才坐下,问道:   “如今的情况对我们是有些不利,皇后突然被降为昭仪,因事发突然,凉国公府这边没能及时应对,但我已派人在宫里打听过了,皇后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极有可能是陛下一时激怒而为,这夫妻嘛,哪有不拌嘴怄气的,皇后与陛下相伴几十年,少年夫妻的感情不会这么容易消散,所以诸位无须太过担忧。”   凉国公上来先是一番安抚,把太子这边幕僚的心给安下来。   但跟幕僚们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凉国公已经知晓皇后突然被贬的真实原因,很可能是陛下已经意识到谋算袁家背后之人是他们,只是没有证据。而此时皇后又凭一己之力把这事揽在身上,把抄家灭族的大罪转换成了女人之间的嫉妒怄气的小罪。   “裴世子,此番对于袁家的谋算,你居功至伟,太子身边能有你这样的干将,老夫甚觉欣慰。”凉国公全面安抚过后,又着重对裴景夸赞一番。   裴景也身在一众太子幕僚之间,此时心情七上八下,因为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不知道今后发展的最终走向。   听凉国公点名夸他,裴景出列谢道:   “国公过奖。臣也是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尽忠。”   如今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世跟在太子身后一力促成的,他利用前世的记忆,悄悄联络了北辽,将原本应该两年后发生战争提前了两年,这番给北辽通风报信的收获就是,北辽那边答应帮太子解决掉镇守边关,如日中天的袁家。   裴景不知道北辽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袁庭威,竟然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达开城门退兵的命令。   这件事对裴景的震动也很大,他原本只是想借北辽的力量帮太子把袁家解决,可北辽用的手法太诡异,让他后怕不已,这要是以后北辽岂不是想控制谁就控制谁了?那他这个里通外敌的人岂非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   “很好!太子有世子这样的人才辅佐在册,实乃幸也。”凉国公对裴景赞不绝口。   裴景汗颜一笑,问:“如今不知国公可有对应良策?袁家那边若不能尽早定案,等到安南王归来,他不依不饶追查下去,只怕对我们不利。”不仅不利,还很可能被他挖出老底,反转牵连。   凉国公沉吟发愁,道理他岂会不懂。   北齐开战,袁家蒙难,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齐辰不在京中的时候,若此时不能把袁家和寿王拉下马,今后只会更加麻烦,再加上如今皇后被贬,他们这边已经迫在眉睫。   “是啊舅舅,你想想办法,咱们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一定不能让寿王再起来。”   太子最担心的就是寿王挺过风波继续威胁他。   杜琛头疼:“殿下,我们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袁家。”   这个外甥,满脑子都是怕人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连擒贼擒王,挖树挖根的道理都不懂。   “我知道,可我们对付袁家不就是为了把寿王除掉嘛。”太子这边还急了。   杜琛不与他争辩这些细节,继续跟那些真正干实事的太子幕僚们说话。   “袁家之事迫在眉睫,袁忠勤被关在宛平武威军二十八营大牢中,二十八营有三千精兵镇守,凭我们在京城的人手,不足以劫人,不过,我已与淮海海陆两军都督通信,不日淮海那边就会派兵来京支援我们。”杜琛说。   太子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二舅舅要亲自带兵来吗?带多少?务必让他多带点,齐辰的那些武威军一个顶十个,特别厉害。”   杜琛:……   “国公,都督私下调动淮海军,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咱们是要劫人,可也不能大张旗鼓,那可是……谋|反啊。”一个幕僚如是说,旁边的幕僚们面面相觑,纷纷应和。   将无军令不得离营,如果杜二老爷直接调动淮海军到京城来,与谋|反何异?   那可是正儿八经抄家灭族的大罪。   杜家不会真疯了吧。   杜琛赶忙摆手安抚:“诸位不必担忧,虽然是要调动不少兵力,但都督会安排妥当,命那些兵士分批乔装来京,在城外集结,没有号令绝不会打草惊蛇。”   自从动了袁家以后,杜家这边就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兵力,除了一些亲卫士兵之外,还特地出动了训练多年的死士团,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总之,决不能让袁家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至于皇帝那边,只要他们把袁家彻底解决了,皇帝就算知道是杜家做的又如何?没有证据,而且袁家没了,皇帝就只能更加依靠他们杜家,到时候寿王倒台,太子根基稳固,就再也没有人能跟他们杜家一争高下了。   **   就在皇后被贬为昭仪的第十天,边关传来了第一道捷报。   安南王虽然比大部队晚出发几日,但却赶在大部队抵达漠北之前,就率先奇袭,斩获北辽东路军第一将领头颅,将之神不知鬼不觉挂在了北辽营帐之外,给敌军造成第一波冲击,而后一个月的时间,在安南王势如破竹的进攻之下,北辽节节败退,最终将之重新杀出月城关外。   捷报传回来时,北辽大军虽仍未从月城关外离去,但已渐渐有撤退之相,相信用不了多久,安南王就能彻底将北辽大军完全驱逐出我国疆土。   这捷报给朝廷添了一份大大的喜气,德明帝终于迎来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回 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连说三个‘好’字,爽朗笑声传出朝堂之外。   唐安芙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若狂,不过比起对战事的关注,她更关心的是:   “那王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传讯的王伯喜气洋洋:“肯定快了!”   唐安芙从没体验过这样既欣喜又失落的快乐,欣喜马上就可以见到齐辰,失落的是齐辰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他。   日日夜夜,脑中所思所想,无非就是一个齐辰。   快了!   就快了!   北境捷报隔两日就传回,一封接一封,举国欢腾。   而就在此时,太子府的书房中却是愁云惨雾。   太子在书房已经来回踱步快半个时辰了,凉国公被他转的眼花,忍无可忍:   “太子能否沉着一些,不要这般慌张。”   太子猛然转身怒道:“我怎能不慌张!齐辰眼看就要回来了!他回来,还有咱们好果子吃吗?舅舅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这阵子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武威军营外刺探,没有一拨人回来,那武威军大牢跟铁桶似的,袁忠勤躲在里面,谁也奈何不了他!”太子说起这些就头疼。   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没睡过一夜好觉,满脑子都是担忧,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做的梦都是自己被废,寿王登基……在这么下去,他真的快疯了。   “二舅的人都是些饭桶。你不是说他养了一批死士团吗?用那批死士团去劫人,对,舅舅你去和二舅说呀!让他用死士团的人!”   太子拉着凉国公的胳膊咆哮,凉国公只觉得耳朵快被他烦炸了,重重一拍桌子,‘砰’一声把喋喋不休,惊慌失措的太子吓闭嘴了。   “太子殿下!劫不出袁忠勤,我比你急!”   太子吸了吸鼻子:“既然着急,那就想办法呀!二舅那些死士团……”   话未说完,被凉国公打断:“死士团是咱们最后的底牌,轻易不能出!”   “不能出,那怎么办?马上齐辰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肯定立马就要办袁家的案子,到时候你我都脱不开干系。”太子急的直抓脑袋:“袁忠勤不死,过阵子很可能就是我们死了!”   凉国公闭目沉思,不再作答,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凉国公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在凉国公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原本蔫儿了的凉国公忽然就来了精神,仿佛从探子口中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探子退出去之后,太子看着凉国公明显有了笑意的表情问:   “舅舅,怎么了?”   凉国公瞥了一眼太子,心情大好:“天不绝你小子!”   太子一听,突然振奋:“舅舅何意?”   凉国公起身后摩拳擦掌,目光中露出凶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机会!”   “陛下宣召寿王、康王入宫觐见。”凉国公说。   太子却大惊:“什么?父皇,父皇宣召他们做什么?不会是……不会是要废了我吧。不行,这怎么行!舅舅,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凉国公简直要被太子给蠢哭,叹了口气:   “唉,说你是榆木脑子你还不信。我问你,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什么不动寿王?”凉国公自己发问自己答:“因为他一直躲在府里,我们不方便下手。如今,他终于要出来了。”   太子这才恍然:“舅舅的意思是,想动手……杀了寿王?”   “太子不会这时候想起来手足之情,舍不得了吧?”凉国公冷道:“不过就算太子舍不得,事到如今咱们这一步也肯定是要走的。”   太子还没从那冲击中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问:“您之前不是说,我们要动寿王,首先就要把袁家打倒吗?如今袁家的罪名还未定,就杀了寿王,会不会不太好?”   “哼。之前是没机会。若寿王始终躲在府里不出来,咱们就只能从袁家下手,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比起把袁忠勤从威武军大牢劫出来,在寿王入宫的半道将他截杀似乎更容易些。袁家倒台和寿王身死,最终效果对我们而言都一样。”   凉国公说完这番话,又对发懵的太子吩咐一句:   “这些日子,太子还是对外称病,就别出门了。外头的事情,交给舅舅们来办。”   说完,不等太子反应,凉国公便果断离开,前去部署。   **   齐辰出征后,唐安芙心情都不是很好,因此推了不少邀请,如今边关有好消息传来,知道齐辰马上就要回来了,唐安芙的好心情回归,正巧镇国候夫人办冬日宴,请唐安芙一同参加。   用过午饭后,宋夫人和周氏拉着唐安芙打叶子牌,还不许唐安芙放水,于是唐安芙从坐下来一直赢到常喜和王伯找到她的时候。   侯府的下人进来传话,说是王伯带着个小厮过来找她,唐安芙心下不解,但也知道王伯不会轻易来寻她,赶忙出了内院,到侯府的会客花厅说话。   “怎么了?唐安杰呢?”唐安芙看了一眼王伯身后的常喜,见他捂着胳膊,五指下隐隐有血迹溢出,面色苍白,唐安芙立刻就想到事唐安杰有事。   “四小姐,出事了。”常喜见到唐安芙就跪了下来,唐安芙把他扶起,常喜才慌忙解说:   “今日郎君休沐,便带了些吃食去康王府看望康王殿下,命我在王府外守候,后来有一队宫里的骑兵前来迎接康王,说是陛下急召康王入宫,郎君就和康王一起出来了,看着康王殿下上马离去。可后来,郎君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那队骑兵最后一个人说了一句:那个是五城的人,怎么会是宫里的。”   “郎君怀疑那队骑兵有问题,便悄悄跟在队伍后头。康王府和寿王府离得不远,两位王爷是一起被传唤入宫的,可是,骑兵队行到灰衣巷时突然遭遇了伏击,灰衣巷两侧高墙后钻出好多射手,我被流箭伤到,郎君让我赶紧过来寻四小姐,他自己扑上去救康王殿下和寿王殿下了。”   常喜一番话唐安芙听完就明白了。   那队骑兵根本不是迎寿王和康王入宫的,而是送他们走的!   杜家终于沉不住气,竟然敢对两个王爷下手!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唐安芙不敢耽搁,边往外走边问常喜。   “小的跑回来报信前,看见他们往西城的方向跑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小的不知道!”   西城。   唐安芙从花厅出来就迎面遇见了闻讯赶来的欧阳氏,宋夫人和周氏她们,欧阳氏拦住唐安芙问:   “此番凶险,那些刺客冲着杀人去的,你去了也没用,等于送死。”   欧阳氏在得知王府管家带人来侯府寻唐安芙时就跟着过来了,在外头听了个七八成,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安芙将欧阳氏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拉下,坚定道:   “我家王爷离京前说过一定会保住袁家,寿王和康王也是袁家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去!夫人请让开。”   唐安芙此刻面上呈现出的认真神情令与她平素温柔娇媚之态完全不同,眼神坚定的令人动容,这种眼神欧阳氏只在久经沙场的大将眼中看到过,没想到唐安芙一介弱女子,认真起来竟也如此惊心动魄。   就冲着她这份义气,欧阳氏也不该阻拦。   看着唐安芙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氏和宋夫人围上来,三人小声说道:   “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连箭都不会射,冲动去了也是送死啊。”   她们都记得上回在营地中,唐安芙射箭的囧样,所以都下意识认为唐安芙的拳脚功夫也很差。毕竟一直以来,唐安芙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娇美柔弱,是一个朵被安南王捧在心窝窝上的娇花。   安南王在时,她可以无法无天,可劲儿折腾得罪人,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如今安南王还未回京,那帮人既然连王爷都敢动,难道就不敢动她这个安南王妃了?   “袁家的事情我始终认为有猫腻,觉得袁家是被冤枉的,可一直没有证据证明。如今那些人想除掉寿王,彻底断了袁家的后路,倒是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点没错。”   宋夫人和周氏对望一眼,她们三人从嫁人开始就一直是好友,情投意合,志趣相投,默契十足,看见欧阳氏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既如此,有正义不伸张岂非问心有愧?”宋夫人豪气干云道。   周氏也不甘示弱:“救人的事,算我一个!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冲锋陷阵我可以,但我的脸还是要蒙起来的。”   “蒙面是自然的。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能少暴|露一点是一点。”欧阳氏感激的看着两位好友,原本只是她一人的决定,如今变成了三人的。   “哎呀呀,那傻丫头还真是个有福的。王爷不在京城,还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护着她去。”宋夫人如是说:“不过,我就是喜欢辰王妃那傻丫头的劲儿,别看她弱不禁风,关键时刻颇有血性,帮她我乐意!”   三人相视而笑,不敢耽搁,赶忙下去准备。 第76章   唐安芙往西城去, 从侯府出来的时候从她来赴宴时坐的马车里取出她的白龙枪。   白龙枪是两截的, 平日里不用时便分做两截装在一只不起眼的剑袋里,自从嫁给齐辰之后,唐安芙除了练武时,就从未有机会在公共场合用过这根白龙枪。   唐安芙装接白龙枪的时候, 风铃把马车前的两匹马卸了, 放上马鞍, 唐安芙装好白龙枪后,一个点地便飞身上马,对风铃说:   “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就行。”   风铃固执摇头:“属下职责就是保护王妃。”   关键时刻,唐安芙没时间与她多言, 只匆匆吩咐一句:“那你自己小心。”   要是以前,风铃听到唐安芙说这句话定会冷笑一声,觉得唐安芙自不量力, 但自从她见识过唐安芙在演武场上跟王爷打的不相上下的绝顶功夫后,她就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蔑之心。   所以此时听到唐安芙让风铃小心的话, 风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给王妃添麻烦, 拖后腿。   “是。”   说完这些, 唐安芙一枪一马,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远远传来王伯不放心的叮嘱:“王妃,务必小心啊!”   唐安芙在马上对王伯举了举枪算是回答,而后两匹骏马便在侯府门前的大街渐渐远去。   **   西城的街道上不时有巡城官兵们经过, 一拨一拨的,这情形就算是街上的老百姓们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有那多嘴的问,官兵们只会一句‘抓刺客’。   唐安芙和风铃伏在一处屋脊,悄悄向下观望,街道上的官兵有些是真的在寻找寿王和康王,可有些就未必了,披着官兵的皮,实际却是在做刺杀的事情。   “王妃,西城这么大,我们去哪儿找公子?”风铃悄声问唐安芙。   唐安芙环顾一圈,发现这里离骆樊之的小院很近,而那两队官兵去的方向,好像正是去骆樊之小院的方向,如果唐安杰还跟康王他们在一起,慌不择路之下会不会下意识的往自己熟悉的方向跑去……   “走。”   唐安芙带着风铃往骆樊之家的方向去,一路上避开了所有官兵,从骆樊之家后墙翻身进了院。   双脚一落地,唐安芙就感到一股杀气,赶忙推开身旁的风铃,两支袖箭从她们中间穿过,如果唐安芙没察觉,此时此刻那袖箭就已经射中她们了。   唐安杰的声音传来:   “别别,别动手,是我妹妹。”   唐安芙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唐安杰从骆樊之家的柴房跑出来,拦住两个藏在廊下埋伏的护卫。   “常喜找到我说的,寿王和康王怎么样了?”唐安芙问。   唐安杰身上有好几处伤,但都不在要害。   “康王被射了一箭,在里面躺着。寿王掩护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跑了,我一时想不到能去哪里,哪里好像都不安全,正好经过这巷子,我就背着康王进来了。”唐安杰的担忧是对的。   杜家已经丧心病狂,在天子脚下刺杀两个皇子,很难确定背后有多少人牵连在内,哪个地方似乎都不安全。   拦下藏着的两个护卫翻身过来,唐安杰赶忙介绍:“自己人。我妹子,就是辰王妃。”   两个护卫知道唐安芙,赶忙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我一路走来,感觉外头情况不太好……”   正说着话,骆家后门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唐安杰赶忙过去开门:   “樊之表兄和晋王回来了。”   果然,骆樊之和晋王齐铭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戴着斗笠从后门进来,看来是出去探情况了。他们有暗号,怪不得唐安芙翻墙进来,康王身边的两个护卫会直接射箭了。   只是唐安芙奇怪,晋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外面怎么样?”唐安杰问。   骆樊之摇头,晋王叹息。   “到处是官兵,我瞧着不像都是来救人的。分不清敌友。”骆樊之说。   晋王怒道:“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皇城脚下刺杀皇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骆樊之拍了拍晋王的胳膊,提醒他小声点。   “如果能分清敌我,倒是不难安排脱身,就是分不清很难办。”骆樊之说。   确实是这样,如果明确知道敌人有哪些,那就可以避开这些人去求支援,但若分不清的话,贸然求救反而可能暴|露行踪,引来杀手。   忽然,后巷中传来一阵奇特的笛鸣声,骆家小院中的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两个护卫藏到后门处,从门缝向外看去。   骆樊之的小院地处偏僻,巷子里白日都没什么人,但随着那奇特的笛鸣声响起,却夹杂着至少十几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所有人不明所以,不知道那笛鸣声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受伤后一直躺在柴房里休息的康王突然冲了出来,情绪激动的喊道:   “哥。哥——”   两个月前,唐安芙见过康王殿下,那时候他还是个明媚少年郎,成日闲逛不知愁滋味,可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袁家出事,他被禁足康王府,如今瘦的厉害,他后背的箭还没拔,从柴房出来脚步踉跄,神情却十分激动。   “我哥的鹰哨,是我哥的鹰哨。”   唐安杰扶住摇摇欲坠的康王,康王指着门外的哨声说。   “他肯定在外面,要不然就是有危险,你放开我。”康王忍着疼痛向门外挣扎。   晋王上前扶住他:“阿昭,清醒点。”   康王先前被唐安杰背进来之前昏迷了,所以没看见同在骆家的晋王,此时见了他,不禁悲从中来:   “三哥……”   “三哥在。你身子这么烫,快先回去躺着,三哥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晋王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对齐昭还是很疼爱的。袁家出事,寿王和康王受牵连,就凭他这个时候还愿意帮康王一把,可见人品很好。   康王被晋王说服了,可他刚一转身,外头的鹰哨再次响起,他脑子被烧糊涂了,再想起还在涉险的寿王,不管不顾推开唐安杰,一路跑到后门,一边开一边喊着:   “哥!哥——我在这里——”   “糟了!”   大家都没想到康王会就这么冲出去,外头的哨声明显就是为了把人引出去才有的,可现在已经暴|露行踪,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行人追着康王出去后,就见后巷两端各有几个黑衣人,为首那人对上当的康王扬了扬手中鹰哨,康王见了那东西,怒问: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哥呢?”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对康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就向他冲过来。   唐安芙一把将康王推到唐安杰手上:“风铃,带他们都进去。”   骆樊之惊觉唐安芙要做的事,赶忙阻止:“你不要命了!大家一起上!”   “进去。”   唐安芙说完,把手中枪直直插|入地面,只见地上一块青石板竟生生被她的枪头戳穿,裂了几块,而唐安芙则神色如常,白龙枪的枪尾红缨迎风飘动。   风铃见状,不敢耽搁,护着其他人往门边躲去。   这时唐安芙已经在那卷她的裙摆和衣袖了,等众人退到一边,黑衣刺客蜂拥而上,却不是攻击唐安芙,而是往靠在门边,唐安杰扶着的康王扑去。   只见那黑衣人已然扑到康王和唐安杰面前,风铃动作慢了一步,眼看黑衣刺客就要抓到康王,白龙枪横空而来,迅疾如电般直接将那黑衣人的脑袋刺了个对穿,黑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闭上双眼就已经血溅而亡。   这般血腥的画面吓得唐安杰瞪大双眼,咬紧牙关,而康王殿下则受的刺激太大,直接吓晕过去。   唐安芙腾空跃起,抽出白龙枪,冲进黑衣刺客中左挑右刺,身姿宛若游龙,翩然若飞,令人应接不暇。   不消片刻的功夫,十几个黑衣刺客便尽数丧命于她枪下,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晋王和骆樊之同时咽了下喉咙,骆樊之问唐安杰:   “阿芙表妹素来这般厉害的吗?”   唐安杰自己都傻眼了,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立刻摇摇头,过会儿又是点头……混乱不已,风中凌乱。   晋王,骆樊之:……   唐安芙忙了一通,将为首黑衣刺客身上的鹰哨搜了出来,放入昏迷了康王的已禁止中,招呼他们:   “殿下伤的很重,不能再拖了,直接出去吧。”   一行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半晌才反应,唐安杰背着康王,一行人跑出后巷,谁料迎面又是几个黑衣刺客闻讯而来,唐安芙首当其冲。   若是她一个人,便是再多十倍的人也不在话下,但她要顾及身后人的安全,不打算硬拼,改换方向,往另一头跑去。   到了巷口,几匹骏马冲刺而来,马上之人蒙着面,但看装束是女子,欧阳氏和宋夫人她们前来支援,唐安芙认出了人,欣喜迎上。   “你们怎么来了?”   欧阳氏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被唐安杰背在背上中箭的康王,说道:   “别多说了,让殿下上马,我们送他入宫。”   这些夫人们是唐安芙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现在也没时间让她多去考虑其他的,康王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若再拖下去,就算没被刺客杀死,他约莫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唐安杰扶着康王上马,晋王和骆樊之也跟着一同,就在几位夫人想护着康王离开的时候,刺客从天而降,将她们包围。   欧阳氏抽出马鞍上的长剑,宋夫人和周氏也拿出兵器,准备与刺客厮杀一场。   谁料她们这边还没出手,就见唐安芙如一道旋风般杀向了拦在夫人们马匹前的黑衣刺客,一阵风卷残云般的打斗之后,唐安芙用最快的速度为她们扫出一条通道,然后也翻身上马:   “走!”   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唐安芙的身手会这般利索,自问就算她们联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杀破重围。   辰王妃不是武艺不精吗?   她不是连箭都射不准吗?   这个强悍到令人惊讶的人真的是那个娇美柔弱的辰王妃吗?   不过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几位夫人慌忙跟着一马当先的唐安芙身后策马而去。   她们从西城一路赶去东城,路上遇到好几拨刺客拦截,都被唐安芙强势解决。   晋王持令直入皇城,带着康王直奔太医署,这场营救才算告一段落。   **   城中最高的孤雁塔上,凉国公杜琛和淮海总督杜谦凭栏而立,各自收回手中千里眼。   就在刚才,他们盯着的宫门大开,晋王背着中箭的康王进了皇城。   “那么多人杀两个,竟还有一个跑了!”凉国公一锤栏杆。   “那个使枪的女人是谁?京城中还有这一号高手,兄长你怎么没提过?”今日刺杀的人全是杜谦安排的人手,个个不说以一当百,但绝对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可在那使枪的女人面前,竟跟白菜萝卜一样,随便砍砍就没了。   “那是辰王妃。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身手。”   关于这一点,凉国公也是惊讶的,毕竟今天之前,京城中对这位辰王妃的评价就是只金丝雀,凭着美貌跻身到辰王身边的女人,仗着辰王宠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就算借凉国公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出来今日最终坏事的会是辰王妃。   “齐辰的女人!”杜谦冷哼一声。   凉国公转身说道:“今日我们的目的是刺杀寿王,既然已经成了,那便不再多生事端,你的那些刺客一个个都干净吗?”   “放心吧。都是番邦人,京城没根基,不会有麻烦的。只是那个辰王妃……”杜谦欲言又止。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可能最终会坏了他们的事。   “还是那句话,寿王已死。别节外生枝了。前些日子边关接连捷报,齐辰估计也快回来了。”   “哼,那帮北辽狗真是不堪一击,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竟然只拖了齐辰两个月。”杜谦气愤不已。   “北齐新帝刚刚登基,攻打月城的兵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盘散沙,遇上齐辰的武威军本来就没有胜算,只可惜了裴景那小子给他们创造的好机会!”   “寿王之死,陛下定会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你待会儿直接出城,到城外守着,看看后续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回淮南去。淮南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有人替我在衙门里坐着,不会有事的。”   **   寿王的尸体被送到德明帝眼前,德明帝差点晕死过去,连下三道圣旨命各部严查,却也换不回寿王的一条性命。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截杀皇子!   背后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一帮人。   德明帝势必要将这些刽子手找出来抽筋扒皮。   然而,寿王尸骨未寒,又有一道令人震惊加崩溃的消息传回——   安南王得胜归来的途中遇不明刺客袭击,在崖边遭遇□□爆炸,随着整块崖壁坠落悬崖,那崖高千丈,落下去的人十死无生。   安南王坠崖而亡的事情比寿王、康王当街遇袭之事还要轰动京城,所有人都懵了,因为就在前些天,他们还接连看到捷报入京,举国为安南王驱逐北辽出境,打了胜仗而欢欣鼓舞,这还没几天呢,怎么安南王就在得胜归来的途中突然死了呢!   谁能杀得了安南王?   这怎么可能!   唐安芙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笑了。   她不相信齐辰会死。   齐辰跟她说过,两个月就能得胜而归。   他做到了。   两个月的时间真的把北辽从大齐的疆土赶了出去。   他已经胜了。   他传信说他用不了十天就能回来了。   坠崖……   笑话!   齐辰怎么可能坠崖而亡!   编造这谎言的人究竟知不知道齐辰是谁?   唐安芙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件事!   她在城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把北征的武威军盼了回来,但队伍里没有齐辰。   当威远将军把齐辰的两片衣袍和被削掉一般的石榴吊坠交给唐安芙时,唐安芙也不相信。   当全城为安南王之死披上缟素,一个月禁歌舞酒肉缅怀安南王时,唐安芙仍旧不信!   她甚至觉得这些人都疯了。   她整日在城门上坐着,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等待着她的齐辰从官道那头回来。   然而每天日出日落,就是等不到齐辰的影子。   谢氏和唐益日日轮流到城门上来陪她,开解她,唐安杰和蕊娘还给她送吃的穿的,生怕她在城门上饿着,冻着。   无论唐安芙怎么跟他们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必担心,他们也都不信,然后第二天变本加厉的来安慰唐安芙。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是男主,不会死的。(作者的求生欲上线,希望不要掉收。)   现在剧情转折正式到来,我已经努力加快这些剧情了,男女主很快就会再见的。 第77章   唐安芙从城楼下来, 已经是下午申时过后, 依旧是没有等到齐辰的一天。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朱雀街上,虽然临近年关,但今年因为朝廷下令不许张红挂绿,大肆铺张, 所以比起往年的热闹场景, 今年显得冷清的多。   风铃拿着披风始终跟随在唐安芙身后, 不敢打扰,就那么远远的跟着。   自从得知王爷死讯后,王妃就一直是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甚至连哭都没哭过一回,只是每日雷打不动, 风雪无阻的到城门口期盼王爷回来。   不知为何,这样平静无波的王妃更令人担忧,要是王妃也能和别的死了丈夫的女人那般哭的肝肠寸断, 可能也就没这么让人担心了。   唐安芙走到岳来楼外,闻见饭菜的香味, 想起来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 便走了进去。   她没去二楼雅间, 便在大堂中随意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认真的听小二介绍了他们楼里的菜色:   “……近来小店也就只有这些, 朝廷管的严,好些大肉菜都做不了。”   唐安芙表示理解:“就先前你说的那几道,随便来几样……再来壶酒。”   “是, 您稍等。”   小二下去办菜,唐安芙从筷笼中取出两双筷子,对抱住她斗篷的风铃招呼:   “愣着干嘛,过来坐啊。”   风铃上前坐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唐安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小二把酒送上来,风铃适时问了句:   “王妃还会喝酒啊。”   唐安芙将桌上两只倒扣的酒杯拨正,说:   “会啊。就是以前齐辰不让喝。”   风铃见唐安芙要给自己倒酒,赶忙接过酒壶说了句:“我来倒吧。”   唐安芙没和她争,等风铃把酒送到她面前,她一口喝了喝了大半杯:   “趁他没回来,我喝一点儿。你可别告诉他。”   风铃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可王爷确确实实就是死了,连带她哥哥风影也随着王爷坠崖,尸骨无存。   听说那崖有千丈高,掉下去就是神仙也难活命。   想到这,风铃不禁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得唐安芙一声赞:   “漂亮。”   唐安芙拿过酒壶要再给风铃满上,却见风铃伸手盖住自己的杯口,唐安芙抬头看她,只见风铃对唐安芙一本正经说:   “王妃!您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唐安芙不解:“我怎么下去了?”风铃不喝,她就自己倒。   “您看看这酒楼里外,还有咱们一路走来的街上都是一片缟素,王爷已经殁了,您要接受这个现实,别再自欺欺人了。”   因为王妃的缘故,辰王府中的灵堂宛如虚设,就连牌位都被王妃用一块红布遮盖起来,并谢绝一切前来祭奠的客人,府门紧闭,然后她自己日日到城楼等候。   这无论是看在谁的眼中,都是接近疯魔的状态。   “风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真心的认为齐辰没有死。我脑子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唐安芙说。   “可您成天这样子,哪里像是……”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岳来楼门口进来几个华服公子哥儿,一行人你推我让,闹闹腾腾,看样子进这家酒楼前已经喝过酒,有些醉意。   小二上前将他们迎往二楼,谁料有个公子哥儿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唐安芙,带着醉眼瞧见的画面是一幅美人执杯饮酒的画面,美人如临凡仙子,缥缈绝美,不由自主的就让人驻足观望。   他的同伴见他不走,停下喊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也惊为天人。   “咦,那不是……”   有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指着唐安芙,像是认出了她。   “辰王妃。”他小声提了一句。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他身边的同伴们听见了,他们面面相觑,从前只听说辰王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见了,果真如此。   这帮人以太尉之子赵庆丰和顺宁侯府世子严迟两人马首是瞻,而认出唐安芙的则是御史之孙陈云泰,其他也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子侄,对于‘辰王妃’三个字丝毫都不陌生。   赵庆丰是太尉赵民独子,母亲去世后,太尉未曾再娶,家中无人管教,以至于养成个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纨绔子弟,平素仗着父亲的声威,在外为所欲为。   顺宁候世子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人臭味相投,都是一路货色。   这要是以前,知道那美人是辰王妃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有任何想法的,可如今嘛……   赵庆丰打了个小酒嗝儿,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脚步虚浮的往唐安芙所在的方向走去。   陈云泰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你做什么?那是辰王妃……”   赵庆丰一把推开陈云泰,醉醺醺道:“辰王妃又如何?辰王不是都死了吗?就因为他,全京城的人都得给他守孝,公子我这些天都没地儿玩乐!”   顺宁候世子严迟也凑上去搭上赵庆丰的肩,对陈云泰道:   “就是,辰王都死了,辰王妃不就是小寡妇一个,怕什么!”   随着严迟一句‘小寡妇’,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唐安芙和风铃对望一眼,风铃欲起身驱赶这些孟浪子弟,被唐安芙按下。   赵庆丰一脚踩在唐安芙所座长凳一头,痞里痞气的撑着桌子看着唐安芙,一开口就满是酒气:   “王妃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喝酒?王爷的坟哭好了吗?”   唐安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这并不妨碍赵庆丰他们近乎贪婪的盯着她这张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   赵庆丰和严迟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说‘近看更漂亮’,严迟拿起唐安芙桌上的酒壶,给唐安芙面前的酒杯加满,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流里流气的说道:   “王妃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们陪你喝?”   唐安芙拿起面前酒杯,唇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对严迟问:“你们想陪我喝酒啊?”   她这一笑,严迟一行公子哥儿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喉咙,严迟舔了舔唇,目光开始在唐安芙身上打量:   “是啊。王妃肯赏脸吗?”   唐安芙忽的站起身来,吓了围在她周围的公子哥儿们一跳,不过很快,她的酒杯在严迟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笑吟吟说:   “跟我喝酒可是有代价的。”   如此美色当前,这帮见色起意的公子哥儿个个口干舌燥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代价不代价,赵庆丰豪气干云道:   “只要王妃肯与我们喝酒,什么代价我们都付得起!是不是?”   周围此起彼伏的应‘是’声。   这个角落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酒楼中其他客人,有那正义之士见一帮纨绔调|戏女子想要出头,被身边人赶忙按住,因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帮公子哥非富即贵,可招惹不起。   唐安芙酒杯又跟严迟碰了一下后,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好!”众公子哥儿见她如此豪爽,个个叫好,争先恐后的替她斟酒,然后上赶着和她碰杯喝酒:   “我也来,我也来。”   唐安芙来者不拒,几乎每个人都喝到了,剩下最后一个陈云泰,唐安芙挑眉问他:“这位小公子也喝吗?”   陈云泰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敢不敢。”   其他公子哥儿嘲笑他怂包没胆,然后还想继续给唐安芙倒酒。   这美人醉酒,双颊绯红,更是添了无上风情,太漂亮了,一想到把唐安芙灌醉后他们能做的事情,一个个就心猿意马,迫不及待起来。   唐安芙将酒杯‘啪’一声放到桌上。   “喝完了,可以办正事了。”   严迟和赵庆丰对望一眼,两人可控制不住喜形于色:“是是是,王妃可还清醒?”   唐安芙酣然一笑:   “当然。”一指酒楼门外,发号施令:“走!”   众公子哥儿,除了不敢上前的陈云泰之外,其他人将她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出门,顺宁侯府的超大超豪华的马车立刻停到酒楼门前,严迟狗腿兮兮的上前欲搀扶唐安芙上车:   “王妃想去哪里,尽管与我家车夫说,我们……哪儿都行。”   “对对,我们不挑,哪儿可以,哈哈哈。”   唐安芙又笑了笑,将风铃推到前面:“要什么车夫,她赶车。你们,我,都上车。走。”   严迟被唐安芙上车时的衣袖扫了一下脸,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简直太要人命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车夫不车夫的,提了衣摆就迫不及待跟着唐安芙上车。   其他公子哥儿也都一哄而上。   马车里,唐安芙斜斜倚靠在车壁之上,双目微沉,好一幅海棠春睡之美景,赵庆丰连连搓手:   “王妃,你想带我们去哪儿啊?”   唐安芙微微张开双眼,敲了敲车壁,对顶替车夫的风铃说道:   “那就去……太尉府吧。”   赵庆丰一愣,而后果断点头:“好!好啊!”   唐安杰这段日子不好过,父亲母亲因为辰王的事情都不好受,家里成天愁云惨雾,他也连声音大点都不敢,辰王府那边日日闭门谢客,连他上门都被拦在门外,没办法,阿娘担心妹妹,便叫他每日远远照看着。   他今日中午饭都没吃,看见阿芙和风铃进了酒楼后,他就随便在街边买了一碗面吃,刚吃了一半就看见唐安芙从酒楼出来,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男人。   然后她就上了那些男人的马车。   唐安杰放下面碗追上去却还是晚了,马车绝尘而去。   搞什么啊?   虽然唐安芙的武力值不需要太担心,可谁能保证她不会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唐安杰便拔腿追着马车跑,可他两条腿哪跑得过两匹马八条腿,很快就落下,但他并没有放弃,一直追在后头。   **   马车到了太尉府门前停下,唐安芙拉着赵庆丰下车。   其他人也想跟着下来,唐安芙一个眼神递给风铃,风铃迅疾如风的抽出随身佩剑,凶猛无比的插在车壁上,拦住了马车里其他人的去路。   “哎,你什么意——”   话音未落,严迟当胸就给风铃踹了一脚,从马车头踹到了马车尾,发出一声巨响,马车里的公子哥儿们这才醒悟,愣愣的看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风铃,还有那不信邪的想闯出去,无一例外都被风铃当胸一脚。   她出脚狠辣,有一个身体弱点的,直接就被她踢出了一口血,看到血,这些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公子哥们才总算意识到一丝丝的不对,鹌鹑似的缩在马车里,不敢再到风铃手下硬闯。   而另一边被唐安芙拉下马车的赵庆丰听见马车里的声音,想回头去看怎么回事,却被唐安芙扯住了腰带:   “哪儿去?”   赵庆丰指了指马车 :“车里有声音。”   唐安芙凑近他,娇柔一笑:“有声音……关你什么事?”   赵庆丰只觉口干舌燥,低头看了一眼被唐安芙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的腰带,连连点头:“是,是。”   太尉府的门房看见自家公子回来,还带这个女人,倒是没有太惊讶,毕竟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   唐安芙拉着赵庆丰堂而皇之的进门。   太尉府不愧是武将府邸,影壁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演武场,演武场的边缘放着一溜兵器架,兵器架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唐安芙丢开赵庆丰的腰带,径直走到兵器架前,挑了一把比较趁手的红缨枪,赵庆丰见她对兵器感兴趣,还没察觉出不对,伸手欲揽唐安芙的香肩:   “王妃喜欢这些?不若改日我送……哇啊——”   赵庆丰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唐安芙扣住,轻松来了个过肩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觉得头皮一紧,唐安芙直接揪着他的发髻,将他从演武场上一路拖行进内院。   赵庆丰怎么都摆脱不了,被拖行一路吱哇乱叫,终于把赵家的人都给嚎出来了。   太尉赵民今日正好也休沐在家,在书房看着兵书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乱糟糟,咣咣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拆家似的,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恍惚间,赵民还以为有谁来抄家了。   拦住两个往内院赶的护院问:“怎么了?”   护院回禀:“公子惹了辰王妃,辰王妃打上门了。”   太尉听到‘辰王妃’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从他面前经过的护院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往内院赶去。   赶到的时候,唐安芙已经一人一枪,从外院杀到了内院,凡事挡她路的无一例外被她干倒在地,她一路打一路踢,狂躁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太尉府的护院和府兵一起上,也没能拦住她多会儿,打斗过程中,已经毁了两座凉亭,一座水榭,现在连回廊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唐安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太尉府来撒泼!来人,那我的锏来!”   太尉赵民惯用长锏,舞的是虎虎生风。   片刻的功夫后,太尉被唐安芙一脚从门内踢到了门外,太尉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唐安芙旋身踩在石狮子头顶,用枪头指着倒地的太尉赵民,凶悍道:   “你儿子称我为‘小寡妇’,让我陪他喝酒,酒我喝了,人我打了,太尉府我也拆了!今日我就放过你和你那狗儿子,两不相欠!”   说完之后,唐安芙飞身下了石狮子,动作迅疾如风坐回马车前板上,对风铃道:   “下一家。顺宁候府!走——”   马车里被风铃控制住的公子哥儿们从车窗里看到了太尉府的惨况,纷纷头皮发麻,这个辰王妃连太尉都敢打,莫不是真疯了吧。   等等,她说下一家顺宁候府——难道她每一家都要去打一遍,拆一遍?   这,这——这也太凶悍了吧,没人说过辰王妃是这么个不好惹的性子啊。   **   唐安杰边跑边喘,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追到了那辆马车。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尉府门前一片狼藉,唐安芙嚣张不可一世的飞身上了马车,不知说了什么,马车再度飞驰。   接连喘气的唐安杰:……   捂着脸从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的太尉府门前经过,苦命的追赶着唐安芙的马车继续跑。   然而不幸的是,他都快跑死了,每回追上唐安芙的马车都只能看到一个结尾。   从太尉府到顺宁候府,再到中书令府、太子詹事府、太常少卿府……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每一家都被唐安芙闹了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她的所作所为,震动了整座京城!   辰王刚殁,辰王妃难道就疯了?   可她这个疯法,没点本事还真疯不起来!   一天之间连打京城八大家,其中六家都是武将府邸!府兵护卫,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人。   她就一个人,全给干趴下了。   这得是多高的战斗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疯是疯的,厉害也是真厉害。   丧心病狂,叹为观止!   **   元阳殿。   德明帝坐在龙案后头批阅奏章。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富态的身形就消瘦了近一半,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批阅奏章时还时不时的咳嗽。   寿王遇刺,齐辰之死,两件大事几近压垮了德明帝,大病一场后,这些天刚刚好了些。   龙案下方跪了八个手足头脚都缠着绷带的人,以伤势最重的太尉和顺宁候为首,两人各吊了一条胳膊,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模样看起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们是来告状的。   告辰王妃嚣张跋扈,私闯他们府邸动手的罪,丝毫不提自家子侄干了些什么。   “……就是这样!请陛下为臣等做主!务必严惩辰王妃。”   德明帝放下朱砂笔,内官立刻将他面前批阅完的奏章合上放到一边,然后重新摊开一份。   德明帝耐着性子一边批阅一边说:   “辰王去的突然,她作为未亡人难免心绪不稳,做了过分之事,朕代她向众爱卿赔礼。”   德明帝无精打采的说,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敷衍,更别提道歉的诚意了。   可这是陛下,他们做臣子的能怎么样?   八位大人面面相觑,太尉张开他断了两颗牙,说话有点漏风的嘴:   “臣等不敢受陛下赔礼,只是想请陛下严惩辰王妃,绝不可纵容她这般恶行。”   德明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八个麻烦,放下朱砂笔,拿起一旁茶杯打算喝茶,可茶杯刚送到德明帝嘴边,就被他径直摔了出去,砸在太尉面前。   “你们想让朕怎样严惩她?杀了她吗?你们子侄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朕一句句说与你们听吗?也就是齐辰不在了,若他在,定要灭了你们满门鸡犬不留!”   “八个人,六个武将,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资格领兵吗?还好意思到朕面前来告状!都给朕滚出去——”   德明帝本就在病中,又闻唐安芙一人挑了八家的事儿,心中本来未做好定夺,可这些一把年纪在外头受了委屈还要到他跟前哭诉的老东西看了就叫人心烦,所幸一护到底,把人给打发了。   德明帝一句‘还有资格领兵吗’,简直要把几个领兵的武将给吓坏了,哪里还敢要讨回什么公道,争前恐后的告退都来不及。   凭着陛下当初对辰王的溺爱,如今辰王刚死,陛下定是伤心欲绝时,他们选择这时候来告辰王妃的状,确实有点不明智。   算了算了。   不就是被打一顿。   不就是被拆了府邸。   不就是……丢了点脸吗?   要什么公道,再要公道,只怕连官位都难保了。   八个大人识相退出,德明帝这才平复下心情,又批改了一阵奏折后,对身边内侍问:   “辰王妃在哪里?”   内侍上前回:“回陛下,按您的吩咐,已经将辰王妃接去了南园,此刻辰王妃应该在南园整理随身行李。”   德明帝点点头。   辰王死的突然,他都很难接受,更遑论新婚燕尔的辰王妃了。   一来为了让辰王妃不再闹事,二来也防止她在宫外受那些府邸的报复侵扰,德明帝干脆下令让辰王妃到南园禁足,名为反省,实则看顾。   是夜,大理寺卿求见,德明帝急急将之唤入,大理寺卿进殿行礼后,对德明帝说:   “陛下,那日当街行刺寿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之事已有眉目。”   德明帝面上一沉:“说——”   寿王当街遇刺,只因德明帝宣召入宫。   而德明帝之所以会在那个节骨眼宣召寿王入宫,是因为他得了一封密信,说是寿王与北辽将领有所勾结,并且证据确凿,还附上了一封寿王笔迹,加盖寿王印章的信件,德明帝自然要召寿王入宫问个清楚明白。   没想到,这也是那帮人算计的一部分。   为的就是让德明帝把寿王召出府邸,他们好在半路动手。   此事牵扯的部门太多太多,德明帝总不能一道圣旨问责京中所有衙门,只能让大理寺暗中查访,抓到一个指挥番邦杀手的人,好一番审问,如今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   大理寺卿近前,在德明帝耳旁说了一段话,风自殿外吹入,使得殿中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一如德明帝此时的心情。   **   太子府后院书房。   杜谦从外头推门而入,太子和凉国公同时看向门边。   “糟了,我那有个领着番邦人刺杀的手下被禁军抓了。诏狱走了一遭,怕是要坏事。”   这就是杜谦连夜从城外赶进城内的原因,直觉要出事。   “什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凉国公焦躁。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人被抓了?”太子也凑上来:“他供出我们了?父皇知道是我们杀了寿王吗?怎么办?父皇知道了,我们怎么办啊?我当初就说不同意来着,现在好了,父皇知道的话,我们就全完了!”   “你闭嘴!”   事到如今,凉国公对太子已经没多少耐性,不想听他在旁边聒噪,直接斥责。   “太子,从袁家那件事开始,陛下早就或多或少怀疑我们杜家了。只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如今只怕是有了。”   杜谦跟太子相处不多,耐性残存,还愿意跟太子好好解释。   太子听到这里,呆愣愣的跌坐到椅子上。   父皇早就知道了?   知道杜家害袁家,知道他们杀了寿王?   凉国公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担当的太子,与杜谦对视一眼,沉声说道:   “为今之计,我们大约也只能走最后那一步,兵行险招了。”   杜谦沉吟没有说话。   太子心中扬起不好的预感:“什,什么招?”   “太子殿下可想救出皇后娘娘,可想……早日登基?”杜谦意有所指问。   太子被问懵了:“你们想干什么?”   凉国公忍无可忍:   “你母后被废,我们杜家又犯下了陛下绝对不能原谅的错误,杜家经营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把你捧上皇位,如今机会来了。”   太子震惊:   “你们想……疯了不成?不行!绝对不行!父皇会杀了我的。”   凉国公冷道: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你父皇就会放过你了吗?等他查清楚背后之事,不仅杜家要遭灭顶之灾,就连太子你也难独善其身。说到底,我们都是帮太子做事,是为了你!”   “不——不是的。你们,你们。可,可你们想逼宫,你们知道宫里有多少禁军吗?父皇身边暗卫如云,不可能成功的!”太子越说越怕。   “若是以前,我还真不敢打这主意,但是太子,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陛下最大的倚仗——齐辰死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不能把握,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条死路!”   要是齐辰死的消息早点传回京城,那日唐安芙当街救走康王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时他们还碍于齐辰回来报复,不敢做的太过分,如今想来,他们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是你的亲舅舅,不会做害你的事情。我已经调集好了兵力,今夜子时,闯宫救人!等我们把你母后救出来,杀了皇帝,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九五之尊,谁都要臣服在你的脚下。”   杜谦的话倒是让太子颤抖的心稍稍平复了一点。   “殿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天下本就是你的,我们不过是要趁着上天给的好机会,让你早几年得到罢了。太子切勿妇人之仁啊!”   太子彻底平复下来。   他忽然觉得舅舅说的很有道理,反正父皇已经快要知道谁是害袁家和寿王的凶手,凭父皇的脾性,若知道是他,绝对不可能徇私,到时候,他这个太子铁定要被废,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成问题。   不如就听舅舅们的,先发制人。   而且他刚才忘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齐辰死了!   父皇最信任的齐辰,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齐辰,死了!父皇身边再没有像齐辰一样强悍的人保护了。就像是被拔了大半刺的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难道这样他还不敢放手一搏吗?   只要今晚成功,他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从今往后在无人能威胁到他。   对,就是这样!   “好,既然舅舅们已经全然安排好了,那今晚我们就里应外合……”   **   风铃在为唐安芙整理刚搬到宫中的行李。   白龙枪和破邪剑放在一处,风铃又开始学着苏荷苏溪,将唐安芙的衣裳从行李中拿出来折叠好了放进衣橱。   陛下也不知要王妃禁足多久,所以王伯收拾的东西还挺多。   而唐安芙坐在南园的小西窗旁看着一本关于南月国的古籍,这是她在段贵妃寝殿后面的书架上找到的。   看了这本古籍以后,唐安芙才得知,原来段贵妃是南月国的人。   因为她这寝殿中的雕花纹样全都是按照南月国的祭祀纹理雕刻的,很独特的形状,不存在巧合。   这也能解释,为何当初麝月国巫兵□□,段贵妃会跟着先帝一同亲征,也不知背后有哪些故事。   从这古籍中唐安芙知晓,在大齐岭南以南,有一个南月国,南月国在理州的上部州,统领着下部州的另外四个小国,灵月国、麝月国、炎月国和幻月国。   而巫兵□□的就是南月国麾下的麝月国。麝月国善行巫蛊之事,据说那些□□的巫兵就是受了当时麝月国的一个奸臣所布蛊虫控制。   南月国之人自诩神凤后裔,涅槃重生是他们最崇高的信仰。   据说若是最纯正的神凤后裔才能拥有最强大的涅槃重生术,能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   唐安芙将这几本古籍从头翻到尾,感觉南月国所谓的涅槃重生,应该就跟下蛊的概念差不多,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古籍中没有详说,所以唐安芙也不太懂。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点明白段贵妃当年为什么要对亲生儿子下那般狠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劳什子涅槃重生术了。   不知道这什么术法的真假,但不能否认的是,齐辰确实别一般人要强悍许多,他仿佛一尊永远都打不倒的神,精力充沛,没有尽头。   除了涅槃重生外,南月国还有两项看起来更不靠谱的术法,一种说是能使人离魂借命,一种说是能借月之力扭转乾坤……   扯淡!   “王妃,这个玉佩夹在您的一套衣裙中,需要放入您的随身细软包吗?”   风铃收拾东西,从衣服里掉出一块古老的玉佩。   唐安芙抬头看了一眼,愣了愣后才想起来,这就是那日她阴差阳错,从南园带出宫外的那块玉佩,还想着找机会问齐辰玉佩的来头,可没想到那之后袁家事发,她根本没有机会问。   犹豫要不要把这玉佩物归原主,放回书架后的暗格,片刻后,唐安芙说:   “放进细软包吧。”   她还是想以后有机会问齐辰的。   风铃下去之后,唐安芙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困意来袭,她也没有抵抗,这阵子睡眠实在太少了,所以一般都是她想睡的时候就稍微睡一下。   趴在小西窗下的矮桌上,唐安芙昏昏沉沉,耳中仿佛听到一阵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嗡嗡嗡,咚咚咚,吵得她头疼。   竭力从这种仿佛围绕在她周围转悠的声音中脱离,唐安芙又感觉自己到了一处看起来很眼熟的地方。   这是当年裴景软禁她的姑子庙后院,唐安芙当年就是在这院子的枣树下吞枣而亡的。   唐安芙仰头看着枯枝败叶的枣树,梦里依旧是冬天,她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在东南方看到了古佛寺的百米高塔,不禁笑了,若是这一世骆樊之也能建成这塔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感觉身体又重新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唐安芙没来过,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   这像是一处祭坛,很大,很空旷。   祭坛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石墩,石墩中间有个大鼎,鼎连接着周围十几条手臂粗的管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唐安芙鬼使神差的大鼎走去,越走越近,鼻端的血腥味就越重,不仅是血腥味,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臭味,不知是什么。   她仰头望天,月亮几乎就在她头顶,伸手可及般。   很快她走到大鼎处,上了石墩,探头去看大鼎里是什么。   只看了一眼,唐安芙整个人就惊醒过来!   她看到了齐辰!   齐辰躺在那鼎中,全身浸在绿油油,粘腻腻的汁液里,那十几根手臂粗的管子里不断有绿水流下,唐安芙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不少像是蜈蚣腿,蝎子尾,未碾碎的蛇纹皮之类的东西。   然后她就醒了。   是被风铃推醒的。   风铃见她醒了,慌忙说道:“王妃,宫中发生动乱了。”   唐安芙还沉浸在看见齐辰的梦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章删了一半,连今天的一起发。下章如果是大肥章的话,女主应该就能见到男主了! 第78章   深夜, 宫门落锁的前一刻, 太子来到宫门前求见陛下,宫门十二道守卫只得为太子重开宫门。   可等到十二道宫门尽数打开之后,太子身后却响起一阵擂鼓般的马蹄踢踏声,宫门守卫大叫不好, 让关宫门, 可十二道宫门重逾千金, 刚打开的又岂能那么容易关上,转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的铁甲精骑从太子身后窜出,太子坐在马背上,手心汗湿,两腿止不住的打颤, 可不论他再怎么害怕,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宫门上的警钟敲响,号角声传出, 整个皇城都震动了。   太子的精骑入宫开路,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府兵涌入皇城, 见人就杀, 很快皇城中就杀声震天, 弥漫出浓烈的血腥之气。   风铃刚和唐安芙说完宫中动乱,外头就传来宫婢慌张敲门声。   “辰王妃, 宫中发生□□,陛下请您去元阳殿避难。辰王妃……”   唐安芙这才反应过来,让风铃取了枪和剑就出了南园, 有一队二十人的禁军在南园外等着护送她去元阳殿。   “怎么回事?”   前来迎她的禁军回道:“太子府兵,太子怕是要逼宫。辰王妃快去元阳殿避难,陛下让将宫中的娘娘、皇子公主们全都聚到元阳殿去,这样可以集中禁军兵力保护。”   此时太子府兵还未杀到内宫,但外头的震天喊杀声却响彻禁宫。   不敢耽搁,唐安芙从南园出来,看见的就是皇宫到处火光冲天,闯宫的太子府兵不仅杀人还四处放火,皇城中有八千禁军镇守,此时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乱弄得乱了阵脚。   唐安芙等来到御花园,好几队禁军从她面前经过,唐安芙认出禁军统领许兆,拦着他说:   “我随你们去御敌。”   许兆拱手回:“辰王妃还是去元阳殿保护陛下吧。”   说完之后,许兆便没时间多停留,领着禁军匆匆离开。   唐安芙想想是这个道理,不再耽搁,往元阳殿赶去。   **   元阳殿外,禁军不断将各宫娘娘们接来集中保护。   唐安芙进殿后看着满殿妇孺,一时竟不知往哪里走,此时听见一声唤:   “辰王妃,快到这里来。”   唐安芙从内殿处看见了原本应该被软禁在冷宫中的德妃娘娘在德明帝身旁对她招手,唐安芙过去行礼:   “陛下,娘娘。”   德妃拉着唐安芙的手说:“别怕。”   周围的娘娘们有认识唐安芙的都招呼她坐下,生怕她被这种情况吓坏了。   毕竟已经有不少年纪小的宫妃吓得嘤嘤直哭,抱团发抖。   “皇后……呃,杜昭仪呢?”   今晚是太子逼宫,若是被降做昭仪的前皇后在,也不知能不能让太子收手。   良妃一声叹息:   “早被救走了。太子既然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肯定先护着他母妃呀。”   德妃对良妃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内殿与外殿交界处脸色阴沉的德明帝,悄声说了句:   “你别说了,陛下听了难受。”   德明帝此时此刻已经不难受了。   当大理寺卿把调查寿王当街遇刺的结果告诉德明帝时,他就已经不会对那个孽畜心存期望了,只恨慢了一步,让那孽畜先发制人。   忽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刚刚还坐在德妃身旁的唐安芙忽然动了,提着一把剑往德明帝的方向刺去,众妃吓得倒吸凉气,德明帝猛地回身就看见唐安芙提剑往自己刺来,不过瞬间惊吓过后,就听见‘叮’一声,唐安芙的长剑从德明帝头上挥过,将一直原本瞄准了德明帝脑袋的鹰爪打到一边。   鹰爪锁链被唐安芙手里的剑削断,掉落在地,如果不是她这一剑,这鹰爪将直接抓在德明帝的头上。   唐安芙护在德明帝周身,警惕看向四周,两个刺客自梁上蹿下,唐安芙不等他们站好便迅疾攻上,不敢有丝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剑刺向其中一个胸膛。   而另一个从腰间再度甩出铁索,铁索那端则是另一个只鹰爪,直扑德明帝面门,德明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唐安芙奋力向前探出一条胳膊挡在德明帝身前,那鹰爪直接抓在唐安芙的胳膊上,趁此机会,唐安芙将在鹰爪后的铁索绕在手腕上,用力一拽,那放出铁索的刺客便被拽到她身前,唐安芙挽了个剑花,将剑刃调转,直接将那刺客脖子抹成两段,血溅当场。   德明帝吓得双腿发软,地上的刺客尸首近在眼前,他忽然想起唐安芙手臂,问道:   “你的手怎么样?”   唐安芙将手臂上的鹰爪扯下,手臂上的外衣破了,露出胳膊上的一截软甲。   “没事,我有贴身软甲。”   德明帝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在外守护的禁军统领许兆听见殿中声响,闯进来护驾,就看见地上两具刺客尸体,慌忙召唤禁军入殿,死守住殿中各个出入口。   “陛下,太子府兵来势凶猛,眼看就要攻入内宫了,未免出事,您还是进密道先避一避吧。”许兆对德明帝如是劝道。   德明帝原是决意坚守元阳殿,可看着地上两个还未处理的刺客尸体,想起先前凶险,若是再来几回,谁能保证他还能逃过一劫呢。   元阳殿有通往秘密之处的通道,进去避一避确实安全一点。   “好,众爱妃随朕一同入密道。”德明帝说。   许兆环顾一圈,元阳殿中此时大妃小妃少说也有两百人,全部进密道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唐安芙看出了许兆的为难,说道:“许统领,你带人在殿中掩护陛下和娘娘们,我出去抵挡片刻,为陛下和娘娘们争取时间。”   许兆和德明帝同时开口:   “不行!太危险了。”   可外头的杀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了,唐安芙默不作声将齐辰的剑背在背上,用绳带扣住,接过风铃手中的白龙枪,直接冲了出去,德明帝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陛下,没时间了,快入密道吧。别叫辰王妃白白牺牲。等您和娘娘们进了密道,属下便去接应辰王妃,必将她安全带回。”   德明帝这才点头,为今之计,只有他安全了,这些保护他的人才有机会撤退。   下令开启元阳殿后的密道,许兆和禁军从旁小心守护。   **   皇城四方火光冲天,除了喊杀声之外,不时还有□□声传出,禁军被分散在各处,打了个措手不及。   杜谦亲自领着叛军冲进内宫,直接杀到德明帝所在的元阳殿,只要他冲进殿中把德明帝杀了,他们今晚所图也就成了。   谁知元阳殿外台阶下,一个美艳飒爽的女子手持白龙枪,肩背长剑,一夫当关立于石阶之下,她身后的禁军和甚少露面的暗卫将元阳殿内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看来他派出的那几个刺客没能暗杀成功,德明帝还在殿中。   双刀相击,发出争鸣之声,杜谦一声号令:   “杀了狗皇帝,出人头地,加官进爵!给我上——”   他身后的兵蜂拥而上,唐安芙与外围禁军正面迎敌,唐安芙没想到这一世她还有机会使出当年她在战场上的杀人绝技,枪头所到之处,血花飞溅,温热的血喷在她的身上,血腥气充满鼻腔,这种杀戮的感觉很容易就叫人杀红了眼。   齐辰曾说过,唐安芙的枪法是专门杀人用的枪法,经过齐辰的改良,杀人就更加方便快捷了。   枪影人影风影在眼前一一闪过,唐安芙如一个血人般横扫在千军之中,不停的杀,不停的杀,杀的人多了,连枪头都杀弯了,硬是跟两把开山斧对击了一下,白龙枪在唐安芙手中断裂。   唐安芙也因此被那对开山斧劈到了后背,幸好她穿着软甲,后背又有齐辰的剑保护,但饶是如此,她依旧被挥舞开山斧的力道伤到了。   她回身望去,只见杜谦那边出现一个比熊还高大的人,开山斧就是他使的。   唐安芙只觉喉咙腥甜,呸的吐出一口血。   杜谦先前已经被唐安芙砍菜似的杀人手法吓住了,此时还未缓过神来,幸好前面还有个可靠的高手阻拦,让唐安芙受了伤,他才敢对唐安芙叫嚣:   “你,你枪都断了。赶紧退开,还有一条活路。”   唐安芙又呸了一声,将口中残血吐掉,抛开断成两截的白龙枪,抽出背后长剑,剑上寒光四溢,没有跟杜谦多说一句废话,唐安芙再度上前。   杜谦被她的气势吓到,慌张指挥:“去,去拦住她!杀了她!”   这人熊力大如牛,唐安芙吃了一次亏,怎会再吃第二次,几个闪避之后,轻巧的落在人熊肩上,用两条大腿夹住人熊的头颅,说时迟那时快,手中长剑直接从他头顶刺下,然后当着杜谦的面,笑着把剑从人熊的头顶抽出,顿时脑浆混着鲜血喷溅而出,人熊轰然倒下,瞬间便被自己的血给浸透。   杜谦饶是打了多年的仗也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杀人方法在面前出现,而周围的叛军们也面面相觑,竟生生被这凶残女人给震慑住了。   皓月之下,只见她满身是血,目光如刀,令人胆寒。   唐安芙没给他们太多时间震惊,杀了人熊后,她便开始拿着齐辰的剑继续杀人。   谁能想到,原本已经攻入内宫的叛军们,居然被她一人硬生生的杀出了内宫,剑光横扫之处,纤影掠动,如鬼似魅,脚下伏尸千条,任何接近她,想要攻击她的最终都会倒在她的剑下。   叛军们被这月下杀神杀得节节败退,到后来,竟无人赶再上前。   许兆将陛下和娘娘们送入密道后,就火速出来支援辰王妃。   然而元阳殿外已经没有叛军的踪影,哦,是已经没有活着的叛军踪影,元阳殿的台阶之下,躺着数百具尸体,而那些原本应该和辰王妃一同浴血奋战的禁军们全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辰王妃呢?”   许兆大吼一声,将过于震惊的禁军心神稍稍拉回。   大家有志一同的抬起略微颤抖的手指向了外宫的方向,许兆不知道这些禁军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这么惊讶,他慌忙一路追寻而去,追寻的路上,许兆大约就明白了那些禁军为什么会呆掉了。   他追寻辰王妃的路基本上都是由叛军尸体堆成的,沿着尸体找过去就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辰王妃将杜谦踩在脚下,而她周围已经几乎没什么敢站立起来的叛军,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许统领,这个人……杀吗?”   许兆出神的时候,唐安芙忽然回身对他问了一句。   “啊?啊!”许兆出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唐安芙问的什么,然后恍惚摇头:“不不,这个别杀了,留给陛下审讯。”   唐安芙点点头,将脚从已然吓晕过去的杜谦后背挪开。   而此时,分散在各处的禁军解决了外围叛军后也陆续赶到,看见的便是通往内宫的路上铺满的叛军尸体和一个满身是血,杀气蒸腾的女人……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我去歇一下。”唐安芙用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还是先去洗个脸比较好。   禁军副统领来到许兆身旁,环顾一圈内宫里外的惨况,问道:   “统领,那个女人是谁啊?这么多人……全是她杀的?”   副统领等从外面杀过叛军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血迹,但许兆和元阳殿外的一众禁军身上干干净净,不像是杀过人的样子,倒是对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身份很是好奇,所以副统领才这般询问。   许兆咽了下口水:   “你知道安南王吗?”   副统领不懂许兆为什么突然提起已故安南王,愣愣点头:“知道啊。”   许兆恍恍惚惚的说:   “都说安南王到了战场上是个魔杀星,原来……他女人也是。”   副统领:……??   **   太子在宫外等着叛军大捷,可他从黑夜等到了白天,没有等到大捷的讯号,反而等到了前来围捕他的禁军。   一夜之间,太子府连带凉国公府皆被抄,太子当朝被德明帝废除,以谋逆罪判秋后问斩。   凉国公府以同罪论处。   一场宫变就这样迅速的解决了。   而这场宫变之下,除了被废除的太子和抄家的凉国公府之外,最大的传说只怕就是辰王妃以身御敌的事迹了。   这事迹有很多版本,大多都是说辰王妃浴血奋战,在内宫杀了很多人,保护了陛下云云。   而其中最诡异的一个版本是——辰王妃被辰王魂魄附体,招来恶鬼在内宫大开杀戒,以一敌千,叛军尸体堆积成山,宫内血流成河……   不过几天的功夫,流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很多人乍一听这传言都懵了,因为从前谁也没听说过辰王妃是这么个凶悍的性子,只知道唐家攀龙附凤,唐家四小姐以美貌俘获辰王的心,自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被辰王捧在手心里娇宠着,这好好一个金丝雀的人设,怎么突然就成了救驾功臣,救驾过程还传的神乎其技,前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嘛。   而最为震惊和后怕的则是前些日子刚被唐安芙上门教训过的八大家。   他们是见识过辰王妃的武力值的,所以听说她在宫中大开杀戒时并没有觉得很吃惊,只是后怕呀,幸好那日辰王妃只是打了他们家的人,拆了他们家的房,没动刀动枪的杀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至于被人打上门之后,还想不想讨公道?   算了算了,公道什么的哪里有一家老小的命重要!   不讨了!再也不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没能搞出大肥章,打架什么的还挺难写。   明天继续,明天肯定能见到面,并且狗血预警。 第79章   接连遭遇了各种打击, 德明帝终于病倒了。   唐安芙求见的时候, 几个太医正从德明帝的寝宫出来,看见在殿外等候的她时,一个个紧张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几乎是贴着边边角离开的, 离开前还不忘远远对她拱了拱手。   唐安芙点头向他们回礼, 继续站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除了太医之外, 还有一行人也走出德明帝的寝殿,都是太子逼宫那晚对应得当的御敌将领们,其中还包括安定候父子。   裴景从寝殿走出就看见站在殿外的唐安芙。   自从齐辰死讯传回来之后,裴景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感觉她整个人都瘦了好些, 倒不是说多憔悴,就是眉眼中没了笑意,如一柄上等宝剑纤薄锋利, 只站在那里不动就透出犀利寒意,跟上一世唐安芙的形象更契合了。   裴景一直就知道唐安芙的武力值非常高, 当年战场鬼见愁不是他手下曲意奉承胡说八道, 而是唐安芙确实如此。   所以当裴景听说那晚她在宫里大开杀戒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太子那个蠢货连带杜家的两个白痴竟然敢找死逼宫, 裴景庆幸自己抽身的早,没跟着那几个蠢货后头造反, 反而提早布防,见机行事。在等候多时也没有等到丧钟响起后,裴景趁着城中大乱, 各府府兵出动时,领着安定侯的两百府兵亲自将几个外围将领擒住,及时给安定侯府领到一个‘救驾’的功劳,顺便还洗净了自己的嫌疑,毕竟他曾经跟过太子,若无作为,事后定会有人以此诟病。   从唐安芙身边经过时,唐安芙连一眼都没有落在裴景身上。   这让裴景十分失落,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的感觉到,这一世唐安芙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曾经以他为天,事事以他为先,打仗时永远冲在他前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着他的女人如今成了别人的妻子,为别的男人出生入死。   她怎么总是学不乖,总是为了男人去冲锋陷阵?并且总是得不到好结果。   上一世的裴景没有尝过凡事都要自己筹谋,自己单打独斗的难处,所以对于唐安芙上一世的付出,感触并不深厚,甚至因为她的强势而心怀怨怼,直到这一世他凡事亲力亲为,经历无数次碰壁之后才知道从前的唐安芙为他做的有多难能可贵。   然而她曾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未得到他的认可,反而还连手唐碧茹那个蠢女人处处给她难堪。   如今想来,心底除了一些后悔的感觉外,还悄悄的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心疼。   说来真是好笑,上一世唐安芙为裴景掏心掏肺时,裴景只觉得厌烦和压抑,对她从未有过半刻的心疼,可到了这一世,他碰壁多了,明白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能力卓绝后,反而开始心疼唐安芙。   也许他上一世并不是不喜欢,而是狂妄自大,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裴景忽然停下脚步,跟在他后头的官员差点撞在他身上,裴景说了句抱歉后,就离开队伍,转身往唐安芙跑去,安定候发觉,压低声音唤他:   “你干什么去,回来!”   裴景却恍若未闻,径直跑到唐安芙身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唐安芙看向他,冷道:   “有事?”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裴景艰难说出一句:   “王爷的事……你节哀。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开口。”   唐安芙秀眉微蹙,防备的将裴景上下打量几眼:“多谢裴世子,我没什么要帮忙的。”   “阿芙,我……”   裴景一时忘形,喊了她的小名,不过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他就被急急赶来的安定候给拖走了,边走还边训斥裴景:   “这是宫里,她是辰王妃,你想干什么?别再给我惹祸了。”   裴景恢复理智,知道宫里确实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过幸好,齐辰已经死了,她成了新寡之身,以后裴景肯定还有很多机会和她见面说话,不急于一时。   唐安芙不知道裴景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还在殿外等候传召,不一会儿,内侍出来宣召她入殿。   她进殿之后,守在门外一直面无表情维持威严的禁军们忍不住对视了几眼,有几个还不约而同的抬手擦了一抹冷汗。   进殿的唐安芙并不知道外头禁军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殿中汤药味甚浓,德明帝应该是刚喝过药。   她来到德明帝的寝殿外,明黄的帘子从内掀开,几个宫人一同将帘子挂了起来,唐安芙看见伺候德明帝喝药的德妃娘娘从里面走出。   德妃看见唐安芙,赶忙迎上前来,居然对唐安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福礼,吓得唐安芙赶忙上前搀扶:   “娘娘,使不得。”   德妃却坚持把一个福礼行完,表达了自己对唐安芙的感激后,才说:   “陛下在等你,进去吧。”   说完,德妃便往殿外走去,内侍来请唐安芙:“辰王妃,这边请。”   唐安芙走进德明帝的寝殿,德明帝躺在床上,身后垫了好几个大迎枕,抬手制止了唐安芙的跪拜礼,对她招手,让她近前坐下。   “陛下感觉好些了吗?”唐安芙问。   德明帝点头:“好多了。本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急火攻心,一时的。不碍事。”   这段日子以来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情,对德明帝的打击很大,但他是一国之君,肩上的责任非常人能懂,再大的事业必须承担下来。   “那晚的事多亏了你,许兆与我说了。”德明帝慈祥的看着脸上失去笑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唐安芙:“齐辰从未与朕说过,你的功夫这般了得。”   提起齐辰,唐安芙的表情才略微有些变化,说:   “我功夫好坏,对他而言并无差别。”   德明帝:“是。他也不是因为你功夫好才娶你的。他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到大,你是他向朕开口求的唯一一件事。”   唐安芙低头沉吟,片刻后,对德明帝问:   “陛下,若我说我觉得齐辰还没死,您信吗?”   德明帝呆了呆,说:   “朕想相信,可事实上……朕派人去勘察过齐辰坠落的悬崖,从崖上向下寻了百丈有余,仍未曾见底,那高度掉下去,又有□□炸着,别说是齐辰了,就是鸟也活不了。”   “朕听说了你近来的举动,可逝者已逝,你若不能走出来,日日浑噩,只怕他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唐安芙低头听话,不做评论,等到德明帝说完之后,她才沉吟了好一会儿说:   “我梦见齐辰了。看见他躺在一个鼎中,像是祭坛一样的地方,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大,他看起来确实受伤了,但我也能保证,他肯定没死。我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我……就是相信。”   德明帝忽的愣住:“很大很大的月亮?你看到了?”   唐安芙未觉德明帝语气有何异样,点头:“看到了。那么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   “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大齐有什么地方的月亮是那样的呢。”   德明帝挣扎着坐起身,唐安芙见状赶忙去扶,只听德明帝说:   “提到这个,朕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齐辰一年多前曾昏迷过好一阵,大概有半年多吧。朕请了无数的太医会诊都没能将他弄醒,没办法,只得将他送到气候宜人的岭南去调养,他在岭南躺了半年多,自己醒了。”   “他醒来回京后,朕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在月亮下躺了躺就自己好了。朕一直以为他是敷衍之词。”   唐安芙来了精神:   “他真这么说过吗?”   躺了半年……上一世齐辰可是足足躺了五六年才醒呢。要不然也不会有裴景上战场立功的事情了。   可这一世他为什么只躺了半年就醒过来了呢?   这是唐安芙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的事情。   原以为是她重生后世界出现的错误,如今想来,怕是跟齐辰自身有很大的关系。   “那他有没有说,那大月亮在什么地方?”唐安芙迫不及待问。   德明帝却无奈摇头:“没说。”   顿了顿后,德明帝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你可以去古佛寺找得一方丈问问。”   “得一方丈?”   唐安芙知道这人,齐辰带她见过。   “得一方丈是南月国人,与齐辰的生母段贵妃来自同一处。他们那一族有不少朕无法解释的事情,你去问问他,如果说齐辰真的还有一线生机,可能也就只有他们那一族能做到了。”   “……”   唐安芙想到自己做的梦里,确实听到了和尚的念经敲木鱼声。   **   从皇宫出来之后,唐安芙直奔古佛寺,赶到山脚下爬上山时已是日暮十分,寺门已然关闭。   唐安芙在山门外敲了好一阵,出来一个小沙弥,小沙弥告诉她得一方丈云游去了。   云游……   齐辰倒时说过,得一方丈喜欢云游四方,不常在寺中。   和尚云游无定方,唐安芙便是想找也不知去何处找,一阵失落,准备下山的时候,却正巧听见正关寺门的小沙弥嘀咕一句:   “什么人啊。也想见方丈。”   ‘啪’一声,唐安芙拍在了寺门上,拦住了小沙弥关门的动作,声音阴沉问:   “小和尚,你刚才说什么?”   小沙弥没想到自己自言自语会被她听见,此时夜幕降临,寺门外还未点灯,她背着微光,完全看不清脸色,但从她的声音中,小沙弥听出了危险。   “这位施主,你,你想做什么?”小沙弥颤声问。   唐安芙一把将他想关上的山门推开,山门古旧发出吱嘎声响。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相见得一方丈,劳烦通传。”唐安芙冷声说道。   就凭小沙弥先前自说自话的语气听来,唐安芙就断定得一方丈肯定未曾云游,还在寺中。   小沙弥慌了:“小僧不是说了嘛,方丈云游去了。女施主请回吧。”   唐安芙却是不听,直接推开了面前小沙弥,欺身入寺:“方丈在不在,一看便知。”   “不行的!女施主,你这样不行的!寺门已经关闭,恕不接待了。你若执意闯寺,小僧可要撞钟了。”   若是撞响山门旁的钟,就是说明有外敌来犯,就会惊动寺中武僧。   武僧厉害,到时候闯寺之人就不是被请出去,而是会被架着扔出去了。   唐安芙确实不管,径直往上山石阶去。   小沙弥阻拦不住她,只得跑到边上撞响了三声钟,这就说明有人闯寺,中等危险,若是遇上更强人,十八声钟响之后,寺中武僧将会尽数出动。   唐安芙爬到台阶中间的一块平地后,看见三排拿着罗汉棍的武僧排列整齐等候,大约三十人。   “我要见得一方丈,烦请通传!”   开打之前,唐安芙大喊一声。   武僧却不理会,呵斥她下山。   唐安芙来古佛寺时没带兵器,因为没想到会动手,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闯古佛寺武僧阵。   半柱香的时间后,三十多名武僧尽数被唐安芙打倒在地,唐安芙捡起一根罗汉棍,继续上山。   她从山脚一路打到山顶,山下钟声已经响了足足十八下,上百武僧们尽数出动,唐安芙心中有气,觉得这些秃子故意阻拦,委实可恶,正要尽数打过去时,就见一白衣袈裟的僧人从台阶上走下,正是唐安芙要找的得一方丈。   “阿弥陀佛。辰王妃夜闯我寺,所为何事?”得一方丈双手合十问唐安芙。   唐安芙见着人,终于可以平复一番气息,合十回礼:   “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在山下诚心求见,你们寺中沙弥却骗我说你云游在外,使我下山,被我发觉后,你寺僧人毫不悔改,撞钟赶我,我也是没办法。”   若是其他人,唐安芙打了就打了,懒得解释,可她要问得一方丈关于齐辰的事情,总得让对方心平气和才行。   得一方丈得知缘由,他站在高处,往山下台阶上倒地的武僧们望去,不禁失笑。   “是小和尚们怠慢了,辰王妃息怒,请随老衲上山。”   唐安芙这才抛下手中罗汉棍,跟着得一方丈身后往后山禅房去。   寺中武僧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对于他们竟连一个女人都拦不住的事情相当惭愧。   **   禅房中,得一方丈请唐安芙入座,还要为她沏茶,唐安芙却实在等不了他的磨叽,按住茶壶直言:   “我不喝茶。我心有疑惑,想方丈为我解答。”   得一方丈端坐:“辰王妃请说。老衲知无不言。”   唐安芙话到嘴边,却又好像不知道该问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   “我想知道,齐辰……还活着吗?”   得一方丈果断摇头:   “老衲不知。”   唐安芙抬起跪坐的身体,撑在两人之间的茶案上,急切问:   “方丈怎会不知?您是南月国人,齐辰的母妃也是。我近来梦见齐辰了,他所在之地有一轮很大很大的月亮,我看见他没死,我想找他,求方丈为我指条明路。”   得一方丈看着眼前唐安芙急躁的神情,深深一叹:   “老衲是南月国人,但也不知辰王究竟是生是死。不过,我南月国确实有一种使人涅槃重生之术。”   “我在贵妃娘娘寝宫也读到过南月国的古籍,原以为是传说,竟真的存在吗?”唐安芙说。   得一方丈点头,看着唐安芙:   “自然是存在的。确切的说,就连辰王妃你也是我族这项古法的受益之人。”   “我?”唐安芙指着自己,有些懵:“方丈何意?”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唐安芙心如擂鼓。   得一方丈兀自煮茶,从容淡定。   禅房中十分安静,只有茶水煮沸的咕嘟声,一如唐安芙此时激动的心绪。   “……”   “……”   唐安芙失魂落魄从禅房出来,下山的一路上,古佛寺的大小和尚全都退避一旁,让着她走。   不知是怎么从山上走到山下,唐安芙脑中不断回想着得一方丈与她说的那些话,震荡不已。   齐辰曾经为她做过那么多事吗?   可是,为什么呢?   她在嫁给他之前,两人分明连一点交集都没有啊。   这些事情,是老和尚一己之言,唐安芙若要确认,还是要找到齐辰当面问他才行。   她坚信齐辰没有死,他正在世上某个角落里等着唐安芙找到他。   **   唐安芙从城外敢回城内已经不早了,她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承恩伯府。   谢氏听说她回来了,一直迎到了影壁处,见唐安芙风尘仆仆的样儿,谢氏心里难受极了。   唐安杰和元蕊娘得知她回来,也从自己院中赶来。   唐益给唐安芙递了热茶,谢氏给她拿点心,唐安芙趴在桌上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   这阵子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唐安芙新丧期间行为异常,却也没人敢真正去管制她。   谢氏是这么想的,自从女儿得知女婿没了的消息之后,连哭都没哭出一声来,所有痛苦全都憋在心里,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许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阿娘,您身体好些了吗?”   唐安芙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回来吃了些,肚子里总算有了点货。   谢氏坐在一旁,慈爱的看着她,闻言点了点头:   “好多了。你给我找的秦太医真是妙手回春,自从服了他的药之后,我的心疾再没犯过。阿娘能好多亏了好阿芙。”   “是啊是啊。得亏你介绍了秦太医,要不然你娘每年到了冬天,心疾总要犯那么几回。”唐益看出谢氏想让女儿高兴的意思,跟着说道。   唐安芙面上露出浅浅一笑。   元蕊娘坐到她身边,说道:“阿芙,要不你搬回来住吧。我都好长时间没和你说话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说说你哥做的那些蠢事。”   唐安杰也担心妹妹,所以蕊娘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跟着连连点头,直到他亲娘子来了一句‘你哥哥做的蠢事’才把唐安杰炸出来:   “嘿,我做什么蠢事了?呃……”话说一半,受到三人六道目光的注视,唐安杰灵台开窍,含泪认下:“是!我,是做了很多蠢事。阿芙你就搬回来住,听你嫂子好好跟你唠唠。”   唐安芙哪会不知他们是在表示关心她,心中感动不已,应承道:   “好。我搬回来。”   谢氏她们大喜过望:“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搬回来住?太好了!来人,快来人,给四小姐的院子再收拾一遍,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说完之后,谢氏便欢喜的去给唐安芙收拾院子了。   唐安芙留在厅中和家人说了半宿的话,直到逼近三更天一家人才难舍难分的各自回院落睡觉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谢氏亲自端着早饭来敲唐安芙的门,谁料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问伺候的丫鬟,丫鬟只说四小姐并未出门,谢氏担心女儿出事,慌忙将门推开,却只瞧见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和床头放的一张纸。   纸上写着:   请父亲母亲大人安,女儿不孝,意远行千里之外寻夫,待有一日将夫寻回,我夫妻二人一同回京向父亲母亲大人请罪。   谢氏看着这张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傻女儿啊!你这是要到何处去寻你那已然亡故的夫君啊!   **   唐安芙从京城出来,一人一马一剑,按照得一方丈处所绘的粗略地图,一路南下,寻往南月国。   可这南月国并非大齐属国,要找到并不容易。   唐安芙出京的时候,正值年关,天气严寒,她从北至南,寻到了来年四五月时,仍未找到南月国确切的地址。   在边境蹉跎到八、九月,才勉强找到一个愿意带她前往南月国的商队。   并不是大齐边境与南月国通商困难,只不过因为从大齐去南月国必须要经过一片森林沼泽,那沼泽中瘴气毒物遍布,一不小心就会命丧在那儿,所以,大齐国与南月国之间通商,基本上都是南月国那边主动。   因为南月国人不怕瘴气和毒物,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更多的是大齐边境的商人备好货物,等待南月国的商人出来,两方在大齐边境处交易。   而这回要去南月国的大齐商队其实算是一个冒险队伍,他们从前成功闯出过一回森林沼泽,觉得第二回 应该也能闯过,唐安芙就是跟在这样一个商队后头去南月国的。   但不幸的是,十月份的沼泽森林中的瘴气比开春季节要多得多,进入之后,越往里走,瘴气就越大,到后来大到根本看不清前路,连身边的人和马都不怎么看得清。   于是,不知是商队跟唐安芙走散了,还是唐安芙自己落队了,总之她在森林沼泽中迷路了。   瘴气越来越大,她带的药根本不够用,然而又找不到退出的路,唐安芙深受瘴气之苦,从马背上掉下来,很快就不省人事。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被困在一个硕大的囚车里,而囚车正走在一个满是奇装异服,与大齐完全不同建筑的古城街道上。   街道上的屋脊飞檐之上都有一个像是展翅神鸟样的图腾,这图腾唐安芙见过,正是她在段贵妃宫中那本古籍中看到过的。   这里难道就是南月国了?   唐安芙忽然笑了一声,她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看了她一眼:   “你还笑得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南月国虽不是大齐的属国,但毕竟离得不远,所以语言却是互通的。   唐安芙又对她笑了笑,如果她也找一个地方找了一年都没找到,但忽然晕倒之后醒来就到了她想找的地方,不管哪种境遇,她也会笑出来的。   唐安芙想开口和她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定是因为她在那森林中吸入过多瘴气所致,还没恢复。   忽然装着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前头骑在马上的人慌慌张张的让车夫把囚车往路边上靠。   不仅仅是囚车,这条古街道上所有的行人全都整齐划一的靠向道路两旁,给中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自街道那头传来,声势浩大。   道路两边的行人纷纷下跪,以最虔诚的姿态对即将到来的马队行礼。   唐安芙看着周围跪成一片,心道定是南月国哪个贵族到了,刚开始她还没怎么在意,靠在囚车中休养生息,直到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她猛然转过头去,就见那队整齐的铁蹄军队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不是齐辰,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到了!单方面见也是见!狗血二级预警!! 第80章   齐辰一身墨色金纹的华丽长袍端坐马背之上, 黑发束冠, 神色凛然,冷峻的仿佛刀刻斧凿般的雕塑容颜依旧出众,但周身阴郁之气却比从前更甚。   看见齐辰的那一瞬间,唐安芙整个人都恍惚了, 是那种被突如其来的惊喜迎面砸来之后的狂喜, 她从囚车中起身, 抓着囚车栏杆对着齐辰的方向伸手,想喊他,可喉咙干哑,发不出声音。   唐安芙不断对齐辰招手,试图吸引齐辰的注意, 然而还没等齐辰的马走到跟前,她的手就被身旁那女孩给拉回去下按住,唐安芙身上瘴气毒还没清, 使不上力,居然挣脱不开那女孩。   眼看齐辰的骑兵队就要离开, 唐安芙挣脱不开手, 干脆把力气都用在腿上, 奋力踢了几下囚车栏杆,发出一些声响, 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齐辰也看了过来。   唐安芙见齐辰看过来,用尽全力推开拉着她的女孩, 凑到囚车边上对他伸手招了两下,甚至还因为久别重逢的欢喜而酸了眼角,喜极而泣,边笑边哭,唐安芙噙着热泪的双眸期待的等着齐辰认出她。   然而……齐辰只是和她短暂的对视一眼后,就面无表情的掉转了目光,就好像在街上瞥了一眼陌生人般,毫无波澜。   唐安芙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睁睁的看着齐辰的骑兵队从面前经过,直到看不见他了唐安芙两手还巴着囚车,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骑兵队走过街道后,街上原本跪拜在两边的行人们也就自觉起身恢复了行动,安静的街上顿时又热闹起来。   “喂你不要命了,敢招惹离王?”那个先前拼命拉住唐安芙的女孩小声说道。   唐安芙愣愣的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脸,想知道她脸上是不是沾了泥巴什么的,以至于齐辰都没认出她。   女孩不懂唐安芙的意思:“你脸怎么了?就算你脸好看,离王也不可能在大街上看上你吧?”   唐安芙眨巴两下眼,脸还好看,说明不算太脏,那齐辰怎么不认识她呢?   等等,离王?齐辰怎么成离王了?   唐安芙拉着那女孩,指着齐辰离开的队伍,焦急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突然囚车外头挥来一记长鞭,打在栏杆上,女孩吓得赶紧拉着唐安芙往里缩了缩。   瘴气的毒还没消失,唐安芙力气有限,想着反正已经见到齐辰就松了口气,并且还知道他成了南月国的离王,今后要找就有方向了。   她就知道齐辰没死,就知道!   **   唐安芙和囚车中的其他人一起被带到了市集后一个小院子里,这里除了他们这些,另外还关着好些人,看样子是遇到贩卖奴隶的人了。   唐安芙和之前那个女孩被关在最里面的一个囚笼里,女孩扶着唐安芙坐下,趁着看守不注意的时候问唐安芙:   “你是中了瘴气毒吧?”   唐安芙虚弱的点头,伸手在腰间摸了摸,随身的包袱和剑都已经不在了,不是丢了就是被捡到她的人拿走了。   女孩忽然背过身子,当着唐安芙的面将手伸到她自己的胸上摸来摸去,在唐安芙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女孩从她的胸上掏出一只大馒头。   唐安芙:……   女孩从馒头中间抠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有十几粒黑色药丸,她分出三四颗塞到唐安芙手里,然后将剩下的继续包好,重新塞进馒头里,馒头塞进她的胸上。   “解瘴气的,快吃。”女孩小声对唐安芙说。   但唐安芙现在却对她的胸部很是好奇,满头问号,目光从他的胸慢慢上移到了他的咽喉处,少年人特有的喉结再次让唐安芙傻眼。   原来不是女孩,是个男孩。   男孩察觉到唐安芙惊讶的目光,摆摆手道:“哎呀,看什么看。扮成这样好跑路,你不懂。赶紧吃药吧。”   唐安芙是不太懂,将药放到鼻端轻嗅,确定跟她之前吃的解瘴气的药味道一样,这才将那黑色药丸送进口中,没有水,只能干咽。   男孩见她咽的痛苦,赶忙给她拍拍后背往下顺,唐安芙好不容易咽下,药效起的很快,稍微调息片刻后,唐安芙就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恢复,喉咙也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试着对男孩说了句道谢的话:   “多谢。”   男孩见她能说话了,顶着两个花苞头,对唐安芙咧嘴一笑:   “不谢。”凑到她身边低声问:“姐姐你是大齐人?”   唐安芙点头。   男孩又道:“你会武功是不是?”   唐安芙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只听男孩悄悄指了指在院门口的几个看守,说:   “我看见他们把你的包袱和剑拿走了,你带着剑,肯定会武功对不对?”   “呃……会一点。”唐安芙谦虚的说。   男孩眼前一亮:“那你肯定会跑吧。跑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我也捎上。”   唐安芙刚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不好拒绝,只是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又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能操之过急。   反正闲着没事,唐安芙干脆问问他这里的情况。   这男孩说自己叫小珖,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南月国的下部州灵月国的领地,南月国之下还统辖着四个小国,分别是灵月国、麝月国、炎月国和幻月国,这些唐安芙在那本古籍上看过,所以一听就明白了。   从小珖口中唐安芙知道齐辰在南月国的名字叫段玥离。   于是唐安芙的话题又绕到了齐辰身上:“离王是灵月国的王爷吗?”   小珖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有南月国的皇族才能称王爷和公主,下部州的国主子女只能称为世子和王女。”   “哦,原来如此。”唐安芙又问:“那你对离王的事知道多少?他是……呃,什么时候封王的?”   小珖看着唐安芙,不解问:“你怎么对离王的事这般好奇?你认识他?”   唐安芙试探性点了点头:“嗯,认识。”   小珖沉默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敢说。当然认识啦,我也认识啊。不过他不认识我而已嘛!”   唐安芙:……   尽管被嘲笑了一番,但小珖最后还是把唐安芙想知道的答案告诉她了。   小珖说,离王是三年前由南月国师和南月国主一同赐封的,说这个离王生下来体弱多病,国主便一直让他在麝月国的蛊境调养闭关,直到三年前,蛊境中的蛊人□□,被离王一力镇压下去,才未酿成大祸。   然后离王就被接回南月国,举行了封王大典。   唐安芙对‘三年’这个时间表示疑惑。   齐辰从领兵出征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多,可他在南月国却是三年前封王的。   这是怎么回事?   “那他今日怎么会到灵月国来?”唐安芙呐呐的问。   小珖瞪大了他那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你真把我当包打听了不成?不过我还真知道!”   唐安芙:……   小珖说:“灵月国每年这时节都会举办斗灵节,离王肯定是来参加的。”   唐安芙不解:“何为斗灵节?”   小珖耐心解释:“所谓斗灵,就是斗毒物,灵月善毒,麝月善蛊,炎月善药,幻月善术,这个时节是毒物归山冬眠之前最活跃的时候,所以灵月国的斗灵节一般都在这时候举办。”   唐安芙又问:“在哪里举办?”   “自然是灵月国主的苍灵庄了,今年应该由灵月世子段灵瑞主持,也不知道段灵瑞会不会给离王来个下马威。”小珖在那喋喋不休,唐安芙却警觉起来:   “他为何要给离王下马威?”   小珖啧啧啧了几声,用那种‘你果然是外国来的’眼神扫了唐安芙一眼:   “你初来乍到不知道,段灵瑞喜欢南月圣女白薇,但几个月前,南月国师把白薇许给了离王,这情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了。”   原来是情敌,那是该眼红……个屁!   “你说什么?他又成亲了?”唐安芙猛地窜起,情绪激动问。   小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周围人也是,幸好他们在最里面,门边的守卫只吼了一句‘不许说话’后,也没真的来找茬儿。   小珖把唐安芙重新拉着坐下:“你那么大声干嘛?”   唐安芙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又成亲了?”   “谁啊?”   “段玥离。”   “没有。南月国师想给他们订亲来着。可当天离王没出现,这亲也就没订成。”小珖被唐安芙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没有出现,没有订成。   八个字成功让唐安芙消了气,顺了意,恢复平静:“这还差不多。你继续说。”   小珖脑门满是问号:“哦哦,所以……虽然离王和圣女没订成亲,但南月国师还没放弃,所以灵月世子肯定跟离王不对付了,说不定会在斗灵节上给离王使点绊子什么的。”   这么讲,逻辑倒是通顺的。   唐安芙了解了一番后,忽然察觉有点不对,问小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连南月国师还没放弃撮合他们你都知道?”   小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试图用傻笑混过去:   “我,我就是听说……”   唐安芙狐疑的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除了一身不伦不类的女装看起来比较奇怪之外,大眼睛,白皮肤,十指修长,指腹柔软,怎么看都不像是贫家子。   正想追问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呼喝和脚步声,一群穿着统一官服的差人闯进了这所小院,奴隶贩子的老板被提溜在手,差人恶声恶气的问他:   “玉牌是从哪个身上拿来的?”   说着,那差人手里扬起一只白玉牌,唐安芙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玉牌和她细软包里的一模一样。   奴隶贩子带着差人来到关押唐安芙的囚笼前,指着唐安芙说:   “就是她。这玉牌是从她包袱里拿出来的。”   差人将奴隶贩子放开,转身对唐安芙客气的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姑娘什么身份,怎会有我南月皇族的玉牌?”   南月……皇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改新地图的设定,短了点,明天一定多写!!! 第81章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尤其是那些奴隶贩子, 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随随便便在路上捡的女人竟然是南月皇族,本来看她长得漂亮,还想着卖给歌舞坊卖出个好价钱呢。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唐安芙自己也傻了, 她随身带着那玉牌完全是巧合, 只是想着将来有机会遇见齐辰的话, 问问他认不认识,谁能想到这玉牌的来头这么大。   玉牌是在段贵妃的寝宫内壁机关中发现的,那也就是说段贵妃出身南月国皇族,大齐的书料记载先帝独宠的段贵妃,也只寥寥数句是先帝从民间来回来的异族女子, 连知道她是南月国人的都没几个。   唐安芙被请出囚笼,出去前感觉胳膊被人从后面扯了两下,回头看见小珖期盼的脸, 唐安芙反应过来:   “他跟我一起的。”   奴隶贩子想开口被唐安芙瞪了一眼,果断缩头不语。   于是小珖也被请了出来, 而后就一直拉着唐安芙的衣袖, 像是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那些南月国的官差们等着唐安芙给他们答案, 唐安芙只说了句‘出去说’,官差们只好先领她出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 唐安芙问:   “他们这买卖在南月国合法吗?”   官差愣了愣,回道:“只要是来路正的,就可以。”   什么叫来路正, 就是正常买卖,有卖身契或者被主人家转卖的那种。   唐安芙和小珖都不属于那种,所以明显不合法。   临走前,唐安芙让奴隶贩子把她的东西还回来,谁知包袱给她了,连钱都在里面,可……   “我的剑呢?”唐安芙问。   她的随身东西里任何东西都能丢,就是齐辰那把剑不能丢!   奴隶贩子在官差的压迫之下,说道:   “进城就卖给兵器铺了。”   唐安芙:……   半晌之后,唐安芙从兵器铺走出,成功那回齐辰的剑,抽出来检查了一番后,又放回了随身剑袋中。   “这位姑娘,玉牌的事您还没有我们说明呢。”官差还没忘记他们来的目的。   那奴隶贩子拿了好东西之后就迫不及待去当铺销赃,当铺里伙计一眼就认出这玉牌是什么来历,不动声色的赶忙联系官差,这才有了现在这种情况。   唐安芙将剑重新背到背上以后,对官差伸了伸手:“我玉牌呢?”   官差不敢侵占,双手奉上。   唐安芙将玉牌擦了擦,说道:“让你们……世子来见我。他来了,你们就自然知晓我的身份了。”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唐安芙还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暗自希望这玉牌的效用更大一些。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这个主意。   他们还没搞清楚这人的身份时,就贸然往上通报,把人领到世子面前似乎不太好;可看她说话这派头又挺像那么回事儿,容貌生的这般好,通身的贵气,莫不是南月国皇家哪位公主偷溜出来玩耍的,毕竟象征南月皇族的玉牌绝对是真的,轻易不敢得罪。   一番心里纠结后,官差们选择相信唐安芙说的是真的,给她在驿站安顿好了之后,便将唐安芙的要求逐层上报。   驿站中,唐安芙待瘴气的毒全然解掉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敲门声就传来。   打开驿站房门,唐安芙看见一个白白净净,模样讨喜的少年站在门前对她笑,反应了好一会儿:   “小珖?”   “嗯嗯。”小珖连连点头,在唐安芙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是真正的我,货真价实的老爷们儿。”   “噗。”唐安芙被他一句‘老爷们儿’给逗笑了,瞧他那毛都没长全的样子,不禁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去。”唐安芙说。   小珖则屁颠屁颠的跟着唐安芙身后,喋喋不休的追问:“姐姐,你真是南月国的皇族吗?哪家的呀?你爹是谁?”   唐安芙被他问烦了,抓起一块饼子就往他抛去,小珖不好意思的接过饼子咬了一口,一边吃饭还一边打量唐安芙,唐安芙没好气的扫过去一眼:   “别盯着我,吃饭!”   小珖双眸灿烂,嘿嘿一笑:“姐姐,你生的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唐安芙喝了口汤,心道你个毛头小子见过几个女人!   “还是我眼光好。虽然你之前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我一眼就看出姐姐你超凡脱俗的气质,事实证明我就是对的,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小珖得意洋洋说。   唐安芙瞥了他一眼:“你几岁了?十……二?”   “什么十二,我今年十四了。”小珖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   “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唐安芙随口问。   “是啊,我……”小珖顺口答了之后就觉不对,立刻改口:“不是,我,我是被人抓去做长工的,可主人家总打我,我就扮做女孩儿的样子跑了,谁知道还给那帮人贩子抓了。”   唐安芙拉起他的手在掌心颠了颠:“就你?长工?”   这小手嫩的,比唐安芙还软。   小珖尴尬的抽回自己的手,粉饰太平的给唐安芙夹了一些小菜:“姐姐,别光吃饼,吃菜。这个这个,这个好吃!”   唐安芙:……   吃完了饭,两人在驿站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就有世子府的人来请她过去。   唐安芙一人前往,小珖留在驿站。   **   灵月世子段灵瑞从手下那得知有个拿着南月皇族令牌的女子点名要见他,心里纳闷来的是谁,在心里把所有可能的女子名字过了一遍后还是没猜出来,十分疑惑,等到他在厅中见到人以后,就更疑惑了。   眼前这女子确实十分貌美,但看着也十分眼生就是了。   “尊驾要见我?”在没弄清对方身份前,灵月世子还是很客气的。   唐安芙看着眼前这灵月世子,打扮的很正式,应该是从某个正式场合抽空过来的,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唐安芙想起小珖说的灵月国斗灵节,齐辰从南月赶过来,那应该就是今天举办了。   这节日会连着举办两日,若错过这两日,齐辰回了南月国,对唐安芙而言,又将是一番周折,所以,以她如今的身份,想最快见到齐辰,只有从灵月世子这里入手。   她已经等得太久了,便是赌她也要来赌一把才行。   “民女阿芙见过世子。”   唐安芙学着那些灵月婢女的样子给灵月世子行礼。   灵月世子一听她自称‘民女’,顿时眉头就蹙起了:“你到底是谁?怎会手持南月皇族的玉牌,还指名要见本世子?”   唐安芙眸光流敛,颔首微叹,她生的美貌,做出这种美人叹息的神情时最是能令人放下心防,继而垂怜:   “世子容禀。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知世子可否屏退左右。”   灵月世子身后的护卫首先有意见:   “谁知你是不是刺客,世子,此女来路不明,还望慎重。”   灵月世子没说话,唐安芙就接着柔柔说道:   “民女之前总听说灵月世子聪慧过人,文武双全,怎的还怕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吗?”   护卫指着她腰间长剑:“你弱不禁风还佩剑?”   唐安芙将剑袋拿起,护卫立刻做出防卫状,唐安芙娇滴滴说:“这是旁人赠与我的剑,我又不会使,若世子怕这个,那我解了给你便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说着,唐安芙便真的开始解剑,那娇嗔的语态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模样,跟刺客完全搭不上界。   灵月世子摆摆手道:   “好了好了。她要真是刺客,剑还会放剑袋里吗?我看她解剑都这么费力了。”指了指门外,对护卫说:   “你们先出去吧,本世子不会有事的。”   世子都发话了,护卫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得全都退到外面。   “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   灵月世子放松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唐安芙问:“那玉牌你是怎么得来的?”   唐安芙也不隐瞒,直言道:   “是我家王爷送我的。”   灵月世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将杯盖放回杯子,抬头看她:“王爷?哪个王爷?”   唐安芙天真无邪的眨眨眼,对灵月世子比了比齐辰的身高:“就是离王啊。”   “啊?”灵月世子惊了。   “啊什么啊。世子难道不认识我家王爷吗?南月国离王殿下,段玥离。”唐安芙柔柔的扭了两下身子,娇柔做作的说。   灵月世子吃惊够了,连手里的杯子都放回茶几,起身绕着唐安芙转了两圈,而后才说:   “你是他什么人,他……送你的玉牌?”   唐安芙噗嗤一笑,要是手里现在有一块帕子的话,已经甩到灵月世子脸上了,总之很风骚就是了:   “世子觉得我是他什么人呢?”   灵月世子做了然状:“哦~~~~~~”忽然又变脸:“真的假的?他素来洁身自好,干净的跟和尚似的,从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女人啊。”   唐安芙被灵月世子那句‘洁身自好,干净的像和尚’给治愈了,连带听说他要订亲的事情后窜出来的火都压下去不少。   继续演戏:   “嘻嘻,那种传闻也就世子这般的正人君子会相信。哪个男人身边没点风流韵事,偏他瞒的滴水不漏,世子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灵月世子懵了,脑中转的飞快,很快就想通了。   “他故意的!故意装作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什么小婢女半夜爬床被他打死,什么宗室千金当面示爱被他无视,甚至他还拒绝了幻月国主……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他让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维持他洁身自好的形象,啧啧啧,太险恶了。幸好阿薇没跟他订亲……”   唐安芙听着灵月世子口中齐辰的形象,简直心花怒放。   没错,齐辰就是齐辰,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身处什么环境,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设永不倒!   她总算稍微放心了点。   “所以,你是段玥离的人?”灵月世子脑补了好一阵后,终于想起还有人在身边。   唐安芙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是他的人。”   进了这个门开始,只有这句话她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玉牌是他给你的?”   “对。”   灵月世子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既然你是段玥离的女人,你找我干嘛?”   恭喜你,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唐安芙幽幽一叹:“唉,其实我也不想的。说出来不怕世子笑话,我……前阵子得知王爷要与南月圣女订亲,心有不甘,便略施小计坏了他的亲事,他回来怪我,我就使了点小性儿要离开他,没想到他居然拦也不拦我,就放任我离开了。”   “他要不管你,你走就走了,还给你玉牌?”灵月世子狐疑。   “玉牌是他以前给的,我走的时候没还给他。”唐安芙的谎话越说越像真的。   灵月世子将这些事组合在一起后,也是越听越像那么回事。   怪不得段玥离和阿薇订亲当日没出现,原来竟是这女子在背后阻拦吗?也难怪段玥离要把她赶走了,这要是谁破坏了他和阿薇的婚事,段灵瑞杀了他的心都有,段玥离只是把这女人赶走,看来还是有点感情的。   “那你现在找我干什么?”   “我想请灵月世子帮我个忙,安排我跟王爷再见一面。”唐安芙叹息:   “唉,世子有所不知,外头的世界太可怕,太辛苦了。我这刚从南月国出来没多久就迷路了,倒在瘴气林中,给人当奴隶捡了回去,差点发卖了。我再也不想过这种餐风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待在王爷身边,气是气了点,好歹有人伺候,锦衣玉食不是?”   唐安芙把自己的目的说出,灵月世子觉得她的说法很合理。   一个弱女子在外生存确实不易,她冲动离开,在外头吃了苦就后悔了,想重回段玥离的身边。   合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有什么好处?”灵月世子听了故事就想甩甩衣袖离开,被唐安芙喊住了:   “只要世子肯帮我这个忙,让我成功见到王爷,只要我和王爷重归就好,今后便算是欠了世子一个大大的人情,若世子今后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灵月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唐安芙。   若是能让段玥离身边的女人欠他一个人情,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更何况,有这个女人在的话,阿薇就能看清段玥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确实有点好处。   不过就这么答应她的话,未免也太容易了。   “你且在此等候,我……考虑考虑。”灵月世子留下这句话后,便负手离开。   唐安芙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祈祷自己赌对。   **   傍晚时分,段灵瑞去而复返。   他身上的礼服已然换下,身上带着些微酒气,大约是从宴席上过来的。   “世子考虑的如何?”唐安芙问。   段灵瑞对身后仆婢伸了伸手,仆婢便将一只小盒子放到他手中,段灵瑞当着唐安芙的面将那盒子打开,说道:   “你的事情,我回去与我父亲商量了一下,我父亲的意思是——只要你服下这个,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唐安芙不动声色的问:   “这是什么?”   “一种……如果你得偿所愿之后反悔,我们这边也能让你后悔的药。”段灵瑞委婉的说。   唐安芙了然:“哦,有毒的?”   段灵瑞没有说话,而是将盒子往唐安芙面前送了送:   “那你吃不吃呢?”   唐安芙看着那盒子里的黑色药丸,估摸着就是那种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毒,段灵瑞父子是想控制她。   将药丸捏在指尖转动了两下,段灵瑞从旁劝道:   “服了吧。若你真的想见段玥离的话,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明天他可就要走了,等他回了南月国,你可能今生今世都见不到他了。”   唐安芙蹙起秀眉,想要把药丸放回盒子里,说:   “我怎么见不到他?我有他给我的玉牌,我可以拿玉牌去见他。为什么要吃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药?”   段灵瑞按住她放回药丸的手,说道:   “你那玉牌能见到我,却未必能见到段玥离,你既然在他身边待过,应该知道他身边有多少护卫,如今南月国上下,从国主到国师,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他,你这玉牌只怕还没送到他面前,就被人直接扣下了。”   “再说了。这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谁让你找上我了呢。若不吃下这个,我敢保证你走不出我世子府的大门。”   唐安芙倒是没把他这座世子府放在眼里,不过倒是对他说的齐辰身边的情况有所顾忌,她没去过南月国,不知齐辰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她想接近只怕难如登天,这药丸是段灵瑞父子用来控制她的,那就不是什么当即立死的穿肠毒。   只要见到了齐辰,这毒可以想办法慢慢解。   “好。我吃。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唐安芙问。   “今晚。”   这个速度唐安芙很满意,捏着药丸用指甲抠了一下,然后便果断送入口中,吞服,咽下。   “爽快!那本世子就在这里祝姑娘今后前程似锦了。”灵月世子假么假样的对唐安芙拱手作礼。   唐安芙也忍着脾气对他回了句:“合作愉快。”   灵月世子满意出门,过了一会儿后就有丫鬟来请唐安芙去沐浴更衣,为今晚见到离王殿下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早吧。哈哈。   ps:我男主洁身自好人设永不倒!! 第82章   唐安芙被安置到世子府的一间房中, 换上了他们给准备的华丽衣裙, 在房中等待。   段灵瑞告诉她,说今日是灵月国斗灵节的第一天,当天晚上齐辰会宿在世子府中,也就是唐安芙等待的这个房间, 明天就会返回南月国。   大约等了大半个时辰, 唐安芙听见廊外传来脚步声, 开始的时候是好几个人,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就变成了一个人。   应该是齐辰屏退了左右单独入房。   唐安芙屏住呼吸,暂时藏到内房和外房中间的帐幔后头,防止齐辰没进门前就发现房间里有人。   片刻后, 唐安芙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准备等齐辰关了房门就出去。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齐辰关房门的声音,反而听见他开口说了句:   “出来。”   这都瞒不过, 耳力又精进了。   唐安芙悄悄嘀咕着从帐幔后走出,就见齐辰站在圆桌旁兀自倒茶, 姿态悠闲, 连头都没有回就对帐幔后走出的唐安芙说:   “出去。”   时隔一年多再听见他的声音, 唐安芙鼻头一阵发酸,轻声唤了他一声:“齐辰。”   段玥离听见声音, 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一曼妙女子立于帐幔前,双目含泪盯着自己, 那双眼睛太好看,噙着泪珠,我见犹怜,段玥离觉得自己心上某处微微抽痛一下,却不知是为何。   “齐辰……”   唐安芙泪眼婆娑向他扑去,她太想他了,日日做梦都想重回他的怀抱,被他紧紧拥抱。   然而,就在她快要如愿以偿抱上他的时候,段玥离脚下一动,身子往旁边转动,让唐安芙扑了个空,趴在桌子上。   扑空以后,唐安芙才想起来眼前这男人已经不记得她了。   从桌子上爬起来站好,唐安芙收起眼泪,委屈的看着他。   “出去。”段玥离说。   唐安芙揉了揉刚趴桌上撞到的手肘,垂头丧气的从他身边经过,乖乖往门边走去,段玥离便没再理她,继续和他的茶。   ‘咔哒’一声,没有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反而是房门从内向外关上并落栓的声音。   段玥离立刻转过身去,就看见那道身影用比刚才快上百倍的速度,凶神恶煞的向自己扑过来,段玥离眉心微蹙,从未见过这般胆大找死的女人,手中已然准备好了杀招,谁料那女人冲到他面前之后就扑通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段玥离的大腿,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自己。   她这眼巴巴的样子,让段玥离愣了一瞬。   然而就是愣的这一瞬,让抱住他大腿的女人忽然跃起,出手如电,段玥离与她过了几招,发现这女子身手极好,他不敢松懈,手中招式越来越狠,可当他扭转形势,欲对她下杀招时,那女子忽然娇嗔一句:   “齐辰,你就不能让让我嘛。”   段玥离脑中忽然响起这句话的重音:齐辰,你就不能让让我……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听过这句话。   又是一瞬的恍惚,形势再次扭转,段玥离以为自己受了蛊惑,肯定要中招的时候,那女子却只是将他往身后软榻上按下,不由分所就亲了下来,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让段玥离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以为她是刺客,所以做出的都是格挡要害部位的动作,可那些动作里并不包括嘴……   唇上传来的馨香柔软成功让段玥离彻底呆住。   **   而世子府客苑外的假山凉亭上,段灵瑞收起了千里眼,就在刚才,他亲眼看见白日里那女子走到门边来关段玥离的房门,她仿佛知道段灵瑞在假山凉亭上偷看,目光精准的往段灵瑞的千里眼看了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嘴角噙笑,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段灵瑞收了千里眼,摸着下巴暗自感慨一声:   居然是真的。   那女人真的跟段玥离有一腿!   原本他还不怎么相信,觉得好端端的跳出个女人说跟段玥离有一段情,虽然说得跟真的似的,可哪儿就那么巧。   自从段玥离回南月国以后,往他房里,往他床上送女人的还少吗?哪次成功了的?哪次那些女人不是惨兮兮的给打出来?   再说了,尽管那女人说的信誓旦旦自己是段玥离的女人,可段灵瑞确实没听说过段玥离身边有女人,要是装的,那他装的未免也太好了。   虽说这女人确实挺漂亮吧,但段灵瑞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给那女的喂点药,反正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段灵瑞都不吃亏。   “世子,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那女子确实是在奴隶堆里被发现的,那些贩子从乌月林找到她,玉牌也确确实实是在她包袱里找到的。”   那女子找到段灵瑞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调查了一番,跟她告诉自己的事情倒是对上了十之七八。   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若不然段玥离能让她好端端的去关房门?   更别说还这么长时间没出来。   **   房间里,安静的仿佛空气都要凝结成霜了。   段玥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人压在榻上轻薄,而最要命的是,对着她那张脸,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段玥离居然一点都不想推开她,由着她在自己嘴上啃咬。   可啃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抬起头,接着做出一个让段玥离更为震惊的动作——捏着他的两颊,将他紧闭的嘴微微捏开,然后继续亲下来。   又亲了片刻,她又抬起了头,捏着段玥离的脸颊,不满道:   “躲什么,你又不会啦?”   段玥离如遭雷击,僵硬如木,下意识想说‘我没躲啊’,可一张嘴,她又扑了下来,这回更夸张,一个温润到令他头皮一阵发麻,周身被电的东西探入他口中……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理智和力气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哎哟。”   唐安芙给突然推开,脑袋在床框上撞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就觉眼前一黑,她就被人掐着脖子压到身下,制住了手脚。   段玥离阴冷着目光,居高临下的狠声质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唐安芙见他睁目欲裂,狭长的凤眼眼角似乎都沾染上了愤怒的红,这眼神要搁以前,那就是在床上要弄死她的意思,不过现在嘛……大概也是想弄死她吧。   脖子快断了。   唐安芙求饶般拍拍他的手背,表示自己快死了,说不出话。   段玥离这才松手,却没有放松对唐安芙的钳制:“说。”   唐安芙努力呼吸了几口气,一股脑儿对他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是你夫人,你是我相公,你叫齐辰,一年多前你领兵打仗就再没回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这里找到你。齐辰,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芙啊。”   段玥离:……   房间内再次安静之后,段玥离愤怒一吼:“胡言乱语!找死!”   说完想再去掐唐安芙的脖子,谁知下三路传来危险信号,他赶忙翻身躲避,唐安芙这便脱困,她也不跑,慢悠悠的起身,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   “你看你看,我跟你说了你又不信。”   眼看段玥离又要暴怒,唐安芙想着跟个失忆的人聊前事肯定没结果。   干脆退一步,摆出休战的手势:   “好了好了,我说真话。你坐下。”   努力调整一番情绪后,唐安芙说: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良家女子,灵月世子派我来……勾|引你。”   段玥离冷声:“哼,没有你这种功夫的良家女子。你是刺客。”   唐安芙:……   “我不是刺客。”唐安芙硬着头皮编下去:“行吧,我不是良家女子,我是……舞姬!这总行了吧。反正别管我是谁,我真的是灵月世子派来勾|引你的。”   段玥离冷脸盯着唐安芙,像是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忽然眸色一冷,对唐安芙攻去,唐安芙吓得赶忙从床边滚下,狼狈的躲过一招,慌忙大喊:   “等等,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勾|引你吗?”   “不想!”   段玥离没有给唐安芙多少喘气的机会,凌厉一脚扫去,唐安芙往地上滚了两圈躲避,心念快速转动,毕竟盛怒中的齐辰她可是打不过的。   “他喜欢白薇!他要利用我破坏你在白薇心目中的形象。”   唐安芙一边逃跑闪避一边对齐辰放话,然而齐辰此刻一门心思要杀她,根本不理她说什么,唐安芙感觉脑子快不够转了,不行不行,齐辰拔剑了……完蛋!   “他们是不是总给你塞女人?你是不是觉得很麻烦!你冷静点好不好,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   “闭嘴。”一声怒吼,一张桌子崩于他的剑下。   唐安芙梁柱那边转了一圈,他就差点把梁柱都给劈断,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齐辰再不住手,她说不定真要死在他手上了。   “我给你做挡箭牌,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帮你摆脱那些麻烦!”   唐安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她就避无可避了,眼看着齐辰手持软剑向她劈来,然后……在剑尖离唐安芙的脖子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停下了。   唐安芙靠在门扉上,对着森寒四溢的剑尖流下了岑岑冷汗。   妈的,腿都吓软了。   齐辰冷面以对,虽然停下了攻势,但剑却没收回去,依旧抵在唐安芙的脖子上。   唐安芙试着把剑从脖子旁拨开,然无果。   她腿软的沿着门扉滑坐到地上,齐辰也跟着她蹲下身,总之一定要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他这既不杀人,又不收剑的行为,分明就是想跟唐安芙继续刚才的话题,唐安芙也懒得管他,靠着门扉坐坐好,一边以手为扇,给自己扇着风,喘着气对齐辰说: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些人总给你塞女人、很烦?我,我帮你解决。”   段玥离:……   沉默了好一会儿,唐安芙只顾着喘气、擦汗、扇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段玥离只好忍着气,用剑刃拍了一下唐安芙的脖子,沉声问:   “你怎么帮?”   唐安芙总算没那么喘了,脖子处给剑刃拍了一下,心中默念一句:不和他计较,他只是失忆了。   将剑刃往旁边推了推,唐安芙说:   “你让我待在你身边,他们就知道你有女人了,要是还有人给你塞女人,你不用管,全都交给我,我来搞定。”   这句话是真的。   毕竟捍卫自家相公的事情,还是得亲力亲为比较好。   “你究竟是什么人?”段玥离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   唐安芙知道要是不说清楚的话,他指定不会相信自己,于是把她和段灵瑞的‘交易’和盘托出:   “我确实是灵月世子找来的,他看我美若天仙,貌美如花,人长得这般美貌,觉得我指定是你喜欢的类型,肯定能勾搭上你,于是他就给我喂了毒,威胁我过来的。”   这个移花接木的理由在段玥离听来比之前那个什么什么相公要靠谱很多。   只见他收了剑,扣住唐安芙的脉把了把,察觉她确实中了毒,这才将她的手放开。   “既是被威胁的,那你走吧。”   说完段玥离起身,刚要转身就觉得小腿被人缠住,低头一看,唐安芙已经迅速爬起身,坐到了他一只脚上,然后像抱树一样四肢并用抱住他的腿:   “别呀。他要知道我没完成任务,肯定不会给我解药的。”   段玥离蹙眉,腿上传来的感觉会让他产生异样的情绪,冷声斥道:“放手。”   “不放。”唐安芙坐在齐辰脚面上,抱住他腿怎么也不撒开。   段玥离想把脚抽出来,可脚一起她也跟着起来,这般轻,从段玥离的视角往下看,正好看见她露出的后脖颈,瘦的脖子后的骨头都有棱角了,莫名有些心疼。   “我给你找解药,你放手。”他耐着性子说。   以前他总觉得不了解女人,如今见了这个,顿时感觉他从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女人。   唐安芙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丝丝妥协的味道,于是再接再厉:   “你要给我找解药,那我就更不能放开你了,我娘跟我说过,受人恩惠千年记,你对我有恩,我得报答你。”   段玥离咬牙切齿:“我不需要你报答。放手!”   “哎呀,何必这么拧呢!”   唐安芙将双手放开,撑在身子后边,段玥离赶忙将自己的脚从她臀下抽出,唐安芙也顺势站起了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自来熟的来到桌子旁,拿起段玥离先前倒茶喝过的那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   段玥离有点介意她用自己用过的杯子,可这份介意在他脑中回想先前这女人趴在自己身上,捏着他嘴巴做的事情,瞬间‘用他杯子’的事情就有点微不足道了。   “我是大齐人,我是来南月国寻亲的,可惜我的亲人搬家了,如今不知在何处,我在南月国无家可归,虽然很不幸遇上了灵月世子那个王八蛋,被他下毒威胁,可怎么说呢,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不恨他了。”   “你位高权重,周围有那么那么那么多人想给你身边塞女人,你只是单纯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根本没有用,他们只会觉得你是看不上那些女人,然后会费尽心思给你到处搜罗更好看,更漂亮的,就为了让你能接受他们送的女人。”   “也就是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更多!你不觉得这样很麻烦吗?”   “但如果你把我收在身边,给我一个安身之处,情况就不同了。首先我够漂亮,这你得承认,以后他们要是再给你塞女人,你完全可以把我推出去,就说你爱我爱的天崩地裂,没我就不行,看不上别的女人。”   “然后那些对你有爱慕之心的女人就会死心,那些想送女人给你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他们送的女人有没有我好,没有我好的话,根本拿不出手。”   “再然后,就不会有人再给你送女人了。多好!清净!”   唐安芙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段玥离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注视她的时候,总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身影在和她重叠,她脸上生动的表情似曾相识,一如她的声音,每一声仿佛都能让他的灵魂深处产生异样的共鸣。   “我怎么感觉,说到没人给我送女人了你这么高兴呢?”段玥离收敛心神说。   “这个……”   唐安芙一阵尴尬,努力表现出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为你高兴。”   段玥离:……   “所以,你怎么想的?觉得我的建议行不行?”唐安芙忽然凑到他面前,用很近的距离问。   两人呼吸可闻,段玥离觉得热,莫名往后退了一步。   唐安芙见他后退,赶忙亦步亦趋的再贴上去相劝:   “哎呀,那些人给你送女人就是为了通过控制她们控制你,如今我都跟你交底了,就让段灵瑞那个王八蛋以为我勾搭上了你,今后他想通过我对你做什么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你也可以派人监视我。难得有这种反向控制的机会,你还考虑什么呢!答应吧~~”   段玥离努力将身子向后靠,但她两条胳膊自然而然的挂在他的肩上,无论他怎么退,总能闻见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你说话就说话,可以别离我这么近吗?”   她身上的味道也似曾相识,一丝丝的侵扰着他的理智。   唐安芙见他闪避,不为所动,反而将身子贴的更紧:“我怕隔墙有耳,凑近点说,别人听不见。”   段玥离咬牙忍了又忍,终于在理智崩溃边缘把她从身上推开。   “你要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但我丑话说前头,你最好规规矩矩,别动手动脚的,若是越界,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唐安芙往他靠近一步,段玥离便往后退一步,唐安芙忍着笑问:   “那敢问离王殿下,怎么样才叫越界嘛。这样算吗?”说完,唐安芙又想对他跨出一大步,在接受到某人愤怒的目光时,才讪讪把跨出一半的腿收了回来。   算了,反正目的达到了,至于其他嘛,来日方长,慢慢来。   “好吧,那我今晚就留下,殿下没什么意见吧。”   唐安芙说着来到床榻边,将先前被他们弄乱的床单重新铺整齐后,正要美美的躺上去,却被人一下拉开,塞进一只枕头。   “你睡地上。”段·无情·王爷冷酷说。   说完,不等唐安芙反应过来,段玥离就兀自躺上床,脱了鞋躺下,可刚躺下又坐起身,还紧张兮兮的把两边床帐也给放了下来,阻隔了唐安芙的窥视目光。   唐安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枕头和坚硬的地面。   百忍成刚。   莫生气,莫生气,这是亲相公,他只是失忆了,不能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也很早!今天依旧是纯情别扭的男主呢! 第83章   唐安芙在外侧软榻上睡了一晚, 难得好眠。   可她醒来的时候, 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唐安芙猛然惊醒,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齐辰的身影。   不会反悔走了吧。唐安芙把枕头砸在齐辰的床上心想。   打开房门正要出去找他,就见门外站着四个丫鬟, 丫鬟手里捧着洗漱水盆和干净的换洗衣裳。   “姑娘好, 奴婢们伺候姑娘洗漱。”   四个丫鬟齐声对唐安芙说。   唐安芙让她们进门, 一边洗漱一边问:“离王呢?”   “回姑娘的话,今日斗灵节,王爷该是在斗灵场上呢。世子吩咐奴婢们来伺候姑娘洗漱用早膳,用过早膳,还有软轿接姑娘去斗灵场上陪伴王爷呢。”   婢女一边说一边打量这个昨夜伺候了王爷一晚的女人, 暗自艳羡。   唐安芙听到齐辰没走,就已经放心一半了,至于段灵瑞要她去斗灵场的目的, 无非就是想让她和齐辰的关系被别人知晓,这一点唐安芙求之不得, 根本不会拒绝。   由着段灵瑞派来的婢女为她梳妆打扮, 她容貌本就出色, 一经装扮更是美的惊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后, 唐安芙便坐上了世子府的软轿,往斗灵场找齐辰去了。   灵月国的斗灵节每年都是在这时节举办,主要就是为了选出最毒的一种毒|物, 当然不是那种天然的毒|物,而是经过人为培养出来的,蛇虫鼠蚁,蝎子蜈蚣等什么小动物都可以,不拘一格,没有门槛,够毒就行。   唐安芙是在战场厮杀过的,荒野见过的蛇鼠不知凡几,有时候没得吃,这些东西也可以拿来果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斗灵场上,放着上百处的透明琉璃箱,琉璃箱旁边各站着两个记录官,琉璃箱中毒物进行着厮杀,记录官们一眨不眨的盯着箱中情况,等待角逐处胜负。   唐安芙被段灵瑞安排好的人带到场中时,正好是一轮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记录官们将胜出的毒物取来给贵人们看。   段灵瑞始终注视着门口,第一个看见唐安芙,悄悄往被高台上喝茶的离王看去一眼,干咳两声,故意说道:   “哟,那边来了个美貌姑娘,不知是来寻谁的。”   他声音有点大,以至于高台上的世子、王女们都听见了,顺着段灵瑞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绰约身影款款走来,她步履轻盈,容貌迭丽,身上的纱裙在她行走间随风摆动,飘逸灵动,美的惊心动魄,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   唐安芙眼里只有坐在最上首的齐辰,看见他就忍不住露出微笑,径直从所有人面前经过,走到他面前,乖巧的行了一礼:   “王爷。”   段玥离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扫过所有盯着唐安芙看的人,灵月国主从旁问道:   “离王,这位姑娘是……”   段玥离刚要开口,就听段灵瑞抢先道:“父亲,昨夜离王歇在世子府,便是这位姑娘陪伴左右,我先前竟一时没认出来。”   段灵瑞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灵月王女段灵香首先表示震惊:“什么?”   震惊完之后,段灵香看向了麝月王女苗麝锦,只见苗麝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忍不住指责段灵瑞:“你胡说八道什么?离王怎会要这低贱女子伺候?”   唐安芙和段玥离同时往苗麝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唐安芙又对他递去一抹甜如蜜的微笑,惹得段玥离果断移开了目光。   段灵瑞被骂了也不生气,双手一摊:“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自己问问离王不就清楚了。”   苗麝锦期待的往段玥离的方向看去,然而等到的只是段玥离不置可否的兀自喝茶。   无言的回答,默认一切。   苗麝锦看着段玥离的神情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啧啧啧,又是一桩风流债。幸好她赶来了。   唐安芙按下丈夫被人觊觎的不满,径直走到段玥离身边,还自来熟的将旁边的凳子搬过来,紧靠着段玥离身边坐下,用行动验证了段灵瑞的话。   苗麝锦瞪着唐安芙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等着段玥离向从前一样将身边那莫名其妙,恬不知耻的女人推开,然而她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段玥离动手,不仅没动手,还由着那女子不客气的拿他手边的茶点吃。   唐安芙急着来见齐辰,怕他丢下自己走了,早饭只是随便吃了两口,肚子还饿着,此时见了齐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安心在他身边吃起东西来。   她这行为属实有些扎眼,可段玥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好干涉,毕竟这女子已经被打上了段玥离的标签,其他人要斥责之前全都要顾及段玥离的面子。   “好了,既然是离王的朋友,那便无事了。继续吧。”   灵月国主与儿子交换了个眼神后说。   国主发话,斗灵继续。   先前唐安芙出现之前,正好是第三轮比试结束,已经决胜出前二十名剧毒之物,接着第四轮就是角逐十强。   唐安芙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只顾吃个不停,很快段玥离手边的茶点都被她吃个干净,她感觉还有点意犹未尽,没办法,这一年来她餐风露宿寻找齐辰,接连好几日没有好饭吃都是常事,所以有机会遇到吃的就一定要吃个饱才行。   她扭头往四周看了一眼,两盘点心递到她面前,唐安芙抬头去看给她递点心的人,是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俊秀男子,白衣白族,应该是炎月国的人,而他能坐在这里,定然是炎月世子白荀没跑了。   炎月国善药,性情多温和,济世为怀,如今南月国的圣女白薇便是炎月国王女,应该是这位世子的妹妹吧。   唐安芙接过白荀递来的茶点,小声对他说了声:“多谢。”   白荀微微一笑,对唐安芙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唐安芙不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白荀,这无辜又清纯的目光倒是看得白荀有些脸红耳热,他生就腼腆,甚少与姑娘接触,一时竟有些局促,但还是坚持告知唐安芙:   “有饼屑。”   唐安芙恍然大悟,胡乱用手擦了两下,却见白荀仍旧摇头,也就是说饼屑还没擦干净。   可惜她又没镜子……   唐安芙自然而然的转身拉扯了下段玥离,段玥离回头,往她和白荀、还有白荀给她的那两盘茶点上扫了一眼,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唐安芙脸上。   “我脸上有东西吗?”   唐安芙将脸蛋凑到段玥离面前,段玥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唐安芙却仿佛没察觉他的后退,继续追着他往前,非要凑到他面前不可。   段玥离很想把这个烦人的女人从面前推开,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可他的手比他的脑子更快做出反应——直接动手把粘在她脸上的饼屑给捏走了。   等到段玥离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两根手指间捏着饼屑,眉峰蹙起,正考虑要怎么把这东西扔了的时候,手腕却被唐安芙一把拉过,然后十分自然的把他手上的饼屑给舔了……   动作虽然很快,但段玥离依旧看见了她嘴唇一开一合间露出的粉嫩小舌,不由自主的脑中再次想起昨晚被轻薄时的感受。   唐安芙的所作所为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段灵瑞在心中笃定他们之前肯定有一腿,要不然互动起来怎会如此自然;而白荀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时脸都红了;   最为愤慨的则是苗麝锦和段灵香那边,尤其是苗麝锦,银牙几乎咬碎了般怒瞪唐安芙,段灵香则在一旁轻声‘呸’了一声:   “果然是低贱女子,真不要脸。”   唐安芙恍若未闻,心情美滋滋继续吃茶点。   而这时,第四场十强毒物新鲜出炉,被人送到了国主面前。   灵月国主看过以后,便叫大家也一同来看,下人顺势将东西送到段玥离面前,然后其他世子、王女们都一同围过来看看。   十个小琉璃箱中放着五颜六色的毒物,今年最毒的东西是一只七彩蟾蜍,光是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唐安芙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虽然她不怕这类东西,但看久了也会倒胃口就是了。   段灵香用胳膊撞了一下苗麝锦,用眼神示意她看唐安芙,眼中闪过一股捉弄的意思。   苗麝锦犹豫了片刻后对段灵香点了点头,只见段灵香戴上金丝手套,从琉璃箱中抓出一条红黑花纹的蛇:   “这小东西还挺好看。哎,你也来看看。”   说着,段灵香便捏着那蛇来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往那三角头绿豆眼看去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笑,但一回头看见齐辰也看着自己,唐安芙愣了一瞬后,顿时就来了反应,夸张的惊叫一声:   “啊,好可怕。王爷救我。”   叫完之后,唐安芙没客气,直接顺势就扑到了段玥离的怀中坐好,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了他。   段玥离:……   你还能再假点吗?   “下去。”段玥离冷道。   “我不,你让她拿开,人家怕嘛~~”唐安芙使劲抱着失而复得的齐辰,像是要把昨天晚上没抱到的遗憾弥补起来。   段玥离这边还没说什么,那边白荀就开口了。   “这位姑娘怕,灵月王女就别吓她了,能否让我看看,这种金钱蛇已经多年不见,很是稀罕呢。”   段灵香还没吓唬够,可白荀开口了,她总不好装没听见,捏着七寸将蛇送过去,白荀正要接手的时候,段灵香忽然手腕一转,直接将蛇抛向了唐安芙。   唐安芙光顾着吃齐辰的豆腐,倒是没在意被扔过来的这条蛇。   而段玥离却是看的分明,可他的手被唐安芙压着,行动有些不便,居然愣是没拦得住,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咬住了唐安芙的手臂。   “糟了,金钱蛇剧毒无比,中毒之人必死无疑啊。”白荀立刻就慌了,甚至已经开始从腰袋中抽出银针来准备给唐安芙封穴了。   段玥离冷脸将唐安芙手臂上的金钱蛇捏着甩开,紧张的将唐安芙的胳膊举起,沉声问:“你感觉如何?”   唐安芙懵懵的看向他,白荀过来看唐安芙手臂的伤口,但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金钱蛇剧毒无比,能见血封喉,几乎是没有机会救命的,然而,看唐安芙这样,也不像是要一命呜呼的样子啊。   段玥离伸手将先前金钱蛇咬住唐安芙手臂部位的衣裳拨开,露出唐安芙穿在内里的全身金丝软甲。   “呀,蛇牙断了。”   众人:……   唐安芙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还是……呃,有点疼的。哈哈。”   再一次感慨当初齐辰送的这套金丝软甲实在太厉害了,要不是这个,唐安芙那时在宫里也不可能势如破竹把杜家那群叛军当萝卜砍后全身而退。   寻找齐辰的一路上,这金丝软甲也保护她不被撕咬,今日更是从金钱蛇的口中救下了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齐辰。   这么想着,唐安芙就更不愿意从齐辰身上下来了。   **   斗灵节在段灵香的一场闹剧中结束,原本已经角逐出来的十强毒物,还没出场地就立刻变成了九强,一条稀有金钱蛇能让他们研制出多少毒药,无形间的损失不可谓不巨大。   所以灵月国主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但又没办法,谁让他生了个又蠢又坏的女儿呢。   参加完斗灵节,下午离王队伍就要返回南月国,唐安芙生怕自己被甩下,几乎是黏在离王身上,直到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才松开手。   段玥离看着掀开车窗往外看的女人,问:   “你当真要随我回南月国?”   唐安芙放下车窗帘子:“当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段玥离沉吟片刻,又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大齐人,昨晚告诉了你的。”唐安芙笑吟吟的看着他。   段玥离发现自己对她的笑脸毫无招架之力,只得避开目光深呼吸。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唐安芙说。   此时车队已经驶动,段玥离面沉如水:“说。”   “你……是不是失忆过。就是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唐安芙试探的问。   谁知段玥离给出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   “并没有。本王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没有任何缺失。”   唐安芙觉得有点不信:“一点都没有?你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出身在什么地方,小时候经历了哪些事?从你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你一个都没忘记吗?”   “没有。本王对自己的身世清楚的很。”段玥离的回答十分肯定,唐安芙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并没有说谎。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他并没有失忆过。   这就奇怪了。   他分明就是齐辰,虽然看着唐安芙的眼神变得陌生了,可他有时候的下意识动作跟齐辰非常像。唐安芙和齐辰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不可能认错。   “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把本王错认成了你想找的人,那本王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此时下车还不晚。你身上的毒,我会找人替你解了,你无须担心。”   段玥离看出唐安芙眼中的疑惑,知道她很可能认错了人,难得大发善心说。   唐安芙反应很快,立刻抱住段玥离的胳膊:   “我没认错,我也不下车。”   段玥离将自己的胳膊从唐安芙手中抽出,并将她推离自己两人宽外,唐安芙不满被推开,仍想上前,软剑唰的抽出,抵在唐安芙脖颈一侧,杀气腾腾:   “你若执意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只一句话你且牢牢记住——”   “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晚了点。楼上在装修,一整天都是钻头的声音,明天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 第84章   离王从灵月带了一个美貌女子回南月国,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车队还没进入城,消息就已经传进了宫里。   南月国主段玥雏年过三十,是离王段玥离的兄长,近年来国主身体日渐虚弱, 自从离王回来后, 国主就渐渐把一些内政上的事情交到了离王手中, 南月国还未立太子,甚至有传言说国主将来会把位置直接传给离王,所以后宫上下对离王都十分关注。   消息传到王后宫中的时候,南月圣女白薇正在为王后针灸舒缓头疼。   王后也是炎月国白氏之人,自白薇被选作南月圣女后, 便时常出入王后宫廷,有什么事王后也不会避着白薇。   这回也是,宫人来回禀这件事的时候, 王后和白薇都在,白薇手里的银针当场就掉落在地。   王后也十分震惊, 不禁重复宫人的话:“你说什么?离王, 带了个女子回来?”   “是的王后。从灵月国带回来的, 据说回来的时候,那女子还与离王同乘一车, 下马车时还是离王亲自抱着她下来的。”宫人说。   王后觉得很不可思议:“莫不是你们听错了吧,可有人亲眼瞧见?”   “王后,奴婢们没有听错, 当时鲁王世子带着几个从幻月国搜罗来的美人在离王府外等候,还有大护法带着两位千金也在,他们都是亲眼看见离王抱着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的。大护法当场就带着两位千金拂袖离去。鲁王世子的几个美人也没能进离王府一步。”   每天往离王府送女人的不在少数,至今没有人成功过,但越不成功就越是有人送,俨然形成了一种竞争,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可离王的眼中就跟看不见女人似的,有那心思活络的,甚至尝试过送男人——然后鼻青脸肿被打出来。   “那女子什么模样,竟能得离王这般宠爱?”王后问。   “十分美貌。”宫人肯定的回答。   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王后并不认为离王是贪图美貌之人,否则他身边也不可能至今无一人了。   “身份呢?”难道是什么能让离王折腰的无上身份?   “那女子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据说是世子送给离王的舞姬。”宫人早就打听清楚,就等着王后询问。   舞姬……   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圣女还在这里,对白薇说:   “圣女莫急,我这便派人去打听那舞姬的来历。”   白薇淡然一笑,优雅如兰。   她是南月圣女,炎月国人,常年一身白衣,容貌秀丽,气质高远,她是南月国诸多世子王孙爱慕之人,可偏偏未入离王的眼,就连两人的订婚宴,离王都未曾出席。   皇后真真为她可惜,只觉得离王瞎了眼竟连这般好的女子都舍得辜负,以前还能说离王一心政事,无心儿女私情,可他突然带回一个舞姬,又叫这个与他有婚约的圣女情何以堪呢。   “其实离王突然带回一个女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圣女且想开些,至少说明离王并非不喜女子,只要他开了先例,今后定能看见圣女的好。”王后也没别的话安慰,只从另一个角度劝她想开。   白薇面上依旧笑容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对离王带回舞姬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般,王后无奈一叹:   唉,离王是个闷葫芦,话少的可怜,这圣女也是个冰团子,两人凑在一处半天都说不到两句话,感情怎么能培养出来。   **   唐安芙圈着齐辰的肩,让他抱着自己下马车,齐辰的脸色虽然不太好,但她却暗喜不已。   怪不得她提出要给齐辰做挡箭牌的时候他一口答应,原来南月国的形势已经这般‘严峻’了,送女人都明目张胆送到他家门口来了。   幸好她来的及时,幸好齐辰守身如玉。   想到这里,唐安芙就忍不住埋在齐辰的肩窝里偷笑,闷声发笑的声音震动着齐辰耳膜,温热的气息喷在齐辰的血管上,酥麻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等过了影壁后,就直接把人抛下,径直离去。   得亏唐安芙身手好,及时稳住身形,欢快的跟着齐辰身后去。   离王府美轮美奂,跟辰王府不相上下,而唐安芙跟齐辰走了一路都没看见几个伺候的人,下人似乎比辰王府还要少。   “别跟着我。”段玥离突然停下脚步对紧随其后的唐安芙说。   “不跟你我跟谁?”唐安芙随口答了句。   段玥离蹙眉:“你去睡客房,我让管家带你去。”   唐安芙拒绝:“我跟你回来是为了睡你家客房的吗?”我是要睡你啊。   段玥离眼看要发怒,唐安芙赶忙追加一句:   “你都把我带回来了,若还分房而卧,那岂非前功尽弃?”说到这里,唐安芙指了指门外:“到时候,外面乌央央的女人排队等着送给你,啧啧啧……”   段玥离想到那画面,脸色顿时黑了黑。   唐安芙计划成功,干脆走到段玥离身前:“你的寝房在哪个方向?东边?西边?”   虽然问了他,但却没有等到他回答,唐安芙就兀自往前走去。   段玥离:……   这女人真是胆子大到没边儿了。   自从见到她以后,段玥离的鼻子就一直被她牵着走,要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早不知被大卸多少块了,偏偏对着那张脸,段玥离有种莫名的眷恋,而这种眷恋从何而来他却不得知。   思及此,段玥离愤然转身,等唐安芙再回身时,他已经走回影壁,离开时那略显气闷的身影让唐安芙噗一声笑了出来。   不带她去他的寝房,难道她就找不着,进不去了吗?   段玥离回宫复命,原本想跟门口守卫说让他们看着那女人别让她到处乱走,可后来一想就凭她的身手,王府的守卫根本不可能看得住,便就作罢。   唐安芙很快就找到了段玥离的老窝,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洒扫的婆子,连个年轻点的丫鬟影子都没有。   这一点跟辰王府差不多,据说在她嫁入辰王府之前,辰王府的主院里也是没有婢女伺候的,苏荷和苏溪之前都是在外院伺候,考虑到唐安芙要用婢女才被调进主院的。   离王府的洒扫婆子不认识唐安芙,可也知道能够堂而皇之走进王府主院的绝非普通客人。   因此,当唐安芙招手让她们过去说话的时候,婆子们赶紧放下手中活计,不敢怠慢。   “你们王爷平日里起居谁负责?”唐安芙问。   几个婆子对望一眼,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回道:   “王爷平日里不常要伺候,我们都是杂房的,就白日里过来负责清扫。”   答案跟唐安芙想的差不多,又问:   “没有丫鬟?”   婆子们摇头:“没有。”   唐安芙又问:“一直没有?”   婆子们想了想:“呃,以前有的,可后来有个丫鬟半夜里偷偷进了王爷的房间,第二天王爷就把所有丫鬟都送出去了。”   唐安芙满意的点点头,干的漂亮!   婆子们看她容貌出众,衣着华丽,言语中对自家王爷很是亲近,不禁大着胆子问:   “恕奴婢们眼拙,姑娘您是……”   唐安芙到嘴边的‘王妃’两个字止住,给了她们另一个答案:   “我是你们王爷带回来的上宾,从今往后,我就住这儿了。”   几个婆子不明就里,似懂非懂的哦了两声。   唐安芙又问:“王爷是从小都住在这王府中的吗?”   婆子们摇头:“姑娘有所不知,这王府中伺候的人,每两个月就会换一批,奴婢们也是刚来没多久。”   两个月就换一批?   那也问不出什么了。唐安芙打发了婆子们,兀自走进齐辰的房间,就跟他从前在辰王府的书房一样,整洁又无趣。   在府里待着也是待着,难得来一趟南月国,唐安芙自然得去好好逛逛。   **   段玥离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深夜,管家提着灯笼迎接,顺便对段玥离禀告一番他不在府中时发生的事情。   回到王府推开房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在软榻上靠着迎枕睡过去的唐安芙,手边还有一本翻开看了一半没看完的书册。   段玥离将那看了一半的书拿起来翻了翻,是一本不知从哪个破旧摊位买来的一本南月志。   软榻中间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些没吃完的坊间小食,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先前管家说她出门前直接从账房支了两百南月币,段玥离也不知账房是怎么支给她的,单论她这俨然把自己当女主人的姿态就让段玥离相当恼火。   手里的书被抛在矮桌上,唐安芙听见声音醒过来,迷迷糊糊嘟囔一句:   “齐辰,你回来了。”   段玥离眉峰一蹙,直接踢了踢她的小腿:“起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唐安芙立马就清醒了。   从软榻上爬起,揉了揉眼睛说:“你回来啦。”   “不是我回来还能是谁?谁允许你做这些的?”段玥离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去看灯火下她那嫣红丰润的唇和睡颜迷离的点漆双眸。   唐安芙看着矮桌上一片狼藉,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来收拾了一番,这些东西原本是想买回来和他一起吃的,可等了又等他都没回来,毕竟有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唐安芙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等他,没想到睡着了。   “我改主意了。”段玥离忽然开口。   收拾东西的唐安芙一愣,回头看他:“什么?”   “明天我就派人送你离开,我们之间的协议作废了。”段玥离说完,看着她愕然的神情莫名心尖一痛。   “为什么作废?”唐安芙问。   “没有为什么!”段玥离转过身去,不愿去看她此刻的神情。   “我不就花了你点钱,你要心疼,我明日还你便是。”唐安芙气道。   段玥离也气了:“谁要你还钱,我让你走。”   “我既来了,就断不会走!”唐安芙坚定说。   段玥离面色冷凝:“你若不走……”   唐安芙无所畏惧:“不走你待如何?”   段玥离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段玥离只觉腰间软剑被抽了出来,唐安芙反手一个剑花,将剑刃架在她自己肩膀上,然后抓住段玥离的右手,让他拿着剑柄。   “要杀便杀!你动手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段玥离被她这威胁的动作笑到了。   “你敢!你当然敢!那你动手啊!来,往这里割!我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找到你,你知道我路上吃了多少苦吗?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就我一个人不信!可我找到你了,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要杀我……”   唐安芙越说越委屈,当听到齐辰死讯的时候她没有哭,当所有人都断定齐辰死了的时候,她没有哭,在路上风餐露宿风沙雨雪她也没有哭,可现在,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哭了。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从那双绝美的眼眸中落下,泪滴挂在她的脸颊,滴在她的衣襟上和段玥离手中的软剑上。   明知她说的人不是自己,他却还是被她眼里的泪刺痛了。   段玥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眼泪而心疼。   甚至有那么点希望自己真的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可是段玥离很清楚自己不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南月国,脑中也没有任何有关她的记忆。   晃神间,唇上一热。   段玥离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而是担心手里的软剑会伤到她。   不知怎的就忽然放开了软剑,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了剑横在两人中间,唐安芙干脆整个人贴上段玥离,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垫着脚努力加深这个吻。   段玥离整个人都僵住了,直挺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由着她亲,看似八方平稳,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已经溃不成军,身体某处甚至有了些许不该有的反应……他羞耻的内心深处甚至希望继续发生点什么。   可就在他全副心神临近边缘,就快缴械投降放弃抵抗的时候,她却忽然停止了。   唐安芙亲完之后就把他往后推离两步,喘了几口气后,才指着他那处说:   “想要我走也可以!等什么时候我亲你你没反应了,我就走!”   “……”段玥离很想反驳,但某处却十分不争气的越发精神了些。   “真是的,装什么正人君子!想赶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是那么好打发的?”   唐安芙一边气呼呼的收拾她晚上要睡的软榻,嘴里一边念念叨叨。   段玥离:……   唐安芙收拾完了软榻,直接躺上去,见段玥离仍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不由大吼一声:   “还站着干嘛?想跟我一起睡吗?”   这一刻,段玥离承认自己怂了——被某个不争气的二弟连累,再坚强的形象都难以维持,埋着头灰溜溜的钻进了内寝房,再不敢提什么‘走不走,杀不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吭哧吭哧跑了图书馆,谁知道疫情期间要带好多东西才能进,我没带全,只好又回家了,一直断断续续写到现在。哭~~ 第85章   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段玥离躺上床, 闭上眼睛, 准备入睡,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道略带鼻音,像是哭过的声音:   “段玥离,你睡了吗?”   段玥离本想不理, 可她的声音让他想起先前她噙着泪珠的模样, 在眼前挥之不去, 双手抱胸,愤懑盯着床顶上的承尘:   “说。”   外间传来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仿佛就在段玥离的耳边: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吧。我今日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南月国的百姓都说不知道你。”   段玥离冷哼:“你到市井去问本王的事, 还真是会挑地方。”   唐安芙:……   切,到市井问怎么了?   要知道当年齐辰魔杀星的名头在大齐可是街知巷闻的,随便问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家里要有个夜哭郎,娘亲说一句魔杀星来了, 夜哭郎立刻就不敢嚎了。   可唐安芙到南月国的都城问离王段玥离, 百姓们都说没听过什么有关他的事。   要么是他名声传播不够远, 没齐辰的名头厉害,要么就是在都城出现的时间太短了, 都城百姓还没来得及认识他。   “你说你是南月国土生土长的人,没出过南月境是真的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耐着性子说:“自然是真。”   唐安芙从软榻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透过月光看向放着的床幔,心道齐辰从前不是很喜欢把床帐放下来睡觉,不过跟唐安芙成亲以后,唐安芙喜欢放床幔他才慢慢习惯适应了。   “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真的亲身经历?从小到大做过什么事你全记得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知她还是把自己当成她要找的人,不死心问这些。   “我从小经历了什么,用得着别人告诉吗?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吃的什么,用的什么,做的什么,穿的什么,我都记得。”   唐安芙沉默了片刻后问:   “那你娘是谁?你小时候住哪里?”   “我娘不是先国主的妃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的确没有住在都城,我自小体弱,不适应住在南月国,我娘便带着我住在麝月国的一个小村庄里。”   段玥离觉得很诡异,他竟然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聊往事。不,不对,自从见到她以后,凡事和她沾边的事情都很诡异。   “……小村庄……”黑暗中传来她疑惑的声音:“这些你全都经历过?”   “是。”段玥离无奈说。   唐安芙沉默片刻后,又说:“我虽然还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你身上有哪些伤口,我若说出来,你能信我吗?”   段玥离眸光一冷:“你且说说看。”   脑中想的却是:这女子是段灵瑞安排来的,段灵瑞定然与她说过自己的特征,若真说对了,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段灵瑞故意安排到他身边来的。   “你以前是个将军,左边的胳膊上有两处被箭戳的伤口,右边胳膊没事,左大腿有一处刀伤,前腹有一道横向剑伤,后背右肩是很严重的火伤,你自己用炭烫的,背脊处有鞭伤……”   唐安芙回忆着齐辰的伤口,如数家珍般说出,她仔细回想,只希望能凭这个让段玥离相信她。   “对了,你屁|股上好像还有一块浅浅的胎记,不大,你自己大约都不知道吧。”   段玥离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没有胎记,但这女人先前说的那么多伤口,他居然……一处都没有。   这倒是能说明她还真是来找人的,不是联合段灵瑞骗他的,可惜也证明了,段玥离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唐安芙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催促问。   段玥离深叹口气,翻了个身后,回了一句:   “都不对。你别再问了,本王要睡了。”   唐安芙意外听到‘不对’两个字,愣了愣,不过转念就明白,段玥离这是不好意思了吧。身上的伤口被她指出,若是承认的话,那岂非就要承认他是唐安芙找的人了?   好吧。可以理解。   唐安芙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看着门外晃动的树影,对着黑暗轻柔说了句:   “晚安,齐辰。”   并没睡着的段玥离:……   **   段玥离没睡好,几乎一夜辗转反侧。   南月国主走进大殿的时候刚好看见段玥离哈欠打了一半。   没想到打哈欠的时候国主来了,段玥离赶忙将剩下的半个哈欠咽了下去,等南月国主坐好后拱手行礼,随南月国主进殿的还有年过半百的南月国师,也和南月国主同样看见了段玥离偷打哈欠。   “离王昨夜莫不是太操劳,没歇好?”南月国主难得有兴致打趣人。   段玥离刚要回话,就见国主身旁的国师也跟着笑了几声,他们神色暧昧,段玥离这才明白他们那句话的含义。   “听闻离王从灵月国带回一美貌舞姬,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信了。”国师接着说。   段玥离想给自己解释两句,可发现这件事似乎解释不了,并且越解释可能会越乱,干脆闭口不言。   国主见他这般,也跟着笑出声,谁料没笑两声就开始咳嗽,苍白的脸上因咳嗽染了红,看起来反而更病态了些。   段玥离和国师见国主咳嗽了,都不禁要去为他顺气,国主摆摆手:“无妨。”说完从宫人手中接过药茶喝了两口,请离王和国师坐下说话。   “过几天就是雏凤元会,届时年满十五的段氏子弟皆要参加,我这身子见不得风,就有劳国师和离王坐镇了。”   两人起身行礼应承:“是。”   “灵月、炎月、麝月、幻月四国届时也会出席,你们看着招呼。”国主又说。   段玥离点了点头。   国师却问:“灵月前来便罢了,怎么今年另外三国也有兴致前来?”   国主幽幽一叹:“我段氏人才凋零,近年来除了在蛊境出了个离王,都城内外连个像样的太子都没选出来,三国只怕参与是假,打探是真。定要提早做好防范。”   国师了然。   南月国的太子并不是立嫡立长,而是立强。   雏凤元会也就是为了能让段氏子弟有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只要能成为最强者,不管是正脉还是旁支,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南月国继承者。   一般有能力的段氏子弟都会在雏凤元会上崭露头角,也有例外的,就好比眼前这位离王殿下,他就是从未参加过雏凤元会,独自一人在人人畏惧的蛊境中,淬炼出了段氏最强血脉,若是到国主驾崩前都选不出太子的话,那下一任南月国主就是离王了。   说完这些事,段玥离便要告退,被国主喊住:   “离王,雏凤元会时很是热闹,不如也将你带回来的那女子一同带去,若是你真喜欢她,那便好生留着,让她给你生几个孩儿,也算是壮大我段氏子孙藤了。”   段玥离欲言又止,最终妥协谢过:   “是。”   **   段玥离告退后,殿中剩下国主和国师两人,国主的咳嗽声不时传出。   “如今离王归来,陛下就别太操劳了。”国师担忧国主的身体,如是劝道。   国主叹了口气:   “唉,这南月国迟早都是他的。”   “说不得雏凤元会中会有人脱颖而出呢。”国师说。   国主却摇头:   “若是真能出人,这些年早出了。段氏血脉一代不如一代,但凡能出现一两个,我也不必费那心思去寻他了。”   国师:“既已寻到,便是天不绝我南月。只要有他在,南月国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国主也这么认为,离王的出现算是让他们在无望的前程中看见了曙光,尽管过程曲折,但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了,国师可知离王带回的女子是什么底细?若是背景干净,就劝着离王给个名分,让她死心塌地留下来给离王开枝散叶。若有人劝着,说不得离王和圣女的婚事也能成。”   “据说是个舞姬,见过的都说容貌生的很好。至于其他来历什么的,暂时还说不清楚,但人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国主听闻这些后,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坐了这么长时间,他有些累,便叫宫人扶着休息去了。   **   “什么元会?干什么的?”   唐安芙盘腿坐在软榻上看书,段玥离回来知道她整天都没出门,鬼使神差就跟她说了雏凤元会之事,不提别的,至少那时会很热闹,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喜欢热闹的。   “就是一个普通的盛会,你爱去不去。”   段玥离企图用不好的语气掩盖自己有些别扭的心情。   唐安芙倒是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兴趣,倒是看见段玥离倒了杯她亲自煎的竹茶在喝,竹茶入口苦涩,要好久才有回甘,若是没喝过的人第一次喝会被呛着,唐安芙第一次从齐辰杯子里喝的时候就呛着了,但是齐辰喜欢。   段玥离连喝两杯,还揭开茶壶盖子往里看了看,放下盖子时就听见身旁忽然响起一声:   “好喝吗?”   冷冷瞥了她一眼,段玥离用行动给自己倒了第三杯,正要喝时,手腕就被唐安芙举高,她从他手臂下穿过,转了个身就之家坐在他大腿上,双臂熟门熟路的搂住他的脖子。   “下去。”段玥离冷道。   唐安芙却抱得更紧了:“你每回都是这些词儿,能不能稍微坦诚一点,你分明就很喜欢我这般对你。”   段玥离:…… 第86章   段玥离的沉默助长了唐安芙的得寸进尺, 她凑到段玥离的耳廓旁, 轻声问:   “我说的没错吧?”   段玥离双手微微握起,表面仍维持冷漠,闭上双眼,一身正气。   唐安芙见他这样, 不禁笑出了声:   “我俩这样像不像狐狸精勾引得道禁欲高僧?对哦, 我们之前还没玩儿过这身份呢。嘻嘻, 以后找机会玩儿一下好不好?”   段玥离本欲沉默到底,可她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实在没忍住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她笑靥如花看着自己,不禁怒道:   “不许笑!”   唐安芙才不怕他, 还趁他不注意伸手刮了一下他鼻子:“凭什么不许笑?我偏要笑!你奈我何?”   段玥离很想把她拧巴拧巴团成团丢出南月国,可手还没碰到她就感觉到一股热滚滚的酥麻,生怕自己的手碰到她就失去理智, 干脆不碰了。   “王爷,人家软榻睡得不舒服, 今晚能不能……睡你的卧榻?”唐安芙笑得果真像只偷了蜜吃的小狐狸。   段玥离斜斜看着她:“你要觉得不舒服, 就睡外面去。”   唐安芙暗骂了一句, 表面上依旧笑容满面,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了, 我不认床的,睡哪儿都一样。”   段玥离:……   **   南月国的雏凤元会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盛典,除了为了选拔段氏子孙外, 南月国的百姓也会在这一日欢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般,主会场外各中新奇叫卖夺人眼球。   唐安芙趴在马车车窗边不时发出惊呼,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妞,段玥离已经开始后悔让她过来了。   离王府的马车直接驶入主会场。   这主会场看着就像一座小城池一样,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庞大,城墙顶上插着五国旗,南月国的旗帜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位于最高处,下面并排的四面旗帜各有不同。   灵月国是南月段氏的旁支,也是段氏,旗帜也是凤凰,只不过不是浴火重生的那种;麝月国则是一只蜘蛛;炎月国是一株药草;幻月国是一团烟雾。   五国联旗在风中飘扬,离王府的马车通过大门后的一条宽阔的石墙道路,进入会场。   马车停下后,段玥离首先下车,唐安芙亦步亦趋,抢先抓住他的衣摆,让他没法一个人走前面,必须要把她抱下车才行。   会场中有不少人已经到了,离王的马车进场,吸引了无数目光,于是在众人眼中,就看见他们素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离王殿下竟然体贴万分的将一美貌女子搂腰抱下,然后任由那美貌女子挽住他的胳膊并肩而行。   察觉到段玥离想抽走的手臂,唐安芙果断抱的更紧些:   “所有人都看见你抱我下车了,你这时候甩手,打脸的。”   段玥离:……   “那你别抱这么紧。”手臂上的触感简直要了他的命。   唐安芙却恍若未闻:“哎呀,你以前最喜欢我这样搂着你了,不挺舒服的吗?”   舒服……   “你还真是举止孟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段玥离咬着后槽牙说。   “哎呀,是不是的,我俩心知肚明。你我本就是夫妻,何谈孟浪,放开点。”唐安芙心情大好,笑靥如花。   段玥离简直要被她气死,可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又不好做太多动作,惹人非议。   已然到场的高台坐席上,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昵,心情各自不同。   段灵瑞坐在白薇身旁,为她摇着纸扇,看见段玥离与那叫做阿芙的女子情浓意浓,很是满意,悄悄的往白薇看去好几眼,希望在白薇脸上看到一些愤怒,然而白薇毫无反应,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正往这边走来的两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苗麝锦则看的咬牙切齿,手上的马鞭捏的咯咯作响,把愤怒的她和平静的白薇放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段玥离的未婚妻是苗麝锦呢。   扭头想跟段灵香倾诉一番,可段灵香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身边坐的的一位俊秀少年郎,根本没空理会她。   白荀坐在白薇另一侧,正低头研究他手中匣子里的一位干枯草药,倒是没什么特别情绪。   四国国主、南月王后及后妃们的坐席都在第三层,大多已就位,而第二层则是各国世子、王女和王公子侄们,底层坐的则是南月官员、官员家眷以及四国随君而来的官员和家眷等。   唐安芙和段玥离的坐席自然是在第三层,他们拾阶而上,第一层、第二层已然落座的都纷纷起身对段玥离行礼。   白薇上前,姿态优雅的走到段玥离和唐安芙面前,行过礼后,问道:   “王爷,这位姑娘是……”   唐安芙看她穿的衣裳,还有旁边的人唤她做‘圣女’就猜到,这是之前差点和齐辰订了亲的女人,南月圣女白薇。   模样生的很是秀丽,让唐安芙颇有危机。   段玥离没有直接回答白薇,而是扭头看了一眼唐安芙,像是要她自己回答,唐安芙心念一转,抬起段玥离的胳膊就搭到自己肩上,然后她自己小鸟依人的环抱住段玥离的腰身,用行动说明一切。   这女人的恶劣行径段玥离不是第一次领教,她就是仗着众目睽睽之下,段玥离不能对她如何,便愈发有恃无恐。   不过,他今日带她过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人。   “她是谁,还需要本王说吗?”段玥离冷道。   白薇得到这么个答案,倒是颇有涵养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跟她的从容淡定相比,她身后的苗麝锦已经可以用火冒三丈来形容了。   一拍扶手,冲上来指着唐安芙便骂:   “你这低贱的女人,真不要脸,你,你放开王爷!”   语毕,段玥离眉峰蹙起,厉眼向苗麝锦扫去,眼神中的冰冷寒意让刚气焰嚣张骂人的苗麝锦不禁为之一缩。   而被骂的正主唐安芙则愣了一下,然后就扭着身子撒娇:   “王爷~~~你看她,她骂我~~~~”   在场众人无一不被她这做作的语调吓的一抖。   就这作样,王爷能忍?   就连从看见她开始就很淡定的白薇都忍不住向唐安芙递来一记疑惑的眼神。   段玥离更是心上一梗,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   “你待如何?”   说完用眼神警告她别作妖,然而被唐安芙完全无视。   继续用甜腻腻的嗓音荼毒在场众人:   “昨儿夜里王爷还说人家你的小宝贝儿、小心肝儿、小蜜桃儿呢,她说人家贱,岂非就是质疑王爷你的品位,那不就是说王爷你贱~~是可忍孰不可忍。”   段玥离只觉头顶的乌云快要被她气的压顶了。   不等他发作,苗麝锦就自己辩解起来: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说王爷,我,我是说你!”   唐安芙把脑袋贴在段玥离的胸膛上:“说我就是说王爷,我和王爷早就合为一体了呢。”   南月国的民风算是比较开放的,但当街开车的到底不太多见,尤其是苗麝锦,她再怎么样也是个黄花闺女,乍一听唐安芙说的话,脸都红透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指着唐安芙欲言又止了好多回,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自己觉得太丢人了,捂着脸跑开了。   唐安芙目的达成,大获全胜,待苗麝锦跑开后,她便忍不住埋在段玥离的臂下偷笑起来,笑够了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段玥离居高临下的死亡凝视,唐安芙这才稍微收敛了些笑容,脑袋从段玥离的胸前离开。   “姐姐~”   忽然一声清脆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安芙只见一个蓝衣少年冲到自己面前,对着她亲亲热热的喊姐姐,唐安芙一时没认出他是谁,只见那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胸,做了个鼓起的手势,唐安芙这才想起:   “小珖?”   那蓝衣少年正是和唐安芙被关同一个奴隶笼子里扮做丫鬟的小珖。   “嗯嗯嗯。是我!你那天从驿站走了以后,我等了你好多天你都没回去,这些日子我还担心你呢。”小珖是个拥有一双明亮双眸的娃娃脸少年,他一笑,仿佛能让人掉进糖罐里,特别可爱。   唐安芙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由衷发问: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感觉奇怪,但唐安芙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少年是她来南月国认识的第一个人,而唐安芙身上的瘴气还是多亏了他才得以解的。   下意识就放开了牵着段玥离的手,往小珖走近两步。   段玥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往和小珖热情打招呼的她看去一眼,不由自主,怒上心头。   刚要开口喊她的时候,国师来了,周围人都向国师行礼。   “离王在此,莫不是候着老夫?”国师一边捻须发问一边看了一眼跟小珖说话的唐安芙背影一眼。   段玥离往旁边平移一小步,阻隔了国师的视线:   “正是候着国师,国师请。”   段玥离请国师一同向上,国师微笑颔首,段玥离请他先行,自己随后跟上前还往唐安芙看去一眼,竟莫名觉得她对旁人笑的笑容很是刺眼。   “……就这样,我那日就来了南月国,没机会去告诉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唐安芙说。   小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走了,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姐姐一面,日日期盼,没想到还真让我盼到了。”   问起小珖的身份,原来竟是幻月国主姬敏的侄子,名叫姬小珖,倒是没骗唐安芙。   “你既这身份,那日为何要做那番打扮……逃离?”   唐安芙早就猜到小珖绝非贫家子弟,但也没想到来头这么大,幻月国主姬敏没有孩子,小珖这个侄子的地位肯定很高,可他人在灵月国,为何要扮做丫鬟逃跑,令人费解。   正问着,只见段灵香也冲了过来:   “小珖,你怎么跟她认识?还这般亲热,我不许你这般看她!你给我过来——”   小珖暗自对唐安芙指了指段灵香,苦不堪言道:   “还不就是为了避她,太烦人了。”   唐安芙了然,感慨又是一出‘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偏缠着你’的青春大戏。   她已经拉了苗麝锦一个仇恨,段灵香那边唐安芙就不想再拉了,回头找齐辰,可早已没了他的身影,唐安芙这才赶忙提着裙摆追上去。   最高层坐的都是国主、国师和王后、妃子之类的身份,段玥离的坐席和国师并排,仍在其他国主和南月王后之上。   唐安芙径直跑到段玥离身边坐下,段玥离仿若未见目视前方,唐安芙见他脸色不好,讪讪解释:   “小珖救过我。我之前在那个什么破森林里中了瘴气,小珖仗义疏药救我于危难,算是熟人,打个招呼不为过吧。”   “既是熟人,你下去与他坐一处吧。”段玥离冷道。   唐安芙立刻巴着他手臂:“那不能,我的身边只能坐你。”   段玥离把自己的手臂抽出,冷酷无情说:“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让人请你下去。”   唐安芙:……   醋劲儿还挺大!   “我胆子小,你别威胁我。”唐安芙边说边从段玥离面前拿走酒杯,兀自给自己倒了杯酒。   段玥离刚想拍桌子喊人,却见唐安芙忽然贴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句:   “你敢让人赶我,我立刻就坐你腿上。你知道我的,我……做、得、出、来。”   段玥离:……   她还真做得出来!   为了避免更加尴尬的场景发生,段玥离只能‘忍气吞声’,见她已连饮三杯酒下肚,猛地抢走了她手中的酒杯。   唐安芙见状,赶忙咽下口中的美酒,跪坐起身,倚靠在段玥离身侧娇滴滴的说:   “王爷想喝酒吗?妾身替你斟呢~”   段玥离咬着后槽牙:“好好说话。”   “什么,王爷要妾身喂你喝?那怎么好意思呢?”唐安芙矫揉造作的起身,再次凭自身努力成功震惊到了所有人。   段玥离彻底无语,终于学乖,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   而此时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都飘过同一句话:   原来离王喜欢这种调调。   而那些曾给离王送过女人的人,在这一刻似乎也找到了他们过往送女人不成功的原因。   他们竭尽全力搜罗了各种身怀绝技的美人,有善歌的,有善舞的,有善诗画的,有善武艺的,却独独没有这种说一句话嗲三嗲的妖艳贱货类型。   失策啊失策!   唐安芙逗完了齐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他身旁看向宽阔的场地上。   他们坐的最高,视野也最好,唐安芙看见场上已经集结了不少人,这场大会的目的是在段氏子弟中挑选人才,据说段家子弟满十六才能参加。   看着场上那黑压压的人头,唐安芙咋舌段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唐安芙环顾一圈悄声问:“怎么不见南月国主?”   好端端的,大齐辰王变成了南月离王,这其中要说没有南月国主的手笔,唐安芙一万个不相信。   段玥离:“国主身体抱恙,未曾出席。”   只要唐安芙正常说话,段玥离还是愿意回答她的。   唐安芙惊讶:“他生病了?”   段玥离:“国主年少时受伤导致元气不足而已,不是生病。”   南月国主受过重伤……   过了会儿后,唐安芙看着场中越来越多的人问:   “今日有多少段家子弟参加的?”   “三百二十七。怎么了?”   听到这数字后,唐安芙再一次咋舌:“这么多?段家人够能生的。”   对此,段玥离不想表达任何看法。   唐安芙却起了八卦心思:“三百二十七人中,有几个是国主亲生的?”   段玥离耐着性子回了句:“十八个。”   十八个……这也是个比较庞大的数字,因为今日参加比赛的都是段氏年满十六的孩子,光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有十八个之多……难道十八年前是个丰收年?   “南月国主一共有几个孩子?”唐安芙决定八卦到底。   “他身体不好,只生了九十三个。”   “……”   会不会太谦虚了?   “那他有多少女人?”被数字惊讶到以后,唐安芙重整旗鼓。   “在册的,四百多个。”   “……”   不是一般的强啊!   唐安芙忽然想到一件事,凑到段玥离耳边轻声问:   “你哥身体不好,真不是因为嫂子太多了吗?”   “……”   段玥离无奈将头扭向另一边,才勉强忍住不翻她白眼。 第87章   原本只是想调侃段玥离一句, 但自从雏凤元会开始之后, 唐安芙就明白为什么段家人这么能生了。   她原本以为选拔段氏子弟的雏凤元会就是那种大家比比作诗,比比武,最终选出文武双全的段氏子弟着重培养,这都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选拔人才不就那些途径。   然而南月国的选拔方法委实让唐安芙大开眼界。   看着被放入场中的上百头雄狮虎豹, 唐安芙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段玥离:“是要让那些孩子跟狮子老虎搏斗吗?”   “不是搏斗。”段玥离说。   唐安芙放松的抚了抚心口, 她就说嘛,怎可能那么丧心病狂。   “是猎杀。”段玥离又说。   唐安芙拧眉不解:“谁……猎杀谁?”   “你觉得呢?”段玥离说。   唐安芙觉得肯定是那些猛兽猎杀孩子们啊。   可段玥离说完不等她反应,便与国师互相点了下头,国师抬手对发令官下令,在一阵长长的号角声后, 场中正式开始了一场血腥又残酷的‘选拔’。   唐安芙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她已经看见至少四五个少年被猛兽扑倒, 残忍到不忍直视。   段玥离见她一脸不适的表情,想着她是大齐人, 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解释道:   “段家的孩子出生后便会在体内种下原生蛊幼苗, 这种蛊长成需九到十二年,长成后, 可以使人在濒死之时激发无限潜能,一次又一次,所以段氏子弟无论是体力还是身体强悍程度, 甚至受伤后的修复能力都比一般人强很多,你无须太过担心。”   原生蛊……   唐安芙想起齐辰,他的生母段贵妃便是从小虐打他,见过的人都说段贵妃是对儿子下了死手,没见过那样的母亲,难道是因为齐辰出生后,也被段贵妃种了那劳什子原生蛊吗?   所谓段家的凤凰涅槃,说的就是这种蛊吧。   每只涅槃重生的凤凰都会先被大火烧成灰烬,然后在余烬中重生。原生蛊的意思也就是让段氏子弟在每一次危险中调动身体所有潜能飞速成长。   “你也参加过这个?”唐安芙往场中瞥去一眼,各种血花飞溅,狮吼虎啸,怎么看怎么夸张。   就算段家孩子多,也不能这个造法吧。制定这种规则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段玥离摇头:   “没有。我自小长在麝月国的蛊境之内,十六岁前没回过都城。”   “合着你自己没参加过这种……可怕活动,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那都是猛兽啊,你们怎么能放任这些孩子独自面对呢?”唐安芙实在不能理解。   段玥离却奇怪的看着她:   “这可怕吗?不就是些禽兽。我在蛊境面对的可比这些东西厉害多了。”   唐安芙:……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场中发生一些动乱,唐安芙坐直了身体,让自己看的更远些,就见场中不断有黄色的旗帜扬起,还有不少南月官差在外围走动,往同一个出口涌去,而那出口的地方,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年被官差制服在地。   唐安芙不解问:“黄旗帜什么意思?”   段玥离面色一沉,与国师对视一眼后站起身,留下一句:“有人想逃。”   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场地赶去。   唐安芙真想追着他喊:这种环境,想跑不是很正常吗?   而段玥离往会场去之后,第三层上的气氛也很微妙,尤其是王后,看着场中那逃跑孩子的身影,脸色几乎要黑成锅底。   后来唐安芙才知道,原来那日在会场逃跑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后生的第三个儿子,段玥卓,今年九月刚满十六,是这场雏凤元会最受关注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第一个临阵脱逃的。   **   唐安芙是在三天后又一次见到段玥卓的,他被吊在王后宫外的一个架子上风吹日晒,哪里像个王子,比奴隶竟还不如,可站在下方看守的人没有一个心疼他的,全都一脸漠然的看着他受罪。   唐安芙受王后召见入南月皇宫,走到王后宫殿外时看到的这一幕,当场就忍不住想上前,被随行的领路女官拦住:   “阿芙姑娘,万万不可。”   她看出了唐安芙的意图,赶忙拉住她劝阻,唐安芙指着那边问:“为何这般对他?他才多大?”   女官看了那边一眼,小声说道:   “王后是为王子好,只要王子熬过去了,那他将是最出色的勇士。”   唐安芙觉得这段家的人每一个都是疯子。   “那要是他熬不过去呢?”   女官叹息:“王后说,若是王子连这都熬不过去,那就不配做段氏子孙……死了,也是活该。”   唐安芙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过分的话,而且这话还是从一个亲生母亲的口中说出的。   “阿芙姑娘,你不是南月国人吧。这样的情况在我们这里很多,尤其是皇室,对子孙的要求都十分严厉,唉,怎么说呢,都是为了王子们好。”   女官似乎也有些心疼,但最终都敌不过一句‘为王子好’。   唐安芙却觉得好个屁。   不顾孩子的安危,强行以伤害为手段让他服从都是不应该被容许的。   父母可以望子成龙,但若成龙的代价是付出生命、尊严乃至其他,那这龙还有什么成的必要吗?   可这里的人,满口都打着为你好的口号,蓄意伤害、侮辱,只为了要他所谓的‘长进’。   这王后是如此,齐辰的生母段贵妃也是如此。   在她们看来,她们所生的孩子并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可能成功的作品,为了雕琢这个作品,让他变得完美,她们用尽各种残忍的手段来打磨,最终若是作品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作品在雕琢过程中坏了,碎了,也只是作品太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安芙甩开那女官的阻拦,大步来到架子下,守卫们看她是王后身边女官请进宫的客人,只是看了她一下,并没拦住她靠近。   站在架子下仰头看向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少年,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被绑住的手腕处已经呈黑紫状态,衣服上面满是血水和盐水干掉后的红色、白色痕迹,除了一些是他自己的汗液之外,更多的是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后的痕迹。   惨不忍睹。   若非有人告诉她这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她还以为是什么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犯人呢。   被吊住的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迷迷糊糊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也不知有没有看清唐安芙的脸,就颤抖着嘴唇,用微乎其微的干哑声音说:   “救,救我。”   “这位姑娘,请你离开。”   守卫听见吊着的少年开口,赶忙上前对唐安芙提醒道。   唐安芙心绪不稳,脑子里乱作一团,正要转身,就听见那少年又说:   “别、走。”   一瞬间,唐安芙所有的理智都被这两个字给打败了,她猛然回身,抽出守卫腰间的佩刀,一跃而上单手攀住架子,用两腿夹住被吊起的少年,挥刀将绳子砍断,然后迅速接住,让他平稳落地。   周围守卫没料到唐安芙会有此举,赶忙过来抢人,唐安芙托着那少年转了两圈躲避攻击后,顺势用刀将他手腕上的绳索砍断,然后将那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背到了肩上,飞上屋脊,连番跃下。   而下面王宫也彻底乱了,王后听见外面动静跑出来,头上还扎着两根银针,白薇紧随其后:   “王后,小心针。”   可此时王后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头上的针,到殿外一看,原本被吊在架子上的孩子不见了,而殿外跪了好几个女官,王后怒问:   “谁干的?人呢!”   那带唐安芙入宫的女官战战兢兢回:   “王后,是您今日召进宫的阿芙姑娘,她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将王子带走了。”   “什么!”王后震惊不已。   她今日确实召了离王身边那女子入宫,是想与她谈谈离王与圣女的婚事,王后希望那舞姬能有自知之明,努力促成这桩婚事,而代价就是在离王身边给她一个名分。   王后怎么也没想到她人还没见到,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给我找!一定要把王子给找回来!”   王后怒声下令,宫中守卫们齐刷刷领命而去。   **   唐安芙背着那少年离开皇宫,不敢去客栈,可她对南月国都城又不太了解,一时竟不知去哪里好。   她背上的少年大概已经昏迷了,任何人被吊着三天三夜不给吃饭喝水身体都受不了,她得先找个地方让他喝点水才行。   想起来之前她逛街的时候,在主街道后头看见过一座破庙,当时她因为好奇,还从锁着的门缝往里看了几眼,里头确实杂草丛生,无人看管。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唐安芙便把人直接带到了那破庙,从墙头翻进去。   破庙年久失修,之前供奉的神像已经倒了一半,她对着半边佛像合十默念一句‘打扰’后,才把背上的少年放在佛像前的一块空地上,那少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意识,身上滚烫,唐安芙将他安置好后,火速翻墙出去给他弄了点水和吃的。   回到庙里后,那少年还没醒,她把人半扶起来,将水囊的口对准他的嘴灌了两口,开始的时候水灌不进去,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他感觉到水后,直接醒了过来,抱着水囊喝了起来。   渴久了的人不能喝快水,唐安芙给他稍微控制着些,让他慢些喝。   有了点水下肚,那少年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一些,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问:   “你、是谁?”   唐安芙给他擦了擦下巴和脖子上的水迹,说道:   “我叫阿芙。你别说话了,我喂你吃点东西,吃完后,我给你把伤口洗洗,上点药,包扎一下,到时候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那少年意识可能不太清楚,花了好长时间才听懂唐安芙说的话,将脑袋微乎其微的点了两下。   唐安芙将馒头掰开,沾了水送到他嘴里,这样既能吃到水也能吃到面,虽然味道不好,但也比较容易消化。   他是真的饿惨了,顾不上味道好坏,三个馒头沾着水,就那样吃了下去。   吃完喝完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但身体还是虚弱,再次昏昏欲睡。   “我给你处理伤口了。你忍着点。”唐安芙轻声说了句,也不知他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把他的衣裳剪开大半了,才听见他回了一句:   “多、谢。”   唐安芙不再说话,看着剪开的衣服下面的伤口咋舌。   这南月国的人都有病吧。这是把孩子当牲口在养吗?   她虽然只看见了这个少年的遭遇,但之前也听说了段贵妃虐打齐辰的事,如今想来,这就是南月国的传统,为了追求变态的强悍,他们也就变态的对待自己孩子。   有些伤口已经化脓了把衣料沾在皮肤上,唐安芙只得先用水把浸湿伤口,等衣料软化后,再慢慢揭下,饶是如此,她还是弄疼了那少年。   可那少年只咬着唇一声不吭,除了紧紧捏住微微颤抖的手和紧蹙的眉头,几乎看不出来他在忍受疼痛。   唐安芙将他的伤口清洗过后发现,王后不仅让守卫在鞭打这少年的水中加了盐,还加了一些让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的毒,这真的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做的事情吗?   因为工程巨大,所以当唐安芙给他处理好伤口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把之前庙里的帘子扯下来,在外抖了抖灰后,折叠好铺在稻草上,然后把那少年挪到帘子上,又将他原本的外套盖在身上,正要转身,就感觉手腕被人拉住。   “别走。我冷。”   唐安芙摸了摸他的手,又凑到他身边去摸了摸他额头,身子还在发烧,他却感觉冷,这是真病的不轻。   在他耳边轻道:   “我去药铺弄点风寒散来,你先躺会儿,我过会儿就回来。”   那少年却不撒手,唐安芙又说:   “乖,放手。我给你带白糖糕和糖葫芦回来吃,好不好?”   不知是清醒了些,还是被唐安芙说的白糖糕和糖葫芦说服了,总之那少年撒了手,唐安芙给他把衣裳掖好后,趁着夜色翻墙出去。   她极小心掩藏自己的行踪,在热闹的市集穿行,如寻常百姓般买了吃的,抓了药,为了避人耳目,特地在城里绕了大半圈后才回到破庙中。   回来的时候,看见那少年自己坐了起来,呆呆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安芙过去:   “你怎么起来了?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少年扭头看了看她,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着她,好半晌后,直到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   “喏,我原本还在想你这昏昏沉沉的,糖葫芦要怎么喂你吃呢。你醒来了正好,可以自己吃。”   人在受伤的时候,嘴里发苦,吃些甜的会好受些。   那少年像是想把手抬起来拿糖葫芦,可他的手被吊的太久,根本没有力气。   唐安芙见状,便举着糖葫芦到他嘴边,香甜的味道充满了少年的鼻腔,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咬下半颗裹了厚厚糖浆的山楂果。   从前只听人说糖葫芦多少吃,他却没尝过,总想着等以后出宫立府,他再叫人买一车回来吃,可这个愿望只怕以后永远都实现不了了,他是段家这百年来的第一个逃兵,这辈子都与立府无缘了。   “不好吃吗?”   唐安芙见他吃着吃着眼睛红了,之前给他处理伤口时那么疼,他眼睛都没红,现在吃个糖葫芦眼睛却红了,以为是糖葫芦太酸不好吃。   少年摇头:“很好吃。谢谢你阿芙。”   他虽然先前视线模糊,神志不清,但却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异族女子的名字。 第88章   “好吃就再吃一颗, 我还给你买了一罐肉粥, 我从城外绕了一圈回来,耽搁了时间,可能有些凉了,现在也不能生火热, 就这么喝吧。多吃东西, 伤才好的快。”   唐安芙说完之后, 少年双眸盯着她问:   “你是从城外绕回来的?我先前还以为你走了。”   唐安芙这才明白刚回来时,他那满脸失落是怎么回事。   “我不走,既把你带出来了,好歹让你多养几天。”   少年和唐安芙都明白,只要他们还在南月国, 不被宫里发现行踪是不可能的,‘多养几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唐安芙见他失落,笑吟吟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他是谁就把他从王宫带出来了。   少年牵动了一下嘴角, 对唐安芙说出个名字:“段玥卓。”   “小卓!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唐安芙笑的眼睛弯成一条新月,段玥卓认真的点了下头:“好。”   “阿芙你为何会在王宫?”小卓问唐安芙。   唐安芙长长一叹:   “我不是南月国的人, 我是来找人的, 可我找的人……不记得我了, 我只好在他身边待着,守着。对了, 他是段玥离,算起来是你叔叔吧。我死皮赖脸的赖着他,王后今日召我入宫去, 我正好就看到你了。”   段玥卓放下喝粥的勺子,惊惧的看着唐安芙:“你就是那个离王叔从灵月国带回来的……人?”   唐安芙点头,见他神情不对,赶忙解释:“嗯。不过我跟他的关系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小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唐安芙见他强撑着精神,伸手摸了他的额头,仍旧很烫,吩咐道:   “把粥都喝了,然后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小卓勉力将粥喝完,然后就迷迷糊糊的躺下,唐安芙守在一旁,不时摸摸他的脑袋,查探温度有没有降下,直到天明才累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原本躺着的小卓已经不见了,唐安芙大惊,赶忙出门寻找,谁知刚走出佛殿的门,破庙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齐辰黑着一张脸走进来。   唐安芙看到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小卓去了哪里,不禁上前道:   “小卓呢!他还烧着,经不起折腾!”   段玥离紧绷着脸盯着眼前这把自己搞的十分狼狈的女人,这时候了还说别人经不起折腾,也不看看自己。   一夜的时间,让段玥离积攒了满腔的愤怒,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惩罚教训她,可当看见她这张脸,就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意识到这点后,段玥离更加气闷!   不想跟她多言,直接扣住唐安芙的手腕就往庙外拖,唐安芙奋力挣扎,最终还是难敌盛怒中的段玥离,被他一把扛在了肩上,不由分说的带回离王府。   离王府的下人本来就怕离王怕的要死,如今见他面色巨黑,肩上还扛着个不老实的女人,更加不敢上前,一个个都躲得远远。   段玥离把唐安芙扛回了后院,想把她直接就抛在地上,可放下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拖住她后腰,将她扶正落地。   “小卓在哪里?你们还想对他如何?”唐安芙忍不住问。   “是我该问你,你想对他如何?”段玥离质问:“你以为你救他一回就是在帮他吗?你是在折断他的翅膀,你是在毁他。”   “我毁他?你们回回把人置于险地,回回把人折腾到濒死,难道就是在帮他了?”唐安芙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种想法。   “那都是为他好,为了能让他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那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他愿意走的更远,飞得更高吗?他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达到你们所谓的成长吗?或者说他付出,最终都能有收获吗?”   “有没有收获是靠他自己去争取的。自他从会场逃跑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角逐的机会,若昨日你不把他带走,王后的举动还能为他争取一线,不至于让他被段氏彻底抛弃,可你昨日把他带走了,等待他的只有放逐。你知道被放弃的滋味吗?”   唐安芙坚持自己的想法:   “只有自己放弃自己才可怕,所以我不知道被别人放弃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如果一个地方需要我付出尊严和生命才能苟活,这个地方我不待也罢。争上游的鱼固然励志伟大,可也该容许有不想争上游的鱼存在。”   四目相对,两相对峙,互不相让,片刻后,段玥离沉声唤道:   “来人,将这不知所谓的女人押去柴房关起来。”   唐安芙平静说:“不必劳烦。我自己去。”   若是旁人要关唐安芙,唐安芙绝不会妥协,但说这话的是齐辰,她不想让他为难。   **   王宫审判大殿上,段玥卓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但背脊却没有因为跪着而弯曲半分,甚至比平常更挺直。   就在刚才他听到了对他的审判:王三十九子临阵脱逃,罪不可赦,逐出都城,流放荒原,三日后执行。   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叩拜父母后,段玥卓便僵着两条被紧紧吊挂了三天三夜,到现在都没恢复血气的胳膊,起身离开。   正好与入殿的段玥离打了个照面,段玥卓给段玥离让路,推到一边对段玥离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居然还挂出了微笑,段玥离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要被流放去荒原的人,反倒是有种摆脱了某种枷锁的轻松。   看着段玥卓离开之后,段玥离入殿拱手对坐在王座之上的南月国主行礼,王后看他孤身前来,沉声问:   “离王,那劫走我儿的人呢?”   王后的声音带着怒气,她怎能不生气。   原本自己的儿子临阵脱逃就已经够丢她的颜面了,她费尽心机打算用苦肉计为他博回一些机会,眼看就要成功时,杀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坏事。   如今她的儿子被流放荒原,这是她十分看重的儿子,自小便有超常的天分,王后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能熬过去,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南月国继承人。   只要她的儿子当了继承人,那她那一族将能延续一代的辉煌,可现在全都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外族女人破坏了。   她要把那女人大卸八块,她要她付出代价。   段玥离鼻眼观心:“她是我的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犯了错是我没管好,王后若有责罚,我替她受了。”   王后与国主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想到离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国主说:“离王,昨日闯宫之人虽与你有关,但我知绝非你授意,你只需将她交出,王后略施薄惩后仍还给你。”   王后也开口:“是啊离王,谁犯了错谁受罚,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你把她交出来,我看在离王的面子上,会留她一条性命在的。”   但也只是留条命了……王后心中狠狠暗道,那女子毁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揭她一层皮,王后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了,她的罪,我承担。”段玥离沉声说:   “还有,昨日她只是在宫中看见一个濒死的少年,于心不忍救了他,她是外族人,不懂南月国的规矩情有可原,她的罪只有不问缘由盲目救人一条,并不是国主所说的‘闯宫’,她之所以会入宫,是王后召见的,若说她入宫有罪,那也是王后召见的罪,与她无关。”   王后没想到离王为了一个小小的舞姬竟顶撞她至此,为了给那低贱的舞姬脱罪,连她这个王后也敢攀诬。   “离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后质问。   自从离王回了南月国,因背负着强大的力量,谁也不容小觑,但他少言寡语,规规矩矩,所以很多时候倒让王后忘记了他的强大。   “我自然知道,王后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段玥离冷然问。   王后彻底被噎住了,看向病弱的国主,国主盯着离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竟对她用情至此吗?”   段玥离没说话,国主却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坚定。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王后想如何处置?”国主问王后。   王后刚要开口,就听国主又追加一句:“王后可以多想一会儿,不必着急。”   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基本上已经很明确了。   他接受了离王抵罪的行为,但却不想让他承受太多罪责,这是在提醒王后三思后行,适可而止。   王后心中虽然憋屈,但在这个位置上却不得不审时度势,适当妥协。   “既然离王一力承担,那便以劫狱罪论处,杖责一百,陛下觉得如何?”   若是常人,杖责一百或许是大惩罚,但对于强悍的离王来说,一百杖责甚至都不构成让他皮开肉绽的条件,更别说伤其筋骨了。   “离王觉得如何?”   王后问国主,国主问离王。也就是说,若离王对王后的惩罚措施有意见,他就能推翻。   “臣领罚。”   段玥离没有多余废话,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审判大殿,直接领罚去了。   **   是夜。   月光如水。   段玥离让管家给他上过一些药后就趴在床上,准备入睡。   可不管他怎么强迫自己入睡偏偏怎样都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寝房,透过屏风能隐隐看见那空无一人的软榻,盯着那软榻看了一会儿,段玥离强迫自己将脑袋转到另一边,闭上双眼,越闭越精神。   最终受不了这种七上八下的焦虑,段玥离掀被下床,站在门后犹豫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后,还是没有战胜焦虑,打开房门直奔柴房。   柴房在王府的最边上,花园中有巡逻的护卫看见自家王爷大半夜连披风都没裹走在回廊上,也不敢多问。   段玥离来到柴房外,柴房没上锁,也没人看守,因为他知道若是她想走,上再多的锁,派再多的人都留不住她,设置那些没有任何作用。   手在柴房大门前抬起又放下,最后决定先到窗户那儿看一眼再说。   柴房里很暗,看不太清,段玥离将两手拢在眼睛两侧,弓着身子努力看向里面,终于看见地上躺着的人。   地上多冷啊,她怎么就躺地上了。   段玥离推门而入,来到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前站定,见她身子微微在动,生怕她嘲笑自己,于是先声夺人来了句:   “本王只是经过,看看你老不老实,可不是特意来关心你的。”   地上的唐安芙没有反应,更别说回答了,段玥离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把自己缩成一个虾子模样,双手抱膝侧躺着,身上单薄的没有二两肉,以为她是觉得冷才这样。   段玥离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喂,地上这么凉,躺着舒服吗?若你知道错了,跟本王认个错,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回房去睡。”   依旧没有回应。   可她身子分明在颤抖,没有睡着。   段玥离扣着她肩膀将她掰了过来,就看见月光下,她脸色惨白,额头鬓角脖颈处被冷汗浸湿,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想起之前她说自己服用过灵月世子的毒,难道是毒发了?   段玥离不敢多想,直接把人抱起,飞速往寝房跑去。   花园中巡逻的守卫看见在回廊上奔跑的段玥离,见他手里还抱个人,赶忙迎上前,段玥离边走边吼了句: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守卫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搁,立刻兴师动众请太医去了。   半晌后,太医被急急忙忙拖进了离王府,还没等气喘平,就让段玥离给按坐在床边。   “看看她怎么了。”段玥离说。   太医来之前,他已经稍微替她把过脉,知道并不是毒性发作,可她一直抱着双膝,冷汗涔涔,十分痛苦的样子,让段玥离焦躁万分。   太医哪里敢和离王叫板,努力平复气息,安静的把脉,把过之后,太医告知病情:   “王爷,这位姑娘有很严重的胃疾,这是发病了。”   “胃疾?”段玥离不解:“她才多大,怎会有胃疾?”   太医解释:   “回王爷,这胃疾与年龄无关,是平常的饮食生活习惯导致的,吃得过多,吃的过少,长时间忍饥挨饿,或者经常食用不好消化的食物等等,很多原因日积月累形成的。”   “这位姑娘这些天的饮食如何,王爷可以告知下官吗?”太医问段玥离的问题,却把他给难住了。   段玥离哪知道她这两天的饮食如何,从昨天开始他就没见到她,今日见了之后,简短争吵过就把她打发到柴房去了,下人有没有送东西给她吃,或者她吃了多少,这些段玥离通通不知道,也就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这些,太医没法准确开药。段玥离便将管家叫来,问他有没有给这女人送东西去吃,管家说:   “傍晚时送了的,可阿芙姑娘心情不好,原封不动又给推出来了。”   就知道!段玥离心情沉重,这女人,不会两天都没吃东西吧。   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与心疼迅速占据了段玥离的心房,一时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心疼更多。   让太医开出了温缓胃疾的药方,管家急速让人去煎药,又见自家王爷对这女子如此重视,管家赶紧让人去把厨上叫起,让准备了各色吃食,以便等王爷叫吃的时,可以应对得宜。   “王爷,胃疾是需要调养的,这位姑娘还这般年轻,便已患上胃疾,若是调养不好,将来年纪稍长,后患无穷。”   太医叮嘱完后以为自己就可以走了,谁知离王还是命人把他留在了离王府,说是要等这姑娘确实缓和以后才让他回去,太医不禁心中犯嘀咕,这女子究竟是离王的什么人,紧张成这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早!!!撒花撒花!!我继续存稿去~~~~~争取明天更早!!!! 第89章   药煎好后, 太医亲自端进来。   段玥离坐到床边, 把秀眉紧蹙的唐安芙扶起,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喝点药就不难受了。”   唐安芙现在没什么意识,昏昏沉沉的,直到尝到第一口苦涩的药汁后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艰难咽下第一口后, 就再也不肯喝第二口。   段玥离见她不肯喝药, 几乎没有多想就把药灌进自己口中,然后捏着她下巴就用嘴把药度进,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本就该这样做似的。   唐安芙被迫吃药, 想闪躲,可每回后脑总被人大力按着,想躲都躲不开, 就这样迷糊且痛苦的给人喂了一肚子药。   喂完了药,段玥离也没把唐安芙放下, 因为觉得她身上太冷, 干脆将她环抱在怀里, 将掌心贴在她的腹部轻轻揉动,那目光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在一侧目睹了这一系列的下人们简直看傻眼了, 王爷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   这一夜,段玥离寸步不离床边,又是喂药又是喂粥, 完了还要给人捂肚子,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第二天唐安芙总算缓过劲儿来。   想翻个身,可腹部被什么东西压着,唐安芙咕哝了一句,那重量便消失了,耳边传来一句询问:   “好点了吗?”   唐安芙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也不对,她昨日不是躺在柴房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段玥离略带血丝的双眼,唐安芙就更迷糊了。   她不禁回到了段玥离的房中,还躺到了他的床上,脑中回想昨晚,发现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画面,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被强制喂药那段吧……   “不是让我在柴房吗?这什么意思?”唐安芙干巴巴的问,分明还在气他昨日把自己打发去柴房的事。   段玥离从床上翻坐而起,以同样干巴巴的语气回道:   “怕你死在那里。”   唐安芙气不打一处:“那就让我死那里好了。”   说完,便挣扎着起身要下床,被段玥离直接按下,唐安芙可不老实,跟他过了几招,有点岔气儿,唐安芙眉心微蹙,段玥离立刻就收了手。   “病还没好,瞎蹦跶什么?躺着。”   说完,就把唐安芙按躺回去。   唐安芙本来就是跟他怄气,也不是真想动手,她又不傻,非要回柴房待着吗?   洗漱后,吃了些东西,唐安芙见他还在旁边待着,问他:   “你今日倒闲,不出去吗?”   段玥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去书房办公,你……再睡会儿?”   唐安芙伸了个腰,摇头:“不想睡,我想出……”   话没说完就被段玥离无情拒绝:“想都别想。”   “既不睡那便随我去书房。”段玥离说。   唐安芙不解:“我随你去书房做什么?不去。”   段玥离说:“书房有软榻,你可以去躺着。”   唐安芙看了看四周:“反正都是躺,我在房里躺也行,干嘛躺到你书房去。”   还是那句话,她还没消气,要是前几日这人松口让唐安芙跟着他,唐安芙肯定屁颠屁颠的跟着,半刻都不离,不过现在嘛,两人意见有了分歧不说,他还那么凶。   段玥离扣住她手腕:“我好看着你。”   唐安芙:……   **   书房里,段玥离坐在书案后头看各地的卷宗,南月国主身体不好,很多事情的决策就落在段玥离肩上。   唐安芙腰后垫着好几只大迎枕,歪在那里无聊的翻书看。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守卫来报,说是圣女白薇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唐安芙一下就警惕起来,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两只耳朵已经支棱起来,暗想如果段玥离打发她走私下去见白薇,唐安芙说什么也要把他离王府闹个天翻地覆!   “让她直接到书房来。”   段玥离说完,悄悄看了一眼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唐安芙,也不看看她那身子都快歪道软榻外头来了,抿嘴暗笑了声。   唐安芙捏着拳头,凑着耳朵,等待他下面说出赶她离开的话,但等了好一会儿,段玥离都没开口。   算算时间,白薇估计就快来了,唐安芙忍不住问:   “我需要回避吗?”   段玥离抬眼扫了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不必。”   唐安芙捏着的拳头悄悄松开,算你识相。   很快,圣女白薇就被离王府的守卫带到了书房,原本她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往常离王都是在王府前院的花厅与她见面,这是第一次请她到后院来。   可当白薇走进书房,看见书架旁的软榻上躺的唐安芙时,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唐安芙披着头发,清丽纯美,像一朵雨后的娇花般惹人怜爱,她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些易消化的零嘴和话本,腿上盖着柔软毛毯,毛毯上还有一件外衫,白薇认得那是离王的。   两个女人,四只眼睛就那么两两相望,互不相让。   白薇本以为这外族女子不过区区舞姬的身份,在她这样的身份地位面前定会自惭形秽,可对望片刻后,她丝毫无惧的目光反倒让白薇略感心虚,那感觉就仿佛她才是正室,而白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妾……也许连妾都不如……   “圣女所来何事?”   段玥离从书案后走出,打断了两个女人间的无声对峙。   白薇收回目光,对段玥离比了比手中的食盒,说道:   “听闻昨夜阿芙姑娘病了,王爷传太医过府,我甚为忧心,便做了些糕点来探望。”   唐安芙没想到她手里的食盒是给她的,不等段玥离开口,就对白薇招了招手:   “多谢圣女。拿来我瞧瞧。”   还真把自己当正室了……   白薇往段玥离看去一眼,应该是希望他能发个声,至少也得斥责一下这区区舞姬没规矩吧,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将放在唐安芙脚边的外衫拿起套上,一副‘既然你是给她做的,那就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将食盒递到唐安芙面前,唐安芙也不下榻,就随手接了过去,将食盒里的几盘精美点心拿了出来。   别说,这圣女手艺看着还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   唐安芙拿了一块桂花糯米团正要吃,手腕就被段玥离给强势扣住:   “这个难消化,不许吃。”   唐安芙看着手里的糯米团,小小的一颗,圆润润软糯糯,很有食欲的样子,挣扎说:   “我已经不疼了。”   “不疼也不许吃,放下。”段玥离态度十分坚决。   唐安芙嘟着嘴犹豫了一会儿后,乖乖将团子放回点心盘里,目光锁定一块糖油疙瘩,这种疙瘩面团用油炸过以后,洒一层白糖霜,特别好吃。   “太油太甜,也不许吃。”   这回,段玥离甚至没让唐安芙沾手,就直接断了她的念想,然后在唐安芙发脾气之前,把食盒从她手中直接夺走,亲自将里面的点心甄别一番后,勉勉强强递给唐安芙一碗表面撒着松子粒的银耳甜羹。   “最多五口,不许多吃。”段玥离严格管控。   唐安芙看着那碗看着就很清淡的银耳羹,忧愁一叹:“圣女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不吃多失礼?”   尤其人家现在还一副狗粮吃到撑,快要吐出来的神情。   “吃不吃?不吃我收起来了!”段玥离不理她,问了一句后,也不等唐安芙回答就打算直接撤回,唐安芙赶紧拦住,识时务的说:   “别,我吃的。”   沧海遗羹总算到了唐安芙手里,其他东西连食盒全都被他拎到旁边去了。   唐安芙当着段玥离的面,舀了满满一勺甜羹送入口中,段玥离脸黑。   不给他机会发作,唐安芙对白薇赞美:“圣女的手艺真不错。”   白薇从未遇见过这样恃宠而骄的人。   王后之前与她说,可以利用此女子让离王对她改观和亲近,但此女子前两天惹了大祸,白薇本不想搭理,然而昨日离王传太医入府为此女子诊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南月王宫。   白薇对离王的态度很在意,这才纡尊降贵过来探望一番,没想到此女子蹬鼻子上脸,全然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回应她的夸赞,白薇自行对段玥离道:   “离王昨日受百下杖责,可有好好上药?”   段玥离目光盯着唐安芙吃甜羹,对白薇的问题并不上心,倒是唐安芙听到‘百下杖责’时愣了愣,放下手中汤勺,盯着段玥离问:   “什么杖责?”   段玥离见她放下勺子,直接把碗从她手中收走,随口回了句:“小伤,无妨。”   “若是一般人,百下杖责都能要了命,离王怎还说是小伤?”白薇直面唐安芙:“若不是因为你莽撞行事,离王又如何会被责罚。”   “够了。我说是小伤就是小伤,不劳圣女多费心。”段玥离冷道。   白薇还想开口,此时下人端着药送来,段玥离直接接过药碗,搅动了两回,试了试药的温度后递到唐安芙面前,生硬说:   “喝。”   比起喝药,唐安芙更关心他的伤势:“你受伤了。”   “说了无碍。你赶紧把药喝了。”语毕,段玥离直接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唐安芙嘴边。   唐安芙闻着扑面而来的药味眉头就皱起,下意识把头扭到一边:   “我真不疼了,不用喝这个。”   段玥离把汤勺搁回碗里,站在软榻前居高临下看着唐安芙,两相对峙片刻,段玥离忽然来了句:   “还想我那样喂你?”   唐安芙还没反应过来,段玥离就喝了一大口药,不由分说往唐安芙压下……   从旁目睹这过程的白薇简直想摒弃一切优雅,冲上去把这对全然无视她的‘狗男女’拉开,他们到底有没有尊重过她这个准离王妃的身份?!!   这种情况之下,别说圣女了,就是圣人也待不下去。   白薇气呼呼的拂袖离去。   唐安芙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药汁,正好看到白薇愤然离去的背影,对段玥离伸手:   “行了,她走了。我,我自己喝。”   段玥离成功把白薇气走,也就不用再继续做这样的亲密戏了。   但她话音刚落,第二口苦到抽筋的药汁又接着压了下来。   唐安芙:…… 第90章   被强势灌了一碗药下肚, 唐安芙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在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奋力拉住了灌完她药就想离开的段玥离,在他嘴上又啃又咬,发泄着被他灌药的气愤。   刚开始段玥离是拒绝的, 还欲拒还迎的推了唐安芙两下, 然而唐安芙多‘强势’, 段玥离‘推阻不过’就半推半就了。   等两人再次清醒,已经是在软榻上滚作一团,唐安芙解了段玥离衣裳,在他后背摸到绷带时。   虽说没有伤到筋骨,但百下杖责毕竟实打实的打在段玥离的后背上, 皮肉多少都会受点伤。   唐安芙把段玥离从身上推开,让他转过身去,段玥离不配合, 刚拉拢上的衣裳又给爬到他背后去的唐安芙扯开。   伤口不大,只缠着两条窄窄的绷带, 是为了不让伤口上的药沾到衣服上。   “看好了吗?就破了点皮, 没事。”段玥离说。   唐安芙却默不作声, 看着段玥离的后背蹙起了眉,久久都不说话。   段玥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回答, 转头看了看她,见她正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后背,不禁问:   “你怎么了?”   唐安芙伸手在段玥离后背上摸了两下, 不解的问道:   “你身上的伤呢?”   段玥离奇怪说:“什么?伤在绷带下面,你要看吗?”   “不是。”唐安芙按住段玥离想要把衣服拉起的动作,跪坐起身,将他的后背胸膛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之前身上的伤呢?”   原本齐辰的后背伤痕遍布,唐安芙每一处都摸遍了,能准确的说出伤口的位置和大小,可段玥离的后背上光滑如镜,右肩倒是有一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胎记,但又有明确的图案,是南月国的神鸟。   除了这之外,段玥离的后背竟没有一处和齐辰后背匹配的伤口。   “我之前身上什么伤?你把我当谁了?”   段玥离问着,忽然起身,将被扯下的衣服重新穿上,唐安芙跪坐在软榻上,发丝有些乱,双唇有些肿,这些都跟段玥离有关,可她眼中的探究与关切却和段玥离没有关系,而是源自于一个叫‘齐辰’的男人。   而他则为了一个想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弄得一身狼狈。   段玥离拿了衣裳转身离开书房,留下软榻上的唐安芙独自震惊。   **   段玥离自从那日从书房离开后,唐安芙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了。   她这两天倒是自由,没人盯着她吃饭,也没人强喂她喝药。心里空落落的。   连逛街都没什么心思。   齐辰后背的伤,段玥离后背却没有。   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了呢。   坐在一处冷清的茶摊儿上,唐安芙唉声叹气的思考,忽然感觉后面有人靠近,没有杀气,她条件反射往旁边挪了挪,身后那个忽然靠近想要拍她后背的人扑了个空。   姬小珖从后面跳出:   “姐姐你背后长眼睛了吗?真是的!”   气鼓鼓的坐下,姬小珖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其他杯子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点不嫌弃路边茶摊儿的茶劣质。   “我老远就见一美人背影,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姐姐你,本想悄悄过来吓你一吓,没想到你倒警觉。”   唐安芙心里有事儿,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   “你怎么还在这儿?”   姬小珖是幻月国主的侄子,前些时候随幻月国主来南月国参加雏凤元会,如今雏凤元会结束了,他们国主也返程了,他竟然还留在这里没走,唐安芙才顺嘴问了句。   “我自然是有事留在这儿的。”姬小珖如是说完,又凑到唐安芙面前:   “姐姐,听说你在南月王宫把段玥卓给劫走了?”   这事儿本来就瞒不住,而且唐安芙依旧不后悔当初那么做,于是就点头承认:   “嗯。”   姬小珖手中扇子一击掌:“干的漂亮!”   唐安芙颇为意外:“你不觉得我做错了?”   “当然不!我从前就觉得南月国的规矩变态了。为了调|教子孙,什么残忍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当他们段家的子孙简直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本来人生就短,一步一个脚印都未必能平安到老,可他段家人偏要跑着飞奔去死,脑子有病!”   唐安芙没想到姬小珖能说出这番话来。   南月五国中,只有南月国和灵月国是姓段的,其他几国都是别姓,所以评论起段家的规矩来就没那么多约束。   就冲姬小珖的这份见解,唐安芙就能主动给他添茶。   “那你们其他国的人就没跟段家提提这事儿?”唐安芙问。   姬小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段家人自己找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姬小珖见唐安芙不信,这才说了实话:   “哎呀,最重要的是,其他国没能力阻止。段家人虽然作死,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家淘汰了熬不过去的段氏子孙,能熬几关留下来的都比一般人强悍,我们可打不过,怎么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貌似就是现实。   他们本国人都没有办法改变,更别说唐安芙这个外人了。   “对了,姐姐。你还没问我为什么留在南月国呢。”姬小珖问唐安芙。   唐安芙意兴阑珊瞥了他一眼:“为了躲段灵香?她很喜欢你吗”   提起这个名字,姬小珖忍不住瑟缩了一番:“喜欢什么呀!她是想把我当狗一样栓在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一个姑娘喜欢你而已,你还来劲了。”   “不是我来劲。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灵月国跑吗?她跟苗麝锦要了情蛊,打算种在我身上,你知道情蛊是什么吗?就是只要我中了蛊,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跟狗一样听话,还不用训!简直恶毒!有机会我真想把她也丢进蛊坛里,让她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姬小珖将个中缘由告知唐安芙知晓,唐安芙这才明白他为何要跑。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觉得段家的人思维都很极端,这大概就是他们从小的强势教育有关,遇人遇事从不知忍让和妥协,一味的只想控制。   “那她确实做得不对。我收回刚才的话。抱歉。”唐安芙说。   姬小珖没想到她会突然道歉,有点难为情的摸摸头:   “没什么啦,能理解我的人其实也不太多。”   唐安芙放下茶杯问他:“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留在南月国呢。是有什么事吗?”   姬小珖点头:“嗯,有事。而且,我还想请姐姐帮忙呢。”   唐安芙不解:“找我帮忙?我只是个……外族来的……舞姬!能帮你这个国主子侄什么事?”   “姐姐你别这么说。我坚信你绝非普通人。”   “少戴高帽。且说说看,我并不是什么忙都会帮的。”唐安芙说。   姬小珖也没再扭捏,将自己的想法跟唐安芙一一道来:   “就是我有一个表兄,他自小长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我每隔几年会去看看他,可去年我再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呃,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见了,是……他换了个模样,不再是我的表兄了。”   唐安芙没听懂:   “什么意思?你表兄怎么就不是你表兄了?”   “他就不是了!他换了模样,身高、体型、声音、脸全都换了,好像还记得我的名字,可他又不能准确的认出我。”   姬小珖越说越玄,唐安芙越听越糊涂。   “你的表兄,身高、体型、声音、脸全换了,记得你名字,却认不出你?”   唐安芙重复这段让人费解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笨了,不然怎么小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这事儿奇怪吧。”小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讲的事情很难懂。   唐安芙果断点头:“是挺奇怪的。你瞎编的吧。”   姬小珖一愣,瞬间炸毛:“我没瞎编!真事儿!”   “……”唐安芙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他表兄把体型、声音和脸全变回去吗?唐安芙可不是神仙。   “我查了好长时间,最近终于有了点眉目,我怀疑我表兄被人换了壳。”姬小珖压低了声音将这个结论告诉唐安芙。   唐安芙眯起双眼,要不是姬小珖神色认真,她真的要认定他就是在讲故事了。   “换壳你懂吗?”姬小珖问。   唐安芙摇头。   “哎呀,就是有人顶替了我表兄的身份!仗着没多少人见过我表兄,他就套了我表兄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样一来,别人就以为那个人真的是我表兄了。而我真的表兄,被他关起来了。”姬小珖愤慨说。   整理了半天思绪,唐安芙终于抓到了精髓:   “就是有人抓了你表兄,然后顶替了你表兄的身份,你现在查到了你表兄被那人关起来了,想要我帮你救人是不是?”   姬小珖放下扇子不断拍手: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不帮!”   唐安芙从姬小珖曲折的故事中抓到了精髓,明白他的意图后,就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说完她直接付了茶钱,起身就走。   姬小珖赶忙追上:“哎,姐姐,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表兄对我真的很重要……”   **   半个时辰后,唐安芙也不知为什么会真的跟这小子藏到树丛中来。   “那就是南月国最神秘的牢房,凡事身份不明的重大犯人,都关在这里。”小珖如是对唐安芙解释。   唐安芙看着那坚固的石墙和门口的守卫,语重心长说: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找你姑姑,让你姑姑跟南月国主交涉一番,让国主下令把你要找的人带出来比较好。”   小珖很苦恼:   “我表兄身份被夺,已经成了来历不明的人,我姑姑用什么理由出面?再说了,我姑姑又不认识我表兄,他是我小姨母的儿子。”   “唉,那也没办法了。这地方没个上千人攻不下来。你带十个我来也没用。”   更别说只有她一个了。   唐安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说完就想走,被小珖拉下,正要发火,就见小珖指了个方向让她看,唐安芙扭头一看,赫然是消失了两天的段玥离,他一贯黑衣银冠,哪怕在阳光下都是一副阴翳冰冷的表情,活像谁都欠他一百万两似的。   段玥离来了,唐安芙这时候走就不太合适,毕竟他耳聪目明,贸然离开被他发现反而百口莫辩,干脆继续窝着,等他走了再离开。   唐安芙蹲在树丛中,远远的看着段玥离在众人簇拥下进了石牢。   “离王对那人还挺上心,隔阵子就要来看看。”小珖如是说。   唐安芙有点兴趣问:“谁关在里面?”   小珖说:“据说一年前有个人被离王关在里面,那人好像是从北境来的,从悬崖上掉下来,伤的很重,后来不知怎的,离王也没杀他,就把他关在这里,偶尔过来瞧一眼。”   “北境……悬崖?”   唐安芙很快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   齐辰当初是在北境掉下悬崖的,难道……   不可能!   可段玥离的身上并没有齐辰的伤口……   “姐姐!”小珖见唐安芙忽然愣住一动不动,不禁喊了她一声。   唐安芙回神,看着一旦担忧看着自己的小珖,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开。   小珖见状,赶忙追上,跟在唐安芙后面喊了好几声也没能把她骑上马就走的她给喊回来。   **   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石牢看一看。   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看了段玥离的后背,又听说石牢中关着一个从北境,从悬崖掉下来的人。   这个怀疑的种子就在她心底迅速发芽,短短半天的时间就填满了她的心。   不去石牢看一眼是不可能了。   可这里是南月国,那石牢固若金汤,就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杀进去的,若是硬闯的话,很可能打草惊蛇。   不能硬闯,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她白天看见段玥离进石牢的时候,对那些守卫展示过他腰间令牌的,那牌子唐安芙在段玥离身上看见过,应该是类似虎符、军符之类的东西。   如果能找个机会从段玥离身上把那块令牌偷过来,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石牢了?   可她该怎么偷到段玥离随身携带的令牌呢?   关键是段玥离已经两天没回离王府了,唐安芙他的面都见不着。   正躺在主院廊下的躺椅上头疼的唐安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乱,隐约听见几句‘王爷回府’的话。   顿时眼前一亮,从躺椅上跳起来迎出去。   在垂花门前跟快步走进门的段玥离正好撞到了一起,唐安芙的鼻子正中段玥离坚硬如石的胸膛,顿时鼻酸难忍,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段玥离见她这样,下意识就要去扶她,手都快要碰到她了,又硬生生收了回去,冷酷无情的从捂着鼻子蹲地的唐安芙身边走过。   等唐安芙鼻酸的反应稍微好点,段玥离已经往书房去了。   自从那日他跟唐安芙生气之后,就再也没回寝房睡过,还很过分的在书房外加了一道‘警戒线’,专门防着唐安芙去书房打扰他。   切!   搞得好像她很愿意去打扰他似的。   不过如果能拿到那块令牌的话,去打扰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唐安芙就直接去了厨房,在里面折腾了好半天之后,给段玥离做了一碗双皮奶端过去,这是唐安芙的拿手手艺,用来骗人最好不过。   书房的院门前果然有人守着,唐安芙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想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走进去,然而……被拦了。   “阿芙姑娘,王爷吩咐您不能进去。”守卫甲如是说。   唐安芙将手里的托盘现了现:“我做了些东西拿来给王爷尝尝,送了东西我就出来,绝不多打扰。”   守卫甲和乙对视一眼,乙说:   “阿芙姑娘,您别为难我们。王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违背的。”   “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唐安芙已经很久没尝过碰壁的滋味了。   “不能。”守卫甲和乙坚定的说。   唐安芙心道:这是你们逼我翻墙的……   这么想着,唐安芙还特意抬头望屋顶上看去一眼,谁知守卫甲忽然说:   “王爷吩咐了,屋顶也有守卫。”   唐安芙:……   好你个段玥离,条条路都给堵死了!   气愤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书房院里传来一句询问:   “谁在外面?”   唐安芙咻然停下脚步,满怀期待的听着守卫和段玥离对话。   “王爷,阿芙姑娘给您做了吃的,说要进去送给您。”   “不必了。让她走。”   “是。”   “东西拿进来。”   “……是。”   守卫甲来到唐安芙面前,对她伸出双手,唐安芙无奈的把托盘交到他手上,强烈后悔没在双皮奶里下点泻药。   这下好了,东西进去了,她人没进去。   白瞎了那么多功夫!   唐安芙在书房外的园子里转悠,思考怎么样才能见到段玥离,怎么样能够迷惑到他,然后趁机拿走他的令牌,想了好几个方法,全都因为‘见到段玥离’这第一步而搁浅。   管家急匆匆的指使几个婆子从花园经过,唐安芙拦住问:“怎么了?”   “回阿芙姑娘,王爷说晚上要在大浴池沐浴,老奴正带人去准备热水。”   管家说完就领着婆子们走了。   唐安芙看向了王府大浴池的方向,猛然发现被堵死的各个路口中又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段玥离洗澡总要脱衣服吧,脱了衣服那令牌不也就手到擒来。   关键是她还可以先去大浴池里悄悄的猫着,省的被他拦在外面。 第91章   段玥离在书房里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整个人忽然就崩了起来, 不由自主的去听她说了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拿着一侧书卷将耳朵贴在书房的门扉上了。   第三天了,她终于来找他了。   还做了吃的……   可外面的守卫十分尽责, 拦着她不让进, 段玥离暗自后悔当初命令下的太死, 不仅设了前哨,还怕她翻墙设了屋顶哨。   暗自期待着她这时候能拿出一些脾气,胆子大一点直接硬闯进来,段玥离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有胆在王宫里把王子劫出去,面对几个小小的守卫居然怂了。   段玥离打开书房的门正好看见她转身时转动的裙角, 鬼使神差就问了句:谁在外面。   守卫听见他声音就进来回禀,看着守卫正气凛然,一副‘我把人拦在外面了王爷我棒不棒求夸奖’的神情, 段玥离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命令都是自己下的, 现在若怪他们, 岂非打自己的脸。   只能退一万步, 让他把人赶走,东西可以留下。   守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拿着个托盘进来,段玥离接过托盘就回了书房,当着守卫的面一本正经的关上房门。   然后就迅速拿着托盘来到书桌上, 放下手中的公文,揭开碗盖,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段玥离觉得很奇怪,他脑中的记忆告诉他,他没吃过这东西,可偏偏他的鼻子和肚子却告诉他,他对这东西很熟悉。   用勺子挖出一块,习惯性吹了吹后送入口中。   然后,味蕾也在疯狂的告诉他,他吃过这个,很熟悉,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吃过。   他一边吃一边品一边想,直到碗底见空时,他脑中才隐隐约约的闪现出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的视角好像变矮了,他两只手巴在灶台上,看见一个女人在做这个。   那女人的脸不清楚,只隐隐记得她脸上好像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   段玥离并不认识什么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可他吃了这个为什么又会想起那个画面呢?   而且看那些画面的背景,又似乎不像是南月国的,更偏向……异域。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南月国,脑中怎会有异域的记忆,这一点段玥离就相当费解了。   正一筹莫展时,管家在外敲门:   “王爷,大浴池的水快烧好了,您是否准备入浴?”   段玥离收敛心神回了句:“马上去。”   **   唐安芙等往大浴池中注热水的小厮们离开后,才从屏风后走出。   将这大浴池里里外外看过一遍后,才找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藏好。   过了一会儿后,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段玥离的说话声:   “不必伺候,都回去吧。”   大浴池的外门被推开又关上,唐安芙屏住呼吸,在浴池躲藏不比她在南月国第一次躲在房间里,浴池边上有八个出水孔,不断有热水流下,水声不断,正好可以掩盖唐安芙的呼吸。   段玥离果然没有发觉,直接走到浴池旁脱衣服,唐安芙亲眼看着他把腰间的玉佩和令牌等物放在浴池旁的石凳上,然后一层一层的衣裳就盖在上面。   唐安芙思考着一会儿要怎么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段玥离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正缓缓往浴池中走去。   唐安芙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伤痕的后背,便识趣的收回了些许目光,毕竟这个段玥离虽然顶着一张和齐辰一模一样的脸,但唐安芙现在却有一点怀疑他可能不是齐辰。   疑似别的男人,唐安芙的目光和行为就必须规矩一些了。   但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前一刻,她看见了段玥离左侧臀部上的一闪而过的胎记。   唐安芙看过那胎记不知多少回,绝对不会记错,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颜色都和齐辰一模一样。   胎记是一个人从母胎里带出来的记号,纵然身上的疤痕可以有消失的一天,但胎记是去不掉的吧……或者说,那个帮齐辰去疤痕的人疏忽了,他只记得把齐辰身上的伤痕清楚干净,却忘掉了他私隐部位的胎记。   而如果今日来的不是唐安芙,是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认出他的这个胎记。   段玥离刚下水就听见有人的呼吸,转身的同时捧起一泓水顺便往那处泼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安芙被水淋湿。   “你怎么在这里?”段玥离虽心绪跳动,仍故作镇定,冷然质问。   唐安芙给泼了一身水,抹了把脸继续上前,很快就走到浴池边上,指着段玥离已经浸入水中的下|半|身说:   “你屁股上的胎记是齐辰的。”   她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无伦次。   “什么?”段玥离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跌落,自嘲一笑,他怎会还对她抱有幻想,这女人已经走火入魔,非要把他说成另外一个人。   “真的!你看一看你身后,那个胎记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齐辰。还有你右肩上的那个胎记,我虽然没在齐辰身上看见过完整的,但那是因为他小时候自己用炭火把那个记号烧掉过的缘故。”   唐安芙急着向段玥离证明,她在经过好几天的质疑后,第一次正式肯定段玥离就是齐辰。   段玥离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肩,这胎记是段家血脉特有的,不是天生,而是经历过几回生死大劫后才会显现,经历的生死大劫越厉害,记号的颜色就越深,他肩上的这个记号已经超过深红,渐趋深紫了。整个南月国境内,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这种程度。   “你仔细想想,你们南月国有没有那种能改变人的记忆,甚至能把你一身的伤疤全去了的方法。”唐安芙殷切的希望得到齐辰的认同。   段玥离还真的思考了一番,能把人一身伤疤去掉的方法太多了,至于有没有改变人记忆的方法……   “齐辰。齐辰!”   段玥离的思绪被她唤了回来,只见她跪坐在浴池前,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像只兔子般楚楚可怜看着自己,可她口中呼唤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齐辰,齐辰。   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全部心神,哪怕此时此刻她对自己的关注,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像那个男人。   一股烦躁和嫉妒自他的下腹迅速升起,冲断了他所有理智。   猛地身后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直接扯进了浴池来,水花飞溅,惊呼不断,趁着她还没适应水下,段玥离就把人直接捞起控制在臂弯中,不由分说压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她还很抗拒,直到她的双腿盘住段玥离的腰,找到了些力气支撑后才渐渐安稳下来,对于段玥离密不透气的侵略,她不仅没有推拒,反而搂住段玥离的肩膀,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纠缠了多久,段玥离将人抵在浴池边上,忍着快要炸裂的疼痛,对她下最后通牒: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是齐辰,今夜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今夜之后,他既占有了她,那么从今往后她就只能待在他一个人身边,永远都不能离开。   唐安芙快被他气死了,怒斥一句:   “都这样了你还能忍,是不是男人?”   说完,素手下水,将某个火热的东西送进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番暌违许久的热烈切磋在南月国离王府的大浴池中如火如荼的展开,从浴池到房中,战况之激烈,闻所未闻!   **   唐安芙艰难的翻了个身,久违的酸痛感席卷而来,她有点后悔没好好养几天再来撩拨。   腰间环过一条长臂,将她意欲逃离的身子重新拖回了无比契合的怀中。   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是谁?”   “啊?”唐安芙蔫蔫儿的回答:“齐……段玥离。”   前几次她就是吃了这个亏,意乱情迷时喊了齐辰的名字,然后得到了惨绝人寰的镇压。   “忘了齐辰,今后跟我。我会对你比他对你好。”   段玥离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埋在她的肩窝中,呼吸着仿佛怎么都闻不够的馨香。   唐安芙被他拱的很无奈,说道:   “哎呀,你要我说多少遍,你就是齐辰。我的男人,我不会认错的。”没做之前的一点点小不安,在做了以后,唐安芙就全部丢掉了。   她摸过千遍的身体,怎么可能认错!   “事实证明,你就是认错了。”段玥离语气不善的反驳。   唐安芙转过身,拍了拍段玥离的臀部,说道:   “你这胎记我不知见过多少回,还有……小齐,没人比我懂它。你不认识我,它可是认识我的,多热情。”   老夫老妻说话就是这么没羞没臊。   段玥离的记忆中自己还没成过亲,多少还是羞臊的,有些地方甚至不太明白,于是不耻下问:   “什么小齐?”   唐安芙往他身下看去一眼,段玥离秒懂,脸色一黑,扯了被单一角小气的将它盖住:   “你……这,再怎么样也是小段。”   唐安芙:……   “行吧行吧,你高兴就好。”唐安芙说:“那你自己问问小段,问问它是不是对我很熟悉,很喜欢我。要不,我来问?”   段玥离看着这个越靠越近的女人,顿时气闷,掀开大被子就把她一起裹了进去,让她用实际行动来问问小段是否认识她。   又闹腾一番后,唐安芙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哎哟。”   从被子里钻出来,唐安芙把那个硌到她的小东西找到,原来是她一直戴在颈间的红绳断了,红绳上的吊坠硌着她了。   唐安芙把东西递给段玥离:   “帮我系上,省的丢了。”   段玥离接过红绳和吊坠,眉心忽然蹙起,沉声问:   “这是什么?”   那吊坠看起来像是半个……石榴。   唐安芙回头看了一眼,说:“你送我的石榴吊坠啊,你掉下山崖后,你哥哥派人去寻你,没寻到你,只捡回了半个吊坠。你认识这个吗?”   段玥离拧眉沉默,目光疑惑的盯着那吊坠,好半晌才说了一句:   “我……好像见过……另一半。”   唐安芙很是惊喜,以为他恢复记忆了,问:“是吗?你想起来了?那,那你多看几眼,看能不能想起更多。”   段玥离拿着唐安芙的那个吊坠下了床,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在床前踱步,看着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   唐安芙见他这样,心中不禁略酸,因为齐辰失忆以后,首先有印象或者想起来的居然不是她,而是一个吊坠!   她磨破了嘴皮子跟他勾勾缠了这么长时间,他是半点不信唐安芙说的,可一见到这吊坠,他却信了。   唉,男人啊。   终究是错付了。   “你到底想起来什么没有啊。”   唐安芙坐在床边,段玥离思考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自己和床铺都收拾好了,他居然还举着那石榴吊坠看,魔障了一般。   听到唐安芙的催促声,段玥离这才回过神,将那吊坠捏回掌心,来到床铺前,见唐安芙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他也没多说,只一句:   “天不早了,睡吧。”   唐安芙:……   对于他这分明想起什么却不和她交流的行为很是唾弃,可无论唐安芙问他什么,段玥离都闭口不言,只摇着头把唐安芙裹进怀里,强制她睡觉。   累了一个晚上,两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月上中天,唐安芙忽然睁开了双眼,借着翻身的动作把段玥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挪开,然后蹑手蹑脚的起身,悄悄的从段玥离的衣裳堆里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令牌。   虽然她已经确定段玥离就是齐辰,但石牢里关着的那个从北境悬崖掉落的人是谁,她依旧很好奇。   也许这跟齐辰的失忆有关。   拿了令牌,唐安芙踩着月色往石牢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儿童节快乐~~~~加更哒~~~~~~ 第92章   唐安芙穿上黑色斗篷, 来到石牢中, 对守卫亮出令牌,十分顺利的进入牢中,让人将她带到离王时常来的最里间牢房。   牢房里昏暗潮湿,石头铺上躺着个人, 面朝墙壁, 披头散发, 衣衫褴褛,脚踝处锁着铁链。   唐安芙只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对牢头说:   “把门打开。”   牢头应声,命人取来钥匙,哗啦啦把锁门的铁链打开, 唐安芙接过牢头手里的油灯走入牢房,往石铺走去。   石铺上的人早就听见了声音,忽然跳起往唐安芙扑来, 可他一转身看见唐安芙的脸时,动作忽然僵住了。   唐安芙也僵住了。   “风, 风影?”   唐安芙认得风影的眼睛, 素日里风影都是蒙面出现, 如今他胡子拉碴,跟蒙面没有区别, 所以对于唐安芙来说,这样反而更好认。   风影看着唐安芙,嘴巴激动的开合好几下, 甚至自己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确定不是在做梦后,才对唐安芙回应:   “王妃。”   真的是风影。   唐安芙惊喜上前,听见脚下锁链的声音,唐安芙立刻让牢头进来:   “开锁。”   牢头有些迟疑,这女子自称是离王的人,白日里离王有个问题没对这犯人问清楚,他这才带人进来,可现在要开锁。   “姑娘,这锁怕是开不了。得王爷亲自来。”   唐安芙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开。”   牢头没想到这女子身手了得,被刀架着脖子,他想不开都不行。   丁零当啷,风影双脚的铁链被解开,唐安芙一手扶着他,一手举刀威胁牢头出去,有牢头在手,牢房的官差们也不敢动手,唐安芙一直将人逼到了石牢外,眼看就能成功。   可石牢外面,白惨惨的月光下,一人高坐马背之上,脸色阴霾。   牢头看见那人后,便开始告状:   “王,王爷!此女拿了您的令牌来劫狱,小人死不足惜。”   唐安芙将他从身前推开,心下担忧,这才跟齐辰关系和缓,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救人才与他那般的?   段玥离拧眉看着唐安芙和被她搀扶在手的风影,说了一句出乎人意料的话:   “跟我回府。”   没有指责,没有打斗,只有一句‘跟我回府’。   唐安芙有点懵,齐辰这是……气傻了?   还是打算回府以后再跟她好好掰扯?   **   离王府后院。   风影被带下去梳洗用饭后,带回了书房。   齐辰坐在书案后头,眉头紧锁,唐安芙则迎向风影,见他仍旧有些步履蹒跚,关切问:   “你怎么样?”   风影对唐安芙拱手:“谢王妃,属下好多了。”   说完之后,风影看向书案后的齐辰,对唐安芙说:“王爷被人下了蛊,完全不记得属下,无论属下与他怎么说,他都不信。”   唐安芙叹息,别说不信风影了,连她说的话齐辰也不信。   这南月国的蛊也太厉害了,怎么能把人的记忆完全抹杀的同时,还给他灌输另一套记忆呢。   齐辰从袖袋中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面上,一个是唐安芙脖子上戴的半截石榴吊坠,还有一个则是石榴吊坠的另外一半。   唐安芙见状:“咦,这一半……你从哪里得来的?”   齐辰看了一眼局促站在那里的风影:“他身上的。”   风影这时也想起:“这是王爷您随身的东西,属下与您说过的。”   他确实说过,只不过齐辰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只不过觉得这东西挺眼熟,便一直存着,没想到会在这女人身上看见另一半。   要说从前他根本不信自己可能是另一个人这件事,但是现在,两个他完全没印象的人带着这可以拼成一个完整吊坠的东西出现,他似乎又不得不信了。   “你们说我是谁,从头到尾再说一遍。还有这吊坠的来历,一并说。”   “你叫齐辰,是大齐朝的辰王,你母亲姓段,南月国人,她是大齐的段贵妃,我叫唐安芙,父亲是大齐承恩伯唐益,两年前我嫁给你,做了辰王妃。去年北辽之乱,他们使计攻占我大齐月城,你领兵前往镇压驱敌,凯旋路上遭受埋伏,从万丈悬崖坠落,下落不明。”   “属下便是与王爷一同坠落的,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坠入崖底,而是落入了有毒的网中,失去了气力被一帮异族人从山间密道带走,再醒来的时候,您就不见了,属下也给关押起来,等到属下再见到您,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不认得属下了。”   “你的死讯传回大齐,所有人都相信你死了,陛下给你办了国丧,你是陛下亲手带大的,他虽是你兄长,却待你如父,你的死对他打击特别大,他让举国上下为你守孝,这些事情如果你愿意去打听的话,任何一个大齐都城的人都可以告诉你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些,唐安芙将桌上两半的石榴拿起,拼了起来,对齐辰问:   “你知道我俩的信物为什么是石榴吗?”   “因为你在齐家排行十六。”   “该说的我们都说完了,这是最后一遍,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真没别的办法了。”   唐安芙说完,将拼凑到一起的石榴吊坠放在齐辰面前,然后带着风影下去休息了。   齐辰拿起那只吊坠,放在眼前看了许久许久。   **   南月国师连夜进宫面见国主。   国主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走一步都会牵动肺脉引发咳嗽不断。   “国师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国主问。   “陛下,您可知如今待在离王身边的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国师神色紧张。   国主:“不是说是一个舞姬?”   国师摇头:“她说她叫阿芙,确实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但就凭她近来的行径,我派人去调查了她一番,得知她竟然偷了离王的令牌直接去劫了石牢,目标便是石牢中关的那人。”   “她为何要这么做?”国主不解:“那人当初就不该留,可她与那人是何关系?”   “留下那人是为了试验离王是否真的重整了记忆。”国师解释:“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臣想说的是,陛下可还记得离王在大齐时曾娶过妻子?”   国主:“记得,难道此女子与大齐有关?”   国师一声叹息:“离王曾是大齐辰王,他的妻子乃是大齐承恩伯之女,叫唐安芙。十有八|九便是她了。”   国主大惊:“怎么可能!大齐那边都已经办了国丧,他们相信齐辰死了的。”   “很显然,辰王妃没有信,并且一路寻了过来。”国师沉声。   国主失魂落魄的坐回王座之上,思虑良久后才问国师:“那离王身上的蛊……”   “蛊还在,但那蛊只能让他换一种记忆,并不能控制他的感情,他从前对辰王妃感情应该很深厚,以至于就算忘了她也还是会再次接受她。”   听到这里,国主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王座之上,国师大惊。   国主扶着国师的手站起身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了。南月国必须把齐辰留下,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接任国主。至于那个辰王妃……最好还是在齐辰想起来之前处理掉吧,我怕夜长梦多。”   国师安抚国主:   “其实还有件事,我在怀疑那女子身份后,便亲自去了一趟灵月国,陛下知道灵月世子与她有个交易,就是为她引荐离王的条件是必须服下断肠散,这种毒一旦吃下,每个月都要服一次解药。”   “国师的意思是……”   **   唐安芙起床后,先去看了看风影,他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伤势不算太重,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如果风影在齐辰不知情的时候被杀了,将来齐辰恢复记忆,定会悔恨一生。   叮嘱他好生休息,唐安芙便去了园子里,正好遇见来传话的婆子,说是门口有个叫小珖的少年公子求见阿芙姑娘。   唐安芙拧眉出门,果然看见少年清秀的小珖站在离王府门外,摇晃着一柄折扇,悠闲在在。   “找我何事?”   唐安芙没有把人领进门,而是拖到离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说话。   小珖说:“昨日姐姐突然离开,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还没答应我呢,今日特意再来询问。”   唐安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别装了。你昨日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石牢里关着个落崖受伤的大齐人吗?”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无巧不巧的刚去就看见齐辰了呢,而小珖还刚巧就知道那石牢中关的可疑大齐人的来历,刚巧就说给她听了。   小珖一愣,没想到唐安芙会这么说:   “姐姐,我没骗你,那石牢中确实有可疑的人嘛,我也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兄。”   “那我明确告诉你,不是。”   唐安芙说完便要离开,被小珖拦住:“不是我表兄,那是姐姐要找的人吗?”   唐安芙忽然出手,将小珖推撞到石狮子上,抬脚拦住他的去路:   “你小子费那么多功夫骗我,究竟为了什么?”   小珖大概是从来没有被女子这般对待过,有些局促,想从唐安芙的压制中离开,却不是她对手,只好摊手:   “我没骗你……”见唐安芙不信,他才又说:“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把你引到石牢的,可我与你说的表兄之事是真的没骗你。”   “那个荒诞的故事,你居然没骗我?”唐安芙冷笑。   小珖往离王府大门口看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   “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我告诉你表兄之事的意思吗?我那表兄,没有多少人见过,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段玥离。”   唐安芙很意外,她确实没想到那荒诞的故事主角会是这个名字。   “段玥离?”   “胡说八道吧你!他怎会是你表兄?”唐安芙质疑。   “他就是我表兄,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他是南月国的王子,可因为身体太弱,出生以后就被他母亲带到了蛊境居住,南月国主孩子太多,根本不管他们母子在麝月国的生活,也就我偶尔去看看他,没人知晓。”   “可突然有一天,说是我那表兄将蛊境掀了个天翻地覆,成了段氏第一个突破最强关卡的人,身份也忽然成了离王。我听闻之后,便来南月国寻他,可我看到的段玥离却不是我的表兄。”   “也就是说,如今的段玥离盗了我表兄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回到了南月国。并且还带着我表兄的全部记忆。”   带着他表兄的全部记忆……   齐辰如今脑中的记忆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南月国,是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长大的,这么说来倒是和小珖所说的匹配上了。   可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是麝月国出身,麝月国善蛊,我以前听说麝月国有一种蛊,叫做头蛊,这种蛊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养在人的头颅里,大多是用在一些巨儒大家身上,算是为了学识传承,也只有那种蛊能把人所有的记忆都留存着。”   小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唐安芙知晓,叹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我表兄是否还活着。他一辈子自卑的很,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可这也不是他被一个陌生人替代的理由吧。”   “……”   放小珖离开后,唐安芙思绪混乱的回府,想着等齐辰回来该怎么问他。   **   而另一边,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段玥离特意赶赴了一趟麝月国,凭着脑中的记忆找到了他小时候住的村落。   这个村落已经荒废多时,鲜有人迹,段玥离来到村子最里面,一座保存还算好的宅院前,这就是他小时候住的院子。   不用他推门,身后的随从就主动替他把门打开,段玥离走入院子,入目一切都很熟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不断涌出。   他来到院子最东边,这里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他记得小时候时常是在这里喝药,他母亲就在井边熬药,他甚至记得这井水十分甘甜,他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用提桶打井水上来喝,沁凉爽口。   段玥离一眼就看见那挂在井口的提桶,将之取下,身后随从说:   “王爷是要打水吗?让属下们来吧。”   段玥离摇头:“不必。”   这都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再熟悉不过,他想重新体验一番当时的乐趣。   然而,当段玥离第四次将空提桶从水井中提起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提桶落在井水里,因为有浮力根本沉不下去,无论段玥离怎么在井上晃动绳子,最多也就是打上来一星半点。   随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打水的时候,桶要歪斜着下去,您这样是打不上来水的。”   段玥离看着手里的提桶,为什么明明记忆中做了千遍万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情,他亲自动手做起来会这么难!   原因几乎呼之欲出——因为那些记忆,也许并不真的属于他。   一把将手中提桶砸在地上,段玥离站在水井上方看着自己在水井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   唐安芙在府里等齐辰,可一直等到傍晚他也没回来。   他大概还是无法相信吧。   正要转身回府,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唐安芙心上一喜,冲下石阶迎出去,可迎来的却不是齐辰,而是齐辰身边一个随侍护卫。   只见那护卫从马上翻下,径直来到唐安芙身前,递给唐安芙一封信:   “阿芙姑娘,王爷今晚不回府,命小人将这封信交给姑娘,王爷让姑娘自己早点歇息。他明日就回。”   原来是今晚不回来,派人传话的。   唐安芙接了信就略感失望的回府了,边走边拆齐辰给她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入夜启程乌月林。   乌月林就是连接南月和大齐的那片毒瘴气沼林,齐辰让她入夜后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假的,少有人利用齐辰的名义骗她?   唐安芙心里所有的怀疑在看见那封信底下的署名后,就彻底打消了。   该写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石榴……这是齐辰写给她的!唐安芙可以断定。   来不及细想原因,唐安芙将这信仔细折叠好了藏入衣襟,回到后院通知了风影,然后回房稍微收拾了些细软,只等夜幕降临。   **   灵月国。   灵月世子喝的有点多,回到世子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开了房门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儿。   进房兀自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就去里间屏风后换衣裳,边走还边吩咐:   “备水,要烫……啊!”   灵月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间伺候的随从不知怎么回事,出声询问:   “世子,您怎么了?”   内间没有反应,随从刚要进去一探究竟,就听灵月世子的声音传来:   “碰了个手,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两个随从对望一眼,世子刚不还说要备水沐浴吗?   可既然是世子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更不敢多嘴,领了命就退了出去,从廊下经过,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声音了。   段灵瑞此刻手心都在冒汗了,因为他眼前的画面。   他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灵月国主;还有一个是段玥离。   段玥离的软剑弯曲成一个环,裹在灵月国主的脖颈之上,灵月国主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表情十分痛苦,可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动作。   “离,离王,你,你想如何,快放了我父亲!”段灵瑞说完这些,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段玥离往灵月国主看去一眼:   “不能放,他会忍不住叫的。”   这话听得奇怪,段灵瑞不禁问:“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没什么!喂他吃了点毒而已。”段玥离满不在乎说。   段灵瑞面上一惊:“段玥离,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父亲是灵月国主,你若杀了他,我灵月国就算是反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立刻毙命的毒。”   段玥离说着用一根手指点了下灵月国主肩窝处,灵月国主的痛苦哀嚎声便传了出来,原来刚才没有声音,是被段玥离点了哑穴,而现在哑穴解了,灵月国主身上的其他穴道还是没解,所以不能动。   “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若非立刻毙命的毒,我父亲怎会如此痛苦。”段灵瑞急的满头大汗。   “断肠散。”段玥离揭晓答案。   段灵瑞听到这名才稍微松了口气,断肠散确实不致命,可父亲也不该如此痛苦才对。   “你究竟想怎么样?”段灵瑞问。   “解药。”段玥离直言。   段灵瑞心道果然是为了那女子,没想到离王对那女子竟情根深种至此,可他好不容易才在那女子身上下了毒,又怎会这么轻易给他解药。   “断肠散只有止疼药,没有解药。”段灵瑞说。   段玥离不置可否忽然追加一句让段灵瑞如遭雷击的话:   “忘了告诉你,我给他下了十人份。若是没有解药,恭喜世子明日大约就能荣登国主之位了。”   十人……份!   段灵瑞这才明白为何父亲的神情那般痛苦,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冲进他房间最里面,从暗格里取了两瓶药罐出来,从药罐里分别到处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但考虑到国主中了十人份,段灵瑞又倒出来几颗。   来到国主面前,正要喂下,段玥离却抢走了他手里的药丸,让他重新倒出来给灵月国主服用。   段灵瑞恨得牙痒痒,偏偏父亲的命危在旦夕,他不敢多生事端,于是重新倒了药,给父亲服下。   灵月国主吃了药后,果然缓解了疼痛,表情没那么痛苦了。也有力气质问段玥离了。   “离王可知今夜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段玥离将那几粒药丸装进随身的药盒子里贴身存放,然后丝毫不理会灵月国主的质问,将环住他脖子的软剑直接抽走,这一举动无疑又把段灵瑞父子吓了个仰倒,直到段玥离神鬼不察的离开之后,他们都没缓过神来。   段灵瑞还在心中纳闷,这离王为了女人,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灾难并不是他们父子独享的。   两个时辰后,麝月国主和王后满身狼狈的互相扶持着起身,王宫中乱做一团,王后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国师给这么个煞星种蛊,如今好了,被反噬了。他身上的子蛊死了,国师身上的母蛊也活不长了。”   国主惊魂未定:   “照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啊。他中了蛊,怎可能还会想起从前之事。”   中蛊之人是绝无可能自我醒悟的,只要他完全相信脑中的记忆,相信他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中蛊了呢!   “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国主和国师,离王身上的蛊已经解了,他恢复了记忆,也不知要如何报复他们了。”   国主想起了这个关键事,顾不上狼狈便去写密信,派人加急送去南月。   而等到麝月国和灵月国的密信送到南月国,国主和国师同时反应过来,立刻派兵包围了离王府,想要把唐安芙直接扣住来威胁齐辰。   然而,那时候唐安芙早就带着风影悄悄的离开了南月国。   **   唐安芙是在半夜赶到乌月林的,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待。   风影取出一些他们在路上买的干粮,送给唐安芙:   “王妃,吃点东西吧。”   唐安芙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后就不想吃了。   风影见状,说道:“王妃,王爷怎么突然就让我们到这里来等他,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啊。”唐安芙说:“希望是吧。也不知他到哪里了。”   两人在乌月林边等了一个时辰,果然听见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唐安芙原本靠着树休息,听见马蹄声立刻起身,月光下,齐辰一人一马迅速奔来,在唐安芙面前停下。   唐安芙看着他,有些不敢确定他是什么状态,直到齐辰对她张开双臂,这仿佛就像一个肯定的信号,让唐安芙义无反顾的就扑入他怀,两人紧紧拥抱到一起,久久不愿放开。   “你都想起来了吗?”唐安芙闷声问他。   “想起来了。这段时间苦了你。”   齐辰在灵月国拿到断肠散解药后,就直奔麝月国,将麝月国的世子和王女们一并抓了,逼迫国主将他体内的子蛊引出,总算恢复了全部记忆。   唐安芙一个劲的摇头,但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下,齐辰心疼至极的将她的眼泪吻去,说:   “我把灵月和麝月闹了底朝天,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马上走!”   尽管有满腹言语要倾诉,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最关键是赶紧逃离南月国,回到大齐才行。   唐安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之前想着只要你恢复,我就立刻跑路,所以备了好些解瘴气和沼气的东西,我们走吧。”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真成功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在做梦般。   三人连带马儿都一并服下解瘴丸,趁着将明的天光冲入了乌月林。   虽然从南月国到大齐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但却都没有乌月林来的快,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供他们选择了。   幸好唐安芙之前准备的很是充足,在各种解瘴丸的帮助下,三人总算跌跌撞撞的穿过乌月林,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大齐土地之上。   再一次呼吸到大齐的空气,唐安芙当即就感动哭了,然后直接找了一家路边的羊肉馆,要了十斤羊肉和三斤烧酒来庆祝他们的劫后余生。   “这才叫日子,南月国连吃的东西都不如我们大齐,这才叫肉嘛。风影,多吃点。”   说完,递给风影一只大羊腿,风影接过后,看了看自家王爷,齐辰正好也向他看来,想起这一年来风影所遭遇的,齐辰端起一杯酒敬他:   “你也辛苦了。”   风影惶恐举杯:“不辛苦,都是风影该做的。”   主仆二人喝了一杯,唐安芙也想跟着喝,却被齐辰拦下:   “喝酒伤胃,别喝了。”   唐安芙咽下口中的肉:“我没事儿了。难得高兴嘛。”   齐辰依旧不许,另外问店家要了热开水,从衣襟中将药盒取出:   “这是你体内毒的解药,赶紧吃了。”   唐安芙意外的看着那黑白两色药丸,惊喜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段灵瑞那王八蛋居然肯给你?”   齐辰盯着她吃药,见她把药咽下去了才放心说:   “他怎可能听话给我。就算他敢给我也不敢要啊。”   “嗯?”唐安芙不解:“那这怎么得来的?”   “我喂他爹吃了十人份的毒,看着他给他爹解毒以后才确定的。”   齐辰说着,见唐安芙又想去碰酒碗,立刻就镇压下来:   “吃了药还敢喝酒。再喝点热水。”   唐安芙无奈,只能抱着羊腿边啃边喝水,总觉得少了很多豪迈。   “你这胃疾是怎么回事?”齐辰想起那日太医说她有胃疾之事,却不知她是何时染上的,他离京之前还分明好好的。   唐安芙怕说多了他难过,于是化繁为简说了句: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总忘记吃饭,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没事啦。”   齐辰目光沉沉盯着她,当然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人宽心,胃疾这种病不是一顿两顿饿着就能形成的,原本有些圆润的她,瘦成如今这皮包骨,想也知道,她孤身一人从大齐寻到南月国,路途中餐风露宿,吃的苦绝不是她三言两语说的那般轻松。   只要想象她在路途中的艰辛画面,齐辰就觉眼角酸涩,握住唐安芙的手沉默不语。   唐安芙见他眼底似乎亮闪闪的,居然没心没肺的凑到他面前咋呼起来:   “咦咦咦?我家相公这是要哭鼻子吗?羞不羞啊。”   齐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将头低下奋力眨了几下眼睛,喉咙干哑:   “你本可以不吃这番苦的。”   唐安芙反握他手:“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相公,我还没折腾够你呢,哪能放你在外面风流快活?”   齐辰以为她是说南月国圣女白薇之事,正色澄清:   “我没有,我虽在南月国,但从未碰过其他女人,至于那桩婚约,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都是国师他们自说自话的。”   唐安芙见他这样,觉得好玩,故意道:   “你当真一点都没动心?那圣女模样生的还行,虽然有点势力眼,但也还好了,至少表面文章做的挺好。若是我没去找你,过段时间你约莫就会妥协了吧。”   “绝不会!就算你不去找我,我也不可能娶她和任何人。”齐辰态度十分坚定:“我虽然失忆了,但心之所向绝不会变。唔。”   他这话音刚落,唐安芙就忍不住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虽说两人没羞没臊惯了,可毕竟是大庭广众,齐辰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风影则识趣的拿了根羊腿坐到另一桌去了。   “如此看来,我为你披荆斩棘,你为我守身如玉,咱俩真是般配。”唐安芙打趣。   齐辰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伸手轻抚她如花般的笑颜,额头相抵,轻声问道:   “你呢,你说皇兄已为我办了国丧,他们都信我死了,你为何不信?”   唐安芙想了一会儿后,笃定一笑:   “我就不信!你如果死了,哪怕魂飘万里也肯定要回来与我道别的。可他们说你死后,我却一次都没梦见你回来与我道别。”   就因为这?   齐辰的心尖尖上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傻丫头。”   唐安芙想起那阵的煎熬,红了眼眶:   “你不许骂我傻,那阵子好些人都骂我傻了,疯了,才会非说你活着。如今好了,我都迫不及待想看那些人看见你跟看见鬼似的表情了。”   齐辰给她抹泪:“什么话!我可不是鬼。”   “对,你不是鬼,你是人,活生生的人,还是我男人。”唐安芙收起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男人亲了亲她的眼睛,像是亲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眼中满是心疼与怜爱,还有满腔的浓情蜜意,恨不得将她就此揉入自己的骨血,从今往后,合为一体。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吸引了街上很多人的注意,有好奇的,有偷笑的,还有那暗骂两人没规矩的,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满心满腹装的也都是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人。   唐安芙破涕为笑,趁着齐辰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悄悄将酒伸到手边的酒碗上。   这么感动的时刻,难道不该豪饮三百杯吗?   然而她的意图很快被人发现,并镇压。   唐安芙举起一根手指:“就一碗,就喝一碗,助助兴嘛。”   齐辰无情的将她那根手指抓住:   “喝碗水也一样。”   “不一样!哎呀助助兴嘛。”   被她这么软软的一撒娇,齐辰心就软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半碗酒和半碗水混在一起:   “最多喝一碗这个。免得醉了。”   唐安芙看着那碗稀释过的酒,开始无理取闹:“喝这个,瞧不起谁呢!我酒量很好的,之前在路上又冷又饿,我就是靠喝酒御寒保暖的,一天我能喝好几斤也没醉。”   齐辰立刻瞪大了双眼:“又冷又饿的时候喝好几斤酒?”   怪不得把胃给喝坏了。   齐辰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那碗稀释了的酒也给倒了,让小二重新上了热开水。   唐安芙没想到解释到最后,她连一碗稀释酒都喝不上,刚想闹,却又对上齐辰阴沉沉,仿佛快要生气的眼睛,顿时气馁,被迫妥协。   不让喝酒就不喝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多吃点肉也一样!   “肉也不可多食,不好消化。”齐辰察觉出她的意图,提前阻断,然后让小二又给唐安芙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唐安芙看着那白花花的粥,嘴里顿时就没味儿了,痛定思痛的问齐辰:   “我能再把你送回去吗?”   寻了个管事公回来,唐安芙觉得以后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齐辰微微一笑:   “对不起,晚了。”   唐安芙:…… 第93章   三人吃过东西后, 直接赶去了大齐南边境下一座城, 打算在客栈休息两日再出发。   夜里,唐安芙和齐辰在客栈房间中说话,提起回京不回京的事。   齐辰出乎意料说:“不回京城,先去一趟北辽。”   唐安芙问客栈小二要了笔墨纸砚, 正坐在烛火下写信, 她离京一年多, 路过驿站时都会给家里写一封保平安的信寄去。   到南月国之后就没写过,现在回到大齐,赶忙惦记着给家里寄信,顺便告诉家里她已经找到齐辰的消息,也不知家里人信不信, 怕不是又要说她疯了。   齐辰的话让唐安芙不解:   “为何要去北辽?”   齐辰端着杯茶坐在椅子上已经好半天了,他其实也是刚恢复记忆没多久,把从前一些没做的事情重新回忆了一遍。   “我之前在北地军营调查过武国公众目睽睽之下开城门之事, 非常可疑,我怀疑武国公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齐辰说。   唐安芙放下笔:“那跟去北辽有什么关系?”   武国公如果真的被蛊惑了, 不该是要去北境军营调查吗?   “去抓一个人。”齐辰目光渐冷:“张天恒。”   这个名字唐安芙虽然不常听到, 但还有印象:“是被武国公杀了的那个副帅吗?他没死?”   “没有。”齐辰说:“我当时查出武国公是中了蛊后, 就怀疑那个张天恒,后来我派人去撅了他的坟, 棺材里空无一物。他死遁去了北辽。”   “原本这件事我去年回京就要和皇兄禀报的,不了半路杀出了个南月国。”齐辰忧心忡忡:“一年过去了,也不知袁家人现在如何。”   “我离京的时候, 德妃娘娘已经回到陛下身边,武国公世子还在武威军牢营中,只要陛下护着,应当无事。”   齐辰仍不放心:“这件事我怀疑和杜家有关,有杜家在一日,袁家都不会好过。”   提起这个,唐安芙就有话说了。   “那个……我忘记和你说了。我之所以说袁家无事,那是因为我离京前,杜家已经把自己给作死了。”   齐辰还不知此事:“此话何意?”   于是,唐安芙就化繁为简,把齐辰出征后杜家的一系列操作和他的死讯传回京城后,杜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谋|反的事情说给齐辰听了,还顺便夸耀了一下自己救驾之事。   齐辰没想到自己在南月国一年多的时间,大齐国内发生了这么多事,听到唐安芙救驾时,齐辰第一反应就是问她:   “杜家养了不少死士,不乏高手,你救驾时可有受伤?”   唐安芙将自己的衣袖撩起,露出内里的金丝软甲:   “记得这个吗?刀枪不入,谁能伤我?”   齐辰愣了愣,笑了:“是啊,那蛇牙也断了。”   这衣裳是他特意命人做的,当时就是想给她防个身,没想到派上大用场。   “杜家自作孽不可活,如今太子被废,凉国公府也彻底凉了,所以武国公府应该不会有事。”   唐安芙说完这些之后,又跟齐辰讲了些他不在京城时发生的事情。   “对了,我去南月国之前找过得一方丈,他对我说了些事。”唐安芙将下巴垫在胳膊上,目光殷切的看着齐辰。   果然,齐辰听见唐安芙说去找过得一方丈,表情就有些变化,被唐安芙捕捉到,接着又问:   “他说的是真的?你知道我……之前的事?”   得一方丈告诉唐安芙的事情很是玄妙,他知道唐安芙是重生的,也知道齐辰是用了南月国的禁术为她逆天改命。   “南月国有一种通过改变星象涅槃重生术,只有最纯正的神凤后裔才能用,我上一世被确认为南月国三百年来唯一出现的神凤血脉,地位凌驾于国主和国师之上,在重生和永生之间我可以挑选一种,我选择了重生。”   唐安芙听的云里雾里,又是后裔又是重生的……   “那,那你选择重生之后,还是那什么后裔吗?”唐安芙问。   齐辰摇头:“不是了。我选择重生,就等同给了一半血脉你,已经够不上标准了。”   所以,这就是这一世齐辰虽然还是被南月国带了回去,却只是让他顶替了段玥离的身份,成为南月国离王殿下,半点未曾提及什么血脉。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唐安芙实在搞不懂,所以当得一方丈与她说起的时候,她只信了一半,如今听齐辰当面解释,这才信了另一半。   “咦不对啊。”唐安芙忽然反应过来:“可你知道裴景和唐碧茹也是重生的吗?他们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也会重生回来……”   提起那两个人,齐辰的脸色就不太好了,沉声说道:   “他们两个,是意外。”   “什么意外?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也会出意外吗?”唐安芙心道,让谁重生不好,偏生让那对狗男女重生了。   齐辰沉默片刻,才说:   “这种事情本就虚无缥缈,从来没有人做过,我当时也没想过会真的成功,只想为你多争取一线生机。”   唐安芙更加不解:   “为什么呢?你我上一世根本没见过面,更别提有什么情意了,你为何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帮我?”   齐辰忽然笑了:“没情意吗?我怎么记得是有的。”   唐安芙懵了。   她上一世第一次见齐辰就是在自己的葬礼上,看着他为她报仇,一剑杀了唐碧茹,在那之前,唐安芙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齐辰,情意之说就更不可能。   换句话说,当年如果她见过齐辰的话,也不至于在少女时期被裴景那副皮囊所迷惑,肯定转而喜欢齐辰了。   “我不记得见过,你别唬我。”唐安芙肯定。   齐辰却不再说下去:“不记得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告诉我。”   “你直接说不行吗?”唐安芙胃口被吊着,心痒的不行,迫切想知道答案。   齐辰却坚持摇头,就是不告诉她:“不说。丢人。”   “……”   感觉自己是刚解了一个压在心头良久的悬念,又来一个更大的悬念压下。   唐安芙软磨硬泡,十八般手段都用上了也没能让他松口,只得暂时放弃。   三人在这镇上休息了两日,唐安芙去驿站把信寄出去,齐辰也捎带用驿站提供的军函给京中发了一封密信。   养精蓄锐之后,三人赶赴北境。   齐辰没有惊动北境的大齐官兵,而是让唐安芙和风影在北境的小城等他,他独自一人,去了北辽都城。   他与北辽交战多回,对北辽都城地形了如指掌,有一套专门针对北辽的密报来源,更别说他还曾多次单枪匹马刺杀过北辽将领,颇有经验。   一个人行动更便捷,唐安芙他们跟去反倒要他分心照料,不如不去。   齐辰花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将在北辽化名安谷郎的张天恒找了出来,连夜劫出了境外,与唐安芙他们汇合,然后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   永平门城楼之上,德明帝登高望远,用千里眼观察着来往官道上的人,身后跟了一群内侍,挡风的挡风,遮太阳的遮太阳。   “陛下,城楼上风大,您要不还是回马车等吧。”内侍如是劝说。   德明帝放下千里眼,兀自纳闷:“照理说应该快到了,怎么还没出现。”往旁边一同等候在册的唐家人看去,唐益巴着谢氏,想一起从千里眼里看远方,德明帝见状问:   “他们信里是说今儿到吗?”   唐益夫妇听见德明帝开口,赶忙放下千里眼,恭谨回了句:   “回陛下,阿芙的信里是说今日来着。”   一行人焦急的等候,心中七上八下的。   毕竟唐安芙出走一年多,途中也时常有信儿回来,可突然就说她找着了辰王,并且马上就把他带回来了,谢氏和唐益开始根本不信,觉得女儿在外找魔障了,唐益甚至还想循着那寄信的驿站找去。   可与此同时,宫里也收到了辰王的密信,德明帝急召唐益和谢氏入宫,两方这么一对,这消息立刻就给坐实了。   如果这消息是唐安芙一人传回来的,那大家肯定会认为这件事是她臆想出来的,毕竟辰王是个已死之人,她思夫过度也有可能,但齐辰给宫里发密信这件事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由此判断,辰王真的被找到了,并且他们马上就会回到大齐。   德明帝算着时间,这两日都会到城楼上来等一等,看一看,满心期待的连气色都好了很多。   “来了,来了!是,是……是,是王爷!真的是王爷!”   突然,接替德明帝继续盯着官道的内侍忽然大喊了一声,德明帝和唐益夫妇赶忙站回城墙边,透过千里眼果真看见几匹马从官道那头奔来,前面两匹并排奔走的马,不是辰王和辰王妃,又能是谁!   “真的是他们。阿芙,阿芙回来了!她真的带着王爷回来了!”谢氏看到女儿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收起千里眼就从城楼奔了下去。   德明帝也不比谢氏冷静多少,急急忙忙的跟着谢氏后头就下了城楼。   城楼下的官兵看见德明帝赶忙跪地行礼,德明帝亲自迎出城外,等待那几匹马儿奔走到身前。   看着马背上死而复生的齐辰,德明帝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齐辰则在马还没停稳之前就飞身而下,急急奔向德明帝,刚站稳就被德明帝抱了个满怀:   “竟是真的!朕还以为……朕还以为……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你这臭小子,没死也不知道给个信儿回来,可恶!”   德明帝一会儿抱着齐辰,一会儿又把他推开敲几拳,但高兴激动之情不俞言表。   “皇兄,我回来了。”   齐辰任德明帝又抱又打,一年不见,记忆中很是健硕的皇兄已然有了老态,瘦了很多,白发也愈发明显,齐辰眼角微涩,心中五味陈杂。   德明帝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而另一边,谢氏和唐益也抱着自家女儿又是哭又是笑的,谢氏看着瘦成竹竿儿一样的闺女,心疼的直掉眼泪。   “好了,不哭。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把齐辰也给带回来了!你们女儿这么厉害,也不夸夸我。”   唐安芙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眼泪也是唰唰往下掉。   齐辰来到谢氏和唐益跟前,行了一礼:“岳父岳母,别来无恙。”   唐益夫妇看着女婿和女儿并肩而立,又是一阵感动,谢氏连连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德明帝感动过后,才看见跟着齐辰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两匹马,其中一个德明帝认识,是齐辰的暗卫,另一个人身上捆着绳子,狼狈的面容看起来夜有点眼熟,德明帝问:   “那是……”   “皇兄不认得他了?张天恒,武国公手下的副帅。”齐辰说。   德明帝恍然大悟,是了,是他!   “可他不是已经……”   德明帝还记得这人据说是死在了武国公手中,如今突然出现,德明帝哪里还猜不到缘故。   “把他抓回来是对的!朕要亲自审他!”德明帝恨得牙痒痒,而被缚住的张天恒则抖抖索索,狼狈不堪。   从他看见辰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不想死,拼命哀求,然后辰王喂他吃下了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发作起来肝肠寸断,手脚痉挛,生不如死,唯有定期服用解药方能缓解疼痛。   张天恒一路煎熬,悔不当初。   **   齐辰押着张天恒随德明帝回宫,唐安芙则跟着谢氏他们回了承恩伯府。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那小侄子刚生了没几天。你回来正好可以见见他。”谢氏如是说。   唐安芙很是惊喜:“蕊娘生了?我当姑姑了?”   谢氏:“她听说你回来了,便要跟我们一同到城楼守你,可她还在月子里,我怎放心,便让你哥哥在家看着她。”   唐安芙这一年虽然时常捎信回京,但都是她单方面给家里报平安,谢氏他们回回收到平安信之后,再回信到唐安芙寄信的驿站,她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并不知晓家中之事。   回到承恩伯府,唐安芙急不可待的冲去了唐安杰院子里,跟正伺候月子的唐安杰打了个照面,唐安杰手里的奶罐子直接吓得要落地,幸好唐安芙眼明手快接住了。   “你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唐安芙笑问。   唐安杰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竟,竟是真的!”   阿爹阿娘与他们说唐安芙今日回来,唐安杰还不怎么信,现在看见活的,真的才这般震惊。   唐安芙轻轻推了他一把:“走开,我去看蕊娘和你儿子。”   掀开门帘,一股奶香扑鼻而来,元蕊娘半躺着,面朝里,听见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转身,房里的丫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呐呐喊了声:“四,四小姐。”   唐安芙心情大好:“是我。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说完,直奔元蕊娘的床,不解她为何背对着,直到看见里床正在吃奶的小家伙,唐安芙才明白原来是在喂奶。   元蕊娘激动的对唐安芙伸出一只手:   “让我摸摸是不是真的。”   唐安芙在她身边坐下,胳膊搭在她胯上,探了身子到里床看那正闭着眼睛嘬奶的小侄子,元蕊娘则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然后得出个结论:   “真的,是真的!你这死丫头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唐安芙给她锤了两下也不恼,问她:“叫什么名儿?”   元蕊娘抹了眼泪:“公爹给娶的,唐印,印象的印,印哥儿。”   “印哥儿啊。好听。”说完,唐安芙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抱歉道:“哎呀,我不知道有了印哥儿,连见面礼都没准备,我这姑姑当的,太不叫事儿了。要不我现在去准备……”   元蕊娘拉住她,埋怨道:   “急什么。还怕你少了他的礼?你坐下让我看看,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胆子大到没边儿。”   “娘说你把王爷给找回来了,是真的吗?”元蕊娘问。   唐安芙拉着小侄子软乎乎的手,稀罕极了,回道:“自然是真。我要不找回他,我也不会回来啊。”   她当时有强烈的感应,齐辰肯定没死,决定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找一辈子的准备,别说蕊娘了,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把人给找回来。   “可王爷不是……你怎么找到的?”   元蕊娘当初听谢氏说的时候,根本不信,虽然她很期望是真的,但毕竟有点玄乎。   唐安芙简短的跟元蕊娘说了几句,轻飘飘的,一点没诉苦,但元蕊娘见她几乎瘦脱相了,哪里会不明白她这趟绝非易事。   “吃了不少苦吧?”元蕊娘很心疼她,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比嫡系亲人也不差到哪里。   唐安芙却笑的比蜜甜:   “不苦!我把我相公找回来了,苦什么呀!倒是你,怎么生了个孩子,一点没见圆润,唐安杰欺负你了?我爹娘给你脸色了?”   唐安芙见过生孩子的妇人,大多比怀孕前胖很多,元蕊娘倒好,不仅没胖,还略瘦了些,让唐安芙不禁怀疑是不是唐安杰婚后变心,欺负她了。   若是真的,唐安芙第一个不放过他!   元蕊娘被她逗笑了,她一动,印哥儿正吃得起劲的奶就飚到一旁,小嘴一扁一扁像是要哭,元蕊娘也顾不得害羞,赶紧塞回他嘴里,这才制止了一场哭闹。   “尽瞎说。爹娘不知对我多好。有二老在,你哥哥敢对我不好吗?”安抚完了儿子,元蕊娘赶紧解释:   “是我自己,怀个孕反应可大了,一直到六个月的时候,我还吐个没完,那阵子我瘦的皮包骨,肚子倒是大的很,六个月以后情况才稍微好点,可也就一两个月的事儿,到了八个月时,娘找了几个产婆回来,盯着我不可吃多,怕孩子太大,生起来麻烦。”   元蕊娘给唐安芙解释了一通孕中之事,唐安芙两辈子都没生过孩子,并不是很懂这些,听得一知半解。   行吧,只要不是受欺负了就行。   **   安南王死而复生的事情如惊雷一般在京城炸开,所有人都懵了,毕竟举国上下给辰王守孝的动静仿佛还在眼前,这怎么死了的人,说活就活了呢。   裴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侯府演武场中练射箭,已经连中三靶红心的他最后一箭忽然射偏了。   “你说什么?”他极其震惊的一把揪住手下的前襟,阴狠问道:“你亲眼看到的?齐辰真回来了?”   手下见自家世子神情震荡,这一年多来,世子仿佛变了个人,越发杀伐果断,比侯爷的气势看起来都足。   “小的没亲眼看见,是听人说的。不过,这是宫里传出的消息,说陛下带着辰王回宫了,错不了的。”   裴景揪着手下的动作松了,挥手让人退下。   齐辰,回来了!   杜家失势,这一年多来,他裴家才渐渐的崭露头角,成为京城新贵,这还没坐稳,就出了这么大事。   齐辰的回归定然又会把他好不容易改变的京中局势给变回去,裴景怎能不担忧。   不用说,齐辰能回来,定然又与她脱不开干系了。   唐安芙还真是贤内助,不管跟哪个男人,都会倾尽全力相助,一年多前听说她突然失踪去找齐辰的时候,裴景还可惜了一阵,想着等他把京城局势完全抓到手里以后,再派人去把唐安芙给寻回来。   毕竟现在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上一世唐安芙对他的好,是他鬼迷了心窍才会信了唐碧茹那个蠢货的骗,让她煽动自己对唐安芙的恨意,让他做出了那么多伤害唐安芙的事情。   亲手断了她的念想,斩了她的羽翼,磨了她的锐气,让她含恨而终,他简直混账!混账至极!   裴景自从醒悟之后,每每回忆当初都觉得十分后悔。   当初的唐安芙多好啊,为他操持家务,为他披荆斩棘,为他出生入死,可他是怎么对待唐安芙的?   他想着,既然齐辰没了,唐安芙一个寡妇再痴情又能痴情到哪儿去,漂泊个一两年差不多就会死心了。   到时候,他也不会嫌弃唐安芙,只要把唐碧茹一休,转头向她求亲,依旧给她侯夫人的名分,只希望能与她再续上一世的情缘。   可如今齐辰回来了,这就几乎断了他想续情缘的可能性。   裴景莫名觉得有点不甘心。   既是为唐安芙,又是为他好不容易抓到手的一些权力。   这两样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全都因为齐辰的回归而要与他渐行渐远,他怎么甘心?   他已经错过了唐安芙一世,难道这一世也要眼睁睁的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错过她吗? 第94章   齐辰跟德明帝一同审讯了张天恒, 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交代了他如何用蛊害武国公之事, 成为了武国公府翻案的重要人证。   审讯之事一直忙活到半夜,德明帝又把齐辰留在宫里问了他死讯之事。   齐辰将南月国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德明帝听,德明帝听得十分气恼:   “这帮无法无天的,竟把心思动到你身上, 可恨!”   齐辰叹息:   “若非阿芙坚持, 只怕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回来面见皇兄了。”   提起这个德明帝也十分感慨:   “唉, 是多亏了她。”   “当时你死讯传回来,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唯有她半分不信,朕给你设的灵堂她一次都没拜过,连看都不看, 成天在城门楼子上等你,风雨无阻,她爹妈日日去劝都没用, 想把她关起来吧,又关不住她。”   “那阵子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背地里不少说三道四的。袁家那阵事出突然, 寿王又当街被刺身亡, 朕怒极攻心,身体不好, 也没怎么管她,想着等过阵子兴许她自己就走出来了。”   “她真的相信你没死。太子和杜家谋|反,兵都杀到宫里来了, 杀到了元阳殿外啊,若非她在宫中拼死救驾,朕说不定还真就被太子杀了。”   “你是没瞧见那一夜她杀人有多狠,宫里的禁卫军直至今日谈论起辰王妃来都是惊惧不已。就跟从前怕你似的,如今你回来了,你们夫妻俩算是坐实了大齐第一煞星的位置咯。”   齐辰一言不发,认真听着德明帝对他讲述自己不在大齐时发生的事情,听到她在宫中发狠性杀人,并不震惊,只是心疼。   他说要给她遮风避雨的,最后却还是要她冲锋陷阵。   “也亏得……她执着。”德明帝看着齐辰红了眼眶,把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抱入了怀中,重重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感觉像做梦一样!回来就好!”   齐辰回抱德明帝,两人虽为兄弟,实则情同父子,谁离了谁都不好受。   德明帝有意留齐辰在宫里住下,但也知他惦记妻子不会同意,约了明日早些入宫后,才放齐辰离开。   齐辰出宫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熟悉的王府马车和站在马车旁对着宫门翘首以盼的王伯。   看见齐辰,王伯一把年纪还飞奔而来:   “王爷!真的是王爷!”   齐辰扶住他:“慢着些。”   王伯拉着齐辰左看右看,热泪盈眶,口中喋喋不休:   “真的是王爷,太好了。王爷回来了。”   齐辰知道自己突然离开,最难过的都是身边的人,安慰了王伯几句,王伯请齐辰上马车:   “王爷,王妃已经回王府了,她告诉老奴您还活着,让老奴到宫门口来接您。”   齐辰问:“她回府了?”   “回了,亲自给老奴报了个天大的好信儿,然后就回伯府了,还让老奴接了您之后,也直接去伯府。说是伯爷和伯夫人要给你们接风呢。”   齐辰也想好好的去跟岳父岳母交代一番。   **   谢氏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家常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唐安杰手里抱着刚吃完奶的儿子,仍旧一脸懵的看着唐安芙和齐辰。   唐安芙看着小侄子跃跃欲试:“他睡了一下午,好不容易醒着,让我抱抱。”   齐辰入宫以后,唐安芙在唐家待了不少时候,这小家伙一直在睡。   “你会抱吗?可软了。”唐安杰明显有点不信任。   谢氏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经过唐安杰身后,伸手戳了戳儿子脑袋:   “你会抱吗?刚吃了奶得竖起来些。”   唐安杰被亲妈这么一说也紧张了,两手僵硬的试图把孩子托举起来,可看他那样,仿佛如临大敌,连头发丝都在使劲儿的感觉。   唐安芙看不过去,从他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托着孩子的小屁股,让他的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手掌做空,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孩子就舒舒服服打了个奶嗝儿。   她露了这么一手,很是让人惊讶。   唐益正张罗着倒酒,瞧见她这娴熟的拍孩子技巧,不禁问:   “哟,你这手法还挺纯正,哪儿学的?”   唐安芙见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齐辰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人家不都这么拍的吗?傻子都会吧。”   唐安杰感觉受到了冒犯。   但看儿子在唐安芙手上安安分分的样子,又实在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   “别说,还真挺会抱孩子,姿势也对。”   谢氏将围裙交给伺候的丫鬟,坐下时对唐安芙夸赞。   唐安芙汗颜一笑。   她抱孩子确实有经验,当初她把裴景和唐碧茹的孩子视如己出,除了刚送来时被她冷落了一下,后来唐安芙就完全一门心思扑上去了,为了那孩子学习各种技巧,事无巨细的养着,别说抱孩子了,就是后续一系列养孩子的事情她都能得心应手。   不过可惜啊,那孩子福薄,摊上了裴景和唐碧茹那样的父母,不过在唐安芙身边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在她亲娘给裴景生第二个孩子当天,莫名其妙被害死了。   每每想起那孩子,唐安芙的心上就像被什么东西绞动。   齐辰看着唐安芙抱孩子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说:   “孩子像是要睡了,给乳母吧。”   唐安杰本来就是软磨硬泡才把儿子从蕊娘身边抱过来的,蕊娘不放心,让两个乳母一直跟着照看,谢氏听了齐辰的话,赶忙让乳母过来:   “抱回去睡吧,他娘房里暖和。”   又是一年腊月里,这时节的孩子最要保暖,乳母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孙爷回去了。   孩子不在厅里,唐安杰就神气了,主动举杯对唐安芙和齐辰说:   “王爷,妹妹,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说实在的,我是真没想到阿芙能把王爷找回来,她走的时候,我还骂过她傻……哎哟。”唐安杰话说了一半,被亲妈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谢氏没好气提醒儿子。   唐安杰‘哦哦’两声,直接将杯中酒饮下:“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齐辰站起身,将酒杯与唐安杰已经空了的酒杯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唐安芙见状,立刻夫唱妇随,丝毫不耽误,举杯起身:   “我也来我也来。”   说完,酒杯也跟唐安杰的碰了一下,正要豪迈畅饮,酒杯被齐辰夺走,塞了一杯茶到手心:   “你喝这个。”   唐安芙看着手里茶杯,顿时没了喝的欲望:“接风酒,得喝。”   说着要去抢酒杯,齐辰将酒杯举高,谢氏见他这样,不禁说道:   “阿芙酒量挺好的,一杯醉不了。”   齐辰立场坚定:“母亲有所不知,阿芙寻我一路,三餐不定,时常以酒充饥,落下了胃疾,不能喝。”   谢氏还不知此事,今日下午她虽将女儿找女婿的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但也没听女儿说起自己落下胃疾的事,疑惑看向女儿。   唐安芙见他说的这般严重,谢氏和唐益都担忧的看向自己,赶忙摆摆手:   “没事没事,少喝一点犯不了病。”   谢氏一听,便知齐辰说的是真,没好气的将她面前的酒壶酒杯全收走:   “喝什么喝。来人,去温些果酿来给四小姐。”   唐安芙这一年来,早就喝出了酒瘾,现在突然不让她喝了,心里还挺别扭,可双拳难敌四手,有齐辰和谢氏盯着,她哪里敢造次。   这一晚,唐安芙一口酒没喝着,齐辰倒是左一杯右一杯,跟唐益和唐安杰喝个不停。   夜深之后,便没有回王府,直接宿在了唐安芙的小院儿中。   齐辰喝的有点多,唐安芙好不容易才把人搬回房,又是擦脸又是擦手,忙活了大半夜才在床边坐下。   刚要上、床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唐安芙回头看他,问:   “要喝水吗?”   齐辰虽然抱住她,但眼睛还是闭着的,听见她声音后柔柔的点了点头,唐安芙拍拍他胳膊:“那你先放开我,我去倒水。”   “不放。”咕哝一声,抱得更紧。   唐安芙不禁失笑:“你不放,我怎么去倒水?”   在唐安芙脖子上蹭了好几下:“……那不喝了。”   “好啦,水就在床头,我倒一下就回来。”唐安芙温柔哄骗。   但某人依旧摇头,唐安芙没办法,只好背着一座大山,硬是挪到了床头,她先前就想到晚上他肯定会口渴,早早准备下了。   艰难倒了杯水,给他递到嘴边,齐辰就着唐安芙的手喝了两杯,感觉好受了些,却仍与她撒娇:   “抱抱我。”   唐安芙:“我这不是抱着嘛。”   齐辰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是这么抱的。”   唐安芙不解:“你想怎么抱?”   齐辰起身想了想后,把唐安芙拉上床,让她靠着床头坐好,然后他像个孩子似的上半身钻到唐安芙的怀里,让她两手环过他的脖颈,他则把脑袋搁在唐安芙的肩膀上。   这姿势……   俨然是在抱孩子嘛。   这人是想她用抱孩子的方法抱他。   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缩手缩脚,只为能更舒服的让唐安芙抱着。   怎么会这么可爱。   唐安芙忍不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轻声唤他:“齐辰,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齐辰闭着眼睛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唐安芙看着他的睡颜不禁暗想:   他怕不是今儿看到唐安杰抱儿子,羡慕了吧。   别说他了,唐安芙都羡慕死了。   原以为她比唐安杰先成亲,肯定也是她先生孩子,可谁知她成亲以后,发生了好些事情,生孩子就耽搁下来,如今齐辰回来了,这件事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她和齐辰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大姨妈来了,没啥精神,更新很少,明天我努力多写的! 第95章   不管外面怎么传说‘辰王死而复生’‘辰王回来了’, 怎么引起石破天惊的舆论, 但那种耳听为虚的冲击感,远远不如朝臣们亲眼看见,早已作古的辰王穿着他那身专属玄色暗金纹,无人可比的超一品亲王服, 走入大殿时那种视觉冲击要大。   辰王还是那个辰王,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仍在, 不过有很多朝臣看见齐辰没死,心里居然是庆幸居多。   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感觉?这还得从坐在龙椅上的德明帝说起。   自从武国公府出事,寿王当街遇刺身亡,太子谋|反,一系列的事情把一个曾经心宽体胖的仁君硬生生的逼成了脾气暴躁一点就炸的炮仗, 朝臣们心里苦啊。   要知道,陛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整顿吏治, 雷厉风行,这两年来朝中上下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 每个人都过得战战兢兢。   但自从辰王回来以后, 陛下肉眼可见的开心, 眉眼都舒展了,跟朝臣们说话时, 俨然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温和待人的陛下。   就冲着这一点,朝臣们是相当期待辰王回归的,这其中又属兵部、军部最为高兴。   武国公之事未平, 辰王遇袭坠崖,大齐连损两员悍将,兵部和军部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在这段时间,有些带兵的将领出现,但终究不可能达到辰王在军中的威信。   就好比昨日辰王回归以后,只是去武威军大营将武国公世子袁忠勤领出来。   辰王只是在军营中简短的露了个面,整个武威军大营都震动了,那响彻云霄的呼声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任谁听了都会满心澎湃,情绪高涨,这就是一个凝聚力和影响力。   当年月关失守,辰王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北辽赶出境外,那场激动人心的胜仗还没有来得及庆功,辰王就在凯旋途中遭遇伏击,对于大齐的军士们来说,没有比一代战神的陨落更让他们痛心的了。   但是,辰王带领他们征战获得的荣耀虽然未来得及表达,却一直深埋心底,从未消失。   谁能想到,辰王回来了。   这个带领着大齐军队战无不胜的辰王殿下居然奇迹一般回来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心中的神没有陨落,他们的信仰没有崩塌,从今往后在神的带领下,又可以延续往昔的辉煌与荣耀。   辰王归来,不仅激励了兵部和军部,最重要的是,他还带回了为武国公府翻案的重要人证。   若非辰王深入虎穴,亲身潜入北辽,将这个曾经武国公身边的副帅,陷害武国公后假死投敌的叛徒给抓了回来,陛下亲自督审,张天恒交代了他如何与北辽勾结,给武国公下蛊,让他在阵前做出叛国之举。   至此武国公叛国一事才得以水落石出。   武国公世子袁忠勤被释放出来后,陛下直接让吏部安排袭爵事宜,武国公府上下至此才得以昭雪,不用再低头做人。   **   唐安芙虽然进了几回宫,但还是第一次来德妃的宫殿。   “我也是上个月刚搬回来,还有得布置呢。”   德妃见唐安芙在打量茶室,如是说。   “娘娘蕙质兰心,住的地方都很雅致。”唐安芙说。   德妃煮好茶,舀了一杯给唐安芙,唐安芙双手接过,先闻了闻,然后才小嘬一口慢慢品。   “如何?”德妃笑吟吟的问。   唐安芙咂摸两下嘴,说了实话:“娘娘的茶自然是好的,给我喝浪费了。”   德妃被她逗笑:“我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茶都拿来给你喝。”   “你对我袁氏一门的恩情,无论我们怎么报答都报答不尽。”   德妃认真的对唐安芙说:   “我父亲出事之后,我被暂押冷宫,寿王和康王都被软禁在府,武国公府上下老小全赖王爷与王妃的照拂才得以平安无事。前儿我母亲入宫来还与我说起王妃高义,当时救人的情形她说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许其他人忘。”   唐安芙略感汗颜:“其实,我也就是帮我家王爷,他临走前与我说一定要护好袁家,并非我高义。”   “你呀。”德妃越发喜欢这个直来直往的辰王妃,旁人都是见有功可领,削尖了脑袋往前冲,她倒是推个干净。   说话时,宫婢来报,说是有几个宫的娘娘来给德妃请安,德妃直接说领心意,请安就不必了,让她们都回去。   “娘娘若是有事,不必顾及我。”唐安芙说。   德妃摇头:   “不是顾及你。是没必要让她们进来请安。从前我是个滥好人,在宫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你也看到,袁家那边刚一出事,我被打入冷宫,这阖宫上下有几个替我说过话,又有几个去看过我。”   “如今我被陛下赦免回宫,恢复了位分,一个个就都上赶着过来了。这些人左不过是摆个姿态,让她们进不进都一样。”   冷宫之行对性子和软的德妃来说,更是一面使她看清现实的镜子。   唐安芙今日受德妃相邀入宫一叙,中午的时候,德妃使人准备了宫中轿撵,两人各坐一抬,德妃亲自送唐安芙出宫。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巧与另外一位娘娘的仪仗队迎面碰上了。   过了一会儿后,那边的娘娘从轿撵上下来,来到德妃面前请安。   唐安芙没见过这位娘娘,所以不知道她是谁。   “参见德妃娘娘,妾身冲撞娘娘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   这位娘娘一口一个‘娘娘’,听得唐安芙有些别扭,那位娘娘说完,德妃便抬手叫她起来,她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量与德妃轿撵平行的唐安芙,注意到唐安芙的姣好容貌后,眼中闪过一丝警戒。   “这位妹妹倒是眼生的很,莫不是皇上新召入宫的美人?”那娘娘说话的功夫已经把唐安芙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了。   唐安芙被她那眼神盯得很是别扭,碍于德妃在册,才忍着没怼她。   “休要胡言,这是辰王妃,还不见礼。”德妃说。   唐安芙是安南王妃和辰王妃,两个超一品的王妃头衔足够让后宫中妃子及以下品级的娘娘行礼。   那娘娘听说唐安芙不是新入宫的美人,眼中的警戒倒是少了很多,大方的对唐安芙行礼问安:“妾身裴氏参见辰王妃,久闻大名了。”   “娘娘免礼。”唐安芙请她起身。   待她行完礼后,对面的仪仗差不多都让到一旁,德妃下令继续前行。   待走出御花园,到了出宫那段长长的红墙甬道上时,才与唐安芙说:   “先前那个是裴昭仪,原本是在我身边伺候的针线宫婢,没想到我一入冷宫,她倒是机灵,直接托关系到了御前伺候,打着我的名义,爬上了龙床,开始是婕妤,不过一年就升到了昭仪。”   唐安芙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德妃,只听德妃又道:   “当然了,她能升这么快,也不全是因为她手段了得,还因为她的出身。她是安定候的堂侄女,不过是旁支,你和辰王不在京城这一年,当属安定候府最为风光,安定候世子裴景很有才敢,颇受朝中阁老们的器重。”   唐安芙有些意外:“那裴昭仪是安定候府出来的?”   这么一说,唐安芙还真想起来点什么,上一世她确实听说过裴景的堂叔家有个女儿在宫里伺候,不过上一世袁家没出事,太子没谋|反,皇后仍在位,没听说裴家这个女儿成了娘娘。   “是啊。她成了昭仪以后,跟安定候世子夫人走的很近,哦,就是你那个庶妹,三天两头入宫,我估摸着,裴家是盯上了四妃之一的位置,想推裴昭仪上位呢。”   世家和后宫相辅相成,并不奇怪。   “那娘娘觉得,裴昭仪能上位吗?”唐安芙问德妃。   原本后宫之事,唐安芙不该多问,只不过德妃特意将裴昭仪的来历告诉唐安芙知晓,那便是想与她说这件事。   果然唐安芙话音落下没多久,德妃就给出了答案:   “若是辰王没把张天恒带回来,说不定陛下过阵子真的会封她为妃,不过现在嘛,估计是没机会了。”   德妃娘娘话中有话,唐安芙听懂了。   如果齐辰没把张天恒押回来受审,袁家的冤屈就难以洗清,德妃虽有陛下护着,但也不可能再拥有从前的地位,这时候裴家势起,陛下为了抬举裴家,很有可能册封裴氏,但如今袁家冤屈洗清,德妃重回高位。   皇后已经彻底被废了,后宫之中便是以德妃为尊。   裴昭仪从前是德妃身边的宫婢,就算德妃不介意她临阵脱逃,抛弃主子,可这样一个人,打着她的旗号上位,德妃说什么也不可能忍下去。   所以只要有德妃在,裴昭仪约莫是上不了位的。   德妃一直将唐安芙送到了宫门口,唐安芙下了轿撵,走出宫门,第一眼就看见靠着马背等人的齐辰。   而送她到宫里来的王伯和王府马车已然不见。   唐安芙飞奔到齐辰身前,惊喜问:“你怎么在这儿?”   “刚从兵部出来,想着你今日在宫中,便转过来瞧了瞧,若是你还没出宫,我便等你一同回去。”齐辰温和的说。   唐安芙挽着他手臂:“若德妃娘娘留我在宫中过夜,你要等一夜吗?”   “等一夜又何妨。”齐辰将人拉入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唐安芙轻推了推他,示意在外面注意点,齐辰不顾其他的,直接拖着她上马,唐安芙问:   “我们去哪里?”总觉得齐辰在宫门口等她,肯定有什么事。   “城中新开了家酒楼,带你去尝尝。”   齐辰说完,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城中去。 第96章   辰王归来, 武国公府沉冤得雪, 世子袭爵,德明帝龙颜大悦,在宫中宴请群臣。   唐安芙和齐辰一同出席。   坐下以后,齐辰被武国公请过去说话, 唐安芙看着面前矮桌上摆放的酒水, 心中一动, 往齐辰的方向看去,他正和武国公说话,并未注意到她。   偷喝一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这么想着,她便悄悄的往酒壶的方向伸手,眼看就要碰到的时候, 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唐安芙做贼心虚,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松了口气后,这才看向喊她的人。   唐安芙一愣, 没想到竟然是裴景。   “别来无恙。”   裴景盯着唐安芙看了好一会儿后, 才憋出这么一句。   唐安芙不知他想做什么:“哦。裴世子有事找我?”   裴景干咳一声, 收敛心神:“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好长时间没见到你……嗯, 颇为想念罢了。”   唐安芙微微蹙眉:“裴世子慎言,你不该与我说这些吧。”   裴景一愣,随即笑了笑:   “我只是将所思所想直接说出来罢了, 辰王妃若是不喜欢听,那我以后少说点。”   唐安芙不懂裴景这当众撩拨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既不能打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唐安芙干脆伸手倒酒,谁料裴景竟快她一步,拿过酒壶为唐安芙斟了杯酒,递到唐安芙面前。   “辰王妃请。”   裴景看向唐安芙的眼神趋近露骨,在唐安芙要发怒前,裴景将酒杯放到唐安芙身前,而后就跟他莫名其妙的过来一样,莫名其妙的走了。   正纳闷的时候,齐辰回来了,将唐安芙面前的酒杯直接拿走。   唐安芙:……   “大喜的日子,喝一杯也没什……”唐安芙想为自己讨一点权益,熟料话未说完,就被齐辰截断:   “裴景与你说什么了?”   唐安芙从善如流:“哈哈,其实果酿也挺好喝的。”   不是她怂,而是想起来齐辰是知道她和裴景以前那点事的,不敢多言。   齐辰冷哼一声,正好被端着酒杯前来敬酒的太尉赵民给听见了,顿时脚步踌躇,不知是近前还是后退。   赵太尉犹豫不决的时候,唐安芙看见他就顺口喊了声:   “太尉有事吗?”   原本还只是犹豫来不来敬酒的太尉在看见唐安芙那张笑吟吟的美丽脸庞时,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疼,那是当初被唐安芙抓着头发往墙上撞的后遗症。   被她这么一喊,齐辰的目光也往太尉望去,这下太尉就没有退路,端着酒杯上前与齐辰说话:   “王爷历劫归来,可喜可贺。”   齐辰举杯起身,与赵民碰了碰,说:“多谢。”   两人对饮一杯后,太尉连看都不敢多看唐安芙一眼就匆匆离去,齐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对唐安芙不解问:   “他怎么好像有点怕你?”   唐安芙点了点头:“嗯,因为我打过他。”   齐辰:……   唐安芙解释:“哎呀,那时候我喝了点酒,醉醺醺的。他儿子一口一个‘你死了’,我一时想不开,气不过,就揪着他儿子,打到他家里去了。现在想想还挺不好意思的,人家其实也没干啥。”   齐辰:……   看来他不在大齐的那段日子,王妃过得很是精彩,回来这么些天,尽听人说她的辉煌壮举了。   如今还多了一样,暴打太尉。   “他不该惹你,打就打了吧。不用放心上。”齐辰说。   唐安芙嘿嘿一笑:   “不止打了他一个。还有顺宁候、顺宁候世子,中书令,太常寺卿,御史……也就差不多七八家吧,没打太多。”   齐辰:……   越说唐安芙越愧疚,小心翼翼巴着齐辰的胳膊问:   “王爷,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触动了齐辰的敏感神经,哪里还管她做了什么,按着她手小声安慰:   “无妨。待会儿喊他们过来喝一杯。”   不管怎么样,打人还是太冲动了,请他们过来喝一杯酒,算是赔礼了。   齐辰说完就着手去做了,按照唐安芙给的名单,把之前被她打过拆过家的八位大人都请了过来,此时宴会还未开始,群臣的活动都还自由,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   八位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辰王忽然喊他们过来做什么,众人往齐辰身后人畜无害的辰王妃看去一眼,纷纷冷汗直冒,觉得肯定辰王肯定是知道了他们的子侄冒犯辰王妃的事,要找他们晦气呢。   唉,真是倒霉,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惹谁不好,偏生惹了这对夫妻,脑中纷纷想着要是辰王发火的话,他们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才好。   谁料,齐辰主动举杯:   “本王不在京中这段时日,王妃心思敏感,多有得罪。”   几位大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纷纷拱手赔笑:   “不敢不敢。”   他们就算不海涵又能怎么样呢。几位大人心中苦笑不迭。   “王妃体弱,望诸位大人体谅。”齐辰又追加一句。   说的几位大人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辰王这是什么意思?   辰王妃……体弱?   这女人差点把京城的天给捅破了好吗?!   那阵子京中对她的传闻,简直就是第二个杀人如麻的魔杀星,她体弱个屁!   不过,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宣之于口就是。   开什么玩笑,一个唐安芙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更别说加个齐辰了。   “好说好说,王爷太客气了。”   说完这些之后,几位大人也不敢多留,转身快步离开。   齐辰问:“怎么感觉没什么效果?是我的语气不够诚恳吗?”   唐安芙摇头:“我觉得够诚恳了。他们心眼儿小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双双接受了这个理由。   此时,礼乐响起,预示着陛下驾到,群臣归位,肃然起立恭候。   德明帝自大殿门口走入,身边跟着的是德妃与康王。   康王长高了不少,但曾经脸上的少年稚气却再也不见,没了笑容的康王变得成熟稳重了,举手投足间竟与已故寿王颇有相似。   这是命运推动着少年成长。   行礼过后,德明帝让群臣入座。   康王从德妃身边离开,来到齐辰和唐安芙身前,浅笑喊了一声:   “皇叔,皇婶。”   唐安芙应了声回以微笑,齐辰则在康王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少年仿佛受到了鼓舞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德明帝身边除了德妃和康王之外,还有一名宫妃紧随其后,正是那日唐安芙在御花园中遇见的裴昭仪。   只见她眉目含春,一脸娇羞的随在德明帝身旁,在众臣的注视目光中,被德明帝带到了帝台之上。   一般只有皇后和最为受宠的妃子才有资格登上帝台,一时间,群臣间纷纷议论这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娘娘是何方神圣,问过之后才知,此女姓裴,出身安定侯府。   安定候与夫人对望一眼,分明对德明帝牵着裴昭仪上帝台相当满意。   裴景倒是有些意外,往身旁的世子夫人唐碧茹看去一眼,小声问了句:“你让她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高待于她?”   唐碧茹衣着华丽,妆容厚重,明明年纪不大,却打扮的老气横秋,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这眼睛终于舍得从唐安芙身上挪开看别处啦。”唐碧茹不答反说。   裴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端端的扯上她做什么。”   唐碧茹冷哼:“扯上她不正合你意。不过我得提醒你,齐辰回来了,她还是辰王妃,跟你这辈子是注定无缘了。”   裴景压低声音怒斥:“你有完没完?”   安定候夫人回身警告他们:“做什么,有事不会回去说。丢人现眼!”   唐碧茹根本不怕她,反来一句:“您还是多管管您儿子吧,他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安定候夫人被唐碧茹噎了下,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场合不对,她只怕就要命人掌她的嘴了,这个儿媳自从进门开始,她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自己出身不高,偏偏派头排场十足,偌大的侯府家业都要被她的奢侈浪费败的差不多了,安定候夫人早就想让儿子把她休了,可偏偏这时候,她搭上了宫里的裴娇,不知怎么一弄居然把裴娇推上了今上的床,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宫婢变成了裴婕妤。   那之后,裴娇和唐碧茹越走越近,一年多的功夫,裴娇就成了昭仪,倒是丝毫不敢小觑了。   也因为裴昭仪,安定候夫人才对唐碧茹一再隐忍,这也使得唐碧茹越来越放肆,完全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   不用等唐碧茹告知缘由,裴景很快就知道了德明帝高待裴昭仪的原因——她怀孕了。   德明帝当众宣布了这件事,让裴昭仪在群臣面前好好的露了一回脸。   唐安芙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看陛下的态度,裴昭仪怀孕他应该是相当高兴的,要不然也不会牵着裴昭仪的手一起走上帝台。   想起那日德妃与自己谈话的时候,应当还不知道裴昭仪怀孕之事吧。   此时唐安芙再看向德妃娘娘,只见她淡定自若,并未因德明帝宣布裴昭仪怀孕之事而有所变化。   饶是唐安芙也不禁对德妃娘娘的心理素质表示佩服。   不过,佩服过后又是一阵隐隐的担忧。   裴昭仪这个时候有孕,那她位列四妃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那样的话,裴家定会接着裴昭仪的东风直上,这对刚刚恢复位分的德妃娘娘会很不利。   毕竟袁家遭逢大难,还在休养生息,武国公府的爵位虽然未降,但人脉根基必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若在这起复的关键时期没有陛下支持的话,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往昔峥嵘……兴许就再也恢复不了。   说到底,袁家都是被陷害的,是一场无妄之灾,武国公因此丧命,武国公府因此没落,多少叫人心意难平。   齐辰感觉到唐安芙的情绪波动,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轻声在她耳旁说了句:   “不必担心,且看吧。”   唐安芙不解。   看什么?   果然,帝台之上又有了动静,原本陪伴在德明帝身边的裴昭仪不知因何走下帝台,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后妃末座,只见德明帝对帝台之下的德妃伸出手,做邀请状。   德妃肃顺起身,恭谨上前,德明帝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帝台最前,当着群臣的面宣布,册封德妃袁氏为后,册封大典于半月后举行。   台下群臣哗然,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之前杜家谋|反,太子和皇后一朝被废,群臣知道肯定会有新皇后出现,但没想到这个位置会落到德妃身上。   谁都知道,袁家已不复从前,此时陛下立德妃为后,分明就是要再度扶持袁家的意思。   而与群臣一样傻眼的还有安定侯府一家及裴昭仪。   合着先前陛下牵着裴昭仪上帝台秀了一圈,还当众公布了裴昭仪怀孕之事,看着挺重视的,可宣布完了之后,就让人直接下台,把德妃给请了上去,直接宣布立后!   德妃成了皇后,裴昭仪就算晋为四妃,那仍在德妃之下,与现在的情况差别不大。   唐安芙小小的愣了一下后,就果断打了一下齐辰的胳膊,娇嗔道:   “你早知道是不是?”   齐辰但笑不语,惹得唐安芙越发生气,直接伸手掐他胳膊内里的嫩肉,齐辰一边闪避,一边将她两手圈到身后,两人这番旁若无人的打闹,看呆了一众大人,那个眉眼含笑的人真的是那个曾把他们压制的喘不过气的安南王吗?   原来他也会笑,他也会和寻常百姓家的郎君般,与妻子笑闹。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我家王妃身娇体弱,你们别欺负她。   众大人:……   另,求预收《有仙来娱》(书名文案可能会改,但内容不变),《吾家有福》这本书快要接近尾声,下本接档。   简介如下:   修真界历经大浩劫,医修慕蘅穿越时间裂缝来到现代。   成了一个现代豪门假千金。   真千金归来,假千金被养父母逐出家门。   因平素娇气做作,路人缘极差,被逐出家门后引发全网群嘲,所有人都笑她凤凰变山鸡,等着看她跌入尘埃。   慕蘅会不会跌入尘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虚鼎还在,她还换了一副内腑健全的身体。   虽然这个世界灵力稀薄,但对本身灵力耗损不大的医修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仙还是可以继续修的。   请那些什么商界大佬、爆红影帝、完美掌门、精英天才们赶紧把【诊费结清】【诊费结清】【诊费结清】……不要妨碍她成仙好吗? 第97章   德妃立后, 裴昭仪封妃。   看似简单的后宫晋升之事, 实则却有关两个家族。   人们不禁观望,究竟是日暮西山的袁家能重回巅峰,还是初初新起的裴家能突破重围。   最后得出的结论大概就是要看裴昭仪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不过,不管裴昭仪最终生什么, 对于唐家而言,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长孙小唐印的满月礼。   为了等蕊娘做完月子能从房间里出来, 谢氏和唐益特意商量之后,决定过双满月。   请帖自然是早早发了出去,这是承恩伯府大房孙子辈第一人,也是京城首富元家的宝贝外孙,唐家和元家一起办这场双满月宴, 排场还是比较大的。   如今唐益已经重回鸿胪寺当少卿,唐安杰也混到了巡城衙门副督司,姐夫童修在兵部也站稳了脚跟。   而之前因为荣安郡王府之事, 唐家和骆家的关系降为冰点,在荣安郡王府恶人先告状的操作下, 唐家的名声曾坏到极点, 不过如今骆家长子骆樊之却与唐益这个舅舅来往密切。   他入工部任职后, 用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成功争取到了古佛寺百米高塔的建造,如今也是工部不可或缺的一员建造技师, 他设计的高塔经由上下一致认可,如今已经建造过半,到年底就能竣工。   工部尚书十分器重骆樊之, 甚至一度传出尚书大人有意嫁女的消息,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并不作数。   反倒是荣安郡王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荣安郡王世子小小年纪在外花天酒地不说,还欠下了巨额赌债,被人寻到家中,扬言若不还债,就把世子告到京兆尹,吓得郡王妃连夜凑钱替世子还了赌债。   这件事情被唐益知道后,唐益特意找了骆樊之问,是不是他做的,毕竟骆樊之手底下掌控了京城不少赌坊,骆樊之与他老实交代,事情不是他做的,但也与他有关。   是骆樊之的好友,晋王殿下亲自出手做的局,而骆樊之那些赌坊实际上背后的最大老板就是晋王。   骆樊之说那赌债绝对是郡王世子主动欠的,赌坊最多就是没有制止,可赌坊开了本来就没有制止赌客借钱赌博的义务,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总之,骆樊之向唐益保证,这件事无论骆家再怎么调查,也绝不会牵扯到他身上,唐益这才放心。   毕竟欠下巨额赌债这种事情,荣安郡王府就算想深查也不敢,如果闹大了,不仅郡王世子之位不保,连荣安郡王府都会遭受牵连。   亲侄子过满月,唐安芙这个没生孩子的小姑姑除了送上丰厚的礼品,还要帮着忙前忙后,因为她拥有出色的带孩子技巧,在满月这天,被小侄子的亲妈——也就是元蕊娘亲自委派了抱孩子的任务。   两个月大的小侄子脱了红皮,胖乎乎的,戴着个貂绒小帽子,裹在量身定做的小棉袄里,粉雕玉琢,别提多可爱了。   唐安芙抱着他,顺便收获了一圈妇人长辈们的催生感言。   唐碧茹一进大房的院子,入耳听见的要么是逗孩子的声音,要么就是对唐安芙的夸赞之言,顿时就不想进去了。   偏生旁边还有个催命的,安定候夫人见唐碧茹停下脚步,不禁从后面推了她一把,不放心的叮嘱她待会儿表现好一些。   “待会儿见了辰王妃,你嘴巴给我放勤快些,该夸就夸,没有人不喜欢被夸的。辰王如今的地位不用我与你说,你也该知道。”   “从前我只当你那表姐是个木头美人,料在辰王身边待不了多久,没想到她有那身本事,之后她这个辰王妃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咱们要跟她打好关系才行。”   安定候夫人的叮嘱唐碧茹半句都没听进去,让她巴结唐安芙,想都别想!   不过,唐碧茹心里在想什么,安定候夫人并不知晓,挺了背脊进门。   安定侯府如今也算是新贵世家,认识她的也都主动与她打了招呼,安定候夫人一一回应,从外至里,看见了坐在软榻上,怀抱小婴儿与几个将军夫人说笑的唐安芙。   “小世子呢,今儿他满月,也让我瞧上一瞧。”   安定候夫人故意这么说,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给她指了方向,安定候夫人便有了正当理由往唐安芙她们那边去。   谁也不能说她冲着辰王妃去的,满月酒里看孩子,天经地义。   唐安芙原本正和欧阳氏她们一起逗孩子,听见安定候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在外头说了那么一句,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她和唐碧茹进来了。   安定候夫人和欧阳氏她们打过了招呼,便也自来熟的叫丫鬟给她搬了张凳子,坐到唐安芙身边看孩子,边看还边夸:   “哎哟,长得真好。”   夸完还对唐碧茹伸手要过了她准备的礼物,打开匣子,露出内里一套纯金打造的碗筷勺和两只平安金锁。   “我想来想去,送别的都不实在,便叫人打了套这个。”安定候夫人如是说。   唐安芙还没开口,欧阳氏就说道:“侯夫人这出手够大方,咱们送的东西跟侯夫人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将军夫人快别笑话我了。送礼送的就是心意嘛。”安定候夫人伸手摸了摸孩子的手,感慨道:“我这人啊,就是喜欢孩子,成天盼着盼着,可我越是盼啊就越是没有,你瞧瞧她,成亲两年多了,肚子一点儿动静没有,真是不争气。”   安定候夫人说着话,把话题忽然引到了唐碧茹身上,把唐碧茹气的在心中大骂:   她两年没孩子这事儿怪谁?   裴景夜夜不归家,外头养的舞姬外室加起来都快有七八个了,他那点子精力在那帮狐狸精身上都不够使,哪还有功夫理她呀!   说起这事儿,唐碧茹其实自己也挺后悔的,要是早知道裴景婚后这么混账,婚前她就该把孩子给怀上,那时候怕惹出事儿,她喝了好些避子汤,到最后,婚前孩子是没弄出来,可婚后她又没了要孩子的机会。   “侯夫人这话说的,我跟齐辰成亲这么久也没孩子,倒也是我不争气吗?”唐安芙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安定候夫人一愣,先前就只顾着埋怨,倒忘了唐安芙至今也没生。   赶紧打圆场:“辰王妃跟她怎么能一样。你和王爷都是做大事的,要孩子自然要晚些,可她成日在家里,什么事都干,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安定候夫人是一点面子都没打算给唐碧茹留。   这些话说出来,别说唐碧茹了,就连在场的其他夫人都觉得有些过分,这生孩子也不是妇人一个说了算的,当婆母岂能把这事儿全怪到儿媳身上,再说安定候世子在外养妾,养外室的事情,谁家不知道啊。   安定候夫人浑然不觉自己的话伤人般,又留在这里与唐安芙她们说了会子话也就告辞了,她本来就是来送个礼,为今后走动打个基础而已。   唐安芙让丫鬟送安定候夫人去偏厅喝茶。   出了屋子,安定候夫人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由衷的感慨一叹:   “这辰王妃如今是越来越贵气了,容貌生的好,人又有本事,唐家也跟着起了身,这么好的女人,怎么没让我儿碰上呢。”   她这话说的真心,当初儿子执意要娶唐碧茹的时候,安定候夫人就曾跟他提议,让他娶唐家大房嫡女,也就是唐安芙,可她儿子那时候认死理儿,说什么也不肯,如今看着唐家越来越好,安定候夫人那叫一个后悔,当初没有强硬一些。   要是裴家娶了这样出色的儿媳回去,她得少操多少心啊。说不定做梦都要笑醒了。   唐碧茹早就习惯了安定候夫人的指桑骂槐,已经懒得和她争辩了。直到听她说起‘这么好的女人,怎么没让我儿碰上’的时候,唐碧茹笑了。   她不知道,这么好的女人,你儿子娶过的。   可上一世唐安芙在安定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她在外能帮裴景上阵杀敌,在内能把侯府经营的有声有色,就算是唐碧茹也不能否认,经历这么多以后,她最怀念的居然是上一世唐安芙掌管安定侯府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需要把裴景骗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被唐安芙经营的安定侯府仿佛有取不尽的金银供她挥霍,不管她要什么,只要跟裴景开了口,就没有得不到的,哪会像如今这般,稍微用一点钱,裴家就跟要天塌地陷了似的。   裴景还时常拿她的庶出身份说话,意思就是她一个庶出的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铺张浪费前想想她自己凭什么能花那么多钱!   笑话!   就算是唐安芙,她这一世能站的那么高,那么稳,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个好男人!有齐辰在背后护着她,保着她,整个京城的贵妇小姐都恨不得到她跟前儿去巴结她。还不是因为她男人厉害!   上一世的唐安芙嫁给裴景,日子过得可比唐碧茹差多了!   “你们还真是母子连心,连想法都一样。”唐碧茹凉凉的开口:   “齐辰刚死的时候,裴景就成天惦记着把我休了,然后把做了寡妇的唐安芙娶回去,如今您也这么说。可你们能做到吗?就算你们想,人家唐安芙能放着好好的辰王妃不做,跑来给你家当牛做马?真是笑死人了。”   唐碧茹一口气不间断的说了很多,把安定候夫人都说得愣住了。   她这么想,这么感慨是她的事情,但被唐碧茹当面说出来,她就有点不乐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定候夫人怒斥唐碧茹,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她低声警告:“回去再跟你算账!”   唐碧茹也受够了她,冷笑转身前留下一句:   “下午贤妃娘娘宣我入宫,母亲若想跟我算账,且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唐碧茹便头也不回的将安定候夫人撂下了。   气的安定候夫人当场跺了好几下脚。   这个唐碧茹,如今攀上了裴娇,竟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可安定候夫人又没有办法,如今安定侯府和裴娇算是捆绑到了一起,偏生裴娇那小妮子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唐碧茹的,使得如今安定候夫人在唐碧茹面前越来越没有威信了。   气的心口发疼。   安定候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见状上前询问:“夫人,是否心疾又犯了?”   说完,嬷嬷便扶着安定候夫人到待客处休息去了。   而站在门口的唐安芙将她们这边的变故看在眼里,在看到安定候夫人被嬷嬷扶下去的时候,眉峰微蹙。   安定候夫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看来她如今在裴家已经快要管不住唐碧茹了。   哼,一家子唯利是图的疯狗。安定候夫人这个时候只怕还没有意识到唐碧茹这个女人的手段有多毒辣。   唐安芙早就看透了唐碧茹。   她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关键时刻的手段可是相当毒辣的。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连同床共枕的丈夫和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都能牺牲,这样的女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安定候夫人只怕要死在唐碧茹手里了。   不过,就算看穿了这些,唐安芙也不打算去提醒安定候夫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定数。 第98章   虽然唐安芙昨日看见安定候夫人和唐碧茹相处的样子, 预料到安定候夫人的下场不会太好,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倒下。   在印哥儿双满月之后的二十几天里,安定侯府就传出讣告——安定候夫人因心疾骤然离世。   唐安芙刚从谢氏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不到一个月前唐安芙还见过她。   按照安定侯府与唐家的关系, 唐家这边理当去吊唁一番。   唐安芙也跟着去了。   远远就看见安定侯府门外挂着白幡, 家仆从门外跪到门内,一路跪到灵堂,哭声不断。   裴景和唐碧茹跪在灵堂前烧纸,有宾客前来就行礼拜谢,安定候身体不好, 已经哭了一轮被扶进里屋休息去了。   裴景一夜没睡,胡子拉碴,看着有些憔悴, 唐碧茹也是眼眶红红,披麻戴孝, 行礼过后便低头不语。   唐益和谢氏问了问安定候夫人走时的情形, 裴景声音嘶哑的一一说明告知, 听裴景所言,安定候夫人从一年前开始, 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总犯心疾,这个月来更是犯的汹涌, 请了太医来也无济于事,走的甚是突然。   唐安芙看着安定候夫人的牌位,走到灵堂后去瞻仰遗容,人是昨晚没的,虽然已经装入了棺木,但棺木盖子还没有盖上。   上一世,安定候夫人可没这么早死,唐安芙死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呢。而且,从来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心疾。   “母亲很欣赏辰王妃,你能来送她,她定然很高兴。”   唐安芙瞻仰遗容的时候,唐碧茹也跟着进来,来到她身旁如是说。   “世子夫人节哀。”唐安芙将目光从安定候夫人身上挪开,落到披麻戴孝的唐碧茹身上。   唐碧茹幽幽一叹,来到安定候夫人身旁,对尸体全然不害怕,不忌讳般,将手直接伸入棺木,将安定候夫人身上摆的有些歪的花给放正了。   若非知晓唐碧茹的品性,唐安芙还真要以为她和安定候夫人婆媳感情深厚呢。   “今日上门的宾客众多,辰王妃若是愿意,去孝意棚下喝些茶水可好。”   唐碧茹对唐安芙比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虽然客气,但也表明了不愿意唐安芙继续留在这里瞻仰遗容的意思。   只当未曾察觉,唐安芙回到灵堂,正好听见裴景一边哭一边对唐益和谢氏说起安定候夫人离世时的痛苦样子。   谢氏听后感慨安慰:   “世子节哀,夫人这是从病体中解脱了。说起来我之前也有心疾,发病的时候整颗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捏,有多难受我知道。”   裴景点点头,问:“伯夫人也有心疾吗?那可定要保养好才是。”   谢氏说:“我的心疾好些年没犯,之前一直吃的孙家和左家的药,后来王爷看在阿芙的面子上,给我请了宫里的秦太医重新开药方,我吃了以后就再也没犯过病。唉,要是我早知道侯夫人也有这病,便叫她也去请秦太医诊治诊治了,说不定……”   裴景听谢氏说着这些话,心中五味陈杂,其实说起来唐益和谢氏才是他的正经岳父岳母,可上一世他们去世的时候,唐安芙随他在边关打仗,连他二人的葬礼都没能回来。   印象中谢氏的病确实就跟他母亲的病一个症状,都是心疾和突然死去。   只不过这一世有了反转,谢氏平安无事,他的母亲却骤亡。   裴景的脑中似乎有什么想法正在萌芽,为什么上一世并无心疾的母亲这一世骤然离世,而本该离世的谢氏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谢氏说她之前吃的是孙家和左家的药。   孙家裴景知道,左家……   “阿娘,我拜祭完侯夫人了。”唐安芙适时前来说。   谢氏应了一声:“哦行,那你先走吧。”   唐安芙对裴景点头致礼:“世子节哀。”   说完便要走,裴景慌忙喊住她:“阿芙。”   这一声唤吸引了灵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唐益和谢氏面面相觑,唐安芙蹙眉转身,冷声问:   “世子唤我什么”   裴景这才惊觉不对:“哦,抱歉。我一时情急唤错了人。辰王妃这便要走吗?留下来用些斋饭吧。”   说完之后,唐安芙沉默了片刻,裴景心中升起无限希望,他多想阿芙能留下来帮帮他;他多想告诉阿芙,曾经他们做过一世夫妻的;他多想让阿芙再回来管管他,哪怕是听她骂人,裴景觉得如今的自己也会甘之如饴的。   然而,他等到的只是唐安芙的摇头:   “不了。我今日回家凑巧听闻侯夫人故去,才随父亲母亲来祭奠一番,王府还有事,我便不多留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多节哀,替我向老侯爷问好,请老侯爷也要节哀。告辞。”   礼数周全的说完这些,唐安芙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裴景一直追随她离去的身影出灵堂,那不舍的模样看在任何人眼中都觉得有些不妥,那可是辰王妃,安定候世子看什么呢!   唐碧茹感受到周围宾客的指点,来到裴景身边,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斥道:   “看够了没。”   裴景收回目光,扫了唐碧茹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回去灵堂,就在跨进灵堂门槛的时候,裴景脑中的猜测突然连成了一线,他愕然回头,正好看见唐碧茹迎下台阶去接来吊唁的几位夫人。   裴景的目光跟着唐碧茹移动,看她与人哀戚戚的说话,看她面面俱到的彰显着侯府新任女主人的权利。   上一世,他的母亲没有这么早死!   上一世,他的母亲没有心疾!   上一世,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便是左家那个大夫……   上一世,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在他们勾搭上以后,突然服用了过量丹砂,莫名其妙的死了……   裴景觉得自己脑中连起来的想法十分危险,因为如果他猜测的没错,那唐碧茹这个女人的手段也算毒辣了。   那这么说来,她当年说对裴景爱的死心塌地,今生今世非他不可,也全都是笑话了。   从头到尾,她看中的只是裴景的家世和裴景能给她的尊荣地位。   她曾经在裴景面前那般诋毁阿芙,给他灌输阿芙□□霸道,不通人情,不懂体贴,为的也只是想把阿芙从侯夫人的位置上踢走,然后她好名正言顺的鸠占鹊巢。   然而,不幸的是。   裴景上一世没能看到阿芙死后,唐碧茹扶正做侯夫人是什么架势,因为在她还没有暴露本性的时候,就早早被齐辰给杀了,以至于裴景到死都以为她是个纯情善良,偶尔有点小性儿,但总体还是爱他的女人。   所以这一世重生的时候,裴景没有多想,就决定把唐碧茹娶回来,他想延续上一世与她没尽的缘分,想补偿她上一世没当成侯夫人的遗憾。   然而,婚后的种种,以及现在他脑中的所有猜测全都在否定他的判断。   他现在看到唐碧茹,竟然有种在看陌生人的感觉。   裴景意识到,也许尽管相处了这么多年,加起来两世为人,他根本没看清唐碧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这些如今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他还需要暗地里派人去查一查侯夫人的死因。   **   唐安芙从裴家回到王府,脑中还在思考安定候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死去。   将风铃喊到面前,唐安芙先问了一下她哥哥的伤势,风影在南月国受了比较严重的内伤,回来后一直在休养。   “哥哥伤好的差不多,过阵子就能回来了。”风铃说。   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当时王爷死讯传回,连带她哥哥也失去了消息,风铃都已经做好了哥哥不在的准备,没想到王妃不仅把王爷给找了回来,还顺带连哥哥也一起带回。   “嗯,不急。”唐安芙又说:“风铃你去替我查个人。”   “王妃请说。”   唐安芙让她附耳过来,报出个名字:   “平安堂,左立春。”   **   是夜,齐辰回到王府,唐安芙与他说起安定候夫人去世之事:   “你知道的,这安定候夫人不该这时候死啊。”   齐辰若有所思,唐安芙继续说:   “而且死因是心疾骤亡,之前我娘吃的是孙家和左家的药,我当时没多想,只是觉得想让我娘吃最好的药,才请秦太医开方子的,如今想来,也许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齐辰问:   “所以,你怀疑安定候夫人的死和谁有关?”   唐安芙不假思索回:“唐碧茹。”   “你知道吗?唐碧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平安堂的左立春大夫。之前给我娘开过药。唐碧茹当年被裴景带回侯府的时候,我派人查过她的底细。”   “左立春一直有服用丹砂的习惯,但他是大夫,量上面自然控制的很好,有一天他突然服用了过量的丹砂,暴毙而亡……”   “还有唐碧茹当年和裴景生的第一个孩子,那孩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我照料了他好几年,身子才稍微好转,可惜,唐碧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把我唤去了她的产房,等我再回到院里时,那孩子已经七孔流血,被毒死了。”   “唐碧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嫁入安定侯府以后,一直想掌后宅中馈,但一直被侯夫人压制着。以她的心性,不会甘于现状的。”   唐安芙把自己心中的所有怀疑都对齐辰和盘托出,希望听到齐辰对此的看法。   谁料齐辰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唐安芙看了好一阵后,才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为什么要照顾那个孩子?”   唐安芙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什么?”   齐辰将唐安芙拉到身边圈住,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问:“我说,那又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把孩子送到你身边,分明是另有所图,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照顾那个孩子?”   这个问题唐安芙曾经也想过,老实说道:   “我一开始是不想照顾的,所以他们送来之后,我就让下人把孩子带走了,谁知道当天晚上那孩子哭得差点断了气,到底没忍心吧。”   “那孩子不会说话,什么都比别人晚,两岁多时候还要我抱着出去。”唐安芙回忆那段时光,满心怀念。   “你后悔照顾那孩子吗?”齐辰问。   唐安芙立刻摇头给出答案:“不后悔,我那几年心如死灰,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若非有他陪我,我兴许哪天睡着睡着就默默死去了……你怎么问这么多哪孩子事情?”   齐辰将唐安芙搂入怀中,紧紧抱着:   “你想起来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没有?”   唐安芙靠着他的胸膛:“没有。”   那日齐辰说他们见过之后,唐安芙连续想了好些天,甚至连在边关打仗时见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依旧没有在记忆中找到一点跟齐辰早就认识的记忆。   “你知道我之前因为受伤的缘故,昏睡了好几年的事情吗?”齐辰问。   这个唐安芙倒是听说过:“这知道。”   “你知道我那几年去了哪里?”齐辰又问。   唐安芙一头雾水:“难道你不是受伤昏迷?而是去了什么地方?”那地方还跟唐安芙有关。   “算是。但也不全是。”齐辰说:“我与你说过,得一方丈救过我吧。我昏迷那几年,伤势过重,恐难活命,得一方丈用南月国的禁术救了我,那禁术是将人的魂魄引出体外,然后另外寻一个人,魂体分离将养。”   “不知怎么的,我当时的魂魄就到了一个刚断气的孩子体内。”   齐辰平静的对唐安芙说着这段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的记忆,唐安芙听得一阵发懵,好半晌才呐呐的回了句:   “孩子……所以,你是……”   她发现后面的话要说出口十分艰难,但她还是努力说了出来:“裴景和唐碧茹的,那个孩子?”   如果是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齐辰会突然跟唐安芙问有关那孩子的事情了。   但这怎么可能!   她带了几年的孩子,就是齐辰?   这,这,这不可能!   “我不是他们的孩子。”齐辰无奈解释:“我魂魄进入那孩子身体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   “……”   事情太过离奇,唐安芙不知道说什么。   “唐碧茹为了让裴景把她带回侯府,吃了催生的虎狼药,她知道那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也活不长,所以才把孩子送到你身边,只要你留下那孩子,等孩子死了,她就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若我的魂魄没入那孩子的体内,她在孩子死后,就能立刻联合裴景发作你。”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我去了,那孩子活了,并且在你的照料之下,那样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竟然也活蹦乱跳起来。”   齐辰把深埋心底的秘密尽数倾诉,看着唐安芙听傻了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唐安芙回过神,捂着被掐的脸定神好半晌,终于把事情给捋清楚了。   唐碧茹当年为了让裴景快些把她领回侯府,不仅对她的丈夫左立春下了毒手,还用了一味虎狼药,让自己迅速怀上裴景的孩子,使得裴景不得不加快行动。   她入府不到半年,孩子就生下来了,唐安芙只当是他们在外面厮混的早,并没想过孩子是早产,那孩子生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睡着后也惊乱不停,比小猫儿大不了多少。   唐碧茹是知道那孩子活不长,所以趁活着的时候把孩子送到唐安芙身边,只要孩子在唐安芙这里待过,不管唐安芙接受不接受孩子,最终对孩子做手脚,害死孩子的罪名都可以安到唐安芙身上。   但唐碧茹没想到,齐辰的魂魄顶替了那孩子,让那孩子醒了过来。   然后,唐安芙终究不忍心,把那孩子留在身边,尽心尽力的一养好几年。   唐碧茹因为服了虎狼药,两年没给裴景生孩子,第三年怀上了,生产当日把唐安芙请过去坐镇产房,暗地里派人将被唐安芙养大的孩子毒死,嫁祸唐安芙。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唐碧茹这个女人的心狠程度就超乎人的想象了。   她还是人吗?   猪狗不如!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害死任何人而毫无压力。   她的狠心程度已经到了那种就算说出来都有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谁会相信一个母亲,为了陷害另一个女人,而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命当做筹码呢?   “那你……最终是唐碧茹害死的吗?”唐安芙整个人都被气软了,手脚冰凉。   齐辰抱住她坐下,就像那时候她时常抱着自己坐下那般。   “是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灌得毒。”齐辰说出真相。   唐安芙努力深呼吸一口,免得直接被气死过去。   “你把那是的我照顾的很好,那孩子身体真的很弱,我被禁锢在他身体里,虽然听得见,看得见,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渐渐好些,能走能站,唐碧茹悄悄来找过我,让我叫她‘娘’,我抽了她一巴掌后就跑了。她兴许就是那时候对我动了杀心吧。”   唐安芙咬牙切齿:   “这女人真该死!”   这句话齐辰相当赞同:“所以,我在那孩子身体里‘死’了以后,回到本体,立刻就赶回大齐,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   唐安芙终于明白,为什么与自己素未谋面的齐辰,当初会在她的灵堂前杀了唐碧茹了。   所有人都觉得是齐辰嗜杀成性,走火入魔,原来个中竟有这样的原因。   若非唐安芙自己就是这些事的经历者,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一些列的事情是真的。 第99章   唐安芙在齐辰怀里默默坐了一会儿,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大概都被唐碧茹这个女人给恶心到了。   半晌过后,唐安芙忽然一动,从齐辰身上坐直,齐辰以为她要起来, 谁料唐安芙忽然说道:   “唐碧茹当年为了怀孕, 吃催生的虎狼药, 那裴昭仪……呃,贤妃的胎会不会……”   毕竟裴娇和唐碧茹走的很近,可以确定,裴娇就是唐碧茹走的一步大棋,但怀孕这种事情说简单, 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唐安芙从德妃那知晓,陛下其实召见裴娇的次数并不多,最多两三回的样子, 陛下这个年纪,两三回能就能让裴娇成功怀上?   虽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因为牵扯上了唐碧茹, 这件事似乎就变得不那么单纯了。   **   裴景失魂落魄的坐在祠堂里, 看着案上安定候夫人的牌位。   这是昨天出殡以后刚摆上去的。   上一世,裴景死的时候, 他娘还在呢,如今却早早没了。   小厮进来通传,说是裴景派出去调查事情的人回来了, 在外求见。   裴景正在挨个给老祖宗点香,闻言道:“让他进来。”   小厮把人放进来后,便在外头守着。   裴景把香插|进他太爷爷面前的香炉中,手下行礼过后,对裴景回道:   “世子,您吩咐小的查的事情都查好了。”   裴景擦火石的动作顿了顿:“说。”   “平安堂的左立春左大夫半年前成亲,娶了李员外家的小姐,听说左家娶的并不太情愿,李小姐生的十分丰腴,被退过好几回亲,后来左家给李家老夫人开的药出了点问题,李家也没让左家赔,只说结一门儿女亲事。”   “成亲以后,左立春就接替了他父亲的药房。因着跟李小姐的婚事不顺意,左立春在猫儿胡同另外买了间小院儿金屋藏娇,不过据邻居说,那小院儿中不常有人,偶尔人来,也是马车来马车去,有时候早上、有时候中午,从不在那过夜。”   “不过邻居对回回出入那小院的马车有印象,说甚是华丽,马车的壁上还有一个‘定’字。”   手下说到这里就停下看裴景的脸色,等他指示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毕竟后面他查出来的事情可事关世子和侯府的颜面。   华丽马车上有个‘定’字……回禀事情的手下又是那副神情……裴景手里的香都被他无意识的捏断了,点燃的香头落在地上,烫到了他的衣摆。   裴景抖了抖衣摆,抬脚将那点燃的香头踩灭,沉声道:“继续。”   手下应了一声:   “小的把世子夫人常坐的那辆马车画下来,拿去给那邻居分辨,那邻居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人又让人去找了个平安堂的伙计出来,那伙计悄悄的誊了一遍平安堂的草药进出簿子和近一年来,平安堂主动给人开的药方,小人拿去给专门的大夫瞧了瞧,发现几张药方十分可疑。”   官府对药铺的管制很严格,每个铺子中进出什么药材,怎么开方,开了哪些方子都要有明确记录,为了在发生纠纷时,药铺可以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家开的药方绝无问题。   手下从怀中拿出几张抄下来的药方递给裴景,裴景接过之后,心中不妙预感渐甚。   “这些药方就算是一般的大夫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小人是从太医院请的太医观瞧后才得知内里乾坤。”   “这里有一副看似治疗心疾,但实际若按此药方服用,会适得其反,元气大伤,若哪一日心绪激荡,便是心脉崩溃之时。”   “还有这一副药,据说能为妇人固子,但对妇人的身体和用此方怀上的孩子伤害巨大。”   听到这里,裴景再也无法淡定,气急败坏的将手中药方撕个粉碎,纸屑撒了一地。   那手下也不敢说话,只素手而立,裴景捏着拳头在供桌上猛地一锤,发出一声巨响,有两个果子因为供桌震动而从盘子里滚落。   “你下去吧。我让你查的事情,谁问也不许说。”   裴景沉声吩咐,会被他派去调查这种私密之事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不必担心他们会出去乱说,只是这件事牵连巨大,裴景不得不再着重叮嘱一下。   手下知道规矩,他们都是签了死契在世子身边做事的,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透露主家的事情。   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从下午坐到了晚上,祠堂里没有点烛火,昏暗的什么都看不清,裴景一直坐在母亲的牌位之下,心中恨意久久不能平复。   唐碧茹这个女人,不仅坏到骨子里,还蠢笨如猪。   她害死侯夫人,害死就害死了,偏生她还自作聪明把手伸到了她不该伸的地方,若是东窗事发,整个侯府都要为她的愚蠢陪葬!   裴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得来的机会,眼看布局这么多年,就快要成功的时候,会因为唐碧茹的这个行为而功亏一篑。   这个女人,该死!   **   是夜,后宫。   钟宁宫寝殿外走廊,一个宫婢急匆匆的走过,来到寝殿外,不经通传就直接进去。   贤妃裴娇穿着一身寝衣在焦急踱步,听见响动赶忙迎了出去,不等那宫婢开口便问道:   “怎么样?东西呢!”   宫婢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说道:   “娘娘,当真要这么做吗?这一包下去就再无回头路了。”   裴娇捏着那药包,是藏红花落胎药,唐碧茹与她说,她腹中的胎注定活不了,不用利用起来,反正她现在已经晋升为妃,这胎意外落了,陛下定会心疼她,等过两年身子养好了,她不愁没机会再怀一个。   这杀子固宠的手段太狠,裴娇原本是不忍心的,可唐碧茹催得紧,说再不落胎就要露馅儿了。   裴娇父兄有把柄在她手上,若不听话,父兄都会遭受牵连。   她自己知道,自己如今能封妃,靠的就是安定侯府,陛下想抬举安定侯府,才会借着她来表达。   安定候夫人已经故去,唐碧茹眼看就能掌管安定侯府,今后裴娇还要多仰仗唐碧茹,让自己有底气在后宫行走。   因此,尽管不舍,裴娇还是让人去寻了落胎药来。   而吃着落胎药也有讲究,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吃的,她等今天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长时间。   若是不抓紧机会,下次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淑美人送来的燕窝还温着吗?”裴娇问。   “温着呢。”宫婢回。   裴娇暗自咬牙:“去拿过来吧。”   她这腹中的胎既然要落,那就绝不能平白无故的落。   唐碧茹之前的打算是想让她碰瓷皇后,可自从陛下宣布她怀孕以来,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皇后不兴礼数,免了后宫诸妃的晨昏定省。   每日的补品全都是按照宫中分例,由御膳房送来,私下从来没有给裴娇送来任何东西,这就使得裴娇怎么着都害不到皇后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焦虑渐甚,这不,今日终于给她等到一个机会——淑美人近来比较得宠,陛下半月之内已经唤她侍寝两回,若再怎么下去,淑美人很可能是下一个怀上龙胎的人,而且是健康的龙胎。   若让她成功生产,裴娇这胎却落了,在那样的对比之下,裴娇的日子约莫也不会太好过。   想到这里,裴娇就觉得陷害淑美人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做了。   谁让她风头正盛,谁让她倒霉撞到枪口上了呢。   让宫婢把淑美人送的燕窝取来,裴娇便攥着那包落胎药,坐在寝殿里等。   也不知为何,那宫婢去了许久都不回来,裴娇攥在手里的药包都快要被她紧张的手汗攥湿了。   忽然,裴娇听见寝殿外响起脚步声,心上一喜,不等宫婢进来就主动迎到门边,然而寝殿的大门打开以后,她看见的却不是那个宫婢,而是脸色阴沉的德明帝,皇后站在他身后侧。   而先前给裴娇送落胎药的宫婢此时正被皇后身边两个贴身嬷嬷牢牢擒住,瑟瑟发抖,低头饮泣。   此情此景,裴娇如何还不知事情有变……   “陛下,冤枉啊。臣妾,臣妾是被逼的。”裴娇哭诉。   德明帝长叹一声,皇后身后又窜出两个粗壮嬷嬷,将裴娇按住,在她寝殿中搜查起来,连裴娇的身上都不放过。   裴娇攥在手心里的落胎药包自然给搜查了出来,东西送到帝后面前,德明帝看了一眼,沉声问:   “这是什么?”   裴娇吓得满头是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用她开口,自然有太医被传唤进来,是裴娇一直以来联系的那位太医,收了裴娇很多很多银子封口,对于裴娇腹中胎儿情况三缄其口,并且还时常配合太医院给裴娇开一些安胎药。   而这回的落胎药,裴娇自然也是向他要来的,如今他被抓,裴娇就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吴太医,贤妃腹中胎儿状况究竟如何?”皇后从旁问道。   那吴太医趴在地上颤抖回道:“贤,贤妃娘娘腹中胎儿先元不足,只怕生不下来。”   德明帝愤恨的瞪向脸色惨白的裴娇,沉声质问:   “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裴娇一个激灵,赶忙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妾,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蒙骗,陛下饶命啊。”   “朕问你!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德明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立刻剁碎了喂狗。   裴娇一时语塞,不知道要不要把唐碧茹供出来,正犹豫之际,皇后从旁开口:   “贤妃,你可知本宫与陛下为何会来?”   裴娇连连摇头:“臣妾,臣妾不知。”   她腹中胎儿有异常这件事,除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婢和吴太医之外,只有唐碧茹一人。   “安定候世子昨日已入宫请罪。”   裴娇震惊,竟然是安定候世子……那唐碧茹定然已经……   彻底断了裴娇的念想之后,她开始疯狂磕头请罪:   “陛下,臣妾也是受了唐碧茹的蒙骗,她拿我父兄威胁我,逼着我翻下这滔天大罪。都是她,都是她逼臣妾的。请陛下看在臣妾尽心伺候的份上,绕过臣妾吧。”   德明帝总算亲耳听到她承认,深深一叹。   “你从前只是在我宫中为针线女官,为何突然调去御前?”皇后如是问。   裴娇知道再不交代便无活路,哪敢隐瞒:   “回皇后娘娘,也是唐碧茹找到了臣妾,她说能让臣妾到御前伺候,她要臣妾在陛下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对娘娘的忠心,陛下为着娘娘也会对我高看一眼,臣妾……不是,奴婢知罪,请娘娘救我。”   德明帝这才明白其中套路。   当时袁家遭难,他虽保下德妃,却无法让她继续为妃,只能幽禁冷宫,他对德妃心怀愧疚,而此时恰逢一个德妃从前身边伺候的宫婢出现,有意无意的在德明帝面前提起德妃如何贤良,如何待人宽容……   正如唐碧茹猜测的那般,德明帝果然记下了这小宫婢,有一日见她被人欺负,便将之调到御前,偶尔宠幸了一回,竟不想这些都是别人的圈套。   不想再理会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德明帝既知晓前因后果,剩下的便交给皇后处理。   德明帝离开之后,皇后便叫人将裴娇和太医、宫婢一同押去掖庭受审。   其实这件事,皇后早在七天前就知道了。   辰王妃连夜入宫告知了她这个消息,皇后怕打草惊蛇,一直派人暗暗监视着裴娇的举动,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安定侯府,如今袁家正逢难后重建的关键时刻,裴家紧紧咬在后面,意图取而代之,甚至把裴娇推上了四妃之位,争权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裴娇这件事处理好了,对裴家而言就是致命一击。   可是,让皇后没想到的是,裴娇之事还未东窗事发,那边裴景就主动入宫向陛下坦白了此事,陛下震怒,派她调查,皇后只得顺水推舟将所查之事禀告陛下知晓。   得知裴娇身边的贴身宫婢今日和吴太医私下接触,拿了落胎药,皇后便知她打什么主意,赶忙回禀陛下来抓她个现行。   陛下把这件事交给皇后处理,那就说明他不愿在此事上多做文章了。   虽然没能彻底解决裴家,但这件事之后,裴家的灭顶之灾算是躲了过去,但从今往后也没了筹码再跟袁家一争上下。   所以对皇后来说,并非毫无所获。   也多亏了辰王妃提前告知,皇后才能利用这几天把事情查清,否则若陛下问询之时,她这个皇后一无所知,在陛下面前倒显得无能了。   **   唐安芙看着门房送到她手中的这封信,陷入了思考。   给她信的人,是唐碧茹。   “什么时候送来的?”唐安芙问门房。   门房回:“就刚才,小的还未转交王总管手中,见王妃出来,便直接交给您了。”   唐安芙看着这封信,写好之后装进信封大约有些时候了,给什么东西压的平平的,信封上‘阿芙亲启’四个字,唐安芙怎么看怎么讽刺。   这封信显然是唐碧茹很久之前写好了,却没有立刻让人给唐安芙送来,而是等到这时,才叫人匆匆送到唐安芙的手里。   什么意图,一想便知。   前儿唐安芙让风铃去调查了左立春,得知唐碧茹这一年多来,背着裴景所做的事情。   由衷的感慨这个女人既蠢又坏。   她以为自己和左立春重新搞到一起,借着左立春的医术在背地里搅风搅雨很痛快,殊不知,旁人不是傻子。   若她不是急于接手安定侯府的中馈,这么急着对安定候夫人下手,说不定一切后果还能晚几年到来,可她沉不住气,见裴娇成功晋升妃位后,连巩固都等不及,就把安定候夫人给害死了。   殊不知,这个世上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是重生回来的。   唐安芙这边就不说了,因为她比他们晚了半年多,他们不知道唐安芙回来了。   可裴景是和她一起回来的,两人互相知道底细。   裴景再怎么混账也该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好端端的,一句‘心疾’就宣告病死,他怎么可能不怀疑。   只要他开始怀疑,那么查到左立春身上就是早晚的事情。那她背后干的那些事情,自然就兜不住了。   如今送到唐安芙手中这封信的内容,不用看唐安芙都能知道。   无非就是在信里跟唐安芙说上一世的事情,引起唐安芙的兴趣,然后插手她和裴景的事,那么她就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唐碧茹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喜欢耍手段,耍的还是那种动辄见血要人命的手段,她以为心狠手辣就是手段,殊不知,那只是恶毒。   ‘唰’一声,唐安芙将信撕成两半,四半,八半……   狗咬狗的戏码,还是让狗自己去解决就好。   不管裴景会怎样对唐碧茹,那都是她咎由自取,跟唐安芙可没有任何关系! 第100章   安定侯府柴房里, 唐碧茹倒在血泊中, 奄奄一息。   这里曾经是她‘战胜’唐安芙的战场,没想到如今却也成了她的坟场。   她上一世把那么多人都玩弄于股掌间,谁有她唐碧茹厉害?若非齐辰半路杀出,上一世的唐碧茹就成功了。   重生后, 她虽然换了种方法, 但做的还是上一世的事情, 然而却没有了上一世的运气。   “哼哼哼哼,哼哼。”   被打的头破血流,站不起来,唐碧茹却忽然笑了起来,她满身狼狈, 满嘴鲜血,忽然笑起来,怎么看怎么瘆人。   裴景一直在柴房外等着, 忽然打人的手下从里面出来,对裴景说:   “世子, 夫人请您进去, 她说死之前有话与你说。”   裴景咬了咬牙关, 到底还是进去了。   “你若想求饶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说了。”裴景看了眼血泊中的唐碧茹, 转过身去,背对她。   唐碧茹勉力睁眼,看着他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的背影, 说道:   “裴郎,你当真这般狠心吗?”   裴景冷哼一声:“你断送整个裴家的前程,还怪我对你狠心吗?”   “前程。呵。”唐碧茹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又笑了起来。   “除了裴家的前程,你还做过什么,难道要我说出来吗?”裴景见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沉声道。   唐碧茹既然已经被发落至此,怎会不懂裴景已经知道安定候夫人之事,但她并不在乎:   “说出来就说出来,反正你也没打算放过我。”   她这态度让裴景十分恼火:“唐碧茹,我竟不知你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我母亲与你有何仇怨,你要置她于死地?”   “她呀!从没把我当人看,这理由够吗?”   自从她嫁入侯府以后,侯夫人就对唐碧茹横挑眉毛竖挑眼,把她当贼一样防着,唐碧茹原以为,等到过几年老侯爷过世以后,裴景袭爵成安定候,到时候她做了侯夫人,侯府的中馈终究还是会落到她手中。   可离老侯爷过世还有两年,唐碧茹却受不了那老妇的欺辱,再加上她自以为控制住了贤妃,更加没有耐性忍受,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让左立春加大了药剂量,直接将那老妇给送走了。   “你说我母亲不把你当人看,如今想来,她倒是没看错你。你确实不是人!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裴景看透了她,往昔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股掌间。   “你让贤妃服那等虎狼药怀上孩子,你就没想过事情一旦败露,会给侯府带来什么后果吗?你把侯府和我的所有前程全都断送了你知道吗?”   裴景一想到那抄家灭族的后果就后怕。   这回若非他警醒,得知真相后,拼了前程不要去陛下面前检举认错,这才保下了侯府上下,但同时,侯府的前程也就此断送,从今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家衰落,再也无法攀上高峰了。   这种懊恼、悔恨、不甘、气愤的情绪交织,无休止的折磨着裴景。   “你的前程。侯府的前程。”唐碧茹忽然念叨:“你真觉得,如果没有我,凭你的能力能让侯府前程似锦吗?”   “你什么意思?”   “裴景。直至今日你还没有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吗?我都看清了,你却还看不清,你是有多自大?”   “上一世你能做上一品军侯的位置,靠的是唐安芙在战场为你拼命厮杀,她用毁容和断腿,换来了你的超品爵位和兵权,我死之后你之所以能入内阁,是因为齐辰杀了我,陛下为了补偿你,才破格将你晋升。”   “你曾经得到的所有尊荣全都是唐安芙给你挣来的。可你是怎么对她的?她当年就像我一样,被你派人押在柴房暴打,就在这里,她当年眼里看到的景象便是我如今看到的。她也跟我一样,看到了你的无情和无能,看到了这侯府里里外外的龌龊。”   裴景气恼不已,捡起旁边地上的鞭子,重重在唐碧茹身上抽了几下:   “你闭嘴!你这毒妇还敢提阿芙!我当年为何会那般对她?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生的那个注定活不长的孩子!我受了你的蒙骗,以为她真的对孩子下手,这才对她出手。她跟你可不同!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碧茹又被抽了几下,已经懒得挣扎和讨饶了,她已经把自己看做一滩血肉在等死,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害你对她下手……真不要脸。那孩子生下来那副模样,你会不知道他活不长?你明知孩子活不长,还由着我送给唐安芙,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没人知晓吗?”   “裴景,你说我心狠手辣,可你又何尝不是无情自私,唐安芙对你掏心掏肺,把一切都给了你,为你铺平了所有的路,可你眼里只看到她强势,只在乎你自己能不能抬得起头。”   “你这种自私自利,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人,凭什么说我?”   唐碧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在沉重撞击着裴景的心房,对着他的软处不断攻击,最关键是,裴景发现对于唐碧茹的指责,他竟说不出任何为自己辩驳的话。   “我早该看透的。你对一个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尚且那般,又怎会真心待我?不过就是觉得我性子柔顺,以为我好拿捏罢了。”   “你娘不把我当人,你又比她好多少?我从前不知,你上一世身边没有通房妾室和外室是因为唐安芙管着,这一世没了她管你,你成亲前就在外面背着我养了外室,如今少说也有七八个了吧。”   裴景没有说话,因为觉得自己找几个通房跟她并无任何关系。   “你说,你养外室,养舞姬,这么多女人,为什么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唐碧茹说着说着,话锋忽然急转直下。   裴景不解:“你什么意思?”   唐碧茹不说话,只是用沾满血污的脸笑吟吟的看着他。   裴景心上一寒,脸色大变,冲上前将唐碧茹的衣襟揪起,怒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裴景之前也想过,甚至也听过不少回他母亲的埋怨,说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至今居然连个长子都没生出来。   裴景一直没有在意这问题,因为他上一世是能生的,唐安芙怀上过,只是后来在战场上掉了,更别说唐碧茹了。   可现在他听唐碧茹话里有话,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紧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碧茹忽然癫笑,使得裴景越发愤怒,同时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急速攀升。   “你这个疯女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裴景怒吼。   唐碧茹笑够了之后,说道:“你不让我生孩子,那我也不让你外面那些女人生,裴景,你这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你既杀我,我便让你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四个字在裴景脑中不住回响,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到地上,在唐碧茹魔鬼般的笑声中抱紧头颅,捂住耳朵。   至此,他终于品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苦果。   侯府的前程没了,他的梦想破灭了,如今甚至连他今后的人生都断送了。   这是天意吗?   老天爷为什么让他重生回来?   不是为了让他完成上一世未完成的心愿,而是让他品尝上一世没来得及品尝的苦果吗?   就在他这一晃神的功夫,唐碧茹回光返照,忽然飞身扑过来,张嘴一口咬住了裴景的一只耳朵,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狠似的把它给咬了下来。   柴房中传出痛彻心扉的嚎叫声,先前被裴景屏退到柴房外的家丁们踢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裴景捂着一边耳朵,血流如注,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衣裳,而在他不远处,唐碧茹已经被他一脚踢断了肋骨,死不瞑目,嘴里还叼着刚咬下来的半截耳朵……   **   唐安芙还没睡够就被齐辰从床上给挖了起来,一路打着哈欠,跟齐辰到古佛寺去参加百米高塔的落成仪式。   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感觉睡不够,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都蔫蔫的。   齐辰给她找了好些厨子回去,变着方的换菜系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百米高塔建成之后,骆樊之就亲自来邀请唐安芙,唐安芙答应的同时,也顺带帮齐辰答应了。   夫妻俩一并上山,古佛寺山门口有不少沙弥在外引路招呼。   唐安芙困了一路,直到山门口也没见多清醒,挽着齐辰的胳膊,将半边身子的力气都靠在齐辰身上,没精打采的样子。   山门口引客的沙弥们看见齐辰双手合十,呼喊佛号,转而看见齐辰身边的唐安芙时,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虽然同样挂着笑,但就是明显感觉动作僵硬了不少。   “施主也来了。”为首那沙弥正是上回唐安芙来找得一方丈时,把她拦在山下的那个。   他过来打了个招呼,旁边的沙弥和尚也跟着对唐安芙合十作礼。   唐安芙想起上回闹的事情,很是难为情,回过礼后,赶忙拉着齐辰上山去了。   “之前我来寻得一方丈问你的下落,他们不让我上山,我生生一路打上山,这帮秃驴估计是恨死我了。”   唐安芙主动对齐辰交代原委。因为从他们进山门开始,凡是看见唐安芙的僧侣全都脸色一变,而后尴尴尬尬的合十行礼。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安芙和齐辰是什么了不起的佛教大拿呢。   这事儿齐辰听人说起过,不过只是听了一句‘辰王妃大闹古佛寺’,如今看来当时闹的动静相当大了。   不禁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恨你的。”   唐安芙幽幽一叹:   “唉,他们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呢,还不是骗我得一方丈不在寺内云游去了。若非我聪明,说不得真就被他们骗了。”   “你是不知道这帮和尚有多难打,一个个铜皮铁骨的。”唐安芙又追加一句。   齐辰问:“他们当时打伤你了吗?”   若是打伤过她,那这件事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唐安芙愣了愣,随即道:“那倒没有。旁人打两下,他们得多打几下,打个四五六七八下,总能倒下的。”   齐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和尚对他们行过礼后,就急匆匆的埋头躲开了。   今日百米高塔建成,所有人都站在耸入云霄的宏伟建筑下仰望,赞誉不绝。   这是大齐,乃至周边列国最高的塔,有多壮观,不言而喻。   唐安芙看着这座记忆中的高塔,一时感慨良多。   其实她上一次体验死亡的时候,最后看到的除了蓝天白云之外,便是这座百米高塔的塔尖。   骆樊之穿着他工部左侍郎的官袍忙前忙后,这座高塔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所建造出来的,他让所有人看到了一个奇迹。   远远看见骆樊之和晋王并排而立,正在与一位年长的大人说话。   “樊之表兄和晋王关系真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唐安芙和齐辰在一侧等候时感慨说。   唐安芙一开始知道两人是朋友的时候还十分诧异,毕竟身份悬殊。   虽说晋王因为母妃去世的早,又没有显赫的母系门庭支持,在几位皇子中存在感比较薄弱,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成年封王的皇子,是天潢贵胄;而骆樊之在入工部之前,只不过是一个郡王府背负着沉重身世又不受宠的长子。   不过,世事奇妙。   也许是两人相似的成长环境,让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些相同的特质,从而成为朋友。   齐辰没有回应唐安芙的那句话,而是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唐安芙还没问他那抹笑的具体含义时,晋王和骆樊之便过来了。   “王爷,王妃,你们来啦。”骆樊之行礼之后,晋王也跟着行礼:   “皇叔,皇婶。”   “嗯。”齐辰应了一声,赞道:“这塔很好,辛苦了。”   骆樊之与晋王对望一眼,笑着回道:“多谢王爷。”   都知道齐辰不是个会说客气话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夸赞那就真的是夸赞,虽然言语简单,但却比任何华丽的夸赞辞藻更加真实。   齐辰又看向晋王,问:   “你当真要去洛阳封地?不再考虑一下吗?”   晋王没想到齐辰会过问他的事情,愣了愣后回道:   “皇叔,我早就考虑好了,只不过这两年有些其他事情耽搁了,如今事情圆满,我也可以动身出发了。”   齐辰的目光在他和骆樊之身上扫了一圈,没再说什么,倒是唐安芙十分不解:   “殿下要去洛阳吗?”   “是。洛阳本就是我的封地,父皇一直未曾催我过去,我便腆着脸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过去了。”晋王说。   唐安芙很意外。   之前听骆樊之说晋王无意争储,在京城开设那么多的赌坊为的只是赚些钱,说实话当时唐安芙是不怎么相信的。   一个皇子开赌坊敛财,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用来做收买朝臣之类的事情吧。   没想到他是真的要离开京城。   “你一个人去了洛阳,岂非寂寞?”唐安芙说。   晋王没有说话,倒是骆樊之开口了:“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去,我也随他去的。”   “哦,那还好一点……呃?”唐安芙说完才发觉不对,问骆樊之:   “你说什么?”   骆樊之无奈重复一遍:“我说他不是一个人去,我会陪他一起去。”   唐安芙的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你也要去洛阳?那……”她指了指骆樊之刚穿上身没多久的工部侍郎官袍:“工部怎么办?”   骆樊之将衣袖抬高看了看,说道:“这衣裳我已经穿过了,塔也建成了,我已经完全证明了自己,心愿了了。今后做不做官都无所谓啦。”   说的这般豁达,唐安芙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好了。   “我爹知道吗?”   想了半天,唐安芙也只想到这个。要说对骆樊之的关注和看重程度,唐益当属第一。   骆樊之笃定一笑:“舅舅会理解我的。”   唐安芙:……   这件事的冲击还是挺大的,让唐安芙一时有些接不住,看着他俩忽然来了句:   “可你俩都还没成亲,两个光棍儿去洛阳不好看吧,要不在京城找个媳妇儿,把婚成了,拖家带口去洛阳才热闹呢。”   晋王和骆樊之:……   “对了,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跟你们说,我现在跟京城的夫人们都可熟了,谁家姑娘漂亮,谁家姑娘性子好,我都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们……哎哎哎,齐辰你拉我走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喋喋不休的唐安芙被齐辰强势拖走,把她第一次萌生出给人做媒的小火苗直接扑灭。   唐安芙被齐辰拖着去了古佛寺的北苑,依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拉走。   今日百米高塔落成仪式,所以古佛寺的南苑和北苑都不对普通香客开放,因此往昔人来人往的佛殿前很清净,只有一些洒扫的僧侣出入。   “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唐安芙问。   齐辰见她仍不明白,一声叹息:“你是不是傻?人家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唐安芙一头雾水:“看出什么?”   “如果元蕊娘突然决定去外地,你身为她最好的朋友,你会放弃一切跟她去吗?”齐辰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唐安芙思考后摇头:“不会。最多和她时常通信吧。”   “那如果是我呢?”齐辰又问。   唐安芙想也没想就答:“那肯定去啊。我俩什么关系!”   夫唱妇随难道是说假的吗?   咦,等等。   夫唱妇随……   唐安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齐辰的意思了。   如果两人只是朋友的话,那一方绝对不会为了另一方而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但如果一方为了另一方放弃了,那就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是单纯的友谊。   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晋王和骆樊之……   “他俩!”唐安芙瞳孔剧震,想大声表达自己的看法,却被齐辰捂住了嘴,表示心里知道就好,不需要说出来。   唐安芙:……   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唐安芙还未从心灵震荡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一把拉下齐辰还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唐安芙转身正要与那和尚回礼,却看见一颗意想不到的光头。   缺了一只耳朵的……光头裴景。   他剃了度,穿了僧袍,与唐安芙和齐辰打过招呼后,便什么都没说就从两人身边离开了,仿佛两人只是寻常香客,在佛寺中遇见了,随便打个招呼而已。   直到他走了,唐安芙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当和尚了?”   “大概,顿悟了人生真谛吧。”齐辰说。   唐安芙一想也就明白了。   半年前,安定侯府接连办丧事。   安定候夫人的丧事刚办完没多久,世子夫人的丧事也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据悉世子夫人的丧事办的十分简陋,世子甚至连面都没露,草草的把人装了棺材,在城外找了块地方埋下,没入裴家的祖坟,对于世子夫人的死,外界众说纷纭。   自始至终,裴家也没给出个很好的解释,没想到,裴景居然出家了。   从他缺失的那只耳朵来看,唐碧茹临终前应该是好好的泄了一回愤。   “看够了吗?”   唐安芙的目光始终盯着裴景离开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后,齐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看够的话,就陪我到塔顶看看去。”   说完,齐辰便直接转身,也不管唐安芙跟上没跟上。   察觉到自家相公酸溜溜的情绪,唐安芙忍着笑,一步三跳的追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齐辰,试图让他背自己。   谁料这个爱吃醋的小心眼男人一把将已经跳到他背上的唐安芙扯下,然后在唐安芙生气之前,正面抱着她起身,像抱孩子那般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臂弯中。   “这多费劲,背着多好啊。”唐安芙其实对他是背是抱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的心疼他。   毕竟这么抱着肯定比背着要累些。   齐辰却将她往上面拖了拖,坚持保持这个姿势:“不能背,这样挺好。”   “为什么不能背?”唐安芙搂着某人脖子发问。   某人微微一叹:“你呀——”   今天古佛寺中没有香客,因此就算两人姿势惹眼,也没有引起众人关注。   很快的,两人便一同从塔底爬上了百米高塔,出现在最高层的栏杆前,俯瞰整个平静又繁华的都城。   如此美景,让唐安芙空前的心旷神怡,不禁叹道:“齐辰,我好怕这一切都是梦。”   因为太美好了。   齐辰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上移,将唐安芙的脸颊转向他,然后倾身而下。   唐安芙以为他要吻自己,顺势把眼睛闭上,谁料嘴唇忽然一痛,让她猛地睁眼。   “还觉得是梦吗?”齐辰无耻的问。   唐安芙捂着嘴巴,白了这煞风景的人一眼:“讨厌。”   齐辰伸手将人拥入怀中。   听着他的心跳,唐安芙闷闷道:   “齐辰,我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给你生孩子。”   刚说完,下巴便给人重新抬起,齐辰在落下温柔一问前,回了一句:   “不用遗憾,快了。”   说完,在心爱之人的唇上落下温柔的亲吻。   碧蓝如洗的天空飞过一群大雁,天幕之下则是万户升平,炊烟四起的平静景象。   百米高塔耸入云霄,成为新一代人们眼中最亮眼的地标,见证着历史变迁,沧海桑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明天开始写番外。感谢支持。 第101章   番外1   六年后。   近来为了准备南月国主访大齐之事, 鸿胪寺卿唐益忙的好几天都没能归家。   其实, 如果是一般的国家访问,鸿胪寺还不至于这般大阵仗, 关键来的是南月国,这个国家以巫蛊著称,与大齐虽偶有通商,但却从未正式建立过邦交。   主要因为南月国十分排外, 几百年来都只偏安一隅。   而这回南月国新任国主对大齐递来请求访问的文书更是千载难逢头一遭。   德明帝对南月国有成见,他心爱的辰王就是差点被这个国家的人给骗走的,他不得不小心,万一他们这回访问大齐,为的是把辰王第二次拐走呢?   如果再来一回,德明帝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派兵去把南月给平了。   南月国是国主亲临, 除了鸿胪寺的几十个外使, 德明帝还安排了太子与左相、太尉一同出城迎接。   太子齐昭是两年前被册封的,自从寿王去世之后,康王不得不逼着自己,学着兄长从前的模样,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   左相往站在身旁的唐益看了看, 唤了声:“承恩伯。”   虽说唐益现在做了鸿胪寺卿,但认识他的人依旧称他的爵位。   “左相有何指教?”唐益问。   “我孙子在太学里, 又被小王爷给打了, 您能不能回去跟辰王妃说说, 让她好好管管小王爷, 别那么霸道。”   左相说完之后就一脸忧愁。   他孙子已经九岁了,唐益的外孙子才六岁,在太学启蒙班上,给六岁的小王爷欺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左相其实很早就想找辰王说道此事,却一直不太敢,这不瞧见唐益了,才上赶着说一声。   “我家悠哥儿才不是什么霸道的娃娃,他又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唐家护短是出了名的,左相说也不好使。   左相一听急了:   “你这什么意思,他打人还有理了?我家孙孙就活该被打?”   唐益不甘示弱,并不因左相的脾气而有任何退缩:   “你家好孙孙总是抢人家的笔墨用你怎么不说?我家悠哥儿是见义勇为。”   左相原本是想从唐益入手,搞一个迂回政策,让他回去管管辰王府的小霸王,他倒好,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哎你……”左相刚想继续理论,一旁太尉打圆场: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闹一闹就算了,你们也是小孩子啊?”   唐益不置可否,好整以暇的望天,左相却气不打一处来,对太尉转移情绪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孙子明年也该去太学了吧,到时候也被那小霸王打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从容淡定。”   这话一说,太尉也急了:   “左相此言过分了啊。我家孙子安安分分的去太学,怎么就会被打了呢。反倒是你家,小王爷不打别人偏打他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这边吵的不可开交,太子在最前面听着很是无奈,好在前头探路的外使们适时回来禀报,说是南月国的使团已经在一里之外了,很快就能抵达。   众人肃容,等待南月国主的访齐使团。   来访的南月国主叫段玥卓,是南月国先国主和皇后之子,身上的传说颇具传奇色彩,据说曾经被先国主赶出南月国,流放荒原,后来在荒原上反而成就了他,在南月国国主去世之后的那段动乱中脱颖而出,凭本身能力得以继承国主之位。   南月国的国主继位与其他国家不同,并不是立嫡立长,而是立强,所以能当上南月国主的都是同一代人中能力最强的那个。   接到南月国主后,南月国主主动提出与大齐太子和官员们一同骑马入城。   在马背上聊了些本国风俗后,南月国主忽然对太子问:   “太子可知道唐安芙其人?”   太子齐昭一愣:“唐安芙?”   说完之后,太子看向了右后侧跟着的唐益,唐益见状便策马上前,听候吩咐。   南月国主不知为何他问唐安芙其人,大齐太子会召唤上前一名官员。   “这位是?”   “鸿胪寺卿,承恩伯唐益。国主所问的唐安芙,便是唐伯爷的小女儿,我大齐的辰王妃。”太子解说。   南月国主恍然大悟,对唐益拱手抱拳:“哦,原来您竟是阿芙姐姐的父亲,失敬失敬。”   大齐这边的官员听到南月国主称呼他们辰王妃为‘阿芙姐姐’的时候,全都有志一同的竖起了耳朵,希望能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八卦。   “国主认识辰王妃吗?”太子好奇问。   南月国主毫不隐瞒:“认识。说起来,我的命还是阿芙姐姐救的,若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我。”   “当时她单枪匹马把我从王宫中救出,王宫那些侍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统统被她给揍了,我当时就觉得,阿芙姐姐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人。”   众人一听,乖乖,单枪匹马从人家王宫救人,跟整个王宫的侍卫杠上,不愧是辰王妃啊。   “我这么说你们可能想象不出来她打人时有多厉害……”见大齐众臣都愣住了,南月国主又追加了一句。   太尉又想起了自己被撞的脑袋,真情实感的说:“那个,我们想象的出来。哈哈。”   左相也跟着附和:“辰王妃在大齐也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   说的好像谁家没被辰王妃打过似的。   “阿芙姐姐果然厉害。”南月国主完全没有听出各位大人语气中的苦楚与无奈,继续夸赞,对太子问:“此次访齐,我可以见一见她吗?”   “这个……”太子有些犹豫。   毕竟皇叔的醋劲儿非常大,太子若是贸然答应了南月国主的请求,到时候皇叔的醋坛子打翻,那可如何是好?   “唐伯爷,你觉得呢?”太子脑子一转,把问题丢给了唐益。   承恩伯是皇叔的老丈人,他总不能怪自己老丈人吧。太子悄悄在心里打了个如意算盘。   唐益哪会不明白太子的意思,肩负压力同意了:   “若国主想见的话,自然是可以的。”   有了唐益这话,太子也一锤定音:“可以。”   南月国主这才心满意足。   唐安芙在国宴前一天被传唤入宫,见到了个意外之人。   印象中那个濒死的少年如今已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眉眼仍旧清澈,但周身的气场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爹后来又把你找回去了?”唐安芙问段玥卓。   段玥卓从她的眉眼和神态判断出她在大齐过得很好,笑道:   “哪里是他找我回去的。他死了以后,南月国大乱,我在荒原适逢奇遇,屡次死里逃生,意外的达成了我母亲对我的期望,回到南月国,我是一路镇压着坐上如今这位置的,可不容易了。”   他语气轻松,但唐安芙知道南月国那变态的规矩,想也知道事情肯定比他说的要艰难很多很多。   “你们南月国的规矩简直要命。”唐安芙感慨。   段玥卓并不反驳:“规矩确实要命,但这种方法确实能让人在段时间内变强。”   “这是你运气好,可谁能保证每个人运气都好呢?最强的人只有一个,可所有人却都要为了这一个机会而屡屡犯险,那些牺牲了的人又该如何?他们就不配活着吗?”时隔多年,唐安芙依旧义愤填膺。   段玥卓见她情绪激动起来,赶忙安抚:   “姐姐真是一点没变。不过,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登基之后,就命人改了法典,将雏凤元会直接取消了,从今往后,段氏子孙之间的比试只在于书本和武术,任何有特长的人都有机会成为南月国的中流砥柱。”   “这种新规之下,肯定还有人会走老路,但至少不会再有人像从前那样逼迫他们一定要那样做。我流放荒原时想的很清楚,我其实厌恶的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冒险,而是厌恶被人逼着拿命去冒险。”   如果一件事情,是自己想要去做的,那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任何代价都是自己的选择,但如果不时自发想做的事情,被人拿着鞭子和教条追在后头撵走,那又跟磨坊里的驴有什么区别。   “若真如此,倒也不错了。”唐安芙对这个法子倒很赞成。   “所以,我希望南月国不再像从前那般排外,国家之间适当的邦交和往来,是有利于发展的。”段玥卓的思想非常开明,也知道自己想把南月国往哪条路上带。   “你肯定会是个好国主。”唐安芙有感而发。   得到唐安芙的这个评价,段玥卓很是高兴。   两人在御花园的凉亭中说话,你来我往,气氛融洽。   而与那座凉亭隔假山相望的更高处凉亭中,齐辰,连同几位大人、德明帝和太子都在,他们此时正无语的看着用千里眼紧盯那边凉亭中两人的辰王。   两座亭子隔的并不远,就算不用千里眼,也能很清楚的看见亭子里的人在做什么,然而他们这些人中,眼神最好的辰王却夸张的用上了千里眼,这就很令人尴尬了。   “你要实在不放心,干脆也过去吧。”德明帝一脸无语的说。   齐辰没有转身,继续用千里眼监视,回了句:“她不让。”   德明帝,众人:……   所以你原本还真打算跟去来着?是因为辰王妃不让你去,你才在这里用千里眼的吗?   太尉不禁对唐益竖起了个大拇指:“伯爷教女有方,王妃御夫有道啊。”   唐益:……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不敢跟齐辰叫板,总揪着他这个老丈人不放,有本事当面说去啊,背后算什么英雄。   齐辰忽然收起千里眼,转身问站在德明帝身后规规矩矩的太子齐昭:   “你怎么就同意让他见了?我大齐辰王妃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太子被训了也很无奈,果断卖了唐益:   “承恩伯答应的!孤阻止来着。”   对于本国太子这见风使舵,出卖手下的行为,唐益坚决的表示不齿。   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想着,人家大老远的过来,就……大庭广众见一面,能怎么着呢。”   齐辰盯着唐益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训的出口。   德明帝见他如此,不解问:   “不是,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为个女人这般紧张。   齐辰一叹:“皇兄有所不知。姓段的脑子都有病,他们有雏鸟情节。”   什么是雏鸟情节,就是雏鸟会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当娘。   当然了,段玥卓不是鸟,但他也会有这种想法,阿芙是在他濒死之际救过他的人,感情肯定不同。   看着亭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欢快,两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刺痛着齐辰的眼睛,收起千里眼,径直走出凉亭。   “皇叔你去哪儿?”   太子故意问了句。   虽然没有得到齐辰的回复,但在场谁会猜不到呢。   德明帝对这个弟弟宠妻成狂的行为很是不齿,然后转身吩咐一句:   “将朕的千里眼也取过来。”   太子和众臣:……   唐安芙和段玥卓正说着他们离开南月国之后,南月国发生的一些趣事。   听得起劲时,段玥卓忽然站起了身,看向亭外,似乎有些紧张,唐安芙回头一看,果然见齐辰满脸写着严肃走来。   齐辰走上凉亭后,段玥卓便赶忙与他打招呼:“王叔。”   齐辰做过一阵南月国的离王,身份上确实是段玥卓的王叔。   “我不是,别乱叫。”齐辰冷道。   段玥卓早知他的性子,被怼了也不恼:“我知道。不过您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姐姐,我唤您一声王叔,也没什么不对。”   先国主离世前,将齐辰的身世全然告知了段玥卓,所以此刻他才会说出这番话。   齐辰不置可否,对唐安芙问:   “话说完了吗?陛下等着接见他。”   唐安芙起身:“差不多了。”说完,转身对段玥卓盛情邀请:“你宫里忙完了可以去王府坐坐,尝尝我的手艺。”   段玥卓眼前一亮,刚要答应,却看见齐辰走到了唐安芙身后,越过唐安芙的头顶死亡凝视着他。   “……”   段玥卓非常识时务:“多谢姐姐好意,不过这回我要与大齐皇帝商谈的事情比较多,恐怕没什么时间去府上叨扰了。”   唐安芙有些遗憾:“哦,那好吧,国事为重,今后有机会欢迎你常来。”   一通官方客套话说完,唐安芙便被齐辰给带走了。   出宫的路上,唐安芙问齐辰:   “南月国之事该放下了。虽然先国主做了坏事,但你我都是南月国的受益人,若非有他们所行那等巫蛊之术,我们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太平日子。”   齐辰:“若非因为如此,我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你怎么还对阿卓敌意这么大?”唐安芙不解。   齐辰气她不解风情:“阿卓叫的好亲热。他与你说什么了?”   唐安芙至此才明白,某人反常的原因,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对着他紧抿的唇亲了一下。   齐辰神色明显缓和了一点:“少来,问你话呢。”   唐安芙勾住齐辰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你这人真是!全天下约莫也就只有你还把我当个宝,在人家眼里我不过是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他能对我说什么?”   齐辰将胳膊抽出,重新将唐安芙搂入怀:“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许答应。”   “好好好,我不答应。可是王爷,您家小王爷又闯祸了,他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也不知随谁,真怕团团长大了跟她哥哥有样学样。”某位老母亲操心的说。   “学便学了,总不能自己吃亏吧。”某位老父亲根本没当回事。   “那怎么行,到底是女孩儿家。”   “女孩儿家怎么了,咱家的姑娘就是不能受欺负……”   “……”   两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说着尘世间最普通的家常,一起走向他们的家。 第102章   番外二   齐辰昏迷了几年后, 魂魄离体,不辨方向的飘荡一阵后, 便不受控制的被吸入一个地方,他再睁眼, 看见的便是一个女人焦急的神情。   她的眼睛很好看, 可右脸颊上却有一道伤疤, 此时她正抱着自己, 指甲还掐在他的人中上,齐辰闻见她手指上有股桂花的香味。   见他醒来, 那女人便不再掐他。   齐辰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到了一个孱弱的孩子身体里, 软软的被她抱着, 除了能睁开眼睛能呼吸, 全身上下提不起任何力气, 再因为体力不支睡过去之前,齐辰脑中最后闪过的念头便是,这个女人的怀里很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体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又渴又饿。   忽然口中被喂入带着一丝甘甜的水, 滋味精彩程度让齐辰愿意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把眼睛睁开,睁开以后,看见的还是那个女人的脸, 自己仍在她怀中抱着, 而周围还有两个婆子, 看见她睁眼,其中一个说:   “睁眼了,睁眼了。夫人,小公子喜欢吃糖水。”   那抱着他的女人没说话,而是又喂了一勺到齐辰口中。   齐辰一边喝她喂的糖水,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身份。   那婆子唤自己为小公子,唤她做夫人……难道是他魂魄离体,投到她的孩子身上,这女人是这孩子的母亲?   若是如此,那她生的这个孩子身子可够弱的。   不对,是她的孩子已经死了,身体机能这么弱,确实活不长。   喝了些糖水以后,齐辰也没精神,继续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齐辰醒的时间不多,偶尔睁个眼睛表示一下自己还活着,然后就彻底陷入沉睡。   每回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那个女人,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盛着担忧与关切。   这就是普通母亲看孩子的眼神吗?   齐辰对母亲的印象从来都是严厉和狠心,在他自己的母亲身上,从未体验过一日母亲对孩子的爱怜,没想到上天会让他用这种方式体验。   正常的母亲都是这样吧。   就算自己的孩子不健康,她们也绝对不会放弃。   带着这份感触,齐辰再次例行沉睡。   就这样在那位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一个月后,齐辰感觉这具身体似乎有了一点力气。   两个月的时候,齐辰才从旁边人与这女人的对话中听出来一件事——   原来,死去的孩子并不是这女人的孩子,而是她的丈夫和小妾生的。   豪门望族中,确实有那种小妾生子寄养到正室名下之事,但看起来这户人家的情况并不是那样。   这么长时间以来,齐辰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女人的丈夫来看她和孩子,可见夫妻感情不睦,而妾室的孩子被送到她身边后,当天晚上就死了。   把一个快死的孩子送到正室身边抚养,抚养好了叫应当应分,抚养死了那可就是天理不容了。   齐辰以此得出,这个女人的丈夫和妾室利用濒死的孩子来陷害她。   但现在因为他进入这孩子体内,这孩子暂时还活着,所以她还没察觉出丈夫和妾室的险恶用心。   齐辰想提醒她,但却说不出话。   每天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她的照顾。   她会抱着他出去晒太阳,看花看草,看蝴蝶,看小鸟……边看还边和他说话。   她的嗓音很好听,就是有点啰嗦,每天只要他醒着,她都会和他说话,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说她长大后的事情,说她在战场上的事情……   至此,齐辰才知道,原来她叫唐安芙,是大齐承恩伯唐益之女,她的丈夫是安定候裴景,她上过战场,脸上的伤疤和瘸腿都是在战场上为了保护她的丈夫而受伤导致的。   裴家起复是在齐辰沉睡之后,所以齐辰对这户人家并没有多少印象,自然也没听说过这位裴夫人,不过上天却神奇的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相识。   裴夫人管家很严,每天除了照料他之外,她还要管理侯府后院的很多事情。   上到侯府的人情往来,下到侯府上下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靠她一手操持。   有一日,齐辰睡着醒来,睁眼看见一个男人阴沉冷峻的看着自己,他眉头紧蹙,满脸写着嫌弃,对刚进门的裴夫人质问:   “他怎么还这副样子,你好好养了吗?”   齐辰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样子,裴夫人抱着他照过镜子,镜子里的他苍白瘦弱,额头泛着胎中带来的青,一张脸最多也就裴夫人大半个手掌大,瘦弱的不像五六个月大的孩子。   裴夫人来到裴景身旁,她应该是听了下人的回禀,匆匆赶来的。   她来到床铺前——自从她开始养齐辰之后,齐辰每天都是和她一起睡的,裴夫人先用目光检查了一下齐辰,确定裴景没有伤害他,但裴夫人也没有像往常发现他醒来时那样立刻过来抱他,而是就那样站在裴景身旁,和裴景一同看着他。   裴夫人神色淡淡说:“若觉得我不会照顾,那你让他亲娘来啊。”   裴景恶声说:“碧茹生这孩子伤了根本,哪有力气照顾他。你既是他嫡母,应当将他视若己出。”   裴夫人冷哼:“既然他亲娘照顾不了,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   “唐安芙!”裴景似乎生气了。   裴夫人却丝毫不怕他,指着床上的孩子问:“你要抱抱他吗?”   裴景拧眉往床铺上看去一眼,连小手指懒得动一下,就对裴夫人拂袖离去了。   裴景离开之后,裴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才敢进来,问裴夫人:   “夫人,侯爷怎么又生气了?”   裴夫人没说话,而是弯腰将睁着眼睛的齐辰抱起来,坐在床边,指使嬷嬷说:“哥儿醒了,去拿些水来。”   嬷嬷应声下去后,唐安芙才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小声说:   “别怕,我知道他不会把你要走的,所以才故意那么说,不是真的要送你走。”   说完,裴夫人连着亲了孩子好几下。   齐辰这才知道,也许她对丈夫和妾室的心思并非一无所知。   “他们把你送来膈应我,殊不知我们很有缘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所以,你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裴夫人一边逗孩子一边说了这么几句话。   齐辰听在耳中,感慨良多。   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说她傻吧,她知道丈夫和妾室的心思,说她聪明吧,她明知那两人的心思还不顾一切继续养他这个烫手山芋。   大约是因为,裴夫人以前也曾怀过一个孩子,只不过那孩子没能生下来。因为战场环境险恶,她为了救裴景,怀孕的身子在雪地里连着猫了好几日,战事是赢了,她腹中的孩儿却也没了。   裴夫人说,如果她的孩子能生下来,约莫也是不健康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裴夫人才会舍不得孩子吧。   等到齐辰再大了些,能出门了。   裴夫人偶尔也会带着他去参加一些宴席,走到哪儿抱到哪儿,别人问这孩子是谁,她都会爽快笑答:我儿子。   有知道内情的人,背地里还常笑话她,一个主母给个妾室养孩子,傻不傻。   但裴夫人丝毫不介意,继续抱着他和友人相会。   和裴夫人关系最好的就是殿前将军夫人欧阳氏,齐辰对这位夫人有印象,是位正直又飒爽的夫人。   齐辰被抱着坐在裴夫人的身上,听她们谈话,听到不少夫人都在为裴夫人不值,她们说裴景这个安定候的爵位都是靠裴夫人挣来的,如今他加官进爵就过河拆桥,不仅招了新人回府,还联合新人欺压裴夫人。   每回听了这些,裴夫人只一句:“跳梁小丑尔,管他那么多。”   齐辰听得出来,裴夫人已经早就不喜欢她的丈夫了,所以不管他们怎么闹,都伤害不到她了。   等他再大一些,裴夫人就经常带他上街去玩耍。   因为他身子弱,每回上街都要比带个寻常孩子更麻烦,但裴夫人一点不嫌烦,隔三差五就带他出去,给他戴着小小的帷帽,惯例抱在手中去茶馆,去戏圆,逛朱雀街,逛夜市。   凡事他表现出喜欢吃的东西,她回去之后都会钻研一番,就好比有一回偶尔在个流动摊位上吃了一碗双皮奶,裴夫人便经常派人去给他买,后来那摆摊的老汉走了,裴夫人就自己给他做。   一开始也做不好,浪费了好些,到后来,她做的双皮奶齐辰一下能吃两碗。   天气好的时候,裴夫人还会带他去放风筝,不过他身子弱,大风天不能出去,只能挑那种微风的日子,裴夫人的腿脚不好,跑的也不是很快,风筝时常飞不上天,但裴夫人做风筝的手艺却很好,她给齐辰做了很多漂亮的小风筝,一直说等他再长大点,就能自己去放飞。   裴夫人教了他很多事情,晚上则抱着他在窗边,一边看星星一边和他讲述做人的道理,齐辰每每都是伴随着她那温柔的嗓音睡去,在她的身边,总能感觉到无比安稳。   就这样在裴夫人身边待了三年,齐辰从一个全身无力,两周岁时还不能独立走路的孩子,长成如今能走能跑,虽然行动还是比旁的人慢,但至少慢慢的可以做到。   这三年对别人来说,最多也就是看着一个病恹恹的孩子被养的精神了些,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个中艰辛,他们不知道裴夫人为了教他说话,嗓子都说哑了;他们不知道他生病后,裴夫人衣不解带的抱着他日夜不眠;他们不知道裴夫人为了让他站稳走路,腰都置下了毛病;他们不知道裴夫人因为带他,背后承受了多少嘲讽与异样的目光……   这日,齐辰在院子里骑裴夫人为他从波斯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小车,这么幼稚的小孩玩意儿,齐辰原是不想骑的,可裴夫人一遍一遍的教他,以为他学不会,齐辰为了证明自己,就在院子里练习起来。   当他成功从院子一头骑到院子另一头的时候,撞到了一片华丽的衣角,齐辰抬头看去,便看到一张与裴夫人有两分相似,却眉眼带励的女人。   她身后的丫鬟与她说:“侧夫人,这便是小公子。”   原来她就是裴景的妾——裴夫人的娘家堂妹——齐辰如今占据的这小身子的亲娘——明知孩子活不久还把他送到正房夫人身边想要借此陷害的女人。   好像叫唐碧茹。   唐碧茹用和裴景看见他时同样厌恶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慢悠悠的蹲下身子,对齐辰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敷衍笑容:   “我是你娘,叫娘。”   齐辰冷眼盯着他,一动不动。   唐碧茹像是被这孩子的眼神给刺痛了,忽然伸手抽了齐辰的脸一下,把齐辰直接从小车上抽翻在地。   齐辰的身子弱,平常裴夫人把他保护的很好,不会走路时,脚底的锦绣鞋连灰都不让他沾一下。突然被掀翻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唐碧茹居高临下,嫌弃的看着这个在地上挣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东西,想着这东西居然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简直恶心透了。   她身边的丫鬟要去扶齐辰,被唐碧茹制止:   “扶什么扶,他不会自己起来吗?”   她这一放话,丫鬟也不敢再上前搀扶了,只说了句:“小公子还挺坚强的,竟然没哭。”   齐辰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腿从小车下抽出,正爬到一半,裴夫人身边的嬷嬷出来看见这边的情景,喊了声:   “你们在干什么?”   唐碧茹施施然来到快要爬起来的齐辰身边,用膝盖拱了他一下,让齐辰再次摔倒在地上,挑衅一般看着嬷嬷,嬷嬷一边大喊一边往这边赶来:   “夫人,侧夫人打小公子了。您快出来啊!”   裴夫人先前回屋换衣裳了,原以为在自己院子不会有事,哪想到唐碧茹会突然过来,还动手打人。   嬷嬷赶到面前,唐碧茹却一把扯过齐辰的小胳膊,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直接丢给身后的丫鬟,像丢一件用不上的包袱似的,丫鬟赶忙接过,将齐辰控制在手里。   裴夫人出来正好看见此情此景,对唐碧茹怒问:   “你做什么,放开他!”   唐碧茹好整以暇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风凉凉道:   “姐姐莫不是忘了这孩子是谁生的了吧。你不会以为给你带两年,就成你的孩子了?今日我便是来带他走的,从今往后,我自己照料,不劳姐姐费心了。”   说完,便让丫鬟拎着齐辰就走。   裴夫人怒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碧茹唇角勾着笑,将微微隆起的腹部展现给裴夫人看,转身对赶过来的裴夫人说:   “姐姐,这是侯爷的意思,你要是……啊——”   唐碧茹话没说完,就被从丫鬟手中挣脱出来的齐辰一口咬中了手腕,齐辰下了死劲儿,几乎要把唐碧茹手腕上的那块肉给咬下来,只恨他力气太小,还没咬完就被唐碧茹给推倒在地。   “你敢咬我!我打死你个小贱种!”   唐碧茹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齐辰身上踹去,被裴夫人眼明手快的制止了,唐碧茹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幸好被丫鬟扶住了。   她还要再来裴夫人手里抢人,被裴夫人一把扣住手腕,扭到身后,惨兮兮的痛呼:   “唐安芙,你敢这般对我,我不会放过你!”   裴夫人冷哼一声,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你想对我如何尽管来。但这孩子我既养了他三年,就断不可能再给你带走。若你再敢碰他一根汗毛,我会让你和裴景从今往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说完,裴夫人才把唐碧茹放开,丫鬟赶忙带着狼狈的唐碧茹离开了裴夫人的院子。   她们离开之后,裴夫人立刻蹲下身子,紧张的问齐辰: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一阵翻找之后,发现齐辰小腿和胳膊上都略有伤痕,裴夫人一把将他抱进了屋内给他处理伤口去了。   当天晚上,裴景就过来找裴夫人理论,被裴夫人给直接打了出去,并吩咐从今往后,夫人的后院不许侯爷和侧夫人入内一步。   裴夫人以为这么吩咐下去就万无一失了。   可她哪里知道人心险恶起来,会那么可怕。   唐碧茹生产那日,据说是有些难产,便派人来请裴夫人过去坐镇,裴夫人原是不想去的,唐碧茹的人来了好多回,说了些唐碧茹想交代后事的话,裴夫人实在没办法才跟着去了。   裴夫人走后,便是她身边的嬷嬷照料齐辰,她在门口看着裴夫人离开,然后转身就在一杯水里下了毒|药,拿到齐辰面前灌他喝下。   齐辰无力反抗,毒|药下肚,没多会儿就肝肠寸断的死去了。   死去之后,他的魂魄离体,漂浮在半空。   亲眼看到了裴夫人看见他尸体时痛不欲生的样子,齐辰想安慰她,可他是魂魄之体,根本触碰不到裴夫人。   没过多会儿,裴景就带着几十个护院,拿着棍棒和刀枪来到裴夫人院里‘讨说法’。   裴夫人抱着他的尸体不肯放,裴景抢不走尸体,就派人直接动手,裴夫人把孩子的尸体藏在身下,生生的被他们打吐了血都不肯放开。   后来打她的人越来越多,裴夫人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孩子的尸体终究被夺走,她也被人拖入了柴房继续打。   齐辰痛不欲生的想要阻止这一切,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打的奄奄一息。   怒火自胸腔迸发,齐辰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开始分裂,他抱头蹲在裴夫人身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快要消失。   裴景让人把重伤的裴夫人送去姑子庙里软禁,齐辰也在这时彻底消失,灵魂碎片飘向天际,被一股力量吸纳着回到了他原本的身体中。   魂魄一入体,齐辰便猛然睁开了双眼——   等着!   他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