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表弟是暴君嫁给病娇暴君后 作者:山水不逢   文案:   暴戾偏执坏表弟×娇柔温婉好表姐   上辈子她听信父亲的鬼话,错手将表弟杀害。   重生后,云浮月愧疚不已,赶紧退了婚约,只想一心做个温柔好姐姐。   但是她没想到,上一世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晏昭,听到退婚便冷笑着拒绝,“为何?难道表姐除了我,还有别的心仪之人?”   她更没想到的是,后来她这表弟越发古怪,夜深人静之时,会在她耳畔低喃,“这辈子,你想怎么杀了我?”   大梁皆传帝后不和,直到那次群臣大宴,皇后遭人欺负,是那个暴戾而又阴狠的年轻帝王温柔地擦干她的眼泪,语气阴柔,“哭什么?是谁给表姐气受了?朕又没死,表姐不说与朕,那谁给你做主?”   他刻薄阴狠,嗜血凶残,不过是为了将那一轮明月,揽入自己袖中,唯他一人所有。   而世间所有觊觎她的人,都该死。   *双重生1v1全程小甜饼   原本他以为自己娶了表姐,是忍辱负重,后来——暴君:真香。   本文又名《我的表弟黑化了》《我的表弟是暴君》   喜欢我,就【收藏作者】吧,把我抱回家~wb@晋江山水不逢   食用须知:   1.有一点历史原型,但请勿考据,本质还是架空文。   2.男主小女主两个月。双重生,先婚后爱,非常甜。男主性格无情刻薄,是捉摸不透的死病娇,很讨厌。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浮月,晏庭欢 ┃ 配角:求《重生回暴君小时候》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拯救我的病娇表弟! ============================ 第1章   屋外的雨哗啦啦下着,宫室之内,却是落针可闻。   但与这份安静不同的是,此刻的宫内一片狼藉。   晏昭面色苍白,那模样简直和死人已是没有什么两样,却还强撑着不倒下去。   他今日穿的一身金色龙袍威严如旧,只是胸口上却赫然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看起来十分的骇人可怖,不过此刻,他恍若未觉,只冷冷扯了扯唇角,“舅父这是……预谋已久了吧?”   云清远冷冷看着他,“陛下,您身体不好,还是早些龙驭宾天得好。”   “呵!”晏昭捏住身旁的帷帐,好站稳身子,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嘲讽,“舅父,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朕尊你为国丈,还娶了舅父硬塞给我的表姐……舅父,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咳、不满意?”   “满意?您别忘了,您母亲那种身份,算什么我妹妹?还有,陛下,您有没有得到先皇的喜爱?您心中最清楚了吧?要不是当初老臣排除万难,您怎么坐的上这个位置?哼、可是陛下不念老臣的好啊,一当上皇帝,就想着铲除云家,这真让老臣寒心啊!”云清远冷哼一声,“您如此待老臣,老臣如何满意?!”   听到这一席话,晏昭阴沉沉一笑,“舅父手眼通天,朕还没什么动作,舅父却已经都知道了……”   他身旁的内臣,根本全都是舅父的人……还有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晏昭想到那个女人,唇角冷冷弯了弯,微微侧了侧头,看向那旁瑟瑟发抖的云浮月。   云浮月看着半个袍子都是血的晏昭,吓得嘴唇都在哆嗦,这会看到晏昭看向自己,更是惊慌得不知所措,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呵……云浮月,你日日往朕的茶水中下毒,朕今日才知道……”   听到这句话,云浮月一张俏丽的小脸瞬间煞白,她看向云清远,“爹……你不是当初答应女儿,不会、不会伤害表弟的性命吗?您说过那药水只是让表弟犯困而已,怎么会这样?你骗我……”   “如果他听爹的话,爹就不会伤他,只可惜啊……浮月,这个白眼狼想杀了父亲,独揽大权,你觉得对恩人这般态度可是对的?”   云浮月喉头发紧,好久好久,才哆哆嗦嗦地看向晏昭,喃喃道:“对、对不起……”   晏昭眸色冰冷,像刀子一样戳向云浮月,就这样看了半晌,突然,他垂下眸子,冷声笑了,“罢了……”,那笑声中有滔天的怒火,却也有难言的悲凉……然后“轰——”的一声,晏昭倒了下去,那帷帐被他一拽,也往下落去,正正盖在了晏昭的身上——   云浮月怔怔看着一切,半晌无声,就这样,她眼睁睁看着那铺盖在晏昭身上的明黄色帷帐,缓缓渗出血来……   虽然、虽然她也是被逼入宫的,虽然她也是不情愿的,虽然她也是不喜欢表弟的……   但是……   但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后悔……   然后,她抬头看向了云清远,眸里闪着泪光,“父亲,表弟什么也没做错,我、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狠,表弟什么也没有做错,你这样罪恶滔天,你……”   让她没想到的是,云清远也在看着她,“音音啊……”   音音是她的乳名,自她进了宫后的这两年,再也没听到过父亲这样唤她,瞬间,她的眼泪就涌出的更多,“父亲……”   云清远看着她,眸里有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音音,你是大梁第一美人,可惜了……”   云浮月以为父亲在感慨她不过二十岁,丈夫就已经死了这件事,心中更加难过,道:“我、我又有什么可惜的?只是表弟……我真没想到父亲你这么、这么卑鄙,居然利用我去杀害表弟……我、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听你的……”   她真是后悔,她太后悔了,果然一开始就不该听信父亲的鬼话,她知道自己是父亲操纵表弟的棋子,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杀了表弟。   “浮月,你还是那么善良,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云清远沉声道:“你别怪为父心狠,今日……今日,你便和晏昭,一起去吧。”   云浮月没听懂,她一双杏眼还带着不解,“父亲,什——”   话还没有问完,云清远的刀,已经划破了云浮月的脖颈。   而云浮月的面容上,则带着永世都磨灭不掉的震惊神色,她气管被划破,说不了话了,只是张了张嘴。   “浮月,父亲这都是为了云家,为了你弟弟。”云清远摇摇头,“父亲对外都言这场宫变是叛军所为,所以不得不杀了你避嫌。这样日后继承大统,才不会被世人说三道四。你也和父亲一样那般疼爱弟弟,想必会理解吧。”   理解么……   她如何理解呢?她不能理解父亲杀表弟,也不能理解父亲杀自己……   在这一刻,云浮月全然明了,父亲自始至终,只是将她当做棋子。而当这颗棋子没有用处以后,便会毫不留情的丢弃。   若能重来,若能重来,她再也不愿听信父亲的话了……她再也不愿听信父亲的话了……表弟,是我对不住你,真想对你说一句,对不住……   *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盛开着,像芍药、像罂粟……   身上、好痛……云浮月难受的抓心挠肝的,她拼了命想动一动,却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小姐!”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丫鬟桃红的声音,“小姐,您没事吧?”   脑中传来“啪——”的一声,身上那些禁锢也都瞬间消失,云浮月嚯得一下翻身坐起身来,她像几近溺毙之人一般,大口喘着气,“表弟——”   桃红看着云浮月这样惊慌,却没忍住调笑出声,“小姐做噩梦了?不会是想表少爷了吧?”说着她又吐了吐舌头,“咳、奴婢又没大没小了,应该是十二皇子。”   “桃、桃红?”云浮月满面迷茫,她看着桃红,却又像没有看着她,“我……我这是在哪?表弟他……”   桃红在那个可怕的晚上,就死了……是父亲杀得……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和十二皇子定亲才几天呀,就这样思之念之了?”桃红一边打趣,一边摸了摸云浮月的耳垂。   耳垂上传来冰冰凉的触觉,激得云浮月一个激灵,桃红却笑了,“小姐,你可真神了,十二皇子今天来找你,正在外面等呢!”   云浮月看着桃红笑意盈盈地模样,感觉无比真实,她又略侧了侧脸,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鬓发微卷,拂过梨花一般洁白的面容,双颊唇上不点自红,少女娇俏柔美,这、这哪里像那个苍白无神的她……   她自十六岁入了宫,便每日听着父亲的话,监视着晏昭,往他的茶水里下药,还点着父亲特意交给她的香料……她不愿意做这些事,却也不敢忤逆父亲,只能将一切都憋在心中,因此,没过多久,整个人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哪里会是眼前这唇红齿白的俏模样。   难道……那都是一场梦吗?一场预知未来的幻梦?   不,绝不可能,梦里的一切,太过冗长也太过真实,她从心底里觉得,她,是真的死过一回……   云浮月这么想着,视线又回到了铜镜上,她仔细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她看到,自己脖颈的地方,有一道伤口,很细,颜色也很浅,若不仔细端详,是很难看到的。   那一瞬间,云浮月眼前又浮现出云清远拿着长剑贯穿她的狰狞模样……   “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呀?奴婢给您换衣服吧!别让十二皇子等太久了。”   云浮月怕被人看出端倪,便收回心思,赶紧点头,“好。”   这个时候,外面北风呼啸,漫天飞雪,云浮月看着一片银装,忍不住伸出手接住雪花,仔细端详着,如今……正是初冬时节啊……她披了桃红送过来的大氅,正要出门,却又有些犹豫。   她……该见晏昭吗?   她这表弟,并不喜欢她的。上一世,晏昭从未在她房中留宿,他们也很少说话。   毕竟,自己比他大两个月,大梁是很排斥娶比自己大的女子为妻的,更何况是皇帝。再加上他们从小很少见面,也没有什么感情。   晏昭母亲应该是父亲的妹妹,可云浮月从未听谁说过她,更没有在府里见过这个人,似乎……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闻在其中……   云浮月唯一知道的,不过是听别人说起,作为十二皇子生母的翾美人,当年的美貌可谓艳绝京都、人人皆知。尽管皇帝第一次见到翾美人时已年过半百,却依然是不能自抑,当晚就召幸了。   但是翾美人终其一生,都由于身份问题未曾踏入宫门,表弟也是长到十一岁才在父亲力促之下接入宫中,他人生前的十一年,一直都在民间成长。   “小姐,今天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呀?这会又想什么呢?”桃红捣捣她,“十二皇子等着呢。”   “嗯。”云浮月叹口气,她挽起帘子,向前走去。   她此时此刻已经深知父亲的心思,那么,她和表弟成婚,便如同害人。   或许,应该退婚的……   只是,自己应该如何开口呢?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个感情线为主线的轻松恋爱故事,病娇表弟×温柔表姐。表弟前期还没有太病娇,后来会越来越作的!就让女主温柔甜美大姐姐来拯救这个sjb吧!   *每天凌晨更新,喜欢的赶紧收藏吧   喜欢反派型男主的欢迎收藏我的作者专栏!   我的预收文《重生回暴君小时候》喜欢也预收一个哦!病娇暴戾皇帝×温柔娇绵贵女   《重生回暴君小时候》   文案:   阮阮花柔玉软,姿色倾城,是个软糯糯的女儿家。   她一辈子都规规矩矩,却没想到,最后竟因挡了暴君的路就被一脚踹死。   再次睁眼,阮阮突然发现自己躺在皇宫门口,而小小的暴君衣着落魄,正抱着她的腿哭,“救我、救我!”   看小暴君的年龄和穿戴,这时候他还没做皇帝,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小皇子。   “你不救我、我就杀了你!”小暴君虽然还不是暴君,却已经有暴君的潜质了……   阮阮想起那一脚钻心的痛,便强捂住害怕的心,怯生生地和小暴君商量,“想让我救你,那、那你以后脾气好一点,行吗?”   多年以后,长大了的小暴君捏住阮阮的下颌笑,“阿姐曾经让我脾气好一些,是觉得我脾性不好么?”说着他吻上她的唇,“那这样够不够好?”   楚子玞是大魏有史以来最凶戾的暴君,他的名号甚至能止小儿啼哭。   但后来魏国人却发现,暴君似乎也有个软肋,就是他娇软的小皇后。   “朕杀了他——”   小皇后怯生生开口,“皇上别这样,行吗?”   “这……行吧。”楚子玞低下头,抚上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听阮阮的。”    第2章   “表姐。”少年的声音仿佛泉水叮咚一般清脆悦耳,打断了云浮月的思路,她先是怔了怔,然后才抬眼去看。   果然是晏昭,他微微含笑,站在她面前。   也就是这瞬间,云浮月突然发觉,表弟的容颜已经在她心中模糊,她早就记不清晏昭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了……尽管前世,他们的确做了四年的夫妻,但是现在,实在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云浮月心中有了一丝怯意,但还是回应道:“表弟。”   眼前的少年郎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却极为精致,五官就好像那最高明的大家一笔一笔细心描摹的画作,面容比起他十九岁时候更多几分少年的青涩。此刻,他看着云浮月,微微笑了笑,刹那间,只觉天光失色,叹这世间春花秋月,不过郎君眉眼之间。   这笑容若罂粟,虽然绝美却也让人感到……十分危险。云浮月不太自然地侧了侧头,余光瞥到他今日穿一身青色长袍,上面绣着几朵浅粉色的菡萏,一副清贵公子的打扮,更显得郎艳无双。   一切都很不合理……她是记得很清楚的,上一世的表弟根本不愿理睬她,更别说专程来找她,还对着她笑……云浮月别过脸去。   “表姐,怎么了?”   “没事。”云浮月没有多说,她先是屏退了桃红,然后又左右看了看,见再没人跟着,这才叹口气,“表弟,我思虑良久,我们还是不要成亲得好。”   不成亲,表弟就不会死,更何况,表弟从来不喜欢她,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晏昭听到这话,面色微冷了下来,“不成亲?表姐,你怎突然这样说?”   云浮月顿了顿,表弟反应出乎意料,她想了好一会,才道:“表弟,姐姐这是为了你好。”   “对我好?表姐,你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在心里,实在不必特意提出。”晏昭说着这话,眼里闪过一丝阴郁,“我并不觉得,表姐这样做,就是为了我呢。”   云浮月没有瞥到那一闪而过的戾色,她忧心忡忡,苦口婆心,“表弟,我们大梁,向来诟病娶比自己年岁大的女子为妻,表弟又是皇子,该多为自己的名声想想,不是吗?”   “我的名声?我的名声在大梁如何,表姐不知么?”他冷声一笑,“无需再多说。下个月初三便是婚期,这是我的玉佩。”他语气冷漠,将一双镂空雕月的碧玉递了过去。   云浮月没有去接,只是咬咬唇,轻声道:“就算是表姐对不起你,我们……退婚吧……”   “退婚?怎么?表姐还要坚持?”晏昭似笑非笑,他双眸冷漠,定定注视着云浮月,“难道你不知道,这是父皇赐婚,抗旨不婚是要斩首的,表姐不怕么?还是说……”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不知是不是云浮月的错觉,她看到表弟眼中,似乎露出几分阴狠,“表姐嫌弃庭欢,有了更加中意的心上之人?”   “表弟,你别乱说……”云浮月别过眼去,“我……对,这是赐婚,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她之前没有想到,这赐婚是根本就容不得拒绝的,更何况,晏昭是父亲精心挑选的棋子,又怎么可能因她而全盘皆输?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就晏昭这个不受宠的身份,若不是父亲扶持,绝不可能成为皇帝……而如果想要父亲扶持他,那么,晏昭就必须娶自己。   万人之上的荣光,又有几人不想要呢?她上辈子就知道,晏昭野心极大,而且几次动作想将云家斩草除根。   突然,云浮月心中有一丝痛快,父亲从来只想着他的利益,却从来不曾为他的女儿想想。他不是想让表弟成为他的傀儡,他不是想要这天下吗?   那她便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布好的局一步一步、溃不成军!   想到这里,云浮月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伸出手去,接过了玉佩,“刚刚是我考虑不周,那下个月……我们如期完婚就是。”顿了顿,她看着晏昭俊美的脸,不知怎么有些哽咽,“表弟……保护好自己……”   晏昭听到这话,微微怔了一怔,但很快就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来,“这是自然,表姐……实在多虑。”   云浮月没有注意晏昭的神情,她有几分恹恹的,行个礼道:“若没有什么事,我便回房了。”   晏昭笑了笑,但是那双眼眸却依旧冷漠,“表姐只待庭欢迎娶就是,庭欢,一定不会让表姐,后悔今日的选择……”   迎娶么……看来……此生嫁给表弟也是命中既定之事,不管怎样,都是逃不掉的……   父亲势力很大,这条路一定艰辛异常,自己刚刚的选择,到底是福是祸呢?她云浮月,该不会又白活一世吧?   还有,上一世表弟一直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这成了亲以后的日子,定然和上一辈子一样难过……云浮月想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后悔了,总之她心里知道,她是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啊……   回去的路上,云浮月有些心烦意乱,不知不觉转去了前厅。   父亲的一些门客偶尔在这边行走,所以府里女眷白日是不该在这里走动的,云浮月回过神来,有些惊慌,赶紧抬起脚步往后屋走。虽说大梁男女大防不算严重,但终归还是要小心着别人说闲话。   她走得太急,头上的珠花掉在了身后。   真是越急越乱!云浮月懊恼地咬咬唇,赶紧转过身去捡,低头却见一袭青白色的长袍,她吃了一惊,却听上方那个人轻声问道:“云小姐?”   那人的声音并不熟悉,她抬头去看,只见一年轻的男子注视着自己,“还记得我吗?”   面前这人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俊美,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许多。虽然已经许多年没见,但是云浮月看到是他,脸突然就红了许多,“你……容公子?”   她脸红实在不是因为容如玠长得好看,毕竟她表弟以美色闻名,自己不算没见识;更不是因为她思春,到底已经活了两辈子,有些事她早看开了。   云浮月如今不好意思,只是因为,小的时候因为容如玠和自己的亲弟弟关系好,常常到府后院来,那时候,她也见过他几次,或许是云如玠长相秀美,所以,云浮月每每见云如玠,都喊“姐姐”……   如果可以,云浮月真的希望能再重生一回,起码她不会搞出男女不分这种丢人的事。还有,这容如玠也不太正常,她分明记得这人欢欢喜喜应着自己的模样……正常男子会这样吗?   “云小姐,一别数年,可还好?”   “挺、好的……”云浮月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前世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味甜来前厅,更没有见到容如玠了,一切都显得有些出乎意料,她低下头,“容、容公子呢?”   容如玠抱臂看着他,“我可不太好。听说云小姐已经议亲了?”   “是。”云浮月不知道容如玠怎么突然说这个,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容公子应该也已经定亲了吧?”   “我还没有,不急。”容如玠嘲讽一笑,“他晏昭不得宠爱,你也愿意吗?”   云浮月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她瞪大了眼巴望着容如玠,想这怪人关心自己的事情做什么,顿了半天才掩饰性地回了一句,“容公子你这话……父母之命怎能违抗?”   “那看来十二皇子倒是受云老爷的疼爱了?”容如玠把玩着扇坠,笑笑道:“原来人们还总说十二皇子的母亲不算云家之女,现在看来,到底是生出了皇子,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啊。”   “我虽不知道内情,但是,表弟终归是我的表弟,我永远是他的姐姐。容公子觉得呢?”云浮月缓缓一笑,言语不太热切,显然不愿多谈。   “这说错也不错,只是云老爷如此行事,必有缘故,云小姐不妨好好想想。”容如玠慢悠悠道。   “浮月会的。”云浮月点点头,话锋一转,“听闻容公子还与我弟弟交好,今日来此,可还是等云临颛?“   “是,我们今日约了茶馆饮茶。云小姐可想同去?”容如玠笑眯眯看着云浮月,“你我二人也是多年不见啊,在下觉得我们实在该促膝长谈一番,叙叙过去那一声声‘姐姐’的情谊才是。”   “你……多、多谢容公子盛情,只怕是……多有不便。”云浮月暗中攥紧拳头,“今日故人重逢,浮月很欣喜……但浮月还有事,容公子,告辞了。”   明明看着是有些恼了,但是这软糯温吞的嗓音,娇俏动人的容色,却让人心尖儿更痒了,容如玠沉沉看着云浮月的背影,低声轻笑,“不过棋子……”云老爷是个什么人,他可是太清楚了……为了成就霸业,失去个女儿算什么?   只是……可惜了,是这样儿的美人。   容如玠不知道的是,他在这边看着云浮月的背影,后边也有人将他们二人尽收眼底。   “呵……我道为何退婚……”那人眯起眼来,眉宇尽是戾气,半晌,他开口,轻声如毒蛇吐信,“云、浮、月……”    第3章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云浮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便度过了,这期间她装作身体抱恙,倒是推脱了许多不必要的交流,每日就是桃红伺候她用膳,给她拿肩捏背,过得好不惬意。   转眼间就到了成亲的日子,还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对于嫁给表弟一事,她不是没有闹过,毕竟他们两个生疏至极,表弟又是个不得宠爱的,甚至于前十来年他都在民间成长。只可惜她是闹也闹了,哭也哭了,父亲还是固执己见,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认了命。   后来,她还隐隐期待过,总之……她这表弟容色是没话说的。   但是,新婚之夜他一夜未来,从此便断了自己所有念想……   “浮月。”突然,云清远推开门走了进来,“你明日便要嫁到十二皇子府了,父亲给你嘱咐两句。”   这段时间,她都有意无意躲着父亲,毕竟,想到前世这张熟悉的面孔对着自己冷漠地一瞥,想到前世这个熟悉的人伸手对着自己使出的那一剑……   她很难释怀,尤其是看着这人现在一脸慈爱之色。   “你娘走的早,为父便最疼你。”云清远说着,佯装慈爱,摸了摸她的头,“你看,明日你出嫁,父亲后日就请旨,册封晏昭为太子,你做太子妃。”   云浮月心中冷笑,父亲果然已经是大权独揽,手眼通天,立太子这么大的事情,对他来说似乎轻而易举的模样……还有,这立得可是皇帝最不喜欢的十二皇子,晏昭。   “父亲……那、那女儿就谢谢父亲了。”云浮月低垂眉眼,神色晦暗。   “毕竟浮月有大梁第一美人之称,若非国母,那如何配得上我浮月绝色形容?”云清远摸着胡子哈哈一笑。   “父亲说笑了,这大梁容色倾城的多如过江之鲫,女儿不敢自诩头筹。”   “这可是大梁公认,你又何必自谦呢?浮月万不可轻视自己这容貌,你要知道,男人最是好美色,你这张脸,或许能为我们云家带来万世荣华,所以,千千万万要好好护着,成了亲后更是不能怠慢。”他说着坐下来,一副准备长谈一番的模样,“为父是怕说给下人们,他们不上心,特地来再给你叮嘱两句。你须知,每日要早睡,每餐只吃几口就作罢,不许饮食油腻,日头过了更不可进食。还有,敷面的那一瓶叫珍珠人参驻颜膏,擦手脚的是芙蓉膏,擦身的是茉莉粉,千万不要弄混了,如果不够了就打发桃红来家里取。”云清远嘱咐完了,便再没什么留恋不舍的样子,只摸了摸云浮月的鬓发,“好了,早点睡吧,一定好生仔细养着这副美人面,明日可是你的大日子。”   都是上辈子翻来覆去嘱咐过得,云浮月记得当时自己还落了泪,不过现在么……她不易察觉地微微冷笑一下,“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说是来嘱咐她,可是云清远说了这么多,可有一句是关心自己的?   这一夜,她丝毫没有初嫁于人的喜悦,也不曾心生半点紧张,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出嫁的时候更是没挤出一滴眼泪,心情和出门上香没什么区别,直接就被敲锣打鼓地迎进了十二皇子府。   十二皇子府很小,仅仅只有五进五出,院落也打理得不怎么精细,和上一世并无不同,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晏昭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不过,毕竟是第二次了,云浮月便没怎么在意,再加上表弟今夜是不会来的,那些繁复的流程和习俗她一点也没上心,只觉得自己累得浑身酸痛,干脆躺着睡了。   谁知半柱香后,门被轻轻推开,晏昭缓步走了进来,看到榻上那个身影,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睡了?”   “这……”床榻上的云浮月睡得香甜,一旁的桃红却着急地想扯她的袖子。   晏昭微微一笑,然后对着桃红道:“行了,你出去吧。”   桃红再着急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出去了,一直到她离开,她家小姐都睡着……也不知道十二皇子会不会生气什么的……   屋内。   晏昭轻轻掀开云浮月的喜帕,顿时,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便浮现出来。   他看着这面容,冷笑了一下。   “表姐?”他轻声唤她,声音不大却听得人汗毛倒竖,“表姐……”   榻上那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呵……”他笑声寒凉,缓缓伸出手去,他的指尖冰冷入骨,轻轻贴在白滑细腻的肌肤上,顿时就冰得人一个激灵。   云浮月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会大脑却空前清醒,她看着晏昭,“表、表弟?怎么了?”   “表姐……”他说着,修长灵活的指头开始为云浮月解层层叠叠的盘扣,“今夜是我们新婚,表姐怎能睡着呢?”   云浮月瞬间吓得后缩了好几步,双手也护住了喜服,“表表表弟……你……”   你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   “呵呵……”他冷冷一笑,手中力度阧转,“表姐,你太不听话了……”   “晏昭!”云浮月大惊失色,重用手挡在胸前,“你……”   晏昭的本意也不是想真将云浮月怎么样,他阴森森看了云浮月一眼,松开了手,“云浮月,你这辈子,想怎么杀了我?”   这句声音又低又轻,云浮月没有听清,“什么?”   “哼,我是说,表姐,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何必害羞?”   晏昭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不见一丝调笑之意,也没有一点绵绵情意,反而让人遍体生寒,云浮月咬咬唇,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表弟,你别这样……”   突然,她想起前世,晏昭捂着心口努力不倒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疼……表弟虽然说的话讨厌,语气也令人喜欢不起来,但是,他很小就失了母亲,后来又不被父亲所喜,唯一的舅舅家从来看不起他……   表弟如今是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上辈子她心怀不轨,那这辈子……她不妨对表弟好一些?这本就是她的弟弟,自己身为姐姐,多照顾也是应该的。   “庭欢表弟……”她唤着晏昭的字,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虽然我们只是表兄妹,但是……现在我把你当作亲弟弟,你放心,姐姐会保护好你。”   听到这一句话,晏昭看着云浮月,冷笑着道:“表姐可有这等能耐?毕竟,表姐只大我两个月罢了。”   “明明是一年……我是十一月生的,你是次年一月,所以我大你一年才对……”云浮月咬咬唇,“你那么算不对。”   她这模样娇媚可爱,晏昭眸色暗了暗,什么也没说,半晌才冷哼了一声,“你倒口齿伶俐,行了,表姐不愿留我,不如我去书房睡。”   这就对了……云浮月心里轻松了些,她点了点头,“好,晚上下雪了,多加床被子。”   晏昭脸色阴沉,他冷冷瞥了一眼云浮月,然后一甩袖子走远了,只剩目瞪口呆的云浮月,她、她这表弟怎么这么可怕?上一世他虽然冷淡,却也没有这般经常吓人啊!更没有现在这般厉害的脾气!   看晏昭是真的走了,云浮月这才长舒一口气,她虽然是准备好好对表弟,但是可没准备真做他的妻子,上辈子他们夫妻形同陌路,这辈子……关系和睦就很不错了。这么想着,云浮月放宽了心,亲手卸了钗环,蹬了喜鞋上榻,舒舒服服地把被子展开,将自己裹成一个卷,这才睡了。   这一觉十分香甜,再议睁眼就到了大天亮。   看到天色的那一瞬间,云浮月真的捶死晏昭的心都有,今日可是得去太庙的大日子啊!再一抬头,就见晏昭翘着二郎腿,衣冠齐整地喝着茶,他身后桃红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哦?起了?”   “表弟……你怎么,怎么不叫我啊?”云浮月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就越来越小,她垂下眼睑,快速地将喜服往自己身上套,桃红见了,赶紧小跑着过去帮她。   晏昭呷口茶,悠哉悠哉看着手忙脚乱的主仆二人,慢悠悠说道:“不过是心疼表姐,便想让表姐多歇息歇息罢了。”   但是话这么说,他那表情可绝对算不上怜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云浮月忙着套九重喜服,没顾上那人戏谑的表情,“那就麻烦表弟稍等我一会……”   “等表姐,多久也等得。”他漫不经心地笑笑,又为自己添了些新茶。   “可是皇上等不得啊……这拜会太庙,是要写在梁实录里的,我这么惫懒,皇上肯定也要因为我被诟病了……”云浮月说着瘪瘪嘴,这会她终于套好了衣服,便飞速跑到铜镜前,让桃红给自己描妆。   听到云浮月提起皇帝,晏昭的脸色暗了些,他看了看天色,这个点……那狗皇帝最近召幸娥美人,可谓是流连忘返,这个点定还没起。   三个侍候梳洗的侍女人很机灵,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云浮月已然收拾妥当,她终于站起身来,神情看着有些忐忑,“好了,晏昭,你看……我看起来还好吗?”   少女容色秀丽,微乱的鬓角又平添了几分娇媚,柳眉下一双湛湛的杏目,若一池潋滟春水,配着俏丽琼鼻,明明清纯的模样,却不知哪里那么勾人。   晏昭看着她,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先走了出去。   表弟上一世就这臭脾气,云浮月习惯了,当下便也没在意,跟着抬脚走了出去。   今日晴好,难得的没有下雪,太庙门口,一些宗亲已经到了,那边还笔直地站着几个典记。   “庭欢来得这么迟,看来是被小娘子绊住了脚啊!”一个俊俏的年轻男子笑眯眯打量着云浮月,“见过皇嫂,我是十三。”   云浮月赶紧福身,“见过十三皇子。”   晏昭那头扯住她,“他是最小的,你给他行什么礼?”   皇子里面,十二十三年岁差不多,素日里也最亲近,听到晏昭这么说,晏珣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果然嫂嫂好看,你看这刚成婚一天,十二哥已经这般护食了。”   云浮月清楚,晏昭完全不喜欢自己,听到被人这样说一定要驳斥回去,没想到他突然一把拉住自己的手,正色道:“浮月值得怜爱的,不止她的容色。”   云浮月:?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幻言的可以蹲一下这个,喜欢阔以预收一下   《穿成病娇反派心尖宠》   徐菱穿书了。   她穿成一本男主复仇文的无脑女配,好看又有钱,可惜是个恋爱脑。   女配疯狂地迷恋着清高孤傲的男主,但最后被男女主使计骗走了家里的企业,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徐菱穿过去的时候,女配正因情所伤而在大雨中酣畅淋漓地奔跑。   看着自己限量版却淋得湿漉漉的华伦天奴,徐菱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shift”   踩一脚兰博基尼的油门,男主爱谁谁,老娘不奉陪,老娘回八千平的海景别墅过好日子去了。   也就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群人在打一个俊秀的小男孩。   出于颜狗的本能,她护住了这个男孩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当年她护住的那个小男孩叫赵玙。   赵玙,本书复仇病娇反派。最可怕的……赵玙和她家也有仇。   徐菱【危】:出大问题。   ***   赵玙有个白月光,他曾经千百次在梦中见到她。   直到有一天那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俯下身在徐菱耳旁笑,“找到了,是我的了。”    第4章   云浮月有一瞬间的头晕,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有点搞不明白了?   上辈子他不是极为厌恶自己,厌恶到了完全不愿搭理自己的地步吗?上一世,除了太庙他们二人一同祭拜以外,其他时候完全就是陌生人了。更别说那一次太庙里完全就是各拜各的,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那这会晏昭拉住她是个什么意思?   这周围人挺多,晏庭欢的十个哥哥都在那站着,还有他好几个叔叔,云浮月脸上羞红,想把手抽出来,却是徒劳,那人抓得很紧。   晏昭比她高一个头,她便微仰了下颌去看他的脸色,他注意到了,但是没有侧头,只是眼珠子向云浮月的位置瞥了一瞥,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情意,反而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云浮月有点被这个眼神吓到,她不敢动了,乖乖被晏昭扯住手。   晏昭的几位兄长同他关系并不亲密,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再加上他们大多母家显赫,不把晏昭放在眼里,当下只随口道:“云大人女儿容色倾城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倒是与庭欢姿容十分相配。”   因为晏昭容貌秀美,是这十几个皇子里最好看的,便经常被人讥讽容色。   云浮月听出这话不对,一般不都夸个郎才女貌,怎么到晏昭这里成男貌女貌了?但她也不觉有什么,毕竟表弟确实长得好看,不过……她回头看了一眼刚附和的几个皇子,他们也都不差啊,就是看起来年龄大些,比晏昭估计要大十来岁的模样。   “那是五哥六哥七哥九哥。”晏昭介绍地漫不经心,“你用不着记,以后见不了几次面。”   这个是真的,反正上辈子她就没见过。   “前面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已经封王。”晏昭说着,带着她走过去,对几个王爷行了礼。   那几个人打量云浮月的眼神实在不友好,像是看着什么求而不得的宝贝,一个个都隐忍着咬牙切齿的模样。   晏昭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未显,还笑道:“日后有空,兄长们可到庭欢府中做客。”   “有空我们会来,昨夜实在是太忙脱不开身,贺礼庭欢应该收到了吧?”   “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庭欢都收起来了。”他说着笑了笑,看起来比他几个哥哥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诚心多了。   云浮月顿时有些心疼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孤独的小男孩,父亲不疼爱他,他便想多和兄长们亲近亲近,可是兄长们也都不愿理他……这么想着,云浮月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她便没有顾忌地开口,“庭欢,你别难过,他们许是大你大的多,所以才这样……总之,你还有姐姐。”   晏昭听得莫名其妙,他古怪地看着云浮月,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顿时,晏昭有点想笑,都是做戏罢了,不过是自己做得逼真几分,但是……这女子怎么这么傻?   晏昭正准备嗤笑云浮月,突然一声“圣旨到——”惊得众人都向前方看去。   只见礼部尚书张青久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纸,环视众人一圈后便轻轻展开,正色高声道:“宣安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四胜武至德皇帝,奉天承运胜武至德皇帝,诏曰:朕十二子晏昭,行事机敏,德行稳重,深肖朕躬,日后必能克承大统,绵朕大梁,著即太子位。其妃云氏,温和舒雅,恭顺淑敏,有母仪之范,著即太子妃位,于兮。”   满场的人,除了晏昭和云浮月早就有心理准备,面色淡然地跪下接旨外,其他人全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甚至有五六个皇子祖也不拜了,直接往宫里跑,边跑还边惊慌道:“不可能!就晏昭也做得了太子?!我要见父皇!”   云浮月记得他们几个,就因为他们这次鲁莽行事正好被云清远抓到了把柄,于是全都被宗正囚禁在了各自的皇子府和王府里,永世不能出。   真傻啊。整个大梁说白了姓的是云,所以这些人为什么想不开去和父亲作对?她有几分不忍,就叹了口气。   晏昭看到她这模样,眸色更暗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云浮月没有注意,她扭头看向众人,已经散得没剩几个了。刚刚只来了圣旨而皇帝没来,也就代表昏君今天也不会来。想想也是,他这两年朝都不上了,更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积极。   如今,做皇帝的带头不顾礼制,其他人便也不再遵守,一个一个都散了场,所有的脸面都撕破不要了。   晏昭并没有因为那些皇兄不给自己面子就懊恼起来,他面上一派风轻云淡,今日不过就是把云浮月的名字刻在玉牒上,其他人有没有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了,于是晏昭拉住云浮月的手,“我们进去拜吧。”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也凑过来,“我们两也去,十二,走吧。”   后边宗正和三位典记跟随着他们,几人一起进了太庙的高门。   ……   等仪式结束,天都快黑了,马车内,云浮月揉着酸痛的肩膀和因久站而疼痛的腿,没有发现那边的晏昭黑着脸。   他在那一侧一个人暗暗思索着,按时间来看,老皇帝差不多了,也就是这段时间……   晏昭一边算计着,一边无意识地抚着指头上的玉扳指,他的指头修长白皙,配着祖母绿的扳指,竟然好看得让人错不开眼。   见云浮月看着自己的扳指,晏昭冷笑一声,“堂堂定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哼,不就是个扳指么?还眼巴巴瞅着,罢了,送你。”   云浮月怔了怔,连忙摆手,“不,表弟……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它,我只是看到,表弟的手长得很好。”   听到“长得很好”这几个字,晏昭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低沉开口,“莫非,表姐也觉得我容色秀美,像个女子?”   云浮月没听出这句话中的怒意,反而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晏昭的脸,然后摇摇头,“表弟是好看,但是不是女子的好看,是男子的好看。”顿了顿,她点点头又加一句,“特别好看。”   她多夸夸表弟,表弟听了心里肯定欢喜,毕竟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赞呢?她是做姐姐的,上一辈子做得又不好,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这辈子,她一定要表弟平平安安、高高兴兴。   晏昭想生气,却觉得自己莫名地气不起来,罢了,他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阴阳怪气了一句,“舅父好大的本事,昨日完婚,今日就能让父皇封我为太子。”   云浮月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就听那侧晏昭耐人寻味地压低了声音,“要知道,我可是父皇最不喜欢的一个,舅父真是……好大的本事……”   听到表弟说起父亲,云浮月神色变了变,她不确定驾车的马夫还有轿子两旁行走的随从是不是父亲的探子,总之上一世,父亲的探子无所不在,于是她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压低声音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表弟……”   听到这句话,晏昭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但是他很快就冷哼一下,“我自然知道!”   轿子停下了,二人依次下轿,这一次又出人意料,只见晏昭居然伸出手来,准备扶云浮月下轿。   现在她算是清楚了,但凡是有人的场合,晏昭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真、真让人害怕……   十二皇子府的下人们大多已听说了晏昭被封为太子的事,不过都是不太惊讶的模样,毕竟云氏一族从□□皇帝起就显赫起来了,云清远又有大梁一半的兵权,十二皇子娶得是他唯一的女儿,被封太子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封得这么快。   封太子是大事,皇帝大赦了天下,还宣布朝堂休沐三日,整个大梁都喜气洋洋,只有十二皇子府,沉寂而安静。   这一天亦然,午后的时光如往常一般的静谧而安宁,云浮月捧着一本《古今绣法大全》看着,那头的晏昭则弹着琴,二人很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但真相是,云浮月只是假装读书,那双眼睛却时不时跑到那边弹琴的晏昭身上去,她有些着急……难道表弟就没什么事做吗?父亲如今只手遮天,可气表弟还这样颓然,那还怎么争怎么斗呢?   “表姐喜欢我?”晏昭突然懒洋洋开口发问,他虽双眼不离嵇琴,但对于那边鬼头鬼脑的云浮月,还是略有察觉。   云浮月不明所以:“啊?”   “不喜欢庭欢,为何频频偷窥?”晏昭依然怡然自得地弹琴,不怎么把云浮月放在心上的模样。   “我就是随、随便看看……”云浮月说着站起来,落荒而逃一般夺门而出,“该传晚膳了,我看看去……”   晏昭冷冷一笑,他懒得在乎云浮月的小动作,但是有时候,他也想吓唬吓唬她。   挺有意思。   *   是夜,云浮月眼巴巴看着晏昭,等着他去书房睡。   不过今晚的晏昭是没这个打算了,前两晚他实在是考虑不周,这里到处都是云清远的眼线,若是他两分房而睡,云清远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被疏远,那肯定对他也会起疑心,就像上一世一样……   还好,那两次他避开了所有耳目,不会打草惊蛇,但是以后却不能再意气用事。   那一把长剑戳穿身体的疼痛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的眼神,他永远忘不了……他睁开眼的那一瞬,就发誓绝不要再重来一世!   想到这里,晏昭看向了云浮月,他眸色沉沉,里面暗含着杀机。   云浮月看到了,吓得一缩,“表弟?”   “哼。”   “表弟,夜深了,你不睡吗?昨夜你去书房睡得,那、那今天……”她小心翼翼地问。   晏昭微垂下眼睑,语气轻柔,“今天如何?表姐,我看你似乎是忘了,这是我们的新房呢……”   “还、还没忘……”云浮月吓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只是……那、那我去桌子上睡?”   晏昭突然站起来,将坐在榻上的云浮月一把抱在怀中,“你是我的太子妃,还想去哪睡?”    第5章   云浮月冷不丁被人抱在怀里,她吓坏了,好半天都不敢动,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挣扎着说,“好了表弟,别闹了,要睡就赶紧睡,已经很晚了。”   晏昭眸色阴沉地看着她,怀中女子的那一双柔荑温温热热的,倒是快把自己这冰冷的手都要捂热了……   “表姐……”他恶毒地眯起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厌弃我吗?”   “没、没有啊!”云浮月压抑着这会想拿自己的头撞晏昭头的心情,拼命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可信,“表弟人挺好……”   “那表姐就是害怕我了?”晏昭咄咄逼人,“怎么?是庭欢哪里做得不好?让表姐受惊?”   现在云浮月还真的挺害怕晏昭,但是她更不敢直接说真的害怕他,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晏昭,“没、没有!表弟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一看就知道人挺好,是、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晏昭阴森森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是啊,庭欢的确算得半个读书人……闲来无事之时也会翻翻杂书,例如《水浒》……表姐可知,我最爱哪一段吗?”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如同梦呓,一双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云浮月的眼眸,一字一句缓缓道:“庭欢尤其喜欢……看金莲喂武大郎喝药的那一段。”   此刻,他还一只手抱着云浮月,另一只手攥着云浮月的两只手,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云浮月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而缓慢的心跳声,近到云浮月能看清他细腻无暇的脸庞,近到云浮月能数清楚他一把小扇子似的睫毛……   这时,她突然真切地发觉,自己这个表弟,好像真的、真的很好看,特别好看……瞬间,云浮月就脸红了,别过脸去掩饰着道:“那一段、那一段有什么好看的?”   怀中女子声如黄鹂,云鬓花颜,面染桃色,眼含秋水,像是微醺,又像是羞怯……但尽管晏昭见美色当前,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一笑,暗叹云清远真是好算计,把这般娇滴滴的女儿塞给自己。   不过,云清远还是看错了人,他晏昭对美色可是丝毫不感兴趣的,终于,晏昭冷笑一声松开了她,“谋杀亲夫的蛇蝎女子,很有意思,表姐觉得呢?”   说着,晏昭直接把云浮月塞进了被子里,这劲儿不小,她被弄疼了,顿时,云浮月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表弟、痛……”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面前的晏昭宽衣解带,云浮月心下一惊,慌忙之中赶紧转过身去把自己的两个眼睛捂得紧紧的,“你、你干什么!”   “睡觉。”晏昭冷冰冰说着,然后掀开被子一侧也躺了进来。   她可不想同这脾气古怪的表弟睡在一张床上啊,上一世表弟亲口告诉自己,他在睡梦之中很爱杀人的……那一刻云浮月心里害怕极了,在被子里抱着臂瑟瑟发抖了好一阵子,甚至于两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点都不敢睁开……   可是过了好一会,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再偷偷一看,表弟睡得地方都离自己有不少距离,甚至他们中间可以再睡一个人……看来晏昭对自己也不是那么戒备嘛,这短短片刻功夫,他、他似乎都快睡着了……   云浮月这么想着,还微微伸出头去想看看,结果就看晏昭猛得睁开眼,冷冰冰回瞪着云浮月,“有事?!”   “没有……”云浮月赶紧睡下,把自己的脸捂起来,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我睡了……”   这话原本只是说给表弟听的,但或许她也是真的困了。很快,云浮月就真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之时,她是被桃红叫醒的,然后五六个侍女七手八脚给她描妆,其余人收拾十二皇子府的东西。   晏昭已经起来很久了,他拿着一本《州府元龟》看着,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云浮月偷偷打量他两眼,都被他发觉了,那眸光像刀刃,刮得人生疼,云浮月便赶紧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他。   她一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任由丫头们把自己的头发揉圆搓扁,一边偷偷在心里继续分析表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觉得表弟和曾经不太一样了……好像更虚伪了点,原来他不喜欢自己,绝对装不出来,这辈子居然还能在人前装出恩爱模样……   算算时间的话,前世,表弟被立为太子后的不长时间,皇帝就驾崩了,这意味着,表弟即将登基。   表弟登基后,父亲会频频找人让她投毒,还让她点燃那些有毒的香料,另外她还不得不监视着表弟的一举一动……   所以,就在这为数不多的几天时间里,她一定要给表弟充分的暗示,让他防着自己些,有时候她说得一些话,做的一些事,真的是被逼无奈……   这么想着,云浮月突然抬头,满脸认真,“表弟,你快快长大啊……”   她不就比自己大两个月?!晏昭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州府元龟》孤本摔到地上,好在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转头过去,铁青着脸看着她,半天终于说了一个字,“好。”   云浮月没发觉什么异常,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见一切妥当,终于站起身,“走吧,表弟。”   他们这一走,便要离开十二皇子府,往东宫去了。   东宫啊……晏昭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略微沉思……这次进了宫,就离云清远造反不剩几年了……所以,很快,他留着云浮月的命也没什么用了,对于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他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么想着,晏昭眯了眯眼,看起来无情又刻薄,吓了云浮月一跳,她弱弱开口,“表弟?怎么了?”   “无妨。”晏昭收回阴冷的目光,率先抬脚,“我们走。”   是她的错觉吗?她为什么觉得表弟越来越可怕了?   突然,云浮月想起,第一次见表弟的时候……   那时候表弟刚刚入宫,父亲特意邀请他来府中做客……   她自小养在贵族之家,府里偶有几个表兄或是弟弟的玩伴来玩,那也都是公侯王府的子弟,还从来没见过民间长大的孩子。   所以她偷偷掀了帘子在后边看,这么一看,心下就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她这个表弟竟然长得这样好看,能把她认识的那些贵族公子全部比下去……只不过,那个时候表弟不过十一岁,这个年岁的男孩,本是讨人嫌的时候,但是这表弟却内敛无言的模样,和她原本认识的所有男孩子都不太一样。   所以,她一直都是有些怕他的。   云浮月想到这里,回过神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前方那个颀长的身形,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幼时常常被人轻视的民间皇子,有朝一日,竟能走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做这天下之主呢!   不过,现在想想,表弟登基,都是父亲的手段罢了,父亲想把持朝政,想挟持皇帝,想坐天下,那么,表弟就是最好的人选。说白了,晏昭不过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并且是最完美的牺牲品。他母亲不知什么缘故不被云家承认,他自己更是生在宫外、长在宫外,不得皇帝疼爱。另外,一直围着他转的几个皇子也都是些斗鸡遛狗之辈,这就使得表弟整个人都等同于一个孤立无援的单雁,完全可以任人摆布。所以,没有任何依靠的晏昭,就算坐在这个位置上,父亲依然想杀就杀、想废就废,说白了,大梁的皇帝,是父亲。   想到这里,云浮月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她要保护表弟!表弟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想得太入神,没看到前边晏昭已经停下脚步,直接就撞上了表弟瘦弱的背影。   那一刻,云浮月鼻子直接撞到了晏昭的后背,她的脑子瞬间就“嗡”的一下……表弟那臭脾气她可不是不知道,这下完蛋了,她看现在她更需要人保护一下……    第6章   “浮月,撞疼了吗?”   浮月?这么亲切的口吻?是在叫自己?云浮月满心疑惑,她甚至看了看晏昭,又看了看周围,看一看是不是身边还有第二个“浮月”……   这一看浮月便顿时明了了。果然呢,这四周都是人,他们已经入了宫门,刚刚自己想事情太入神,没有察觉到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就在身边。   那两个嘻嘻哈哈,起哄道:“十二心疼了。”   “十二嫂这是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云浮月赶紧摆手,她还在想怎么为自己开脱一下,突然就被晏昭拉住了手,“总是不看路,还是得我拉着你。”   她没想到晏昭又来这一招,再加上晏昭的手冰凉刺骨,那一瞬间直接激得云浮月想抽出手,但她刚一用力,晏昭就攥得更紧。   表弟真是……云浮月有点生气,她看向晏昭,却见晏昭面色无波,拉着她径直走着,不做停留。   大梁皇子们十五岁赐府,皇子里最小的老十三晏赟现在也在宫外住了,他们这次专程是来贺东宫的。   “今日十二哥入主东宫,除了我们两,其他兄弟都没来,估计是心里憋着气,等会去太庙祭祖,我估计他们也敢不来,十二哥,你可要小心他们。”十三皇子晏珣担心道。   “放心。有我舅父在,想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晏昭说话时候,声音平稳,表情也没什么异常,但是就是听得云浮月汗毛倒竖,她偷着看了看其他两个人,他们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点头附和着说道:“当然,云大人是天下兵马大将军,云家又是□□皇帝亲封的定国公,皇兄们都顾忌着云大人,没人敢造次。”   “无需理会他人,我们先去见过父皇。”晏昭没说别的,只抬脚往定乾殿走。   “对,得快一点,等会还要去行典。”十一皇子晏赟冷哼一下,“皇兄们托病不来也好,省的我们看到他们也闹心。”   云浮月一想那些铁青着脸的皇子们,心里表示同意晏赟的话,那些人确实是挺闹心的……不过来不来对她而言都无甚关系,反正这次祭祖只可皇子参加,她是不用去的。   今日流程繁复,先让太子太子妃拜过皇帝,然后再在东宫行大典,最后皇子们再去太庙祭祖。   上一世都经历过,所以也不算新奇了,总而言之十分无聊,云浮月只需要摆着假笑给别人跪,然后再摆着假笑让别人给自己跪就行了。   老皇帝今日难得地出了席,他笑眯眯看着云浮月,一脸对新儿媳很满意的模样,等看到晏昭,笑意便淡了许多,只疏远地点点头。   云浮月面上也笑了笑,心里却很疑惑,这晏昭生得十分养眼,怎么看也不该不受宠爱啊……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把老皇帝拿捏得服服帖帖的,总之,这老头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父亲了,其中的缘故,让人想也想不明白。   整个典礼不算繁复,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结束,接下来,他们男子便去祭庙,云浮月再没别的事,准备回去睡个午觉。   东宫这个地方修得很好,也很舒服,尽管上世他们不过住了几个月而已,但是如今突然转回这里,云浮月还是觉得还有些亲切,当下就睡熟了。   这一觉踏实得很,直接睡到了下午。深冬寒冷,正午开始,天上就刮起了雪花,睡梦中的云浮月察觉到了,她无意识地将被子往上盖了盖,但还没等她把自己裹严实,突然,一只作恶的手,直直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手冰得像一块在雪地里放了一百多年的硬石头,云浮月瞬间就冰得从床上爬起来,“啊——!!”   是晏昭的手,那人漫不经心地将手收回,他看着云浮月,冷冷一笑,“你倒是睡得熟。”   “表弟,你……这不是用不着我了……我这才想着忙里偷闲小憩一会……你、你何必拿你这么冰的手吓我……”   晏昭听到这话,覆下眼睑,他哪里是想吓人?他刚刚是想捏死她,还好忍住了,不然后边的所有计划,都将止步。   云浮月发现自己一个人喋喋不休控诉了这么多,那人都没理会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榻上起身,围站在晏昭身旁,“表弟,你手这么冰,看来外面真是冷极了……给,这个手炉给你。”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绣着玉兰花的精巧小手炉推过去。   晏昭看也不看,将这东西塞回给她,“这东西是女子用的。”   “这东西分什么男女?很暖和的,你就拿着吧。”   “罢了,你睡你的。”晏昭说着,站起身来,“毕竟……表姐每日这么辛勤。”   “那你……”   “快到年关了,这两日我要和十一十三出去,给父皇采买东西。”晏昭没细说,他看着云浮月,眯了眯眼,半晌才道:“表姐等我回来。”   “好。”云浮月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奇怪,这离年关还是有一个多月的,她记得上一世的这时候,晏昭哪里也没去啊……   晏昭对着云浮月笑了笑,这一次他难得没有冷笑,而是笑得温润好看,“表姐,你没事就别出去了,我找人保护你,他们会看着你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威胁呢……云浮月心里一惊,父亲还没让人问她话呢,难道表弟已经知道了?表弟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就他现在这个水平,哪里是云清远的对手……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没事乱跑的。重要的是,表弟,你出去要小心,现在很多眼睛都盯着我们,你羽翼未满,可不要自不量力啊!”云浮月有点心急,直接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连一点的委婉都没有。   晏昭眸色沉了又沉,隐在广袖下的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把自己劝住了,他的声音轻柔平缓,却铿锵入心,“表姐放心,我……当然不会自不量力。”   他只会韬光养晦,等时候到了……哼,自然赐舅父一家一个满门抄斩!   他知道这个时候,云清远已经开始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他必须找人把这些探子的九族都摸个清楚,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便要捏着这些探子们妻儿老小的性命,看看这些人还做不做云清远的走狗!   自己可是这世间最讲道理的人,若查明那暗探确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那他便将他们杀个干净,也算是两全他们的忠义。   至于云浮月……这几日他就先放她一马,总之,等他杀了云清远,这云浮月自然也没有好日子过……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定让云浮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晏昭不由得冷笑一下……   他晏昭本就不是好人!曾经上天责罚他时,没有怜悯过自己,那如今他重活一世,更不会怜悯别人!性命是个什么东西,只要是自己想杀的,等做了皇帝,便统统送他们去见阎王!   “表姐……”晏昭低低唤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恶毒。   云浮月,到时候,我晏庭欢会亲手,送你一程……   *   已经有很多天没见表弟了。   现如今年关将至,距除夕之夜不过三四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表弟似乎也是很忙,但是究竟在忙什么,她并不清楚。   可能是上辈子对表弟太不上心了,以至于今生想要帮助他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对他几乎不了解。   不了解他的喜好,不了解他的习性,也不了解他在想什么。   他们像两个陌生人,也就只有夜晚偶尔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晏昭躺在自己身侧,不过,等次日天不亮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晏昭已经不见了,让人不知道昨晚他到底是真的来了,还是那些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很快,就到了除夕。   云浮月是自己一个人过得年,晏昭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就去了云府,陪着云清远,也不知道这晚上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看样子,表弟是上道了啊……巴结她的父亲,比巴结皇帝强多了……皇帝本就没有经世之才,这么多年都靠父亲出谋划策,对云清远是十分相信,再加上现在皇帝宠到天上的娥美人,那是父亲的人,对于一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枕头风。   表弟现在能明白这一点就不算晚。不过,她记得上一世,表弟从成为太子开始,就对父亲有敌意,而且表现得非常明显……好在这一世,表弟明显聪慧了不少。看来,随着自己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云浮月轻轻擦掉唇上的口脂,微微笑了,桃红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小姐是真的喜欢十二皇……喜欢太子,奴婢看小姐嫁过来这些天,气色是越来越好。”   “贫嘴的丫头。”云浮月娇嗔地看了一眼桃红,“赶紧侍候我睡了。”   “表姐这么早就准备睡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惊得桃红赶紧跪下,声音颤抖道:“不知太子来了,奴婢刚刚……刚刚多嘴僭越了……”   “不妨事。”晏昭微微一笑,“你又没有说错,表姐是真心喜欢我。”说着,他往云浮月那边一瞥,轻笑问道:“是吗?表姐?”   明明没有威胁的话语,却还是让云浮月听出阴毒之意,她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这……”   “行了,桃红,你下去吧。”晏昭将身上的大氅给她,“把门关上。”   桃红赶紧接过,放在架子上,然后便低着头飞速地走了。   云浮月有些想让她别走,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咬了咬唇,端来一杯茶,“太子,喝茶。”   “不忙。”晏昭接过,然后放了下来,他神色晦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表姐,你有事瞒我,对不对?”   听到这话,云浮月犹如当头棒喝,惊得抬起头来,“我……”    第7章   难道表弟已经发现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那、那他会不会把自己当做妖物……不过,话说回来,表弟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难道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   就在云浮月胡思乱想的时候,晏昭加了一句,“这两日,你是不是背着我,见过什么人?”   “没有啊……”云浮月听到是这话,反而心定了定,“怎么了?”   “没有?”晏昭轻笑一下,他踢了踢旁边的椅子,“表姐坐。”   云浮月看晏昭这样子,不知什么原因就是感觉自己又开始害怕了,但是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顺从地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太子这是……想问我什么?”   “昨日午后,表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晏昭眉宇之间忽然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在楠木桌上,“表姐何必怕成这般模样?你尽管说就是。”   “我……我昨天去了春萱居买了两身衣服,又在水月斋置办了一套头面,另外还在天拥香阁买了些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说着说着云浮月有些急了,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怀疑是父亲的人发现了晏昭的心思,然后警告了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表弟的结局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凄惨呢?他被长剑戳穿的那一幕她还记得……   回想起那一幕,云浮月忍不住站起来,惊慌又变成了担忧,“表——太子,你……你有没有事?是不是有人对你……”   晏昭看着云浮月的反应,内心嗤笑了一下,这个女子可真是太能伪装了,他停了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就是为了看看云浮月能装到什么地步,没想到面前女子一双氤氲杏眼里全映着自己的影子,那红唇也紧张地微微抿起,就连他也认不清云浮月的反应到底是真是假。   他眸色微暗,内心对云浮月更多了几分戒备,但面上只是垂下眸子,轻轻刮了刮茶水上的浮沫,“表姐过虑了,我不过随便问问。”   他的眼线说云浮月昨日出了宫去外面采买,别的出格之事倒也没做,所以……他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就是为了试探试探这个心怀鬼胎的云浮月而已。如今没试出什么,也没看出云浮月有任何心虚神色,想来她最近还不准备对自己下毒手,便没有再细问,只是对云浮月笑,“表姐一个人逛,难免沉闷,等下次得了空,庭欢陪表姐一起去。”   “这、这倒不必了……”逛街原本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如果旁边多了一个阴晴不定的人,那自己还有什么可逛的呢?   “表姐如此拒绝……是不喜欢我相伴左右?”晏昭似笑非笑斜睨着云浮月,虽然看着尚显惬意,但是那握着茶杯的手指已然收紧。   云浮月察觉到了,她无意识地微退了一步,悄悄伸手抓住了身后的桌角,“不、不是的……太子多心了,你脾气这样好,为人又这样、这样……”她搜肠刮肚地找一些好词儿,那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真诚……?”不过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不信了,人没了底气,声音便越来越小……只剩一双杏眼眼巴巴瞅着晏昭。   “哼。”晏昭不置可否,“表姐坐啊,何必那般辛苦站着。”   云浮月有几分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刚刚那是坐累了,就站一站。”说着她从身后端来几盘小点心,“对了,太子,今日御膳送来些点心,都是新口味呢,你尝尝。”   “不必,我在外边用过了。”晏昭说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就从怀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红宝石,“这个是送你的。”   “嗯?”正准备给表弟送温暖的云浮月扑了个空,她有些迷迷瞪瞪地看着红宝石,“送我?”   “今夜是除夕。”晏昭说得漫不经心,随意呷了口茶,“表姐自嫁给我,这还是我第一次送东西呢。但是我一男子,又不知该送什么,这东西看着红,便特意买了给你。”   云浮月有些迷糊地拿过来,这鸽子血色泽的红宝石确实很好看,光彩夺目,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但是,她心里很清楚,现在的表弟和上世一样,还是对自己怀着敌意,怎么会突然送这么华贵的礼物给她呢?   “是啊,过年了……只不过,这、这有些仓促……我也没什么东西送太子……”云浮月有些不好意思。   “表姐何必说这个……我只希望,表姐可以在舅父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说着,晏昭微微一笑,“表姐定然不会觉得为难吧?毕竟,你我才是夫妻,你已经是我的人。”   这是……在贿赂她呢?还“你已经是我的人”?那还不如叫声好姐姐呢,兴许这么着她答应得还更快些……   罢了罢了,这人是她的弟弟,也是她除了亲弟弟以外,唯一的弟弟,她要爱护他,呵护他,保护他,不能总是想着拿自己的脑袋撞他,虽然他真的讨厌了点……   “太子对我这样好,我当然如实说了。”云浮月笑了笑,“这红宝石看着像是暹罗那边的,太子费心……我很喜欢,便收下了。”   晏昭站起身来,“那就行了,我现在去沐浴,表姐不必等我了,先睡去吧。”   “好……”云浮月听到“沐浴”二字,不知怎么脸有些发烫,她垂下头,“太子早去早回。”   “表姐表现得如此不舍……或许……表姐今日可曾沐浴?如果不曾,表姐可以同我一起?”   听到这话,云浮月缩了一缩,“啊?!”   “说笑而已。”晏昭笑了笑,似乎是很满意她吓得一滞的反应,有些嘲讽地盯着云浮月笑了笑,“表姐不经吓。”   “……”云浮月硬挤出一个笑容,“表弟……快去吧。”   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说这种浑话,要不是自己的表弟,她真想拖出去打死……算了,表弟不容易,又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她要关爱他啊……   于是,云浮月还是没睡,专门去亲手热了牛乳,等到晏昭沐浴回来,她便端出温热的牛乳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表……太子,这是我刚刚温的牛乳,你来喝一些。”   “表姐还不睡?”晏昭头发还湿着,随意地散落在身后,微微还渗出些水珠,云浮月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赶紧拿出帕子,“太子,快把头发擦了,不然会生病的。”   许是刚沐浴结束的缘故,晏昭面色透白细腻,一双深邃俊逸的眼眸里桃色纷飞,容色俊秀非凡,他似笑非笑看着云浮月,“表姐这是……讨好我呢?有所图谋?”   云浮月:……   他一个短命鬼,自己图谋什么啊?!   云浮月努力抬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表弟真的多虑了……”   “又或者是……难道姐姐,是在贪图我的美色……”晏昭眯起眼睛,显得危险而蛊惑,他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离云浮月不过半寸之距,“姐姐……想做什么?”   “太子……我、我就是想把您头发上的水擦干……”云浮月说着,慌张地把帕子塞进晏昭手中,“是、是我多事了,您自己擦吧……我就先睡了……”   晏昭眸色突然变得恶毒而阴狠,他一把扣住云浮月的手腕,笑容残忍又刻薄,“怎么?做贼心虚?还是良心发现?想逃了?”   她、她干了什么吗?没有吧……自己作为一个温柔可亲的好姐姐,给弟弟擦个头发而已……多大点事?他说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能听懂呀?   这么想着云浮月就皱起眉来,摇摇头道:“太子,你也这么大了,怎么不识好……好、好像明天有雨我先睡了……”话说到一半,云浮月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收回,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昭脸越来越黑,“表姐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困了……”云浮月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袖口,“牛乳我放在这里了,太子趁热用吧,我、我给咱们铺床。”   晏昭冷哼一下,没再说话,他只是黑着脸,转身过去拿了一本《资治通鉴》,借着烛光看了起来。不过云浮月估计他还在偷偷生暗气,不然她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听不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算了算了,她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毕竟,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但是她躺在床上以后,睡了好一会也睡不着,一个人想着上一世的许多事情,想着想着,她突然出声,“表弟,姑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8章   晏昭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他捏着书卷,神情在摇曳的火光里晦暗不明,半晌,突然听他低声冷笑,“表姐……所问何人?”   云浮月这会回过神来,暗叹自己简直是不要命了,她缩回了目光,“我、我刚刚那是睡着了在说梦话……”   晏昭没有回声,室内是死一般的沉寂,云浮月也不敢出声,好半晌,才听到书页重新翻动起来。   这人该气消了吧……云浮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转过身去,做出熟睡的模样,再也不敢问东问西了。   她知道那是自小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表弟,她更知道,那是个敏感猜忌、多疑刻薄的少年帝王。   虽然羽翼稚嫩、猜疑冷漠,但是他是□□皇帝晏回的九世孙,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子孙,哪怕最后被云清远这个乱臣贼子所害,他也终将在属于帝王的本纪中留下一笔。   他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是高处不胜寒的帝王。而她,虽然是所谓的皇后,但其实,名存实亡,不过一个空架子。   他们之间,是有隔阂的,也有着永世跨越不了的鸿沟。她欠过他的,所以她没有资格、也不应该询问他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云浮月突然决定,这一世,弥补表弟后,她便要离开这里,去寻属于她的人生。如此以来,表弟便也可以拥有属于他的真正人生,娶上一位他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   想好了这些事情,这一夜,云浮月睡得很安稳。   次日,她起个大早,但是起来的时候,却依旧没见到晏昭,桃红和一众侍女端着梳洗用的玫瑰水走了进来,“太子妃,太子在外边练剑,让我们侍候您梳洗。”   云浮月点点头,“今日要去太庙,收拾快一些。”   “这……太子早上已经带领百官去过了。”桃红有些紧张地看着云浮月,“太子说反正皇上也不去,再加上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实在没有必要吵醒太子妃,所以……就没让奴婢们叫。”   云浮月十分惊讶,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刚刚泛白而已,忍不住道:“我起来的不迟吧……怎么已经……”   “太子昨夜不过歇了两个时辰,天黑着就走了,而且……”桃红说着微微俯下身,在云浮月耳边低语,“小姐,是老爷叫的太子,当时老爷召集了百官,都在宫门口等着呢。”   云浮月听到这话,心中吃了一大惊,她一直知道云清远权势滔天,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他已经只手遮天、一呼百应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云浮月压住内心的惊慌,“那……那你让她们把早膳端上来吧。”   “太子回来有一阵子了。”桃红说着,对身后十来个侍女道:“太子妃传膳,你们去吧。”   “是。”   把人都支开了,云浮月这才问道:“表弟看起来怎么样?”   桃红皱着眉头,“十二皇子走得时候,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模样,只是说让奴婢陪着小姐。不过……小姐,这祭拜一事向来都是大事,您是太子妃,怎么能不去……太子的心思真难猜……”   还不是现在那个皇帝整的……他常常不顾礼法,使得全国上下皆如此……只不过,晏昭不让她去,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   突然,云浮月惊呼一声,“难道……”   难道是,晏昭想废了她?   如果真是那样……   也好吧……云浮月叹口气,桃红不知她在想什么,于是一脸紧张,“是什么啊,小姐?”   “没什么。”云浮月沉声,“不管太子了,我们用早膳吧。”   晏昭练完剑后好像有什么事,又出了门,走的时候没说一声,云浮月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不过她还准备着旁敲侧击地问问今早的情况,就没睡午觉,白日里望眼欲穿等了好久,可是死晏昭一直就不回来,害得她晚上又等了好一会,却还是不见来,终于,云浮月决定梳洗睡觉,不等了。   睡前,她特意唤来桃红,准备了却自己一桩心事,“桃红,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虽然我们身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对不对?”   桃红听到她家小姐突然说起这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啊小姐,自然是这样。”   “那你就该知道,父亲是何等偏爱弟弟,你也该知道,我生母早亡,虽然是嫡女的身份,却不过是个自小无人真心对待的可怜人罢了。”云浮月说着,抬起眸子,认真地看着桃红,“老爷把我嫁给表弟,你以为真的是为了我好?桃红,他的人一直监视着我,所以……除了你,我不信任别人。”   桃红心思一向简单,这会听得云里雾里的,“可是……老爷毕竟是小姐的亲生父亲……”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更是云临颛的。”云浮月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挡了临颛的利益,你说老爷会护谁?”   “小姐……”桃红听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我护小姐。不管怎么样,我会永远护着小姐。”   “我们相互扶持,也好在这个世间有个人照应着。”云浮月眼睛微微润了几分,她拉住桃红的手,将自己腕子上那个翠玉镯子推了过去,“这个给你了,日后,你可要天天戴在腕子上的。”   “这……”桃红脸微微红了,她有些怔怔地看着云浮月,看着看着,桃红笑了起来,“知道了小姐,我、我会每日都戴着的。”   “大晚上的还主仆情深,看来我进来的不合时宜。”晏昭轻笑着进门,“怎么?太子妃,何事如此伤情呢?”   云浮月心里一紧,不知刚刚那些话他听去多少。桃红不觉什么,只当他们夫妻打趣,赶忙退了下去。   顿时,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显得更加安静。   晏昭见云浮月半晌不答,他轻笑着压低了声音,“怎么不出声啊?我的好表姐,刚刚……你是不是谋划着杀了我呢?嗯?”   “你……表弟、表弟不要胡说!”云浮月心里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想想她前世那些所作所为,突然之间就心虚的不得了。那一瞬间,她抬眼,看着一派霁月风光,气华无双的晏昭,突然害怕极了……   “表姐心虚了?”晏昭说着坐下,自顾自倒了茶,唇边笑容温润尔雅,“表姐这是何必呢?我们曾是表兄妹,如今更是夫妻,你为何总是这般惧怕于我?庭欢自问,并非食人的恶鬼……”   “我不曾、不曾害怕。”云浮月有些慌乱,惊慌之下便拿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她喝完了茶,觉得心里不那么慌乱了,于是将茶杯放下,抬起眸子之时,却见晏昭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表姐。”   那一瞬间,云浮月心中一紧,“殿、殿下?”   “你刚刚拿的,是我喝过的杯子。”   云浮月:“……”   怎么会出现这么丢人的事……她现在一头撞死来不来得及?   ……   许是见云浮月脸上能煎熟鸡蛋了,一直饶有兴致地在云浮月面容上打量着的晏昭终于开口,“表姐何必害羞?你我本是夫妻,难道我们不像是合二为一的、一个人吗?”说着,晏昭又眯起了眼睛,“还是说……表姐一直不曾想过真正嫁我,难道……表姐早就看出我寿数将近了?”   云浮月震惊地看着晏昭,她这个表弟,真是翻脸比翻书快,前一秒柔情蜜意,下一瞬就能六亲不认……   “不会的表弟,你身体这么好。”云浮月一双杏眼轻微垂下,显得十分恬静乖巧,甚至有几分楚楚可怜。   晏昭冷哼一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桃花纷飞,春色风流,“表姐可是在夸我?我可记得,表姐曾嫌弃我瘦弱呢。更何况,你要知道,哪怕再身康体健,有表姐这么个贤内助,也……”说到这里,晏昭突然笑死了,“自然是更加康健了,表姐你说呢?”   “我……”云浮月原本就长得甜美,这会怯生生的样子更显得动人,“表弟……是在生我的气吗?为、为什么?”   “生气?”晏昭凝视着云浮月,顿了一顿,他微微挑眉反问,“表姐为何觉得我生气了?庭欢今日可是心绪极佳。表姐呢?还有云大人,我的好岳父,他心情如何?”   “太子……今天我并未见过父亲……倒是你,你不是才见过他吗?”   “不错,我是见了。”晏昭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在圆桌上,“云大人好大的排场啊……今日那场面十分盛大,可惜表姐没有看到。”   云浮月听到了这阴阳怪气的话,也不知该怎么接,想了想,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劝谏,“父亲掌握着一半兵力,太子……要识时务。”   她没想到,她的这句忠告听在晏昭耳中全是嘲讽,“表姐可真是……为我想呢……”   傻乎乎的云浮月瞪大了眼看着晏昭,她、她听错了吗……表弟夸她了!   云浮月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她还是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也、也不是……就是想着,表、太子,太子如今的处境……”   “我自然知道我的处境。”晏昭说着,突然俯过身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云浮月的眉眼,替她绾过耳边的碎发,“‘疏影卧波波不动,暗香浮月月微明’……表姐果真不愧大梁第一美人的名号……云大人用心良苦啊,让庭欢娶表姐为妻……”   云浮月没想到晏昭突然有这些阴恻恻地举动,她惊得瞪大了眼看着晏昭,晏昭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表姐到底是天真不谙世事,还是……”   “太子?”云浮月垂下眸子,她慌得长长的睫毛都在颤抖,“太子什么意思?”   “不过随便说说。”晏昭说着拉住云浮月的手,轻声道:“夜深了…”   “是、是该睡了。”云浮月有些慌乱地转了个身,特意绕过晏昭,然后微微踮脚,伸手准备将床帘放下,就在这个时候,腹上却多出一双作恶的手环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动了,“太……太、太子?”   谁能告诉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她是不是应该推开他,可是她不敢动啊呜呜呜呜谁来救救她……   晏昭躬下身子将下颌放在云浮月的肩膀上,他下颌尖巧又精致,素日看着的确赏心悦目,但是这会……   她觉得有一点痛……云浮月眼泪汪汪,“太子……我、我是你表姐啊……”   “呵……”晏昭在她耳畔冷笑了一下,反问她,“表姐?不过大了我两个月罢了。”   “大两个月,不、不也是大?”   晏昭没回答,他不由分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吹了烛火。   依着庭外粼粼如水的月色,云浮月依稀见晏昭垂眸对着她,他的语气轻柔而缓慢,“表姐,该安寝了。    第9章   云浮月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服,“殿、殿下……先把我放下来吧……”   “表姐,你怕不怕我现在就放开手?”晏昭笑眯眯看着云浮月,“你不抱紧我,我恐怕会手滑呢……”   “这、这……”云浮月嘴上求饶,“好了好了太子,别闹了,你也累了一天……”   晏昭听到这话,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眼神缓缓变得阴森而幽暗,声音也阴柔而缓慢了起来,“看来,表姐不肯抱我呢,那我……松手了。”他说着,果真就松开了一条胳膊,瞬间,云浮月就觉得底下护着她的力一松,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她吓得闭上眼,两只手也无意识地抓紧了晏昭。   “看,表姐,如今,你紧紧抓着我呢。”晏昭的笑容带上了戏谑和轻蔑,轻声道:“藤蔓若是没了树枝,它……就会死,希望这个道理,表姐可以早些明白。”   云浮月天生怕高,所以她这会耳膜轰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双眼睛也没敢睁开,双手更是紧紧地抱着晏昭,就像即将溺死之人抓得最后一根稻草,“太、太子……”   晏昭得意地一笑,终于又伸出手护住了云浮月,令她三魂六魄归位,“表姐,刚刚命悬一线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不好受。”云浮月这回不敢放开晏昭了,只小心翼翼问道:“太子……能放我下来了吗?”   晏昭这次没说什么,只将云浮月放在了床上,然后对着她展现一个嘲讽的笑容,“胆小的表姐……睡吧,梦中该是安全的。”   紧接着,晏昭便唤了侍女进来,侍候他梳洗。   云浮月早已梳洗过,所以她就缩在榻上的一个小角落不敢动弹,假装自己已经睡熟。等过了好一阵,她终于听得那边细微的响动,估计是晏昭上了榻,于是,云浮月那颗刚刚安定的心又忍不住悬了起来。   不过晏昭没再使什么幺蛾子,二人相安无事,各自熟睡了。   第二日是个晴天,春日渐近,天气也没那么冷了,云浮月睁开眼的时候,正好一缕阳光照在她的面容上。   “太子……太阳会把小姐的眼睛照痛呢……奴婢还是把帘子拉上吧……”   “怎么?心疼你的懒主子了?”晏昭喝着茶,悠哉悠哉地吹了一口茶上的浮沫,“都几点了,她还不起来,难道要本殿亲自去请?”   桃红一听这话慌了神,她赶紧为云浮月开脱,“小姐是昨天等了您一天,累、累着了……”   云浮月这会也揉着眼睛坐起来了,“很迟了吗……”   “桃红,赶紧侍候你主子梳洗吧。”晏昭讥讽一笑。   桃红也算和晏昭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她也发觉晏昭有时讲话是有些盛气凌人,不过桃红心里只觉得是太子稚气,并不觉晏昭和云浮月关系有什么问题。于是,她清脆应下来,麻利地伺候云浮月梳妆打扮。   到底是美人,哪怕只是轻施粉黛,也不可方物。只见云浮月眉目如画,容姿端华,却也露出一股娇媚的甜美,让人着迷。   “表姐,今日我们去踏青如何?”   “踏青?太子,现在是一月,踏雪倒还有的踏……”云浮月本来还嘟囔着,看到晏昭瞬间铁青的脸,马上改了话,“好、好啊太子。”   正说着话,突然有侍女小跑进来,“太子妃,云大人今日进宫商议国事,这会在定乾殿前,想见见您。”   “这……”   云浮月还没说话,晏昭先点了头,“表姐去吧,我等你。”   “那……那好吧。”云浮月叹口气,这个时候,父亲是绝不能忤逆的。   幸而她已穿戴齐整,不用再花时间,于是便直接往定乾殿的方向走去。   离得很有些距离,宫里又是不能乘轿的,只许步行,等云浮月终于看到云清远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一道不算友好的声音响了起来,“多么明艳动人的美人儿,陛下如今是越来越会挑妹妹了。”   云浮月压根没想到是在叫自己,她比整个宫的娘娘都要小一辈,哪里会是谁的妹妹,于是不做停留,直接往云清远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新人很嚣张?愉妃娘娘和你说话呢!听不见吗?”   这下云浮月才左右看了看,结果没见别人,只看到那边一堆人望着自己,这么看来,是在……说她?   她也不知道那边的父亲看到自己没有……到底这些人都大自己一辈,云浮月想了想还是准备过去问个好,抬脚往那个愉妃的方向走了过去。桃红不明所以,“小姐,老爷在那边。”   “这位娘娘刚刚叫我……我又是小辈,也该见礼。”见桃红又要说什么,云浮月摇了摇头,“算了,别惹了事。”   愉妃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也得宜,只不过眉目间蕴着一股戾气挥之不去。   “见过愉妃娘……”云浮月正准备道歉,愉妃的手下却不由分说,直接一个大巴掌就挥了过来,扇得云浮月坐在了地上。这一巴掌是那婢女用了全力打的,又快又狠,再加上云浮月本就肌肤娇嫩,瞬间,五个指头的血印就浮在了脸颊上。   她被这一巴掌打得不知所措,只怔怔看着愉妃,完全说不出话来。   桃红先反应过来,她惊呼一声去护住云浮月,“小姐、小姐!你们——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不过是教训教训这些没规矩的。”愉妃笑笑地看着桃红,“还有你,对着妃嫔大呼小叫,你家主子也是这么教你的?依本宫看,你也要学学规矩了。”   不等愉妃继续说话,她身旁的侍女就得意洋洋地扬起了手,作出恐吓的动作。   这时,愉妃身旁似乎还有个妃嫔打扮的女子,她捂着嘴笑了笑,奉承道:“这些年轻的,不过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敢这般横行无状。哼,姐姐教训的对,这后宫,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桃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她强忍着泪水将云浮月扶起来。   云浮月努力站起来,她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些女人是把她当作新入宫的女子了,现在正在给自己下马威。   可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该这样嚣张!   云浮月性子向来温吞,这次却生了气,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她拒绝了桃红的搀扶,向前走了一步。   不过,她还没说话,一个沉着又冷漠的男声传了过来,“愉妃娘娘安,姚嫔娘娘安。”   “云大人啊。”愉妃看到云清远过来,有点惊讶,这云大人官高权重,他说味甜的话基本相当于圣旨,不过与后宫嫔妃倒是很少往来……不过,她也不傻,知道有时候讨好云大人,等同于讨好皇帝,于是笑道:“云大人每日操劳国事,辛苦了。”   “劳娘娘记挂。”云清远敷衍了一下,然后向前一步,将云浮月护在身后,对着愉妃又道:“不过,微臣不知道,愉妃娘娘为何打她?”   云浮月看着云清远的背影,瞬间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悲哀,是啊,他终归是她的父亲……   这是她的父亲,却也是她的仇人,那一剑,她永远都忘不了……   云清远气质儒雅,年轻时的清俊也还见得几分,愉妃对着这样的人,也不敢造次,于是缓声道:“陛下新收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小蹄子,让云大人见笑了。”   “老臣倒是不知,老臣的幼女,何时成了陛下的嫔妃。”云清远含笑看着愉妃,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听得愉妃当场就白了脸色。   “这是、云大人、云大人的女儿?!”愉妃身旁的姚嫔率先大惊失色高呼出声,她晃着愉妃的手臂,“娘娘,认、认错人了……”   “我、本宫,本宫不知是云大人的女儿……”愉妃努力稳住自己,不让声音颤抖,“她实在无礼,在本宫面前,不顾、不顾礼法……”   “愉妃娘娘的意思,是老臣不顾礼法吧?不然,怎会教出这样的女儿?”云清远的声音陡然冷漠起来,他居高临下,冷冷一笑,“那老臣,给愉妃娘娘赔个不是。”   愉妃自然知道云清远是什么人,大梁向来是流水的宠妃,铁打的云清远,那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   她知道错已铸成,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不、不是,云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臣已经赔过不是,如今娘娘可以放我和我这顽劣的女儿离开了吗?老臣这边还有些话嘱咐她。”云清远的声音又温儒起来,似乎已经不再介意。   “这、好、本宫就不、不计较了。”愉妃想努力挽回一些身为皇妃的颜面,便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假装毫不在意道:“大人自便吧,我也还有事。”   “好,老臣告退。”说完,云清远便一把拉住云浮月,往另一边走去。   “爹……”云浮月刚刚崴了脚,这会行动不方便,强忍着痛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爹,我刚刚崴了脚。”   “崴了脚?”云清远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云浮月,“让我看看你的脸。”   云浮月的脸上,五个鲜明的掌印清晰可见,已经不复娇嫩清丽的模样。   “崴了脚不要紧,可以养回来。只是……你这脸……”云清远冷声道:“我说过,你一定要仔细这副美人面。你呢?她出手伤你,你为何不躲?!”   又是这样……父亲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姿容,从来都不是她的安危……   “对不起父亲,是我自己……没保护好,这张脸。”云浮月垂下眼睑,轻声道。   “也怪那个江愉,哼,你放心,父亲自会为你教训她的。”云清远冷冷一笑,“好了,今日叫你来,就是问你,昨天祭拜太庙,你怎么没去?”   “昨日表弟并未叫我。”云浮月抬起眉眼,看着云清远,“表弟怜惜我,故而不忍喊醒我,父亲也知道,那时候实在太早了。”   “哼,他是怜惜你?我倒觉得,他是压根不想让你正式当上这个太子妃!”   “父亲,你别误会表弟了。”云浮月皱着眉头,“本来太子是想叫我,结果我太困,没有醒来。”说着云浮月拉住云清远的袖子,“表弟……很尊重父亲的。”   “不过嫁给他几天而已,你这是被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云清远说着,伸手摸了摸云浮月的头,“浮月,可别忘了,你叫云浮月,永远是云家的人。”   云浮月直视着云清远的眼睛,“是,父亲,我……不会忘的。”   “这就对了。”云清远展开一个慈爱的笑容,“若不是你嫁到了东宫,那第三日本该是你回门的日子。不过无妨,圣上还是体恤臣下,又知你是为父的爱女,故而同意一个月后你回门来看看我,还有你弟弟。”   “这……这果真是好消息。”云浮月先是一顿,但是很快又回过了神,她笑了笑,“是啊,我是……很想父亲了。”   “好,那你赶紧回去吧。”云清远拍了拍云浮月的肩膀,一点也没在意她崴了的脚,说完话也没再停留,直接往定乾殿的方向去了。   云浮月看着云清远的方向,她双眸微闪,也不知在想什么。很久以后,还是桃红开口提醒,“小姐?我们回去吗?”   “自然回去。”云浮月回过神来,她由桃红搀扶着,往东宫走去,那是一条与云清远截然相反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桃红不无担忧地看着云浮月被掌掴的印记,叹口气道:“小姐,十二皇子看到您的伤,一定要心疼死了吧……”   云浮月嗤笑一下,晏昭吗?他才不会关心呢!    第10章   可怜的云浮月一瘸一拐好容易走到东宫,晏昭正等得不耐烦,抬眼一看,终于见那人回来了。   她慢慢吞吞,捂着半张脸,眼神还躲躲闪闪。   一定没干好事!晏昭冷哼一下。   “太子,我被风吹着了,就、就不去了……”云浮月低垂眉眼,还侧着身子对他说话。   这么一来晏昭便来了兴致,“怎么了表姐?有什么事瞒着我呢?”他说着站起身来,声音不无戏谑,“表姐何必躲着我?为何不正眼看我呢?”   “我……”   “太子!小姐被打了!你看!”说着桃红就板正云浮月的身子。   “哦?”晏昭并不见难过,他微微挑挑眉,似乎是勾起了兴趣的模样,“来我看看。”   云浮月无法,只好乖乖站定让那人看个够。   虽然她心里是准备对表弟好,但是晏庭欢这个人有多讨厌她也是知道的,这会他指不定要怎么嘲笑自己呢!   果然,晏昭唇角一勾,语气倒还算温柔,“舅父这怕是爱之深、责之切……”   桃红气冲冲打断了晏昭,“太子,这是愉妃娘娘打的!老爷才不会这么对小姐!”   “愉妃?江愉?”晏昭瞬间面无表情,连那一抹嘲讽也不复存在,整个人冷冽得令人如坠冰窟,“她好大的胆子!”   云浮月怕桃红口无遮拦说了什么话被人听见,赶紧摆摆手,“桃红,你先出去。”   “江愉打你?她怎么打得你?”晏昭脸色铁青,他一把扯住云浮月的手腕,“快说。”   云浮月被他捏得生疼,她挣扎了一下,却见那人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便道:“她是把我当做皇上的新人了,我不过从她身边走过,她便让手下人不由分说打了我。”   “哼!”晏昭手下力气陡转,“我的人她都敢动!”   “呀……”云浮月忍不住惊呼一声,“痛……”   晏昭松开了手,他阴森森低下头轻声笑了,“愉妃……许多年来,她都是这样肆意妄为,哼……但愿……大祸临头之时,她还能这般嚣张……”说着,他抬起眼睑,那眸光阴柔至极,“来,让我看看……”   晏昭冰凉的手轻轻抚过云浮月的下颌,然后轻轻浅浅掠过她的脸颊,“表姐,很痛吧?”   听到这话,刚刚对着云清远都一直干涸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起来,云浮月为了掩饰,赶紧摇摇头,“没有……”   “舅父可曾看到表姐被人欺辱?”   “他……他知道这事。”   “那舅父准备如何做?如何替表姐讨公道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别过眼睛,“父亲他……很生气。”生气自己没有躲过那一巴掌,留下了这样的红印……   “那看来,舅父自会为表姐讨公道,不需我多操心了。”晏昭自嘲一笑,“毕竟,那可是大梁的定国公啊,肱股之臣。”   云浮月听到晏昭又在冷嘲热讽,她没有言语,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微微笑了笑。   突然,晏昭出声,“云浮月,你哭了吗?”他似乎是有些惊诧,声音相较以往也高了一些。   云浮月心中一惊,自己还不曾流泪,怎就被看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就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谁知晏昭这次笑容诚心温柔了许多,他伸出手来,拂去云浮月脸上并不曾有过的泪痕,口气轻柔,“这样看来的话……若是当时舅父就为表姐讨回公道,想来表姐现下也不会如此伤心。”他将手放在云浮月的肩膀上,“舅父是忙人,自然有时关照不到表姐的情绪,日后你要是有事,不妨说与我知道……”   云浮月听到这话,一点也没有察觉晏昭在行拉拢之术,还暗自感叹她这表弟人品不错。她点点头,“这是自然的,表弟也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   晏昭眸色一暗,心想云浮月的确深藏不露,居然还能将计就计,真不愧是他舅父培养出来的好女儿!现在想想,前世她帮着云清远在自己身旁鬼鬼祟祟潜伏,又是下药,又是监视的,可把她给忙坏了吧?!   “表姐真是聪慧至极。”晏昭冷冷笑了笑。   云浮月一脸疑惑,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又生气了?算了……云浮月覆下眼睑,“殿下,我有些不适,就先休息去了。”   “好。”晏昭眉眼如画,柔情似水地压低了声音,“那表姐在家中好好休息,我会给你买些新奇玩意儿带回来。”   “殿下出门一切小心。”   “自然。”晏昭点点头,他突然凑近云浮月耳畔,“表姐在我不在的时候,要听话啊……”说完,他还对着云浮月阴柔一笑,这才离开。   表弟又想使什么坏……罢了,今日她实在太惨,现在就想上床睡一觉。   谁知刚送走晏昭,还没歇下呢,就看桃红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小姐……少爷来看你了。”   “弟弟?”云浮月有几分愕然,云清远前脚刚走,云临颛怎么就来了?   说起她这个弟弟,自重生后,她倒是很少见,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实在是他的性子……   “就……让越坤进来吧。”    第11章   人还没到,那声音已然传了很远过来,“姐姐!”   云浮月有些头疼,她这个弟弟吧……倒不是说不好,但是性子简直是个混世魔王,她平日里是不招惹的。还有,他们生母身份也完全不同,云临颛是父亲一个姨娘出的,她才是正经主母的女儿,故此,云浮月也不愿意多加理会。   然而,她是嫡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父亲的棋子?而云临颛尽管是庶子,却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疼他疼得可是上了天去。   云浮月不讨厌弟弟,但她也不愿意亲近他。   她侧过身子坐下,特意将有掌印的那一边转到人前,想着以自己身子不舒服为由赶紧将那小子撵走。   “姐——”云临颛脚步快,三两下就跳进了屋,他和他姐姐一样,有一副好样貌,浓眉大眼,俊秀非凡,穿一身月白衣服,正配这十四岁还带着些稚气的年纪,“姐,你猜猜——”   突然,云临颛看到了云浮月脸上的伤痕,他惊恐道:“姐姐,你怎么了?”   云浮月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大反应,她拿着帕子掩了掩脸庞,“没……”   “姐夫打的?我找他算账去!”没想到这云临颛风风火火,直接就大喊,“晏昭呢?他人呢?!”   云浮月吓坏了,就晏昭那个小心眼,知道云临颛这么嚷他的名字,那还了得?她赶紧打断云临颛,“不是,不是太子!”   “越坤,莫急,等着看太子妃如何说。”   要不是云临颛身后的小侍女发出声音,云浮月还没注意到她,只见这侍女身形高挑,容色十分的秀美,就这身不华美的打扮都已经比许多大家的小姐都好看了,只不过,她这声音实在……   等等,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容如玠?!   “你你你……”云浮月吓坏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容如玠,眼睛却是看向云临颛,“他他、他——”   “姐姐,这是容珩,他今日和我出来玩,说是想来看看你,我就带来了,怎么样?我聪明吧?”他说着得意地笑了两声,“姐,你小时候见过他呢!”   云浮月连惊带吓愣了好久,等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是赶紧对桃红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外面守着,然后才对着那二人压低了声音,“云临颛!容如玠!你们疯了?这是什么地方?!”   “爹是定国公,今天是皇帝叫我来的,姐有什么可怕的?”云临颛满不在乎,“再说了,容珩哥哥是右相,我想带上他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一文一武,能行天下!”   “云临颛,你真的是越来越胡闹了!”云浮月气得站起来,“赶紧回去!”   没想到这怒容在云临颛眼中,生生看出几分亲近的意味,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云浮月的手,柔声道:“姐……你骂我了……”   云浮月:?   “姐姐,从小,你一直对我淡淡的,从来没有生过气,无论我做多过分的事……”云临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可是,姐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客气,对我很疏远……”说着他又开心起来,拉紧了云浮月的手,“这还是姐姐第一次骂我!姐姐,你不知道,你骂人的时候,和平时一样漂亮……”   突然,云浮月觉得有人在自己心头柔软的地方重重一击,她突然想起,小的时候,云临颛总是缠着自己要一起出去玩,她讨厌云临颛得宠却跋扈的生母,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于是便一直不做理会,久而久之,他便听话了,不再烦她……   “越坤……”云浮月不知该说什么她喉咙有些发涩,好一会才道:“好了,快坐下吧,不过只能待一会儿,然后赶紧就得走,不能让人发现了容公子。外男无诏是绝不能在后宫随便走动的,如果发现就是大事了。”   “知道了姐!”云临颛笑眯眯凑过来,坐在云浮月旁边,亲昵地把她的手臂抱在怀里,“姐,让我看看你的脸,还痛不痛?”   毕竟容如玠还在眼前,还是那副打扮……云浮月拍了拍云临颛的手,“不要动来动去,多大的人了,还坐没坐相。”   云临颛没听,他伸出手去微微触碰云浮月被掌掴的痕迹,“这人打得真狠……到底是谁啊姐?”   容如玠也凑了过来,一脸好奇的模样。   “这……宫里有个愉妃娘娘,你们知道吧。”云浮月叹口气,“怪我时运不济,今天正好遇到她,她将我当作皇上的新人,我又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所以……”   “我、我杀了她——”云临颛一下站起来,“姐,你等着!”   “云临颛?!”云浮月吓得瞪大了眼,赶紧也站起来好一把拉住他,“干什么?这是在宫里!”她说着说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顿了一下,接着,云浮月轻声笑了,“真是傻弟弟……坤儿,听话,别再闯祸了,好不好?”   “我……姐……很疼吧?”   “我没……”   就在这时,急急忙忙冲进来的桃红打断了她,“小姐!不好了!”她拼命压低因恐惧而尖利的声音,“太子回来了!”   “什么,晏昭他这么快就……”云浮月不说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展了一下袖子,端正坐下,一副努力镇定的模样,“越坤,你坐那里。容公子,你站后边,把头低下来,无妨,不会被发现的。”   嗯,一定不会的!    第12章   云临颛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们坐好还没一阵,晏昭就走了进来,他面上带着些生疏的笑容,“听闻表弟来了,我便在宫外没有久待。”   “姐夫客气了。”云临颛笑容也不很热切,他仅仅生疏地点了点头,连起身都没起一下。   云浮月看得头好痛,她这弟弟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啊……不行,自己得赶紧拯救一下。于是,云浮月对着云临颛斥责道:“越坤,怎么如此无礼?太子来了还不行礼?还有,别叫姐夫,让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说完她又赶紧迎上去,将晏昭身上的大氅接过给了桃红,关切道:“太子,外面很冷吧?”   “不冷。”晏昭回过头来,对着云浮月阴柔地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还没等云浮月看明白他又转回了身去,“叫太子何等生疏,表弟想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别听你姐的。”   “就是,我们还是表兄弟呢!”云临颛笑眯眯地看着晏昭,只是那双眼眸变得略有冷漠,“不过……姐夫,我姐姐让宫里一个妃嫔打了,你可得好好管管。我看到我姐的脸,都要心疼死了。”   听到这话,晏昭郑重其事,“这个自然,我自会上书父皇。”语罢,他温柔含笑地看了一眼云浮月,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就恐怕姐夫说了没什么用,还得我爹来。”云临颛语气不无狂妄。   听到这句话的云浮月打了个寒颤,她赶紧准备着想句什么话来圆个场,却打死也没想到,接下来丝毫不觉自己说错话的云临颛还有句更吓人的,“姐你说对不对!”   那声音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   云浮月的帕子已经被捏皱了,这会更是快戳出一个洞来。顿了一顿,她终究还是大着胆子看了看晏昭的脸色,还好,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倒更让人害怕了……   心慌意乱的云浮月没忍住站起来,对着那头语重心长,“云临颛,谁准你和姐夫这么说话的?”说着她又拉住了晏昭的衣袖,“太子别和他计较,越坤还是个小孩子。”   “自然不会了……”晏昭大气地笑了笑,看起来完全一派霁月风光,坦荡君子的气度,但是他侧过脸时,笑容就带了几分嘲讽,唤她的语气也带着些阴柔,“浮月……”   完了……晏昭要是没生气,她就把面前这张桌子吃了!   “这个……临坤,你也待了好一会了,赶紧、赶紧回家去吧。”云浮月不知道她这个弟弟留在这里,还会惹来晏昭多少厌恶,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还不清楚晏昭吗?那心眼恐怕都没有针尖一半大,如果云临颛继续这样语出惊人,恐怕他们姐弟今天就要共赴黄泉了……   “姐姐,我想多陪陪你嘛!”云临颛说着,站起身三两下跳到云浮月身边,他对旁边的晏昭看都没看,只伸出手抱住了云浮月,脸还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姐姐,你不在家,我每天都好想你……”   晏昭在一旁看着,眼底愈加阴沉,右手又无意识地抚上了那个玉扳指。   云浮月察觉到了,顿时有几分心惊胆战,她赶紧伸手摸了摸云临颛的脑袋,“不许在太子面前没大没小,赶紧回去!听话!”   “好、好吧……”虽然不太愿意,但云临颛还是乖乖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姐,下个月圣上特别准你回门,你可一定要来啊!”   云浮月点头,“我会去的。”   其实这个点正是午膳时候,但是云浮月哪敢留她这个一直在生死边缘试探的弟弟,为了不让晏昭暴起掐人,她只能赶紧连哄带骗把云临颛打发走了。   晏昭见那“一主一仆”走远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着桃红微微挥挥手,后者立刻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顿时屋内只剩二人。   云浮月捉摸不透晏昭的表情,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坐在那人的身旁,温声软语道:“殿下,茶都凉了吧,我给您添点?”   “不必。”晏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他抬起眼睑,对着云浮月投去一瞥,“表姐好客气。”   明明是不凶狠的眼神,却还是让云浮月坐立难安,她硬着头皮笑了笑,“侍候殿下,是我分内的事,哪有什么客气不客气之说。”   话说得十分漂亮,但是听到这话的晏昭却没露出什么欣然神色,他一眨不眨看着云浮月,看了好一会都没出声。   云浮月不明所以,被看得心里发毛,慌得连那睫毛都似颤颤巍巍的蝶翼。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大着胆子问道:“太子?我、我脸上有东西?”   听到这话,晏昭诡异一笑,这笑容阴柔可怖,连带着那一口整齐的白牙都阴森森的。   他开口,也是毒蛇吐信一般的阴冷语调,“倒没什么旁的,只不过……刚刚那个小侍女,有点意思,是不是?”    第13章   看晏昭这模样,多半是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太子是看上他了?”云浮月低下头不敢让晏昭看到自己心虚的表情,“这、我不反对殿下找个侍妾,只是那是越坤的丫鬟,太子这般夺人所好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她自认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但是晏昭仿佛已经看穿她一般冷哼一下,“云浮月,我原来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聪明。”说着他伸出手,捏住云浮月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晏昭眼眸漆黑而深邃,但是却没什么光泽,像是两潭幽深无波的古井,“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还侍妾?那样的侍妾,恐怕没人纳得。”   “殿下……”云浮月眼神躲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是你的熟人,不是么?”晏昭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挂上一丝讥讽的笑容,他眯起眼睛,看起来刻薄得很,“我知道,你和他熟得很呢。”   “太子……那不是我弟弟的侍女吗?”云浮月咬唇,怯生生看向晏昭,“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表姐容色无双,如今又在我面前这般楚楚可怜……嗯,看来这次是美人计啊,有点儿本事。”晏昭轻笑着松开云浮月的下颌,修长的手指轻扣上了木桌,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这声音在如今寂静无声的气氛中,愈发显得可怕。   晏昭的神色轻松自得,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他挑眉道:“可惜了表姐,庭欢不吃这一套。啊……让我想想,你找我退婚的那日,可不是在见……在见那位公子?”   云浮月听到这话,头皮一震,原来晏昭已经看出容如玠是男子!   她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情形实在很危险,尽管自己和那个人没什么事,但是被晏昭先发现,可能没事也要给她找点事……   “表姐和他有情吧?”晏昭笑眯眯看着云浮月,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可惜了,是庭欢坏了表姐的情路。人都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哎呀,庭欢真是太不长眼了呀。”   云浮月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笑眯眯地晏昭,顿觉脊背发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好半天她才道:“我和他,不熟的……”   “不熟?可是那日表姐故意掉下的珠花,可是被他珍藏在袖中呢。”晏昭说着,伸出手去将云浮月头上一个碧玉簪花取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这可是庭欢亲眼所见。他对表姐的情意,真是不浅呢。”   他上辈子真是不知道,这女人还给自己来了这一出?   “表弟别胡说!那珠花我捡起来了吧……啊!我忘在那了……”云浮月一紧张,就忍不住又咬了咬唇,瞬间那粉嫩的唇瓣几乎就要被咬出血来,“表弟……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那样的人,我以后、以后少接触他。”说着,她可怜巴巴打量晏昭的脸色,“可以吗?”   本来晏昭还生着气,但是看到这小红鼻子的云浮月,不知怎么心头气消了大半,他便另起话头,“那就不说这个事了。不过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庭欢才发觉,这亲姐弟果然是不一样啊。看看表姐同临颛何等亲近啊,果然,你们之间的情分是庭欢这样的表亲比不得的。”   “表弟,云临颛他……和我是同姓的亲弟弟……而我两是表兄妹,不同姓氏,所以如今才能成了夫妻。”云浮月奇怪晏昭怎么会这么想,忍不住出声提醒,“表弟应该知道,如果我们是同姓宗族,那是万万不可婚配的。”   晏昭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那女子在说什么,这次他终于没忍住黑了脸,“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知道这个?”   算了,今天的事他眼下只能放过去了。这云浮月……居然还有能气死他的本事啊。   不简单。    第14章   云浮月看此刻晏昭虽然黑了脸,但好像不那么生气了,便大着胆子拉住晏昭的衣袖,“表弟,今天这事,你就别计较了。”   “我不计较的岂止今天这事?”晏昭冷笑一下,“表姐做得那些事我若桩桩件件都计较,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云浮月看晏昭又有些生气,赶紧松开了手,硬着头皮道:“太子若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改?怎么改?那还不得换个人?”晏昭轻瞥一眼云浮月,然后微微一笑,“罢了,表姐,用午膳吧。”   “哦……”   这顿饭吃得胆战心惊,席间云浮月总是要忍不住去看晏昭的脸色,晏昭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周身散发的冷意,让云浮月清楚地感受到,表弟还在生气。   她想去哄哄,却害怕让那人被自己哄得越来越生气。唉,为何这晏庭欢总是这么捉摸不透阴晴不定的样子,她真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啊!   云浮月索性放弃了,只乖巧地吃完了饭。   饭后就是云浮月的午睡时间了,每日午间她必是得休息的,而晏昭这个时候总是在外边忙活,云浮月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想管,只希望那人赶紧走,别打扰她睡觉。   正当云浮月困得有些恍惚的时候,突然觉得脸上一凉。   “啊……表弟!”   “表姐莫动。”晏昭俯着身子,修长而又冰凉的指尖沾着膏药,浅浅在云浮月被掌掴的印记处敷上一层。   他容色本就秀如皎月,清俊又温雅,如今屏着呼吸为云浮月认真而又仔细涂抹膏药的模样,更是让人心头一震。   原来,表弟不阴笑或是嘲讽的时候,居然这般意外地像个如玉君子啊……   “好了。”晏昭涂好了膏药,他旋上盖子,“这是我刚刚出去为表姐买的愈肌膏,表姐的伤应该很快就好了。”   云浮月看着晏昭,她突然觉得,表弟比父亲靠谱得多,看来,她这辈子的选择没有错……   “表姐这是……感动了?”晏昭微微一笑,只是那双眼眸依旧冷漠得不带什么感情,“那日后……表姐可要顾念旧情、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云浮月回过神来,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为何这样说?”   “庭欢的意思便是,还请表姐多多在舅父面前为我美言,毕竟,你是舅父的掌上明珠,若是表姐受了委屈,那岳父大人如何放得过我。”晏昭回答地自然,又反问道:“今日表弟所说回门,是哪天?”   云浮月总觉得晏昭刚刚说得话有点奇怪,但究竟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于是便不再多想,只如实道:“圣上特赐我回门,还有一个月。”   “那倒也不远。”说着,晏昭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父皇看重舅父,远胜过我这个太子。”   云浮月看到晏昭这个笑容,她有几分心疼,忍不住道:“表弟别难过……”   谁料晏昭听到这话,有些惊异地抬眼看她,“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语罢,他冷笑一下,“表姐该知道,我母亲身份是什么,所以也该知道,我幼时是多么受人轻贱,若是我连这事都会伤心,那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那一瞬间,云浮月从晏昭眼中看到了冷厉、愤恨、阴毒,还有浓重的、令人绝望的痛苦和决绝……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晏昭生母身份是什么,她只知道那是父亲的妹妹,但是云家一直不承认她的身份……曾经许多次,云浮月都想问问父亲有关这位姑母的过往,但是父亲从来不说。   但这一刻,看着晏昭那让人喘不过气的眼神,似乎是怕伤害到什么,云浮月什么也不想问了……   “我有事,晚膳不必等我。”晏昭冷声说道,然后大踏步离开。   云浮月看着晏昭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她孤身一人,坐在同一个地方很长很长时间,满脑子都在想晏昭。   一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一定是很让人难过的过去吧。   云浮月看向窗外的天,今日阳光明媚,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   希望表弟以后,便和今日的天气一般吧。但是,她的父亲那么厉害,这一世……会吗?天还会晴吗?   于是,整整一天,云浮月心事重重,刚刚重生那时还不觉得,但是现在,她愈发害怕父亲造反的那一日到来了,这天晚上睡觉也做得全是噩梦。   早上,云浮月是被桃红摇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小丫头脸上的惊慌,那一刻她的心就往下一沉。一定出事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只在文案上加了“表姐”两个字……然后今天的我,就成了一个没有文案的我……文案没了,我才发现,我竟这样爱它……   文案走的第一天,想它。   大家想安慰我,就赶紧收藏我吧……我,唉,痛哭流涕中。    第15章   不对,这不对!   “桃红,今天是哪一日?!”   “今日是正月十三。”桃红把云浮月推到妆奁旁,“小姐知道,若是皇帝崩逝,大梁所有宫妃和皇子皇子妃,另外还有晏姓的王侯,都要守夜三日,奴婢得赶紧给您收拾,您是太子妃,现在得侍候在皇后身侧,今日各宫都来齐了,我们可不能迟。”   云浮月锁眉沉思,并没注意听。   上一世,皇帝肯定是过了正月十五才死的。因为她记得非常清楚,老皇帝病得时候刚过正月十五,而且生病后还卧床有十来天,那段日子,她和皇宫其他人可都是没白天没黑夜地跪在龙塌之侧服侍祈福着……   可是这一世,他怎么……   她任由桃红给自己穿衣洁面,半晌才突然开口,“皇帝病了,按惯例所有宫里的人都要守在床边祈福的,可、可……”   桃红有几分奇怪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小姐,皇帝、皇帝没病啊……是、是暴毙……暴毙在娥美人寝宫内……”   “暴毙?!”云浮月失声,“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皇帝明明是……”   “小姐!别乱说!”桃红情急之下慌得捂住了云浮月的嘴,然后又赶紧松开,“奴婢、奴婢僭越了……但是,小姐,这个可是千万不能胡说的呀!您身为储君正妃,得做好表率,可别像刚刚一样莽撞,小心祸从口出。”   “好……”云浮月已经稳住心神,她点头,“今日不描妆戴饰,发髻低一些。”   “是。”   趁着桃红给她收拾妆发,云浮月又开始暗暗思忖起来。她实在震惊,毕竟皇帝驾崩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会和上一世不一样呢?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有些事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吗?   皇帝是暴毙而不是上一世的病逝,这事肯定有猫腻……所以,到底是谁改变了他的死因?   桃红说老皇帝是死在娥美人的宫室中,而娥美人,那是父亲的人……   可是父亲没有必要杀死皇帝啊,毕竟皇帝全无治国才干又十分惫懒,这么多年从来都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何必多此一举?   可若不是父亲,那又会是谁?谁还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这样厉害的手段?   “小姐,好了。”   “走。”云浮月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她一甩广袖,从东宫走出,身后跟着十二位侍女。   宫内如今已与素日寂静安宁的气氛大不相同,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且都和云浮月一样穿着素白规矩的宫装。   这个时候,皇帝遗体已被放至乾兴宫中,灵堂也已经布置了起来。云浮月动作快,去得早,不过她到的时候,看到老皇帝七十多位妃子已经来得七七八八,都按位分老实跪着,另外还有一些皇子皇妃也已经到了。   这么多人里,云浮月一眼就看见跪得离龙床最近的晏昭,她走了过去。   今日晏昭亦是一身白衣,素日的青玉冠未绾,只一根白色发带束住青丝,这样简单的装扮却更显得君子如英如玉。云浮月一顿,这还是昨天那个阴阳怪气的真小人晏昭吗?   晏昭这边也看到了云浮月,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只轻声道:“我要去金銮殿和文武百官迎先帝遗诏,太子妃在这里陪着母后。”   “是。”   他们对视一眼,晏昭眼中依旧什么情绪都无,他容色淡淡,转身便走。   云浮月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听从晏昭嘱咐,随着皇后跪在一旁。   皇后楚氏是个念佛之人,平时为人十分和善,云浮月一直就对皇后就颇有好感,此时见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赶紧侧过去扶稳她的身子。   一时间,云浮月听着屋内哭嚎之声,绕是她对老皇帝没什么感情,那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几分。   死亡啊……她又接触到死亡了。曾几何时,她也死过,然后才有了能重来一次的崭新人生,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牢牢抓住。   现在,先皇已经崩逝,这意味着表弟即将登基。   而在这之后,父亲安排的眼线将会监视着自己,让她做尽害表弟的种种恶行。   可是这一次,不会了!她曾经欠表弟的,所以这一生,她一定会保护好表弟,让晏昭成为大梁真正的皇帝!   *   那是宣安二十七年,真圣诚武至高敬德文恒孝皇帝于梁宫驾崩。太子晏昭即位,改年号为成元。   那一年,这位年轻的帝王只有十六岁,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大梁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而云浮月,也将认识一个真实的晏昭。    第16章   成元元年,春。   自表弟登基以来,在这寝宫中是越发得难见到他,也不知那人在忙什么。不过这样更好,见不到表弟人,也就不用被人逼着害他。   这直接使得云浮月最近的心情都不错,趁着今日天气佳,还想出去走走。   不过出门前,云浮月突然又对桃红禀她的一件事有了兴趣。   “他是这样说的?”云浮月正在自己涂口脂,听得桃红报给自己的事,缓缓道:“他是不是……经常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桃红点点头,“是啊娘娘,他就说是有个惊天秘闻……对了,奴婢记得,他叫李守芮,是专门服侍皇上的人。”   对,可不就叫李守芮么?她记得可清楚,父亲逼宫那天,这李守芮可是帮了大忙的人之一,不过上一世,他也没有这个时候就与自己往来啊……   但这些改变对自己来说已经不令人惊讶了,云浮月早就发现,随着自己的重生,还有一些与上一世不同的选择,以至于这一辈子的很多事情都变了。   不过变化也不算太大,坏人还是那些坏人,事情也还是那些事情。   “既然他叫,那我就去看看吧。”云浮月抹好了口脂,“那人在哪?”   “他现在在回龙庭呢,说是那里谈话方便。”   回龙庭?那儿倒是挺隐蔽的,冷宫旁边,长廊环绕,杂草丛生,不容易被人发觉。云浮月笑了笑,点点头,“好,我们走。”   一出门,云浮月就被阳光晃了眼,“今日天气真好。”   真是春夏时节了啊,草木已然这样繁盛……   她索性不急着走路了,一路慢慢悠悠赏花弄草踱过去,惬意极了,只不过路上宫人见了她无不点头哈腰,比见了晏昭还殷勤,让她有些不喜。   待走到回龙庭这边,人就少多了,四周也安静了不少。眼看快到地方,云浮月这才收敛住自己的游玩心性,让桃红站这里等待,自己一人往回廊深处去了。   这边冷清,路绕来绕去,其实还挺有雅趣的。云浮月刚走了两步,突然就远远就看到长廊那边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于是冷下脸轻呵道:“什么人?出来!”   那人身形瘦小,蹿得也快,转瞬便跪在云浮月面前,“娘娘,小的李守芮啊!”   她早就猜到了,但却装出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哦,原来是你,赶紧起来吧。”   “谢娘娘。”那人抬起头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挺顺眼的,就是神情看起来鬼头鬼脑,说话时候两个眼珠子也滴溜溜转得飞快,一副聪明过头的模样,“娘娘,您出来可没让别人看到吧?”   “怎么?本宫做事你不放心?”云浮月佯装微怒,“你找本宫有什么事?还不赶紧说?!”   “皇后娘娘也该知道,小的是云大人设得一处眼线。”他说着嘿嘿笑了两下,“但是这个……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皇上像是发现我了……但又像是没有……”   “你仔细说说。”   “皇上……他的东西都不怎么让我经手了,说什么话也专门把我们下面人支出去……我总觉得皇上是专门防着我,但依小人看来,如果皇上真知道我的身份,剥了小的这身皮也是轻的!”李守芮愁眉苦脸,“娘娘您知道,云大人近两日来都在眉山郡那边办事,小的想问却没办法,只能来求助娘娘了……所以还请娘娘打听打听,皇上是啥意思啊。”   云浮月想了想,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这个我会试探的。还有,这件事呢,在父亲那边你就不用说了。”云浮月说着,笑容越发可亲,“以后你这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先来告诉我。”   “这……”李守芮有些犹豫。   “父亲日理万机,还批着奏折,如果这种小事你还去麻烦他,恐怕父亲未必会觉得你做得好。”云浮月说着拿出一个珍珠耳环,“这个给你,以后有事,你就把它交给桃红,我看到了自然会来这里找你。”   李守芮还是支支吾吾,不太愿意的样子。   云浮月冷了脸,“守芮,你不明白?本宫是看你人聪明,怜惜你。你好好干,我能亏得了你?父亲那里肯定多为你说两句好话。”   “这……那我就听娘娘的了。”李守芮终于点头,接过了珍珠耳坠。   这就对了,以后听她的,少欺负她表弟。   突然,晏昭的声音阴森森传过来,“真没想到,大清早在回龙庭还能看到这幅景致啊。”   回龙庭长廊层层叠叠,偶尔有看不到的地方也是有的,但是这处地方十分偏僻,和晏昭上早朝的金銮殿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没事干跑这里来干什么?   突然间,云浮月惊出一身虚汗——她这时候正和线人“对接”呢!没想到让表弟看到了……要完!自己该怎么脱身……   她这边乱了阵脚,却没想到李守芮倒是比想象得更聪明,“娘娘,该说的小人都说了!陛下对娘娘钟情专一让人感动!那天那事陛下真的没同意!”   云浮月回头,瞪大了眼看他,啥事啊?这人想说什么?!   那人没回应他,反而看向晏昭,“陛下,小的没办法……只能把礼部侍郎想送女入宫的事说了……不过小的也告诉皇后娘娘了,那事儿您没同意!”李守芮说话居然还掷地有声,怎么看怎么真。   好啊!这家伙把自己摘得干净,倒是给她安了个妒妇的名声……   算了,两害相较取其轻,妒就妒吧,毕竟自己目前还是定国公的女儿,还是可以猖狂一小下的……   于是云浮月赶紧接话道:“皇上,臣妾就是想问问是谁要送女儿来……”为了给自己开脱,她又加一句,“没、没别的意思……”   晏昭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面无表情。   这事情是有,但云清远是不可能让他娶云姓以外的人,他自己更是不可能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去收礼部侍郎的女儿。   只不过……他又不傻,云浮月这哪是吃醋嫉妒?她这明明是在“里应外合”呢!毕竟,李守芮在那个晚上打开了金銮殿的门……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想到这里,晏昭对着李守芮道:“朕有话和皇后说,你还不快滚?”   “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李守芮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走了,一边走还拍了拍胸脯,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云浮月看那头李守芮毫发无损走了,心里有些羡慕……再看晏昭恶狠狠盯着自己,更是吓得心悸气短,她想喊那边的桃红过来,又不敢惹恼眼前这位主儿……   她是想帮表弟,想保护他,但是她也是真的怕他……   “浮月。”晏昭眯了眯眼,看起来刻薄得很,“你身为皇后,难道不想让朕纳妃?”说到这里,他俊秀的面容上显出个阴险的笑容,像有毒的罂粟,“那浮月这个皇后便做得不称职啊……”   “不是、我不是……”云浮月咬咬唇,她该怎么做才能消除表弟脸上嘲讽又危险的笑容啊?   这时,她脑中突然灵光一动,有了主意,只是……这个主意实在是有些……不管了!   云浮月咬咬牙,把心一横,扑上去就紧紧地抱住晏昭,“我不想看到表弟娶别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表弟人真挺坏的,大家不要对他报期待……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女主的拯救……   对了各位baby,因为是连载期,所以大家对未来剧情有什么期待,更想看哪些内容,都是可以提的,我会在一定程度上根据评论来对文章内容做调整。   最后,专栏《督主心尖宠》求个预收支持哦!   文案:   喜怒无常太监×工于心计宫女   身为万恶的权阉,赵霁玩权擅政,势倾朝野。而且此人阴晴不定,性情狠毒无比,绝非善类。   尽管如此,为了父母的阿宁还是虚与委蛇,硬着头皮去勾引这位高权重的大太监。   只可惜用了许多心力,赵霁却一直油盐不进,阿宁只好放弃。   但后来,阿宁却被那赵霁狠狠拉住手腕,他似笑非笑,语气微有薄怒,“呵,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人?那见了我你跑什么?”    第17章   云浮月平日里就是被晏昭看一眼都害怕,更别提现在还抱着他了,这感觉就像抱了一捆火-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可是没办法,现在得打消表弟对自己怀疑才对,云浮月这么想着,索性把心中的恐惧转为力量,死死地抱着晏昭的不撒手。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头吓得要死,被她抱住的晏昭却是愣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还是云浮月第一次主动接触他。   难道她不嫌弃他吗?   这云浮月出身便是名门贵女,父亲更是位高权重,从小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和他这般卑贱的人可曾有相似之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渐渐的,云浮月发觉到了表弟的异常,她怀中这个人却硬邦邦的,像是、像是毫无灵魂……   她有几分想抬头看看,却又不敢贸然行动,于是二人就这样僵持了有一会,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云浮月本还等着晏昭有所动作,哪怕把她推开都好啊……可是等了半天那死小子还是没有动静,她这心里也就忍不住越来越害怕了……   终于,云浮月还是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看看这人到底在想啥!   晏昭双目无神,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表、表弟?”云浮月心头一顿,这晏昭是怎么了?   “哼。”晏昭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地看着远处,但回得倒快,口中的话语也是一如既往地阴寒,“表姐突然抱朕,是为什么?心虚?抑或是……有求于我?”   这又是发得什么疯……云浮月转了转眼睛思考了一下如何回答,然后怯生生道:“做妻子的,抱一下夫君,不、不合适吗?”   “突然投怀送抱?”晏昭的眼睛终于动了,他没什么表情地俯下身来,定定看着云浮月,“表姐可曾听过‘非奸即盗’这个词呢?”   表弟他……虽然好看,但是当他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还是让人无端就害怕起来,仿佛泰山压顶、如芒在背,云浮月当即说不出话来,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看着晏昭。   “听、听过……这个词出自《西厢记》,那可是禁-书……”云浮月刚说了一句,突然又觉得不对,于是赶紧又加一句,“我、我没看过的……”   “行了表姐,我们回去吧。”晏昭看云浮月低眉顺眼,对着自己小心翼翼说话的乖巧模样,也不知为什么心情愉悦了几分,顿时也懒得去计较她说了什么。   再说,现在也不是杀她的时候,何必戳穿呢?于是晏昭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走吧,该吃午膳了。”   “哦、哦……”云浮月讪笑一下,“皇上今天下朝好早……”   晏昭听到这话,突然放缓了声音,语气也极尽轻柔,显得异常可怕,“可不是吗?舅父把奏折批得十分完美,朝堂上那更是雄姿英发,朕看也用不着朕,便回来了。”   云浮月没察觉到晏昭不同寻常的情绪,她听到这话只是叹了口气,脱口而出一句,“唉,小小年纪已经昏聩起来了……”说完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又后怕地抬眼去看晏昭的脸色,“我是说,陛下聪明……”   完了,她怎么觉得越描越黑?   “表姐啊……”晏昭慵懒地看了看她,“你要庆幸你是皇后,不然啊……”   不然什么?云浮月紧张地支棱着耳朵听,晏昭却没再往下说了,只轻轻笑了一下。   表弟应该是……没有想要生气的迹象。云浮月舒口气,自己是真的该好好管管这张嘴了,不然以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想到这里,云浮月做好了准备这一路再也不说话的准备,打死也不开口!   她低着头跟在晏昭后边亦步亦趋走着,突然那边来了个太监,身份似乎还不低的样子,他躬着身子,先是对晏昭云浮月行了个礼,然后道:“皇上,您看,昨夜那个洒扫的宫女……”   “哼……她好大的胆子……”晏昭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冰冷入骨,云浮月甚至感觉自己在那一刻看到晏昭唇边结出了冰霜。   她缩了缩身子把头低下来,却还是听到上方晏昭的声音又轻又低,还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凌迟后,便剁碎了喂狗吧。”   “内臣遵旨。”   “对了。”晏昭语调轻快,又将那太监唤了回来,他轻笑着嘱咐,“别忘了,是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   “内臣遵旨。”   云浮月:!   “这……那个表弟……她,那个宫女……”云浮月战战兢兢的,尤其是看到晏昭神情愉悦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更是慌得眼睛向周边乱瞟,“她、她做了什么?你要赐死就赐死,要逐出去就逐出去,可别这样,这样不、不好……”   岂止是不好啊?简直吓死人了……   “这可是朕特赐的,岂能收回?”晏昭冷笑一下,“表姐是什么意思?觉得朕,太过残忍?”   “我觉得是有些那个……”她该说什么呢……   晏昭阴森森看着她,突然又冷笑了一下,“表姐真是好善良啊……有趣、当真有趣!”   完了完了,晏昭生气了!她该怎么做才能平息一下晏昭的怒火?可是又不能违心说自己觉得他不残忍……   “皇上,那宫女到底做错什么了?您……”   晏昭突然停下脚步,他甩了甩袖子,声音冷冽,“云浮月,朕做事自有计较,用何种刑法也无需你来置喙!或许,你也想尝尝其中滋味?”   “……”   云浮月不敢说话了,她当然不想尝,于是只能紧紧闭上嘴,乖乖跟在晏昭后边。这表弟是皇帝,处置人也是应当的,而且她又不知道这宫婢所犯何事,指指点点也确实不恰当。只不过,表弟的手段实在残忍,可惜她自保尚且困难,实在是无力救人……   她这边正在可惜那个年岁正好的宫女,突然前边的晏昭停下脚步,神情有几分戏谑,“表姐,你可知道我刚用得是哪种刑法?”   “啊?我哪知道这个……”云浮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叫凌迟,是个精细活儿呢。”晏昭笑眯眯道:“庭欢在这宫中,自有一方甚为喜爱的小天地,里面各种刑法却是表姐这种闺阁女子想也想不到的,或许表姐想来一观么?”   不得了了!表弟没登基之前还没发现,现在云浮月是真恐慌了!这晏昭,绝对有做暴君的潜质!    第18章   “既是皇上喜爱的天地,那臣妾怎么能进去呢……”云浮月一点也不想看,马上委婉拒绝,“我们赶紧回去用膳,臣妾都饿了。”   晏昭嘲讽地一勾唇角,没有点破云浮月的谎言,只跟在她的身后,一道往寝宫去了。   这顿饭吃得很不愉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浮月的错觉,她总觉得表弟一直在阴森森瞥着自己,吓得她连自己最爱吃的糖醋里脊都没敢吃几口,只能殷勤讨好地给晏昭布菜,“皇上,我最爱吃这个,你一定也喜欢。”   晏昭皱了皱眉,“朕从不吃甜。”   “那、那这道盐煎肉也很好吃……”   “朕也不爱吃。”   “……”表弟真的好难伺候……   “行了,表姐,你也不必忙活。”晏昭放下茶杯,“朕有件事给你说。”   云浮月敏锐地察觉到了晏昭不悦地情绪,她赶紧正襟危坐,两个手摆得端端正正地放在腿上,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皇上您说。”   “今晚云大人会来,舅父毕竟是国丈,朕也不好推诿,便在桐华厅设了宴,到时候皇后也请出席。”   父亲真是越来越跋扈了,没事干也要跑进宫里……   “好吧。”云浮月不太情愿,她心中想着晏昭心中估计也不太痛快,于是劝道:“皇上,父亲他权高位重,你忍一时……”她正说着,突然见李守芮就在不远处,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吓得她赶紧又换了个腔调,“臣妾今晚会去的。”   “好。”晏昭双眼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浮月,然后突然笑了,云浮月不明所以,他却是摆了摆手,“李守芮,把外间帘子放下来吧。”   晏昭是从来不午休的,突然放帘子干什么?云浮月不明白,眼睁睁看着桃红带着自己几个随身宫女颇有眼色地鱼贯而出,都去外间守着了。   室内顿时落针可闻,气氛一时间有些渗人,云浮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半晌憋出一句,“皇上平日里,这个时候都忙着……那今天?”   “今天陪你。”他说着坐到了云浮月身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甚至还一只手拉住云浮月两只手,一只手温柔地盖在上面,声音也轻柔地不像话,“今日舅父还问呢,表姐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云浮月:?   他们从未逾礼,哪来的肚子?!   “看表姐形容,似是十分惊讶。怎么?表姐还没有想好吗?”晏昭声色润如珠玉,明明柔情似水,却也不知为何让听的人毛骨悚然,“舅父催了许多次了,想让表姐有孕。”   “这、这……”云浮月一直都把晏昭当弟弟看,对她来说,晏昭和云临颛都是一样的,是需要自己关怀呵护的人,所以这些事她从未想过。   再者,他们尽管有夫妻之名,但二人皆知那不过个空壳子,这一世,云浮月只把自己当作晏昭的引路人而已。毕竟,她以后还要出宫过自己的人生呢,也不想真留在这四方天地里蹉跎。   想到这里,云浮月的笑容愈发小心翼翼,“表弟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事恐怕是不适宜的……”   “是吗?”晏昭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看着似乎人畜无害。可是下一瞬,他突然又毫无征兆地压低声音,“表姐不会因为怕朕英年早逝,所以才对朕如此生疏吧?”   “陛下、陛下怎么会英年早逝?”云浮月想到上辈子晏昭死得时候才二十岁不到,一时忍不住眼睛有些湿润,便错过眸光,轻声道:“陛下这辈子一定长命百岁。”   晏昭许是没有料到云浮月会这么说,他愣住了。   然而过了一会,也不知道晏昭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瞬息之间像变了个人,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布满了阴毒之意,“有表姐在,朕如何长命百岁?!”他说着冷冷地笑,“表姐今日给朕布得菜,朕一口也不敢用,知道为什么吗?”   云浮月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她看着晏昭狠厉的面容,唇瓣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因为朕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表姐亲手给了朕一杯毒酒……”   这句话让云浮月又想起来,上辈子她给表弟日日端去的茶水里,都有毒……   她惊慌失措,索性闭上了眼睛。但是突然之间,又听晏昭轻柔地笑了,“当然,那只是个梦,表姐是不会这样对朕的。”语罢他站起身来,“表姐和我年岁还不大,孩子以后会有的。朕还有些事,不打扰表姐午休。”   云浮月不知道该说什么,表弟这样说话,让她害怕,表弟……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他看人的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   晏昭已经走了,她却还闭着眼睛,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她唤醒,“娘娘。”   云浮月愣了愣才抬起眼来,她定睛一看,面前这人是自己的随身侍女,叫鸢春。   她知道,这是父亲的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鸢春开始每日都给自己定量的毒粉。   “何事?”她没什么好声气,对着父亲的人,她真的不想给好脸。   “奴婢是云大人派来,专门侍候小姐的。”鸢春嘴甜,人长得也好看,说话时很难让人讨厌,她脆生道:“小姐,陛下年少,幼时的日子又过得苦,难免羸弱些,云大人说了,这药粉是他特意求的,吃了能让陛下强身健体,这于国于民都是幸事。”   这说辞……行吧,父亲的借口居然比上一世还要冠冕堂皇。   “放那里吧,晚上我会给陛下说的。”   鸢春微微一笑,“云大人说了,这事不必告诉皇上了,皇上那边一天要操的心已经够多得了,娘娘只需尽心尽力服侍陛下就好。”   “这……表弟身体那么好,何必喝这个药粉,再说了,我也懒得花这个功夫。”云浮月不愿意,她半闭了眼,装出一副倦怠的模样,“本宫难道很清闲?谁能想得起来这个。”   “小姐,这是云大人的指示。”鸢春依旧笑着,只是那语气已经不善起来,称呼也变了,“云大人让小姐做得事,自然有其道理,小姐也无需每件都知道的太清楚。”   云浮月叹口气,躲不过啊……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于是她只好接过鸢春的药粉,“我记着了。”   “今晚宴会结束,娘娘便可以动手了,到那时奴婢会在旁边看着,好给云大人交差。”鸢春又恢复了殷勤的口气,“那奴婢这便铺床,娘娘赶紧歇息。”   “今儿中午不睡了。”云浮月用手指了指外边,“你把桃红叫来。”   “是。”   桃红一进来侍候,就发现云浮月不太高兴,她拿过妆奁上放着的银梳,为云浮月轻柔地梳起长发来,“小姐,有心事?”   “没有。”云浮月说谎了,她微微笑了笑,“你给我梳得好看点,今日父亲要来,晚上会在桐华厅摆宴。”   “奴婢手巧着呢,您就放心吧。”   桃红说得不错,她手极巧,发髻梳得十分好看,描妆也描得很是精致,一盏茶后,云浮月满意地在铜镜当中端详着桃红梳得妆发,忍不住赞不绝口,“桃红的手艺的确是不错。”   主仆二人正高高兴兴说着话,突然一个小宫女冲了进来,“皇后娘娘,不得了了,云公子非要带着一个公子进宫,宫卫们不让进,现在正在闹呢!”   “什么?父亲呢?”   “云大人还没来,娘娘您快去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   这云临颛真是无法无天、完全不把晏昭放在眼里啊!他这么狂妄,表弟知道了还不得气疯了?!   等等,这个公子,不会就是容如玠吧?   她上次那事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若是再和这容如玠扯上关系……   那晏昭会不会……把自己关进他喜爱的那方“小天地”去啊……    第19章   她几乎不顾什么皇后威仪,提着裙摆就往宫门跑,满脑子想得都是得跑过表弟、要在表弟过去杀人之前力挽狂澜!   宫门那里和云浮月想得一般乱糟糟的,十几个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不过奇怪的是气氛倒也不算剑拔弩张,禁军们都没有拔出武器。   待云浮月定睛一看,发现为首的禁军简直是苦口婆心地在劝她这个混账弟弟,“云世子,这……别为难卑职了,真的不行,皇上那边无法交待。”   听到“云世子”三个字,云浮月不由得愣了一下,大梁规定嫡出才可世袭,弟弟乃是庶出且母家低微,原来先帝在的时候都没有破例,如今……   “怎么不行?本世子可是当今圣上亲封的,还有,皇上可是我表哥,当今的皇后娘娘,那更是我的亲姐姐!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拦住我!给本世子让开!”云临颛跋扈的声音直震得云浮月脸红,她还记得小时候听话本,那些纨绔子弟起初也是这么嚷嚷着,最后却无一例外地几乎都死得很难看……   当时她自然想不到,自己的亲弟弟居然也是这么个样子……   “云临颛!”云浮月顾不上许多,虽然气急了也尽量忍住不失仪态,拼命压低因愤怒而拔高的声音道:“你在宫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看到是她,云临颛脸上的表情从嚣张化为了顽皮,“姐!我来看你啦!”   “你来就来,何必带外人?这后宫可是人人都来得的?!”云浮月说话的时候没忍住瞪了两眼容如玠,只见那人今日一身素净青衫,明明是华贵的衣袍,却显得十分内敛,上面也没有什么花哨的纹饰,更衬得公子温润如玉树芝兰,即便长相阴媚如容如玠,也不显轻浮。   但尽管美色当前,想到他三番五次挑唆云临颛,云浮月还是不想给什么好脸色,“容公子,外男无诏是不得进后宫的,还需要本宫说吗?”   “在下并非无诏,是云大人特批的。”容如玠一双桃花眸星光灿烂,神态也是不卑不亢,甚至看到云浮月气急败坏,他容色更显欢欣,“皇后不信,可以问问云大人。”   父亲真是……上一世他虽然跋扈,却也没有这么不可一世啊!父亲这么做,简直让她都羞得脸红……   “诏指得便是皇帝旨意啊容公子……你若是没有陛下口谕,还请不要踏入后宫。”云浮月不松口,她不能松口啊,她现在一旦松口,那表弟就会咬死了她这点不松口……   “姐,这真是爹的意思,天塌下来也有爹顶着,你怕什么!”云临颛说着,凑到云浮月身边,偷偷地笑,“姐,我看容公子比表哥好多了,表哥身体差,估计也活不了几年,咱云家势力多大,姐你就是现在就找好下家,表哥也不敢说什么!”   什么虎狼之词!云浮月听到这话,吓得不由得往后走了两步,“云临颛、你、你可别胡说八道!”   她就算不喜欢晏昭吧,名分上到底还是晏昭的妻子,更别说现在她还把表弟当作自己的战友。虽然眼下父亲权势滔天,他俩胜算不大,但是岂曰无衣,她与晏昭同袍呢!在战斗立场上,云浮月的态度可是非常鲜明的!   云临颛不明白他姐的心思,还以为云浮月是碍于面子不好承认,毕竟大梁世人都知,晏昭就是个傀儡皇帝,毫无实权,这天下可是云家的天下!   不过对这一点,父亲并不像自己一般笃定,他还尚存疑虑。   其实,今日父亲故意让容如玠无诏入宫,就是对晏昭的一种试探,看看他是否真的心悦诚服地拜云家为尊。   但如果让自己来说,他觉得晏昭不过是定国公府的牵线木偶,从心底便对云家唯唯诺诺,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父亲实在是太过谨慎了!毕竟,庶出还封为世子的,在大梁他云临颛还是头一个!   可惜啊,他这个姐姐就是不明白晏昭任人摆布的身份,还是摇摇头,继续拒绝道:“别再胡搅蛮缠了,也别再为难皇宫禁卫。趁皇上不知道这事,赶紧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浮月不知道还要怎么说,她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云临颛实在头痛,准备再劝劝那头的容如玠,突然,她听得后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何事喧嚷?”   “表哥你来得正好!”云临颛看到晏昭,眼睛一亮,“看,这是我的好友,容如玠容珩,他也是我姐的好友呢,幼时他们可是很要好的!父亲今日也请了他参加宫宴,姐夫你不会拒绝吧?”   不等晏昭回答,云浮月就坚定反对,“不合礼制,这事不必再提!”   “表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既是云大人下令,那自然是以舅父为准。”晏昭声音轻柔,说话之时那目光便轻飘飘落在了容如玠身上,“朕还是第一次,见容公子呢。容公子应是当今右相容如延的弟弟吧?嗯,眉目同你兄长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话,云浮月往晏昭面容上投去震惊的一瞥,她是没想到,表弟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如此之高……明明那天就见过一次男扮女装的容如玠好吗……   看到云浮月正盯着自己,晏昭容色温柔,声音也极度轻缓,好言好语地问她:“皇后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云浮月定了定神,假装不在意晏昭刚刚撒得那个弥天大谎,努力镇定容色道:“皇上,容公子是外男,父亲说了也不能算……”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晏昭就打断了她,“如何不能算?云大人可是我大梁的栋梁,云大人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说着他对着众侍卫一挥衣袖,“你们都下去,胡煜,摆驾桐华厅。”   云浮月看着晏昭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透他……依着晏昭平日里的举动和言语,他对父亲不是没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刚刚那副架势,对父亲又似乎是真的极为信任,一点假也没掺……   她脑子一时间乱哄哄的,死活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步子也越来越乱,逐渐落在众人之后。   等走到桐华厅,云浮月才恍觉别人都已经进去,只有晏昭还在那里等。   她哪里敢让这人等自己这么久,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也就在这个当儿,她突然看到晏昭似笑非笑,微微启唇,轻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戏谑道:“老情人都追到这里来了?”说着,他抚住云浮月的腰,温热的气息滑过她白嫩的耳尖,这大胆的动作惹得身后那几个贴身侍女都脸红心跳。   但是只有云浮月听得清楚,晏昭后边那句话说的是:   “真有你的,云浮月。”    第20章   听到这话,云浮月不由得心凉了半截,瞬间一张小脸就惨白惨白的,那双大眼睛也眼泪汪汪地向晏昭望去。   看到面前娇俏的女子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小模样,晏昭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觉得自己刚刚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但是他不愿明说,只“哼”了一声,然后便率先进了桐华厅。   云浮月瘪瘪嘴,也跟着进去了。   这一进去,云浮月心中就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室内如此明亮。   毕竟外边已是黄昏时候,天色渐暗,但桐华厅却亮如白昼。定睛一看,原来这长厅之内,堆砌着许多拳头大的夜明珠,将这一方天地照得十分明亮。   其实这还是云浮月第一次进桐华厅,她也没料到厅内是如此的奢靡浮华,珍珠帘、波斯毯,一座巨大的水晶雕花盛开在长厅中央的玉碗中……尽管她出身定国公府,也知道老皇帝挥霍无度,却也未曾想到竟至如此。   此时云临颛已经大剌剌地坐在了左边的紫檀小几上,许是云浮月对他期望太低,待她第一眼看到云临颛并未坐在主位上时,居然还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赶紧斥责道:“越坤,皇上没让你坐,你怎么就坐下了?”   “姐夫不会在意的!”云临颛一边坐着,一边笑眯眯看着晏昭,“对吧?姐夫!”   “你……唉……”云浮月失望地摇摇头,她怯生生仰了头去看晏昭的脸色,“皇上……”   令人惊讶的是,晏昭面容上带着的是柔和而温润的笑容,“越坤想坐哪里,就坐哪里。”说着他对着容如玠展了展手,“容公子也请。”   于是他们几人便依次落座,过了片刻,云清远也来了,他看起来倒是比他儿子客气得多,“陛下,奏折实在过多,费了老臣许多时间,请陛下恕臣来迟。”   父亲批奏折,那表弟肯定……云浮月的目光虚虚实实地望晏昭身上瞥去。   结果再一次出人意料,晏昭不仅没有恼怒神色,反而看起来十分欣喜,甚至于站了起来,隔空虚扶,“舅父来了,快请坐。”说着他竟然还端起酒杯对着云清远遥敬一杯,“舅父批阅奏折辛苦了,朕敬舅父。”   “都是老臣该做的。”云清远也笑着端起了自己桌上的酒杯,回敬了晏昭一杯。   一时间桐华厅内气氛和睦、其乐融融,云浮月有些震惊,眨巴着眼睛观察了半天,愈发感到他们好像一家人一般亲亲热热,反而是自己……有些多余?   席间气氛更是热烈,晏昭大部分时候都温柔含笑,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客气谦逊,这显然让云清远十分满意,他听着容如玠说得趣闻,不时放声哈哈大笑,而那边的云临颛更是夸张,喝醉后居然大声唱了一段《锁麟囊》……   这期间云浮月一直没怎么说话,她安静地吃着自己盘中的水果,修长的指尖捏住一颗圆润剔透的葡萄,然后再缓缓放入桃花瓣一般娇嫩的红唇中去……   也就是此时,那边抬头饮酒的容如玠,微微错了错眸光,看得正是云浮月这个方向……他眸色幽远,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云浮月没注意到,她正低下头去看着玉盘中的葡萄,这些葡萄都是南诏国加紧进贡来的,大梁这个时候可没有。只见它们长得圆溜溜的,像黑曜石做得珠子,可爱极了,云浮月忍不住拿起来一个仔细端详。   嘻嘻,真是可爱又可口!她好喜欢!   突然,云浮月觉得有一丝透骨的凉意,凛冽得很……顿时,那个葡萄就没拿住,滴溜溜滑了很远去。   这感觉……像是表弟生气了……云浮月不太确定,她怯生生抬起眼看向那人,只见他也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而那一股冷意已经荡然无存,像是从未出现。   “表姐,怎么手滑了?”他说着坐过来了些,他们坐得桌子是主桌,原本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是晏昭这么一凑,两人就很近了……   云浮月顿时有些紧张,她微抬身子准备再往旁边挪点,腰上却多了一只手,将自己搂得紧紧的,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表弟?”云浮月觉得有些莫名,她压低了声音,“好多人呢,你做什么?”   晏昭喝了些酒,那双眸子却更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这会听到云浮月这么说,他轻声一笑,素日周身的茶香也染上了几缕若有若无的酒气,“表姐喜欢吃葡萄?”   “还、还行吧……”   “我为表姐剥。”晏昭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他脸上笑眯眯地,当真拿过来一个葡萄。   接下来让云浮月瞠目结舌的是,他居然还真的慢条斯理剥起来,更让人害怕得是,待晶莹的果肉剥出后,晏昭还伸出手去,特意喂至她唇边,“表姐,朕来喂你。”   他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他们刚刚在说什么话自己没听到?云浮月迟疑着,最终还是吃下了那颗不好说有没有毒的葡萄……   云清远看到这一幕,点点头,“皇上与皇后果真伉俪情深啊!老臣十分欣慰!皇上,天色也不早了,您休息吧,宴会该散了。”   “一切听舅父的。”晏昭脸上笑着,手上却狠厉地扔过刚刚擦过葡萄汁液的帕子,“朕送舅父。”   “不必,您现在是天子,何苦屈尊。”云清远恭敬地行了个礼,不过接下来说得话可就不怎么客气了,“越坤醉了,皇上可否派个轿子将老臣这逆子送出去?”   云清远可真是得寸进尺啊……这大梁皇宫之内,除了帝后,其余人都不可乘轿子,就连贵妃都是没有资格的,弟弟当然更是不能了……   谁知晏昭听到这话,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一副当然如此的样子,还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道:“胡煜,派顶大轿子,把舅父一行人送出宫去。”   云浮月暗暗咂舌,这胡煜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而且她还记得此人对晏昭是相当的忠心耿耿,上辈子都是为了护他而死……   两世以来,胡煜都是表弟的心腹,如今派他去,可以想见父亲在晏昭心中地位绝对不低。   云浮月看着那些人走远,眉头却忍不住锁得越来越紧,晏昭到底对父亲是恭敬还是虚与委蛇……若说是装得,那也装得太好了吧?根本没有丝毫破绽,她不信表弟能做得这样完美。   “怎么?”晏昭凑近云浮月,“情人刚走,就想了?”   “表弟!你别乱说!”云浮月情急之下忍不住对晏昭杀过去一个眼刀,然后又突然惊觉自己在作大死,吓得她马上又换了个脸色,可怜巴巴看着晏昭,“皇上……”   “哼……”晏昭冷哼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俯下身,靠在云浮月的颈窝上,他温热的气息混着微冽的酒气,在她耳后呢喃,“表姐啊,朕的表姐……”   “是朕的表姐……”    第21章   晏昭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却又在某一瞬间浓烈的迸发出来。   他双手环在云浮月的腰间,脸则深深埋在云浮月的肩窝中……   他似是醉了,又喃喃一句,“表姐……”   “皇上?”云浮月不明所以,试探着叫了一声,可那人却没有回应,于是她又轻声唤了句,“表、表弟?”   那人还是安静地靠在她的肩头,仿佛、仿佛是睡着了……   云浮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笑起来,她这笑容轻柔而温暖,带着不易察觉地慈爱。   到底是弟弟,尽管只比她小两个月,却还是个小孩子。   “桃红,步撵停在外边吧?叫几个内臣过来扶陛下,陛下醉了。”云浮月说着,双手无意识地抚上了晏昭的背,她像哄小孩一样,还轻轻拍了拍表弟。   也就是此时,晏昭又睁开了眼。不过这一次,他容色深谙,阴郁而死寂,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久无天光的深渊。   “你们轻点,别惊醒了陛下。”云浮月说着,放开了轻拍在晏昭身上的手。   那一刹那,晏昭眸色闪过一丝痛楚……   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放开了他……   “庭欢,你等着,娘去买糖葫芦,一会就回来!”   “娘、欢儿不吃糖葫芦,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   “听话,你就在这里等娘,娘会回来的。”   她说她会回来。   可是、她没有回来、她再也没有回来!   娘抛弃了他!   是骗子,这些人、一个也不能信!从那以后他知道了,要想留住一个人,只有杀了她!因为只有杀了她,她才不会走……哪怕只是尸首……   只有这样,才不会……抛弃他……   猛然间,他好像透过了层层叠叠的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茫然地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即便天地广阔,举目也无归途。   他的前方,什么也没有。   “陛下?”云浮月原本以为晏昭醒了,可是她对着那人连唤了几遍都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顿时,她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半晌,云浮月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表弟的袖子……   缓缓的,晏昭的眼珠转了转,但是开口却很利落,神情也很快变为冷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回宫。”   “是。”云浮月看着表弟冷漠到有些残忍的面容,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人的酒这么快就醒啦?而且还摆出一副凶脸来……但是想想,当然还是醒了更好,不然等会太监不敢擅动龙体,还要自己连拉带拽地把表弟扶到步撵上,万一把他扯痛了,那将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不过说真心话,表弟喝醉之后倒还挺可爱的,那时候的他才像个好弟弟嘛,会像越坤一样在她面前撒娇,如果刚刚没有这么多人,她还真想摸摸表弟的脑袋……   但她也就是想想,毕竟……越坤如果是小犬儿,那表弟就是小老虎,逗弄一下小犬可能越逗越亲,逗弄一下小老虎……那他可能先给你记着,等长大后再十倍百倍还给你……   唉,她想这些干嘛?别的不提,单说上辈子她端去的那些有毒的汤药,就注定了这辈子一定要赎罪,哪怕晏昭是个十恶不赦的修罗。   坏了坏了,云浮月突然想起,今晚要给晏昭给毒-药了……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她要救表弟!   可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既不引起父亲怀疑,又能不让表弟被害呢……太难了……   看云浮月一脸苦大仇深地模样,晏昭果然不负众望地又会错了意,他冷哼一声,“看表姐面容,似乎有心结未平啊。”   “我、我没有!”云浮月一惊,然后极快地说了谎,她忍不住脸色微红,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对着晏昭投去遥远的一瞥,“就是……咳、春寒料峭,还有点凉意罢了……”   “既然冷,何不过来坐着?”晏昭笑容妖冶,居然很有几分祸国殃民的味道,那一瞬间云浮月觉得,若晏昭是个女子,那这世上将多得是拱手让江山的多情帝王了……   也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晏昭一把将她拉至自己怀中,神色变得有几分阴郁,声音也低沉地压了下去,“表姐啊表姐,在我眼皮子下三番两次讨那么一点甜头,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桃红跟在步撵后头,云浮月面前都没个求救的人……她认了栽,只能小心翼翼地示弱,“皇上什么意思呀?我哪敢讨什么甜头了……”   “哼,容如玠几次进出后宫,谁知其中有没有表姐的授意?毕竟,你们也曾、私相授受……”晏昭目光沉沉,眼底的阴鸷冷冽得吓人。   “表弟,天地良心,我和他什么也没有……那珠花是我忘在那里的……”云浮月可怜巴巴地捏紧了晏昭的袖子,“表弟,你可一定要信我……”   “呵、信你?云浮月,朕告诉你,这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只当不知。但当朕真想陪你玩玩的时候,你,还有他,就只有同棺而寝得份了。”   说着,晏昭满意地笑了,他一双眼在云浮月面容上扫来扫去,半晌道:“今日那容公子看表姐的眼神,当真是一往情深、眼里容不下别人呢……他若真这般爱看表姐,不如朕挖了他的双眼给表姐做个有意趣的小玩意儿,日日夜夜伴在表姐身边,如何?可有趣儿么?”   “啊?!”表弟他怎么能轻松愉悦地说出这种话来?!什么眼睛……云浮月捂住脸,“皇上,臣妾真的没做什么……”   她真的、什么也没干!可恨那容如玠,没事把那个珠花藏在身上做什么……还偏偏就让表弟看见……现如今更是天天拿它说事……   不过……这个容如玠,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让表弟看见,又故意三番五次进宫,就是为了让表弟给她难堪、破坏他们两人的关系!   这简直太有可能了!这个人从小就心思颇多,不如一般孩童天真烂漫。她还记得幼时的容如玠就和现在一样,总是一张似笑非笑的假面,仿佛洞悉了尘世一般让人捉摸不透……挺讨厌的。   云浮月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步撵已经到了寝宫,反而还在继续托腮沉思,一脸愁思纷繁的模样。   她这里神思恍惚,那边的晏昭动作却快,率先翻身下了步撵。   云浮月这才惊觉自己也该下去了,只可气这表弟下去后不肯走,居然还站定在尚高坐着的自己旁边……他横在那,太监和宫女自然不能妄动,如此一来,便无人扶云浮月下那高过一人的步撵了……   晏昭显然心情愉悦,他尽管站得低,却依然一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模样。他看着云浮月急得想跳下来又不敢的样子,眼中兴致盎然,“怎么样表姐?可敢纵身一跃?”   “陛下,我自幼便恐惧高处……”   云浮月话没说完,后边的桃红已经心疼了,她伸出手臂走了过来,想扶云浮月下来,却被晏昭懒洋洋地挡回去,“有朕在这里护着表姐,你怕什么?你们都退到后边去。”   “这……是……”   桃红只当他们夫妻打趣,心中暗叹这皇上当真年幼,行事乖张得很……无法,一行宫人只能都站得远了些。   “表弟……”云浮月的口气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几分央求的意味。   但说心里话,就算现在她真的站在晏昭一侧,也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她还是觉得,晏昭这小孩,该被狠狠地打一顿,而且起码得用藤条或者是皮鞭,最好再沾点凉水……   当然她现在只能想想……云浮月口中央求的语气越来越浓,“皇上,您大人大量,让臣妾下来吧……”   “朕又不是不让表姐下来。”晏昭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展开手,“表姐,跳吧。”   “臣妾、臣妾不敢。”云浮月咬着唇,一双眼睛带着水汽,小脸因焦急而浮上淡淡的红晕……月光粼粼如水,轻柔地撒在她的面容上,更衬得她容色清丽,雪面花容。   “你不信朕?”晏昭的口气还是那般懒洋洋的,却让听得人心生凉意。   “臣妾不是不信皇上……”   “既不是不信任朕,那何惧之有?”晏昭说着,似笑非笑,“朕便在这里,表姐该惧无可惧,不是吗?”   这……云浮月看着晏昭,又看了看地面,目测有个六七尺的高度……   罢了!云浮月一咬牙一闭眼!既然这辈子相信表弟,便要完完全全相信他!大不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晏昭本来是准备嘲讽云浮月的,却没想到那个女子当真站起来,连犹豫一下都不曾有过,直接就跳了下来——   衣袂蹁跹、美奂美轮。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扑两步,将那女子拦腰抱住……   上辈子从未留意,而那一瞬,晏昭突然发现,云浮月这细腰当真是玲珑纤细、不盈一握……   艳质女子,身娇体软。他这个表姐,真是个尤物。   楚腰卫鬓,即是妖孽,若不可自拔,便就此沉沦,于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溺毙,永无出头之日。   他已经死过一回,他绝不要那样。    第22章   从高处跳下实在是吓人得很,那一刻的云浮月惊惧地闭着眼睛抿着嘴,以免疯狂乱跳的心直接从胸腔跳出去……   她不愿再回想……尽管如今已经站定,却依旧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晏昭却不慌不忙,他嘲讽地看着惊魂未定的云浮月,“表姐吓坏了?”   听到那人问话,云浮月喘了两口气,然后拿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努力抬一个笑容,“不、没有,因为臣妾相、相信皇上啊。”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再来一次,她可未必有刚刚的胆气了……她刚刚真是拿命在赌啊!   但是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为免得不偿失,这会的话一定要说得漂亮。所以云浮月努力喘平了气,赶紧又加了一句,“皇上真龙天子,皇上在这,臣妾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云浮月笑容甜美的样子,晏昭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后退了半步,“胡煜回来没有?”   “内臣在。”   “朕今晚去书房读书,你掌灯。”晏昭说话时候还是看着云浮月的脸,那眼神阴沉沉的,带着审视与怀疑,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臣妾恭送皇上!”听到这话的云浮月马上行礼。虽然这会表弟眼神让人害怕,但是、表弟今晚不回寝宫了!她用不着去下毒了!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看到云浮月这么敢乐不敢言,晏昭又扫了她一眼,神情不善,“摆驾!”   “是。”胡煜似乎也有些惊异晏昭的举动,但他只是接过身旁小太监的灯,躬着身子立在那人一侧,等那个阴郁的帝王抬脚。   “哼!”晏昭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在明灭不定的宫灯映衬之下,更显吓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云浮月也低着头,她额上已经惊出了冷汗,毫无疑问,表弟是又生气了,可是她这次也是无辜得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什么也没做啊……   终于,那人大步离开了,云浮月心底松口气,总算敢小声吩咐,“桃红,扶我,我好像……又扭到脚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疾,可偏偏还有苦难言,她太难了……   不过,今天到底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她有理由应付鸢春了!   屋内,云浮月仰着脸任由桃红为自己抹驻颜膏,只有眼珠略略向左转了转,看向鸢春,“今日表弟去御书房休息,本宫没办法侍候皇上喝药了。”   “小姐,这可是云大人的吩咐。事没办成,奴婢也难办。您看这天黑了,或许您可以端一碗藕粉莲子羹送去……”鸢春不依不饶。   云浮月听到这话有些不耐烦,她微微给桃红使了个眼色,桃红即刻会意,“小姐脚扭了,还怎么去?”   “这……好吧。”鸢春松了口,却又送来个坏消息,“小姐,明日云大人还要来宫里。”   还来?他究竟把宫里当什么?难不成他以为这梁宫已经姓了云?!   云浮月心中暗暗生气,不过没有表现出来,“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鸢春终于走了,云浮月叹口气,她今天累死了,身上累,心也累,   今天累,明天保不准更累……她真能有扳倒父亲的一天吗?   如果是上一世,那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如今,表弟和上一世大不同了,他学会讨父亲的欢心了,而不是把所有的怨怼都表现出来……   不对不对,万一表弟他是真的敬重、信任父亲呢?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就是父亲的傀儡了……   想到这里,她又叹口气,要不明天,还是再给表弟疯狂暗示一下吧……   她就这么忧心忡忡地翻来覆去好久,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暗示才能既浅显又隐蔽,但这二者似乎是无法共存的……   早上,桃红看到她的脸色就“啊”了一下,“小姐这是怎么了?”   “唉……你给我多上些铅粉遮一遮。”免得父亲见到了,又唠叨个没完。   “是。”   于是桃红便精心为云浮月描了妆,又选了一身娇俏的粉裙,衬得她整个人既娇嫩又柔美。   云浮月对着铜镜审视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这才想起转头问鸢春一句,“父亲什么时候来?”   “云大人下了早朝就来。”   那还早着,云浮月看了看天色,“那就上早膳吧。”   她慢悠悠吃了,还一个人去御花园逛了好久,这个时候御花园景致美极了,而且也没什么人,游玩正是合适。   自新帝即位后,原来那些无子的妃子都在后山的玄真观中出了家,只有皇后在慈济宫,不过她一天吃斋念佛,也极少出来。   云浮月本来就喜欢清净,随着宫妃们散尽,那些是非也都消失殆尽,她现在终于敢光明正大走在宫中,再也不怕被人掌掴了。   等她终于玩累了,一看天色,早就过了正午,这个点早该下朝了,却为何没有父亲入宫的消息?   她正想着,鸢春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在御花园口等着她的桃红,“娘娘,云大人不来了,不过送来一封信。”   听到父亲不来,本来心情更好了一些,没想到他还送来信……一定又没什么好事,云浮月拆开了信。   里面先是假意寒暄几句,然后又说自己今日有约不能前来。   真正重要的是最后一段,上面写着:   浮月吾儿,你已嫁入梁宫两个月有余,可依旧未孕,为父知道时日短,无孕并不稀奇,但子嗣依旧是大事,绝不可轻率。你大姑母有一女,容色娇艳,你可引荐给皇帝。若她生下一儿半女,便过给你来抚养,以此固宠。   阅过即焚,勿忘。   云浮月面无表情地读完了信,心里却忍不住生气。   父亲把自己嫁给表弟,真的只是把她看作一个能生下有云家血脉储君的工具!   还有,她的确有个大姑母,那是父亲的庶妹,年轻时候气盛,硬是下嫁给了一个小官,于是这么多年来全仰仗着云府过活。   大姑母家有一儿一女,来得想必就是她的这位表妹、邵姿箐了吧,她们相差半岁,幼时见过,但不熟,算来她也该到了出阁的年纪。   父亲虽然行事与上世不同,却依然打得一手好算盘。选了个唯一与云家沾亲带故的闺阁女儿,还有完全由他拿捏控制的邵家。   他又要毁掉一个女子的人生啊……他凭什么?!   还有,若让云清远再塞一个人进来,等于又多了一条眼线,那自己的胜算便会愈加渺茫。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皇上在哪?!”   “在寝宫,刚还问起了娘娘。”鸢春刚从宫中过来,一切都清楚,“娘娘要回去吗?”   “回。”云浮月言简意赅,直接迈开步子。   桃红有些心疼地在身后看着云浮月,小姐昨日的扭伤还没好呢……于是她赶紧快走两步,搀住云浮月,免得云浮月的脚腕再次伤到。   这一路步履生风,很快便进了宫,一进门,她就看到晏昭在喝茶。   云浮月对身后一行人摆了摆手,“你们下去。”   她得想办法别让那些眼线离自己太近,偶尔支开一次,应该……不要紧吧……   晏昭听到她来,没抬眼,继续慢条斯理喝着茶,口气也依旧懒洋洋地,“怎么?表姐有话要说?难道是刚刚舅父的信上说了什么?”   云浮月有些惊异,晏昭知道父亲给自己送了信?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站在那里,神情坚定,“表弟。”   “怎么?”晏昭放下手中的茶,他似乎是来了些兴致,也站起身来,抱臂似笑非笑看着她,“什么事?”   “表弟,你觉得我怎样?”   “什么?”   “表弟,我说过我不愿意表弟娶别的女子!”云浮月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她本来是想离表弟近点,却没想到这次脆弱的脚踝痛上加痛,一下子扭得更加严重了……   那一瞬间,她实在无法再维持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朝晏昭扑过去……   如果是这个方向扑过去的话……她估计要把晏昭压在床上了……   那一刻,云浮月看到了晏昭眼中的惊惧……   完了,出事了……    第23章   不要!不要!云浮月在心中无声的呐喊,但是没用的,她终于还是把晏昭扑倒在了床榻上……   那一下的疼痛她几乎感受不出,强烈地恐慌使得云浮月好长时间都不敢动,半晌才想起微微起身看看被她压在身下的男子……但是只看到那人微微敞开的脖颈处就不敢再往上看了……   表弟如今衣衫不整,散下的青丝又这样凌乱,素日的威严清冷全然不在,好像她真的把他怎么了一般……她都不敢看表弟的脸色啊,她真的怕极了……   云浮月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却发现自己除了张嘴,喉咙处是一点劲也使不上了……   突然,她感觉表弟那单薄瘦弱的身子居然颤抖了起来……表弟、表弟哭了?别吧,她真的也没把他怎么样,没必要,晏昭这样真的没必要,她、她是不是该劝劝他啊?   怎么劝啊?表弟才是男子吧……不对,这种情形似乎应该是她哭才对吧……也不对,她哭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他们二人不是都成亲许久了吗?   算了,还是安慰吧,今日是她做错了……   “我、臣妾什么都不想干的……”云浮月刚说一句,突然就听头顶上方的地方传来阴毒冰冷的两个字,“起、来!”   “表弟别生气!我马上起来!”云浮月哭丧着脸,说话之时抬起眸子,这么一来她就看到了晏昭的表情。   不是没有想到表弟生气了,但是她绝没想到表弟还能气成这样……那、那根本就是要吃人吧!晏昭就是现在把她咬死,她也不感到意外!   云浮月吓得一哆嗦,赶紧起身,但是她忘了,自己的脚腕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   天意弄人啊,惊慌失措地云浮月再一次狠狠地扭到了旧伤,紧接着便重新落回了床榻上……   这一次,她又撞上了还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的晏昭,而且情势更加严重……   这么说吧,如果是上一次表弟只是想咬死她的话,那这一次估计想要把她挫骨扬灰了……   因为这一次,云浮月的额头狠狠撞上了晏昭柔软的嘴唇,而云浮月的嘴唇,则结结实实地亲上了晏昭洁白的脖颈,力道还不小。   命吧这是……那一瞬间的云浮月,万念俱灰。行吧,就这样吧,无所谓,要杀杀好了。   看云浮月居然趴在自己身上,还气定神闲地闭上了眼,晏昭气得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他怒呵,“给朕、给朕滚开!”   “啊……臣妾这、这就滚!”云浮月刚刚想轻生的念头被这一嗓子喊醒了,情急之下她连忙手脚并用地怕起来,也就是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悲凉……要知道,她从小便是千金小姐的典范,走得莲步都是父亲找人拿尺子量过得……   原来她也有如此难顾礼义廉耻的一天啊……   但是很快,什么大梁第一美女、什么拯救表弟计划,统统靠边站了!她要从这冰窟窿里面爬出去!她想求生!   再没敢看表弟这一次是什么表情,云浮月快速起身,扶着床沿跳着脚跑了,终于,室内只剩了晏昭一人。   一片凌乱。   床榻之上一片狼藉自不必说,还有他的龙袍……那是一身墨绿色的常服,上面本用银仙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但如今,那只龙随着皱皱巴巴的衣料,也变得扭扭曲曲,怎么看怎么可笑!   晏昭拿过桌上的茶杯,用尽全力往地上一摔,“这、这女人!放、放肆!”   他站起身想把衣服捋一捋,可只是将将直起身子,就因愤怒而气血亏虚,又坐回了床上。   这个云浮月!晏昭气得眼前发黑,他捏紧了一旁的锦被,以求分担些现如今他内心所承的怒火。   突然,晏昭瞥到了铜镜中的自己,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又背过气去。   他的脖颈上,尚留一片暧昧的桃色,带着无限旖旎风光。   简直荒诞!这场景,简直如同在寺庙中题了一曲淫词艳曲!   晏昭黑着脸,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但是不管他怎么拉,总是还有一点红印妖艳张扬地露出一角。他本就生得白皙,今日又着墨绿色常服,更显洁白,自然,也就更显那朵桃色轻浮。   “云浮月!”晏昭怒吼,“滚进来!”   云浮月正躲在外间榻边看着琉璃珠的倒映整理仪容,毕竟,自己总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下人吧……她不要面子的吗?   岂料她刚刚收拾妥当,就听得里间一阵龙吟,云浮月顿时就吓得脖子一缩,在进去被表弟杀和出去被表弟追杀之间抉择了一会……还挺难抉择的,但如果非要选一个,那就、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毕竟,如果这时候抗旨,难说会不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陛、陛下?”云浮月缓缓走进去,看到晏昭,她讨好地笑了笑,“您唤臣妾何、何事……”   “过来。”晏昭努力压抑怒气,想使这两个字说得平静,但是却更显可怕,简直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   云浮月努力使得自己的容色看上去轻松,“陛下,臣妾刚刚失仪……您……”   “过来!朕不想说第二遍!”   “是……”云浮月硬着头皮走过去,“请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晏昭的神色看上去不是很自然,他的右手紧紧捏着拇指上的扳指,整个人僵硬而刻板,说话声音也极小,“咳、你们女子……每日敷得那粉……”   “什么?臣妾听不见……”   “你们女子每日敷面的粉!”晏昭一拍床榻,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恶狠狠盯着云浮月,“你每日铜镜前往脸上抹得是何物!”   这……这什么啊?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啊……云浮月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回答道:“陛下,臣妾每日涂得样数多,不知您……问得哪一样……”   晏昭听到这话,脸色猛得又黑了几分,突然,盯着云浮月的晏昭,笑了一下。   笑声短促而尖锐,像一把尖刀。   “表姐,你看,庭欢此处如此不雅……”他音色柔缓,说着右手缓缓抚上左肩,微微向下一拉。   顿时,容色俊美的少年郎露出了一片洁白细腻的肌肤,其上还开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云浮月有些看呆了,表弟这也太、太……她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只赶紧移开眼睛,逼迫自己只盯着表弟的脸,不去其他地方看。   晏昭见云浮月居然出神,他眯了眯眼,强忍怒气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吐出来几个字,“如此、表姐告诉朕……如此轻浮娇艳、让朕如何上朝?!”   哦!云浮月明白过来,表弟说得一定是铅粉了!她赶紧一瘸一拐走到妆奁前,拿过铅粉,将功折罪,“是这个、皇上,是这个!”   “哼。”晏昭冷哼一下,他抬眼阴沉着脸打量了云浮月两下,然后才慢悠悠接过铅粉,为自己涂抹了起来,以遮住那片春色。   云浮月见晏昭正忙着,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站在那。   “表姐今日有何事说与朕?”突然,晏昭懒洋洋地声音传过来。   云浮月偷着看了下,那个印记已经被遮得差不多了……   那表弟这会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她能说吧……那件事实在是不能等啊……   于是云浮月硬着头皮坐在了晏昭身边,她本来为了更显亲昵还想挽住晏昭手臂,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只能两手捏紧放在腿上,轻柔道:“陛下,你不知道,父亲居然想把我大姑母家的女儿送进来……”   “哦?”晏昭说着,嗤笑一下,“舅父的意思难道不是只能让庭欢娶表姐一人么?毕竟,舅父只有表姐一位掌上明珠啊……怎么?又改了主意?”   “那个……您别管父亲的意思,臣妾想问,您能不能……”云浮月说着,有点脸红,她低下头,小声道:“您能不能别娶别人啊?”   “为何?朕从来听舅父的话。”晏昭说着,停下了涂抹铅粉动作,他阴沉一笑,“表姐若是为了舅父而试探朕,大可不必,朕听舅父的,明日迎娶都无不可。”    第24章   “皇上。”云浮月咬着唇,一双眸子湛湛生辉,有粼粼眼光波动,“如果……臣妾不想让皇上纳妃,可以吗?”   “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遑论帝王。”晏昭冷冷一笑,“试问从古至今所有皇帝,何曾没有三宫六院?”   云浮月一时语凝,半晌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上也未必宠幸得过来吧……您想想,其实先帝许多妃嫔,甚至终其一生都未能得见天颜,所以臣妾觉得,并无必要。”说着云浮月微微噘嘴嘟囔,“再说也不是没有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的先例,那前明的皇帝……”   “哼。”晏昭冷哼着打断了她,“哪个男子不是娇妻美妾?偏你云浮月就要例外。果不其然是舅父的好女儿,真是霸道得很哪。”说着他戏谑地勾唇一笑,“再说,你管得着朕能不能宠幸得过来?但凡进了我梁宫的门,就是我晏昭的人了,除非出了宫门是准备扔进乱葬岗,不然谁也别想从这个宫门走出去!”   其实晏昭对什么三宫六院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他就是看不惯云浮月这幅样子。她这模样,和云清远在朝堂上逼迫他时一样,让人厌烦得很!   云浮月哪里知道这个,她还以为晏昭说得是真心话,于是忍不住心中感叹……听听、表弟才这么大点,就已经有如此荒淫无道的思想了,那以后还了得……果然和老皇帝一样,以后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人!   不过,晏昭就是以后娶八十个也无所谓,但是这个邵姿箐是绝对不能进宫门的。于是,云浮月硬着头皮去扯晏昭的衣袖,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臣妾喜欢皇上……”她说着,低下眼睑不让晏昭看到自己的眼神,以免被看出是说谎,“皇上能不能不要纳妃、起码现在不要……”   晏昭皱起眉头,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其中肯定另有故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浮月偷偷捏紧了拳头,她抬起头,眸色又变得坚定,“表弟……”说着,云浮月猛得靠近晏昭,然后努力控制自己惊恐的表情,扭出一个娇羞的笑容,“表弟就当我是、拈酸吃醋……毕竟你我新婚,我还是……还是可以耍耍小性子的吧?”说着,云浮月又不太确定地加了一句,“对、对吧?”   深春时候,连风都带着一丝莫名的花香。晏昭之前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花香,如今他知道了,那是云浮月的味道。   说不上来的味道,但是甜甜的,挠得人心尖痒痒的。   这……可和她毒妇的身份可一点都匹配不上,上一世,她也是这么怯生生地模样,给自己端茶倒水。哼、可惜啊,她端得是毒茶、倒得是毒水。   看起来像个兔子,临了了才发现……这是一只狐狸啊。   挺有意思。   但是——那一瞬间,晏昭的神情又变得迷茫,云浮月这一世,改变得地方太多了,甚至就像换了个人……如今就算多疑如自己,也看不出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云浮月又把云清远写得信拿出来,“皇上你看,这是父亲写给我的,他不过是把我当作一个生育的工具,他还想控制表弟……但是,他不知道我是、是真的……喜欢上了表弟,所以、所以臣妾不愿再助纣为虐了……”她说后半句谎话的时候,心虚得拿眼睛瞥着那人的脸色,害怕表弟生气咬人。   不过还好,表弟虽然板着脸,但是好像也没有太生气……   晏昭接过,他极快地看完了信,再抬头,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舅父不是说了阅过即焚?表姐何必留着?”   “表弟你……”云浮月不知晏昭是真傻还是装傻,她索性说开了,“这么说吧,表弟,你娶谁都可以,你不能娶邵姿箐!”   “哦……”晏昭听到这话,耐人寻味地拉长了尾音,“娶谁都可以?表姐这么说……也就是说,前面所言什么心悦庭欢,那都是鬼话了?浮月啊浮月……”晏昭语重心长,“欺君罔上、可是大罪。”   云浮月莫名其妙,她有点生气了,“表弟怎么不明白呢?这哪里是重点,重点是……”突然,她停住不说了,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故意做出心悦表弟的假象,那以后她就有办法劝谏表弟了呀!她就有了正当理由,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痴情女子的身份干涉表弟的决策,还能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我这是为你好”!   自己原来这么聪明啊!云浮月笑得眉眼弯弯,都忘了害怕,直接去扯晏昭的衣袖,“是啊表弟、重点就是浮月喜欢表弟,所以,我不愿意表弟另娶!”   晏昭阴沉地眯了眯眼,他上下打量几眼云浮月,只觉得她演技实在是逊色。   但是再看看手中的信,他觉得……说不定这一次,云浮月是真的在救他。   可是,这个前世谋杀亲夫的恶毒女子,又为什么会救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这件事……他可以再观察观察。   “朕自是相信表姐对朕爱意笃定。”晏昭说着,将信收在怀中,“朕不会纳妃的,表姐放心。只不过……这信,就让朕替表姐焚毁吧。”   “这……”云浮月面露为难神色,不过还是点点头“好,那就辛苦表弟了。不过,表弟可要答应我,不许娶我姑母家的女儿。”   “朕金口玉言。既已成落地之声,便断无反悔之意。”晏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正午到了,表姐午休吧。朕有事,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晏昭每日都神神秘秘的,云浮月也不管他在做什么,问得多了反而让多疑的表弟生疑,赶紧送走了才是正经事。   看着晏昭走出去的身影,云浮月这才感到一阵后怕。刚刚真是棋行险招,居然还敢说什么喜欢表弟……再回想起一刻钟前准备吃人的晏昭,真的凶……她愈发觉得自己胆子大了。   不过还好,有所回报,起码表弟不纳妃了!等同于晏昭又躲过了一劫!说起来,自己可真是这晏昭的无敌幸运星啊!   她真想把所有真相告诉晏昭,希望他听后能恭恭敬敬把自己供起来,毕竟要是没有她云浮月,晏昭这小子这辈子死得更快也不一定。   当然,更真实的可能性是晏昭觉得自己妖言惑众,擅行巫术,于是废后劓刑……   权衡一下,还是不说得好,不说总还能保得自己性命无虞。所以,她就偷偷地保护表弟吧!一边看他对自己横眉冷对,一边以救命恩人的姿态在心底蔑视他,这……想想还挺让人开心的!   这天中午,心满意足地云浮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黄昏时分,她是被人摇醒的,双眼一睁开就看到自己的丫鬟桃红一脸忿忿,“小姐,老爷居然领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进了宫,说要献给皇上。”   “什么?谁?!”云浮月本来迷迷糊糊地,听到这话,马上从床上翻起来,“你从哪得的消息?”   “老爷刚刚入得宫,现在整个皇宫都在议论呢!”桃红说着,双目泛了赤色,“怪不得老爷中午没来,他是去接这个美人了……小姐说得不错,老爷他、他一点也不疼小姐……”   果然啊……父亲时间拿捏得确实是不错,中午让她举荐,下午就能把人安排进来……   看桃红已经开始流眼泪,云浮月心中淌过一丝暖意,她安慰地摸了摸桃红的脑袋,“没事,这也要看皇上的意思啊。别哭了,我们过去看看。”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云浮月也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晏昭才言之凿凿地答应过自己不会纳妃……但是,万一、万一他看那女子容色娇艳,见色起意,那可怎么办?   云浮月对“荒淫无道”地晏昭确实不抱期望,她拿过一旁搭得衣服,“桃红,扶我,我们过去看看。”   她脚腕还疼得厉害,等她终于一瘸一拐走到了晏昭会客的明玹殿,天色都已经擦了黑。她正准备进殿门,却遇到他们一行三人谈完了话,依次走出来。   云浮月第一眼就看到了晏昭身后那个女子。那女子姿容如画、千娇百媚,一双巧笑倩兮的美眸难以自持地在前面的男子身上顾盼流连……   是啊……表弟这幅皮囊,实在是有诱惑力,自己终是来晚了。   这个邵姿箐,已对表弟有情。   不行,这婚得拆。她来拆!    第25章   不知不觉已是满月悬空,今夜月色皎皎,映出周围青云朦胧的暗影。   明玹殿前,宫灯却还未点上,云浮月看不太清路,未等走到晏昭面前就崴了一下,痛得她跌坐在了地上。   “浮月!”云清远看到这一幕马上轻呵,“注意仪态!”   “……是,父亲。”云浮月强忍着又站了起来,她对着晏昭行个礼,“见过皇上。”   “表姐何必多礼。”晏昭说着,过去拉住她的手,“舅父觉得表姐深宫寂寞,便特意带来了表妹,以陪伴表姐。”说着他一笑,“舅父真是疼爱表姐。”   云清远听到这话点点头,捋着胡子,“是啊,浮月,今日开始,姿箐便入宫陪你了。”   云浮月不敢明着忤逆,但是她也不愿意同意,这该怎么办……   她看了看晏昭的脸色,只见那人笑得十分温润尔雅,但是那双眼眸又是那么冷漠疏离。   虽然他拉着自己,但是……她看不懂他,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他就像自己指尖的温度一般,寒凉渗人。   呵、狗皇帝,之前是怎么答应她的?现在呢?默认了邵姿箐吗?嫌自己这辈子命太长是吗?   云浮月想到这里气昏了头,她甩开晏昭的手,一瘸一拐走向云清远,身形单薄那声音却掷地有声,“父亲,女儿在这宫里,并不寂寞,没必要让表妹过来陪着我。”   云清远绝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在云浮月这里出问题,他皱起眉头,“浮月?你是不满意父亲的安排?为父关心你也错了吗?”   邵姿箐也赶紧过来行礼,“表姐……姿箐就是想来陪陪你……我们小的时候,还一起玩过的,表姐还记得吗?”   云浮月侧过头来看着邵姿箐,只见她一双眼睛狭长妩媚,带着点点泪光,娇弱又美艳。   顿时,云浮月就有些可惜。自己是欠了表弟的,搭上这辈子也是活该,但是面前这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实在不该来这个火坑。   “邵小姐,你我虽为表姐妹,但是并不熟悉。”云浮月客气地笑了笑,“再说本宫与皇上十分恩爱,并不需要邵小姐来这里陪伴。”   “浮月!”云清远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压低声音训斥着,“你在任性什么?!姿箐专程来看你,哪怕你不愿意,也不能让姿箐现在就回去吧?!天色这么黑,你不怕她出什么事?”   “好吧。”云浮月退了一步,“那么,就请邵小姐明日回去。”说完了,她又挽住晏昭的胳膊,“庭欢,我们回宫。”   晏昭似乎觉得十分有意思,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云浮月,然后便顺着她道:“是啊,舅父赶快回府吧,朕和……浮月,回宫了。”说着,他终于第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胡煜,带邵小姐去西宫住一晚,既然……皇后不孤独,那便明日备好马车,送邵小姐出宫。”   “是。”   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背影,邵姿箐眼泪吧嗒吧嗒地淌,“舅父,您答应过箐儿,能入宫的……”   “这个自然,舅父什么时候骗过你?舅父说过晏昭长相俊俏,你今日一见,不也是真的?”云清远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十分稳妥的模样,“你已住在宫中,还怕什么?你听舅父的,这样行事……”   *   回去的路上,晏昭屏退了众人,只留着云浮月,由于云浮月脚踝肿痛,故此走得极慢,不过晏昭并未厌烦,甚至还微微搀扶着她。   途中,晏昭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有趣极了,竟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表姐不是最听舅父的话?为何今日……”   云浮月疼得额上虚汗直流,她敷衍地笑了笑,“都说了,因为臣妾喜欢表弟呗。”   “撒谎。”晏昭语气平静,他声音没什么喜怒,轻缓得让人感受不到情绪,“表姐这么做,朕确实不明为何。或许……是一出双簧?”   “表弟!”云浮月叹口气,“表弟,我不会害你。真的不会……”   “不会?”晏昭想到前世那透入骨血的一剑,便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的位置,又反问一句,“不会?”突然,他又笑了,“是不会。毕竟,朕是表姐的夫君,对么?”   “对。”云浮月实在疼得厉害,根本注意不到晏昭的语气,她停下步子,“皇上,您先走吧……臣妾实在……”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今夜月色太美,臣妾想多欣赏一会。”   赶紧走吧,走了把桃红叫回来扶她……   晏昭未答,他抬起眼来,仰望星空。   明月如盘,星辰湛湛,果然是极美。   突然,晏昭开口道:“表姐请看,这夜幕之上,明月居中。那表姐是否觉得,为政者正如明月,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他说着低下头来,看着云浮月的眼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这大梁的明月,究竟是谁?”   表弟怎么突然问这样可怕的问题……   云浮月猛然间觉得十分惊惧,毕竟,她曾经一直认为表弟是真心敬重父亲,但如果那些敬重,都是做戏的话……   那么表弟,该是一位城府多么深的人啊……   不等她回答,晏昭便道:“其实啊……这大梁,没有永远的为政者。成王败寇,便是至理。什么真龙天子?那都是朕对外人说得。但是朕真的信自己便是天命所归,百佛护身之人吗?不见得。”他说着,冷冷一笑,“哪怕帝王,一样会死于刀剑。而且……若帝王落魄,那他……会比平常人更加落魄。”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话题太敏感,云浮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个错,还是闭嘴比较好。   这女人,还是这么狡猾,让人难以试探……她今天公然忤逆云清远,究竟是为了什么?保住自己的地位?还是……又演了一出蒙蔽他的戏?   晏昭阴沉地笑了,他语气轻松得让人害怕,“啊,表姐终会明白的。”语罢,他戏谑一笑,“表姐应该是脚痛,走不动路吧?”   “臣妾、臣妾不是……”   唉,被看穿了……又要被嘲笑了……   突然云浮月觉得身上一轻,原来是晏昭将她打横抱起,“啊……表弟!”   “这种小事,表姐都藏着掖着,更不用说那些大事了。”晏昭虽然抱得温柔,语气可耐人寻味得很,“真不知道,朕的表姐呀……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呵……”   “臣妾哪有事瞒皇上……皇上耳聪目明,什么事看一眼就知道了。”云浮月努力把话说得漂亮。   晏昭听到这话,覆下眼睑似笑非笑,“温柔乡、英雄冢啊。不然怎么说美人刀,刀刀夺人命呢?有表姐这种温香软玉在旁呢喃,什么样的皇帝能成明君?”   这……行,她闭嘴吧,好话他当自己进谗言,坏话就是她真心骂得对吧?也就是说,她说什么都是别有用心,都是心怀鬼胎呗?   云浮月讪笑一下,再也不吭声了。   晏昭却觉得云浮月是做贼心虚了,顿时,他怒气更盛,这时候,他又想到前世被这父女两个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家、他必斩草除根!   这宫中有一处刑房,其中有各类刑罚四千五百多种,等云家伏诛,他定要这家人一一尝尝其中滋味!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寝宫,两下各自睡下。   今日也算睡得早了,可直到深夜,云浮月还没睡着。实在是今天她被晏昭气得够呛,现在想想还生气!   云浮月想到晏昭,索性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那个人。   呵!睡着了倒是看着人模狗样的……   自己好心总被当作驴肝肺,这表弟啊,为什么对她防备之心这么重……   这么想着,云浮月干脆趴起身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表弟,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但她只看到……表弟的双睫纤长浓密,鼻梁嘴唇和下颌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云浮月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晏昭的睫毛……   摸起来硬硬的,还很有弹性。   这疯狂的举动实在是有一种老虎头上拔毛的紧张和刺激……已经是深夜了,表弟又早已睡熟,或许她再干点别的也可以……   云浮月见晏昭没有动静,胆子又大了点,她对着晏昭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坏表弟。”   依旧没什么反应,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多骂两句?   这么想着,云浮月又加一句,“很坏很坏的表弟……”   “坏得我想咬你、想把你从床上推下去!”   说完这些,云浮月畅快了许多,忍不住就笑起来,但是她怕这动静把惊醒晏昭,便赶紧用双手把嘴捂住。   她这边为了不吵醒表弟忍得辛苦,突然听到那头的晏昭懒洋洋开了口,“说啊,怎么不说了?花样还挺多呢,还有么?”   “真没想到……表姐这么恨庭欢呢……”    第26章   那人分明闭着眼睛,气息沉稳,怎么还能听见她说话啊?   顿了好久,云浮月才结结巴巴道:“皇上说、说话了?您都把臣妾吵醒了……”   “哼,是表姐把朕吵醒才对。”晏昭说着睁开眼。   那一瞬间,借着如水的月光,云浮月看到晏昭眼中一片清明,清亮得仿佛撒满天上的星辰,何来熟睡过得模样?   饶是如此,她还是准备装傻到底,“臣妾什么也、也没说啊……”   晏昭讥诮一笑,“表姐,朕刚刚听得一清二楚。”说着,他突然凑近云浮月,“表姐想咬朕?那便咬吧,嗯?”语罢,他举起胳膊,“表姐若有这个胆子,那大可咬掉它,尝尝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云浮月吓得捂住脸,表弟说话也太吓人了……   “臣妾、臣妾错了……”云浮月语气娇软,她把晏昭的胳膊抱在怀中,“皇上,您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人晚上也伸长了耳朵到处乱听呀……赶紧求饶吧,表弟人挺阴毒的,自己得识时务。   于是,云浮月语气愈发卑微,“皇上,您当没有这回事,明日开始,臣妾再也不听父亲的,臣妾只听您一个人的!”   这会应该没有眼线吧?她给晏昭表忠心,不会又被偷听到吧?   “真的?”虽然温香软玉在旁求饶,但是晏昭却一副更加不相信的模样,他好整以暇地挑眉看她,“那表姐说说,如果舅父犯了欺君罔上的死罪,表姐觉得,朕该依法行处,还是轻轻放过?”   云浮月不假思索,“依法。”   她若重生后还和上辈子一样畏手畏脚,唯父亲马首是瞻,那怕不止是自己又要死一次,表弟也又要被她害死一次了。   她重活一世,不正是要规避上一世的老路?   “哼。”晏昭明显不信的口气,“表姐真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说完他翻过身,“虽说明日朝堂休沐,但夜已过深,朕睡了。”   云浮月忍不住翻个白眼,晏昭心眼太多,她真是造了什么孽两辈子都和这人有牵扯?!   算了,睡觉。   翌日。   云浮月醒来地时候,一轮红日正贴中天,这天色……估计已快到正午时分了。   她还有些迷糊,出声问桃红,“皇上呢?”   “皇上也起得迟呢,刚刚出去练剑了。”桃红一边指挥宫女们侍候云浮月洗漱,一边回答。   呵,就晏昭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练剑呢……   不过表弟从来都起得很早,看来昨晚是真的失眠了啊,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昨夜睡得太迟,现在还不太清醒,她正准备再躺一会,桃红却悄悄在云浮月耳边提醒,“小姐,今日得好好妆饰一番,那邵小姐不肯走呢,刚听宫女来报,说是在看皇上练剑。”   云浮月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她可真是……”   看来她得再想想办法了。   于是,云浮月精心装扮了一番。她本就是大梁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今日又盛装打扮,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哇……别说一个邵小姐,就是十个,也被咱们娘娘比下去了!”桃红第一个拍手,“走,我们这就过去!”   云浮月看到桃红这模样,忍不住轻笑,“就你贫嘴。”   她巴掌脸尖尖的,更显得一双美目勾人,但是很快,云浮月的双眸又变得忧愁,“走吧。”   云浮月知道晏昭每日晨起都会在御花园练剑,便赶紧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但是,云浮月没想到她去得正是时候,竟然远远就看到云清远也朝御花园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男子。   “父亲。”云浮月过去见了礼,“今日休沐,您怎么来了?”   “带你表哥来见过皇上。”云清远还在为昨夜云浮月的拒绝而不满,故此语气冷冷的。   “表哥?”云浮月这才抬眼打量那位男子,只见他估摸十七八的模样,长相清秀俊美,同邵姿箐很有几分相像模样。   “见过皇后娘娘,在下邵梓砚。”那男子看着挺好相处,说话也很恭敬。   “原来是表哥。”云浮月客套一句,“来接表妹回去?”   “这……”邵梓砚看了看云清远的脸色,没有再说。   “浮月,你很快便知道了。”云清远得意地看了看云浮月,“父亲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听话点。”   听到这话,云浮月心中感到一丝异样,但她只是看了眼云清远,然后便低声道:“女儿谨记。”   说话间,就到了御花园。   远远就看见晏昭提着剑,和邵姿箐并肩赏着花。   此情此景不禁让云浮月心中一沉,她暗道坏了。   不过凑近了,她突然又听到一句,“……故此,朕还未有纳妃打算。”   紧接着就是邵姿箐抽泣地声音,“可是……臣女心悦皇上……大梁向来不喜娶年岁大的女子为妻,而皇后娘娘大了皇上——”   “咳咳!”云清远赶紧打断了这场谈话,他本还觉得邵姿箐是个聪明人,但此刻……哼、愚蠢呐!世间无有男子不喜恭维,哪有邵姿箐一般头昏脑涨的蠢货,一上来便触碰晏昭的逆鳞……   毕竟,在大梁,娶年长的女子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哪怕他们相差不过数月。云清远相信,若不是他自己手握一半雄兵,晏昭绝不愿意娶他的女儿为妻。   本来还能以邵姿箐名声为由,逼迫晏昭留她在宫中,如今……这女子实在愚蠢,这样的棋子用了也是坏事,索性弃之。   于是,云清远很快就随心意改了口,“姿箐,你兄长来接你了,赶紧回去吧。”   “舅父?”   邵梓砚也是一脸茫然,他今日来此,不是早就和舅父商量好,要以母亲在家寻死觅活为由,帮舅父逼迫晏昭留下妹妹吗?怎么突然改了口?难道是……   他原来从未见过表妹云浮月,今日一见,果然是有闭月羞花之貌,妹妹虽然娇媚,却远远不及。   邵梓砚这么想着,忍不住偷着又看了看云浮月……好一个美人坯子,可惜给了晏昭这个没实权的傀儡。不过,就晏昭母亲那种身份,竟然也能爬到今日这个位置来?居然还能娶到天仙一般的妻子?   真是可惜了……   他偷瞥着云浮月,没注意到晏昭也冷冷打量着自己。   晏昭的眼神冷冽而阴沉……这个男子偷窥表姐的眼神,竟和那个容如玠如出一辙的想象……   哼……虽然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但是、也轮不到别人觊觎……   不过,他原来但也不曾注意,原来他的表姐……这样勾人啊……呵……   没有人看到晏昭阴狠地表情,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云清远身上。   而此刻的云清远正一脸不耐烦,他听到那兄妹两个声音中抑制不住地疑惑,并没有过多解释,只冷冷道:“马车在外边,赶紧走吧。”   虽说这晏昭是个牙没长齐的狼崽子,但是到底还是帝王,伴君如伴虎,得聪明人才能侍候一旁。他要是用了这个愚蠢的棋子,总有一日会人仰马翻,到时他这么多年谨慎得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这……是。”邵梓砚先反应过来,他拉住了眼泪汪汪地邵姿箐,“箐儿,走了。”   “好、好吧。”邵姿箐幽怨地看了晏昭最后一眼,终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云浮月心中地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还没等她喘口气,云清远就对晏昭道:“皇上,老臣有些事想嘱咐浮月两句。”   什么事不能私下再说,非要在晏昭面前说悄悄话?云浮月的心顿时又被揪了起来,她怯生生看向晏昭。   果然,听到这话,晏昭的神情瞬时就耐人寻味起来,他看着云浮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口气可蔼可亲地让人害怕,“准了。”   云清远拉过云浮月的胳膊,“你过来,为父有要紧的事说与你听。”   还要紧的事?肯定是又要她害表弟了!不然云清远还能嘱咐她些什么好事吗?!   父亲的阴招真的太多了,难道就不能让她轻松一会儿吗?!她真是上辈子欠了晏昭的!    第27章   “浮月,你日日都在晏昭身侧。”云清远皱着眉头看着云浮月,“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云浮月心里一惊,她眨巴着大眼睛,“没有啊。父亲指得是哪方面呢……”   云清远侧了侧头,一脸沉思,“说不上来。只是……晏昭这样恭敬,总是让为父觉得……还有,他今日行事诡秘……”他说到这里不说了,“浮月,晏昭可有对你说过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或是他可曾常常背着你见什么人?”   父亲这是开始怀疑表弟了啊……云浮月手心紧张得都是汗,她努力收敛容色,奋力说谎,“表弟对我很好,他往常就是练剑、看书……我们也经常在一处。偶尔午后他会去园子逛逛,女儿惫懒,便也不大跟着。不过女儿会问李守芮的,那边说不见什么异常。”她说话时候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鸢春说了什么?可是……她并非位分高的宫女,不常在女儿身边侍候,又邀功心切,所以她的话不可全信。”   “哦?”云清远不太相信地看向云浮月,“可是李守芮告诉我,现在晏昭常防着他,不让近身。”   云浮月一震,这该死的李守芮……   “不过李守芮倒是常常在我面前夸你心细如发,很会为我排忧解难。”云清远说话的时候打量着云浮月的神色,“这话……为父该不该信呢?”   云浮月听到这话有些惊异,她实在是没想到那小太监居然还会说自己的好话……顿了顿,她尴尬地笑了笑,“父亲唯我一个女儿,我自然……会为父亲排忧解难。”   “这就好。你听父亲的,这几日,你给晏昭多吃些健身的药粉,那药粉力道强,吃后身体受不住便会眩晕。今日已经是二十八号,你算准了七日后,以皇帝身体不好需要去寺庙祈福为由,带晏昭来香山寺。”云清远笑着摸了摸云浮月的头,“为父在那里为晏昭安排了一出好戏,他只要看了,便会愈发离不开云家。”   云浮月十分不愿答应,但是他感受着云清远手臂地重量,权衡许久后,才咬唇道:“这……女儿尽力一试。”   “这事易如反掌,他已是你裙下之臣,何需尽什么力?”云清远皱起眉头,“这事若做不成,为父便觉得是你故意为之!”   云浮月有些害怕地看着云清远严肃地面孔。她觉得,这事情……有点难办。   *   回去的路上,云浮月心事重重。   晏昭察觉到了云浮月的脸色,他微微一笑,语气轻松,“怎么?表姐又接了什么密令?看起来似乎是很难办的事。”   “皇上……”云浮月拉住晏昭的手,凑近他的耳畔,“别说得这样大声,当心人听见。”   晏昭顺势笑着挽过她的肩膀,也低下头在她耳边呢喃,“是啊,庭欢该这样同表姐说话儿的。”   晏昭的声音带着他温热的气息,挠得云浮月耳尖痒痒的,她有些羞赧,“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表姐,待夜深了你我同榻,那便再无六耳。”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从晏昭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阴森呢……   回房洗漱好后,二人便遣散了众人。   晏昭正准备出声问,就见云浮月踮着脚尖,偷着趴在门边细缝向外望,唯恐鸢春之流会在外边偷听。   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若自己记得不错,表姐曾是京城千金中的翘楚……如今竟然还会从缝里寻人了。   许是他前世并不理会云浮月吧,不然两世相差怎会如此之大。   真是有趣得很。   “表姐不必看了,晚间绝不会有人。”晏昭随口道:“有什么就说。”   他的人早就把守了皇宫,而前世云清远的人大多都被自己收买,不能收买的,也有人专门盯着,故此,再也没人能监视得了自己。   云浮月不知这些,她还是不太放心的模样,蹑手蹑脚走过来,俯在晏昭耳旁,“表弟,我爹让我给你喂药粉……这药粉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药粉?”晏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浮月一眼,“你……为何不喂给我,那药粉或许不过就是……让人昏睡而已吧……”   让人昏睡?那是上一世父亲的说辞,这一世可不是这么说得……云浮月摇摇头,“别管父亲怎么说得,臣妾猜着那药粉会对龙体有损……父亲说了,吃过药粉后……陛下会头晕。”   说到这里,她怯生生抬眼看着晏昭,“皇上,所以臣妾最近给您的东西,您都不能吃。皇上知道,鸢春盯着我,我、我不能不给……”   “无妨,你给就是了。”晏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又很快看向云浮月,“舅父就说了这个?”   “还有,父亲让臣妾在皇上眩晕后……把您带去香山寺祈福。”   这才是舅父的目的吧……呵,云清远这个老狐狸是想干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那么点儿意思了,或许他和云清远兵刃相接的那日,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见表妹多娇俏》求个预收支持么么哒!   文案:   娇软甜美兔子表妹×杀伐狠辣魔王表哥   枕棠年方十三,身娇体软,是这京城里最柔弱的菟丝花。   这么娇弱的女孩子,却有个冷如寒冰,阴如恶鬼的表哥。   表哥身形八尺,形容昳丽,虽有赫赫战功,却周身杀伐凌厉,冷面寡言,让人不敢近身。   故此,从小林枕棠就躲着表哥。   但后来,自己却被这修罗表哥勾起下颌,硬逼着对上了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阿棠,想不想做表哥的新娘?”   看着表哥那已经出鞘了一半的长剑,林枕棠带了哭腔,颤颤巍巍道:“……想。”   贺乾渊这才将剑入鞘,冰冷的面容浮现上一个笑容,“阿棠真乖,这就对了。”   世人皆说骠骑将军贺乾渊杀人不眨眼,是个真正的玉面修罗。   那是因为,没人见过贺乾渊小心翼翼抱着哭啼啼地枕棠,笨拙地拿袖子给她擦眼泪的模样,“阿棠不哭,表哥陪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飞藏起来了 3个!;   乔鲁诺乔巴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鲁诺乔巴拿 2瓶;   大家的支持就是我更新的动力哦!    第28章   “表弟,千万别去。”云浮月说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我不想看到表弟有事。”   晏昭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只覆下眼睑淡淡开口道:“朕不会有事。”语罢,他斜睨着云浮月,“怎么?表姐担心我?”   听到这话,云浮月一时之间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的询问,顿了顿才道:“身为姐姐,我自然是担心的……而且,表弟,父亲他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哼,自然不是。这一点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十一岁时,舅父把他接进宫来,他就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舅父的手放在他的肩头,“老臣会让十二皇子成为皇帝,而十二皇子,则需要永远记得云家,永远别忘了,您是怎么当上的皇帝。”   “没有云家,皇子将什么也不是。”   那时他虽然还小,但幼时那么多苦痛的过往,已经让他看透了世态炎凉。   单凭一个自己,确实什么也不是,哪怕身上留着皇帝的血……   “皇、皇上?”   云浮月的轻唤将晏昭拉回了现实,他沉沉看向云浮月,“表姐实在不必担心庭欢,若让庭欢来说,这次香山寺之行,许是终章也不一定。”   这些云浮月说不上来,毕竟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得,她猜也猜不到,但云浮月也知道,此去香山寺定是凶多吉少。   为了听从晏昭的话将计就计,接下来的几日,她便努力多在鸢春眼前头与晏昭装出恩爱模样。   这日她当着鸢春的面在六安茶中放好了药粉,然后倒了一杯给晏昭。   看到晏昭毫无防备地喝下,鸢春满意地向云浮月微微点了点头。   云浮月也微微点头回应。   一切看似都十分顺利。殊不知,早在前一天晚上,所有的药粉都被换成了另一种药粉,以瞒天过海。   “表姐的茶,泡得越来越好了。”晏昭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墨色的瞳孔瞬时收缩。但很快,他漫不经心地笑笑,当着鸢春的面拉过云浮月的手,“这碧螺春就着清晨花蕊中的露水,喝起来清香四溢呢。”   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表弟脸皮太厚了……云浮月笑得不太自然,“臣妾也就、也就这么一点好处了……”   “是吗?”晏昭说着,握着云浮月的柔荑轻轻一拉,然后便拥美人在怀,“表姐绝色,庭欢如此坐拥美人,也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呀。”   这表弟,又说什么浑话呢!云浮月忍不住捣了晏昭一下,示意他赶紧把自己放开。   晏昭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但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凑近了云浮月的耳边轻声道:“表姐,舅父的人看着呢,你就这么对朕?”   “……”云浮月讪笑一下,赶紧拿过桌上的樱桃,“陛下,臣妾喂您。”   她仔细剥开去核,然后小心翼翼喂进晏昭口中,晏昭一边看着她纤纤玉手挼红樱地模样,一边慢悠悠道:“朕不喜食甜,但若是表姐亲手给的,那朕……便是毒酒也喝得。”   这句话让云浮月想起了前世,她心头一跳,心虚地转开了眼去,嘟囔着,“皇上可不能污蔑臣妾……”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大着胆子往鸢春方向看了一眼,可是压根没看到人影,那人……早就不在屏风那边装模作样地擦拭了吧……   “陛下、她早就走了,你……”云浮月还坐在晏昭怀中,双手都被晏昭禁锢住无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提溜住了后脖颈子地猫咪,无力又弱小。   再看表弟……这人明明瘦弱,却能紧紧环住自己,另一只手还自得地吃着云浮月剥好的樱桃,简直一副昏君模样。   看到晏昭那嘲讽地眼神讥诮地望着自己,云浮月气不打一出来,“表弟,你又拿我取笑……”   “庭欢岂敢,实在是表姐温香软玉,朕坐怀难安呢。”晏昭说得好听,手上却推开了云浮月,自顾自地沏茶,“可惜了,表姐是舅父的女儿……”   云浮月听到这话,有些不敢吭声了,不过很快,晏昭就继续道:“当然,表姐若能弃暗投明,那庭欢自然既往不咎。”说着,他抬头对着云浮月微微一笑,“毕竟,朕是君子,又不是小人,怎么会两面三刀。”   这话……怎么听得那么瘆得慌呢?强烈地求生欲让云浮月赶紧开口,“浮月自然追随皇上,您是真龙天子,而我父亲他……我只会站在天道这边,如今对臣妾而言,皇上便是天道。”   “天道?”晏昭笑了,“若表姐说相信天道,那庭欢便直白告诉表姐,朕是先皇十三子中,最不可能、也最不应该做皇帝的。因为朕的母亲她……她的身份,你或许是知晓的。”   表弟的母亲啊……   云浮月陷入了沉思,她只知道很多人都说晏昭母家卑贱,可是……云浮月实在不明白,晏昭的母亲姓云啊,难道不是父亲的妹妹吗?不如自己的姑母吗?她为何不在家谱上?又为何被世人视为卑贱?   云浮月有些犹豫,如今她和晏昭算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了,她……可以问吗?   晏昭没有在意云浮月的出神,他一副饶有兴致地模样,“舅父想让朕去香山寺,定是有了什么精妙绝伦的计划。明日便是四月初四了,朕还真是有些……期待呢……”他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抚上了拇指上的玉扳指,那双眼眸中似乎还有隐隐地兴奋,   低着头的云浮月没有附和,片刻后,她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晏昭,“陛下,其实……臣妾一直不知道姑母的身份。如果可以……您能告诉我吗?”   听到这话,晏昭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得收紧。   这是大梁最公开的秘密,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疤痕。更是……他幼时诸多苦难的渊源……   如果母亲不是那种身份,就好了……   “告诉你也无妨,总之……表姐迟早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读者宝贝们收藏作者专栏!   新文《重生回暴君小时候》开坑预备!请小天使们预收一个哦!   《重生回暴君小时候》   文案一:   阮阮花柔玉软,姿色倾城,是个软糯糯的女儿家。   她一辈子都规规矩矩,却没想到,最后竟因挡了暴君的路就被一脚踹死。   再次睁眼,阮阮发现小小的暴君衣着落魄,正抱着她的腿哭,“救我、救我!”   看小暴君的年龄和穿戴,这时候他还没做皇帝,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小皇子。   “你不救我、我就杀了你!”小暴君虽然还不是暴君,却已经有暴君的潜质了……   阮阮想起那一脚钻心的痛,便强捂住害怕的心,怯生生地和小暴君商量,“想让我救你,那、那你以后脾气好一点,行吗?”   多年以后,长大了的小暴君捏住阮阮的下颌笑,“阿姐曾经让我脾气好一些,是觉得我脾性不好么?”说着他吻上她的唇,“那这样够不够好?”   文案二:   楚子玞是大魏有史以来最凶戾的暴君,他的名号甚至能止小儿啼哭。   但后来魏国人却发现,暴君似乎也有个软肋,就是他娇软的小皇后。   “朕杀了他——”   小皇后怯生生开口,“皇上别这样,行吗?”   “这……行吧。”楚子玞低下头,抚上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听阮阮的。”   感谢陈陈爱宝宝、乔鲁诺乔巴拿的营养液! 第29章   “那……表弟现在可以告诉我吗?”云浮月说着, 又往晏昭身边挨近了点,只是那双眸子眨巴眨巴,有些慌乱地模样。   晏昭好笑地看着她, “怎么?表姐这么怕朕?”说着他呷口茶,“这次香山寺回来, 朕就告诉表姐。”   “香山寺……一定很危险的。”云浮月忧心忡忡看着晏昭,“皇上一定要去?”   “落子成局, 岂能反悔?”晏昭说话时, 凝视着云浮月的双眼,然后突然展开一个亲切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表姐, 这出好戏, 或许就是最后一幕了, 我们定要一起看啊。”   云浮月没有说话,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 烛光摇曳之中,她美得惊人,像画中之人。   但是,她的周身, 却笼罩着一股愁云惨淡的阴云。   表弟说得不错,他和父亲的每一次较量,都是一场生死较量。每一场博弈,都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搏了。   上一世,明明过了四年才得到那个可怕的结果, 那么……这一世呢?   难道同样的结局,提前四年就来临了吗?那自己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表姐去睡吧,明日我们便要去香山寺了,在那里……舅父特意为朕准备了什么,很快就知道了。”晏昭一双细长的眼眸眯起,“定然,十分有趣……”   “那有什么有趣的……皇上,这可不是去玩的。父亲他手握重兵,不是个好对付的……”   “朕知道。”晏昭阴柔一笑,“不过……表姐无需担心,刀枪斧钺的确可以取人首级,但是……针却也并不逊色。表姐想是还没尝过滋味,其实,针虽细小,扎人却是最痛的,特别是扎指甲盖……”   见晏昭越说,眼中光芒越盛,云浮月赶紧打断,“够了、够了表弟……臣妾困了……”   她不想知道这些啊!云浮月赶紧上床,拿被子把自己包起来,装作熟睡模样。   很久很久后,她听到晏昭嗤笑了一声,然后幽幽轻叹,“表姐啊……”   听到他叫自己,云浮月赶紧屏住呼吸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假装不在人间。   所幸那人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很快就又归于安静了。   那么现在……只待明日……   *   第二日是好天气,他们早早让下人准备好了马车。   这还是……第一次和表弟出游呢……虽然可能有去无回,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怀有一丝期待。   不知是不是她心情好的原因,连带着感觉表弟都不那么阴森了。   今日路远,马车上又没什么可做的,云浮月索性带了绣花绷,她女红很好,平日也喜欢做,这样不仅免了她和表弟无话可说的尴尬,还能缓解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所以,一上马车,云浮月便认真地做起了女红。   晏昭挑眉看了看那头绣着一簇菡萏的云浮月,然后便不屑地转过眼去。   从皇宫到香山寺,大约有三个半时辰,好在马车大而柔软,故此也不算太过难熬,此时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天色愈发亮了,很适合做针线。   突然,晏昭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何非得两只鸟?”   云浮月顿了顿,才意识过来晏昭说得是她绣得两只鸳鸯。   “这……鸳鸯从来都是两只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道:“雄鸳雌鸯,单一只都不能被叫做鸳鸯。”   “哼。”晏昭皱眉,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一双菡萏旁边游动地鸳鸯,“这是什么道理?”   看到表弟这表情,云浮月露出一个慈爱地笑容,她耐心解释,“表弟,禽类痴情,向来一双一对,鸳鸯更是。若是有一只死了或是丢了,那另外一只便将永远孤身,不再配对。”她说着,纤长白嫩的指尖轻轻掠过鸳鸯五彩斑斓的线面,阳光落进马车中,将她的低眸剪成了画影,但云浮月未觉,继续温柔开口道:“不过禽类,却能痴情如此,世人难免动容,于是便将它们记载在纸上或是绣布上……以歌颂儿女情长的情谊。”   说罢,云浮月抬起头来,对着晏昭一笑,“皇上不过刚刚十六,或许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面前的女子带着清浅恬静的笑容,杏眼纯净,卷翘的睫毛在琼鼻两侧留下好看的剪影,竟然无端生出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那一刻,晏昭知道了为什么表姐能成大梁第一美人,又为何能成京城最端庄的千金闺秀。   落落大方,雍容典雅,像是一株端庄的牡丹,于无声之处盛开……   但是很快,晏昭就错过眸光,掩住眼底的情绪,而后冷冰冰地开了口,“表姐不过比我大两个月,朕不懂的道理,莫非表姐已经懂了?”   云浮月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皇后,面前这个人不仅是表弟,还是她的夫君。   “这……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说,陛下不懂,那臣妾就更不懂了……”云浮月有些慌张,她打量着晏昭地脸色,手底下难免慌乱,说话时一不小心戳了自己一下,顿时,那尖锐地疼痛让她呼吸一窒,几乎是在刹那间,一颗晶莹圆润的血珠就盛开在细白的指尖上。   “表姐?”晏昭一把抓住云浮月的手,待看到指尖上立着红豆一般的血珠后,他脸立马黑了下来,“朕就这么可怕?表姐是因惧怕朕才失手吧?怎么?朕是食人的恶鬼?”   “这……不是……不是因为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小心的。”云浮月赶紧抽回手,拿帕子压在伤处,“按一会就不要紧了,臣妾刚刚走神了……”   晏昭冷哼一声,扯过云浮月的手腕,无视她的惊呼,直接含/住了云浮月的指尖。   “皇、皇上……”云浮月吓坏了,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晏昭死死的按住了手腕。   片刻后,晏昭终于松开了她,他的神情带着恶狠狠的阴险刻薄,说出的话轻若低喃,“阿姐为何惧怕庭欢呢……说不准,庭欢会是阿姐的良药……”   云浮月赶紧摆手,“臣妾没有怕皇上……”   看到云浮月慌乱地样子,晏昭笑意更冷,他阴沉开口反问,“哼、是么……”   也就在此刻,马车“砰——”地一声停了下来,晏昭察觉出不对,他冷哼一声,一把将吓傻地云浮月扯过来,抱在自己怀中,然后直接跳了出去。   果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十个黑衣人,都黑布蒙面,周身肃杀凛然,正与仪仗队缠斗。   刀光剑影、杀意震天,利器刺/进皮肉的声音和着血液的腥气,肆虐在二人周围……云浮月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她还被晏昭抱在怀里,傻乎乎地看着前方的混乱。   “表姐,你可信朕?”晏昭微微的笑意带着自信,这份自信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平静地有些可怕……云浮月恍惚间觉得,此刻哪怕泰山崩于面前,晏昭也可岿然不动。   “什、什么……”   晏昭没有回答她,只是突然抽出腰带中的软剑,对着近身的黑衣人脖颈处插/去。   一剑封喉。   黑衣人或许没有想到看起来温润俊俏的少年出手竟这样狠辣,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带着震惊与骇然,然后——倒了下去。   很快,晏昭又抽出剑来,霎时那鲜血便喷溅了很远,他嫩白如玉的面容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痕,不过晏昭恍若未觉,只嗤笑了一句,   “不自量力!”   语罢,晏昭抬眼看向众人,他今日原本穿了一身不染尘埃地淡青色常服,其上绘制着几瓣菡萏的素纹,显得翩翩公子、俊逸出尘。但此刻,晏昭身上都是喷溅到的血液,仿若朵朵暗梅,开得含蓄又浓烈,加上他洁白无瑕的面颊上盛开着猩红的血花……曾经的翩翩公子仿佛已经坠入地狱,霎时就比那修罗还要骇人上许多……   “呵、真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晏昭说着,唇角扭曲出一个寒凉的笑容,他语气轻柔却字字铿锵,“既是蝼蚁,便该有蝼蚁的样子。说吧,何人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都是愣了一下,晏昭长相的确斯文又俊秀,但是如今他这模样,却让人感觉比恶鬼还要可怕……顿时,一股凉意就从天灵盖落入脚底板,他们相视着,明明几十人对晏昭一人,却无一个敢出声。   “抓住晏昭有赏!”为首的黑衣人见军心不稳,便当机立断,“快把这狗皇帝抓起来!抓住活得、赏千金!”   “哼……”晏昭危险地眯起眼来,“你们……真是死到临头了啊……”说着,他低下头看着云浮月,用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声音轻柔道:“表姐,抱紧我。”   云浮月顿时只感觉到一股寒流从头顶流进了心底,她微微抬眼看着晏昭,心里不知道应该更害怕黑衣人、还是更害怕表弟……   可是看到提着刀冲过来的黑衣人时,云浮月又觉得,表弟……是这个世上,她能抓住的,唯一的东西……   一剑封喉,表弟又是一剑封喉。狠辣地透入那个黑衣人的喉咙,不留一点余地。   厮杀开始了。   周围还有一些仪仗队的护卫,所以晏昭并不频频出手,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安静地旁观,但是云浮月注视到了,晏昭看向屠场的那双眸子中,含着嗜血的兴奋,他……似乎很欢愉。   也正是这份欢愉,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而且,晏昭只要出手,便会刀刀毙命、绝无活口。每一次都是喉咙,精准又致命,谁也躲不过。   感受到云浮月的注视,晏昭松开了她,他低下头,似笑非笑看着云浮月,“表姐,又害怕了?”   “……”   云浮月看着晏昭脸上几道即将枯涸的血痕,有些说不出话,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看到云浮月这幅样子,晏昭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低下头来,“表姐不用害怕……有庭欢在这里。”他说着,轻声耳语道:“但是现在,我们需要缴械投降呢……因为,这便是舅父精心安排的那出好戏啊……庭欢若是不去,如何对得起舅父的苦心经营?”   语罢,晏昭轻柔地抚上云浮月嫩白的脸颊,笑眯眯道:“一会儿我们就知道,表姐和舅父,到底是不是一伙人了。而且,表姐也将知道,庭欢最近在做什么。另外,表姐一定也很想知道,庭欢……会如何处置舅父、和表姐……”说完了,他阴柔一笑,吐出的话一字一顿,冷冽又阴毒,“乱臣贼子、朕必会将他们、一一处置!”    第30章   这句话明明声音不大, 却震得云浮月耳膜轰鸣。   她第一次正视晏昭。   表弟真的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恭敬、又无助的表弟吗?   这一世,她可能错了……她是不是,小看了表弟?   晏昭的仪仗队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 涌进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对着云浮月狡黠一笑, 然后把手中软剑扔在了地上,“表姐为何用那样疑惑地神色看着庭欢?实在是刚刚若不奋力反抗一番, 怎么瞒天过海, 表姐说呢?”   他们这边说着话,突然有人轻喝一句,“晏昭在那!”   黑衣人顿时都兴奋起来, 他们三两下跳过来, 蒙住晏昭的眼睛, 又捆住了他的手, 不让他乱动。等处理好了, 为首的那个对着云浮月下了命令,“你是晏昭的女人?看好他!不然打死你!”   声音听起来凶得很,但是那人说话的时候,对着云浮月, 眨了眨眼。   毫无疑问,这是父亲的人。   云浮月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她没有说话,只是扶稳了晏昭,上了黑衣人指得马车。   马车内空间十分狭小, 只能容云浮月和晏昭二人,其他所有黑衣人都在外边守着。   晏昭听力极佳,已经听出没有外人在旁,于是他冷笑了一声,“看,舅父对表姐放心得很呢,甚至不再派人看着表姐。”   “表弟……”云浮月没有理会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反而伸出手想把捆着晏昭的绳索系松一些,“这样捆着,很难受吧?有没有哪里疼?”   晏昭似乎是没想到她这样说,半晌,才道:“临到此刻,表姐难道不该觉得朕刚刚不过是大言不惭,而如今应是回天乏术,无法力挽狂澜么?朕觉得,表姐该落井下石了。”   “表弟,我说过我会站在你这边。”云浮月看不到晏昭黑布下的眼睛,说起话来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庭欢,我是你的姐姐,不是吗?”   这句话,又让晏昭顿了顿,但是很快他就冷笑起来,“的确是。但是表姐不光是朕的姐姐,还是舅父的女儿呢,唯一的女儿。”   “他……他从没将我当做女儿。”看到被捆住手,蒙住眼睛的晏昭,云浮月无端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于是,她第一次说起了原来从没对晏昭说过的话,“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刚走,父亲就娶了新的妻子,还纳了两房妾室,其中一个妾室进门时就怀着我弟弟。”   她的声音平静的不带什么感情,“继母无法生育,她对我很好,但是没过两年,继母也死了,府里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也死了……我的确是嫡出小姐,但是在云府的十几年,父亲只喜欢庶出的弟弟。父亲为了弟弟,就是杀了我也是可能的。”云浮月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她拉住晏昭的手,“表弟,比起父亲来,我更喜欢你,所以,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晏昭难得地没有出声嘲讽,他的眸子挡在黑布后看不到神色,声音却是很平静,“表姐不是很好奇朕的母亲么?”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云浮月见晏昭有愿意说的意思,而且好像并不生气,她踟蹰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朕的母亲,的确是舅父的妹妹,只不过……她是外室所出。”晏昭缓缓道:“而且……朕的外祖母……”   云浮月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她小得时候,祖父还活着,哪里想到祖父居然还有外室?   在这大梁,最卑贱的身份便是外室,哪怕贱如罪臣之女,都是不愿意做人外室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或许、或许表弟的外祖母是……   “朕的外祖母,是歌妓。”晏昭说着,冷笑了一下,“所以啊……朕的母亲就算姓云又能如何?还不是歌妓的女儿……朕从一出生,便是全大梁的笑柄了……从幼时、朕就发誓,若有一日登上青云,誓要让全天下人后悔……”   听到这些,云浮月半晌无声,她实在是感到太过惊讶、不可置信!   晏昭的外祖母居然是教司坊里的那种人?!   怪不得说起晏昭来,人人都那样鄙夷、那样轻贱……可是,表弟又是一个多么骄傲、多么清高的人啊?被别人轻视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突然,云浮月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她咬唇,偏过头去,泪光湛湛,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晏昭也陷入了回忆,久久没有开口。   终于,云浮月收拾好了情绪,她轻声道:“表弟,以前的事就不去想了,总之现在,您是皇帝。这次皇上和父亲兵刃相对……臣妾希望,皇上能赢。”   晏昭也恢复了以往懒洋洋地语调,“这不是自然的么?表姐,好戏还在后头。”   说话间,马车很快到了地方,黑衣人吆喝着他们下了车,然后又推搡着二人,把他们带进了一处废弃的破庙里。   云浮月扶着看不到路的晏昭,“表弟小心。”   晏昭冷哼一下,“这是何处?”   “这是好地方啊!”为首的黑衣人哈哈一笑,“可真没想到,大梁的皇帝,会落在老子手里!”   云浮月知道这是父亲的人,便也没之前那么怕了,敢出声问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宰了狗皇帝,然后自己做皇上!”那人说着,一把扯掉了晏昭的眼罩,“狗皇帝,最后看看这人世间,还有你的小娇妻吧!然后——你该去阎王殿点卯了!”   眼罩被扯掉,露出了晏昭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他平静而清冷地注视着那人,语气没什么起伏,“谁派你来的。”   “听不懂人话啊?老子现在要杀你!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跪下来求饶?哈哈——”   “谁、派、你、来、的。”晏昭不见一丝畏惧,依然问着同一个问题。   那黑衣人顿时就被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云清远分明给自己说得是这皇帝懦弱又胆小,肯定会向他求饶。而自己只需要等狗皇帝求饶的时候,发个暗号,云清远便会赶过来,实行他的计划……这怎么……   场面一时之间扭转了局势。只见被捆着手的晏昭昂首挺胸,一派居高临下地模样,反倒是黑衣人唯唯诺诺,眼神飘忽不定,“我……我……我要杀、杀你……”   “呵……”晏昭冷笑了一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下两下解开了手上的绳索,他轻蔑呵斥,“真是废物,连绑人都绑不好。”   “你……”   晏昭不由分说,直接飞起就是一脚,正中黑衣人的心口,踢得那人飞出几丈远,霎时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旁的云浮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捂住嘴。甚至后方的一众黑衣人看到杀机重重的晏昭,也都看呆了,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说。谁派你们来的。”晏昭明显已经没了耐心,声音里满是不耐烦,“朕原本想给你们机会,但是你们自己不识抬举。哼,朕早说过,蜉蝣撼树怎能成事?如今机会已经给你们了,你们这帮蠢物却还不肯开口,真是难办得很哪。”   “兄弟们!咱们人多!晏昭打不过我们!”黑衣人中,有人率先回过神来,“不要怕、我们一起动手!”   听到这话,晏昭露出一个俊俏迷人的笑容来,但是在这破败的古庙之中,这笑容实在不合时宜,顿时就让看得人面露惧色。   但他恍若未觉,只懒洋洋拍了拍手,唤出了在这周围蛰伏已久的人,“周琚玮、何亳,把这帮乱臣贼子拿下吧。”   周围树丛中,立刻便传来两道男声回应晏昭,“是!”   “什么——”一众黑衣人大惊,“还有人、快、快跑——”   晏昭笑眯眯看着他们,“难道就有这么容易?”   他说话时,周围不引人察觉的灌木丛中,突然就蹿出来几百号侍卫,都是雄姿英发、身强体壮的精兵,霎时就将这处破庙团团围住。   “今日带了几套有意思的刑具,不多,但是都是朕精挑细选的。何亳,就由你来挑人吧,一定玩个尽兴。”晏昭说着,心满意足一笑,坐在了旁边士兵为他准备好的椅子上,开始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那些场景实在是残忍可怕极了。看到第二个人时候,云浮月就闭上了眼,她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几欲作呕。   她是真的没想到,表弟居然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多残酷的花样和手段……而最可怕的是,晏昭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等看到第四场酷刑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下去招了,“我们、我们是云家军……老爷让我们假意劫掠皇上,得手后……让我们作出信号……然后、然后老爷就会来……”   “哦?”晏昭听到有兴趣的地方,忍不住拍手叫好,“让朕猜上一猜……这之后,是否就让朕对他云清远感恩戴德?然后把整个江山作为谢礼、以报答他的恩情!妙、实在是精妙绝伦啊!”   虽然晏昭没有叱责,但是明显的,他动了真怒,那声音轻缓阴柔,仿佛毒舌吐信,“舅父为了朕,居然这样尽心尽力……那朕,该如何报答舅父呢?不如……就赐舅父凌迟吧……毕竟,这份殊荣,也不是人人可得的……”   在场的人,无不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云浮月更是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现在的这个人,不像原来在宫中虚与委蛇的那个皇帝,更不像刚刚马车里那个无力又孤寂的少年。   他像一个暴君!   “周琚玮!”   “末将在!”   “带上二百人,去搜寻云清远,他就在不远处。”晏昭的声音听起来冷酷又残忍,“何亳,你带你的人去通知山脚下的人,”说着他轻轻笑出了声,“口袋张得已经够大……该收紧了……”   “末将领命!”   “其余人,把这些云家军看好了。”晏昭懒洋洋地理了理衣袍,“云家军在我大梁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经够久了,的确到了该清理的时候。”   “是!”   云浮月看着杀伐决断地晏昭,忍不住又后退了一小步,她想逃走,却觉得腿像灌了铅,根本迈不动。   晏昭察觉到了云浮月的动静,他回过头来,平静地看着云浮月,冷漠地开口,“云浮月,你做什么?”   “臣妾只是……站得太久……腿麻了而已……”云浮月挤不出什么笑容,便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晏昭的眼睛。   “这便腿麻了?那等会的好戏还得表姐好好看呢。”晏昭看着云浮月惊惧地样子,十分满意,“表姐可要多看看舅父啊。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第31章   暗云翻涌, 天色变了,阳光已经照不进这厚厚的云层,这处破庙更显得阴森起来。   云浮月听到这话,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却怔怔地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自己明明早在心中猜想了无数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当事情真的就要发生了, 她却发现……她没有任何准备。   晏昭好笑地看了眼她, 之后便转过身去,欣赏侍卫们鞭笞云家军。   那铁鞭上挂满了倒刺,只用挥一下便能将人抽得皮开肉绽, 筋骨俱裂。   古庙之中, 到处都充斥着云家军的哀嚎声。   晏昭神色轻松愉悦,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那些因为痛苦而不断翻腾的阶下之囚, 语气不无戏谑, “众位皆是堂堂男儿,可惜呀,你们不追随明君正主,却非要捧一个逆党奸臣。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云浮月实在看不过眼, 她大着胆子,拉了拉晏昭的衣袖,“皇上……”   “怎么?”晏昭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回过头来和蔼道:“表姐是否看得兴之所至、想亲手尝尝挥鞭的趣味儿?”   “不、不是……”云浮月怯生生看着晏昭,语气不无恳求, “皇上……乱臣贼子,斩首就是了,如今这般动用死刑,实在没有必要,只会让皇上英明受损,还请、请皇上三思……”   晏昭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毒辣而阴鸷,“英明?朕?云浮月,你错了,朕哪有什么英明,朕是个昏君呢。”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在云浮月耳畔呢喃,“朕……喜欢看到别人生不如死地样子……”   看到云浮月双目呆愣,吓得不能出声言语的样子,晏昭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突然又涌上一股怒气,他继续冷笑,“昔年幼时,朕是如何受人奚落、如何遭人轻贱的……如今,朕终于能十倍百倍讨回来了。试问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欣喜?”   “皇上……”云浮月虽然浑身还在颤抖,但是她认真地看着晏昭的双眸,“那些……都过去了。”   尽管那双眼中有泪水闪烁,但是说出的话却很坚定,“表弟、小时候有不开心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其实很想、很想温暖表弟……”   晏昭的确残忍又暴戾,但是……听他怨怼之语,云浮月知道,那是因为表弟童年不幸,才会这样偏执。   所以,她想拯救表弟。毕竟,凶残杀戮,也会置他自己于不见天日的深渊……   她这辈子本就是为了表弟才重新活过来的,她是真的、真的想帮晏昭……   而听到这话的晏昭,却摇了摇头,薄唇露出一个讥讽地笑容,“陈年往事,何必说与表姐听?谁知表姐听后,会不会也在心中嘲讽晏昭?”   “我、我不会……”   云浮月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周琚玮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罪臣云清远的人马已经带到!”说着他挥了挥手,“快点!”   远远地,云浮月就看到父亲带着四五十个人,在几百个侍卫包围下推推搡搡往过来走。   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不过……云浮月哪次看到父亲,不是位极人臣、无限风光的模样?哪有如今这种阶下之囚的架势……   云清远跌跌撞撞走过来,他今日带得人不多,本来这出计谋是为了让皇帝更信任云家的,他绝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   来得路上,云清远确信自己自导自演、每一步都可以说是□□无缝……所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不过,话怎么都可以说,他得想办法,转败为胜!   “皇上啊!听到你被歹人劫掠!吓得老臣赶紧带着府里所有家丁来救皇上!”云清远的戏演得真实极了,他跪下身来,然后四处环视,好像才看到这么多虎视眈眈地侍卫,“这、皇上没事,已经被周将军救下了,实在是极好……”   “呵。”晏昭似笑非笑看着云清远演戏,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椅子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云大人辛苦了……只不过,朕刚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晏昭明明是一幅不怎么上心的模样,但是看到他这样……云清远却无端心中一沉……   他于宦海浮沉已经许多年了,对于危险,向来比常人敏锐。云清远看到晏昭虽然模样舒适闲散,但是那双瞳孔却紧紧盯着自己,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   皇上怕是对自己起疑!那他今日更得做小伏低!一时屈辱算不得什么!   “皇上您说……”   “就是这些劫掠朕的人了。”晏昭随意指向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黑衣人众,淡淡一笑,“是云家军呢。”   这笑容寒凉戏谑,晏昭眸色更是兴致盎然,好像是在看云清远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皇上、这、这是污蔑!”云清远大惊失色,“您可万万不能信小人谗言!肯定是有人挑拨老臣与皇上的关系!”   “挑拨……么?”晏昭说着话,又低头把玩手上的玉扳指,“朕一直敬爱舅父,更宠爱舅父硬塞给朕的表姐,还尊舅父为国丈、表弟为世子。”说着,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舅父不知足啊……”   “老臣、老臣冤枉!”   “冤枉?”晏昭冷哼一下,“你不是一直想毒死朕吗?”他说着,低声急促一笑,“这可不是冤枉,是表姐告诉朕的呢。”   “啊——云浮月!”云清远突然站起身,原来、她就是那个纰漏!   云清远恶狠狠盯着云浮月,“你是我女儿,却为何要害我至此!”   看着熟悉的父亲青筋暴起、暴跳如雷地样子,云浮月无端觉得陌生和恐惧,她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我……”   “老臣知道了!”云清远恶狠狠看着云浮月,“一定是她、和外人勾结!皇上,赶紧把罪女云浮月杀了!”   听到这话的云浮月,心底冷笑……这可真是父亲的风格啊……为了自保,为了云家,她可从来都什么也不是。   晏昭好笑地看了一眼云浮月,似乎是在嘲讽她,但是很快,晏昭又拉过她的手,语气温柔,“舅父啊,朕可喜欢表姐呢……朕如今不信的,是你呀。”   “老臣对大梁中心不二、日月可鉴!”云清远看到云浮月这个叛徒就气得头疼,“皇上、您可不要被妖女迷惑!需知美色惑君,一定要杀了以绝后患!”   “哦?”晏昭笑眯眯看着云清远,可蔼可亲道:“怎么?舅父当初硬塞表姐给朕的时候,不说是美色惑君?如今倒是言之凿凿起来。”   云清远本来注意力都在云浮月身上,这句话一出,他看向了晏昭。   晏昭青衣儒雅,面容依旧俊朗秀美,只是那星星点点暗红的血液……还有他如今春风拂面般亲切地面孔……   明明是个牙口都不全的小狼崽子、却为何、为何让人这样害怕……   云清远努力镇定容色,正声道:“陛下,老臣可是天下兵马大将军,若陛下与老臣不和,那许多事情就要难办了。”   “哦?”晏昭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来,“舅父是在……威胁朕?”   语罢,晏昭的表情变得狠辣至极,像淬了毒的尖刀一般迎面扎来,“舅父手下八位副将,五位都恭从了朕。还有三位……”他说到这里,阴沉地一笑,“还有三位,不听话的,朕已经把他们请去皇宫内一方甚为有趣的小天地做客了。”   云清远心头一跳,他知道皇宫里有一处晏昭的私狱,但是晏昭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副将带进去的?!怎么无人向他汇报?   “哦,舅父一定疑惑怎么不知此事吧。”晏昭故弄玄虚地低下了声音,“因为……舅父那些设在皇宫的眼线,能收买的,朕都收买的,至于不能的……朕也给他们赐了好去处。”   “晏昭!你——”   晏昭自得地站起身,缓缓逼近云清远,他个头比云清远高,便低下头俯视着他,眉目沉沉,“云清远……”晏昭声音低缓,“那一剑的仇,朕怎能不报?毕竟舅甥一场,朕会好好送舅父上路。”   “不可能、我的人都很隐秘、你不可能知道——”云清远大惊失色,“我十几年来苦心经营、怎么可能被你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算计——”   晏昭一笑,“可惜了,舅父也算人中豪杰了。只是,朕对舅父,很难心慈手软……来人——带下去,准备凌迟。”   “表弟!”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云浮月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阻,“表弟……凌迟,实在过于残忍……”   “哦?”晏昭危险地眯起眼,“表姐的意思是?”   “就、就按律斩首吧。”那人毕竟是她的父亲啊……云浮月有几分不忍,便偏过头去。   “哼!”云清远看着他的女儿,冷漠开口,“浮月啊……你连亲生父亲都能出卖,你觉得日后晏昭还会信你?而且……”他说到这里,沉沉一笑,“父亲是个逆党,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云浮月闭上了眼,她不想看到云清远。   上一世,她被云清远亲手所杀。   这一世,暴露后的云清远也想把所有过错推在她的身上。   这个人、本来就不配当父亲!   突然,云浮月感受到手上有一股温凉之意。   是晏昭,他伸手拉住了云浮月。   “舅父给朕的表姐,朕倒是十分满意呢……”说着,他回过头来,斜睨着云浮月,“表姐莫怕,朕……不会杀你。”    第32章   晏昭一边说着, 一边对着云浮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看到他这个表情,云浮月忍不住皱了皱眉……表弟真是,还是让人感觉那么阴森。哪怕他可能没有什么恶意, 看着还是让人挺害怕的。   “既然……表姐亲自求朕,那就免去死罪, 把舅父关入私牢之中吧。”晏昭突然毫无征兆地松了口。   云浮月惊异地看着他,免去死罪么……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 毕竟, 云清远犯上作乱,论理是该株连九族的。   她没有听到的是,接下来, 晏昭缓步踱至云清远身边, 压低声音冷笑, “毕竟, 赐舅父一死也是给了舅父一时的痛快, 其实,朕更偏爱的是……一点一点儿的,折磨你……”   ……   紧接着,云清远就被押入了囚车, 他的人也被就地格杀,今日风波有惊无险。这一场乱局散场,破庙里只剩下了蓄势待发的侍卫,还有晏昭云浮月二人,刚刚那一切好像都未曾发生。   云浮月看着周围平静地一切, 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她有些不敢相信,难道……那笼罩在头上的阴云,真的已经全都散去了吗……   一直到回了宫,云浮月都还回不过神,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上一世那样凄惨的结局,这辈子轻轻松松就逆转了。   “表姐。”宫室内,晏昭已经换上了一身金色的龙袍,那一只金线绣成的巨龙张牙舞爪、满是威仪。   云浮月抬起眼来,她看向晏昭。那双眼睛里,还带着茫然和无措。   “罪臣已经伏诛,表姐大义灭亲,确实于朕有功。”晏昭微微笑着看向云浮月,可是下一秒,他笑容阧冷,语气阴沉,“可是……表姐做人不厚道呢……今日下午去云府的人说,云临颛已经跑了。而且……是表姐找人报得信。”   说到这里,晏昭突然上前一步,他抬手,狠狠捏住云浮月的下颌,“为何?表姐说过会站在朕这一边,可是……你还是背叛了庭欢……表姐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背叛朕?!”   “我……”云浮月痛得眼泪汪汪,她在晏昭的蛮力之下,不得不与他对视,“我、我弟弟没有做错什么……父亲做得那些事,其实他都不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我知道,表弟绝不会放过他,所以我才要赶紧通风报信啊……不过后来的话,云浮月不敢说了。   因为她看到,晏昭的面容上不仅有骇人的愤怒、还有让人难以忽视地伤痛,“表姐知道么?呵、朕这一生,最恨的、便是有人说谎……阿姐,你骗了我……”   “皇上!”云浮月努力挣脱开晏昭的禁锢,她咬了咬唇,似乎是有些害怕,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越坤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无辜?!”晏昭冷笑着反问,“表姐觉得云临颛无辜?朕告诉你、既然他是云清远的儿子,那他便不无辜!斩草除根的道理表姐应该懂啊……”他说着,猛得凑近了云浮月,语气阴狠而戏谑,“或许……表姐放你那轻狂的弟弟一命,可是为了让他日后来取朕的命么?”   “表弟?你真想杀了他?!”云浮月皱眉看着晏昭,似乎是第一次认清他一般,“越坤也是你的表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   “朕没有表亲。”晏昭冷冷道:“朕的母亲,不在云家族谱。自然,朕与云家,就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话,云浮月忍不住联想到了晏昭的身世,顿时,她的心又难以自持地疼了一下。   明明晏昭如今这幅冷酷无情的样子可恶至极,但是……她又讨厌不起来。   毕竟,晏昭也是自己的弟弟,而且她又欠着晏昭一条命……故此,哪里有资格恨他。   “表弟,我通信给逆党子女,律法上是怎么写得,你就怎么判吧。”云浮月仰起脸,看向满面阴沉的晏昭,“罪女云浮月,甘愿伏法。”   晏昭没有说话,只眯起眼睛打量着云浮月,半晌。他终于冷酷地开口,“好。很好、很好!表姐只记得亲弟弟,哪还想得起来别人呢?朕看你实在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以至于已经忘了这样的日子是谁给的了。呵、既然如此……表姐便去冷宫清醒清醒,看看身为罪女,该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云浮月本来都做好了被表弟斩首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只是去冷宫。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冷宫?”   “是啊。怎么?如今怕了?”晏昭看到云浮月惊讶地样子,不由得满意地勾勾唇角,“表姐啊,早知今日、当初……你就不该背叛朕。”   云浮月压根没听,她心中雀跃不已。   这么说来,弟弟没事了、自己也安然无恙啊!   简直大喜!   云浮月忍不住展开一个笑容,然后生怕晏昭反悔一般,赶紧跪下领旨,“谢皇上。”说着她抬头,满怀希冀,“皇上……那,臣妾这就收拾东西走了?”   晏昭看到云浮月一脸欢欢喜喜地模样,不知为何,他心头火气更盛,没忍住就“啪——”地一下将手边的玉如意摔碎在了地上,“好、好!既然这么想走,那就快滚!”   滚就滚……那么凶做什么……   云浮月赶紧低着头跑了,但是唇边那抹笑意却是掩藏不住的。   如今父亲不会再兴风作浪、弟弟更是虎口脱险,她自己也用不着再和阴晴不定地晏昭朝夕相处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满的?   就是有一点,她原本还想着……帮了表弟以后,能出宫过自己的日子,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不过无妨,冷宫一样能过自己的日子,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生死都能看淡,所以,如今的她在很多事情上,还真没那么计较。总之,活着就是美满而又幸福的一件事啊。   桃红在门外侯着,她原本还吓得面无血色,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听到云浮月只是被打入了冷宫,也是一喜。但是很快,桃红又哭起来,“小姐从没受过苦……冷宫那根本不是人过得日子……”   “谁说的,不就是回龙庭那边吗?那边修得好着呢!”云浮月安慰桃红,“而且表弟一时震怒,忘了剥夺我的皇后位分,所以咱们的份例暂时都是原样的,还能过几天舒服日子。另外,我还攒了不少体己。”说着她刮刮桃红的鼻子,“傻丫头,比起现在当着皇后,天天被人斥责有个乱党当父亲,咱们在冷宫岂不是更逍遥吗?”   明明一件坏事,怎么被小姐一说,反而成了好事……桃红不明白,她只是看小姐笑得好看,自己也就忍不住随着笑起来。   主仆两个高高兴兴往冷宫走,路上遇见了不少人,云浮月当皇后时为人和善,又常常劝晏昭不苛责宫人,所以还是很得人心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给她见礼。   “见过娘娘……天色不早,这里偏僻,可是有什么事能让内臣帮忙的?”   云浮月随意道:“没什么,就是皇上把我打入冷宫了,我去冷宫住。”   太监:???   看到听得那些人一脸不敢置信,云浮月也没过多解释。毕竟,云清远叛乱的事情许多人还不知道,来龙去脉实在复杂,她也不想提及。   而且,就算她不说,明天一早,全大梁的人也都会知道的,自己何苦费这个唇舌。   反正,她是决定了,以后就准备在这冷宫里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啦!   回龙庭旁边有几处比较破败的小院子,这里便是梁宫的冷宫了,上面写着“寂寞庭”。   倒是很有趣的名字,云浮月这么想着,饶有兴致地推开了门。   但是一推开门,她就看到院中杂草横生,很不好打扫的样子……顿时,她有几分头痛,“这……明日再收拾吧。”   桃红点点头,“是。”   院落里还有两处小房子,不过出人意料地是,房间里倒是比较干净,只是略有一点灰尘,随便清理一下就能住人了。   这晚,主仆二人便挤在一张窄小的床榻上。可能是白天太累了,云浮月没想到,自己竟然很快就在这张简陋拥挤的小床上,甜美地进入了梦乡。   *   是夜。   晏昭批阅着奏折。   可是,他却怎么样都集中不了精神……是夜太深了吧?晏昭这么想着,发现自己连读懂这些奏折都十分的吃力。   甚至有几次,他好像看到奏折上有云浮月的名字,但是定睛一看,上面写得却是“云阳郡四月初三有血月之象……”   原来不是啊……晏昭放下了笔,是他看错了,看成了云浮月。   云浮月……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个狡黠又怯弱地少女来。   哼、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今夜一定睡不安稳吧?   晏昭在心底冷笑,活该!背叛自己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她说过的那些话,什么“我会站在表弟身边”、什么“我想温暖表弟”……一个也不能信!   幸好他早就想到了她会是一个叛徒,但是……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   冷宫最是蹉跎人的地方,就让表姐在那里后悔吧……后悔曾经背叛他!   晏昭冷冷一笑,终于扔下奏折,独身上了榻。可是,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他却还是睡不着……他习惯性地睡在外侧,明明知道内侧没有人,但是……晏昭还是忍不住就往里面看去……   那上面,好像还留有表姐的香味……淡淡地、又甜甜地……   他在想什么?那是罪臣之女!是一个虚与委蛇、阳奉阴违的女子!她对着自己的时候,面上一直装得惊慌又害怕,但其实,这个云浮月一点也不畏惧他!甚至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外男眉来眼去、还敢给自己想杀的人通风报信……   可是……她那双曾经抓着自己的双手又是那么温暖,温暖得像真实存在过一般……   “哼……”晏昭忍不住冷哼一下。   她为什么不求自己?如果她今日愿意放下身段求求他,说不定,自己会念在她大义灭亲有功的份上、放她一马……   可是、表姐不仅没有求饶、居然还在他气头上继续激怒他!不仅如此、这云浮月甚至还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当时就准备着要马上住进冷宫!   说白了……她还是厌恶自己吧……呵……   夜色深沉,月光寒凉如水,轻盈流转在晏昭的面容上,将他的肌肤映衬出了珍珠一般莹润的光泽。他突然笑了,启唇呢喃,声音阴柔入骨,“表姐啊……”    第33章   第二日云浮月起了个大早, 然后把所有的钗环头饰全锁在了箱子里,挑了件素服,想和桃红一起拔草。   桃红不愿意, “小姐,这哪是您做的呀?您还是休息一会, 奴婢一个人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云浮月摸摸她的小脸,“我这是帮你呀, 不然你一个人做到什么时候去?要知道,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不赶紧收拾漂亮可怎么好?”   “小姐毕竟还是皇后呢,这不成体统。”桃红说着, 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您不回去歇着, 奴婢可不依!”   云浮月最是见不得桃红这幅样子, 她赶紧摆手, “好了桃红,你别哭,我听你的,不做就是了……”   于是这一早上, 桃红拔草,云浮月就在旁边看着,还拿杂草和野花编了两个花环。她给自己戴一个,又给桃红戴上一个,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 晏昭人还没进去,远远地,就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   他今日上朝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下朝后便在梁宫随意散步,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寂寞庭,想了想,他准备进去看看表姐。   表姐这会兴许在哭呢……   岂料他刚这么想着,里面就传出来一连串笑声,明媚又娇俏。   是云浮月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冷脸问身边的太监,“云浮月去了冷宫,谁侍候着?”   “回皇上,是娘娘陪嫁,叫桃红的小丫头。”   桃红……是了,表姐身边似乎是有一个叫桃红的,她们情意似乎还不浅,有一次他进门,正看见那两人手拉着手说体己话……   云浮月在他身边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般开怀大笑过,如今却很是得意啊。   呵、他还看什么看?没有自己,云浮月过得别提有多惬意!   “摆驾回宫。”晏昭冷声道。   太监有些糊涂,他小心翼翼问道:“娘娘这里……”   “什么娘娘?她很快就不是了。”说着,晏昭阴沉地看了一眼冷宫的方向,“废妃而已,就让她老死深宫吧。”   “是。”   谁都听出了晏昭口中的冷漠,看来这个皇后,果真是要废了,可惜啊,还是个十六岁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呢,就得在这寂寞庭里孤独终老了……   *   “孤独终老”地云浮月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她每天吃得香睡得好,别提有多快活了。   桃红也开心得很,只是有时候,她忍不住抱怨,“小姐,这粥白花花的,几乎都是水呢……”   云浮月失宠又失势的情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尽管皇上没有废后,她份例不变,但遭人克扣膳食已经是家常便饭,如今送来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落井下石、捧高踩低,在这宫里实在正常不过。云浮月看得很开,“没事的桃红,你看,咱们门前有这么一大片沃土,我们可以自己种点菜!”她说着打开百宝匣,“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当的,我们换些种粮和农书。”   挑来选去,云浮月把曾经晏昭送给她的那颗暹罗红宝石拿了出来,“桃红,你不是和几个小太监关系挺好的吗?你就找他们帮帮忙,银子少不了,这块石头卖两千两不成问题。”   桃红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块石头值这个钱,但还是听话地揣在兜里,准备出去找人帮忙带出宫。   她是家生丫鬟,从小便侍候云浮月,原来在府中的时候,她觉得云浮月虽然端庄温柔,却总有些疏离。小姐走路的步子都迈得一样大,小姐每次笑起来唇角的弧度都一样弯……   她原来的确是很喜欢小姐,但是……她也有些怕她……   不过自从进了宫,小姐变了很多,终于有了些活泼和朝气,像一个十六岁的丫头了。   想到这里,桃红低下头笑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前方一双青色男靴,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祥云纹,看起来华美又精致。   这一定是个大人物吧?桃红赶紧躬下身子,把路让开。   晏昭本来只是路过,但是余光却瞥到了熟悉的人影,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桃红,“你、做什么去?”   “皇上……”桃红听出了晏昭的声音,宫里是禁止把东西送出宫去卖的,顿时,桃红慌极了,赶紧把手中的红宝石往袖子里塞。   晏昭有所察觉,他冷笑一声,“胡煜,搜她身。”   “是。”   很快,胡煜就找到了那一块拳头大的红宝石,“皇上,搜到这个。”   这个……似乎有些眼熟……晏昭不确定地伸出手去接了过来,他端详一番,突然冷笑起来,“此物,朕见过。”说着,他懒洋洋开口,“贱婢偷窃,拖下去,乱棍打死吧。”   “奴婢、奴婢没偷东西!”   在那一刻,桃红突然想到,她如果死了,小姐可怎么办呢?!不行、她不能死!   “这是、是小姐赏赐奴婢的!”桃红情急之下开始胡诌,“奴婢是私心想拿这个出去换一点银钱、奴婢该死……”   倒卖自己的东西顶多杖责二十、罚俸两年,不会真的把她打死。   “哦?她把这个赏了你?”晏昭似笑非笑,他抱起双臂,整个人闲适又懒散,似乎是来了兴趣,想看看桃红到底会乱编些什么。   “实在是、实在是小姐她……”桃红本来只是打算做做样子,但是一想到她的千金小姐每日吃着糠咽菜,喝着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白粥,桃红竟真的忍不住哭起来,“小姐过得太苦了……膳房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一点汤水,偶尔送两个馒头,也是馊的……奴婢没办法,才想把这东西卖出宫去,给小姐换些好吃的回来……”说着,桃红悲从中来,泪雨滂沱,“小姐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还没受过这种苦……”   晏昭本来还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是听着听着,他的手指不由得蜷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谁。”晏昭开口,声音冷酷而又平静。   “皇、皇上?”胡煜不明白意思,却也看出晏昭动了怒,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在问……哪一位?”   “回龙庭,谁在辖管。”晏昭面无表情,但是周身升腾起一股可怕的凉意,“还有,御膳房里,是谁负责冷宫膳食。”   “回皇上,回龙庭由正四品太监赵东海管着,膳房那边由正七品太监汪辉负责。”胡煜小心翼翼,“内臣是否为陛下叫来这二人?”   晏昭冷笑了一声,“叫来。”   气氛低沉地可怕,桃红跪在地上俯低了身子,一直没敢动。   半柱香后,听得几道凌乱的脚步,来得两人似乎也知道大事不妙,跪拜时候声音都颤抖着,“内臣见过皇上……”   晏昭已经坐在了小太监给他抬来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刮茶上的浮沫。   那两人颤颤巍巍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迷茫和惊惧,这位年轻的帝王心狠手辣,恐怕他们今天、凶多吉少啊!   “抬起头来,朕认认。”   那二人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抬起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皇上……”   “哦、原来你就是赵东海啊。”晏昭轻轻把杯盖放在了茶杯上,微微笑了笑,“朕小时候见过你呢,当时赵太监热情极了,问了朕许多有趣儿的问题。你可还记得?”   听到这话,那叫赵东海的太监瞬间面如死灰,半晌才开口:“内臣、内臣……”   “那时候,朕刚刚入宫,不过十一岁。”晏昭笑眯眯看着赵东海,和蔼可亲道:“宫中人都知道的,朕并不得先皇宠爱。”他说着,眼神变得温柔至极,直直看向抖如糠筛地赵东海,“也因为此,赵太监似乎对朕、非常好奇呢……”   赵东海几乎要吓破了胆,他赶紧匍匐在晏昭脚下,重重地磕头,“内臣该死、内臣该死!”   自从晏昭当了太子,他就知道要出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被揪出来的这样快。毕竟,他看管着冷宫一片,这里偏僻且宫人不多,故此,晏昭很少过问……   五年前他怎么会知道,先皇十三子中,竟然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当了帝王?!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子!绝对不会再说出那要人命的话来!   晏昭唇角上扬,看起来温和极了,但是,他并没有制止赵东海的叩首,哪怕地上已经出现了骇人的血迹。   但是一旁的汪辉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却是放下了大半个心,这赵东海的破嘴是出了名的,如今也是活该。而他自己虽然也鄙夷晏昭,却向来谨慎,没有胡言过,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汪辉么?”晏昭终于看向他,笑了笑,“你的差事,真是当得不错。”   这话真奇怪……他掌管着回龙庭太监宫女的膳食,差事怎么样,皇上哪会知道?   但是,尽管不明所以,汪辉还是讪笑道:“都是内臣应该做得,不敢让圣上夸奖。”   “嗯。”晏昭若有所思,“那就斩首吧。”说着他温柔地笑了笑,亲切道:“手起刀落,很快就好了,一点也不疼。”   “皇、皇上?”汪辉怔怔跌落在晏昭脚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他做错了什么?   这边汪辉吓个半死,身侧的赵东海却更加卖力地磕起头来,尽管地上已全是他的血,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来,“内臣该死、请皇上饶了内臣吧!”   “饶……?”晏昭的声音低缓而轻柔,“朕的表姐依旧是皇后位分,你们却暗中克扣……”说着,他阴柔地笑了笑,“朕是否对你们太过仁慈,以至于你们在朕眼皮子底下,也敢玩这些花样……”   那二人听到这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云浮月都已经被打入冷宫,皇上心里该是没这个人了才对!前朝这种事情太多了,像原来先皇那些废妃,都是这样克扣过来的,也不见先皇过问……   “可是她、她已经进了冷宫……”   “是呢。”晏昭应着蹲下身,用手拍了拍汪辉的脸,语气轻松和蔼,“可是……她还是皇后,还是朕的表姐。”说着,晏昭面容阧转,阴狠地压低了声音,“我晏昭的表姐,是让你们欺负的么?!呵、你们既然找死,那就通通去死吧!”   “来人!即刻把汪辉拖下去,给他个痛快。”晏昭不耐烦地摆摆手。   晏昭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把呆若木鸡的汪辉拉了出去,顿时,只剩了赵东海一人胆战心惊。   “至于你……”晏昭看向最后一个匍匐着的人,他冷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拿过手边滚烫的热茶,全部泼向赵东海,语气阴毒狠辣,“狗都不如的东西,居然敢在朕面前狂吠。”   滚烫的茶水接触了头上的伤口,赵东海疼得撕心裂肺,但还没等他缓过来,晏昭又起身对着他的胸口结结实实给了一脚。   他居高临下看着底下蜷缩的人,语气不无嘲讽,“你倒是藏得好,若不是今日欺负朕的皇后被朕发觉,说不定还能在宫里藏个一年半载,保住自己的狗命。”   “内臣错了,内臣该死!求皇上……”   “胡煜!”晏昭声音冷冽至极,丝毫不见心软,他双眸阴暗地盯着赵东海,“把这个东西,割掉舌头,裹满蜜糖,扔到虫房去。”说到这里,晏昭的声音突然又柔缓下来,“就让他享受一番、万蚁噬心之痛……那滋味,美妙极了……”   “皇上、皇上!”赵东海痛哭流涕,“内臣罪该万死!求您赐我一死吧……”   “带下去!”   看着那个身影被越拉越远,晏昭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是永永远远也忘不了,赵东海当年的那一声声质问。   “听说您祖母是个妓子啊?”   “哎、十二皇子别走啊!嘿嘿、您祖母是不是妓子?”   “您怎么不回答啊?您祖母接过客没有?”   “我这人嘴快,十二皇子见谅啊!”   刚入宫时被人轻贱的回忆接踵而至,晏昭眼中瞬间一片阴鸷,他忍不住捏紧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但是很快,那双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赵东海被拖走的方向,冷笑了一下。   嘴快么?没了舌头,便也不快了……   而此时的桃红,早已经忘记了哭泣,她似乎是吓坏了,瞪着一双眼望晏昭。   晏昭也看向她,“行了,起来,看看表姐去。”   听桃红说的,表姐该是在冷宫里过得很苦啊……   哼、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这女子今日能求一求自己,那么……他放她出来,也不是不行……    第34章   云浮月正哼着小曲儿, 在太阳底下绣花。   她今日绣了一朵大红牡丹,上面还有两只缠绵的蝴蝶,那蝴蝶用蓝线绣的, 在阳光下泛着轻微的光泽,好看极了。   自己的手真巧啊!   突然, 头顶上一片阴影,遮住了碟翼上蓝莹莹的微光。   这是……变天了么?要下雨了?云浮月抬眼往上看。   结果, 她就看到了晏昭倨傲的下颌,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表姐?朕来看你。”   “臣妾、臣妾见过皇上……”云浮月虽然头脑发懵,却还是赶紧对着晏昭见礼, 这个表弟脾气大, 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这时候她又看到了后边瑟瑟发抖地桃红, 桃红一双眼睛肿着, 看着像是哭过。坏了!云浮月心底一沉, 看这样子、许是偷卖东西被发现了!   “行了,你们下去,朕有话单独同她说。”晏昭挥了挥手,然后也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来。   他是想着给表姐留两分薄面, 而且……   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表姐娇媚撒娇的样子,哪怕是太监、宫女也不行……   想到这里,晏昭有几分不自然,他瞥过眼去看着院内一个角落,“咳、是有许久未见了。”   云浮月心虚地站在他身侧, 小心翼翼道:“是啊皇上……”   “表姐过得如何?”   “还、还行。”云浮月绞尽脑汁拍马屁,“梁宫的确被皇上治理得好,在这冷宫里居然也能过这么舒服。”   她本意是夸晏昭治下有方,没想到那人听到这话,当时脸色就暗了几分,他收回视线,转而盯向云浮月,“哦?”   这个……她好像说错了话?   “呵。”晏昭不禁冷笑一声,“可是桃红说你食不果腹呢。”说着,他拿出那颗鸽子血般的红宝石,“表姐真该生在商贾世家啊……拿别人送得东西出去卖,这无本的买卖实在是精明得很。”   她这也太倒霉了吧……第一次卖东西就被晏昭发现了……偏偏她想卖的这物件儿还是晏昭送给她的……   云浮月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往下流,她慌乱地擦了擦,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臣妾知道皇上送得、送得东西好,卖了赚得多,这才拿出去卖的……”   不对、不该这么说……怎么感觉越描越黑?自己该好好想个借口脱罪才是!该说什么好呢?   “唔?”晏昭若有所思,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那照这么说……桃红所言,便是在欺君罔上。”语罢,晏昭突然一转面色,戏谑一笑,“据桃红招供,你把这东西赏给了她,然后她私做主张,准备拿出宫去换些钱银。”   “啊?”   “如此看来,你们二人之中,定有一个在骗朕。欺君是什么样的罪名,表姐不会不知道吧?”晏昭似笑非笑,“呵、你刚说冷宫舒服,可是桃红却告诉朕你在这里活不下去。如此大相径庭、有意思、真有意思。”   云浮月看晏昭这幅表情,虽然谈不上多生气,但是那阴冷的笑容仿佛比无量业火还要灼人,她吓得连给自己辩解都忘了。   “那么,是谁欺君了呢?”晏昭阴险地对云浮月展露一个笑容,“朕觉得,给桃红用刑,你们两人便都能招了,你说呢?”   “皇上!”云浮月心头一跳,惊得赶紧扯住晏昭宽大的袖子,她一双眼睛怔怔的,“别、别……别打桃红,我招……”   可是、她招什么啊招?她最近乖乖在这哪都没去过……   “嗯。”晏昭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表姐请坐。”   听到晏昭发话,云浮月这才敢颤颤巍巍坐在他身旁,她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地笑容,“皇上问的,臣妾都说。”   “那朕问你。”晏昭冷冷一笑,将手中的红宝石递过去,“为何卖朕赐给你的东西?”说着他反问,“难道、你不知道……这帝王亲赐之物,是不许私下买卖的么?”   这个……云浮月硬着头皮,她像被夫子训诫的学生,“臣妾知错了,但是臣妾真的没有办法……”   她说话时候,一双眼睛四下里转动着,希望能赶紧编出个完美的谎话来……   不过……什么没有办法,她办法多着呢,自己那百宝匣里宝贝多了去了,只不过舍不得卖掉那些华贵的首饰和珠宝,便把晏昭送得这块递给了桃红去卖。   晏昭看到云浮月这幅怯生生地模样,他脸色和缓几分,温声道:“怎么没有办法?表姐不妨说说?”   只要云浮月肯说自己过得苦,想让自己高抬贵手放过她,那他今日就勉为其难放过她吧……   云浮月咬了咬唇,终于道:“臣妾的首饰,那都是多少手艺精细的人仔细打磨做出来的,臣妾左选右挑,真的哪个也舍不得……只有皇上赐得这块,还没有雕琢……所以、所以……”   ……好个云浮月!真是坦诚得很哪!   听到这话,晏昭觉得自己气得眼前发暗,但是……他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表姐好歹定国公出身,哪怕母家倒了,也不该这么小家子气啊!   突然,他感觉有谁在扯他的袖子,“皇上……你不知道,臣妾变卖东西也是被逼的,御膳房端来的那些膳食,臣妾一口都吃不下去……”   这话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晏昭突然觉得自己心中那些怒气被温柔地抚平,瞬时,他觉得自己平静了几分。   抬眼,晏昭就看到云浮月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   这么看过去,表姐好像……确实是瘦了一些,脸都尖了一圈。如此一来,那张本来不大的巴掌脸上,更显得只剩一双澄净的杏眼。   双眸湛湛、星辰闪烁。   “哼。”晏昭有几分不自然,他别过脸,“那、那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听到这话,云浮月也不知道表弟是不是又生气了,她硬着头皮,委屈开口道:“皇上,臣妾真的饿了好多天了……所以……”   此刻的晏昭虽然没有看着云浮月,但是注意力却全在那边。他……确实很想听听,表姐要怎么求他……   “所以……皇上能让人送点好的来吗?臣妾、臣妾……”云浮月说着痛心疾首地闭上眼,“臣妾拿首饰来换!”   表弟不就是想让自己做小伏低,以满足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吗?她明白!   而且云浮月还知道,自己必定得有所表示,才能更显得诚意十足……她的那些首饰,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甚至不少还是旧朝古物,精贵得很,并不是银子就能买到的……   但是,现如今她这个局面,怕是不得不有所舍得了……唉!   不过云浮月没想到的是,晏昭听到这话,瞬间怒气腾腾,他一把拂开云浮月扒着他袖子的手,紧接着便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云浮月不明所以,却见那人脸上阴云密布,沉沉看向她,冷笑一声,声音轻缓阴柔,含着说不尽的怒火,“哦……这么说来,表姐是还想在这地方待着,对么?”   云浮月看他这样子简直莫名其妙,半晌,她不太情愿道:“臣妾自然不想,只是……皇上,是您下令让臣妾待在这里的……”   难道表弟忘了?   不过忘了也无所谓,说实在的,她其实觉得这里挺好。只不过……表弟刚刚那反问的语气,实在不大对劲儿……那语气让她觉得,自己若是回答喜欢这里,反而会出大问题……   “呵、不错、不错!是朕让表姐来冷宫的!”听到云浮月的回答,晏昭笑容阴狠,声音中满是愠怒,“但是……朕当真没想到,表姐这么听话!这么顺从!”   这、这啥意思?云浮月瞪大了眼睛,满脸迷茫的看着晏昭。   晏昭看云浮月这样子就心头火气,他最后冷笑一下,“既然表姐这么喜欢这地方、那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语罢,他再不作停留,转身就要走。   也就是那一瞬间,云浮月突然开了窍——表弟这好像是……等着自己央求他呢?   难道,表弟又想把自己放出冷宫了?可是她不想去啊……   这晏昭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云浮月踌躇着,犹豫要不要顺从一下晏昭的心意,可是一想到出宫去得天天陪着阴晴不定的表弟,她又有些退却。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回过身来,阴森道:“既然是冷宫,要什么宫女?朕就把桃红打发了去慎刑司吧!”   “啊!皇上!”这又干桃红什么事?!表弟这个小人!   趁着晏昭还没走出门,云浮月赶紧两步跑过来,拉住晏昭的袖子,情真意切地恳求着,“皇上、求求您了、放臣妾出去吧……臣妾想从这里出去!”   “哦?”晏昭眸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地笑意,但是很快,他又换上一副阴鸷凶残的森然之色,“表姐不是甚为喜爱这里么?还是待着吧。”   听到这话,云浮月脸色惨白,她突然紧紧抱住晏昭的胳膊,“皇上!臣妾求您了!”   “你——!”门外还聚着一众宫人,晏昭顿觉威仪扫地,他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把朕放开!”   表弟又被她气坏了啊……云浮月听到这语气终于还是退缩了,她赶紧松开手,想退两步离晏昭远点——那人正在气头上,可别让他咬到自己。   但是……云浮月突然发现,晏昭的另一只手正捏着自己的袖子,还捏得很紧,她一动就又被扯了回来。   刚刚场面混乱,她也没仔细看,更不知道表弟是什么时候扯住了自己的衣袖,云浮月想提醒,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贴这么近做什么?!”晏昭口气不善,听起来气得不轻。   这人……明明长相俊秀,却不知为何黑着脸的时候比常人更吓人……云浮月不敢再看了,她哆哆嗦嗦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些颤抖,“皇上……”她一边唤着,一边动了动手腕,“臣妾的……袖子……”   什么袖子!晏昭阴着脸往下看,却看到自己紧紧捏着云浮月的袖子。   云浮月瞟着晏昭的脸色,硬着头皮道:“臣妾动不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   晏昭努力面不改色,他冷哼一声,狠狠甩开了云浮月的衣袖,“什么料子,竟还缠在别人手上!”   他说话时候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不过云浮月看到了,表弟的耳朵都红了,想来……应该是心虚呢!就是嘛,明明是这个人狠狠拽住自己的!关她的袖子什么事!   但是云浮月当然不敢点明,反而赶紧点头,“臣妾下次不穿这个了!”说着,她后退两步,“这样就不会再缠到皇上了。”   谁料晏昭看到云浮月远离自己的模样,他又皱起眉头,“离朕那么远做什么?”   云浮月:?   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她怎么做都不对呗?   “那……那臣妾……?”   “哼、罢了!”晏昭冷哼一声,终于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云浮月蹙着眉,迷茫不解地看着晏昭的背影,努力思索一番,却还是什么也没明白。   罢了、罢了。她这么想着,索性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又重新拿起桌上放的绣花绷,准备继续做女红。   ……   “云浮月?!”   在冷宫门口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出来,晏昭终于忍无可忍,怒斥出声,“还不滚出来!真准备死在这?!”    第35章   云浮月:?   她颤颤巍巍探了半个脑袋去看, 就见晏昭抱臂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其余宫人全因龙颜震怒而匍匐在地上, 气氛很是紧张。   可是,表弟刚刚又没说让她出来的话……   “皇上, 您是什么意……”云浮月小心翼翼想问个清楚,却见晏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阴沉了几分。   她顿时闭了嘴, 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子拿走百宝匣, “走吧,皇上。”   实在不怪她抠门,如今母家倒了, 不得不守着这点体己, 但愿表弟不讥讽自己……   好在晏昭没说什么, 他凶狠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 表弟似乎也是想骂点什么的,但是他好像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甩袖而去。   看到晏昭走了,云浮月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甚至对那边跪着的桃红瘪了瘪嘴,显示自己的身不由己。   *   一路无话。   半炷香后,一行人进了原来住的昭和宫,晏昭微微扬了扬下巴,“以后你在这待着, 没朕的吩咐不许出来。”   听到这话,云浮月心头涌上几分希冀,“皇上,那您住哪?”   “这用你操心?”晏昭森然地看了云浮月一眼,“进去换个衣服,然后赶紧滚出来!”   “哦……”云浮月不敢问为什么还要出来,她只能赶紧点头,“臣妾知道了。”   还没等她进去,又听晏昭没好气地加了一句,“换一身宫女的衣服,金銮殿议事,表姐也该去听听。”   金銮殿议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云浮月不想去,她谆谆善诱,语重心长,“皇上,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臣妾罪臣之女,那些臣子看到了定然又要对皇上说三道四了。”   晏昭还在为等了云浮月许久一事而暗自生气,他是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女子还敢对着自己耍滑头。   顿时,晏昭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来,“表姐啊……朕让你换了宫人服装,再加之你在一旁恭敬侍候着,谁能想到你是皇后?”   晏昭这表情,那简直是狼崽子要叼人啊!云浮月缩了缩脖子,想呵斥一句掩耳盗铃,可话到了嘴边,“是,皇上,马上换。”   看到云浮月乖觉地样子,晏昭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他微微挥手,让身边的小太监给自己上茶。   李守芮马上很有眼色地端来茶水。   “你……”云浮月看着李守芮,“你不是……”   “娘娘,小的李守芮。”那人依旧一副很机灵地模样,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她倒是没想到表弟居然收卖了这个人,也没想到……表弟好像还挺喜欢用这小太监的……   唉、果然是个昏君啊!这李守芮眉清目秀不假,可总有一股子奸佞气儿,估计这类人正是表弟这种昏聩的帝王所喜爱的吧……   她都猜得到,以后表弟肯定会重用奸人,然后李守芮便会一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接下来他还会仗着皇帝宠爱作威作福、横行乡里、欺压百姓、侵占田地、强征民女……   见云浮月深思的样子,晏昭本来还想问问他这个表姐在想什么,但是看她越来越嫌弃的模样……   晏昭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云浮月、还不快去?想什么哪?哼、果真是好大的脸!朕要等你到几时?”   “啊!”云浮月回过神来,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讪笑一下,“臣妾马上去!”   感受到了表弟催命符咒一般凌厉的眼神,云浮月逃也似的进了屋,然后就发觉这屋子还是她走前的样子,而且里面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真是奇了,难道是表弟让人打扫的?可……如果晏昭命人原样摆放物品,还定期打扫着,一定是想着还让她回来的吧?   这就更让人费解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当初又为什么把自己赶到冷宫去?   算了,表弟心海底针,想破头也不会想明白的,她还是别再白费这个力气了。   云浮月当下不再胡思乱想,她随便拿了一件桃红的衣服穿上,很快收拾妥当。   这是一件娇俏的粉衣,缎面光滑又精致,她打理清楚后走了出来,有几分怯生生地看向晏昭,“皇上,您看行吗?”   面前的女子着娇嫩的湘妃色宫女服,上面仅仅用霜色绣线绣了几团祥云团子,明明并不华美的衣服,可是穿在云浮月身上,却更衬托她唇红齿白、娇俏玲珑。   晏昭眸色微微一怔,但很快就转开眼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语气还是那般不善,“行了,赶紧走。”   路上,晏昭突然开口,“表姐,一会得委屈表姐做朕的宫女了。”   这……云浮月看了看自己一身宫女服,还好,她倒也不是全无准备……   “端茶倒水,可不能怠慢啊。”晏昭好笑地看了一眼云浮月,率先进了金銮殿的门。   还说自己脸大呢!她看表弟脸也不小!尽管心中腹诽,但是云浮月不敢停脚,赶紧跟了上去。   可她刚快走了两步就被李守芮慌忙拦住,他低声道:“娘娘,宫女不可与皇上并肩而行。”   云浮月“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已经离自己两步开外的晏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背影好像透着得意。   挺讨厌的。   她这么想着,终于还是跟了进去。   这还是云浮月第一次进金銮殿,殿内倒不算多么奢靡,大多就是一些檀木的桌椅,再就是有几墙书架子,上面摆得满满当当的。   随便瞥了瞥,表弟原来常看的《前明实录》、《州府元龟》等史书都在上面摆着。   这些书应该都是表弟的,想想也是,先皇怎么可能看书……   “老臣张青久、见过皇上!”   本来云浮月还没注意到人,听到声音才看到有个官员好像早就到了,再一看,那人还挺面熟,像是见过。   “张大人,坐。”晏昭客气地指了指前边的椅子,然后对李守芮道:“给张大人上茶。”   “谢皇上。”   他们二人刚刚客套几句,又进来一个官员,来人二十几岁,一身武将打扮,一看就知龙精虎猛,“臣陈瑞安,见过皇上!”   “陈将军,快起来。”晏昭语气罕见地带着一丝欣喜,“可是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陈瑞安正准备说什么,晏昭却又摆了摆手,“罢了、等会说。”   “是。”   “张大人前来,还是那件事?”晏昭转向张青久。   张青久叹口气,“回皇上,废后一事已是不能再拖,毕竟罪臣之女、如何母仪天下?”   晏昭“唔”了一下,“张大人说得有理。”说着,晏昭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小月,朕的茶都凉了。”   小、小月?!   叫她小月?!她可是这个人的表姐!   李守芮很有眼色,赶紧接过,“还是内臣来换吧。”   “让小月去。”晏昭懒洋洋道:“这个小月除了气朕,还有什么好?朕养着这种人,真是心累得很哪。”   背过身去倒茶的云浮月听到这话,忍不住偷偷摸摸瞪了晏昭好几眼,但是转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皇上,喝茶。”   张青久看着云浮月,皱起眉头,“若如皇上所言,臣以为,这种人就该逐出宫去,宫里怎么能养闲人?”   晏昭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张大人不知,其实偶尔有个逗趣儿的,也是不错。不过这小月惰懒,总能惹朕生气。自然,朕也想过逐出去,只是……朕怕逐了出去,她在外面反而更逍遥。”   陈瑞安听此,不由得看了一眼云浮月,只一眼便不禁心下感叹此女殊色。刚刚皇帝找得都是什么借口?还不是图这小宫女的花容月貌。男人都是一个样,哪怕是如今高高坐在上位那个阴晴不定地少年天子,也不会例外。   而听到这话的云浮月却可恨晏昭不是自己亲弟弟,若这是云临颛,她真会让桃红好好抽这家伙一顿才解气。   还有,现在她发现了,自这一世和表弟相处久了以后,她原来所有那些大家闺秀的气度和涵养通通都消失不见,这都怪表弟,他人品太差。   三人皆各有所思,唯张青久没什么想法,他看了看皇帝,不明白晏昭怎么讲了这么多小宫女的事。   那些都与他无关,废后才是顶顶要紧的事,于是张青久继续道:“皇上,您拟旨废后吧。”   “那……朕废后以后,该立谁为皇后?”晏昭长指轻扣在桌面上。   “这个……下个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届时皇上可以选秀。”   “哦。”晏昭点点头,但是略微一顿,他又道:“只是,皇后大义灭亲,于社稷有功,这该如何论赏?”   张青久听到这话,他严肃地摇摇头,“老臣以为,皇后不孝。毕竟,那云清远是皇后之父。不孝之人,哪有功可论。”   “这就难办了。”晏昭一脸若有所思,“这么说……若是张大人父亲叛乱,张大人也会支持父亲,而背叛朝廷?”   “这、这……”张青久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晏昭笑了笑,隔空虚扶,安慰道;“张大人赶紧起来吧。朕也就是说说,实在是这事情难办得很哪。”说着,晏昭不怀好意地瞥过云浮月,“朕左右为难呢。”   年少的帝王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回应,他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看向陈瑞安,“陈将军,给朕带来了什么消息?”   “回皇上,叛党云临颛在芗阳郡起兵,据说应者不少。”陈瑞安说着,又轻松地笑了笑,“但是芗阳交通不便,兼缺少粮草,故此臣认为,剿灭叛党应该很容易。”说着他站起身来,“皇上,如今出击,是个好时候!臣请命!”   “朕看……让容如玠去吧。”晏昭微微一笑,声音中满是恶毒,“他们兄弟情深,该去送最后一程的。”   “这……是。”陈瑞安应了一声,又恭敬地询问道:“不过,皇上,若抓住叛首云临颛……?他还是皇后的亲生弟弟。”   “什么亲弟弟?”晏昭冷笑地瞥过云浮月,“表姐唯一个弟弟,那就是朕。你传朕旨意,抓住叛首,不用请旨、就地格杀!”   这话一出,云浮月顿觉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爆竹,噼里啪啦地响。   弟弟造反了!   容如玠是晏昭的人!   还有,最重要也最可怕的一点!表弟这个黑了心肝的、居然真的要杀弟弟!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第36章   出了金銮殿, 天色已经黑了。   晏昭似笑非笑瞥了眼云浮月,“行了小月,如今用不着你服侍了, 下去吧。”   “表弟,我、我有话给你说……”云浮月想说什么, 但是顿了半天,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环顾一周, 只见四周的宫人们正在点宫灯, 人还不少,自己本来是想和表弟说说弟弟的事,可是现在……她有点不太敢说了……   她欲言又止, 半天都是一副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得样子。   不、这样不行!越坤的命兴许就在自己手上了!就是硬着头皮她也得说啊!   “表姐有话说?”   废话!她自然有话了!弟弟快被人杀了, 还不赶紧力挽狂澜吗?   云浮月广袖中地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终于, 她咬了咬唇, 孤注一掷道:“表弟!越坤只是一时糊涂!越坤他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哪个是孩子?他是什么孩子?”晏昭冷着脸,反问道:“你的孩子?”   “他、他是我弟弟啊皇上……那也是你的弟弟……”云浮月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她还是努力而又艰难地在晏昭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你作为他的表哥……不、不也该手下……留那么一点情么……”   “呵。”晏昭听到这话, 似乎是气笑了,他俯下身来,双手轻轻放在云浮月肩上,一双眸子也定定看着她,“云浮月, 你还不明白?”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那个少年在她耳边阴毒地呵笑一声,“阿姐啊……你不明白么?”   在茫然和失措之中,云浮月好像听见自己问了一句,“什、什么?”   “藤蔓若是没了大树,那么藤蔓也将无法存活。还有,藤蔓若是选了一棵枯木,那么藤蔓照样会死……”晏昭阴森森在云浮月耳畔低喃,“表姐如今兴许还不明白,何人是表姐的藤蔓。不然……表姐也不会在朕面前、这般有恃无恐!”   语罢,晏昭终于起身,他的笑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表姐今日种种行径,看来是不把庭欢放在眼里了?那朕觉得,有必要给表姐个教训。”说着他蔑视地斜睨着她,“朕有时觉得,阿姐可真是大梁第一勇者。”   什么大梁第一勇者啊……白天把表弟气坏了她承认,但是那真的是无心之失!她不是故意要气他的!   哦!原来表弟还在生气啊?云浮月突然悟了,她皱眉看着晏昭,心道怪不得下午带着自己看了这么一场戏,原来是报仇呢……   她说什么来着?晏昭这个人果然睚眦必报、心眼还没针尖大!   唉、都是她把弟弟害苦了……   这么想着,云浮月痛心疾首,“皇上、臣妾有罪!臣妾今日应该听皇上的话!”说着,她可怜巴巴看着晏昭,“只是……越坤没做错什么……所以皇上有什么该罚的,尽管罚臣妾吧……”   “都造反了、还没错?”晏昭冷笑,“果然哪!表姐对这个弟弟可是包庇得很!想想也是,表姐对云临颛、还有那桃红,甚至容如玠,都上心得很!且向来如此!这三人说是表姐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表姐眼里何曾有过朕这个表弟呢?”   这话听着奇怪……她的弟弟、侍女,还有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是怎么出现在一句话里的?   尽管表弟胡说八道让云浮月很不满,但强烈地求生欲让她赶紧摇头,“才没有!我、我只对表弟上心!”   “哼、对朕上心?对朕上心怎能随手就卖了朕送你的东西?对朕上心就是欢欢喜喜待在冷宫里?”晏昭一双眼漠然注视着云浮月,说出的话语也冰冷尖锐地像刀子,“不过半个月没见,表姐表达上心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奇特。”   “我……”   还不等云浮月狡辩,晏昭又冷冷开口道:“怎么?就云临颛是你弟弟?朕不是你弟弟?怎么朕出了事不见你慌乱,他还没出事你倒第一个跑出来询问?既然都是弟弟,为何区别对待?怎么?是朕不如你们云家的那纨绔么?”   云浮月头上冷汗止不住流下来……她心中苦不堪言,拜托啊表弟,你现在要杀越坤,我能不问你么?!而且你这不是好端端地,没出什么事啊……   她心中暗自质问一番,然后又抬起头,诚恳道:“您自然是臣妾的弟弟,可那是表的……”云浮月面露为难之色,“皇上,越坤是臣妾的亲弟弟啊……”   “呵、可不是?”晏昭听到这话,突然阴柔一笑,声音也和缓下来,“果然是有别啊。朕不过表姐的表弟,表姐对朕不上心也是应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听得人瘆得慌……不过,表弟是不是因为嫉妒越坤有亲姐姐而他没有呢?   不行,她得好好解释一下!不能让表弟伤心……毕竟,她还记得当时晏昭给自己说身世的时候,那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多么深刻的孤寂和怅然……那种绝望,似乎能将人吞噬。   于是,云浮月赶紧抓住晏昭的手,不让他走,她的声音急促,“表、表弟别走……表弟也知道,一表三千里、同服五代亲,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所以臣妾刚刚说得只是血缘亲疏,真的不是您想得那个意思……而且,我和弟弟是同父的姐弟,父亲罪有应得,那我身为长姐,便如同母亲。而且……弟弟原本没做错什么,如今误入歧途,皇上就不能招安么?”   说着,云浮月用两只手包裹住晏昭的一只手,“还有,表弟……虽然我们是表亲,可是姐姐照样可以安慰你、温暖你的!”   这一刻,云浮月明显感受到被她触碰到的晏昭怔了怔,似乎是有几分僵硬。   或许……表弟不喜欢自己碰他,又生气了?   果然,晏昭很快甩开了云浮月的手,“朕可无福消受!表姐如今言之凿凿,还不是为了救云临颛?!那朕不妨告诉表姐、表姐不必玩什么花样了!这云临颛必死无疑!朕一定要杀了他!”   语罢,晏昭看着云浮月阴森森地笑了笑,“朕若是不这样做……表姐怕是还总是心存希冀,想着越坤会救自己出去呢。”   他说着,又阴毒地加一句,“云浮月、朕告诉你!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梁宫之中!永远也别想着出去!”   “什么——臣妾、臣妾从没这样想过!”云浮月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表弟怎么会知道她原来的想法?自己可是给谁都没说过的……   但是很快,云浮月捂住自己的良心,她一脸严肃,掷地有声,“皇上、相信臣妾!臣妾会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这辈子、皇上就是臣妾的藤蔓!臣妾只依附皇上这一棵大树!”   这话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总之现在她为了弟弟,必须得这么说啊……   令人惊异的是,晏昭听到这话,居然变了神色。   宫灯朦胧,云浮月好像看到晏昭眼中有潋滟水光在波动……他很久都没出声。   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表弟难道……哭了么?   云浮月有些紧张,她颤颤巍巍开口,“表、表弟……”   “朕有事。”晏昭说罢,突然就转过身去。   呵……明明并不讨厌听这些话,但是,他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落荒而逃了……   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假话,假话的确好听,可是太长时间的沉溺,会让人溺毙其中。   灯火阑珊之处,纤瘦颀长的少年被黑暗吞噬,直到再也看不真切。   云浮月收回目光,她神色复杂,不禁咬唇思索起来,听表弟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晏昭和云临颛二人……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   晏昭回到了原来他还是十二皇子时候的那处小院子,在宫外有府邸之前,他都在这里休息。   这方天地虽然小,但却是属于他的港湾。他喜欢这种有地栖身的感觉,因为他永远忘不了被母亲遗弃的第一个夜晚,他独身在街头行走,那种凄凉和可怖的心境……   因为喜爱这里,他便特意将私牢也设在这院落附近,二者都是他喜爱的,便都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所思所想、魂牵梦萦之物触手可及,且永不会丢失,永不会消逝……那该是多么充盈而美满的梦啊……   那亦是他毕生所求。   今夜月明星稀,夜空湛湛,澄净而静谧……像是一双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他熟悉无比的眼睛……   晏昭坐在案几前,“你们都出去。”   “是。”胡煜说着,向其他下人们摆了摆手。   顿时屋内只剩下了晏昭一个人,他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打开了手边的暗屉。   里面放着一张信纸,那是云临颛写来的,信上密密麻麻都是对他的唾弃。   晏昭略瞥了一眼,又看到了那几句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话。   “妓子之后”、“母亲乃外室私子”、“生在粗鄙市井”……还有那一句“把我的姐姐送出宫来!”   “把我的姐姐送出宫来!”   送出宫来?   云临颛难道不知道、这人不仅是他的表姐、更是他的皇后么?!   恍惚之间,晏昭有些出神,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表姐呢……   也就在这一刻,前世记忆的片段在瞬息之间接踵而来,晏昭冷笑出声,还能有别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这云浮月欠自己一条命么?!   上一世若不是她偷着在自己的茶水和香料中下毒,他至于年纪轻轻就惨死宫中?   所以、云浮月欠他的!   所以、云浮月是自己的东西!   谁想从他手中抢走云浮月,那他就杀了谁!   突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窗外传来了呼喊声。   “表弟、表弟——”   哼、是云浮月,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还嫌白天不够烦?!   但是尽管这样想着,晏昭还是不自觉地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   然后,他就听到胡煜紧张的劝告声,“皇上睡下了……娘娘明日再来吧。”   他……他倒是也还没睡。   顿了顿,晏昭终于开口,“让她进来。”    第37章   云浮月已经换了新的衣服, 她穿一身藕荷色的罗衣,衣袍底部用五彩斑斓的线绣着一对鸳鸯,看起来雅致又甜美。   她走进来的时候, 神情尚有几分忐忑,但是很快, 云浮月看到晏昭,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皇上, 听人说你晚上没用膳, 我便端来了几种我平时爱吃的点心。”云浮月说着,把牛乳糕、绿豆酥摆放在桌子上,“这都是刚刚做的, 甜而不腻、口感丝滑, 好吃极了!”   面前少女笑得娇俏, 但是晏昭的神情不太好看, 他转过身去, 冷声道:“朕不是说了朕有事?更何况夜已深了,表姐又来做什么?”   “庭欢……姐姐是看你没有用膳怕你饿了。”云浮月声音柔软下来,“听话,吃点嘛。”   既然表弟嫉妒越坤有姐姐而他没有, 那么她就当晏昭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呗,照顾人有什么难的?而且她还很喜欢小孩,那就把晏昭当个小孩子。   多大点事。   这么想着,看到晏昭阴沉的面容,云浮月笑得更加温柔, 她甚至伸出手去轻柔抚摸晏昭的鬓发,“刚做出来,还热着呢,表弟快吃一点。”   晏昭身体一僵,云浮月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阿猫阿狗?!   他想打开云浮月的手,但在那一刻,晏昭又觉得……表姐的手、好像有点温暖……   晏昭有些愣住了,也就在这时,云浮月将点心放在晏昭嘴旁,“来,姐姐喂你。”   “朕非三岁孩童!”晏昭厌恶地摆了摆手,“拿走!朕不喜食甜!”   “甜甜的东西,吃了会让人心情变好呢!”云浮月现在完全把晏昭看作小孩,小孩子发发脾气有什么可怕的呢?   哄哄就好了呀!   她这样看着晏昭,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   云浮月笑眯眯地点了点晏昭的额头,语气轻柔,带着一点宠溺的责怪,“这是姐姐特意拿来的、你不吃呀?”   “你——”晏昭黑着脸,转过头去,声音不无愤怒,“你!出去!朕不吃!”   晏昭这口气……像是自己在给他喂什么毒/药……云浮月叹口气,“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要不……姐姐喂你?”   “不要!拿下去!”晏昭黑着脸站起身,“夜深了、来人、送皇后回宫!”   “我不走!皇上,今晚臣妾不要走!”云浮月也站起身来,她仰头看着晏昭,“臣妾要陪着您!”   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愿意走的!   但是,刚刚自己说什么来着——陪着晏昭?   不、她的意思是得到晏昭不杀弟弟的承诺,她才能走……不是真想留在这里啊……顿时,云浮月有些后悔。   她原本温柔若水的表情出现一丝波动,看着似乎有那么一丝紧张,但为了不让晏昭看出来,还在强装镇静,“那什么、表弟怕黑么?若是不怕黑……”   不怕黑的话,要不还是算了吧……刚刚是自己嘴快了……   “朕会怕黑?”晏昭嗤笑一声,“赶紧出去!”   云浮月越发后怕起来,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寻思着该怎样和晏昭拉近关系。   半晌,云浮月终于想起桃红给自己说得那事,于是她很快另起了话头,说话时候声音诚恳,“听桃红说,皇上处决了欺负臣妾的人。谢谢皇上。”   “是他们自己做事不上心。”晏昭冷冷瞥一眼云浮月,“与表姐无干。”   桃红把来龙去脉都告诉自己了,真没想到表弟做了好事还不想邀功呢……不过这都是小事,现在还是弟弟的事情顶顶重要……   “庭欢,你和越坤也是表兄弟。他的性子你知道,就是那么轻狂。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云浮月咬咬唇,“你别往心里去,越坤的教养……是差了点,以后我会严加管教的。”   听到这话,原本准备赶人的晏昭坐了下来,他唇边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阴森森地眯了眯眼睛,“对。确实也没说什么……不过形容朕是妓子之后、朕母亲是外室私子、而朕是市井粗人。”   每听一个字,云浮月的头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她有些心疼表弟、还有……更加担心弟弟。   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呢!他难道以为表弟真和他原来伪装的那么好气性儿啊?他脾气大到能把天戳一个窟窿!   云浮月顿觉有些头疼,弟弟作死,她这个做姐姐的还真不能不管……   “越坤的嘴就是这么毒,皇上别理他。”云浮月说着皱起眉头,一副义愤填膺地模样,“这小子的确该收拾收拾……只不过,皇上,咱们做哥哥姐姐的,吓唬吓唬就是了,别真的杀了越坤,他就是那么个惹人厌的性子。”   晏昭微微勾唇,他看向云浮月,双眸幽深若古井无波,语气也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他还说……要朕把表姐放出宫去。”   “放我出去?”云浮月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欣喜,但是她这次学聪明了,先去观察晏昭的脸色。   只见晏昭似笑非笑,双眸微挑,一副饶有兴致,想看看云浮月做何选择的模样。   看到表弟这个样子,云浮月心里一沉。   瞬时,她又想起以往种种……这表弟啊,绝不会放自己出宫,若是他想放,早就推搡了出去,怎么会现在来探自己的口风?   于是云浮月义正言辞,“皇上别放臣妾走!臣妾不走!”   晏昭听到这话,他冷冷一笑,反问道:“这是表姐的真心话?若朕想让表姐走、表姐也不愿意么?”   伪君子!之前他不是放狠话说自己死也只能死在宫里?怎么这会又假惺惺地询问她?搞得好像真的是她自己愿意一般……   表弟如果真心想让自己走,那他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云浮月心中鄙夷,脸上神色却很坚定,“嗯!是臣妾的真心话!”   唉,云临颛啊,姐姐为了你,可是不得不学聪明。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   “如此啊……”晏昭看向云浮月的双眸明显愉悦了几分,顿时,他的脸色也好看了点,但他说出的话还是冷冰冰的,“表姐可能不知道,你曾经欠我的……而那些,朕无论如何也会讨回来。”说着,他阴森森笑了笑,顿时周身散发出不尽的寒凉之气,“表姐就是朕的东西,同朕手下这张桌子一样,生老病死,哪怕日后朕废弃不用,归宿也是做梁宫的柴薪!”   听听表弟这说得是人话么?他好歹也是个皇帝,居然把自己比作桌子……   见云浮月出神,晏昭继续冷笑一声,“枝头芳华,终此一生,从盛开到凋零,再到最后落叶归根,它总是在一棵树上的。若是这朵花……想借助风势飞向其他树,那朕不介意,现在就将这花碾为齑粉!”   这、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啊……此时还不赶紧表明立场,估计表弟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掐死了!   “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了也是皇上的鬼!臣妾绝不出宫!”云浮月郑重点头,“臣妾爱梁宫!爱梁宫的一草一木!爱梁宫的表弟!”   哼、想不到表姐说起漂亮话来……倒是挺能说的,一点也不见平时惧怕自己的样子。   他冷冷转过眼去,看起来好像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随意翻开了桌上放得一本书,“行了,回去吧。”   啊?这就让自己回去?她可是带着目的来的……现在好听的都说了,能做的也做了,结果呢?这死表弟就这样把自己打发了?!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她看晏昭这无本的买卖也做得很不错呢!   云浮月有些懊恼,但是也再不敢说什么,终于还是抬脚走了,心里想着明天她还要再来一次!   等她快走到门口,突然又听晏昭那边传来一声轻咳。   “哼。”晏昭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看在表姐非要留下来的份上,朕就放云临颛一条生路。”   “但是、若朕擒住他,活罪依旧难逃!”   尽管晏昭语气生冷,态度也很差,但是云浮月的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到底还是保住了弟弟一条命。她马上转过身去对着晏昭跪拜领旨,“多谢皇上!”   其实……晏昭人还可以……毕竟云临颛那可是造反啊!又有几个皇帝能对造反之人手下留情?   回去的路上,心满意足地云浮月欢欣地唱着歌,她算是明白了,以后要是想过好日子,就给晏昭表表忠心、哄哄他!   上辈子没有发现,现在才知道,表弟挺孩子气的,虽然有时候很吓人,但是他倒也不算黑了心肠。   *   屋内,晏昭平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干,刚刚随手拿过的书本早就被推远到了桌子的那一头。   他看到面前的两盘点心,那是刚刚云浮月带来的。   缓缓的,晏昭伸出手去,拿过一个放在眼下仔细端详。   洁白软糯的小点心,还带着微微的暖意,表姐说……她爱吃……   是了,这也确实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晏昭犹豫着,最终还是咬了一口,顿时,一股牛乳甘甜的清香充盈在唇齿之间。   好甜啊……这味道,像极了表姐身上的香味……   留住她、留住她……她若愿意,那自己便勉为其难地答应。   若是不愿意……   呵、那他便会使尽千般手段让她自愿留下。然后……他再勉为其难留下她。   总之……晏昭目光浮动,在那牛乳糕上萦绕不定,他启唇轻声低喃,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谁听,“表姐……这可是你自愿的……”   夜已经深了,晏昭吹了灯,却突然发觉四周都是黑暗将他笼罩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像即将溺毙之时,那些能把人牢牢缠住的海藻……   突然,他觉得,自己是有些怕黑的。   不过……即使是最深沉的夜色之中,也总有一轮明月皎皎,他只需要把她揣入怀袖之间,然后,便可再也无惧黑暗。    第38章   云浮月百无聊赖地在昭德宫住了段日子, 这里虽然说吃穿不愁,但是表弟派了很多人团团围着,她现在就连倚着门框看看外面都能被人监视……这感觉, 好像真怕她跑了。   不过好在父亲叛乱以后,表弟把她身边所有的宫人都遣散了, 故此,宫里目前只有两个人, 一个她, 还有一个就是桃红。两人住这么大的一间宫室还是很宽敞的,不至烦乱。   只可惜对二人而言,如今能走得最远的地方, 便是昭德宫的那一方小院子了。   桃红还行, 每日擦擦扫扫一天就过去了, 可怜了无所事事的云浮月, 只能日日躺在床上。   唉, 今日又是房里闷得久了,云浮月想了想,终于再一次来到院落中的小花园,这边有青石凳, 坐起来凉凉的,在如今温热的夏日之中,倒还挺去燥的。   “娘娘,这会风好大,如今换季, 最是容易患风寒了。”桃红给云浮月披上一件秋日里穿的衣服,这时她摸到云浮月指尖冰凉,便又忍不住出声劝道:“这几日正是娘娘月信时候,吹不得风的,娘娘还是回房休息吧。”   听到这话,云浮月摇了摇头,她叹口气,“我在床上已经躺了够久的了,还是出来透透气吧。”   桃红不太高兴,“娘娘……”   看到那小丫头神色担忧,云浮月赶紧把那一件兔绒薄氅裹好,向桃红保证,“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看,我包得紧紧的。”   看到小姐一副狡黠又可爱的模样……桃红无可奈何叹口气,唉,自己只能由着自家小姐的性子了。   于是一整个下午,云浮月都一个人在这里打发时间,她先是赏了花,然后又借着天色看了会书,本来是准备看一会儿就回去的,没想到后来却趴在青石凳上睡着了。   天色已经擦黑,云浮月却还没回房,桃红打扫了寝宫,又收拾了床铺,却还不见小姐回来。   天暗了读书费眼睛呢,桃红准备把小姐叫回来。   谁料刚一出去,桃红就看到了那个趴在石桌上睡意正酣地女子,哎呀,小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呀!桃红惊呼出声,“娘娘!”   虽说如今已经暖和起来了,但是晚间的风依旧是凉的,她焦急地跑过来,把早就散落一旁的薄绒小氅重新盖在云浮月身上,“娘娘前面让奴婢先回去,怎么您自己还在这待着?”   她轻晃着云浮月,却见那人还是一副萎靡的样子,再看小姐那张小脸,一点精神都没有……桃红皱起了眉头,她伸手在云浮月额上试了试。   好烫!   “娘娘!”   遭了!娘娘定是让风吹着了!   桃红跺跺脚,赶紧对着门口站着的侍卫们呼喊,“娘娘发烧了!你们快帮我把娘娘扶到榻上去!”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那可是晏昭的女人,敢扶这个女人,他们不想活了吗?   “磨磨蹭蹭什么!”桃红怒不可遏,“若是不来扶,那你们赶紧就去找皇上、找太医啊!”   这个……倒不是不行。那侍卫抱了抱拳,“姑娘等等。”   金銮殿内。   虽然天色已黑,但是晏昭还在与几位大臣议事。   “这鱼垟郡年年水患,如今潢河汛期,人力根本不可阻挡……郡守年年向朝廷要银子,已经不是一两年了……”一个老迈的臣子摇摇头,“可皇上知道,先皇在位时修了汇龙渠,那可是大工程……所以,大梁国库内早已经不剩什么。”   晏昭容色清冷地听着,然后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道:“不必拨款,无底之洞如何填满?传朕旨意,让他们迁至北部惠仙郡。”   “唉,这不可。”老迈的臣子捋着胡子,“鱼垟郡民风剽悍、这一言不合、那就要造反啊!”   “这有何惧?”晏昭冷冷一笑,“自大梁开朝以来,哪一年没有叛军?既然他们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让陈瑞安领上两万人,押着他们迁,抗旨不遵者斩立决。朕相信,重典之下,必有顺民。”   “皇上,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臣以为,行事还是不要这般偏激……”   晏昭挑眉,容色冷厉,“胡大人,朕是处理反贼呢、对于反贼,斩立决都已是朕莫大的恩赐了。”他说罢,见那位臣下似乎又要论辩,便不容置喙地摆了摆手,“不必再说。”   继而,晏昭又转向身侧那个年轻的武将,全然没有回旋余地地说起了另一件事,“陈瑞安,依你刚刚所言,已经知道云临颛在何处藏身了?”   “回皇上,正是。”   “既然已经找到云临颛藏身之地,便当场斩杀,不必多话了。”晏昭容色淡淡,没有一丝犹豫。   “是,皇上,臣明白。”   也就在这时,胡煜似乎是突然得了什么消息,他躬身在晏昭身边耳语。   “什么?!”   来得应该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只见晏昭听后,猛然就站起了身,惊得下坐的两位臣子也随着站了起来。   “今日就到这里。”   语罢,他再不做停留,步履生风,很快走了出去,只剩下身后两位臣子互相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   其中,那位姓胡的臣子又看了一眼晏昭的背影,然后无奈地摇头。   凶残暴戾的君主,能成什么事?身为皇帝,却只空长了一身好皮囊,果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   夜已经深了,晏昭一边大踏步向昭德宫走,一边询问,“皇后情况如何?可有派太医去诊治?”   “卑职未踏入昭德宫半步,只是听皇后娘娘的侍女说,皇后发烧了……太医也去请过,想来此刻人已经到了中宫。”侍卫回答得很聪明,他知道晏昭年纪轻轻却是心狠手辣,绝不是个好人。虽然传言帝后不合,但是毕竟是皇帝的女人,他还是装作压根看都没有看到比较好。   听到回答的晏昭却皱起了眉头。   发烧?   已经是初夏时候了,怎么还会发烧?   转眼间,晏昭已经步入昭德宫,侍卫聪明地停下脚步,只有几个内臣和宫女随着进去了。   云浮月也不知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发起了烧,她迷迷糊糊,感觉身上又热又冷,想赶紧抓住点什么冰凉的东西……   桃红一脸尴尬地看着云浮月紧紧捏着晏昭的手,她知道皇帝脾气不好,不过小姐还病着,皇上不至于现在就发火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晏昭没有什么反应,他摆了摆手,“徐太医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他说完话,便转过头去看云浮月,她如今病怏怏地躺在榻上,那张小脸煞白煞白,像纸一样死气沉沉,全然没有往日里娇俏狡黠的模样来。   晏昭神色阴郁了一分,口气也极度冰冷,他没回头,但却是在对着徐太医说话,“她怎么回事?”   “回皇上,娘娘应是着了风寒,老臣已给娘娘开好了桂枝汤。”   “好。”晏昭终于抬眼,看向徐太医,冷声道:“若是表姐有三长两短,你、还有昭德宫所有人,便都有了去处。你可明白?”   “这、臣明白……”   宫中人人皆知,新皇帝年纪轻轻,手腕可残忍极了,而且宫中还有小皇帝的一处私狱……唉,说来也是倒霉,今夜怎么偏偏是自己当值呢!   太医这么想着,冷汗“吧嗒”一声滚落在地上,他伸手擦了擦,却见晏昭还眯着眼打量自己,不由得又是一窒……这小皇帝,确实是挺吓人啊……   突然,一声微弱的女声打断了紧张的气氛,“表、表弟……”   云浮月刚清醒一点,就听到晏昭在威胁太医,她捏紧晏昭的手,“都是我自己吹得风……再说了、我只是微感风寒,又不严重……别再吓太医了……”   她一点点小病,怎么就被表弟说得好像下一秒就撒手人寰了一样……还有,人家太医都多大年纪了,表弟虽然贵为帝王,也该知道尊老爱幼吧……   徐太医听到这话,赶紧道:“是,娘娘脉象平稳,虽然发热,但是并无其他症状,想来该是近来劳累过度兼邪风入体所致,只需吃一副药,好好休息休息,很快就能痊愈。”   “行了,你下去吧。”晏昭声色中透露出不悦,他内心忍不住思忖,表姐和这太医或许是旧识?不然表姐为何替他说话?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老臣告退。”   徐太医走了,室内顿时静悄悄地,云浮月微微睁了睁眼,就看见晏昭铁青着脸,似乎在生闷气。   “表弟,怎么了?”   她算不算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自己尚且病着,还要关心弟弟为什么不开心!   “朕不过是在想,表姐和徐太医想来该是熟识,怎么朕却不知道。”晏昭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刻意。   云浮月还发着烧,她有点心累,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不认识。”   晏昭顿觉心头火气,他瞥了她两眼,却见那人一脸楚楚病容……   罢了,这事以后再查。   “不过……为何徐太医说表姐劳累过度?想来……是表姐有了什么心事吧?只是,朕把你养在这里,你应该吃得香睡得好。”晏昭还是忍不住冷冷弯了弯唇角,“表姐为何忧思成疾呢?”   本来以为云浮月要遮遮掩掩说没有,没想到这次她很坦诚,“还不是云临颛。”   她说着,又缓缓睁开眼,一双杏核般的双眸里都是担忧,“我近几日来,常常梦见他死了……”   听到这话,晏昭心里冷笑一声,他是该死了。尽管自己的确是答应过表姐不会杀他,可是……这云临颛想抢自己的东西,那么他晏昭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突然,晏昭又听一句,“如果临颛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毕竟,上一世弟弟活得好好的,若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了弟弟的命数,那不就等于自己杀了他?那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听到这话的晏昭,沉默了。   他神色有几分不自然,“朕很快回来。”   表弟估计是出去吩咐什么事情了吧?云浮月心中思忖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果然回来得很快……不过现在,她倒是很需要桃红啊……   看到晏昭又折回来,云浮月眸色涌动,半晌,她有些微弱地开口道:“表弟,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臣妾把病气过给皇上。”   “朕从不生病。”   “哦……”云浮月说话时候,有些羞赧,“那……皇上能让桃红进来吗?”   听到这话,晏昭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倨傲,但仔细看去,又有那么点不自然,“唤她做什么?表姐若是想睡了,朕也可以帮表姐梳洗。”   “不是……”她不是要梳洗……   她、要、换、月、事、带!   这种事情,云浮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她正吞吞吐吐,那侧晏昭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指着妆奁中的一堆瓶瓶罐罐,“这些朕也都认得,表姐如今要哪一瓶。”   他不喜欢云浮月依赖别人的样子,既然她是自己的东西,那么便只能离不开自己。   “臣妾有点……想出恭……”云浮月不死心,她可怜巴巴瞅着晏昭,“所以……还是让桃红来侍候吧。”   晏昭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道:“朕扶你去。”   “……”    第39章   云浮月也沉默了, 顿了顿,她小声道:“皇上,臣妾不舒服。”   “可不是不舒服?”晏昭冷笑一下, “表姐为云临颛忧思成疾,还在风口吹了一个下午, 如此荒唐,何人能不生病?!”   “……”   这、这让她怎么开口啊……她说得不舒服, 如今可不是病痛……   “不是出恭么?还不走?”晏昭黑下脸。   “皇上……臣妾是女子的那种不舒服, 就是那种……”每说一个字,云浮月都觉得无比艰难,再看表弟一脸茫然, 她就感到头更疼了。   “到底是什么!”晏昭已经面露不耐之色, 他冷哼一声, “表姐说起话来, 还是那般吞吞吐吐, 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在大梁,月事亦有污秽之意,可不就是不太能登上台面的事情么……这让她怎么开口?而且,表弟好歹也十六了, 居然暗示到这个程度还能不解其意?   罢了,再往清楚里说说!   “女子每个月,是有那么几日身体不便的,称为……月信。”云浮月一脸戚戚然,她硬着头皮道:“臣妾是月事来了, 需要桃红帮忙……”   晏昭自幼离母,更没什么姐妹,虽然云浮月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但是他还是不明白。   不过,他看到如今的云浮月一脸羞赧,终是冷哼一声,出去唤了桃红进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晏昭又重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有些惶恐,“不必了表弟、我、我还是自己来!”   “躺着。”晏昭无情开口,声音傲慢得让人不敢拒绝。   这语气……知道的人知道是在喂药,不知道的还以为赐了鹤顶红呢。   于是,云浮月在晏昭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吞咽那苦涩的汤药,这褐黄色的药水又腥气又难喝,喝在口中就想要吐出来……   唉,若是桃红喂药就好了啊……云浮月这么想着,看了眼表弟。   他垂着眸子,睫毛纤长的平铺下来,愈发显得清秀昳丽,晏昭喂药时候认真极了,每一勺药水都舀得一样多……   烛光给他的侧影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火光摇曳之中,只见他眉头微蹙,有些笨拙,但却十分小心地将瓷白色的小勺放至云浮月唇边。   果然人都说秀色可餐,看着表弟清俊的面容,嘴里的药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喝了……   等喝完了药,晏昭突然黑着脸又从袖中掏什么东西。   看他的样子,云浮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表弟这是做什么?准备拿出毒標什么的给自己来一下吗?   “糖。”晏昭说着话,脸却侧过去,只将一个锦带扔在云浮月盖得被褥之上。   云浮月有些惊异地偷偷打量了晏昭两眼,真是看不出来啊,表弟居然突然这么细心……   她赶紧接过,“皇上有心了。”   语罢,云浮月打开布袋,里面是两块小糖瓜,她拿过一个放在嘴里,甜甜的,顿时,草药酸涩的腥气就消散了不少。   “朕走了。”晏昭微瞥了云浮月一眼,声音冷漠,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云浮月,“表姐是朕的东西,便照看好自己的身体,若再听到表姐有自戕之举,那朕一定会杀了云临颛。”   这话、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还有,什么叫自戕之举?这也说得太严重了吧……   晏昭这个人啊,明明好事都做了,说出的话却还是这么毒……不过,表弟竟然还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呢,真是出乎人的意料,比她曾经以为的好多了。   云浮月觉得心情好了几分,她侧了个身,准备睡了。   是夜,晏昭回了他那处无名的小院子,皱眉仔细思索云浮月今日所说的……   月信?   “胡煜,把徐太医叫来。”   可怜的徐太医,头上的汗还没下去,就又被晏昭唤了来。   “朕问你,何为月信?”   听到这个问题,徐太医一愣,这皇上好歹年过束发,可再看晏昭神情一脸认真,确实是不知道。   徐太医便低着头道:“成年女子,每月会见红,持续数日,称为月信。此月信来临时,大多女子都会身体不适,待月事结束,不适也会随之消失。”他说话时候眼睛转了两转,皇上这么问,多半是皇后身体不便,这么说,皇后竟然还未有身孕……   再看帝后分宿……他原来还不太信二人不和的传闻,但如今看来,确是真的。   见晏昭依旧不太明白,徐太医索性又道:“女子来了月事,说明年岁已可承受分娩之痛,待女子老迈不能生育后,月信便自行退去。”   这一句晏昭明白了,他耳尖悄悄红了,但是面上依旧一脸严肃,“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徐太医所说,月事来时身体会不适……   怪不得表姐会说她不舒服。   只是……她为何不大大方方告诉自己?为何吞吞吐吐?是不是厌恶他?   定然是这样。晏昭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突然,晏昭觉得身上似乎有些发凉,他眉头微皱,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适。   胡煜跟了他许久,不用晏昭明说,便过来询问道:“皇上,可是着了寒气?”   “无妨。”   他不觉得有什么可畏惧的,毕竟,自他记事以来,就没生过病。   可是这一次,晏昭错了。   晨起,他就觉得有些昏沉,身上也感到乏力。   不过他并未过多理会,依旧去上了早朝。   今日朝堂之上十分热闹,人人都在说云临颛叛乱一事,据前方线报,梁军已经截到了云临颛的后路,或许就在这几日便能将他一举拿下。   如今,朝堂上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认为该将云临颛绳之以法,另一派只有陈瑞安一人,他提出不该把云临颛就地斩杀,而是应该押往京城,再定判决。   陈瑞安是昨夜才收到口谕,他原来一直站的是立刻斩杀一派,如今转换的这样突然,实在始料未及,故此,他辩解得十分无力。   皇帝的心思可真难猜啊……之前他询问两次都是杀,可是昨天那么迟了,又传来口谕不让杀……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转变。不过……陈瑞安又暗暗思忖,这云临颛是皇后的亲弟弟,或许这二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他这么想着,抬头看向晏昭,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来。   但是上座那人面无表情,他只是冷冷俯视着底下的百官,半晌,晏昭寒凉一笑,终于开了口,“若是将叛党就地正法,未免太过仁慈,不如就听陈将军的,押送来京、后事再议。”   “这不妥啊……从芗阳郡来京,路途不近,臣是怕夜长梦多……”   “皇上,云临颛乱臣贼子,动我国本,他与其父狼狈为奸,臣以为,为震慑暴民,实在是该就地斩杀!”   “对啊皇上,拖得日子长了不足以震慑人心,更怕出现差错……”   “这个无妨。”晏昭面容冷酷,高声道:“今日陈将军便北上鱼垟,监视鱼垟郡人迁至惠仙,这三地距离很近,不难掌握住云临颛。何况……朕让他回来,也不是为了轻饶他。”   “皇上……”   晏昭未答,只微微对着胡煜扬了扬下颌。   胡煜会意,立马高声道:“退朝——”   昏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待晏昭走下那高高的阶梯,他终于忍不住踉跄两步。   “皇上——”李守芮赶紧上去扶住。   晏昭很快站稳,他面色如常,“无妨。”   无妨的,虽然是有一点不舒服,但是自己从不生病。再说了,不过一点点不适而已,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时候,云浮月正在后殿门口等着晏昭,她此刻已经大好,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朝气又娇俏,让人眼前一亮。   她远远就看到了晏昭,忍不住一笑。昨晚表弟细心地照顾她,让她现在想起来心中都暖暖的,所以,今日觉得大好以后,她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表弟。   不过,待晏昭走近了,云浮月却看出不对来。   他脸色苍白,唇色淡到几乎没有……往日里经常倨傲的眉眼,今日也恹恹的。   难道……表弟生病了么?   云浮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晏昭眼神涣散,走起路来好像也有些摇摇晃晃地。   他好像都没有看到自己过来了……云浮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摸了摸晏昭的手。   好烫啊……   “何事?”晏昭凶狠地瞥过她,他不是没有看到云浮月,只是不想理会罢了,毕竟,表姐不是对自己很是厌烦么?   不过这一次,看着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晏昭,云浮月却没有害怕,她心里嘀咕着,这表弟果然生病了,现在他生起气来,都没有往常凶……反倒看着像一条故作凶狠的小龙呢。   这么想着,她索性将手放在这条龇牙咧嘴故意吓人的小龙头上,看看这条小龙究竟病到了什么程度。   谁知将将放上手,那灼人的温度就使得云浮月惊呼起来,“啊——表弟,你怎么了?!”   表弟好像真的沾了她的病气儿了!他居然这么烫!   晏昭没想到这个女子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摸自己的额头,顿时,他气得就想把云浮月的手拂开。   但是,晏昭刚动了动手指,就觉得眼前一黑。   “表弟!”云浮月没想到晏昭会严重到昏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她赶紧近了一步,如此一来,晏昭就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云浮月抱紧了他,顿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她咬了咬唇,终于艰难地抬头环视一圈围着的宫人,“你们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啊!明日皇上醒来,万万不敢乱说!”   就表弟那个爱面子的臭脾气,若是知道自己昏倒在一个女人怀里,那还不得杀了她啊……    第40章   “快去把太医叫来。”云浮月强作镇定地指挥两句, 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表弟。   他的温度这样吓人,恐怕已经病了许久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表弟他该多么不舒服啊?既然这样, 为何不说出来,还要一个人强忍着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晏昭还不清醒的原因, 云浮月突然发觉,如今在自己的怀里, 明明是个清朗俊逸的秀美少年, 哪是平时那个阴郁暴戾的少年天子?这样看起来,明明就是两个人!   这个少年看起来这般干净秀气,他绝对不是自己那个表弟!那个笑起来会让人后背发凉的晏昭!   突然, 桃红小声的提醒打断了云浮月的沉思, “娘娘, 徐太医来了。”   老远就见可怜地徐太医带着两个徒弟小步跑过来, 他不住地擦着额头流下的冷汗, 心里感慨自己倒霉……这几天都是自己当值,结果皇后病完皇上病的,别是今年犯了什么太岁了吧?怎么什么事都摊上他啊……   哎呦,晏昭这小祖宗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徐太医当场就为晏昭把起脉来, 半晌后,他的神情好看了点,“无妨,皇上不过是风寒入体,再加上急火攻心, 只要服药休息,圣体很快便可痊愈。”   急火攻心?谁把晏昭气得?唉,表弟还是脾气太大了。   “那皇上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云浮月有些焦急,毕竟一国之君,若是不能及时处理朝政,恐怕国将大乱。   徐太医赶紧回道:“娘娘放心,不消片刻,皇上便会醒过来的。”   “哦……”云浮月终于放下心来,她指了指晏昭身边的几个内臣,“你们几个,把皇上扶回宫。”   那几个太监一时有些迷茫,“这……娘娘,把皇上抬进哪个宫?”   云浮月沉思一下,然后道:“昭德宫吧。”那里她照顾起来也方便。   谁料太监们听到这话,互相对视着,谁也不敢第一个碰晏昭。   “快点搭把手,本宫一人怎么抱得起来皇上呢?”云浮月说着,把晏昭搂得紧了点,不至于滑下去,“皇上现在昏过去了,等之后醒来就在宫里,若是我们都不说,他哪里知道谁碰过他。”   晏昭真是脾气太大了,云浮月暗暗思忖,若是今天她不在这,表弟估计就是昏倒在了地上,宫人们也只敢围观,不敢碰他。   的确,晏昭素日里待宫人十分地苛责,如果不是今天云浮月在这,或许还真没人敢动手。好在这会内臣们得了云浮月明确的命令,便大着胆子试探着去扶那个暴戾的小皇帝了。反正……以后皇上问起来,他们就说是皇后下得令……   正午天还热着,等一行人进了昭德宫,都是一脑门的汗,谁也没注意晏昭的手指蜷了蜷。   待一切妥当,云浮月便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又让桃红堆了些冰块在角落里,顿时,这宫中才凉快了些。   天确实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云浮月忍不住拿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却又担心表弟还在发烧,这么想着,她忍着燥/热,走过去摸了摸晏昭的额头,果然,还是有些烫。   于是,云浮月拿冰水浸了锦帕,仔细地敷在那人的额头上,想为他降降温。   敷好后,她笑眯眯地退后一步,欣赏那晏昭闭着双眸人畜无害躺在那里的样子,不知怎么……自己这心里竟然有点小人得志的愉悦。   呵、昨日仿佛是有个人信誓旦旦的给自己说他从不生病?!那不知如今躺着人事不省的这一位是谁?   哼、终于轮到自己嘲讽嘲讽表弟了!   不过……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他才得了这病的……   云浮月想到这里,眸色柔和了下来,再看着榻上那人苍白的病容,她叹了口气。   “都怪我……”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语气也十分温柔诚恳,“表弟,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语罢,柔美的少女伸出手去,慢悠悠为晏昭处理鬓间的碎发。   指尖的动作轻柔仔细,那一刻,她并没有注意到,晏昭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小——娘娘,徐太医已经熬好药了。”桃红突然进来,打断了云浮月的动作,她一边说着,一遍慢悠悠地送过去一碗汤药,“娘娘小心着些,还有些烫。”   指尖传来的温度是有些灼人,云浮月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端过来,“没事,我吹吹就不烫了,你下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   桃红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剩云浮月一人坐在桌旁,轻轻搅动着褐黄色的药水。   突然,她想起来,自己十二岁那年,云临颛生病了,夜半时分,哭着闹着要让她去陪,说是姐姐不在就不要睡觉……但是那时候她很烦弟弟,所以不管那边的人跑来催了自己多少次,她都没去。   现在想来,是有些后悔的。   她有些出神,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照顾弟弟……   想到这里,云浮月又抬眼看向那边静静躺着的晏昭,就见表弟面无血色,唇色几乎透明,甚至连——咦?表弟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一定是温度过高了吧?   这么想着,她还专门过去摸了摸表弟的耳朵。   确实是有些烫的……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花了眼,她好像看到晏昭的睫毛微微一颤……   应该是看错了吧?表弟呼吸平稳,脸色也和刚刚……好像不太一样,比刚刚红了一些?   云浮月这下又有点心慌,唯恐晏昭哪里再一次出了问题,于是,她从怀中拿出自己贴身的手帕,放在冰水中浸了一下,再拧干,最后敷在了表弟的耳朵上。   这样敷一敷,应该就不会那么烫了吧。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又把帕子拿下来,接着放在那人另外一只耳朵上,也敷了这么一会儿。   “呀……”云浮月低声惊呼,她突然想起,药要凉了!   于是她赶紧过去把药端起来,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嗯,可以喂给表弟了,不过现在应该叫桃红过来,让她把晏昭略微扶起一些,不然他这么躺着,药也喂不进去。   这么想着,云浮月转过身来,也就是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晏昭的眼睛动了一下,难道……那人已经醒来了?   “表弟?”云浮月试探性地问。   晏昭睫毛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怎么?”   云浮月不知道的是,晏昭早在她怀中那一刻就醒了。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那些小把戏,全都被晏昭听了去。   可怜那天真无辜的云浮月看到晏昭这幅样子,根本不敢问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只是端着药,讪笑一下,“喝药了,皇上。”   听到这句话,晏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略略挑了挑眉,“表姐先喝一口。”   “嗯?”云浮月有些诧异,她看了看手中的药,然后忍不住拒绝,“皇上,臣妾已经没病了,这药是给皇上熬制的。”   她说得很是直白,表弟你有病,你喝药吧。   听到这话,晏昭似乎有些不大满意,他微微瞥一眼云浮月,然后挣扎着准备坐起来,云浮月想去扶,却被他制止了,“表姐,喝药。”   云浮月着实懵懂,但最后,她还是听了晏昭的话,犹犹豫豫喝下小半口。   好苦!   看到她终于喝了,晏昭微微一笑,这才伸出手,说话之时他还略扬了扬下颌,显得很有几分傲慢,“多谢表姐试药,给朕吧。”   “嗯?”云浮月听到这话,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皇上觉得,这药里有毒吗?”   “不好说。”晏昭冷着脸接过药,然后一饮而尽。   那药苦得很,云浮月看晏昭一口气喝完了,忍不住露出痛苦神色,好像刚刚喝药的人是自己一般,一张小脸都拧巴起来。   半晌过后,她才想起来要说些什么以打消晏昭的疑心,“这是刚刚徐太医熬出来的,桃红专门过去取了来,中途并无别人经手。”   “虽无人经手,但是否下了毒,朕怎能知道?不过是想着有个人试试、如此稳妥一些。”晏昭阴森一笑,将药碗重塞回云浮月手中,然后他掀开锦被,似乎是想走。   “表弟、你去哪!”云浮月看到这一幕,再顾不上生晏昭的气了,他这真是拖着病躯也不肯认命啊……这可怎么行!   这么想着,云浮月赶紧伸开双手拦在晏昭身前,“表弟,你还发烧呢,徐太医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朕还有奏折要批。”晏昭说着,嗤笑一下看着云浮月,“表姐以为,自己每日都舒舒服服待在这宫里,是那么轻松的?朕不妨告诉表姐、这都是朕好不容易守下得天下!”   说着他又斜睨一眼,冷哼道:“朕若不这般养着你,就表姐这样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早就饿死了。”   表弟说得,好像是很有道理……但是云浮月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实在是不情愿的样子,“可是你还发着烧呢,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劳累的……”   她错了,她原来不该骂表弟昏聩的……看看他现在脱胎换骨的模样吧……   “朕没发烧。”晏昭冷冷出声,语气不容置疑,“朕从不生病,只是劳累过度,批会奏折就好了。”   “还没发烧?”云浮月蹙眉拉住晏昭的衣袖,本来想态度强硬一点的,但是话至唇边又软下来,“表弟,我可是你姐姐,你得听我的话。”   她原是想搬出自己“长姐”的身份压一压晏昭,没想到那人听到了,冷笑一下,“是表姐,一表三千里,表姐自己说的。”   “……”   她还能说什么?   “我陪表弟一起去吧。”云浮月不由得自己退了一步,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好好照顾表弟了。   唉,这命运可真是有意思,曾经有弟弟生病了她不愿照顾,如今这个弟弟病着,她想好好看护看护,结果人家不愿意?   她心里叹了口气,突然听头顶处晏昭声色淡淡,隐隐带着讥讽,“后宫不得干政,也是表姐说的。”   “表弟,你批奏折,我远远地看着你还不行吗?我不过去。”云浮月有些委屈地别过脸,小声嘟囔,“除了我还有谁敢照顾你啊?脾气那么大,都没人敢碰你,要不是今天我抱住你……”那你早就摔死了……   “嗯?”晏昭危险地眯起眼睛,“表姐刚说什么呢?”   云浮月打个激灵,赶紧道:“臣妾说臣妾实在太想侍候表弟了!表弟说得对,要是没有表弟,臣妾早饿死了,哪有现在这样儿的好日子!”   “哼。”晏昭冷哼一下上下打量着云浮月,“倒也不算是个白眼狼,还能养着。”语罢,他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朕倒是没想过表姐这么有良心,你只要不给朕气受,朕就谢天谢地了。”   语罢,他抬脚往出走,只剩云浮月一个人看着晏昭那透出讥讽的背影。   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踢他一脚,然后告诉这个该死的表弟:谁爱伺候你伺候你、我不管了!   这想法十分强烈,以至于云浮月甚至抬起了腿——   但是,当晏昭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却马上展开一个笑容。   云浮月:“表弟真好看!连背影也好看!”    第41章   “……”   他这表姐当真个人物, 能屈能伸。晏昭微瞥一眼她,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是他再不多话,只径直走向金銮殿。   身后, 云浮月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她知道表弟疑心重,所以在路上就决定了, 只要一进金銮殿,她就站得远远的, 绝对不要看到那些奏折。   此时已是午后, 日头正毒辣,但众宫人在帝后二人身后静悄悄跟着,竟然发不出一点声响。   这一幕不禁让云浮月暗自咂舌, 她和桃红虽说是主仆, 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尊卑分明过……不过, 想想晏昭那个性子, 确实, 他这些仆从都不容易。   胡思乱想之际就到了金銮殿,云浮月果真如同她在路上想得那样,站在远远地那头,不肯过来一步。   她立在门后, 门框细缝透出的细碎光芒使得那些阳光半遮半掩洒在她身上,云浮月整个人一半隐于阴影处,一半则在阳光中,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晏昭。   晏昭受不了云浮月的凝视, 但是他并未直接表露出来,而是将笔摔至一旁,语气不善,“表姐化为泥塑了?!不是说侍候朕么?!不过来侍候?”   云浮月委屈,“是皇上不让臣妾过来的……”   “那、那你就待着吧。”不知为何,晏昭看到她那副样子,心头那股火气竟然奇迹般的就熄灭了,他捏了捏暗袖中云浮月的锦帕,眸色不明……   这是表姐敷在他耳朵上的,那触感冰冰凉凉、酥酥麻麻……他到现在还记得。   想到这里,晏昭不自然地清咳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抓过手边一个奏折又看了起来。   但是看着看着,晏昭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唇边绽放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在这笑容背后,似乎又掺杂着几分落寞……   突然,他对着云浮月开口,“过来。”说着,那人的神情似笑非笑,“这有本奏折提到了云大人,表姐不想看看么?”   听到晏昭提到云清远,一时间,云浮月有些沉默,她似乎是很久没记起父亲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浮月咬着唇不敢吭声,暗暗思索该如何回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云浮月的沉思,“十二哥,你找我?”   晏珣神色有些焦灼,他好像并没有看到云浮月在这里,直接道:“前线又传来消息了,昔日追随云清远的部下再次叛乱,正和云临颛的人汇合。”   他这么说着,出了个馊主意,“其实,他姐姐在我们手上,皇上,我们明明可以……”   这……好像提到了自己?云浮月抬眼看向晏珣,忍不住内心思忖着他下半句话……可以什么?拿自己要挟云临颛?   晏珣可真是表弟的亲弟弟啊,心狠手辣起来一点也不逊色于晏昭……这兄弟两个,真真是可惜了那副清风朗月的少年相。   云浮月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终于也忍不住道:“我、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   “啊——谁在说话!”看到是云浮月,晏珣吓得捂住心口的位置,“皇嫂,你怎么不声不响站在这里?”   “侍候那位呢。”云浮月拿眼睛往晏昭那里示意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问晏珣,“十三弟,你刚刚说云临颛了是吗……他、怎么样?”   “落草为寇了,还能好吗?”晏珣说着,又看向晏昭,他不顾云浮月在这里,直接道:“皇兄,你说我刚刚说得那个主意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云浮月听到晏珣问起晏昭,也忍不住向那边看去……她确实是有些想知道表弟会说什么……   “主意不错。”晏昭挑了挑眉,看向云浮月,“表姐说呢?”   她?她能说什么啊?   不过想想,如果拿自己要挟弟弟,弟弟不像父亲那么冷血无情,说不定真会上套……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有效的计策。   “不过……”晏昭突然改了口,阴柔一笑,“还有更好的选择,比如——云清远。”   听到这三个字,云浮月一时有些没有明白,她顿了很久,才惊呼出声,“表弟,难道——”她说着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父亲还活着?!”   当时表弟不是说斩首了么?!如果不是,那父亲现在又在哪里?   “表姐不需操心,他好得很呢。”晏昭说着话,动作轻缓地拿过笔,在手中的奏折上面写下了几个字,写毕,他轻叹一声,“是时候了啊……”   晏珣也一头雾水,“皇兄,云清远不是被处死了么?”   处死?是啊……想起前世自己那殷红的血液,他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可以手刃仇人啊……可惜现在还不行。   晏昭这么想着,抬眼笑了,“舅父给朕上演过一场精妙绝伦的好戏,那么,朕也该还舅父一台同样精彩的好戏。毕竟……”他说着话,笑容更显阴森,“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桃报李、应该如此。”   又来了、又来了,表弟又露出那种阴森森地笑容了,他近日来已经好了很多,为何又这样……云浮月咬咬唇,“皇上,您说什么呢?”别是发烧发得糊涂了吧……   “表姐莫急,很快你便知道了。”晏昭说着,看向晏珣,“过两日,是到行宫消暑的时候,有些事情,朕单另与你分说。”   云浮月知道晏昭说得是清凉宫,毕竟,上一世她有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待在那里,对这座避暑行宫熟悉得不得了。上一世的那个时候,父亲正是得势之时,便下令让她和晏昭住在清凉宫,而自己则于朝堂摄政。当时名为皇帝身体不好,需要休养,其实是变相将晏昭软禁在那里。   也就是在那里,她点燃过一种叫做清凉烟的香料,那香料奇香扑鼻,且燃之使人遍体清凉。不过……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种香料之中,却搀有一种奇毒无比的寒鬼草呢?   想到这里,云浮月心虚地低下头,她心里太清楚了,若不是自己上一世做了那么多的手脚,那么晏昭也不会后来虚弱乏倦到大权全然落在父亲手里。   这时,晏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偏了偏头望了过来,不过那眸光若浮光掠影,只一下便又转了回去,像是从没有看过云浮月。   突然,云浮月听到那人笑了,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声中含着自嘲,“果然啊,命运这东西,又怎会如此容易转变?”说着他声音低沉下去,喃喃道:“是了……是我,太心急了……”   晏珣不明所以,“皇兄,你说什么呢?”   “十三,你先回府,云临颛的事,你无需过于担心。”晏昭不愿多讲。   晏珣听到这话,皱着眉头道:“皇兄,臣弟怎么能不担心?那反将手中有三万多将士,而陈将军不过带了两万人,如何敌得过?”   “朕已让陈瑞安回来了。”晏昭继续处理着手底下的奏折,但是说出得话却是惊心动魄,“此前,虽然有云清远的人降于朕,但是——此人根系之多,难全部拔尽。”   朝廷上云清远的党羽他是清除了,但是地方上那些郡守、掌管军事的郡尉,甚至中央派出的郡监,都有云清远一派的奸细……   看来,云清远当初的威胁并不是一句空话,而且,从后来反贼们的动作来看,那个老谋深算的人,确实是早就铺好了后路。   这时,晏珣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晏昭的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还能让陈将军回来?!难道不该赶紧让陈将军去平定叛乱?!不管怎样,也要抢先殊死一搏!”   “不可。暂且不说人数悬殊之大。十三,你想想,云浮月在这里,他云临颛就是反了,难道真的就能全然不顾?”晏昭冷笑地看了眼云浮月,“云临颛不是云清远,他有软肋。而这个弱点——”说着,晏昭阴柔一笑,看着云浮月,“这个弱点,是我们这边的人,此为变数。须知,有时棋盘方寸之间,一颗棋子也可逆转全盘局面。或许,越坤那里,废不着我们一兵一卒。”   “这倒不错……”晏珣说着,也专门回头打量云浮月。   云浮月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两人说这些,难道不能等她出去再说吗?   晏昭看到晏珣看着云浮月,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郁,不过等晏珣再回过头来,他又变得平静而镇定,“若身披铠甲,便无所畏惧。但如果……一个人有了软肋,那……此人将永远不能成就霸业。”   晏昭说着,自得地笑了,“可惜啊,只此一点,云临颛注定要败。”   听到这话,云浮月覆下眼睑,她摇了摇头,“皇上,既然臣妾当初没有被父亲利用去欺骗你,那么,现在也不可能被皇上利用着,去骗我的亲弟弟。”   说罢,她才抬起头,露出一双灼灼双眸。云浮月鲜少用这样坚定而倔强的眼神看着晏昭,但是这一次,她绝不让步。   “朕不会利用表姐。”晏昭声音平静,甚至他还动作着把刚刚处理完的奏折放至一旁,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朕只是借表姐之名,去欺骗云临颛,不需要表姐做什么。”   这不也是利用吗?云浮月想说什么,突然被晏珣打断,“皇嫂,他现在反了!容不得他!若是人人都这样,那还了得?”   听到这话,云浮月也不禁沉默起来。   是啊,弟弟叛乱了,这不是小事,若是别人,她觉得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但是……到了弟弟这里,她却参悟不透这一点了……毕竟他们是姐弟,她忍不住就会自私……   “别杀越坤。”云浮月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午后的风悠悠浮动,显得金銮殿中空空荡荡,云浮月的声音也显得更加空灵,“只要不伤越坤的性命,表弟可以借我的手去骗弟弟任何事。”   到时候,弟弟下狱、甚至、甚至打两下,都是应该的……毕竟,反叛可不是轻飘飘两个字,多少百姓或许都因他而家破人亡,弟弟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只要留一条命就好……想到这里,云浮月忍不住有些哽咽。   听到这话的晏珣却皱皱眉头,在他看来,云临颛作乱叛上,无法无天,怎么能不杀?就是凌迟车裂,都是应该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晏昭的手轻柔地抚上他戴的那枚祖母绿扳指,说出得话也温柔至极,“好。只要表姐听话,朕绝不食言。”   语罢,他看向晏珣,“十三,回去吧。”   “这……好吧……那臣弟告退了。”晏珣走了出去,当他与云浮月擦肩的时候,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云浮月隐约猜得到,他应该是想让自己放弃弟弟吧?但是,那怎么可能?血浓于水,对于自己来说,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位亲人了……   就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那侧的晏昭突然对着她道:“表姐,到朕身边来。”   现在让她过去?云浮月不明所以,却还是走了过去。   晏昭面上笑意温柔似春风拂面,一点不见脾气暴躁时候的气急败坏,“表姐,朕想问你,当初云大人对表姐威逼利诱之时,表姐难道从来没有动摇过?没想过顺遂舅父的心意,将朕杀了?”   他怎么突然这么问,云浮月瞪大了眼,陌生地看着晏昭。   “这么说吧,朕很想知道,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表弟,而且还只是个几面之缘的表弟,表姐你……为何选择了我?”晏昭说着,突然眸色暗下来,声音也含着阴郁,“朕是什么人,其实表姐应该很清楚,哪怕不清楚,那也该从舅父往日对朕的鄙夷之中窥得一二吧?”   这……表弟为何突然这么问?!这让自己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正是因为第一世我杀了你后悔了,如今才帮助你么?那谁会信?晏昭说不定听后以为她是什么魑魅魍魉,直接将她拖出去砍了。   于是,云浮月顾左右而言其他,将手放在晏昭额头上,“表弟、你还这么烫,是不是发烧太不舒服了?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这举动实在不合时宜,因为晏昭俊秀的脸此刻冷若冰霜,他冷笑一声,伸手捏住云浮月的手腕,捏得那样使劲,简直要把她的手腕捏断了……   “哼、表姐一定在戏耍庭欢吧?!”晏昭冷冷地笑,“表姐接近庭欢,故意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故意照顾庭欢,是不是在报复朕?”说着他眯起眼打量着云浮月,“朕猜……表姐是恨极了舅父,所以借朕之手除去了他,然后再狠狠准备着捅朕一刀?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出双簧哪!表姐肯定早就知道,朕杀不了云清远、是不是?!”   “什、什么?”云浮月挣扎了一下,“表弟,松开我!”她说着,颤颤巍巍看向晏昭的眼眸,“没有、我从没想过害你!真的,表弟,你信我……”   起码这一世,她真的没有想过害他!   “呵!”晏昭松开了手,他推得云浮月一个踉跄,“差一点呢、表姐差一点就要把朕骗了……”他说着拿过其中一个奏折,“有臣子上奏,云清远早就知道那天有可能会败,故此,他留了个退路。也正因为此,云临颛才会这么快谋反!表姐……”   他轻轻地唤她,冷冽地笑,那笑容不知是不是云浮月的错觉,似乎含着一丝苦楚,“你在骗朕吧?你是不是在骗朕呢……朕不该信你的啊……都是被遗弃过一次的人了,被亲生母亲遗弃过一次的人,又怎么奢求有人能真的待我温暖?没有、没有!”   本来还是有些委屈的,但是当云浮月听到晏昭那后半句话,她的眼眸在不知不觉中浸上了清透的泪水。   “会的。”云浮月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表弟,我不会抛弃你的。”   说着,她伸出双臂,将晏昭那因为回忆往事而痛苦到微微颤抖的身子紧紧抱住。   “永远不会。”云浮月这样在晏昭身边低喃,“永远不会。”    第42章   晏昭现在还记得元宵节那日的花灯, 很好看。   那日,母亲也变了很多,她不再打他, 也没有斥责他,反而为自己买了一堆糖, 母亲一直知道的,他爱吃糖。   依稀记得, 当时他捏着两块关东糖, 母亲拉着他的小手,他们二人穿梭在花灯街中。   美好的简直不像真实发生的事。   “庭欢你看,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娘去给你买两串糖葫芦来。”   是了, 糖葫芦, 母亲说去给自己买糖葫芦, 然后, 她再也没有回来。   他当时也曾哭闹地缠住母亲, 但是,依旧没留住她。母亲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会回来。   母亲也说过要相信她,她不会走。   可那又能怎样……终究还是被骗了。所以, 面前这个女人的话,又怎么能信?!   晏昭推开了云浮月,他垂着眸子,声色阴柔,“表姐啊……人心隔肚皮, 除非让庭欢把表姐的心剖出来看看,不然……庭欢怎知是真是假?”   果然还是不相信自己么?云浮月怜悯地看着晏昭,表弟他……是被亲生母亲遗弃过吧?   这些她都没有听过,她只知道父亲曾对着自己提过一嘴,皇上当年不过是见晏昭母亲容颜美丽而随意幸了,就连名分,也是在晏昭回宫之后追加的。   而表弟回宫的时候,姑母已经不知去向,如今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如此看来,表弟的曾经,实在是可怜……   这么想着,云浮月咬唇,看向晏昭,“庭欢,你有姐姐的。我、我真的永远不会抛弃表弟。”   缓缓的,晏昭对着云浮月摇摇头,“陪伴?那是什么东西?不过镜花水月、皆是虚妄。”   “我……”   “不必再说。”晏昭神色已经平静,他坐下身来继续拿过没看的奏折,然后缓缓道:“这两日,表姐安心待在宫中,等着入行宫的口谕。”   云浮月果然没有再说了,她看到晏昭虽然脸色没什么异常,但是那拿着奏折的手,却是在不易察觉地轻颤。   或许……她是该离开,然后让表弟一个人静静。   *   清凉宫坐落在梁京西北处的清凉山中,这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甚至冬日时节,还有让人轻松惬意的温泉。   当然,夏季时候,这里就更加让人舒适了,凉爽又清透。   若是没有前世那些让人心虚的记忆,其实,云浮月倒是还挺想念清凉宫的……   五月十六号,终于接到了入行宫的口谕,云浮月便赶紧和桃红收拾了东西,还准备了许多料子轻盈的衣裙,毕竟,她们说不准会在那边度过一个夏天。   天色刚刚泛白,马车就启程了。   按大梁旧例,每次去行宫的第一日,皇帝及近臣都要在清凉山狩猎,而女眷们则待在清凉山底的凉亭中等待。因为要狩猎,估计向来出发的很早。   而云浮月如今既然是皇后,那就需要招待各臣子的家眷。上一世的时候,她不过是坐在那里一个人犯困,而如今,她却想好好帮晏昭拉拉关系。   毕竟……表弟的为人那样……恐怕真心的臣子,也不太多吧?基本都是惧怕他的……   若真是自己猜测的这样,便是大大的不妙了。自古以来,君臣务必要一心,尤其在这个紧要关头。云浮月知道,如今不少地方都蠢蠢欲动,伺机谋反……   为了表弟,今日她特意身穿规矩的宫装。   这宫装雅青的颜色古板而又威严,配上正红色的口脂,虽然此时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但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威仪万千的样子。   不过,桃红对云浮月的妆容不太满意,“娘娘好看是好看,但是平白无故感觉老了好几岁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忍不住失笑,“我可真是把你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知道若是你去侍候皇帝,这嘴能不能严实些。”说着,她叹口气,“没办法啊桃红,皇后就要拿出皇后的威严来……”   她倒不是想做这个皇后,说实在的,她根本不觉得自己适合这个位置,可是若是这样能助表弟一臂之力,那么……做皇后也使得。   桃红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若论小姐以往的性子,做皇后最合适不过。小姐长得美、性子温婉,又知书达理,从小便是做皇后的料,就连云老爷也是这么说。   只不过……小姐现在的性子是变了些,好像对一些世俗规矩不太上心了,说话做事有时还带着些小女儿家的情绪。   她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突然变了,但是……这样才对呀!像之前虽然乖巧端详,可是总是在老爷面前唯唯诺诺的,老爷说什么是什么,像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小姐才十六岁,说白了年纪还小的很,为何非要那么刻板生硬?反正桃红觉得,小姐现在这样才对呢,不管是不是皇后,首先得做自己。小姐先是云浮月,然后才是大梁的皇后!   “唉,不提这些。”云浮月未曾注意到桃红在那里胡思乱想,她掀开轿帘一角,瞬时便有些惊异地看着外面,“桃红,是不是已经到了?你看看。”   远远的,就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宫宇立在朝阳的尽头,屋檐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   “是呢小姐!”桃红也看到了,她高高兴兴应着,“奴婢还是第一次来行宫!早就听说这里可好了……”   “哪是第一次?”云浮月笑着抬眼看她,“咱们可是在这里待过整整一……”说到这,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住嘴不说了,片刻后,云浮月看着不明所以的桃红,改口道:“我也是第一次呢。刚刚也不知怎么,竟然把一次做梦梦到的情景,当作真的了……”   好险啊……云浮月心中怦怦跳,她真是差一点就说漏了嘴。这一世,自己确实是第一次来清凉宫。   这么想着,云浮月看向前方晏昭坐的马车,忍不住思忖着,上一世,他们同来清凉宫时,表弟的心境是怎样的……   应该很失落又愤懑吧?   那一年,他们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小姐,看什么呢?”   “没什么,下轿了。”云浮月温柔一笑,“地方到了。”   长长的车队中,帝后二人在前边,一众官员携家眷随在后边。等到了地方,官员们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匍匐在地上,迎帝后下轿。   来得人倒也不算太多,云浮月淡淡瞥一眼,心中不禁腹诽,看来表弟心中近臣的位置,并没有几个。   “起吧。”晏昭神色淡淡,他一指不远处的马厩,“此间尽是良驹,众爱卿可随意挑选,这都是朕……特意备下的。”   其实,往年都是能骑自己的马来,今年晏昭却不让私带了,大家都只能选皇上赐下的马。   别人不知道能不能参透,云浮月如今却是了解晏昭。他的意思很浅显,应该就是想告诉大臣们,若是没了他,他们跑都跑不快。   “谢皇上。”   云浮月也不知那些臣子明白没有,但是看他们一个个道起谢来却是情真意切。不过也是……谁还敢公然反抗圣旨不成……   于是,男子们挑起了宝马,晏昭说得不错,他备下的的确都是好马。   片刻后,见大家挑选的差不多了,胡煜便躬下身子,对诸大臣笑道:“清凉山上放养着不少鸡鸭牛羊,今日狩猎,众大人尽可大显身手。所得之物全归大人自家了,算是皇上对咱们诸位大人们的一点心意。”   话的确是这样说,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今日是个在皇上面前得脸的好日子,这可比那些猎物重要的多。   故此,每个人都准备拼尽十二分的力气。不过,他们也要悠着点,比如……到手的东西不能超过晏昭。   男子们走了。接着,众女眷便落座凉亭。   凉亭下是一片湖泊,溪流涓涓,能看清底下五彩斑斓的石子儿。亭子周围俱是青葱树木,遮住了日头的毒辣,而且还不时松来阵阵花香,惬意又舒适。   女眷们众星捧月一般围坐在云浮月周围,对着她殷勤极了。又是说她的口脂好看,又是说皇后气色不错。   这样一来,她突然发觉,在场的竟然有不少是十四五的妙龄女子,而且,还有熟人,比如邵姿箐。   官员们带着女儿家来不稀奇,毕竟,今日若是能得了晏昭的青眼,日后飞枝成凤也是有可能的,估计先前大梁的皇帝举办这样的活动,也是为了相看近臣家眷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儿家入宫。   但是,邵姿箐怎么会在这里?她父亲不过一个五六品的小官吧?更别说她母亲还是父亲的妹妹……云家人可是晏昭的心头刺。   看到云浮月看向这里,邵姿箐笑了笑,“表姐似乎还不知道,我母亲大义凛然,早就知道云大人狼子野心,所以一早就投靠了表哥呢。”   原来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云浮月的错觉,她好像从邵姿箐的双眸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的兴奋来,好像是……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大事要到了。   但是,云浮月并没有表露出来,她微微笑了笑,“邵夫人真是大公无私。”   “是啊。”邵姿箐说话时,神情有些得意,一点也不同于上次见面时候的唯唯诺诺,“表姐还不知道吧?父亲如今是正三品,也算个大员了。那……云大人呢?他如今怎么样?”   她问父亲?不是明知故问么?云浮月心底冷笑一下,正准备回答,没想到邵姿箐旁边的女子抢先开了口,“皇后罪臣之女,谁不知道?云清远应该已经被斩首了吧。”   一时间,在座众位女子多多少少都对着云浮月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身后,桃红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   云浮月给桃红使了个眼色安抚住,然后偏了偏头,她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结果就发现说话的那个女子媚色天成,眉目带着让人惊讶的熟悉。   看到皇后看过来了,那人的母亲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如环,没大没小。怎么和皇后娘娘说话呢?”   “我又没说错。”   面前这人神色娇蛮,实在狂妄啊……云浮月微微一笑,“的确不错。我父亲是做了错事,故此受到了惩罚。但是,如今你也做了错事,这对皇后不敬的罪名可大可小,本宫现在就可以惩治你。但是今天是好日子,本宫不想这么做,明白了吗?”   容如环听到这话,没再说什么,她转头去瞪了一眼邵姿箐,似乎这二人关系也不好。   云浮月只当没看到,她让侍女把面前的酒分下去,然后率先举起杜康,“皇上他们狩猎得一个时辰,本宫便招呼众位了,请满饮此杯。”   “谢皇后。”   待众人饮罢,云浮月准备分些瓜果,却没想到邵姿箐突然站起来,她双手献上一个香囊,“表姐,这是箐儿自己绣的,里面还加了许多香草,表姐闻闻。”   这人居然送东西给自己?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了……但是送都送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让桃红接过来,然后拿在手上把玩。   “香味……很独特。”云浮月闻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有心了。”   邵姿箐听到这话,她笑容妩媚,“表姐戴在身上吧,就当是做妹妹的也常在表姐身边。”   看到这个笑容,云浮月顿觉不祥的预感……于是,她当下就打定了主意,回宫后绝对把这玩意丢出去,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她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放进了暗袖中,“好,多谢表妹了。”   “不用谢……”   邵姿箐说罢,心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得手了!   云浮月,你等着吧,待会儿你死了,我就去安慰表哥……你当初看不上我,百般阻挠表哥娶我,那么现在,我就除了你这块绊脚石!   这么想着,邵姿箐又忍不住笑了笑,哥哥真是厉害,这么好的法子都想得出,现在……她就等着安安心心的看好戏吧!    第43章   之后倒是很平静, 再没有人当着云浮月的面阴阳怪气,场面反而和乐融融,女眷们依旧如刚刚一般不住地夸云浮月的美貌。   渐渐的, 天色越发明亮,已经接近正午最热的时候, 云浮月算了算时间,这狩猎差不多该结束了。   她猜测的果然不错, 不一会儿, 就远远瞧见晏昭一行人骑着马过来,皆是满载而归的样子。   云浮月率先站了起来,见她起身, 所有女眷猜到是皇帝来了, 便也随着站了起来。   那一侧, 晏昭老远就瞧见云浮月在等着自己, 瞬时, 他的心中就划过一丝异样,那感觉似乎是……   不、不会的。他眸色不明,只是护着什么东西的双手更加轻柔起来。   “臣妾恭迎皇上。”云浮月行礼,然后有些担忧地上下打量两眼晏昭, 看看他是否有哪里受伤。   只见晏昭今日着青白绸衣,虽是狩猎归来,却依旧干净如初。这衣袍清雅,衬得他也是一副翩翩公子不然尘世的清高模样。   云浮月看着看着,心中不禁暗恼, 早知道他不穿龙袍,那自己也就不穿这古板的后服了……   还有,表弟看起来这么干净,估计身后那满满两篓的猎物都是身旁侍卫猎来的吧……想想也是,他哪会出手打猎呢?实在是自己多虑了……   突然,面前的少年倨傲地瞥过她,然后很快,又对着她伸出了手,“给你的。”   什么东西?   晏昭捧着的,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儿,看着似乎也就两个月大的模样,正在他的手中发着抖,像是害怕极了。   云浮月看到晏昭这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还以为表弟仍然不信任自己,仍然还在生自己的气呢……现在看来,其实晏昭也并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绝情吧。   还有,这只小猫简直好看极了,她喜欢得不得了。   顿时,云浮月心中暖暖的,她有些惊喜地接过小猫,那猫儿似乎也是有灵性的,只见它刚移到云浮月的手里,就忍不住拿头蹭了蹭她的的手心,甚至还舔了舔,然后发出喵喵的叫声,似乎是带着点讨好。   “皇上送给臣妾的吗?”云浮月爱不释手,立刻抱在怀里,“皇上……真是太好了。”   “没什么。”他声音冰冷,容色亦如是,让人感觉不出悲喜。   说来也算有缘……他之前经过山坳处的时候,正看见一只大鹅将这只狸奴堵进了角落。那一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想到了云浮月平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害怕、怯生生的,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睁得很大。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把这只小猫救了下来。其实,这本不该是自己做的,强者为王,不管是什么地方,法则永远是这样残酷……   但是此刻看到云浮月的笑脸,晏昭又隐隐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若是表姐当真只是看起来这么单纯就好了……尽管他现在偶尔是会想起云浮月,想起表姐的笑容与她温暖的双手,但是,若日后真让自己发现她是个细作,那么……他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除了她。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晏昭淡淡对着跪着的一众女眷道:“今日不必如此拘谨。”   “是。”众女盈盈一拜,体态皆是轻盈婀娜,惹人无限遐想。   可惜的是,晏昭根本不曾留意,他只大踏步走向主座。   顿时,众美人便有些失落地站起身来,就在此时,她们看到了云浮月怀里眯着眼睛的小猫咪……听对话,那是刚刚皇上送给她的啊……   如此一来,她们的眼睛就一个个都往晏昭脸上瞥去,似乎是想从中窥得些什么。   毕竟,帝后不和,分宫而眠,这在大梁早就不是秘密了,怎么如今皇上……   “坐。”晏昭不再多话,率先坐下来,之后众人才依次落座。趁着这会功夫,云浮月将小白猫交给桃红,让桃红到膳房吩咐厨子们给猫儿蒸条鱼,猫儿喵喵叫,估计是饿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亭前的太监们把猎到的猎物扑开,这些猎物五花八门,看得大家眼花缭乱。突然,一片杂音中,众人听得晏昭开口,“容如玠,身手不错。”   “臣谢皇上称赞。”   听到这声音,云浮月一震,她今日为了不让晏昭疑心,特意没有看向外人,可是这时候却忍不住还是看过去,难道,那个人来了?   果然是容如玠,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晏昭将两人的对视看在眼中,他笑了笑,“浮月,今日来的臣子倒也有一两个是你的故人啊。见了故人,客气一点,也是应该。”   这话是……什么意思?表弟又生气了?云浮月赶紧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对着晏昭笑道:“是呢皇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察觉到,在那一大堆猎物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此刻,云浮月的注意力全都在晏昭身上,丝毫没有发现不远处有危险正在蛰伏。   可是,猛然之间,她却又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扑了过来,带着一股腥气——   两旁的女眷皆是吓得花容失色,但是那黑漆漆的东西仿佛专门瞅准了云浮月一般,目标明确只对着她一个人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浮月转过脸来,她看得真切,那是一条半人高的黑犬,长着一对骇人的獠牙——   它盯着自己!   “唰——”突然、寒光一闪、血液四溅,那一刻,云浮月什么都没有看清,只听到剑刃劈开空气的声音。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落,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黑犬的头颅滴溜溜转去了很远,一寸长的獠牙还闪着寒光,十分可怕。顿时,女眷们尖叫着远离。   “不过畜生。”晏昭说着冷笑一声,这才收回了手中的剑。   这一幕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又这样的惊险可怖,被吓得双目呆怔的云浮月很长时间都不能转动眼睛,只觉得那黑色的恶犬还在眼前,正对着自己得脖颈撕咬……   “护驾——”侍卫们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将晏昭和云浮月护在身后,然后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   但是被人护在身后的晏昭却神色淡淡,他饮下一杯酒,轻声道:“不过一味甜个畜生罢了,何必大动干戈。”   出了这种事,侍卫们很是愧疚,“臣等该死、皇上受惊了……”   “无妨,退下。”晏昭看着可一点没有受惊模样,他如常饮酒,甚至还对着众人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回座。”   慢慢的,云浮月逐渐能听见身边的晏昭在说什么,她忍不住胸膛微微起伏,顿了顿,云浮月侧过头来,努力平静音色之后,才对着晏昭道:“皇上……它、它对着臣妾来的……”   晏昭放下酒杯,神色似笑非笑,“朕知道。不然这畜生难道会是猎物?呵、恐怕……这是谁别出心裁放在这里的啊。会是谁呢?”   这声音阴柔入骨,令人毛骨悚然……再看那恶犬刚刚凶狠得让人心惊,可如今却又血淋淋横尸于此……二者相较,顿时,众人觉得,似乎如今平静饮酒的晏昭才是最让人胆战的一个。   目睹了刚刚晏昭眼都不眨就将那猛犬斩于剑下的一幕,本来还心怀春意的女儿家这会都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她们没有想到,皇上年纪轻轻,长相又俊美清秀,但是动起手来却如此凌厉……她们甚至都没看清晏昭是如何拔出的剑!   这一切都令人十分不适,再加上场面血腥……于是,在场的有些女子就忍不住干呕起来,甚至邵姿箐还从座位上跌落下来。   晏昭面色不悦地瞥过,他的唇动了动,说得两个字只有云浮月听清了,是“废物”。   这……表弟实在是过于严厉了吧?云浮月看了一眼惨景,又想起刚刚命悬一线的场面来……实在可怕,连她也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唉,表弟别说别人是废物了……实在是表弟比恶犬还可怕,所以他倒是用不着去害怕这些猛兽……   不过,刚刚晏昭横在自己身前斩杀恶兽的场景,却是如此的让她有安全感……若不是表弟在这里,或许自己早就死了吧……   这么想着,云浮月侧头看去,只见那人神色如常,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竟然意外的这样顺眼。   突然,容如玠开口打断了她对晏昭的凝视,“娘娘,您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不然……这恶犬不会直冲娘娘而来。”   “东西?”云浮月皱眉,她略一沉思,很快就道:“难道……”   说到这里,云浮月不好再往下说了,毕竟是女眷的一番心意,她若是现在怀疑,等日后查明不是,那该多么伤人心啊……   “刚刚有人给皇后一个香囊!”有人突然开口,“我刚看皇后把香囊装在袖子里了。”   容如玠听到这话,往出声之人看去,但是很快,他就皱眉道:“如环、不要在皇上皇后面前胡言乱语!”   “我才没胡说!”   “这……”云浮月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你是容公子的妹妹?”怪不得她看到容如环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她的眉眼的确和哥哥非常相似。   “是啊。”容如环高傲道:“皇后才猜出来啊!”   “如环——”容如玠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妹妹,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在晏昭面前说话……   “哦?”晏昭不怒自威的声音打断了兄妹两人的争论,他似笑非笑瞥向云浮月,“谁?”说着,晏昭音色愈发轻柔,“表姐这是……又开始与人私相授受了啊?又是谁这样爱意笃定,为表姐奉上香囊呢?”   “是女的!”云浮月马上自证清白,她从暗袖中拿出那个香囊,“这是邵姿箐表妹刚刚送我的,是不是、姿箐?”   说着,云浮月侧目去问,结果一眼就发现那人的不对劲。   的确,刚刚的场景是很可怕,但是绝不该吓到神色大变、面如土色,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发出哆嗦的声音。本来她还没有十分把握,但是现在看来,邵姿箐绝对有问题。   “这里面……有什么?”沉默了片刻,云浮月终于问出了声。   听到皇后起了疑心,在场的众人无不屏气凝神,都想听听邵姿箐会怎么回答。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放!真的什么也没有!”邵姿箐的姿态趋近于疯狂,一看就并不寻常,她拼命摇头,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   众人看到她这过激的反应,便也都明白了七八分,其中,容如环第一个嫌恶地离她远了些,“只是问有什么香料而已,你反应这么激烈,你心虚吧?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自己说,你放了什么不该放的?”   “我、我——都是哥哥的主意——恶犬是他找的,也是他叫我把那香包交给皇后的!”邵姿箐说着,手指指向容如玠身后的邵梓砚,“都是他、他让我这么做的!”   大家都没想到邵姿箐会咬出自己的亲哥哥来,看来这事情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瞬时,众人又忍不住看向了邵梓砚。   “箐儿、你可不能血口喷人。”邵梓砚平静地开口否认,看起来相当可信,“是妹妹心悦皇上,嫉妒皇后,又不可能是为兄。更何况,我为何伤害皇后?那也是我的表妹。”   听到这句话,晏昭眸色闪过一丝阴郁,他微微眯了眯眼,“把邵姿箐带下去吧。”说着,他低沉一笑,加了一句,“严审之下,必有所得。”   “这……罢了罢了。”云浮月见众人神情惊慌,赶紧道:“刚刚不过小小插曲,如今罪犯伏诛,大家尽可放心了。”   这么好的日子,她还想好好为表弟拉拢一下众大臣呢!没想到就让邵姿箐给搅了局!她恨!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晏昭就第一个站起了身,“今日散了吧。”说着他执起云浮月的手,眸色阴柔的浮过她一寸又一寸的肌肤,“表姐啊,总是让朕这么不放心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才发觉,自己这手刚刚被恶犬尖利的獠牙碰到,破了一个洞,虽然不大,但是在流血。   “没事的皇上、一点小伤。”刚刚情势危急,她都没感觉到疼……不过看伤口的程度,确实也不大。   “表姐忘了么?”突然,垂着眸子的晏昭微微地笑了笑,虽然他低敛容色看不清神情,但那笑容却让听得人遍体生寒。   那人仿若未觉自己是何等可怖,继续轻缓开口。他声音不大且柔如春风,虽然仅云浮月一人能听到,但其中却藏着无法忽视的阴狠,“你是朕的东西,谁动了你、便是动了朕。”   “谁动了你,朕会……杀了谁。”    第44章   这话明明听着应该是要保护自己吧?可是为什么她听在耳中瘆得慌呢?   “皇上……”云浮月硬着头皮道:“大可不必。大梁律法齐全, 犯了什么罪让那些专门负责的官员去审就是了,没必要劳您动手。”   没必要,您这样屈尊审问犯人实在是没必要啊, 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做了,那还要判案官员、刑狱酷吏干什么……国家也不能白白花银子养着那些官员呀。   “哼, 朕心中自有计较。”晏昭生冷地瞥过她,“朕想杀的人, 自然亲自动手更显诚心。”   “那、那就查吧。看看是不是表妹故意为之。”云浮月说着皱起眉头, “看她的反应,或许真是她做的……”说到这里,她摇摇头, “罢了, 不说了, 现在提起那事我还心慌。皇上, 不如我们回宫休息吧。”   晏昭似笑非笑看着她, “不再去同容公子叙叙旧么?”   “不了不了。”云浮月一摆手,也不管什么尊卑有序了,赶紧开溜,她再多待一会恐怕表弟说出得话会越来越吓人。   见云浮月落荒而逃, 晏昭冷哼一声,“溜得到快,是学聪明了不少。”   *   清凉宫真是舒服啊,不然怎么说先皇会享受……原来这行宫里还塞满了年轻貌美的婢女,不过晏昭登基后, 把那些女子全部遣散出宫了,如今宫中仅剩下几个年迈的太监和洒扫的宫人,显得更加清净舒适。   云浮月住在清凉宫的明月宫中,这依旧是中宫居所,故此和昭德宫差不多配饰,就是内房的颜色纹饰更清淡素雅,不显得过于沉重。   明月宫早就打扫好了,云浮月进了门,便准备睡午觉,今天真是吓死她了,连午饭都不想吃。   桃红有些担忧,“小姐,什么都不吃也不行呀。”   “桃红,你不知道……”云浮月把糯米团子一般的小白猫抱在身侧,叹口气道:“之前你不是去膳房喂猫儿去了么?那在那当儿,一只恶犬冲出来,看着就是要咬我的!吓死我了……”   桃红听到这话也吓坏了,“小姐,您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表弟当时就把那恶犬杀了。”云浮月说着伸出手,“就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一点,已经不太痛了。”   她垂眸看着手上细微的伤口,那伤口如今已经结了一个深红色的小痂,估计再过一会就能痊愈。   云浮月端详了片刻,目光逐渐柔和下来,“说起来,今天可真的要谢谢表弟了,要不是他,没准儿我已经被咬死了。”   “哎呀!让奴婢看看!”桃红心疼的要死,她忍不住吹了吹云浮月的伤口,“很疼吧小姐?天杀的恶犬!不过,不对啊小姐,这宫中怎么可能会有恶犬?更不可能有恶犬隐匿着暴起伤人吧?会不会……是什么人行刺?”   “你说的不错,今天这事情的确蹊跷得很,或许……真是邵姿箐对我下手了。”云浮月叹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就太蠢了,我当初是为了她好才不让她嫁给表弟的,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桃红当时不在场,故此一头雾水,“什么?”   “不提了,我睡了。”云浮月侧过身去,把猫儿抱在怀里,轻声呢喃着,“和我一起睡吧?团子?”   白白的、绒绒的……像个团子……   看到自己主子的懒样子,桃红无可奈何地去拉住了帘子,不让外边的阳光打扰云浮月的美梦,“娘娘,奴婢给您盖被子。”   于是,一人一猫很快进入梦乡,这一觉十分香甜,等再睁开眼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午膳不曾用过,所以云浮月一起来便觉得有些饿,她拿过最喜欢的奶香糕来,自己吃了几个,然后又喂了团子几个。   团子很喜欢这东西,它吃到兴起,忍不住两只小爪子抱住,拧着小脑袋舔舐起来。   “怪道人都说小馋猫呢。”云浮月眼底尽是笑意,她垂头注视着团子,指尖轻揉小家伙的下巴,“好不好吃呀?”   团子不明白,它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便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夏日炎炎,人便忍不住发懒,云浮月撸着猫儿,看太阳开始西沉,不禁喃喃一句,“也不知这会子表弟在哪,一整个中午都不见人”   说来也赶巧,就在此刻,晏昭正好踏进了宫室,他听到这话先是顿住,然后笑了笑,“表姐念叨朕呢。”   “表弟。”看到晏昭,云浮月有几分欣喜,她坐起身来把团子放在膝头,“表弟吃过了吗?我这里有牛乳膏。”   “今日表姐不搞那套虚礼了?”晏昭说着,目光在团子身上游离了片刻,那家伙看到晏昭,忍不住蜷缩起来,直往云浮月怀里钻。   听到表弟的语气实在算不得友好,云浮月很有眼色地赶紧抱起团子,准备给晏昭行礼。   “罢了。”晏昭制止了她的动作,“表姐便是喜欢做这些表面功夫。”   “臣妾恭迎皇上。”   她还是见了礼,但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总觉得表弟比以往顺眼些了,这么想着,云浮月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宫规森严,这是应该的。臣妾刚刚僭越了。”   晏昭冷哼一下,然后瞥一眼云浮月,神情带着些讥笑,“今日伤着了吧?伤哪了?让朕看看。”   “已经结疤了。”云浮月说着举起手来给晏昭看,“不碍事了呢。”   她的双手原本一直在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猫儿的脑袋,但是这会又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这使得正被云浮月软绵绵的柔荑挠得舒服的团子十分不满,它不依不饶、哼哼唧唧地拿小脑袋蹭云浮月的胳膊肘,想让云浮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晏昭看到了,他眸色阴沉地刮过猫儿,仿佛在给什么无声的警告,那眼光仿佛刀刃,顿时,机敏的团子有所察觉,便赶紧埋在云浮月怀中,再也不肯出来。   “这小东西……真有意思……”云浮月说着低下头自言自语,眼底带着宠溺的笑意。   “表姐,手伸出来。”晏昭的声音突然响在了耳畔,惊得云浮月的身子往旁边歪过去,“皇上——”   表弟真是的,不声不响就坐在了自己旁边,这不是想把人吓死吗?   “上药。”晏昭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拉过云浮月的手。   “都已经结疤了,没事了。”云浮月婉拒着想抽回手,她笑了一下,“对了庭欢,今天的事……谢谢你。”   她也是今日发现的,表弟虽然阴郁暴戾,但对自己一直很好,其实,这个世上比表弟可怕的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多……说白了,晏昭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害怕的。   然而这一点,那些今日被他震慑住的女儿家们不会明白的。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活过两世的人才懂。   “若不是你,我恐怕凶多吉少。不过,表弟放心吧,真的只是一点点小伤,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云浮月说着想用力想抽出手,但是晏昭却死死攥着不肯泄力,他神色莫测,却带着傲慢,“既然想谢朕,那便要听话。”   这……行吧,不就是上药么,这些事情上拗不过表弟的,依了他也无所谓……   于是,晏昭打开了捏在手心的药罐,只见他细长的手指轻柔沾了一点子洁白油润的药膏,然后再慢慢在云浮月的伤口处打着圈,使那膏药融化在肌/肤上。   云浮月一直注视着晏昭,她突然发觉,表弟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就比如现在打圈涂抹膏药,他似乎刻意把每个圈画得一样大、一样圆。   “盯着朕看什么呢?是还想要闯什么祸?”晏昭动作轻柔,只不过那语气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   同晏昭不一样,听到这话的云浮月笑眯眯地,欢快又轻松,“我哪想闯祸了?就是看表弟好看,特别好看!”   “哼、巧言令色。”晏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那手底下的动作好像顿了顿,就连圈儿好像也画得不那么相似了。   “不过,皇上今日可真是神勇。其实……您不知道的,今天我、我真的吓坏了!看到那么大的猛兽向我扑过来,我只觉得心都要飞出去了、臣妾还真的从没这样怕过,就连父亲造反那日,我都没这么怕过……”   “哼、朕看表姐是得吓唬吓唬。”晏昭说着话,动作却愈发轻柔起来,“不然,表姐这根藤蔓,还不知道该依附着谁呢。”   这问题云浮月熟悉极了,她赶紧精准地拍马屁,“当然是皇上了,这还用说么?臣妾早就知道了。”   “算你识相。”晏昭说着,冷冷地翻起旧账,“不像原来那样愚蠢,明明朕松手就会摔在地上,却还固执的不肯求朕。”   再说下去恐怕又要出大问题,云浮月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招了吗?”她原本就是想随便问问,但说着说着,云浮月忍不住认真问起了邵姿箐,“皇上,她、你们审了吗?”   听到表姐问起那个罪人,晏昭眯了眯眼,“自然审完了。”说着,晏昭又厌恶地皱眉,“她也当真是个废物,不过两下,就什么都招了,许多花样儿都没来得及尝到呢,实在可惜。不过,这人倒也老实,说了都是自己做的,只不过这点子么……是邵梓砚出的。哼、这个邵梓砚、朕已经让人去抓了,绝对饶不了他。”   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声,“可惜啊、朕今日都未曾尽兴。但愿邵梓砚,能撑得久一些……”   听了这些话,云浮月不由得干咽一下,然后努力做出不害怕的样子,“表弟,其实,那个没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不知道,看看戏听听曲儿什么的、都挺不错的……你若是有兴趣,要不哪天,我带你看?”   “那些个有什么意思?”晏昭舔了舔唇,他音色蛊惑,“没有血的香味,那还不是死气沉沉的。”说着他阴森森对着云浮月笑了笑,“表姐知道么,只有那些有生气儿的东西,剖开之后才有血液流出来,若是死了,哪怕是刚刚死的,也什么都流不出来。所以,细细切开细腻的肌肤,是感受生命最完美的方式……”   他怎么会这样想?!云浮月的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竭尽全力劝道:“表弟,你这想法可不对,看看戏、听听曲,这些人多的地方,全都是生气儿、都很热闹的。还有,表弟有时候也可以想想,若是有人那样残忍地折磨你,你该多么痛苦?将心比心,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晏昭听到这话,竟即刻反问道:“表姐怎就以为,庭欢没有让人如此‘侍候’过呢?”   突然,那人对着云浮月,露出一个温柔若水的笑容,“让朕想想……啊、那是很久以前了~母亲抛弃我后,我饿急了,曾忍不住偷拿过一家店的两个馒头,表姐不知道,当时那摊主逮住了庭欢,可是好一顿毒打呢。”说着,晏昭伸出左手,“表姐看到了么?”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就连指甲也干净好看,那是一双非常完美的手。   云浮月并未看出异样,顿时便觉有些奇怪。   正当她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却又看到表弟这幅温柔到不太对劲的模样,当下,云浮月只觉得自己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若她猜得不错,表弟接下来说的,肯定是很可怕的事情……   半晌,她终于问出了声,“什、什么?”   “这食指、无名指的指甲盖,也是那个时候新长出来的。”   是了,仔细一看,这两个指甲盖的颜色的确比旁边的更显粉嫩。   难道、难道表弟说这话的意思是——   听到云浮月惊呼一声,晏昭便点点头,“是呢,是那个摊主拔的。”他说到这里居然轻笑起来,“表姐不知道、那滋味儿美妙极了……疼痛之余,似乎还有千万虫蚁噬咬着心口,让你不得安生……”   说起这些事情来,晏昭看起来似乎兴致勃勃,也就是在这一刻,云浮月的心头突然涌上了无限悲凉,她轻叹一声,然后,她伸手抚上了晏昭的无名指。   “很痛吧……一定很痛吧……”云浮月的双眸里闪着泪光,她不敢闭上眼,唯恐泪水决堤,“那人真该死、大梁自有律法,怎么轮到他来行私刑?还有,表弟可是皇子,他、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皇子?”晏昭冷哼了一声,“表姐或许不知,先皇甚是淫/乱,与他有过一夜春/情的女子不在少数。更何况,那人当初乃是微服私访,故此,我母亲并不知道他是皇帝,自然的,我也不知。”   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舅父在民间搜寻有用的棋子,然后很快就选中了朕。也就是那个时候,朕才知道朕的父亲是何人……也就是那个时候,朕答应了舅父的要求,所以,云大人才会力促接朕回宫。”   说到这里,晏昭眉目愈发阴沉起来,“若不是对舅父有利用的价值,那么……朕将永远不可能回宫。”   云浮月听了半晌,她咬了咬唇,“不、不是这样的,因为表弟是云氏之后,才能被接入宫中。说白了,这原本就是表弟应得的!”   “是吗?”晏昭恶意地笑了笑,“那表姐就错了。其实,先皇流落民间的皇子不少,不止朕一人。不过那些都让舅父料理了,所以、他们才无法进宫。也因为此……才用不着朕再费心出手。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舅父啊。”   “这……”   云浮月知道晏昭是由父亲带进宫里的,而且的确可以说是父亲力促。   因为她记得,表弟当天滴血认亲成功后,便直接上了皇谱,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议。不过,这一切虽然稀奇,倒也合情合理。   但是,她绝对没想到,民间竟然还有和表弟境遇相同的皇子。而且,都被父亲杀了——这么看来,的确,表弟回宫一事完全是父亲一手办成的。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父亲不可能翻身了。自己如今的日子也平静而安逸。一切都够了。   看到云浮月微怔地模样,晏昭阴柔地舒展眉目,看起来温柔又俊俏,“自然的,这些都不用表姐操心。如果表姐一直听朕的话,那么朕养着你,就仿佛你养着这只狸奴。”   “表弟,这、这养我可同养猫儿不一样。”云浮月回过神,她努了努嘴,“团子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让我揉它,它知道什么呢?皇上,臣妾有时候也会有烦心事呀。”   “你能有什么烦心事?云临颛、还是容如玠?”说着晏昭冷笑,“不愧是你看上的人,身手不错呢。”   云浮月无奈地瞥过晏昭,“皇上总是不信任臣妾、这就是烦心事。”说着,她温柔看着晏昭,“臣妾的烦心事还有,皇上总是装得倔强又固执,其实……皇上是臣妾的弟弟,臣妾想疼爱皇上。”   语罢,云浮月终于尝试着伸出手去,想摸摸晏昭的眉眼和鬓角,就像摸团子的脸蛋儿一样……    第45章   云浮月的手仅堪堪触碰到晏昭, 突然,屋外胡煜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万岁爷,到吃药的时辰了。”   晏昭听到了, 却没有回答,他的的双眸定定注视着云浮月, 那一瞬间, 云浮月似乎从他深沉的眼眸中看到表弟深藏着的一抹温柔。   但是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因为很快,晏昭就平静地对着门外道:“端进来。”   还是那碗极苦的汤药, 晏昭依旧一饮而尽, 然后将玉碗放回在托盘上, 他没什么表情, “拿走吧。”   话音刚落, 晏昭突然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谁的小拳头,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云浮月故意伸出来的。   晏昭的面色马上阴沉下来,“怎么、表姐想弑君?!”   胡煜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什么,便赶紧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不在屋内碍眼。   “什么啊?”云浮月说着,张开了手,只见她粉嘟嘟的手心中央, 静静躺着一只小糖瓜。   看到晏昭盯着自己手心微怔地模样,云浮月笑眯眯道:“表弟,那药多苦啊?吃块糖甜一甜吧?”   “不必。”晏昭说着站起身,“朕有事,便先走了。”   云浮月不依,她扯住晏昭的衣袖,“那药我喝过,我知道苦,表弟吃个糖好不好?”说着她举高了手,把那一只小糖瓜放在晏昭唇侧,“臣妾喂你。”   “你……”晏昭张了张唇,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浮月便眼疾手快把糖瓜放了进去。   “甜吗?这还是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呢。”云浮月语罢,直接拉住晏昭的手,“表弟,你每日怎么都那么多事?今日我们刚来行宫,要不你陪我转转吧?”   说话时候,云浮月一直思忖着,自己这表弟小的时候先是被不负责任地姑母抛弃,后来竟然还沦落到被人欺负的境地……这也太让人难过吧?那么,从今天开始,她要多陪表弟!   现在想想,原来的自己的确是太不理解表弟了,居然会怕他……其实,晏昭现在的这些表现,不正是因为他年幼时被人轻贱欺辱,以至于时至今日仍然害怕重新沦落到无人陪伴的惨状么?   以前那些不可追溯,过去就让过去吧。但是现在,晏昭已经有了她这个姐姐,既然如此,那她云浮月一定尽职尽责!做一个好姐姐应尽的本分!   “不去,外边太热。”晏昭拒绝的很生硬,他甩了甩手,“表姐想去,朕让胡煜陪你。”   尽管看到了晏昭那阴沉的脸,但是云浮月还是大着胆子,抓紧了那人微凉的手指不松手,“臣妾就想皇上陪。”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晏昭的脸色。   这么一来,她就看到晏昭的面色白皙无瑕,垂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沉静。再加上今日表弟穿得是青白色长衫,更显安静、俊秀,甚至于有几分病气。   她目不转睛看着,突然就又看到那个病恹恹地俊美少年轻笑出声。   云浮月不知道晏昭为何突然笑,她试探着出声问道:“表、表弟?”   “无事,走吧。”   这云浮月,实在太像一只狸奴,娇软又粘人,倒是十分有趣儿。   只不过……晏昭眸中又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表姐上一世杀过自己,而且目前也不知效忠于谁……   罢了,一切并无实据,不过……若日后真让自己知道云浮月背叛了他,那么他一定不会手软。   然而现在,每当他看到云浮月潋滟而璀璨的一双眸子欣喜地看向自己的时候……晏昭发现自己似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其实,若是表姐乖乖的听话,他宠着也不是不行……当然,他不会让表姐察觉出自己的让步。但……如果表姐不听话,那么、他一定会让云浮月悔不当初……   如果、日后表姐后悔了、想逃或者想离开自己,那么……他就只好想办法留住表姐了呢。   只是他会怎么做呢?都说,想要留住一个人,便首先要留住一个人的心,那么他就留下表姐的心。或者……他把她整个人完完整整的留下来?他会给她放最好的不腐药,他会给她最好的棺椁躺着,他也会每日都去看她。   如此一来,表姐再也不能离开自己了呢。   短短一瞬,云浮月从晏昭脸上看到了迷茫、决断,还有最后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柔,顿时,她有些害怕地抬着头,却听那人和颜悦色,“表姐,不去么?”   “哦……走吧,表弟。”   于是,她挽着晏昭的手臂,走向了清凉宫的后山,而桃红和胡煜则远远地跟在后边。   后山景色美极了,大片大片的各色花卉极尽艳美的盛开着,因为这一片皆是清凉宫的地界,宫中又没有多少仆从,故此清净又幽静。   “表弟,其实总是在皇城里,挺闷的。”云浮月没话找话,伸手将身边的茉莉揪下来拿在手里把玩,“还是清凉宫好。”   “表姐喜欢就好。”晏昭神色不再一如既往地阴沉,他竟然还缓缓拂开落在云浮月肩上的叶子,“这里有风呢,表姐冷么?”   啊?这人是晏昭?云浮月受宠若惊,“当然不冷。”说到这里,她突然担心地看向晏昭,“皇上是不是冷了?”   毕竟,表弟还在生病,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发烧,这么想着云浮月直接上手摸了摸晏昭的额头,她摸了一下,便很快放下心来,“表弟现在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朕早已经痊愈。”晏昭没什么表情,他负手而立,如玉树兰芝,纤细的身形平端给他添了几分仙气,“这清凉宫,是先皇修缮的,朕还是在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来到这里。也就是那一次,朕在这清凉宫中住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加上上辈子待过的一年,他在这宫中/共待了有两年。   他恨透了这个地方!   “臣妾很喜欢这里。”云浮月环顾四周,一片的青葱颜色,她眸中充满了笑意,“梁宫没什么不好,但是一切都很古板,臣妾觉得,梁宫并没有清凉宫这样的生机。”说着,云浮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弟莫取笑,其实……我从没出过家门,也没见过四方天地外边的春/色。”   这一次轮到晏昭惊异,不过他神色淡淡,“怎么?表姐竟从没出过门?”   “出过,但是只去过三回,而且三回都是去上香的。而且,表弟应该知道,上香都是坐轿子,所以臣妾从没在外面行走过呢。”云浮月说着,有几分落寞地笑,“马车从街上走过的时候,我偶尔会听到外边的小摊贩沿街叫卖……表弟不知道,其实我小的时候很调皮,有一次听见了那叫卖声,就很想下车去看看,结果硬生生被父亲拉了回来,他不让我去。”说着,云浮月看向晏昭,“父亲很严厉,表弟你是知道的。”   那一年她六岁,正是馋嘴的年纪,吵着闹着要吃什么小摊贩卖的糖炒栗子,父亲当然不让她去,但是回府后经不住闹,还是托人给她买了来,只不过……等买来之后,那些东西都冷了,根本不是原来的滋味……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想要外边买来的吃食了。   说着说着,云浮月不自觉湿了眼眶,“其实,父亲一直把我当做一个工具。从小他就告诉我,我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所以,我有很多禁忌,走路、吃饭、说法、还有朋友。”说到这里,云浮月摇了摇头,“父亲不让我交朋友,很多年前,京兆尹家的小姐同我关系很好,但是父亲说她爹官品太小,不配和我深交,所以……”   云浮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朋友了。还有一次,我有一樽特别喜欢的彩塑,那是府里花匠照我的样子雕的,和我像极了。但是父亲看了后却很生气,他说那个泥人身上描的花样是木槿花,朝生暮死,是贱花……而我该做皇后,得牡丹来配……最后,那个花匠就被打断了腿撵了出去。自此以后,府里便再没人敢关心我。”   以往从来没有细究过,可如今再次说来,云浮月却觉得有什么如鲠在喉,想想上一世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顿时觉得,还是现在的日子畅快些。   自己的确是云清远的女儿不假,可是她依然觉得,云清远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或许……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不忍,但扪心自问,她云浮月绝无护存之意。   上次听表弟说父亲并没有死……这样也好,不过,牢房依旧是他最该去的地方。   晏昭一直静静地听,他面无神情,一双眼睛黑暗而幽深,更衬得脸色苍白,清风吹过,吹得他衣袍微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病态。   他就这样安静地不发一声,眸色深沉地凝视着云浮月。   半晌后,晏昭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将独自出神的云浮月抱在怀中,“表姐,以后乖乖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只一点……你别欺骗朕,你要知道,若是骗了朕,你会后悔的……”   云浮月被晏昭的话从回忆中唤醒,她有些微怔地闻着鼻端传来的橙花味道,那香气清冽,带着微微的苦气,但是在吸入后却又充斥着一股甘甜。   是表弟身上的味道,甘冽清香,这香气,果然很适合他。   云浮月回过神,她笑了笑,拍拍晏昭的肩膀,“表弟说什么呢,臣妾肯定不会骗皇上的,你我是姐弟,不该说这样两家的话,臣妾对你,和对越坤都是一样的。”   她本来是想给晏昭宽心的,但是云浮月没想到,听到这话后的晏昭冷冷地上下打量两眼她,语气生冷又带着戏谑,“你说什么?”   “嗯?”云浮月没反应过来。   “表姐刚刚提到了谁的名字?”晏昭冷冷一笑。   “越坤么?”云浮月不知表弟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她有些紧张,“怎么了?那是臣妾的弟弟,和你一样……”   “表姐怎么还不明白?!”晏昭俯下身,他面容白皙唇色浅淡,看起来仿佛病入膏肓,“朕说了、表姐只有朕一个弟弟!再没有别人!”   表弟可真是太霸道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亲弟弟,那就是云临颛!怎么居然还不让自己提?!的确,她是准备好好疼爱晏昭的,可是有时候,弟弟做得不对,身为长姐、应该可以……说两句吧?   于是云浮月苦口婆心,“这有什么?你和越坤有同一个姐姐也没什么吧?这实在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表弟你不也是有十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吗?”   “呵、表姐错了。朕说过,朕便只有表姐一个姐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亲人。”晏昭说着,眉目阴柔,语气轻缓,“那些人,是生是死,同朕有何干系呢?”   说到这里,晏昭猛得凑近云浮月,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划过云浮月的脸颊……这一刻,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近得好像能让晏昭从那双惊异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恶意的笑容,“所以……阿姐你、也只能有一个亲人,就是朕。”   这太过分了,云浮月绝不能同意,“表弟,我和弟弟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让我不认他……怎么可能呢?”   可话刚说到这里,云浮月就看到晏昭的神色越来越阴狠,她不由得语气软了几分,好言相劝着继续道:“表弟,我不明白,越坤是我弟弟这件事,应该完全影响不到到我们姐弟之间的关系,你不也是他的表兄吗?如此一来,我们反而更加亲近了呀。”   “这不一样。”晏昭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地生硬。   “……”   云浮月实在不明白晏昭是怎么想的!一个姐姐有很多弟弟,实在太正常了吧?同理,一个弟弟有很多兄弟姐妹也是很普遍的,怎么晏昭居然全都不认?难道他们不是一个姓?!   算了,表弟的一些想法,她想破头也不会明白的。看在表弟还在生病的份上,自己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好了……是姐姐不该提别人,你还病着,这是风口,得多注意的。”云浮月说着,把桃红给自己披得一件月白单衣披在了晏昭身上,“别吹着了。”   晏昭原本还怒火中烧,但是看到云浮月对自己这样细致……他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当下,他不想再争辩,只冷哼一下转过身去,“哼,表姐心细呢。”   不过……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过身来问,“表姐也会对别人这样心细么?”   看着表弟阴狠的眼神,云浮月赶紧摆手,“当然没有,不会的、不会的。”   弟弟身强力壮,哪像晏昭这样瘦弱?他不仅比晏昭高,还比晏昭壮些,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所以她说没有。   争议停止,气氛逐渐回归正常,二人便一同步入园林深处。   这花园深处有一方池塘,塘边就是六角亭,正好云浮月走累了,便拉着晏昭坐进去休息,顺便欣赏景色。   这个季节恰巧是荷花开放的时候,大片大片的荷花以及含苞菡萏浮在水面上,优美而静谧,云浮月深吸一口,只觉得此处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这些荷花,是朕幼时种下的那一片。”晏昭看着,眯了眯眼,“表姐觉得好看么?”   “好看!”云浮月来了兴趣,表弟原来说话的口气经常阴恻恻的,这会终于可以和他交流些平和雅致的东西了,于是她赶紧道:“表弟喜欢荷花吧?”   想想也是,像晏昭这样看起来朗月清风、容色秀气的少年,定然会喜欢荷花的。   果然,晏昭点了点头,“是啊,朕很喜欢荷花。”   见他们二人说得话越来越正常,云浮月欣慰地笑了笑,“表弟一定是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清高品质吧?”   “何以见得?”晏昭似笑非笑瞥过一眼云浮月,“朕喜欢它,可不是因为这一点。”   “那是什么?荷花……好看?”云浮月说着,心头又涌上不祥的预感,估计表弟接下来说得话,不是她刚刚设想的那种轻松惬意的内容……   “朕喜欢荷花,是因为荷花看着的确蕙心纨质,若以人作比,那么荷花该是个怀瑾握瑜、高风亮节的君子。只不过……”晏昭的声音放缓了,他冷哼了一声,“自然无人想得到,它的根竟在烂泥里!”   听到这番谈论,云浮月头皮一麻,随即心中又是一叹,是了……这也的确像表弟说出得话。   “淤泥中生出,总归有着隐匿在皮毛骨血之下的阴晦灵魂,但是,它却开出娇嫩的花朵以蒙蔽世人……这荷花在朕看来,倒像个佛口蛇心之人。哈哈,有趣、着实有趣!”   看身边那个俊俏的少年郎笑得眉眼弯弯,云浮月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自己没听到表弟刚刚那是怎样的见解,她倒也会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   可是,看到如今表弟看待事物的眼光这般阴暗,云浮月可不觉得哪里有趣。   不过,她当然不敢明确表明自己的观点……   于是,云浮月讪笑一下,“没想到表弟是这么想的,臣妾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见解……挺、挺别出心裁的……”   “朕觉得,世人皆如莲花。”晏昭平静地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荷花,继续轻声道:“表面上恭敬知礼,实则包藏祸心。唉……”他轻轻叹息,“表姐啊……若是戳破一个人的伪装,能像拔出带着泥的莲根一般简单就好了。”   说着,他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浮月,“就像现在,朕看着表姐,却不知道表姐如荷花一般的面容之下,是否有着生在烂泥之中的根茎。”   “表弟……”云浮月现在知道了,晏昭差不多过半个时辰,就要怀疑自己一下……说实在的,她有些累。   不过这一次,晏昭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对着云浮月笑了笑,然后转回了脸,喃喃自语,“出淤泥而不染……有意思、有意思。”   看到表弟这幅样子……云浮月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要不……还是算了吧,她还是改天和晏昭拉进关系。这么想着,她站起身来,“皇上,估计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吗?”   “表姐先回去吧。朕再看看。”   “那……表弟别坐太久了。”云浮月说着,摸了摸晏昭的头,试了一下他的温度,“嗯,皇上应该大好了。不过……还是得早点回去,天暗了风凉,表弟当心身子。”   “好。”   云浮月说完,终于还是走了,只剩晏昭一个人看着满塘的荷花。   他静静地看着,没有什么动静。   这边晏昭没有动静,那一侧,隐匿着的那个人便也耐心地在一旁等待。   “既然来了,为何还躲躲藏藏?”终于,晏昭懒洋洋地开了口,他双目平视前方,似乎漫不经心,“朕的确准你无诏可以入宫,但朕可没准你偷偷摸摸地来。”   他话音刚落,那人便缓缓走了出来,他声音轻缓,明明是男子,却带着一丝柔媚,“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那么臣想,云清远越狱一事,皇上也该知道了?”   “猜出一二分。”晏昭口气随意,眸色依旧平静,“比起这个,朕猜不出的是云浮月,你呢?觉得云浮月是云清远的人么?”   “皇上不该怀疑她。”那人听到云浮月的名字,似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她……为了皇上,已经毫无退路。所以,您该好好对她。臣不明白,皇上刚刚为何说那些话?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吓唬她?”   “呵。”晏昭听到这句话,终于转过脸来,他看着叩在地上的那个人,声音中含着让人心惊的恶毒,“爱卿该知道,朕如今的确需要用你,但是朕若想杀你,现在也可以杀……”    第46章   “臣知道。”容如玠不卑不亢地抬起头, “皇上乃……杀伐决断之人。而且,皇上从见到臣的第一面,便想杀臣了。”   晏昭听到这话, 他眯了眯眼,似乎是没想到容如玠会这样说。   他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着容如玠的面庞, 声音极为轻缓道:“爱卿三番五次引朕注意,想来也是个有手腕的人呢。朕还记得第一次与爱卿相见的场景, 真是极为戏剧呢。爱卿可记得?”   “臣不敢忘却。”容如玠沉声道:“当时, 为见皇上一眼,臣什么事都敢做。”   “不错,朕信你。”晏昭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诡异的光芒, “其实朕发觉, 在某种程度上, 你和朕是同一类人。”   “未必。”容如玠微微一笑, “臣或许会比皇上更贪心呢?皇上想想, 若是……臣想要的,不是皇上想得那么简单呢?”   “不简单么?”晏昭瞳孔缩紧了,他轻轻抚摸指间戴得翠绿的扳指,声音轻似低喃, “你想要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说着,他似笑非笑,“或许……朕会给你呢?”   “皇上会给的。”容如玠的面容闪过一丝冷意,“皇上给得起。”他看着晏昭,一字一顿道:“臣想要的, 是能将容家、满、门、抄、斩。”   “哦?”晏昭听罢,拍了拍手,“真不愧是右相的弟弟,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这么说着,他又冷哼一声道:“可是,你想让朕屠容府满门,朕偏偏不准。珩之啊珩之,朕若想杀,杀了天下人也可以,但朕若不想杀,便是连云清远也可轻轻放过,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明白。”容如玠面容恭敬,声音也冷静极了,“皇上想要臣办的事,臣一定尽心尽力做好。”   “你是个聪明人。”晏昭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声道:“事情不仅要做得漂亮,更要无声无息。只有这样,将来大厦将倾,朕才能顺手将天下云氏全部斩尽杀绝。”语罢,晏昭展露出一个罂粟一般绝美致命的笑容,“这样……才叫名正言顺呢。”   容如玠叩首,他声音亦是十分冷冽,“皇上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莫辞。只是……臣死后,皇上不要忘了承诺。”   容府众人皆为窃贼,偷走属于别人的东西,偷走属于别人的一切……贼是该死的,贼的帮凶更加该死!他相信容府众人一定会、一定会不得好死!   这一次,他拼尽全力所做的,也正是为了使这些亲族能有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到底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可不要怪他容如玠心狠。   晏昭察觉到了容如玠愤恨的心情,他看到容如玠的手紧紧握成拳,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诅咒,那些恶毒的话语像是世间最美的音符……哈哈、这个世间,真是美妙极了!这容如玠,果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啊……   “这个自然。”晏昭应得爽快,只是答应过后,他似乎又有了什么烦心事,眼神轻飘飘掠过荷花池中的大片芙蓉,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真是无趣,若是能随随便便开口杀人就好了,可恨那帮臣子,总要坏朕好事……哼、总有一日,总会有一日……”   “皇上。”容如玠突然道:“皇上,臣有个请求。”   “还有?”听到这话,晏昭冷冷一笑,“珩之,你事情还没办,架子却不小啊,还想说什么?”   “臣有话嘱咐皇后娘娘。”   看到晏昭眯起了眼睛恶毒阴狠的样子,容如玠竟然一点也不怕,他声色平缓,继续道:“皇上,臣只是为了给娘娘提个醒,臣的忠心日月可鉴。您若是不放心,可藏身在屏风之后,听听臣会给娘娘说什么。”   “怎么?爱卿的意思是让朕堂堂天子、藏头露尾?”   尽管晏昭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个主意么……还不错……   如此一来的话,他就知道,表姐在别人面前,会是何等模样……   是怒、还是喜?若是怒,他只当从未听过那些话。但若是喜……   “皇上若是不愿,那便是臣僭越。”容如玠垂着头,状似紧张,但是他那唇角却缓缓一笑,似乎早就算准了什么。   他知道,晏昭一定会答应的。而且是欣然答应。   果然,晏昭开了口,“也罢,倒是有趣儿得紧呢。”他笑眯眯地,似乎的确是欣喜模样,“爱卿是否还有命出得去这清凉宫,就看爱卿与朕的皇后会交谈些什么了。朕也……甚为期待。”   这话可怖至极,但容如玠却丝毫未惧,他高声道:“臣谢皇上恩典!”   *   “容公子?”云浮月第一反应就是有些烦,那人居然这么大摇大摆来找她?不怕表弟生气啊?!表弟生起气来,真的很吓人,她可承受不起。这么想着,云浮月赶紧摆摆手,“不了,不方便,赶紧回绝了去。”   桃红也是一脸迷茫,“可是……这是皇上批准的,而且……听那边传话的人,好像容大人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告知娘娘。所以,娘娘,要不我们还是去吧?不要真的误了大事。”   “表弟同意的?这怎么可能?”云浮月顿时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可不是表弟的作风啊……别说说话了,他往常就是看也不准自己看一眼啊。   唉,如此一来,可真是进退维谷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罢了罢了,还是去吧。”云浮月想了半天,终于叹口气道:“如果不去,表弟又……”又会觉得是她心虚、心里有鬼。   不过就算去了,晏昭也还是会怀疑的。总之她怎么做都不对。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去听听容如玠到底会说什么。说实在的,刚刚听桃红说是什么重要之事……她和容如玠能有什么重要之事啊?她都有些好奇了。   莫非——是和弟弟有关?!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定要去。   “那走吧娘娘,在靖安厅,容大人已经在等了。”   半柱香后,云浮月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到那边端坐着的容如玠。   他穿着花青色的官服,上面精绣一只雅静的仙鹤,这身装扮使得他整个人都不似原先那般艳若桃李,竟然奇异地多了几分沉静气息。   这是容如玠吗?云浮月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些惊讶。   “臣见过娘娘。”   “容公——大人,不必多礼。”云浮月脸上依旧带着惊异的表情,“听闻大人有要事商议?可是……”可是大人同本宫能有什么要事……   容如玠微微一笑,一副胜券稳操的讨厌模样,“娘娘,臣来此是为了告诉娘娘,世间有猛虎,猛虎会伤人,若想猛虎收住爪牙,那么得娘娘出马。”   “什、什么?”云浮月稀里糊涂,完全没听明白,“可是本宫、本宫哪会驯兽啊……”   猛虎和弟弟有关系吗?难道是弟弟被老虎咬了!本来还一脸迷茫的云浮月突然紧张起来,“不是、容大人别打哑谜,到底是什么事?”   这人烦死了,明说不好吗?!是觉得自己说话很有深度,还是觉得她很闲啊?!   “臣刚刚说得是一出戏,是前朝的定君计。”容如玠双目平视着云浮月,“娘娘看过么?”   “这个,看过……”   定君计在大梁可谓家喻户晓,她从小看过不知多少遍呢。戏文讲得是上古时候,世间有一猛虎化作暴君,凶残暴戾,以屠人为乐,女娲大神看到民间惨状极为不忍,她为安抚苍生,专门捏了一个极为美貌的泥人,送去暴君身侧做了皇后。   皇后本是为惑乱君心而去,但神智已开的她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暴君。后来,皇后劝谏暴君广开言路、爱民如子,暴君事事顺从,竟逐渐变为了一代明主。   女娲知此消息后大怒,重将皇后变回了泥土。在亲眼看到朝夕相伴的爱侣化为尘灰之后,暴君伤心欲绝,显出猛虎原型,最后被世人合力绞杀而死。   这场戏她翻来覆去看过多遍,只是……容如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云浮月在心中转了十八个弯也没明白,顿时她心中就有些气恼,表弟也真是,让容如玠来见她干什么?!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急死她了!   还不等云浮月开口继续询问,晏昭就继续说道:“与虎谋皮,无异于玩火自焚。放下屠刀,也未必就能立地成佛。”   他说着,拿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君主暴戾、不得善终。   云浮月看着这几个字,一时有些震惊,难道——这是在说表弟?!   “你……”   似乎早就猜到了云浮月会口不择言,只见她话还未出口,容如玠便很快做了个嘘声的表情,然后瞥过那边题着“春和景明”的屏风。   云浮月瞪大了眼,她心慌意乱地随着瞥了一眼,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容如玠这样暗示,意思是表弟在那里吗?   表弟做这种事她不觉得奇怪,但是既然表弟在那里,容如玠怎么还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所以说,”容如玠的声音平静如水,“娘娘之前弃了云大人而选了皇上,再正确不过。”   可是尽管他话是这么说,面上却闪过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写下两个字:死局。   看着这两个字,云浮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怔怔地看着,看着茶水的痕迹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息。   看到云浮月已经开始有所察觉,容如玠微微一笑,随便又加了两句,“而云大人如今的结局,也正是一个窃贼的结局,他偷窃不成,如今不人不鬼,是他活该,臣信偷窃之人,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打消这屋中谁的疑虑吧,云浮月并未细听,她继续沉思着。   最后,容如玠收敛容色,正襟危坐道:“多陪陪皇上吧。”   尽管刚刚有了些怀疑,但是此刻听到这话,云浮月还是深以为然,她点点头,“大人放心,我会的。”   但是,就在这一刻,容如玠却突然俯过身子,在云浮月耳畔用几乎听不清的话加了一句,“晏昭凶狠异于常人,快跑。”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原先他并不清楚,只是近来他投奔晏昭麾下之后,才发觉晏昭这个人有多阴狠歹毒……   看到旁人痛苦悲愤时,他会觉有趣欢欣,看到旁人生不如死时,他会喜不自禁……晏昭像一条吃饱喝足的毒蛇,看到猎物之后,哪怕并不需要,也会一边屠杀,一边享受杀戮的乐趣。   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早已算不得个人。   说过这些话后,他容如玠已经算是竭尽全力救过云浮月了。但……若她还不能领悟,那么恐怕日后生死难料,或者更可怕的……生不如死。    第47章   是夜。   云浮月翻来覆去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容如玠说得话。   似乎有些事情确实是她刻意忽略了……尽管她一直都知道表弟凶残,但是之前听到表弟杀人,自己从来都是略过不想……若仔细想想, 晏昭的确很是暴戾。   有个侍女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琉璃盏,按理说打十板子罚俸两个月就该没事了, 反正她作为皇后,偶尔宫人们做了错事, 不太严重的扣点银钱就过去了, 不会真的把宫人们怎么样。   但是表弟不同,他喜欢看到人犯错,他更喜欢杀人, 甚至可以说喜欢到了不太正常的程度。不过是打碎个琉璃盏, 他竟然当时就让人把那个宫女拖下去乱棍打死, 而且下命令之时, 脸上还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若不是那次云浮月劝住, 恐怕那小宫女如今早就没命在了。   还有更可怕的,云浮月发现,表弟不仅喜爱把人关进私牢之中,他还没事经常去那里转, 就好像女儿家逛街一般饶有兴致地观看酷刑……这哪里像个正常人?   不过也有一点……那就是表弟似乎很少身体力行地给别人上刑,他一般都是在旁边指挥着观看。   这么说来,倒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吧?   云浮月心里很乱,她不想放弃表弟,她还想做一个姐姐应尽的责任, 而且离开晏昭之后,自己也确实无处可去。可是……今天容如玠说得那些,确实耸人听闻,他甚至让她快跑。   虽然容如玠和自己不算关系好的人,但……如果晏昭不是可怕到一定程度,那么她想容如玠也不会来提醒自己。   她该怎么做啊?!   云浮月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子掀起一角,一具身子带着凉气钻了进来。   “表表表表弟?”云浮月一点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吓得瞬间就赶紧往里面靠了靠。   众所周知,他们一直分宫而住的啊,怎么到清凉宫后表弟竟然还跑到自己的地盘来了?!这不对劲!   难道……上来的这个人不是表弟?!不不不!如果不是表弟,这很快就又要变成另外一个故事了。   “表姐。”温凉的声音传来,是晏昭,天黑了,四周静悄悄的,这使得云浮月能清晰地从他声音之中听出他带着的一抹讥笑,“表姐是怕朕?不然往里缩什么?”   当然怕了!尤其是容如玠好心提醒过之后,更害怕了!   但是云浮月不敢说,她强颜欢笑,“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过来了?”   听到这话,晏昭似乎不太满意,他冷笑一声后长臂一舒,将云浮月温香软玉的身子抱在怀里,尽管黑夜之中看不清神情,但还是能听到那人声中的嘲讽,“朕的女人,朕不能来?”   云浮月:“……”   作为一个姐姐,她确实想说点什么,但是想了想,她还是闭了嘴。   晏昭瘦,骨头硌人,云浮月很不喜欢他抱着自己,而且与其说是抱,不如用钳制这个词更恰当些,总之,她现在甚至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也不知道是被晏昭的气场吓得,还是被晏昭的手臂勒的,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表弟松手啊!你快少年丧姐了知道吗?!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那人身躯的僵硬,晏昭收回了手,但还没等云浮月喘口气,她就被翻了个身直接面对着阴恻恻的那人,然后又环进了那个怀抱。   尽管说表弟向来暴戾又阴阳怪气,但是云浮月原来一直觉得他这人还是挺纯情的,不过这一次……   “阿姐。”晏昭轻声呢喃,拿自己的鼻尖轻蹭云浮月的鼻尖,他说话时候,身上的橙花香气若有若无,环绕在云浮月身侧,“阿姐,今天见过谁呢?”   云浮月感受着鼻端的酥/痒,吓得不敢乱动,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回答,“容如玠……?”   “阿姐好乖。”晏昭好像笑了,他轻声道:“容如玠好像说……让表姐多陪陪朕,是不是?”   听到这一句,云浮月吓得心里直叫娘,看吧看吧、晏昭今天果然在那里偷听!太吓人了啊!她今天没有说什么吧?哦对,容如玠是说让自己多陪陪表弟的,可是……当时她回答了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是、是啊……”云浮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点,“臣妾、臣妾觉得容大人说得非常好……”   “原来不觉得,现在倒看阿姐有几分可爱了……”晏昭虽然笑着,但是那声音中不知怎么带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他缓声道:“阿姐只要听朕的话,永远不离开朕,那么……庭欢只当不知表姐曾经,做过什么……”   那些毒/药、那些燃着的毒烟,只要云浮月听话,他可以既往不咎。   一切都因为,表姐在容如玠面前的那个回答。   他之前不知道,但是在那一刻,自己竟突然发觉,他希望云浮月陪在身边,而且狂热的希望,她能永远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   这感觉,比早上那一次来的浓烈得多,他甚至转了心性,觉得就算云浮月触碰了他的逆鳞,自己也能压抑一下,不会那么快就杀了她。   毕竟,比起长留云浮月的尸体,他更喜欢活的。   这么想着,晏昭又轻声笑了,他伸手抚摸云浮月的长发,“表姐这样儿的人物,一定会活得长一些的吧?”   “嗯?”云浮月有些不明所以,她这会被晏昭说得有些迷糊了,什么叫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晏昭这个没良心的,自己难道对他还不好吗?这辈子她可是尽全力弥补了呢!   “对了,还未告诉表姐。”晏昭在云浮月耳边悄声耳语,“云清远跑了。”   语罢,他突然哈哈大笑,好像是什么欣喜若狂的好消息,“舅父好厉害的手段啊!朕的私牢也来去自如!嗯、不愧是朕的舅父!”   “跑了?!”云浮月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急促道:“他怎么能跑?还是在这个时候?不行啊皇上,你得赶紧把他抓回来!”   “抓?难道表姐不觉得……自己又有了后路么?”晏昭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云浮月的手腕,他的声音刻薄至极,“其实,表姐大可以撇下庭欢不管,弃暗投明呢。毕竟,表姐是舅父的亲女儿,血浓于水,怎么着都能重修旧好吧?”   “皇上可别诬臣妾清白,您应该很清楚,我早就和父亲决裂了。臣妾以为,父亲狼子野心实在让人害怕,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他追回来,皇上现在不该忙着怀疑臣妾的!”   尽管云浮月说话的口气很是恭敬,但此刻她心中气得感觉有团火焰在燃烧,可能一张嘴就能把晏昭就地焚烧。   她愤恨地瞪一眼表弟,心中暗骂着晏昭这人心里没点数,在各地都蠢蠢欲动准备叛乱的时候,居然没看住造反头子?!   估计是嫌皇位做得太长,准备步上辈子二十岁就撒手人寰的后尘呢?果然,早死鬼再怎么救,他还是死得早!   顿时,云浮月就有些生气了,自己重生后兢兢业业,致力于挽救大梁的大好河山,好不容易成功了,结果还没过两天舒心日子,表弟居然又把罪魁祸首放出了栏?   她就说晏昭昏聩吧,和先皇一个样子!看来真是没办法了,先皇昏聩,现任皇帝不仅昏聩还残暴,大梁江山完蛋了,她就等着起义军攻破梁宫吧!   一时间,云浮月气得有些糊涂,一点也没察觉到哪里有异样。   晏昭轻轻吻/着云浮月的唇角,想到云浮月可能会有的反应,一时间,他的眼神恶毒而阴森。   可是,期待中表姐的挣扎完全没有出现,甚至可以说那人竟一点反应都没,像个毫无灵魂的木偶。   “呵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生气,俯身就咬了一下云浮月的唇瓣,语气恶毒的让人心慌,“表姐说舅父让人害怕?呵、朕不许表姐怕任何人,除了朕。”   “表弟你——”你在干什么啊?!简直是个禽兽!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姐姐这么逾礼!   云浮月尽全力往后靠了两靠,却发现自己丝毫未动,原来是腰上被人环住了,那人冷笑一下,“表姐想跑?!想跑去哪啊?这天下,可都是朕的!”   放心吧,就您这个昏君样,很快就不是了。   云浮月一边腹诽,一边仗着天黑看不清楚,偷偷摸摸瞪了晏昭好几眼,但是启唇,说出得话却是柔柔的,“表弟……我是你表姐啊……”   “是表姐,也是朕的女人。”晏昭冷声笑,“朕原来厌恶女子,更讨厌你,但是现在,朕想留住你。”   以前讨厌她做什么,她扪心自问对晏昭还是挺不错的……不过比起被晏昭讨厌,好像现在的他想留住自己这一点更让人害怕吧?!   云浮月颤颤巍巍出声,“皇上为什么……突然对臣妾这么的……呃、好?”   她当然不觉得晏昭突然的占有欲是好,她更觉得这像一种另类的惩罚。难道是因为今天她见容如玠的事?可是那时候晏昭也在屋内,自己和容如玠一清二白,他应该听得很清楚才对。   “因为朕想留住表姐啊。”晏昭阴森森地笑,“以后……表姐就待在朕的身边,只对朕一人说话,只听朕一个人说话,只能看到朕一个人。”   听到这些话,云浮月强捂着害怕的心,“皇上这话说的太绝对了吧……怎么可能一个人呢?昭德宫里,有那么多太监宫女呢,皇上说对不对。”   “朕会全部杀掉的。”晏昭说着话,又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蹭,那触感酥酥/麻麻,再加上他阴沉沉的声音,简直可怕得让人汗毛倒立,“全部杀掉,就没有人了。还有见过表姐的,都要全部杀掉。”   ???   这是什么残暴的皇帝?还能有点人性不?   云浮月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劝晏昭,她苦口婆心,“皇上,这不合适,臣妾是个活人哪,人活着就要动,人活着就要说话,再说了……臣妾长得也算漂亮吧?身为国母,形象也重要,不能给皇上丢人吧?皇上就这么想,若是臣妾被人看到了,那人还会羡慕皇上呢对不对?皇上知道的,前唐出过几个貌美的皇后,帝后现在还传为佳话呢。”   “对,阿姐是好看。”夜幕深沉之中,云浮月听到那个人低笑,“所以,更不能让别人看到。”   听听这话?这还是个人不是?!   突然,云浮月觉得自己的脖颈有一点微微的痛意,顿了顿,她才反应过来是表弟轻轻咬了她一下。   虽然不怎么疼,但云浮月没有一点防备,她吓了一大跳,伸手摸了摸,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极浅的牙印。   “皇上为什么咬臣妾……”云浮月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她倒不是怕晏昭,但是刚刚那个咬人的举动,还是挺让人心慌的。   “因为表姐是朕的东西,朕要打一个烙印。”晏昭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个印记,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作着,让人觉得有些痒,云浮月忍不住脸红了,呼吸也有两分急/促,“别、别这样皇上,很不舒服……”   “哼、朕还没使劲,这就怕了?”晏昭冷笑着用长指戳了戳云浮月,“都说了你是朕的,所以,表姐必须得顺着朕。不明白?”   听到这话,云浮月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点生气,另外还有一丝身为姐姐却对弟弟病情严重到这个地步毫无所觉的羞愧,她叹口气,“表弟想想,若您是臣妾而臣妾是您,臣妾现在要把您身边的宫女太监,比如胡煜什么的全部杀光,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将心比心,您想想臣妾现在多无助啊。”   “哦,原来表姐厌恶胡煜。那明天朕把胡煜给你,你杀了他吧。”晏昭好像没听懂云浮月话中的意思,他说着搂住了云浮月,声音里带着一抹阴毒,还有一种企图把人拖去不归路的诱惑,“表姐想杀谁,就告诉朕。想怎么杀,也可以问朕。”   表弟到底有没有懂她在说什么?云浮月想挠挠自己的脑袋,但是手还被钳着动不了,她只好去掰晏昭的手,但还没用力,自己的手又被那人握住。   晏昭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欣喜,他好像觉得云浮月是专门来摸他的手以此表达自己的赞同之情,于是,那还是第一次,云浮月第一次从晏昭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真正的欣喜,“没想到表姐如此喜欢杀人,朕也甚为喜欢。”   突然,那人的语气又变了,变得温柔而轻缓,“到时候……我们一起看那些有趣的刑罚如何?朕这几日正好新得了个花样儿,正好给你尝尝鲜……”   听到表弟说话时带着一股“不愧是朕看上的女人”的欣慰,云浮月赶紧否认,“没有,臣妾胆子小,臣妾不敢,臣妾看到那些就害怕得睡不着。逮捕父亲那日臣妾看过那种……刑罚以后,就三天没吃下饭……”   不能想,再想她就吐了。   “哦?”没想到听到这话之后,晏昭的声音突然又变得危险且暴戾,“怎么?呵、表姐在拒绝朕?”语罢,晏昭阴柔地加了一句,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轻叹,“唉,表姐不听话,既然如此,朕只好……杀了表姐呢。”说完,他似乎还想要询问一下云浮月的意见,“表姐说呢?”   云浮月这一次又有些害怕了,她松开晏昭的手,声音有点颤抖,“不是臣妾不听话,我、我真的胆子小……”   民间起义军在哪?云清远到哪了和军队汇合了吗?怎么还不来?   她现在甚至觉得,是不是云清远一剑捅死自己会更快点……   罢了、自己选得人,硬着头皮也要拯救,云浮月索性豁出去了,她一头扎进晏昭怀里哭唧唧,“皇上,别再吓臣妾了好不好……”    第48章   晏昭一滞, 他没想到云浮月竟然会这样钻进自己怀中,难道……她不该怕自己么?   云浮月还在做小伏低,她可怜巴巴地蹭在晏昭的胸膛前, 还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模样看起来惨兮兮, “表弟,臣妾是听话的, 臣妾可是真心待皇上、真心想对皇上好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这……应该没问题的吧?她服个软,晏昭总不可能真的杀了她。   可是顿了半晌,云浮月都没听到那人的反应, 她有些犹豫, 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又把这暴君惹恼了。   很快, 头顶上传来一声倨傲的冷哼,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怒意。   云浮月这才放下了心, 然后忍不住心中鄙夷,自己这个表弟还真是太可恶了,他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时候,自己就得受着任他搓扁捏圆, 一丁点反抗的苗头都不能有。而等她终于低头求饶,表弟更是没什么同情心,竟然还越发狂傲得意起来了!岂有此理!   “既然表姐求朕。”晏昭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优越,“那朕勉为其难,饶你一命。”说着, 他略带粗鲁的抬高云浮月的下颌,嗤笑一下,“朕不过说说而已,表姐就怕成这个鬼样子?可真是惜命得很哪。”   云浮月刚刚拼命挤出的两滴眼泪此刻堪堪流到腮边,再也流不下去了,这会正好派上用场,她硬着头皮,假装害怕极了一般抽泣两下,“那……皇上能不能还是,别吓臣妾了,臣妾胆子真的小。”   这话也不假,她的胆子确实是不大,不过……比起一般女子,好像又大许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在晏昭这里还能演得了戏。   “哼,皇后看看自己,成何体统?”晏昭说着,伸出手抹去云浮月的眼泪,他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简单粗暴地三下五除二蹭过她的脸,语气就更是蛮横,“既然表姐说自己胆子小,那日后就要对朕百依百顺,不然……若表姐哪天惹恼了朕,那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这话虽然听起来吓人,但云浮月倒并不觉得害怕。因为她发觉……表弟虽然可怕,但是只要顺着,一般也不太会真的把自己怎么着,原来好几次她都把晏昭气成那样了,最后服个软,不也过去了,现在她照旧活得好好的。   于是,云浮月满口答应,“臣妾知道了,以后臣妾什么事都听皇上的!”   “嗯。”晏昭的声音冷冷的,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沉,“这就对了。朕明日开始不上朝了,你过来专门侍候朕。”   本来还准备答应的云浮月,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忍不住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来,“表弟,为何不上朝呀?清凉宫的正殿就是为了上朝而建,更何况这里离官员府邸并不远,完全不影响百官议事,历代先皇来这里避暑,可从没落下上朝。表弟、你不能这样。”   “朕不想上了!”晏昭冷冷按住云浮月的肩,“表姐若是还劝,那朕现在就杀了你。”   这话杀意凌然,云浮月觉得晏昭说得是真话,顿时,那些良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皇上……”   她劳心费力是为了谁?她不求感谢,但是也不能这么对她吧?唉,表弟可真是个昏君、一点良心都没有……   罢了,还是再劝劝、再劝劝……说不定是刚刚她说教意味太浓,惹得晏昭不愿意了,这次她想想办法,不是说枕头风是最有用的么?   于是,云浮月硬着头皮,伸手抚摸上晏昭的脸颊,轻声唤他,“皇、皇上……”   感受到脸颊上的触感,晏昭似乎是顿了顿,但是很快,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像往常那般呵斥出声,“又有何事!”   那一刻,哪怕夜色深沉,云浮月也仿佛看到了那双墨色眸子里结出的冰霜,她咬了咬唇,想了想百姓,又想了想社稷,终于沉了心,往晏昭跟前又凑近了几分。   看到云浮月这明显事出反常的投怀送抱,晏昭讥讽一笑,“哦?美人计?”   还不等云浮月说话,她又听到晏昭懒洋洋道:“表姐真是没意思,美人计……是该这样。”   说着,他吻住云浮月的嘴唇。   那一瞬间,云浮月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砸了个头晕目眩,一晚上、两次!   说真的,表弟原来从来没有这样过!甚至有时候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也会被那人阴沉着脸甩开。   还有,前世他更是一副恨死了她的样子!如今突然做这种事,简直离奇!   表弟向来厌恶这些,怎么今日一反常态?难道……他突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吗?   看到云浮月吓得怔住,晏昭冷笑一下,他本就是为了吓唬她,本就是为了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现在的结果让他很是满意,于是他松开了云浮月,“罢了,朕累了。”   好半天,云浮月总算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总之,云浮月有些古怪地看着晏昭,她启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没出声。   踟蹰了好久,终于,云浮月还是把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一刻,她的神情小心翼翼中,竟还带着一抹决绝,“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臣妾亲一下皇上,皇上明天就能上朝了?”   晏昭:???   “那臣妾愿意试试!”   不就亲一下么?云浮月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她除了是晏昭的姐姐外,本来也是他的妻子,亲一下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云浮月很有些壮士悲愤,一去不返的心情,她挺起胸膛,在心底悲叹,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她光荣而伟大!   表弟啊,你看姐姐多好,这辈子又是为了你出卖父亲,又是为了你的天下出卖自己……   若是晏昭日后青史上留下几行善辞,那可全是她云浮月的功劳啊!   这些念头闪过之后,上辈子那些所作所为带来的愧疚感越发减轻了些,云浮月咬了咬唇,然后坚定地盯着晏昭。   借着微弱的月光,晏昭看到面前那个女子,双眸灼灼,像团子看到了肉丸。   他皱起眉头,冷冷道:“你想做什——”   话未说完,云浮月就直接将自己的唇瓣贴在晏昭的唇瓣上,她屏住呼吸,还大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晏昭。   那一瞬间,晏昭只觉得什么柔软又带着温度的东西闯进了自己的心房,紧接着,他鼻息之间全是云浮月的香气。   是那种甜甜的,好像带着花果味道的香气。   令人沉迷……   “你、你大胆!”   晏昭毫无防备,他顿了好几下,才终于恶狠狠怒斥出声。   他说着,似乎是不自觉地就往后仰了仰,但是,晏昭没有意识到自己本就在床沿,如此一来,他竟然从床榻上跌了下去。   “表弟!”云浮月一脸惊慌,她绝对没想到会这样,于是赶紧伸出了手,想把晏昭拉上来。   她没把晏昭怎么样吧?刚刚那人不是还亲了自己好几下吗?怎么到她主动起来,表弟就吓成这个鬼样子?!   “你、你给朕滚出去!”晏昭的表情在那一刻又变得恶狠狠的,他拽着一侧的宫帘站起身,然后对着云浮月呵斥,“云、云浮月、你好大的胆子!”   云浮月意识到她又把晏昭惹生气了,看到晏昭这幅样子,云浮月想起上次她不小心亲到晏昭的时候,晏昭吃人的表情……嗯,和这次差不多……   她哭丧着脸,半晌终于回道:“可是……皇上,这是臣妾的寝宫啊……”   明明是表弟闯进来,他竟然还这样对待自己,还让她滚出去……可是她能滚哪去?   可惜了她一心为了大梁,连自己都可以舍弃!   晏昭是被气昏了头,他环顾一圈,发现确实不是自己的宫室,顿时,他有几分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然后愤恨地留下最后一句,“朕明日不上朝!”   语罢,甩袖而去。   云浮月错愕地看着晏昭的背影,她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刚晏昭那个语气……好像是惩罚自己?   好!有能耐就再也不要上朝了!早知道、早知道表弟这么昏聩,她从重生第一天开始,就是一头撞死、也要把婚退了!   她气得捏了两把晏昭刚刚枕过的枕头,然后把被子盖好,翻过身睡了,再不想刚刚那事。   第二日,等云浮月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刚一起床,就好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后悔了后悔了,昨晚应该再哄哄表弟的,大梁如今岌岌可危,他怎么能不去上朝,果然就是不能欠人东西,自己却又偏偏欠了晏昭一条命,该怎么才能还得清啊……   桃红手脚麻利地给云浮月梳洗,看着她家小姐哭丧着脸,桃红噗嗤笑出了声,“今日天气这样儿好,娘娘生得什么气呀。”   “我没有生气,只是……唉,表弟现在还睡着么?收拾好了,我去看看他。”   桃红听到这话,有些惊异,“皇上上朝去了呀,小姐睡糊涂啦?这个点还没下朝呢。”   “嗯?”云浮月没反应过来,“上朝?”   “对啊娘娘,这……这哪里奇怪吗?”桃红反而摸不着头脑了,这个点就是晏昭上朝地时候呀,日日如此,小姐怎么突然就记错了?   “真、真的吗?”云浮月错愕地表情瞬间转为了欣喜。   “还能有假?奴婢亲眼看到天还不亮,皇上就去了前殿。”桃红一边给云浮月梳着头,一边平静地说,似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事。   嘻,怪不得说是自己的弟弟呢,就是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了,完全和团子一个样儿。   云浮月心情好了许多,她抱起团子在怀里逗弄,“走,团子,我们等皇上下朝。”   原本……她还以为亲那一下不奏效呢,看来,还是有点作用的。   想到那时候唇上传来的触感……别说表弟人冷冰冰的,嘴唇倒是挺软的……   打住打住,她在想什么啊?!云浮月忍不住脸红了几分,她在心中正色告诉自己,自己那么做可是为了大梁江山!不然她再活一次干什么!   “小姐,”突然,桃红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发髻已经收拾好了,您现在还准备去找皇上吗?”   这个……云浮月犹豫了一下。   既然自己是为了大梁的江山,那还不赶紧去讨好大梁的希望吗?   “去。”   于是,云浮月抱起团子,匆匆往前殿而去。   *   远远地,她就见晏昭铁青着脸,好像底下臣子都欠了他几千万两银子。   顿时,云浮月有几分心虚,她也不知道晏昭是不是还在因为自己生气。不过……表弟好像平常也就那副阴晴不定的嘴脸,想来……应该不关自己的事。   很快就散了朝,云浮月为了等晏昭,特意绕到了前殿后侧,她听得那边喧嚷之声越来越近,估计表弟也快出来了。   于是,云浮月赶紧调整心态,准备对着晏昭展现一个和煦而慈爱的笑容。   正当她练习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冷笑,“表姐这是对谁笑若春风。”   “啊……表弟。”云浮月讪笑,“表弟昨夜睡得好么?”   “哼。”晏昭未答,他闭着眼睛冷哼一声,然后倨傲地抬了抬手,屏退了左右。   见晏昭再不说话,云浮月冷汗直流,她赶紧使个眼色,让桃红等宫女也退了下去。紧接着,她又拿过手中的团扇,殷勤地为晏昭扇风,“皇上一定热了吧?”   “你去前殿坐三个时辰试试?”晏昭斜睨她一眼,语气不善。   从这句话中,云浮月察觉到了晏昭的不快,她赶紧用哄劝的口气道:“皇上真是英明神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梁最勤勉的皇帝了!臣妾佩服至极、五体投地!”   晏昭不吃她这一套,他冷笑一声,笑容在盛夏天里冒着凉气,幽幽地散开在人的骨缝之中,显得阴森又可怖,“表姐自然佩服朕了,毕竟,朕每日上朝时候天色未亮,那时候……表姐应该睡得正香。”   听到这话,云浮月羞愧地低下了头,“要不、要不后日,或者大后日……臣妾陪皇上一起起……”   “后宫女子,哪有表姐这般惫懒的?”晏昭似笑非笑看着她,“还想和朕讨价还价?依朕看,表姐明日就能早起了。”   明日么……她本来还想睡最后一个懒觉来着……   突然,什么寒凉刺骨的东西抚上了云浮月的手,她被冰得缩了一下,定睛一看,竟然是晏昭的手,那人不容置疑地拽住她,就像她提溜住团子后脖颈子那样,“朕带你看点好东西。”   好东西……晏昭说得好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云浮月这么想着,瑟瑟发抖地抱紧了团子。   团子本来在她怀里打着呼噜,这会被云浮月惊醒,它便抬起头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云浮月的下颌,神态亲昵极了,甚至还舔了舔。   “你怎么还带着这蠢东西。”晏昭冷眼旁观着“母慈子孝”的感人一幕,不耐烦地啧了一下,好像一点也不记得这是自己送给云浮月的。   “团子可聪明了,它……”云浮月本来想夸两句的,最后迫于晏昭的淫威,她只能叫过来那边的桃红,把团子交给她,走前又撸了一把猫儿的脑袋,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   团子也仿佛舍不得云浮月一般,喵喵叫了几声。   晏昭看着一人一猫依依分别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好,他冷哼一下,“怎么?还要朕等你?”   “就来了!”晏昭把自己说得胆子也太大了,她哪里敢。   等走到晏昭身边时候,云浮月就觉得气氛有几分不对,刚刚没注意,现在发觉晏昭面前跪着两个禁卫军。   晏昭神色倒是一如往常地阴郁,“那人……还活着吧?”   “回皇上,还活着。”   “呵。”晏昭的眼睛眯了眯,唇角浮现上一个得意又满足的笑容,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难得的美妙之事,看起来阴森森地,瘆得慌。   云浮月忍不住心中思忖,晏昭说得“那人”是什么人?男子还是女子?又为什么……偏偏要带她去看呢?难道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一直走到阴暗潮湿的地牢,云浮月也什么都没猜出来,她只觉得这底下的气味不好闻,氛围更是压抑到了极点,忍不住就干呕了两下。   晏昭冷冷瞥过她,“怎么?”   这话问得凶狠,云浮月断然不敢表现对这个地方的不喜,于是赶紧摆摆手,努力忍下不适,“没、没事。”   “表姐……”突然,晏昭的声音恶毒地压低,他带着一抹让人心惊的、如毒蛇般阴冷的语调欢欣道:“有个好东西给表姐看呢,一会儿表姐就知道了。”   这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云浮月看了眼周围,只觉得绝望的情绪要将自己包围……   狭长的甬道两侧有很多犯人,大多都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但是看到晏昭,他们还是忍不住全身吓得抽搐起来,似乎这个俊美的少年曾经带给过他们最可怖的记忆。   “啊——”突然,有道尖叫声划破牢房这诡异的寂静,一个披头散发、不人不鬼的囚犯看到晏昭,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小叫花子、小叫花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声音凄厉可怖,吓得云浮月忍不住腿软了几分,向前一栽……   那一刻,她本以为自己要贴上这肮脏的地面……但是她却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人拦腰抱在怀里。   是晏昭。他手上动作温柔,说出得话却阴毒刻骨,“怎么还没拔了这个老东西的舌头?”   左右的禁卫军听了,马上恭敬道:“属下这就动手。”   “你、你——你把我关到这儿、你不如杀了我啊!”那囚犯居然丝毫不惧,他摇晃着铁栏杆,疯狂道:“你杀了我、杀了我!”   突然,在尖啸声中,晏昭笑了一下。   是那种虽然轻声掠过,却毛骨悚然的笑,云浮月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晏昭阴柔地声音在牢房之中带着些模模糊糊地回音,他说出得话简直像魔鬼的低喃,“之前是为了让这位掌柜,吃下朕特意准备的三千六百个饼,所以才没有拔了舌头。”   说着,他回过头,阴狠地问那个禁卫,“饼吃完了么?”   “没、没有……”禁卫军只觉得晏昭气势迫人,他顶着压力道:“皇上、似乎是有些太多了,很多已经生了霉……”   “毕竟掌柜是贵客,招待贵客,朕岂能不尽心。”晏昭轻笑,接着表情又突然变得阴沉,“来人,喂掌柜吃光,若是吃不完,剖开肚子也要塞进去。”   “你这个小叫花子——”那人又伸出手,恶狠狠指着晏昭。   也就是这一下,云浮月才看清,那人的手全部溃烂肿胀,似乎是受过什么酷刑。   看到云浮月震惊地眼神,晏昭笑了笑,懒洋洋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表姐还是第一次来朕别宫之中的这处私狱吧?表姐可能不知道……有些朋友,朕会请到这里做客。”   听到这话,云浮月颤抖着看向晏昭,那人兴致勃勃,似乎心情愉悦,这、这就让人更害怕了……她忍住心中的恐慌,艰难开口,“可是……皇上带臣妾来这里看什么?”   到底是看别人,还是要把自己关进来?   如果是看别人,那、那是谁?   “一会儿,表姐就知道了。”晏昭说着,神秘莫测地笑,“很有意思呢。等会,表姐可别眨眼睛啊。”    第49章   晏昭说罢, 再不做停留,直接往前走去。   云浮月叹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囚犯, 然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她想,她知道那是谁了。   “表弟……那个人, 应该是曾经欺负过你的老板吧?”云浮月说着,侧了侧头, 似乎是有些不忍, “你的手指,当初便是他……”   “那叫剥甲。”晏昭说着,停下步子, 他声音轻缓, 似乎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愉悦, “不错, 当年的确是他……对朕行剥甲鞭笞之刑。所以如今, 朕投桃报李,赐他拶指剥甲,以报旧恩。”   “……”云浮月不知道说什么,心疼晏昭的同时, 也对这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害怕,半晌,她叹口气,“擅动私刑该充军,大梁律法怎么写, 皇上就该怎么做啊……不然的话,表弟这样,和当初那个人那样做,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之后,云浮月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她就有些后怕,但是令人惊奇地是,晏昭听到这话,竟罕见地没有生气。   他薄唇微抿,神情莫测,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律法?那是什么东西?朕从未见过律法护人。故此,若想讨回旧债,只有靠自己,表姐也是一样。”   说着,他拉过云浮月,语气轻松,“表姐不妨看看牢笼之中的这个人,是谁。”   云浮月经他一说,才发现面前的这个牢房里也有个人。   但是,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看了。   那人……似乎是个女子。   “表姐别怕,是故人。”晏昭懒洋洋地声音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显得说不出的怪异,他冷笑一声,又阴沉开口,“表姐……该忘不了这个人才对。”   听到表弟这么说,云浮月怀疑自己是真的认识这个囚犯……于是,她咬了咬唇,终于又睁开了眼。   不过,云浮月只刚刚扫过一眼,就觉得场面极惨,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而且……那人的五官早就看不清楚了,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我、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晏昭冷哼一声,似乎是不满云浮月的胆小,“当初她掌掴表姐时,可是跋扈得很哪,表姐最好仔细打量一番。毕竟,还有什么事能比当年肆意妄为之人,如今模样凄惨地跪倒在脚下求饶一事更让人感到愉悦呢?”   这话提醒了她,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只能是——   “愉妃?!”云浮月忍不住一惊,她颤抖着往那人脸上看去,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地去辨认,都看不出那人之前的面目。   想当初,那愉妃是何等蛮横,不由分说就掌掴了自己,脸颊那灼烧一般的疼痛,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云浮月不是不讨厌她,但是说不上恨,而且……若是让她自己来报复,那么她绝不可能用这种可怕的手段……   所以,尽管云浮月不敢说,但是,她是真的不觉得这事情让人感到愉悦。不仅如此,看到那时候明艳狂妄的愉妃如今这幅受尽折磨的样子,云浮月心中难免涌现无限唏嘘。   “不错。”晏昭阴柔缓慢地开口,仿佛一条伏地而行的毒蛇,“她竟敢动你……所以,朕给了她最好的归宿。表姐,满意朕给你的这个礼物么?”   听到这话,云浮月只觉得自己心中五味杂陈……那时候,父亲明明也看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做。反倒是表弟竟然上了心,愿意为自己做这些事……   只不过,尽管表弟此举确实有些令人感动,但是他做得实在是有些太残忍了,自己绝对没办法违心说出喜欢二字来。   一时间,云浮月不由得犹豫起来,她咬唇看着那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啊……”那女子好像也看到了云浮月,然后想说什么,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挣扎着张了张唇。   “她……”云浮月看着这一幕,惊恐地退了一步,“她的舌头……”   “哦,对。朕不该那么快动手的。”晏昭笑了笑,然后幽幽叹口气,“可惜了,表姐听不到她情真意切的求饶了呢,真是遗憾。”   “表、表弟……”   “表姐用不着谢朕。”晏昭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看向不成人形的女子,笑声可怖又轻柔,“朕刚刚入宫之时,愉妃也‘关照’过朕不少……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这声音中的恶毒与阴狠,绝对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   这一刻,云浮月抬眼看向霁月清雪一般的晏昭,她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中是难以抑制地颤抖,“表弟……你不该这样的。”   缓了缓,云浮月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道:“愉妃无故打我,是她不对,这的确该罚。但是……就算要罚,也不该罚得这样重……”云浮月说着,拉住晏昭的衣袖,“刑罚过苛,于国于民都非幸事,而且滥用私刑,更是大梁所不允许的。表弟,你明白吗?”   “呵。”晏昭似乎是没有想到云浮月会这么说,他低声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又刻薄,怔得云浮月瞪大了眼看着他。接着,晏昭微微俯下身喃喃道:“表姐啊……”   他那双好看却阴郁的眼睛似笑非笑睨着云浮月,看了半晌,晏昭继续开口,他声音柔缓,仿佛情人之间的低语,“朕从未严苛待人呢,都是他们自己当初行差错步,才招致今日后果。说起来,今日身坠地狱,还不是他们自己种下因缘……朕不过是成全他们当日的选择罢了……”   “表弟。”云浮月皱着眉头,似乎是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记得,初见表弟之时,表弟虽然沉默寡言,但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阴森可怕的笑容。尤其……晏昭长得如此清朗,该是个表里如一、干干净净的少年郎才对。单看着他这幅模样,谁能想到内里竟是个修罗魔鬼呢?!   “这样?哪样?”晏昭好整以暇看着云浮月,他如今这神情,看起来明明是个不染凡尘的浊世清公子,但是,晏昭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让人心惊的恶毒,“朕不过是……想让世人比朕更痛苦罢了。昔年我落魄,不见人施以援手,反而皆来轻辱践踏我,那么如今……便让他们也尝尝这妙不可言的滋味……表姐想想,朕如此行事,岂非世上最公正不阿、通情达理之人?”   这是什么歪理……   晏昭语气里的寒意让云浮月头皮发麻,她只觉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全身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竟然不能挪动分毫。   突然,那人轻轻在她耳边,又加一句,“还有,表姐知道的,庭欢甚爱杀人。”   语罢,晏昭轻笑,那笑容绝美,却也含着剧毒,云浮月突然想起幼时话本上说得美女蛇,雪面花容之下,却有着一副蛇蝎心肠。   于是,她不由得退后两步。   云浮月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终于,她再也难以忍受这牢狱之中绝望而又压抑的气氛,捂着脸跑了出去。   身后只剩下了晏昭的轻笑声,尽管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深埋在云浮月心中,甚至于她跑了很远很远,都还能听见晏昭的轻笑声……寒凉入骨。   *   天色暗了,云浮月一个人躺在床上,她越想越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但是,她怕得好像并不是表弟……而是那个阴森森的牢房……说也奇怪,晏昭明明有时候那么可怕,但是每次她回想起来,却又都不太害怕,毕竟,她把他当作弟弟,那是她的亲人啊。   不过……自己今天就那样从那个地方跑出来,恐怕……表弟生气了吧?   她不知道表弟生气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托人来给自己说什么。   云浮月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今天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自己跑了出来,实在是那个地方太可怕了,在那里的表弟也极为可怕,整个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当时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去,一定会憋疯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那里关着的人,恐怕都多多少少和晏昭有一些过往吧?   对,他们的确都欺负过表弟,自己理解表弟恨他们,可是……可是表弟也不该这样报复啊。那些方式,实在是……   容如玠果真说得不错,晏昭……是一个很残忍,也很恶毒的人。只是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晏昭也是一个很孤单的人啊,她永远不能忘记,表弟在马车中诉说自己身世时候的语气,那样的冷漠,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她想,表弟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小的时候,她也没有母亲,但是她知道,母亲很爱她,虽然早逝了,却绝没有抛下她。   然而表弟和自己不一样,按照他后来说得,似乎是……幼时曾被姑母抛弃了。   如果是被抛弃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不知道表弟被抛弃的时候多大,他吃不饱穿不暖,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个世上,很难熬吧……如果可以,她能重生得更早一些,更早一点遇到表弟就好了。   这么想着,云浮月坐起身来,她看着寒凉的月色,又想起了晏昭的笑容。   那个人……从来没对自己好好笑过,永远都是那副似笑非笑地模样,或者是阴柔恶毒的冷笑。   可是……也是这样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候,挡住了猛扑向她的恶犬,还送给她一个软糯可爱的小猫,明明、明明是那样冰冷的一双手,可是那时候,他抱着团子的动作,又怎么能那样温柔?   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一个人吗?   突然,云浮月站起身,她披了件薄衣,准备往出走。   桃红见了,赶紧也跟了上去,“娘娘,这么晚了,您去哪?”   “表弟在乾清宫么?”   “是……您去找皇上?”   云浮月点点头,“你不用跟来了。”   她不想看着晏昭误入歧途,她不想看到他日渐嗜血、众叛亲离。   这世上,最了解晏昭的,就是自己了,如果连她都不能伸手救他……那么,云浮月不知道还有谁能救他。   想清楚这一切以后,云浮月走得很快。   清凉宫仆从不多,这个时候路上更是没几个宫人,盛夏的夜晚,这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蝉鸣,像她的心跳那样急促。   远远的,云浮月就看到乾清宫外一群人跪在外边,一个个皆是抖如糠筛,惶恐不已。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表弟又杀了什么人吗?大晚上的,怎么又这样!   云浮月赶紧走近了,她皱起眉头,“怎么了?”   “娘娘——”看到是云浮月,胡煜松了口气,“您、您进去看看吧……皇上是不能饮酒的,可是内臣们怎么劝,皇上都不听……”   听到这话,云浮月心里叹口气,她这个表弟好的不学,坏事倒是一件不落的全学会了。   罢了,还是硬着头皮劝吧……云浮月走进了宫门,然后她掀起帘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去。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云浮月看到晏昭在喝酒。   他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中间并没有什么停顿。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小步快跑,没来得及好好思考,就直接夺过了晏昭的酒杯,“表弟——”   晏昭看到是她,并不吃惊地模样,只冷冷一笑,“你来做什么?”   天啊,她是劝,可不是抢啊……万一惹恼了晏昭……   “别喝了表弟。”云浮月声音软下来,她坐在晏昭身旁,轻声哄劝,“喝酒伤身,表弟要爱惜自己。”   “和你有何关系。”晏昭冷笑一声,然后拿过云浮月刚刚放在桌上的酒杯,“朕不会醉。”   云浮月眼疾手快按住了晏昭的手腕,她面带恳求,“表弟,别喝了。”   “云浮月。”朦胧月色之中,晏昭的神色似乎带着一丝戏谑,“没想到,表姐胆子这样小,不过一个礼物,竟把表姐吓得落荒而逃。哼、有趣。”   “……”那算什么礼物……   顿了顿,云浮月叹口气,“表弟,你是皇帝,该心胸宽广,过去的就让过去吧……按照律法,把那些人或充军或斩首就是了。有些事情不该自己动手的,如果天子带头这样做,那大梁律法何存呢?自然的,天子威严也就难以为继了。”   晏昭听到这些,什么都没说,他眸子清亮,静静看着云浮月,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半晌,晏昭摇头冷笑一声,“哼、可惜了,若表姐是个男儿,这大好河山,朕就是让与你又何妨。”   “表弟别乱说。不说别的,臣妾姓云,并不姓晏。”云浮月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看着晏昭,她又有些心虚,“臣妾才不会做那些乱了纲纪的事情……您就是皇上,而且,也只有表弟才能做这个皇上。”   “帝王有什么意思。”晏昭双目平视云浮月,他眸色幽深黑暗,带着一丝淡漠,“江山子民,朕都恨透了。只不过……朕不会把它交给你父亲的,知道为什么吗?”   这还能说吗?谁会把自己的皇位让给别人?不过……表弟问自己这样的问味甜题,恐怕又是在怀疑她了。   云浮月忍不住心中一紧,她赶紧摇头,“皇上不用和臣妾说这个……父亲乱臣贼子,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皇上那日也看到了,父亲是个很恶毒的人,所以,他也绝对难以执掌天下。”说到这里,云浮月赶紧给晏昭戴高帽,“毕竟,惟有仁德之人,才能得天下。”   “表姐……不会觉得朕乃仁德之人吧?”晏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云浮月,“表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确实不小啊。”   原来这人也知道自己心狠手辣啊?云浮月心头有气,但是她看到晏昭的脸,想到今天自己在牢房里看到的,忍不住又害怕了……   云浮月咬了咬唇,表弟吃软不吃硬,自己还得有所牺牲啊……于是,她伸出手去扯晏昭的袖子,硬着头皮劝谏,“那倒也不是……但是臣妾觉得吧,如果皇上肯仁德,那一定相当仁德。”   毕竟,表弟长得好像是挺有欺骗性的。她到现在都想不通,清秀如表弟,居然心思那样歹毒……   “表姐,你晚了十一年。”晏昭看着云浮月,缓缓一笑,“自朕被那人抛弃,已经整整十一年了,而这十一年让朕看透了这个人世间是何等的污秽。这污秽……只能用血来洗干净。”   五岁那年开始,他看遍了世间所有腌臜龌龊,自己亦是背负着永世肮脏的灵魂。   为了生存,他干过许多不该干的事。仁德?这个词早与自己无关。他晏昭若能流传百世,也是遗臭万年的名声。   不过什么都无所谓了,自己这辈子定然早逝,他不怕死,只不过死前,他想多些人来陪伴自己。   毕竟,黄泉路远。   “表弟……”听到这话,云浮月忍不住心念一动。   月光之下,只看到少女双眸清亮,她咬咬唇,握住了晏昭冰凉的手,“表弟,不晚的。不管怎么样,总之……以后都有表姐陪着你。”   云浮月说着,坚定地加了一句,“陪着你,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也就在这时,缓缓地,晏昭唇角蜿蜒而下一道血痕,但他恍若未觉,只扬起一个凄美又阴柔的笑容,“流芳百世?”   他反问一句后,摇了摇头,任血液嘀嗒一下落在襟前,顿时,牙白的衣衫之上,出现一朵暗梅。   “可惜了,这辈子,朕恐怕……活不长呢。”    第50章   “表弟!你这是怎么了?”云浮月吃了一惊, 她赶紧扶稳晏昭,然后颤抖着伸出手,想为他擦拭干净那殷红的血液, “太、太医呢——快、快让太医来——”   与云浮月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晏昭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他仅仅是顺手一擦,然后便继续饮酒, “无妨。”   云浮月急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她重活一次,可不是为了再一次看晏昭年纪轻轻就那么逝去的。   “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云浮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胡煜说你不能饮酒, 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而这原因是我不知道的?”   晏昭低着头, 没有看到云浮月眼中因他而落下的泪珠, 他只是淡淡一笑, “表姐多虑,不过是命该如此。又能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说罢,他继续饮下一杯,然后清冷道:“人之一世, 命数天定。试问又有几人能逆天改命?命运这东西……”晏昭说着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青玉杯,冷笑一声,“逃不脱的……”   听到这番说辞,云浮月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表弟,我不同意,命数天定又能怎样?事在人为,冥冥之中未必没有变数,就像……”   就像她的重生一样……时光尚且可以倒流,命运又怎么不能扭转?!   “死局逢生,巽门广开,不过是上天玩弄罢了,其实……最终结果又能有什么两样?”晏昭漫不经心道:“上天掌着朕的命运,却玩弄朕于股掌之间,那么……朕也掌住别人的命运,在死前多带几个人走,如此一来,倒是不算白活一遭。”   这都是什么话呢,为何一定要把自己和别人共同推向这样可怖的深渊啊……云浮月听到这话,她心底叹了口气,怪不得晏昭如此嗜杀,原来是有这样可怕的心思在……可是有一点,她实在是不明白。   于是,云浮月开口问道:“表弟为何笃定自己就是早逝之人?”   “这……就要感谢舅父了。”晏昭阴毒地压低了声音,“舅父接朕回宫之前,曾逼着让朕吃下一枚药丸,尽管后来给了解药,但是那解药之中却失了一味珞瑶草,故此……余毒未清。”   听到这话,云浮月不由得微怔,原来,又是父亲下得药啊……   父亲刻意不将晏昭体内之毒尽数解尽,是不是就在等着那个时机?这么说来,上辈子表弟身体虚弱不堪,或许并不全是自己的过错,还有父亲当年埋下的祸端。真是想不到,父亲的心如此狠毒,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可惜了表弟……他小小年纪,竟然要承受这么多。   云浮月趁着晏昭没看到自己的眼泪,便赶紧擦干净,然后坐在他身边,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希冀,“表弟都已经吃了解药,只是缺了这一味而已,这样的话,也……不行吗?”   “太医告诉朕,朕仅剩不过七八年。”晏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云浮月微微一笑,接着,他又饮尽了杯中酒。   身体都这么差了,居然还喝酒!   云浮月一把夺过杯子,紧紧捏在手里,她恨铁不成钢一般瞪了晏昭一眼,“再不许喝了!”   说完,云浮月又变了脸色,她声音颤抖着又问:“那……珞瑶草服了是不是会好?”   “服后的确会好,但是那珞瑶草世间罕见,几不可寻。”晏昭看着云浮月,微微闭了闭眼,“故此,朕已经放弃。”   语罢,晏昭继续注视着云浮月,他眉宇之间十分倨傲,看着看着,晏昭一声冷哼,“待朕死了,恐怕表姐一定喜不自胜吧。”   表弟这孩子……她能有什么高兴的?!   云浮月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晏昭,哽咽着在他耳边道:“不会的、不会的、表弟不会死!”   该死的晏昭、说话这么不吉利,没看到她都快哭了吗?!   也就是在这一刻,云浮月发现了,自重生以来,晏昭就是自己的全部,她每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也是在这一刻,云浮月又发觉,她和晏昭,真的像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自己虽然如今不过是十六岁的样貌,但是在上一世,她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所以,她已经比晏昭大四岁了。作为一个真正的姐姐,她不仅是来还债的,更是真的想疼爱他。   似乎是没有想到云浮月会哭,感受到她温热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肩膀,还有那双紧紧勒着他肋骨的手……晏昭的唇微微弯了弯。   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把他抱得这样紧,就像是害怕他会消失不见一般……那一刻,晏昭似乎真的觉得云浮月像一根藤蔓,在广阔的天地之中,唯依附着自己一人。   瞬间,他的眼底涌上一抹温柔。   晏昭抬了抬手,想去安慰那抽泣的少女,但是顿了顿,最终……他还是垂下手来。   云浮月耳边传来晏昭素日里讥讽地声音,“表姐怕什么?朕又不会让你殉葬。”   这……倒是有几分出人意料了。云浮月怔了怔,她抬起眼来,一双微肿的眼睛看向晏昭,有些惊奇地反问,“不会吗?”   不应该啊……表弟这样的人,肯定该把自己一起拉到墓室里待着才对……   “若是让表姐殉葬,恐怕朕死都死得不安生。”晏昭冷哼一声。   云浮月赶紧摇头,“不会不会,臣妾不会惹皇上生气的。”   晏昭:?   怎么?这云浮月难道还上赶着想陪葬?!那一刻,晏昭只觉得心头划过一丝怒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意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的云浮月赶紧又抓住晏昭的手臂,“皇上,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找珞瑶草!”   她还不信,举国之力能找不到一株药草!表弟不是说了,等服了这株草药,身体就能恢复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应该放弃的!   晏昭看到这一幕,他低下头,将笑意藏在眼底。   其实,他虽然有余毒未解,却也不至于只有七八年的命,少了那味药,不过是身体较常人更弱些,心绪不稳之时偶尔会咯血罢了。要说寿命,只要无人再加以谋害,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上一世他在二十岁那年,死于云清远剑下,那么……这一世,自己真的会避免吗?   命运这东西,真的能轻易改变么?   他也是才发觉,云清远地方势力之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恐怕拼尽全力,最后结果也同上一世一样……   若真是这样,不如现在就告诉表姐,此生他命不长久。   自然,他也有一点私心,那就是……对于表姐听到这话之后的反应,他也……甚为期待。   如今看来,云浮月倒是……没有让他失望。   见晏昭还在沉思,云浮月急得快把嘴唇咬破了,“表弟,还犹豫什么?你、你现在就传令下去,赏千金来找这株草药!”   真是笨死了,这点都想不到!   “朕会的。”晏昭回答得漫不经心。   “还有、还有……表弟你的身体这样,为何还要饮酒?刚刚那样……没事吧?”云浮月叹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她小心翼翼地问:“表弟……是有心事么?”   晏昭听到这话,冷哼一下,“没有。”   看到他这个样子,云浮月就知道是在骗人了,这个晏庭欢就是这一点讨厌得很,有些时候变扭得不得了,于是她放缓了声音轻柔道:“表弟,你究竟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给我说的?”   看着云浮月为他哭得惨兮兮的小脸,晏昭终究还是心软了,他眸色渐沉,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半晌,终于,他叹了口气,用宽大的袖子为她擦脸,说话时候语气淡淡的,“不喜欢?嗯?”   看到表弟抬起袖子的那一刻,云浮月的脸蛋就做好了被粗鲁之人擦得生疼的准备了,但是……晏昭这次动作之轻柔,反而让她一惊。   这、这简直像哥哥擦妹妹的脸啊,要知道,自己才是姐姐……   云浮月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晏昭刚刚在问她,于是她赶紧道:“什么?”   晏昭似乎不愿多说,他言简意赅,“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云浮月皱起眉头,“你说得是什……不会是、愉妃?!”   估计是今天见过的愉妃了……她还记得,之前在牢房的时候,表弟曾很认真地问过自己,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当时她以为表弟是在吓唬自己,但是现在想想,难道……表弟是真把已经不成样子的愉妃当作礼物送给她?!   “嗯。”晏昭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一丝不悦。   听到这个回答,云浮月心底一惊,表弟居然真的把那当作礼物?!说真的,晏昭难道不明白,礼物的存在是为了使人心情愉悦的,而不是吓得人头皮发麻的!   那样的礼物,谁会喜欢?!   “那、那我自然……”云浮月想说不喜欢,但是说到一半,求生欲让她改了口,“臣妾不是说这个,臣妾刚刚是在问皇上有什么心事。”   听到这话,晏昭收回为云浮月拭泪地手,他一双眸子冰冷又幽暗,正静静望着她,好像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云浮月原本等着晏昭说话,但是那人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阴沉着盯着自己,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晏昭一脸阴沉,而云浮月一脸无辜。   望着望着,云浮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开了窍。   “皇上不会是……因为臣妾不喜欢那个、那个……礼物,所以才喝酒的吧?”云浮月一边猜测,一边不确定道。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她该说什么好?   “嗯。”晏昭皱起了眉头,似乎是不想承认,但顿了顿,他还是短促地应了一声。   一时间,云浮月真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她想了想,终于开口道:“皇上第一次不是送臣妾红宝石吗?那个礼物就挺好,至于这个……”   “那个你要卖。”晏昭说话时,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似乎是在压抑着怒气,说话时声音虽然轻缓,却带着刻薄,“而今日,朕费心费力送表姐一出好戏,表姐却看也不看,最后……”   他顿了顿,双目恶狠狠盯着云浮月,薄唇紧抿,看着样子有几分吓人,“最后……表姐竟然落荒而逃?真是让朕也大开眼界。”   听晏昭前因后果说得这样细致,云浮月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说实在的,当时那个情况,那么可怕又阴森,谁能不跑?!   这么想着,云浮月干咽一下,讪笑道:“还是宝石珍珠什么的礼物臣妾更喜欢。表弟以后送我的,我再也不卖了……上次想卖实在是因为臣妾在冷宫里太、太饿了……”   “呵。”晏昭阴柔一笑,“没有下次。”   死表弟……云浮月看着晏昭这戏谑讥讽地表情,瞬间心头火气。   但很快,她又想到晏昭寿命只不过七八年了……   顿时,云浮月又忍不住抹眼泪,“没有就没有,以后、以后臣妾会给表弟礼物的!”如果,她是说如果,表弟真的英年早逝了,那么她会在表弟短暂的一生中,对他很好很好,把先皇和姑母没有给他的,全部都补上。   “不必了。”晏昭突然又阴森森笑出一口白牙,“朕突然又觉得,让表姐殉葬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表姐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到时候白白胖胖地躺在朕身边,朕心中也熨帖。”   这个晏昭……云浮月皱着眉头看他,又忍不住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看到云浮月这副模样,晏昭可觉得愉悦多了,他揶揄着瞥过云浮月,“夜深了,朕可要去睡了。”   看着面前的男子,云浮月叹口气,罢了,她和短命鬼计较什么……   “我和表弟一起睡。”她说得认真,“不然、不然若是表弟有个万一,你脾气又是那样,谁敢侍候你,还不是得我……”说着说着,云浮月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她赶紧改口,“臣妾是担心皇上,可没别的意思!”   “不必担心。”晏昭的面色阴沉下来,他冷哼一声,云浮月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   “不,臣妾得陪着皇上!”云浮月说着也不管许多了,直接进了内房,为晏昭铺床。   这一刻,看着云浮月的背影,晏昭眸色浸上一分温柔,再想到刚刚这女子在他面前哭得一脸惨兮兮地模样……   他不是没看过别人哭,每每看到那些人痛哭流涕匍匐在自己脚下,他都会觉得痛快又惬意,从没有今日那么奇异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或许是有一丝喜悦,但是也有几分不忍,忍不住就想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护她一世长安。也就是在那一刻,晏昭发觉,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愿云浮月也随他而去。   但若自己重蹈覆辙呢……别人赢了,他还可以保全云浮月,但如果又是云清远杀了他,那么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放过当初背叛了他的云浮月?   云清远此人,手段十分阴毒,到时候他如何残忍折磨自己皆不要紧,然而……若是云清远折磨的是云浮月呢?   月明星稀,夜间榻上,云浮月在为晏昭的未来偷偷难过,突然,她听见身侧那人严肃道:“或许有一天……朕会杀了你。”   这话让她不由得疑惑不已,晏昭大晚上说什么梦话呢?睡糊涂了么,晚上还想着打打杀杀。   这么想着,云浮月不禁失笑,她伸手想为晏昭掖掖被角,却见那人突然侧过身来,长指温柔地划过她的的眉眼。   那一刻的晏昭,真是罕见地温柔。   他启唇,说出得话也柔若春风,不带一丝阴狠。   只不过,他说得却是这么一句,   “毕竟,死在别人手中,不如死在朕手中。”    第51章   两人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几日, 晏昭看着也比以往正常许多,云浮月看着日渐“乖巧可爱”的弟弟,忍不住心中涌出许多慈爱之情, 再一想到这弟弟也就活个七八年,顿时不禁悲从中来, 想以姐姐的身份,对他更好一些。   如今果然是到了夏季, 酷暑难当, 一大清早,云浮月就热得遭不住了,歪倒在榻上, 自己给自己打着扇子, 偷瞥那侧静默地看着书的晏昭。   表弟好像是特别爱读书啊……每日早晨, 只要不去上朝, 他便总是在看书。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云浮月的目光从晏昭举着的书本上滑过, 停驻在晏昭身上。   那人今日休沐,便穿了一身绛色常服,常服上用玄色绣线绣出几圈素雅的花纹,尽管这颜色浓烈, 但是配上并不华丽的纹饰,穿在晏昭身上,更加衬托出他的苍白安静。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浮月的目光,晏昭侧了侧眼,看到云浮月歪在一旁, 不禁轻哼了一声,“天热了,懒虫也起得早了。”   听到这话,云浮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伸手从冰鉴里拿出几个草莓,还特意揪了蒂,这才拿到晏昭唇边,“表弟,吃草莓。”   晏昭长指翻动书页,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冷道:“不吃。”   “吃一个吧表弟,可甜了。”云浮月不气馁,尽管表弟时常阴沉着脸这不要那不要,但若是自己硬塞,最后总还是依了她的。   她之前说过,自己要对表弟特别特别好,那她就一定会做到!   晏昭侧了侧头,双目不离书本,依旧拒绝道:“朕不吃甜,拿走这东西。”   若是原来看到晏昭这样子,云浮月可能还会有点怕,但是现在,和晏昭相处了几天之后她已经发现,其实……表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于是,云浮月觉得晏昭没有原来那样吓人了,尽管,她也知道,晏昭是个什么人……   云浮月拿着冰冰凉的草莓,微微划过晏昭的唇,恳求道:“吃一个吧表弟,不甜不甜,酸酸的。”   唇上的触觉,酥酥/麻麻的,晏昭的耳朵偷偷红了起来。   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冷瞥过云浮月一眼,眉头微皱,好像是想说什么。   但是顿了顿,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是妥协了,晏昭终于拿过那个草莓,语气带着点警告的意味,“朕就吃这一个。”   他刚咬了一口,然后就皱起眉头,“表姐这是……在上面裹了糖?”   这是云浮月存在冰鉴的冰糖草莓,冰糖是昨儿晚上她趁着晏昭批奏折的时候亲手裹的,这会看到晏昭吃了,云浮月很满意,她笑眯眯看着晏昭,“表弟,好不好吃?”   生活这么苦了,吃点甜甜的才开心的呀。云浮月不等晏昭回答,又去挽过他的衣袖,“表弟,听桃红说月季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听到云浮月难得这么高兴,晏昭起了疑心,他抬起眼,“怎么?表姐今日,一反常态呢。”   感受到晏昭询问的目光,云浮月感觉好像被人提溜住了什么小辫子,于是她低下头,一五一十地如实道来,“好吧……其实是这样的,越坤给我写信了!但是我怕你生气,没敢告诉你。”   她说着,小心翼翼去看晏昭的脸色,“表弟不会生气吧?毕竟,越坤已经有归顺之心了。”   “归顺之心?”晏昭冷下脸来,一点也不信的模样,冷呵了一声,然后道:“一日有了反意,便终生都是叛贼。什么归顺之心,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云临颛节节败退,如今是不得不顺了。这也得亏自己有一步好棋……那容如玠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战场上却是难得的良将,他不过出兵半个月,已经将芗阳之乱平复大半了,现在,即便狂妄如云临颛,也不得不仔细权衡要不要继续反下去。   毕竟,看这情势,云临颛若是继续作乱,恐怕小命难保。他虽然答应了不伤云临颛性命,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死在战场,那可是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到晏昭沉思的面容越来越阴狠,云浮月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她怯生生望着晏昭,“皇上,您会留着弟弟性命的,您答应过臣妾的。”尽管这么说着,但其实云浮月有些紧张,她无意识地微微咬了咬唇,然后去瞥晏昭的神色。   晏昭斜斜睨过她一眼,然后冷笑一声,“朕说过么?”   这个表弟!不过……翻脸不认这种事情,他似乎也干得出来吧……   想到这一点,云浮月顿时更紧张了,她捏住晏昭的袖角,楚楚可怜地央求道:“皇上,您可不能骗臣妾,臣妾除了您还能信谁呀……求求您了!”   听到这话,晏昭有几分惊异地抬了抬眼,他是没想到,这次……表姐倒是挺上道的。   晏昭微咳一下,转过眼去,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书,语气淡淡,“再说吧。”   云浮月看到他这模样,略一思忖,就知道此事有回旋的余地,她擦擦额上的虚汗,努力笑了笑,讨好道:“庭欢最好了。”   最好了……?   听到这话,晏昭抚摸书本的手指微微一顿。表姐她是……真心实意地说这话么?还是……   罢了,别问。有时候,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恐怕还不如刚刚剖开的人心好看。   “对了。”晏昭合上书本,一脸正色,“下个月初六,朕要选秀了,既然表姐是皇后,那么就由你来为朕选妃吧。”   “选秀?”云浮月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似乎是有些不太想明白,但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   是啊,是该选秀了。朝中父亲的人已经明着反了,剩下的的确该拉拢一番。还有,表弟毕竟十六岁了,后宫又只有她一人,确实也不太合规矩。   缓过神来,云浮月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臣妾会好好相看的。不过,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儿的?不然臣妾也怕挑不到合皇上心意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晏昭,脸色瞬间便阴郁了几分,他冷冷瞥过云浮月,然后随手将书本扔在一旁,长指敲打着桌面,半晌,晏昭对着云浮月冷冷一笑,“朕想……表姐心里定然不胜欢喜吧?”   云浮月没反应过来,她迷茫着一双眼看向晏昭,“嗯?”   表弟又生气了么?父亲原来给自己说过,女子必得温润贤良,她虽然不苟同,但是为了做一个真正的好姐姐,她也想努力扮演好晏昭妻子的角色。那么在这种时候,身为正妻,必是得大度一些的吧?难道……自己做的还是不好吗?   云浮月不明白,却听那侧的晏昭又冷冷开口,“表姐或许觉得,这后宫人多起来,便不用再同朕待着了。”他说着,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即便表姐不说,庭欢也知道——表姐是如何厌恶于朕。”   看着晏昭这模样,云浮月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心疼,虽然她有时候觉得晏昭行事偏激又暴戾,但是自己的的确确是没有厌恶过晏昭的。于是,云浮月赶紧摇头否认,实话实说道:“没有,臣妾从未这样想。”   “骗子。”晏昭说着,捏住云浮月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朕想……这些天,表姐同朕待在一起,该是厌烦透了吧!”   云浮月实在搞不清晏昭怎么又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此刻他看起来面色苍白阴郁,一脸的暴戾凶残神色。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浮月却觉得晏昭令人意外的好看。   有一种颓然的美感。   她这么想着,移了移眼睛,弱弱开口道:“没有……”   “呵!若不是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表姐会记得朕?!”晏昭说着,松开了云浮月,他语气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这几日虚与委蛇,还要强颜欢笑。朕想……表姐不好受吧?”   语罢,晏昭神色平复了几分,但是他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容上,依然带着一丝决绝的笑意,晏昭斜睨着云浮月,似乎想好好听听她会怎么回答。   听到晏昭说“弟弟”,云浮月第一反应是晏昭,但是她继续往下听,才知道晏昭说得是云临颛。   原来表弟是这么想得啊?但其实,自己并不是为了云临颛才陪在他身旁的,为什么她怎么说,表弟都不明白?   如此看来……云临颛是晏昭心中的一根刺……想想也是,云临颛也是晏昭的表弟,云浮月觉得,被自己兄弟伤害,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于是,她赶紧出声劝抚,“表弟,我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姐姐吗?所以,我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不情愿?还有……越坤他太糊涂了,之前他起事,是他的不对。实不相瞒,我昨晚已经修书给他了,希望越坤能赶紧投降,不要再上了父亲的当。”云浮月一边瞥晏昭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道:“等越坤归顺了朝廷,臣妾让他给表弟赔罪。”   “修书?!”   云浮月刚刚说得那么多个字里,晏昭似乎只听到了这两个字,他冷冷一笑,“果然,表姐还在同他通书信呢。怎么?想逃么?!”他冷笑着,似乎是痛苦极了,竟然伸出手狠狠捏住云浮月的手腕,“朕告诉你,你就算死了,朕也不会放你走!明白了么?!”   云浮月根本没有想到听到那些话的晏昭会这样,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人的面容。   明明是一张俊秀的,带着几分青涩的面容,却有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苦涩。   半晌,云浮月露出一个微笑,她摸了摸晏昭的脸,柔声道:“我不会走的。”   晏昭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么说,他捏着云浮月手腕地力度都小了几分。   见晏昭不说话,云浮月微微笑了笑,“表弟,把我放开吧,我真的不会跑。”   但是回应她的却是手腕之处阧转的力度,晏昭冷冷一笑,“朕又怎知,表姐不是在骗朕?!”晏昭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笑了,他缓缓道:“是该栓个链子,像养团子那样,拴住表姐……”   听到这话,云浮月心中一惊,她面上强撑着,“表弟,你……你若是这样,那过几日我该如何为表弟相看良家子?你放心,我身为你的姐姐,一定为你找最好——”   她本以为这些话安了晏昭的心,却不料那人恶狠狠将她往前一扯,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毒,“表姐已经如此迫不及待,想让其他人进这个宫门么?!”   “不是皇上让臣妾——”   “表姐就这么听朕的话?朕若是让你乖乖待在这个屋里一步也不许动,表姐会听话么?”    第52章   云浮月聚精会神看着底下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们或清纯或娇媚,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儿。   本来她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此事,但是一想到有些女子日后会和她在一个宫里进进出出, 云浮月又感觉有些难受。   是有点奇怪。   前殿主位上,晏昭兴致缺缺, 更多的时候,他都斜倚在龙椅上, 去瞥云浮月的脸色。   坐了也有一个下午了, 云浮月真心觉得晏昭没什么相看的意思,自己看中的那些女子全都被表弟否了不说,他的脸色还越来越阴沉。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尽管这一次的表弟依旧很难伺候, 但是……她心中并不想骂他。   “皇上, 要不休息一会?看了这么久, 皇上也累了。”   晏昭淡淡点了点头。   于是胡煜便带着秀女们下去了, 顿时,刚刚还环肥燕瘦的大殿就空了下来。   “表弟。”云浮月试探着开口,“表弟似乎对这些女子都没什么意思?”   晏昭未答。   “可是表弟该知道,如今的确得以联姻来拉拢朝中重臣……”云浮月说到这里, 心口没由来痛了一下   她好像,并不想说这些话。但身为皇后,身为合格的好姐姐,这些话又不得不说。   一时间,云浮月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她不说话了。   晏昭寒凉地勾了勾唇角,“表姐原来是这样想的?这么说来……表姐很想看到朕迎新人啊。”   是这样吗?   云浮月觉得自己应该点头,但她踌躇半晌,还是没有动。   “表姐曾经不是说心悦朕么?看来,都是假话。”晏昭说着声音低沉下去,他冷笑一下,“既然……表姐如此想扩朕的后宫,不如把这些秀女都娶进来吧。”   云浮月好像没听见,她怔怔看着晏昭,什么也没说。   自己应该没问题吧?她现在看到阴郁又森然的表弟坐在那里,居然、居然觉得挺好看的?   不对,表弟一直都挺好看的,只不过阴晦了些,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些怕他。   毕竟,晏昭是个说得出狠话,也做得出狠事的人。所以平时,她多半是被他无形中的气势压得想低下头,根本来不及欣赏表弟的美色。   和他的阴狠毒辣相比,他的美色就更像诱饵了,根本不敢多看。   不过……看到刚刚那些秀女们看到表弟后春心萌动的模样,云浮月还是莫名觉得有些……   说不上来的感觉。   尽管知道表弟美色之下是如何狠毒的人心,但是,她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晏昭的昳丽容色。   这样的自己,可真是反常。   看到云浮月出神,晏昭呵笑一声,他站起身来,“表姐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着,等后宫人多起来,朕或许就顾不上你了,如此一来,朕会放你离开?!”   云浮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那人神色痛苦而绝望,冷声道:“你想都别想!朕就是留下你的尸体,也不会放你走!还有……庭欢这双眼睛,就是为表姐生的,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看着表姐……”   突然,云浮月往后仰了仰。   她觉得自己真的生病了,表弟在自己眼里,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可爱?还“不会放你走”!简直像丸子护食的表情啊,又奶又凶。   还有那句,“这双眼睛是为表姐生的”……若她不了解晏昭,不知道他是个阴毒的人,恐怕真要当作情话了……别说,这句话当情话听,也不是不行……云浮月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丸子一双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样子,那么专注又神情。   不不不,她不能这么想,表弟可不是丸子,他说要把自己变成尸体,那她真的马上就能原地去世。表弟在恐吓她,她得害怕。   但是……她实在害怕不起来啊!   “噗嗤。”   她不仅不怕,居然还笑出声了?!   糟,要完!   云浮月赶紧也站起来,她本来是想压抑一下喜爱表弟的心情的,但是实在忍不住,便干脆伸出手紧紧抱住晏昭,用温柔哄劝的声音安慰道:“姐姐不会走,不会走。”   那一瞬间,晏昭怔住了。这女子……简直大胆!他、他可是皇帝!   他向来厌恶被人触碰,身边侍候的宫人没有一个敢近他的身,但当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的那一瞬间,突然闻到了一丝香气。   是云浮月的香气,甜甜的,像花果香气。于是,晏昭的动作僵住了。   他讨厌别人碰他,但若是云浮月……   “表弟,若是你不喜欢这些女子,就不招了吧。”云浮月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晏昭已经回过神来,他斜睨一眼云浮月,冷哼一声,“那若是其中有朕心仪的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心中“咯噔”一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顿了顿,云浮月干咽一下,看起来有几分慌乱,“哪、哪个?”   不对,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她今天本就是为了给表弟扩充后宫才来的,而且这种事情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哪个帝王不纳妃?她身为皇后难道不该识大体?   所以……她为什么会这样?   云浮月咬了咬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吞吞吐吐道:“若是皇上看上了……那臣妾自然……”话还没说完,她就松开了抱着晏昭的手。   一时间,云浮月就觉得胸口堵得很难受,眼前还浮现出很多画面。   表弟当着她的面去宠幸别的女子,和别的女子说说笑笑,和别的女子缠缠绵绵,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和别的女子……   一时间,云浮月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索性停下来不说了,缓了好久才继续问:“皇上刚刚说……喜欢哪个?”   “朕觉得那个姓许的女子不错。”晏昭随便乱说就一个姓氏,然后便倨傲地抬高了下颌,“这件事就让皇后打点吧。”   姓许的?云浮月想了会,只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头痛欲裂,几乎都有几分站不稳当了……   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不会是……天哪,她不会喜欢上表弟了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表弟凶残暴戾偏执嗜杀冷酷无情还喜欢折磨人,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她才被他吓完被多长时间,表弟那个牢房里的那些人、那些人她都还记得!   云浮月吓得退了一步,她抬起一双水光湛湛的眸子震惊地看着晏昭。   晏昭也看着云浮月,他看着看着,唇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表姐哭了?”   “才没有……”话音刚落,一滴泪水便滑落了出来,好,这下她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丢了面子的云浮月脾气上来,干脆转过身去,“帝王好色,臣妾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哭的。姓许的是吧?臣妾这就给你弄进来。”   她抬脚欲走,突然觉得袖子好像被谁抓住了。   晏昭有些不太自然的声音传了过来,“咳、罢了……她也没多好看。朕养着你一个够让人烦心的了,皇后把她们都打发了吧。”   云浮月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就见晏昭神色一如既往地傲慢,他还看着另一个方向,不过说出的话倒是对着她说的,“就你一个便能把朕气得半死,再多来几个,朕恐怕都活不了七八年。”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点生晏昭气的云浮月这才想起晏昭身体差,她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扶住晏昭,声音也温柔下来,“表弟一定累了,你去休息吧,我打发她们走。”   说着,云浮月似乎是有些羞赧地低下头,“皇上,臣妾以后不会气您了。臣妾一定、一定对皇上好。”   表弟不要别人了,身边就她云浮月一个人,那她怎么能不好好关爱他呢?   说真的,哪怕有人早一天告诉自己,说她已经喜欢上了晏昭,她都不会信,但就在刚刚,晏昭扯住她袖子的那一瞬间,云浮月真的疯狂心动。   真没想到,往常总是自己小心翼翼扯他的袖子,原来也有一日,表弟会扯住自己的袖子!   毕竟是表弟“求”她的对不对,怎么能不办好点让表弟高兴呢?那外边那些秀女,就由自己来打发干净吧。   于是,云浮月出去吩咐了胡煜,让他打发所有秀女回去,每个人得宫花一朵。   说实在的,今日来此的不少秀女定然带着满族的希望,可惜如今全败兴而归,一定很难过。所以,云浮月都没敢看秀女们失望的表情,赶紧回了宫。   她心情复杂地出了前殿的门,岂料刚一出门,她就发现晏昭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表弟今天戴着青玉冠,穿了一身青白的素袍,他面容还是那么苍白,显得素雅脱俗,若是个女子,一定是个病美人了,云浮月有点心疼,她走过去,“日头正毒呢,皇上先回去就是了。”   不过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开心极了,往常都是自己等着,今日表弟也等她了呢!   晏昭瞥一眼云浮月,见她额上一层薄汗,估计是刚刚小跑几步太急了,于是他有意放慢了步子,想让云浮月喘口气。不过晏昭的神情依旧傲慢,“朕不热。”   唉,看到那人这幅让人讨厌的模样,云浮月心中直摇头,看看表弟这臭脾气吧……她为什么会喜欢他?明明上辈子,她看着晏昭就怕得要死……   自己会不会是把害怕当成喜欢了?不行,她得试试!   于是,云浮月大着胆子,戳了戳晏昭的手背,“表弟,我想和你比比谁的手大,行么?”   晏昭皱起眉头,“嗯?”   云浮月不由分说,硬着头皮拉过晏昭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放在晏昭的手掌中。   双掌合在一起的时候,云浮月感觉自己心跳得七上八下像打鼓一般……脸也烧得能烫鸡蛋了。   晏昭看到云浮月这样子,他微微笑了笑,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冷漠的表情,“朕的大。”   “啊?”云浮月在那里出神,早就忘了这回事,这会听晏昭说起才看了一眼。   只见表弟的手的确比自己的大一点,不过他的手更为瘦长,骨节也更加分明,不像自己的手软软肉肉的。   “哦……”云浮月低喃了一声,然后准备松开手,不过就在她的手准备垂下去的那一刻,却被那人紧紧抓在手心里。   晏昭包住云浮月的手,他眉头微皱,“好好走路。”   明明那么温柔地拉住自己了,语气还是这么差,坏表弟……云浮月低头看了看四周,宫人不少,一个个都在偷笑……   不过,挺满足的呢!这么看来的话,表弟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啊?   “明日……容如玠会来。”晏昭突然开口,打断了云浮月的沉思,“带着云临颛。”   “什么?!”   “云临颛降了。”晏昭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去看云浮月的脸色。   不出所料,听到这个消息的云浮月惊喜极了,“越坤这么做就对了!”   算算时间,他应该是看过自己的信了,果然弟弟还是听话的。   云清远那边云浮月无所谓,但是弟弟却还是她的亲弟弟,不管怎么样,她也要护着他。   看到云浮月脸上的喜色,晏昭神情再度寞落下来,是啊,人家是亲姐弟,他算什么?   不过,表姐今日不愿为自己纳妃,想来,表姐对自己,也是有两分喜欢的吧?   晏昭偷偷打量云浮月的脸色,只见她双颊粉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像正想着什么高兴的事情,欢喜地笑出了声。   罢了……只要不是背叛自己,这些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临颛只是她的弟弟罢了,而自己不仅是表姐的表弟,还是她的夫君,这世上,云浮月的夫君只有一人,就是他晏昭。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幻言的可以蹲一下这个,喜欢阔以预收一下   《穿成病娇反派心尖宠》   徐菱穿书了。   她穿成一本男主复仇文的无脑女配,好看又有钱,可惜是个恋爱脑。   女配疯狂地迷恋着清高孤傲的男主,但最后被男女主使计骗走了家里的企业,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徐菱穿过去的时候,女配正因情所伤而在大雨中酣畅淋漓地奔跑。   看着自己限量版却淋得湿漉漉的华伦天奴,徐菱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shift”   踩一脚兰博基尼的油门,男主爱谁谁,老娘不奉陪,老娘回八千平的海景别墅过好日子去了。   也就在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群人在打一个俊秀的小男孩。   出于颜狗的本能,她护住了这个男孩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当年她护住的那个小男孩叫赵玙。   赵玙,本书复仇病娇反派。最可怕的……赵玙和她家也有仇。   徐菱【危】:出大问题。   ***   赵玙有个白月光,他曾经千百次在梦中见到她。   直到有一天那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他俯下身在徐菱耳旁笑,“找到了,是我的了。”    第53章   云浮月从没起这么早过, 晏昭还睡着,她已经起来收拾着描眉画眼,还挑选了一身茄花色的广袖长裙, 她一边准备,一边在心里暗自惊异, 赖床的表弟可真是不多见。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 晏昭早就醒了, 他一双眸子阴郁而黯淡,偷偷瞥着云浮月的身影。   呵,他还鲜少见过云浮月这样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她便要得道升仙了!   云浮月没注意那些, 她精心收拾好之后, 还见表弟闭着眼睛, 这、确实是挺少见……   巨龙也不是时时闭着眼, 上次她趁表弟睡着的时候偷着骂他,结果被发现了,她记得那次自己还怕得要死呢。不过现在,自己可是有了许多的实战经验, 她相信,不管自己做什么,晏昭都不会骂她的!   这么想着,她笑眯眯过去,大着胆子去摸晏昭的脸蛋。   表弟的脸水嫩嫩滑溜溜的, 和她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好!再看他闭着眼睛人畜无害的样子,可真是太好看了。   “表弟,起床啦。”云浮月见那人还是没反应,便笑嘻嘻道:“总说我懒,今天表弟也好懒。”   听到这话的晏昭依旧没动,但是那睫毛似乎抖动了一下。   云浮月看在眼里,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假装郑重其事地开口,“唉,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去见容公子了。”   果然,此话一出,晏昭马上睁开了眼,他神色冰冷,“表姐刚刚……说什么?”   “我没说话呀。”云浮月眨了眨眼,然后拉住晏昭的手摇晃起来,“快走了表弟,越坤他们都已经到正厅了。”   “哼,见他们的时候,表姐倒是挺有兴致。”晏昭冷哼一声,然后便张开双手,“表姐口口声声说侍候朕,却从未给朕更过衣。”   看到自己表弟这幅故作高冷地模样,云浮月觉得他简直要可爱死了!不就是更衣吗?她现在一百个愿意啊!   于是,云浮月忍住不笑出声,赶紧用哄劝的语气道:“好好好,臣妾这就为陛下更衣。”   说着,她选了一件月白常服,毕竟,表弟一个清俊少年,穿得素雅些更好看。   不过,她刚刚选好,晏昭就倨傲道:“朕要穿龙袍。”   今天穿什么龙袍,又不是国宴,受降仪式已经过了,如今不过是陪着自己去看看弟弟而已,何必这么隆重。   云浮月这么想着,温柔道:“受降仪式的时候,皇上是该穿龙袍,但今日又不是什么重大场合,就容大人和越坤二人罢了。”云浮月说着,又扯出来一件浅妃色长袍,这衣服颜色娇嫩,晏昭从未穿过,她知道表弟不会穿,但还是打趣着问道:“要不这件?”   “不要!”晏昭无情拒绝,然后冷哼一声,“表姐如今连朕的话都不听了么?”   说着,他叹了口气,斜睨云浮月一眼,语气不无讥讽,“果然是靠山来了,翅膀硬了啊。唉,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哪。”   “说什么呢!”云浮月瞪了晏昭一眼,“什么靠山来了?表弟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把臣妾送出去?我今天就告诉皇上,臣妾哪也不去!臣妾就陪着皇上!”   嘿嘿,她这招叫以退为进,想不到吧小表弟,云浮月心中暗自得意。   果然,听到这话以后,晏昭表情缓和不少,他再没说别的,只是冷哼一声,虽然晏昭神情依旧倨傲冷漠,但云浮月看到,表弟还是拿过了那件月牙白的常服。   她看到这一幕,不禁在一旁偷笑,就说嘛,只要了解了表弟,拿捏他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半柱香后,二人都收拾妥当,于是便一起走向前殿。   一路上,云浮月一直叽叽喳喳地在晏昭身旁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弟弟这么久不见有没有变黑变瘦,臣妾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他……”   哼,他天天在表姐身边,也不见表姐看他有没有什么变化!更不见她梦到过自己!   “今天一定让越坤给你赔罪!都是让我父亲惯坏了……”   是惯坏了,朕真想一剑杀了他。   *   容如玠和云临颛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似乎是看出了云临颛的不安,容如玠安慰他道:“越坤,别紧张,浮月其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云临颛苦笑一声,“我知道……只是,珩之,我表兄那个人不是善类,我姐姐跟着他怕是会受苦,还有你……”他说着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从我爹那里知道的,你和我姐……可是现在……”   原来这事情还有人记得啊……容如玠似乎是没有想到云临颛会说这个,他面容闪过一瞬间的落寞,但是很快,容如玠又淡淡一笑,捏了捏袖中的半块玉佩,面色如常道:“这事情不必再提。毕竟,自我娘死后,这事就没什么可能了。”   “可是姐姐他不知道,珩之,要不我去告诉她?”云临颛说着,看向容如玠,“我姐姐是大梁第一美人,得是珩之兄这样的人来配,而不是他……”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庭欢表哥,简直是个魔鬼……我、我根本不敢想他会如何对我姐……”   “不可。”容如玠几乎是没什么犹豫便道:“如果说了,就是你姐姐也保不了你,你知道的,皇上到底是个什么人,你我都知道。”语罢,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微微摇头,“有些事,并非我们知道的那样,或许……他对浮月很好呢?”   “哼、不可能。”云临颛冷哼道:“珩之是不知道皇上怎么对我手下那些人吧?他毒辣至极,竟然将他们做成了人棍!现如今就在梁京大牢里……”   “这没什么不对的。”容如玠冷静地开了口,他面容带着几分严肃,“反叛作乱、株连九族,凌迟处死,是应该的。”   说着,容如玠的声音带上几分警告,“越坤,为兄好言相劝,你别再想那些人了,他们为一己私利煽动你起事,可见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有——你若再做错事,浮月无力保你,你想想她该多难过?而且,等日后你姐姐有了事,若她没了你,便没了自家兄弟在身旁照应,一个人更是举步维艰。”   “我……”云临颛本来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原来是他太不懂事,他不该那样轻率又鲁莽,说不定、说不定是他害了姐姐……   云临颛低下了头,若这一次是他害了姐姐,那他要如何面对姐姐呢?   正想着,突然,他听到一道哽咽的声音,“越坤!”   这声音无比熟悉、是姐姐!   “姐姐!”云临颛也抑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他起事的这几个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姐姐,他怕晏昭欺负她,更怕晏昭会杀了她——   此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云临颛才发觉,自己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云浮月……   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姐姐坐在那里看着书,阳光将她的睫毛都染成了金色,姐姐低着头,手捧书卷,画面唯美而宁静。   那时候,他就觉得,长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只是……她坐在那里,安静地翻过书页的模样,好像没有一丝悲喜,他有些怕她……   直到后来的一天,爹教云浮月走莲步,但是她却怎么也走不好,爹很生气,拿戒尺狠狠地打姐姐的手心,姐姐应该是痛极了,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一声……   他一个人蹲在墙角旁悄悄地看,他看到等父亲走了,姐姐蹲下身来,终于自己偷偷落了泪,那时候,他听到了姐姐说得话,她说了两个字,便是“娘亲”……   姐姐的娘亲应该很久以前就死了吧?反正娘总说姐姐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平白无故占着嫡女的位置。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那些,可是想到姐姐没有娘,父亲又对她不好,于是他总是想着,如果自己是哥哥就好了,他就可以好好护住姐姐,也可以好好关心她……   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啊……他拼了命想守护姐姐,但是……是不是这一次,自己还是做错了呢?   “越坤……”云浮月一进门就看到了云临颛,他看起来是瘦了些,不过还是那样白白嫩嫩的,俊秀又英气。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云浮月不等云临颛说话,就满带着关切神色四下里打量他,不过她说着说着,突然又哭起来,“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让我省心?你才多大啊?就去打仗?战场是好玩的吗?你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去了,一点都没想过我,是不是?”   “姐、我……”云临颛承受着云浮月没什么力度的拍打,他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半晌,他轻声开口道:“姐,我错了……”   云浮月听到他这样说,动作便停了下来,她心疼地摸着弟弟瘦弱的骨骼,终于还是哭着抱住了云临颛,“罢了,回来就好了……以后、以后再也别做这些事情,别让姐姐担心了……”   这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弟弟是和父亲不一样的人,他是真心待自己,那么自己也会永远护着他。   晏昭神色复杂,他看着云浮月投入云临颛怀中,面上已经不好看,又见已然比她高一个头的云临颛伸手拍着云浮月的后背……   那是他的表姐!   晏昭伸手扯过云浮月,他冷着脸,“还未说清详情,表姐就哭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是看到云浮月满脸的泪水,晏昭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软了下去……   终于,他冷哼一声,伸出手给云浮月擦眼泪,嫌弃道:“看看你哭成什么样了?”   晏昭动作轻柔,但在云浮月耳旁的低语可并不温柔,“朕想知道,若有一日朕死了、表姐也会这么哭么?!”   云浮月听到这话,突然不哭了,她擦了擦眼睛,瞪了晏昭一眼,“表弟不许乱说。”   看到那边两个人神态亲昵,容如玠覆了覆眼睑,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淡淡笑了笑,对云临颛道:“看来,越坤是多虑了。”   云临颛的眸光也游弋到云浮月身上,他神色温柔起来,“但愿吧。”   也就在此时,云浮月拉着晏昭的手走过来,语气严肃,“越坤,这次要不是你姐夫,你可就没命了,知道么?”   听到“姐夫”二字,晏昭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表姐这样说了,是不是说明她之前说过的那些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话,是有几分真心在其中的?   但是,突然间,晏昭的眸色又沉静下来。   不能抱希望的,若有了希望,等以后看到赤/裸着的事实,岂不是又要跌入低谷了……   这个道理,他许多年前便明白了。   “还不快给姐夫道歉?!”云浮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可否认地,听到这个称呼,他的心情的确愉悦了几分。难道……这个女子已经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心绪了吗?   突然,晏昭发觉,云浮月在自己心中,早已不是上一世那个偷着给自己下毒的蛇蝎女子。他的表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吧……   听到云浮月的命令,云临颛瞥向晏昭的神色。果然,晏昭看起来还是那么冷冰冰地,让人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云临颛心中冷哼一下,这样生硬又阴狠的人,哪怕长得再俊秀,又有什么用?他怎么可能对姐姐好?   姐姐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别看晏昭现在容色昳丽,身份又高贵,但是年幼之时,为了生计的晏昭做过很多不干净的事情,乞讨、甚至偷窃!   直到最后,晏昭终于被一个道观收留,父亲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做小道士的打扮。   就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姐姐?!父亲当年也是太狠心了、照他说,怎么也不能把姐姐下嫁给这种卑贱之人!   可是……看到云浮月的表情,云临颛最终还是跪在了地上,他对着晏昭叩拜,“云临颛罪该万死、谢皇上不杀之恩!”   就在这一刻,没有人注意到晏昭的神情变了。他看着云临颛跪在这里的样子,心中又燃起了杀意,是啊、只有死人才是最听话的!这些人面上恭敬,内里不知怎么辱骂自己……杀了他、杀了他吧!就和那些乱臣一般,背叛过自己的人,全都做成人彘、割去五官、凌迟处死!   恍然间,晏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看到满地尸首,他的瞳孔都映成了血色……这世间之人、和披毛戴角的猪狗牛羊有何两样?   杀戮、唯有杀戮才能让他看到丑恶的人心!剖开心肝的那一刻,他都要细细打量,这些人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但是——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还有鼻端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晏昭听到自己终于开口了,   “罢了,起身吧。”    第54章   “姐, 我这样天天来看你,晏昭他不会说什么吧?”云临颛为云浮月剥着荔枝,他此刻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担心, “他、他会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   云浮月轻笑着拍了拍云临颛的脑袋, “坤儿,想什么呢?你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话, 云临颛心中冷笑一声, 晏昭不是那样的人?他若不是,那谁才是?不过,姐姐怎么会说出这话, 难道姐姐不知道晏昭恶毒至极吗?还是说……晏昭对姐姐还算不错……   罢了, 不管怎么样, 他这种人, 都不能和姐姐走得太近, 走得太近了,无异于害人。   想到这里,云临颛便道:“姐,你也不用时时叫我入宫, 我好得很,也没受伤。”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继续道:“毕竟我曾经反了,他作为皇帝,不可能对我没有忌惮。如今, 我这么经常来看你,晏昭心里难免不会多想。而且……”云临颛压低了声音,“大梁人都以为我将会在牢里等死,怎么会想到反贼降将还这么出入宫闱?若是被人看见,姐姐,那些文臣的嘴上功夫你根本想不到。恐怕以后流传的话本子里,就有你这个祸国妖后的一席之地了。”   听到这句话,云浮月咯咯直笑,她拿团扇掩着唇,伸出手戳了戳云临颛的脑袋,“你呀……”   云临颛本来还担心着,但是此刻看到云浮月笑,他的心情不由得也好了几分,便忍不住也跟着她笑。   晏昭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副姐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吧,他把表姐当作唯一,可是表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唯一……   晏昭脸色阴沉了一瞬,然后又归于冷淡。   云浮月没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她看到他来,眼底笑意更盛,赶紧站起身走了过来,不住地为晏昭扇扇子,语气中听得出十分关心,“外面一定热极了,臣妾给陛下熬了绿豆汤,陛下喝一些消暑。”   “表姐有心了。”晏昭淡淡瞥过她,然后看向给他行跪拜礼的云临颛,“行了,不必多礼。”   “谢皇上。”   晏昭随意坐下,他展开手,身旁便有太监为他奉上茶,是他喜欢的六分烫,且是去了头茶的第二杯。   晏昭先是呷了一口,然后才看向云临颛,他的语气基本听不出什么情绪,“越坤,你如今虽为降将,挂着虚职,但在朕看来,没有实实在在地一官半职傍身,也不是长久之计。”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可真是耐人寻味啊……云临颛心中冷笑着,面上却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皇上,其实……只要皇后安康就好,平心而论,罪臣于仕途无意。”   仕途可从来不是轻轻松松地一条路。云浮月听到云临颛对仕途无意,她松了口气,赶紧点头道:“皇上,越坤的性子也不适合当官,你就让他这么逍遥自在地过着吧,臣妾觉得,平安一生比什么都好。”   听到这话,晏昭眸色一暗,然后又笑了笑,其中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朕是关心表弟,而且……既然已经受降,越坤便又成了大梁臣民,既然是我大梁的臣民,那么为大梁排忧解难也是应该。”   晏昭的这番话不由得让云浮月皱起眉头,不知为什么,她感觉有点不太对,再想想表弟的为人……估计晏昭要让弟弟做得事,可不是什么轻松之事。   不行,她不能同意。   于是,云浮月开口婉拒,“他才十四岁,哪里就会排忧解难了?”   “朕十四岁之时,已经随亲王出征多回了。”晏昭淡淡一笑,“不小了。”   “可……”   “别说了姐。男儿自该配吴钩,之前越坤年幼不懂事,胡闹了一场。如今皇上既然要用我,我自当尽力而为!”云临颛突然拉住云浮月的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然后,他看着云浮月的面庞,笑得俊秀而儒雅。   也就是这一刻,云浮月猛然发觉,她这个弟弟长大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泼皮纨绔的性子了,再也不会那么张扬肆意的在晏昭面前胡说八道……   她是应该盼着他早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真成了这样,自己又有些心疼……若不是变故横生,弟弟怎么会改变如此之大?   还是她不够好,没有护他周全。   云临颛看到了云浮月眼中一闪而过地心疼,他笑了笑,安慰地开了口,“姐,别担心我,没什么的,就当是历练一番了。”   他想,若自己有了军功,或许,就能更好的保护姐姐了吧。   看到姐弟两个情深义重,晏昭在一旁黑着脸冷笑一声,继而又懒懒开口道:“表姐何必担心?又不会是生离死别。毕竟,这个人绝对难以对表弟下手。”   难以对云临颛下手吗?听完这话,云浮月猜到了一二分,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于是只是怀疑着小声低语,“不会是……”   “不错,是云清远,朕的舅父大人。”   晏昭语罢,看向了云临颛,那一刻,他突然严肃起来,“云临颛、朕命你即刻带领十万大军,去九青郡与叛党云清远正面交锋,凯旋而归之后,再押着他来见朕。”   果然、果然是父亲——听到这话的云浮月后退了一步,表弟他、他怎么能够这么心狠?!怎么能让十四岁的越坤做这种决定!不行,她不能让弟弟去。   “皇上,臣妾觉得……”云浮月正想说什么,突然被晏昭打断,他不由分说拉过她,然后便看着云临颛笑,“朕和你姐姐,便在梁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临颛听到这话,心中又冷冷一笑,他看着晏昭,半晌未答。   不错,面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心狠手辣、手段阴毒又卑鄙的晏昭。   如今,他是让自己在姐姐和父亲之间,做个选择。若是他选了姐姐,那么父亲就要被他押到京城,到那时,父亲自然不可能再有活路。   但若是他选择了父亲,那么姐姐……   不过,晏昭难道就有这么信他?居然给了自己十万大军……   “臣遵旨!”   自己哪有拒绝的权利呢?毕竟、姐姐就在这个卑鄙之人的手中!   看到云浮月还想说什么,云临颛摇了摇头,“姐,没事的。孰是孰非,我分得清。”   说完,不等云浮月再说什么,云临颛便抱拳道:“皇上,既然您旨意已下,那么臣这便领军杀过去了。”   晏昭的表情高深莫测,“去吧。”   “越坤!”云浮月在云临颛身后喊他,她想把他叫回来,再和晏昭好好商量,但是……弟弟却没有回应。   弟弟他……应该也很难做吧,他是不是怕自己为难,所以现在才这样落荒而逃?   想到这,云浮月转过脸来,有几分陌生地看着晏昭,“表弟,这是你故意为之,对不对?”   “他实在是制衡舅父的一枚好棋,朕焉能不用?”晏昭说着,低垂眉眼,看着青瓷之中清亮的茶水。   他声若珠玉,温润好听,“不过……表姐想一想,若是他并不为难、求之不得呢?那表姐是不是该谢谢朕呢?”   云浮月没明白,她冷声反问道:“什么?”   晏昭笑了笑,终于又抬起眸眼,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云临颛这般为难,不过是觉得朕挟持着表姐,要他在表姐与舅父之间做个选择。不过表姐可曾想过,你疼爱着他,他却未必领你的情,或许……他会带着十万大军,再次叛出呢?到时,你还会觉得他是你的好弟弟?”   “他……”云浮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弟弟和自己不一样,弟弟是父亲疼着长大的,而且……若父亲胜了,他登基为帝,那么云临颛就是太子了。还有一点,刚刚晏昭居然给了他十万兵权……   这么一来,若是弟弟再次叛乱,尽管十万大兵未必都听他的,可是,他们也很难再回梁京了吧,这对大梁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个打击。   “表弟,莫非……你给了我兄弟这么多将士,不过是为了试试他?”云浮月有几分吃惊,她看向晏昭,“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怎么会做?”   “朕自然会做。”晏昭冷冷一笑,“为了让表姐看清世间丑恶的人心,朕什么都会做。”   说着,他的眉眼突然温柔下来,“表姐,这个世上,你能信任的人,只有朕。明白么?”   晏昭鲜少这样温声软语对自己说话,本来,云浮月是该感到欣喜的,但是这一刻,她能感受到的只有困惑。   “表弟,我是相信你的。”云浮月坐在晏昭身边,她语气也软下来,“我一直都信你。但是,我也信弟弟。”   “呵。”晏昭的声音恢复了冷冽,他看着云浮月,狠声道:“除了朕,谁都会骗你,他云临颛也是!”突然,晏昭又阴柔一笑,“表姐还是不明白啊……”   云浮月已经明白晏昭说得是什么意思了,但是她无法认同。对自己而言,弟弟和表弟同样重要,于是,云浮月没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去吃刚刚云临颛给自己剥的荔枝。   “表姐不高兴。”晏昭懒洋洋说了一句,但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之中好似蛰伏着什么,让人遍体生寒,“表姐如今……竟因他,而同朕置气。”   “臣妾是觉得荒谬。”云浮月淡淡道:“皇上竟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赌上了整个大梁。”   她话音刚落,突然,手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原来是晏昭抚上了她的手。   晏昭拉着她的手,一双眸子坚韧又执着。半晌,他沉声道:“庭欢只是想让表姐知道,别人都不能信。”   “可他是我弟弟……”   “亲弟弟也不能信。”晏昭伸手轻柔地摸着云浮月的脸颊,还为她整理垂下的鬓角,口气是从未听过的温柔,“阿姐,朕不在乎大梁,朕只想告诉阿姐,你疼爱着的云临颛,一定会背叛你。而这个世上,只有朕永远护你。所以……不许再对别人好,也不许再相信别人。”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叩在云浮月的脖颈后,然后,他缓缓凑近了云浮月。   云浮月看到晏昭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禁呼吸有些急/促,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便有几分想躲,但晏昭的手指在她身后用着力,如此一来,她无处可逃。   而且……她是喜欢晏昭的,或许,自己也不想推开他吧……   突然,晏昭轻轻吻了一下云浮月的嘴唇,而后,他低喃了一句,“这个世上,只有朕爱着表姐。除了朕,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看到云浮月微怔地模样,不由得轻笑一下,然后继续俯在她的耳旁低语,“就算云临颛反了又怎么样?就算整个大梁都失了又能怎么样?对朕而言,哪怕是地狱,只要表姐陪着庭欢一起沉沦,那……便是极乐之界。”    第55章   听到这些话, 云浮月本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她又听到了那句“这个世上,只有朕爱着表姐……”   表弟这是在说喜欢自己吗?霎时, 一股热流暖洋洋地涌在了心口,她抬眼, 看着晏昭俊秀的面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一瞬间, 她觉得晏昭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朗月清风的如玉君子,温文儒雅、柔情缱绻。   云浮月咬了咬唇,她顺势伏在晏昭的肩头, 声音闷闷的, “表弟, 我说过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说得是真心话, 曾经的自己想留下来陪他是为了赎罪,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想永远和表弟在一起,哪怕山河倾覆,乾坤轮转。   可是听到这话的晏昭却落寞地垂下眼睑来。   原来表姐为了活命, 竟然这样怕他吗?怕到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来?   想到这里,晏昭冷冷地笑了笑,他的手轻柔地拂过云浮月的长发,音色阴柔,仿佛冰冷又滑腻的毒蛇, “朕无所谓表姐是否真心,总之,朕若死了……一定会让表姐殉葬,你我二人生同衾、死同穴。”   刹那间,刚刚胸口的那股暖流消失了。云浮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晏昭,她的神情似乎是有些惊异。   顿了顿,云浮月终于艰难开口,“表弟刚刚不还说喜、喜欢我?”她听错了吗?难道没有这回事?不然晏昭怎么说杀她就要杀。   “表姐喜欢朕么?”晏昭没有回答,反而懒洋洋地问云浮月。   这种事情……怎么表弟如此堂而皇之就问出来了?云浮月心头一跳,晏昭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一个女儿家啊?随随便便这么问……   她这边正暗自斟酌,突然,晏昭冷笑着打断了她的思绪,“罢了,表姐不必说,朕无所谓是何种结果。”   完了、听这个语气,表弟又生气了……唉,表弟总是这样,一点点不顺遂心意就变了脸色。不过想一想,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肯定希望自己能有所回应吧……   而且,如果她喜欢表弟,却一直不说,那就晏昭这性子,估计到了下辈子也察觉不到。   这么想着,云浮月坐直了身子,她看着晏昭,虽然有点紧张但还是努力郑重其事道:“臣妾喜欢皇上!很、很喜欢!”   “是么。”尽管云浮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是晏昭并不相信的模样,他的手慢慢悠悠划过云浮月的脸颊,“是害怕吧?朕觉得,表姐……该是很怕朕才是……”   看到晏昭淡漠的眉眼,云浮月突然又觉得有些心疼,她叹口气,微微低了低头,轻声喃喃,“臣妾曾经很怕皇上,但是现在……”   她咬了咬唇,突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又抬起头来,少女眸色楚楚,容色艳美,声如娇嫩的黄鹂,“臣妾喜欢皇上,而且,不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   听到这话,晏昭顿了顿,眸色闪过震惊,似乎是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模样,但很快,他又自嘲地笑起来。   表姐一定是在骗他,毕竟……亲生母亲尚且对自己弃如敝履,又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心悦于他呢?   “是真是假,表姐心知肚明。”晏昭冷冷一笑,“这些事不提也罢。如今……就等着看你那好弟弟会带来什么消息。”   看晏昭完全不相信的模样,云浮月叹了口气。是啊,晏昭这种人,哪怕真的喜欢自己,那种感情也一定和常人不一样吧……而且,表弟也一定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其实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喜欢的,究竟是晏昭偶然间流露出来的那些不经意的温柔,还是他整个人……   看到云浮月流露出微微悲伤的表情,晏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痛了一下,那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让表姐殉葬的话……其实,他如今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这个人能好好活着。   他突然伸出手去,擦拭云浮月并不存在的眼泪,“表姐,别哭。”   云浮月惊异地看向他,“皇上,臣妾未曾哭过。”   没有吗?可是,他刚刚分明看到一滴泪水从云浮月眸中流出……   “皇上……”云浮月突然开口,她音色轻柔,指尖也带着暖洋洋的温度,拭去了晏昭眼角的薄泪。   哦,原来是自己落泪了啊。   可是怎么会呢?又没有什么伤心之事。   晏昭面无表情,似乎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但云浮月却觉得心疼极了,她双手环住晏昭,轻声坚定道:“我不会骗表弟,我这辈子对表弟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   晏昭没有回答,他微微垂首,看向云浮月柔和的侧颜。如果剖开人心,人不会即刻死去的话……他还真的想剖开表姐的心看一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骗自己。   可是怎么办,哪怕这个女人现在是在骗自己,他也……不忍心杀了呢。   *   半个月后,九青郡。   屋内茶香袅袅,云清远动作娴熟地煮着茶,他手下动作不停,语气也淡淡的,“坤儿应该知道吧,新叶需得炒透了,才能煮出这种滋味儿。”   云临颛在他对面坐着,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人这一生,不正如茶叶?嫩叶离枝后,便不得不承受种种苦痛。翻炒之时,受尽火煎之刑,待泡入沸水之中,由卷至舒、沉沉浮浮,更是另一番痛苦了。”云清远说着,开始沏茶,他将云临颛面前的瓷杯倒满,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唯有这样的茶叶,才能煮出如此回甘生香的好茶,坤儿尝尝?”   听到这话,云临颛还是没有动,他甚至没有抬起头。   云清远恍若未觉,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先是闻了闻,然后便喟叹道:“嗯、好茶。果然是好茶啊!”   说着,他呷了一口,然后便满意地点头,似乎那茶果真令人回味无穷。   也就是这个时候,云临颛开了口,他声音极小,“为什么?”   “嗯?”   “父亲为什么叫我来这里?”云临颛依旧未曾抬头,他没有什么情绪地开口,“毕竟,如今我们应该在战场见,不是么?”   云清远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说,于是他放下茶杯,眉目略微冷冽看向云临颛,“怎么?一个云浮月还不够?就连越坤也要背叛为父吗?”   云临颛没有说话,他低头握紧了拳,似乎在痛苦地抉择着什么。   看到他这样,云清远冷哼一声,“坤儿,你可不能让为父失望。那云浮月不过是个女子,随了夫家虽然愚蠢,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但是你可是在云家的男儿!”   “父亲一口一个云浮月,”云临颛突然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云清远,“似乎父亲忘了……云浮月,也是你的女儿。”   “女儿?”云临颛不由得冷笑,“我可没有她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既然云浮月当初选择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便等于已经走上了死路!故此,来日老夫取她性命之时,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云临颛略微闭了闭眼,他摇摇头,“父亲为何觉得晏昭就一定会输?”   这话好像什么天大的笑话,顿时,云清远笑得酣畅淋漓,“晏昭派你来降我?那对我而言,当真是如虎添翼啊!毕竟,坤儿一直最听为父的话,不是么?”   “是。”云临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过去一直是。”   “什么意思?过去是?那坤儿的意思是,以后就不听了?难道、你还真打算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姐姐学?!”云临颛狠狠一拍桌子,“为父这么苦心经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成王败寇,等功成之后,这天下还不是你的?”   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充斥着巨大的诱惑力,但是云临颛的面色却毫无波澜,他继续平静道:“那我姐姐怎么办。”   “什么姐姐?!她叛出家门,哪有资格姓云?!”云清远恶狠狠盯着云临颛,恨铁不成钢一般摇头,“你怎么不明白?为了成人上之人,死个把人算什么?另外,她既然和你亲近,那因你被杀,也算死得其所了,怎会怪罪于你。”   “我不想姐姐死。”云临颛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你只需要陪着为父君临天下,至于你姐姐是生是死,就看晏昭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但就那小子的多疑心性,云浮月多半是没命在了。”云清远冷笑一声,“就她那个背叛亲生父亲的模样,值得你为她思考?!她那日会背叛我,你又怎知明日不会背叛你?!你们虽然是姐弟,又不是一母所出,谁知没有异心?”   “父亲,你当初把姐姐嫁给晏昭,是不是就是为了控制晏昭,为了日后成就霸业。”云临颛说着质问的话,语气却显得异常冷静,“如果是这样,儿子觉得,是你早就背叛了姐姐。”   “你这样同你父亲说话?!”云清远怒不可遏,他冷冷一笑,“云浮月给你说了什么?我的儿子可不该如此扭扭捏捏!”   “姐姐没说别的。”云临颛微微笑了笑,眸色霎时涌上了几分温柔,“姐姐就说,希望我能平安一生,如此就足够了。”   “平安?”云清远嗤之以鼻,“那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活得无波无澜,便还不如一条狗。追名逐利,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大权在手的那一刻,你绝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云临颛听到这话,他沉默了。   云清远以为他开了窍,便哈哈一笑,“好了,我的儿,如今,我们将计就计更能成事。你佯装战胜,然后……为父这里有个东西,你将它下在云浮月的茶水之中……”   “什么?”云临颛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父亲想杀了姐姐?”   “杀她做什么。”云清远冷哼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尽管为父恨她,但此刻她还不该死。你应该知道,这容如玠……很是心仪你这个姐姐。”   “那又怎么?”云临颛说着,皱起了眉头。   “这药水便是关键!”云清远说话之时,神情得意,“这是为父从高人那里求得的药粉,无色无味,吃后便能让人忘记前尘往事,若此时有人告诉她生平过往,便能令她深信不疑。”   若是云浮月饮下这药粉,忘了原先种种,以为自己是容如玠的妻子,能心甘情愿地去容如玠身边,那他们想要拉拢这个人,岂非易如反掌?   云浮月这无用又愚蠢的东西,倒是长了一张勾人的美人面……她原本就是云家的女儿,自己含辛茹苦十几年将她养大,她是该用这张脸回报一二的。   “听父亲所说……似乎是想把姐姐第二次易手,送给珩之么?”   “不错,或许你是知晓的,容如玠生母还活着的时候,同云浮月她娘是闺中密友,故此……他们两个便早早就有了婚约。但是后来,容府那般情况你也知道,这个容如玠名义上虽为嫡子,但实际却混得狗都不如,再加上他娘死了,故此,婚事便不能作数了。”   云清远眉目之间尽是不屑,“虽然容家已经被晏昭那个小东西满门抄斩了,但是容如玠却是他的左膀右臂,若能将他变作我们的人……”   容如玠这小子,行军打仗倒是很有两下子,若真的能收服这种人,那么晏昭的死期就不远了。还有……他在晏昭那里埋得最后一根线也该收网了……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这一次晏昭还能逃出生天!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和他斗?自己早在许久之前,就将种种后路铺好,哪怕偶尔一次马失前蹄,也能反败为胜。   晏昭……你的皇位,本就是我一手促成。如今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第56章   清凉宫前殿内, 众大臣正在等晏昭。   见天子迟迟未至,臣子们便小声议论起来。   “竟然让云临颛这个叛党领了十万人去九青郡抓云清远?!唉,皇上到底年幼啊。”   “是啊, 皇上怎么能下这样的旨意,居然还未同我等商议……大梁的江山……”   容如玠本来不打算开口, 但是听那几个臣子似乎悲愤难抑,越说声音越大。于是,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 轻声提醒道:“各位大人,天威难犯,谨慎出言。”   这时大臣们才反应过来自己越说越激动, 越说越口无遮拦。顿时, 他们个个皆冷汗直流, 后怕不已。毕竟那天子小小年纪, 手段可是又残忍又阴毒, 若是这些话传到他的耳中,十个自己也不够死。   但是当他们看到容如玠,又是不禁厌恶地皱起了皱眉。大梁人人皆知,容如玠撺掇着晏昭将左相容家尽数斩首, 如今唯剩他一人。   尽管容府曾经的确对不住容如玠,但他不到二十岁就这样狠毒,连父兄都不放过,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容如玠恍若未觉,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底神色,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突然,太监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听到这一声提醒,众臣子赶紧起身三叩九拜,向晏昭行礼。   晏昭神色冷漠,他似乎许多天没睡觉了,苍白的面色上,眼下那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有些明显。   “起身吧。”他的声音也显得疲惫。   “谢皇上。”众人不敢看晏昭的脸色,皆是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然后低着头坐在晏昭示意的地方。   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晏昭看到他们低着头畏手畏脚的样子,神情涌上一丝不耐烦,率先开了口,“大军今日已经到了九青,开战在即,你们几个为何联名上书、扰我军心?那些奏折朕已看过,通通无稽之谈。”   他说着冷哼一声,“莫非诸位大人以为朕昏聩至此?真能让区区一个后宫女子摆布?!”   容如玠坐在几位老臣对面,他是唯一一个晏昭诏来的,于是此刻便心安理得地看热闹。   被晏昭提到的那几位大臣互相对看一眼,最终,一个年长些的臣子开了口,“陛下,臣等不是那个意思……中宫失宠我等皆知,毕竟中宫无德,乃罪臣之女,陛下如今不废除她,已经彰显仁德。”   说着他瞪了一眼身旁的臣子,“肯定是张大人又奏了云浮月,可是,问题根本不在这个女子身上!”   张青久听到这话不由得皱眉,也争辩起来,“依老臣看,肯定还是云浮月撺掇圣上启用她弟弟,不然一个叛首,怎么能让陛下开金口命其率十万大军?!”   场面一时间又有些失控,容如玠听得这边的争论,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晏昭,只见那个少年眉目清冽,面无表情。   晏昭还是这样,单单看着他,什么都猜不出来。他想……就晏昭这般阴郁,浮月嫁给他,会幸福么?肯定不会的。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怀袖中那半块玉佩。   正当容如玠出神之时,另一侧的两位臣子争得更加激烈了。   “必须废后,云家之人不可信哪!皇上!”   “废后之事何必着急?当务之急是云临颛那边!那可是押了我大梁数十万将士啊!”   “张大人如此急迫,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皇上吧?”   “是啊,听闻张大人的千金狩猎之日见过皇上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已经水米不进数日了。”   诸位臣子都因晏昭荒诞的举措而憋了几天的气,可是又不敢对皇帝有怨言,于是此刻都纷纷把对晏昭的怒气转向了可怜的张青久大人。   文人的嘴上功夫从来厉害,一时间,张青久便承受了另外几位大臣的冷嘲热讽,当然张青久也不甘示弱,于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而听着这些话的晏昭,面色则越来越阴沉,他右手轻轻抚上了指间的玉扳指,眸中逐渐杀意浓重。   容如玠看到了,尽管他感到面前这场戏颇有意思,但是为了不让晏昭一气之下把所有人杀了,他还是微微咳了咳,出声提醒,“各位大人,切莫殿前失仪。”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一抬头,直接感受到了上座那个少年天子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怒气,皇上这是动了真怒啊……顿时,众人都是一窒,“臣等失仪,皇上恕罪。”   晏昭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最终,他才冷笑一声开了口,“哼,罢了。”   表姐曾经给自己说过,要仁德……他虽不可能是什么仁德之人,但是今天……   今天就算了,放过这些人。   被赦免了的臣子们松了口气,这次他们终于朝着容如玠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晏昭看到了底下臣子们的眉来眼去,他觉得很无趣,便直接开口问道:“你们今日来,便是为废不废后而来?”说着,晏昭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朕的后宫,你们也要说三道四?”   “不,臣等是为云临颛领十万大军攻打云清远一事而来。”那个年老的臣子害怕张青久又跑了题,便赶紧道:“陛下知道,他们二人是父子。老臣实在是……担忧不已。”   “何必担忧。”晏昭冷冽地瞥过那人,“爱卿应该知道,这云临颛已至九青,现在尔等担忧……岂非是要故意扰乱朝中局势?”   几位大臣听到晏昭的回答,不禁语塞。实在不是他们故意现在提,只是之前提及时,晏昭一直不给他们机会说……   “朕今日准你们前来,就是为了告诉诸爱卿,此事不必再提。”晏昭幽深的双眸死气沉沉掠过在场众人,“朕金口玉言,成命不可收。更何况大战在即,所有人都不该自乱阵脚。”   “……”   “行了,退下吧。”   “可是……”礼部那位张青久大人还想说什么。   晏昭听到他出声,冷笑一声看过去,“怎么?张大人还有话讲?”   本来还有满腹怨言的张青久看到晏昭的眼神,顿时闭了嘴,再没敢说什么,乖乖和其他人一道行了礼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前殿,只剩了容如玠和晏昭二人。   容如玠左右环顾,见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而晏昭则坐在主位若有所思地模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口。   于是他干脆自己先出声,询问晏昭,“皇上诏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晏昭听到了,却没有说话,他面容铁青,阴狠地注视着容如玠。   这眼神看得容如玠有些莫名其妙,他怔了怔,然后轻柔笑起来,“皇上又因何事而生气?”   “哼。”晏昭冷冷一笑,他站起身来,踱至容如玠身旁,还是没有说话,但那一双眼睛依旧恶毒地盯着他。   容如玠的表情很无辜,他也似乎并不害怕,就这么大大方方坐着让晏昭看个够。   终于,晏昭的声音寒凉无比的响了起来,“和表姐有婚约的,便是你么?”   似乎是没有想到晏昭会知道这陈年旧事,容如玠抬眼去看向晏昭,半晌,他点了点头,“是臣。”   “呵。”晏昭看着容如玠,他眸色阴鸷,似乎被愤怒攫住了喉咙,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冷笑一声。   若是寻常人看到晏昭这样早吓死了,但容如玠还是没有害怕,他垂首,唇边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是啊……云浮月是和自己有婚约之人,这件事他从小就知道。所以小的时候他去云府玩,经常故意逗弄她,还哄着她叫自己“好姐姐”。   那都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母亲死后,一切都变了,而他除了留下那半块玉佩,其余的,再也没想过。   于是,容如玠笑了笑,轻声道:“皇上不必介怀,娘娘不知此事。而且……这早已经是旧事了,旧事……不必重提。”   “自然不该重提。”晏昭坐在了容如玠身旁,他倨傲地抬高了下颌,声音冷冷的,“只是……若大梁破了,朕身为皇帝,需以身殉国。到那时,表姐……”   这话听得容如玠心头一跳,他有些震惊地看向晏昭。   “那时,表姐便托你照看。”晏昭声音冷酷,带着不容置疑地决绝。   语罢,他不等容如玠回应,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晏昭的声音阴柔下去,“当然……虽然朕死了,云浮月还是大梁的皇后,你不可怠慢。”   听到这些话,饶是容如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依旧震惊难言。   许久之后,容如玠才终于出声,“既然皇上不信任云临颛,为何让他去?毕竟,若是派陈将军去,皇上现在也不至于……”   “朕改了主意。”晏昭不等容如玠说完,便神色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原本,他还打算,若是云临颛叛了,便要和云浮月一起死……但是这几日,他翻来覆去地做梦,梦中有一把长剑划破了云浮月的脖颈……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变了主意。   他不愿让表姐死,他更希望的是云浮月能平安活在这世上,在没有自己阴霾的地方快乐地活着。   原来,杀戮如此深重的自己,终有一日,还是会不忍要一个人的性命吗?   而对自己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归途吧……是啊,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该重生……上天这是又在捉弄自己呢,想看他再一次坠落深渊,再一次在黑暗中匍匐……   既然,梁国从先皇时候便已经在苟延残喘,那么……便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之后,晏昭便继续淡然地开了口,“或许,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但是,浮月还是该好好活着。”   他最近总是在想,上一世他死后,表姐一定过得很好吧?既然是这样完美的结局,那么……便不要再改变了。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容如玠拒绝的声音打断了晏昭的思绪,“恕臣不能同意。”   尽管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是和晏昭一样强硬而不容置疑,“皇上对臣有提携之恩,更助臣大仇得报,故此,臣一定要护住皇上。而皇后……”   这一刻,容如玠已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原本,他以为晏昭会残忍阴毒地对待云浮月,但是刚刚听过晏昭一席话,他才知道,晏昭是爱她的。   晏昭这个人有多恶毒,手段有多狠辣,他通通都知道。这样的人,容如玠一直以为是不会爱人的,但是……今日他才发觉,是自己错了。   这么比较下来,自己对云浮月的那些感情,似乎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也是在今日,他才知道,当刻薄而又无情的人真的动了情,恐怕会是最痴的那一个。看来,他真是错得很离谱啊……幸好,云浮月没有听信他那些错话,还陪伴在晏昭身边。   想到这里,容如玠笑起来,他语气变得温柔而轻快,“皇上为何觉得云临颛一定会再反一遍?臣觉得,这次我们会大获全胜。”   “会么?”晏昭微微一笑,笑容中少了阴狠,却多了一丝怅然与悲凉,“可是,就算这次胜了,你觉得大梁还能撑多久呢?朕和浮月,总有别离的那一日。”   不等容临颛说话,晏昭继续道:“不管怎样,朕都希望浮月能安然无恙。”   “臣会保护皇上和娘娘,您和皇后都会安然无恙的。”容如玠双目灼灼看向晏昭,“大梁还有希望,虽然前面几位先皇的确……但是,皇上确有治国理政之才,臣相信,只有君臣一心,大梁定能再现太/祖中宗时期的辉煌。”   他说得坚定无比,但是晏昭似乎没有在听,而是自顾自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个……是南蛮的一味药,吃下之后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浮月对朕畏惧过深,等那日到来,你让她饮下去吧……”   晏昭说着,心中冷笑了一声……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人记着。更何况……带有他的那些记忆,一定也是苦痛而惊慌的吧。   “朕死后,梁陵会封,故此,朕同她也不必合葬了。”晏昭声音清冷,明明没有浓烈的情绪,却带着让人窒息地悲伤。   听到这话,容如玠怔怔看着晏昭,这一次,他似乎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室内静悄悄的。   就这么顿了半晌,突然,晏昭微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温柔地令人如沐春风,话语中也带着最美好的希冀,   “百年之后,希望她能无疾而终,埋在向阳之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始虐表弟了哈,后面也差不多开始追妻火葬场了。大家应该做好准备了吧我想!当然、我不会虐女主!仙女们大可放心!   昨天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哈哈哈你们简直可爱死了,又沙雕又有才华,我i了!!还有,我去b站补了三连亲,月月以后会加油滴!   感谢在2020-03-31 00:49:18~2020-04-01 00: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今夜闷热, 云浮月穿一件素白的衣袍,衣袍不长,两条纤细洁白的腿便露出一小截来, 桃红看在眼里,有些担心, “娘娘,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雨了, 您穿这么少可不行。”   说着, 她从衣柜中翻出一件丝绸披帛来,“来,娘娘, 奴婢给您披件衣服, 穿厚一点免得伤风了。”   云浮月有些抗拒, “我不想穿。”   “那怎么行呢?”桃红皱起眉头, “要不……奴婢现下侍候娘娘睡下?”   “桃红。”云浮月似乎心不在焉, 她一双眼睛瞥着门外,声音带着几分疑惑,“越坤那边不是传来捷报说是胜了吗?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说起这个事,桃红高兴地点点头, “是啊!颛哥儿大获全胜,今天传来了捷报。奴婢不是已经给小姐说过了?”   “是啊……”云浮月皱着眉头,眼睛依旧瞟着门口的位置,她喃喃自语一句,“可是, 为什么他还不来呢……”   “嗯?”桃红没有听清,“娘娘说谁?”   “没谁。”云浮月自己拿过梳子,漫不经心地梳了几下发梢。   安静了一会,她突然又叹了口气,“皇上有多少天没来了?”   桃红看到云浮月这幅样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也有……十来天了……”   “之前他忙于战事,不来便也罢了。今日前线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竟还不来……”云浮月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又使劲梳了几下发尾。   “哎呀娘娘!”桃红看着因过于大力而拉扯下的头发,她心疼不已,“您这头发都是奴婢精心养的,您不能这样……”   “嗯?”云浮月听到这话,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但是此刻她心烦意乱,便也不去计较了。她只是啪一下放下了梳子,依旧还是一脸闷闷不乐。   桃红看到云浮月这样,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娘娘,最近两天不是才回梁宫来吗?皇上肯定忙。奴婢觉得,娘娘若是实在想皇上,就过去看看吧?奴婢知道皇上此刻在金銮殿批奏折呢。”   “他不理我,我才不要去。”云浮月哼了一下侧过身子,她托腮看着铜镜,却映出表弟的脸来,双眉平柔又秀气,那双眼睛却带着凌冽……   “算、算了,说不定他真忙着,我去看看。”   云浮月终于还是不甘心地站起来,果然表弟就是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   她这么想着直接走出去,因为刚刚沐浴过,故此云浮月未着罗袜,只穿了一双屐鞋,桃红看到了,赶紧从柜子中拿出一双新罗袜来,想为云浮月换上,但是再一抬眼,发现她家小姐早走了。   云浮月走得很快,桃红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   金銮殿内,晏昭神情冷漠,他看着手中的这张奏折,看着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扔在一旁。   胡煜一直在旁伺候着,他察觉到尽管晏昭此刻的眉宇之间有些阴森,但是那苍白的面色更显得他整个人虚弱而无力。   想了想,胡煜终于还是出声提醒道:“皇上,夜深了,您休息吗?”   “有这种庸臣混账,朕还怎么休息!”晏昭冷哼一声,把手边另外一张奏折扔了出去,他面上讥诮,摇头冷笑,“食君俸禄,却是一个废物,朕怎么会养这种东西?真当朕是三岁的黄口小儿?!”   胡煜根本不知道那奏折上写了什么让晏昭生了这么大的气,当然他也不敢问,他只能垂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祈祷晏昭的怒火赶快过去。   云浮月刚一进门,就听到“啪”的一声。   顿时,她心中有点想笑,表弟脾气可真不小啊,无时无刻不在生气……   突然她心里又轻松不少,原来表弟不来看她,真的是因为太忙了。   不过,还不等她高兴一会,就听得那边晏昭的声音阴恻恻的,“吏部这个胡魏鹫,莫须有罪,杀了吧。”   这话听得胡煜胆战心惊,尽管他一直知道皇上刑罚严苛,但是今日见他又如此残暴,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胡大人年事已高,又是三朝元老,皇上如此……恐怕人心不服。”   “怎么?朕杀人还要寻什么罪名?”晏昭冷笑,“他这个废物,仗着年纪大些,便能对朕指指点点起来?哼、既然他自恃高贵,朕便准他厚葬,再赐一副上等棺木。”   “这……”胡煜有些后悔替胡魏鹫求情了,但是放任皇上这般嗜杀也不好,一时间,胡煜进退两难。   “表弟又要杀谁?”甜美的女声突然响起,原来是云浮月含笑走了进来,她打趣道:“臣妾人还没进来,就听皇上又是打又是杀的,怎么?谁又惹到皇上了?”   胡煜看到是云浮月来了,他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作为最了解晏昭的人之一,胡煜知道,云浮月是皇上的解药。   若是没有云浮月,晏昭或许会越来越凶残,但只有云浮月在场,那么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胡煜放了心,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晏昭看到是云浮月来,他神情涌上几分不自然,很快侧过头去,冷哼了一声,“杀人之事,表姐也要管?”   “不是臣妾故意要管。”云浮月说着,乖乖站在晏昭身旁,她看到表弟这幅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笑,然后才道:“皇上想想,三朝元老被您杀了,这得多寒人心呢。”说到这里,她摇晃着晏昭的胳膊,“表弟,别杀胡大人了,算了吧,好不好?”   少女声音娇糯甜美,顿时,晏昭的耳尖悄悄红了,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某处柔软了下来,刚刚浓重得杀意也不知不觉散去了不少。   顿了顿,晏昭冷哼一下,“罢了,这事揭过。”   “那臣妾替胡大人谢谢皇上了!”云浮月笑着为晏昭倒茶,“臣妾给皇上敬茶。”   晏昭没有接,他放在一旁,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那些奏折,语气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皇上,今日前线传来捷报,难道不是好日子吗?”云浮月说着,蹲在晏昭旁边,她仰头看着他,“臣妾觉得,像今日这种大喜的日子……皇上该来找臣妾的。”   晏昭心头一动,但是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清冷如旧,“找你做什么。”   “皇上,你都十几天没来找臣妾了!”云浮月可怜巴巴看着晏昭,“我们新婚不过一年,更何况臣妾还是皇上表姐,皇上就这么对我啊?”   “朝中事忙。”晏昭随意敷衍,依旧不看云浮月一眼,而且为了不让自己的余光看到云浮月,他还特意将奏折举起来。   “皇上——”云浮月看到晏昭这样,忍不住就有点生气,表弟明明说过喜欢自己,这还没几天,怎么就翻脸不认人?!   也就在这时,金銮殿突然涌过一阵穿堂风,这阵夜风带着湿意,是夏雨的前兆,使人感到阴寒入骨。   云浮月今晚原本就穿得单薄,当这风刮过周身时,她瞬间就泛起一阵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听到这一声,晏昭这才放下奏折,赶紧看向云浮月,不料这一看,他又生了气,“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走了过来?不知道夜里凉?”   “我……”   看晏昭那模样,应该是还想生气,但不知为什么,他最终只是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玄色长袍脱下,盖在云浮月身上。   本来以为没事了,但是刚把云浮月裹好,晏昭仅略一低头,就又发现云浮月没有穿罗袜,一双洁白的玉足就这么裸/露在外。   看晏昭脸色又铁青下来,云浮月赶紧解释,“我是太想见表弟了,所以忘了穿,直接就这么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两分,声音也含着委屈,“表弟都十几天不理我了,前几天我端着糕点来看你,你说什么政事很忙……今日前线传捷,你又不来……”   听到这些话,晏昭没说别的,只冷哼了一声,紧接着,他突然蹲下身来,然后把云浮月放在龙椅上。   那一瞬间,云浮月吓得脸都白了,晏昭这是干什么?这位置哪里是她能坐的啊?自己很惜命的好吗?!   于是,云浮月赶紧挣扎着想下来,“表、表弟,臣妾不能坐这!臣妾也不要坐这里……”   “噤声!”晏昭说着,冷漠地瞥过云浮月,但是同他眼神不一样的是,他那一双手却轻柔的抚上了云浮月的玉足。   触碰到的那一刻,晏昭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这样冰。”   “没事的……”云浮月没想到晏昭突然对自己这么好,她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就好了。”   晏昭没应,他暖着云浮月的双足,低垂眉眼之时,神色认真而温柔。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只觉得心中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表弟今天是吃了糖吗?为什么这样甜……   她看着晏昭,只觉得完全错不开眼,面前的少年皮肤十分白皙,更加衬得眉目漆黑,仿佛墨玉,再看表弟这唇红齿白惹人爱的模样,云浮月牙一咬心一横,干脆捧住了晏昭的脸。   晏昭正垂眸为云浮月暖脚,没有想到那女子会在这个时候摸他的脸,他怔了怔,然后抬起眸子。   而此刻,云浮月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这个少年郎是她夫君!还是两世的夫君!她亲一下又能怎么样!   她刚刚这么想着,还没敢有所动作,突然,晏昭就出了声,“你竟敢摸朕的脸?”   不行……表弟怎么能这样可爱?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是怎么回事……   “臣妾能不能、亲一下皇上?”云浮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礼貌一点,于是她不好意思地打着商量。   “什么?”晏昭以为自己没听清,毕竟,像云浮月这种迫于无奈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怎么会……   看到晏昭带着震惊的表情,云浮月暗自捏了捏拳,她不管了,自己太清楚晏昭了,这种问题他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云浮月不再等晏昭的回答,直接就吻了下去。   晏昭尚且带着迷茫不解的表情,直到感受到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浮月终于不好意思地松开晏昭,刚刚实在没忍住,都怪表弟太可爱了……   顿了很久,晏昭终于回过了神,“云浮月,你又在使美人计?”他迷茫的表情变为了冷笑,“究竟为了什么,你能做到这一步?!既然不愿意,就别勉强自己,何必如此!”   表弟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换成云浮月怔住,但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了,原来表弟又是在怀疑自己啊。   可是,他为什么不信自己?   “臣妾是皇上的妻子,亲皇上一下还犯法吗?”云浮月忿忿看着晏昭,她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弟冥顽不灵,她说什么也不会信,既然是这样,她还来找他做什么?!   于是云浮月跳下了椅子,把晏昭给她披得衣服扔在了地上,“既然皇上讨厌臣妾,那臣妾自请入冷宫,表弟同我永远都别见了!”   她瞪一眼晏昭,转身就要走。   可是,突然之间,她的手腕又被谁抓住。   “行了,别闹了。”晏昭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妥协,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拿起衣服,给云浮月裹紧,“路远,外面又冷,朕送表姐回宫。”   说着,晏昭便将云浮月打横抱起。   今夜月色温柔而缱绻,轻柔洒落在晏昭面容上,为他整个人披上了一层柔美的光华。   云浮月双手环住晏昭的脖颈,她着迷一般看着晏昭惊为天人的绝色面容,只觉得自己刚刚那些怒气统统都消失不见了,满脑子只记得表弟的好。   这么想着,云浮月忍不住在晏昭裸/露地脖颈处蹭了蹭,“皇上,臣妾今晚不回宫。”   “嗯?”   少女的眸子像含遍了天上的星辰,闪闪发着动人的光亮,她凑在晏昭耳侧,呼出的气息酥酥/麻麻的,“皇上……今晚,臣妾想和皇上睡。”    第58章   听到这话, 晏昭虽然悄悄红了耳尖,但是面上依旧一派严肃,“朕送表姐回宫。”   哼、死表弟居然不为所动?   不过无所谓, 回宫就回宫,云浮月偷着凶凶地瞪了一眼晏昭, 她就不信,等会进了宫门, 晏昭还能从自己宫中走出去。   此刻已经路至半途, 突然,有夜雨零星飘落下来,于是, 以有眼色著称的胡煜赶紧小跑着过来, 为二人撑伞。   “大监, 给我吧。”云浮月对着胡煜笑了笑, 她是想亲自为表弟撑伞。   “这……”皇后亲自撑伞, 有些不太合礼制,这么想着,胡煜询问地看向晏昭,却见那人没什么表情, 想来应该是默认了,于是,胡煜点了头,“是,娘娘。”   云浮月笑眯眯接过伞, 然后一只手将晏昭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撑着伞护住两人。   雨中的梁宫,一砖一瓦都好像染上了愁绪,以往的云浮月明明最厌恶雨天,但是现在……感受着晏昭的温度,她觉得很温暖。   突然,云浮月凑近了晏昭的耳朵,低声道:“庭欢,我听人说,今生为你撑伞的人,就是前生等了你五百年的人。”说着,她盯着晏昭的眼睛,“臣妾上辈子等了皇上五百年呢,所以……今生,皇上要怎么奖赏臣妾啊?”   这声音娇媚,全然不似素日里的云浮月,晏昭这一次微微红了脸,但好在宫灯昏暗看不清楚,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朕不信这些。”   “哼。”云浮月这次光明正大地瞪晏昭,“这是真的。”   不过……云浮月突然又心虚地低下头,上一辈子她可没有等晏昭等了五百年,反而还听信父亲的鬼话,害了表弟……   幸好,上天让她重来了一次。   这么想着,云浮月将脑袋埋在晏昭胸膛,“表弟,你真好。”   听到这句话,晏昭顿了顿,他没有出声,但是那唇角却弯了弯,抱着云浮月的动作也更温柔了些。   昭德宫内,桃红早已经铺好了床,还点上了云浮月素日里最喜爱的月麟香。待她看到云浮月和晏昭进了屋,便很有眼色的悄悄退到了外边去。   屋内香气袅袅,温暖如春,云浮月收起伞,给了外边的胡煜,然后不等晏昭说话,便打发了他,“皇上今晚歇在这了,你们去吧。”   胡煜也不疑有他,马上行了礼,然后赶紧带着一群太监出了门。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心里暗喜,转头却见晏昭阴沉着脸看着她,“表姐的心眼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   “这算什么心眼?皇上偶尔陪陪臣妾又能怎么样。”云浮月毫不畏惧,她说着还一把关上了门,“反正今晚表弟不能走。”   “哦?朕若是非要走呢?”晏昭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朕还有奏折未阅。”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惦记着批奏折?云浮月皱起眉头,突然又觉得表弟怎么看怎么讨厌了。   也就在此刻,突然,天上闪过一阵白光,然后又是一道惊雷“啪——”的炸开,带着无数呼啸的风声极速而过,应着这道雷声,昭德宫外的什么东西像是迸裂了,发出巨大而可怖的响动。   云浮月最害怕的就是打雷,她毫无防备,“啊——”的一声钻进晏昭怀里。   刚刚还觉得讨厌的人,眼下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云浮月怕极了,吓得整个人说起话来都颤颤巍巍的,“闹、闹鬼了表弟!”   “乱说什么。”晏昭嗤笑一声,抬脚就准备往外走,“朕去看看。”   “不、表弟别走!”云浮月赶紧拉住晏昭,“臣妾、臣妾害怕……”   她巴掌大的一张清丽小脸如今十分的楚楚可怜,那一双眸子更是水光潋滟……晏昭看到她这模样,心软了几分,双手也无意识地轻轻拍在云浮月的后背。   但是他说出的话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原来,这世上还有表姐害怕的?”   “我、我害怕的多了。”云浮月仰着脸看晏昭,“臣妾最害怕的,就是表弟不理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云浮月吓得又往晏昭怀中缩了缩。   晏昭觉得这样的云浮月有几分好笑,却也有些让人心疼,他安慰着拍了拍云浮月的背,眸子却像不敢对视一般错开,然后道:“表姐未曾做错事,朕又怎会不理你。”   “可是表弟最近一直不理我。”云浮月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而且……表弟今晚依旧不愿陪臣妾。”   听到这话,晏昭的心又不可控制地软了几分。   原本他以为,娶了表姐是忍辱负重,怎么如今反倒越来越沉溺……   “表弟不许走,不然臣妾一定就穿这身衣服,然后光着脚去追你!”云浮月看出晏昭已经有了妥协的意思,于是趁机恃宠而骄,“到时候臣妾染上风寒病死了,那表弟……”   “不准胡言!”晏昭瞪着她,“再说表姐哪有这么娇弱,风寒未必能病死人。”   云浮月挺了挺胸膛,“表弟若不信,臣妾现在就试试,”   这话让晏昭面色铁青,看起来气得不轻,但是过了一会,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自觉地走至榻边,开始换衣服。   看到表弟妥协的一幕,云浮月偷着笑了笑,她就知道,晏昭一定也喜欢她!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   这么想着,云浮月走过去为晏昭解腰带,她一边解,一边笑眯眯地夸赞,“表弟的腰好细。”   晏昭:“……”   看到晏昭噤若寒蝉地模样,云浮月忍不住想笑,她怎么原来没发现自己还有登徒子的潜质……这么想着,她微微红了红脸,然后继续小声道:“其实臣妾的腰也细,皇上要不要试一下?”   晏昭:“……”   看到晏昭说不出话,云浮月又觉得很满意,原来都是自己吓得唯唯诺诺,哪想到表弟也有不敢开口的一天。   她心满意足,过去吹了灯,再回过头时,发现表弟已经上了榻。   此刻,屋外宫灯的光影朦胧地照进来,这么看着表弟的背影,云浮月突然感到一股浓烈而又深沉的孤寂之感。   她的思绪不禁飘了很远……表弟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吗?有没有人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想到这里,云浮月觉得眼中好像有眼泪要掉下来了,她吸吸鼻子,摇了摇头,努力想把那些不开心的心绪全部抛之脑后。   晏昭也听到了云浮月那边的动静,他以为她真的冻着了,便有些心疼,话语中不无责备,“可是冻着了?还不快上来?”   “嗯。”云浮月揉着眼睛,慢慢吞吞走过去,但等她钻进锦被之后,便直接扑进了晏昭怀中。   “怎么哭了?”晏昭察觉到云浮月微湿的眼角,他皱起眉头,轻柔地为她擦拭,“刚不还胆大包天?这会却又愁眉苦脸的。若是人不知道,还当表姐今年不过二三岁呢。”   “臣妾这是想皇上想的。”云浮月说着,把头埋进晏昭的脖颈,“皇上不知道味甜,臣妾必须十二个时辰都要看到表弟,不然就无法呼吸。”   听到这话,晏昭有些想笑,但他仅仅弯了弯唇角,然后眼神便又飘忽起来。   半晌后,他冷哼一下,“也不知表姐何处学来这般油嘴滑舌。”   “臣妾才没有油嘴滑舌。”云浮月说着,又往晏昭怀里拱了拱,“对了,表弟……如今战事告捷,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云浮月说起云临颛,晏昭眸子黯淡了几分,“就快了。”   听到这正常的语气,云浮月放下大半个心。自己以往每次提起弟弟,表弟都要莫名其妙地生气,这次终于不再胡言乱语了,想来,表弟对她和弟弟的顾虑,应该都消失了吧。   这么想着,云浮月轻松多了,“那弟弟大捷归来,表弟一定要好好赏他,还有,也要好好赏他的姐姐呀。”   他的姐姐?可不就是表姐?黑暗之中,晏昭宠溺地笑了笑,但他声音却还是那般戏谑讥诮,“表姐又不曾行军打仗,因何论赏?”   “表弟好小气。”云浮月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臣妾是没有行兵打仗,但是这半个月,表弟都不理我,而且直到现在还没向我赔罪!臣妾委屈!”   “哦?”晏昭说着眯了眯眼。   表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已经敢蹬鼻子上脸了?也不知谁给的胆子?   “这样吧,臣妾也不要别的,就给表弟两个选择,一个是表弟以后能天天陪着臣妾,还有一个是我现在就出门,好好淋淋这场雨,然后得个伤风体寒之类的,表弟选哪个?”   这该死的晏昭,明明喜欢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死活都不肯靠近她。自己难道就真的对这榆木表弟束手无策么!   不行,得想办法把表弟拴住!她就不信晏昭真能让自己去淋雨。   完了,她怎么越变越坏了……一定都是表弟教的。   “你——!”晏昭的声音听起来怒气腾腾,云浮月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在心底忍不住偷笑,奏效了!   “唉。”晏昭再一次妥协了,他叹口气,声音放得很低,“朕陪你,以后都陪你,如此可好了么?”   “还不好。”云浮月在黑夜中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她仰起脸,“我还要表弟亲我一下。”   听到这话,晏昭眉眼温柔起来,他拥着云浮月,只觉得在黑暗夜色中,揽住了那一轮明月。   表姐这样说……是真的喜欢他么?   他迟疑着,最终,晏昭飞速而轻柔地吻了吻云浮月的脸颊,然后便闭上眼,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云浮月看到这样的晏昭,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晏昭,无一不是阴毒而狠辣的,尽管偶有可爱的时候,但他那时候依旧还是皱着眉头冷着脸,强装出一副冷漠模样,而此刻……   表弟应该是真的装不下去了吧?   这么想着,云浮月也飞速亲了亲晏昭的脸,她笑眯眯趴在晏昭身旁,“表弟对我这样好,谢谢表弟。”   晏昭没出声。   但是云浮月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她继续道:“表弟,臣妾有个问题。”   迟疑了一下,晏昭终于还是回应了,“什么?”   云浮月咬了咬唇,强忍住心中的羞涩,继续道:“人常说春宵苦短,可是为什么是春宵呀?为什么不是夏宵秋宵冬宵?臣妾读得书不多,表弟学富五车,所以……表弟知道吗?”   晏昭:“……”   他不回应,云浮月却不依不饶,“表弟,你看这夜一直这么黑这么长,哪里就苦短了?还有人说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   晏昭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你都看些什么诗?”   “就随便看看嘛。”云浮月不好意思地笑,“不过表弟也知道,都是千古名句呢,一定有道理的。”   晏昭:“……”   许久听不到晏昭的回答,云浮月不甘心,她的声音又幽幽响起来,“表弟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嫌我笨?”   说着,她假装呜咽,“表弟这么多天不肯理我,肯定也是因为嫌臣妾笨。”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浮月连羞带吓,自己也不好意思,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云临颛说得不错……自己确实是有可能作为祸国妖后出现在话本子上的。   “别哭了……”晏昭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点也见不得云浮月哭,可是哄了哄,却不见那人有什么反应。   “别哭了……”他又劝了劝,但这安慰在一个伤心欲绝的少女面前,显得是何等的无力与苍白。   别无他法,晏昭想了想,只好堵上了那女子柔软的嘴唇。   如此……她便再也哭不出声了。    第59章   突然, 晏昭停了下来,他目光深沉,语气喑哑, “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   云浮月本来还小鹿乱撞,但是晏昭说完这句话后, 就扣住她的双手,然后牢牢抱住她, 不让她乱动, “睡了。”   “表弟?”   “不许吵。”那人语气凶狠,一点也不像玩笑,“不然……等云临颛几日后回京, 朕就杀掉他。朕舍不得动表姐, 但云临颛……朕可舍得。”   这下轮到云浮月哑口无言了, 表弟现在也会拿捏她了么……还是自己的软肋……毕竟, 只有一提到云临颛, 那她可是……无力反抗了呢。   表弟也太坏了吧!   顿时,云浮月不再敢说话,她只是抬起眼来瞪一眼晏昭,但那一刻, 却见那人也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浓烈而阴郁,声音也含着阴冷,缓缓在她耳侧低喃道:“朕本不该心软,这世间千万人,朕都可以杀尽……但, 庭欢还是希望表姐可以好好活着。”   “臣妾活得挺好,表弟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云浮月莫名其妙,她幽怨地看着晏昭,“皇上阴晴不定,臣妾害怕。”   “怕朕?”这话惹得晏昭笑了笑,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带着宠溺,“既然怕了,表姐就乖乖睡觉。”   听到这话,云浮月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也不该逼表弟太紧,毕竟他那性子……   不过现在也很好,以往能这样靠在表弟怀里,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而如今……   云浮月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又离晏昭凑得近了些,她也伸手环住晏昭的腰,然后轻声道:“皇上,今晚要梦到臣妾哦。”   静谧而清寂的夜色之中,晏昭的神色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意味,他微微地笑了笑。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   云临颛抵京那日,是梁京瓢泼夏雨停止的第一天,这一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云浮月早早就梳妆完毕还穿好了后服,眼巴巴等着云临颛。   “弟弟还没来吗?”云浮月靠着窗棂,长吁短叹,“明明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行什么兵打什么仗……”   桃红知道云浮月心疼,于是便赶紧道:“皇上不是给娘娘说了吗,颛哥儿也就一个时辰就来了,而且这次,是皇上亲自去迎呢。”   听到这话,云浮月微微笑了笑,打趣道:“给他守天下,他不该去迎啊。”   看云浮月心情好些了,桃红这才也欢欣地点头道:“不仅是这样,更是皇上疼爱小姐呢!而且您想想,皇上特意为了您把洗尘宴挪到了晚上,不就是为了让颛哥儿先好好陪您说说话吗?如此看来,皇上都是为了小姐的。”   其实,亲自迎接这一点,云浮月也没想到,毕竟晏昭原先那么讨厌弟弟,而且他也不像做什么表面文章的人,向来是想杀谁就杀了,随心所欲地完全不像个皇帝。   不过,在这一刻,云浮月想起晏昭来,只是在心底冷哼一下。   那天晚上以后,表弟简直是在躲着她,一连几日都找不到人,哼,今晚她可不再管了,一定把这人抓过来!   于是,云浮月这边想尽各种手段,什么捆过来,找人拖过来,迷昏了带过来……不过,她又想到,表弟那么心狠手辣的人,若是硬碰硬一定会输得很惨……   不如,她装病吧?可是该装什么病?肚子疼?还是头疼?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门外喧嚷之声越来越近了,桃红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便赶紧过来叫她,“小姐,颛哥儿来了!”   “来了吗?!”云浮月欣喜地站起身来,刚刚那些烦扰瞬间就全部抛到了脑后,她快步往出走,想赶快看到云临颛。   远远地,云浮月就见晏昭走在前头,身后便是自己思念许久的弟弟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白净,依然俊俏非凡,几个月不见,他的个子也窜了些,显得整个人越发纤瘦。   只不过……原本,他看起来是比表弟结实一些的,如今倒是和表弟一般,显得有几分瘦弱了。   估计,弟弟吃了不少的苦……想到这,云浮月就控制不住有点想哭,但是想想今日他凯旋归来,是高兴的日子,便又强忍住了。   “越坤!”云浮月这一次完全没想起晏昭,只朝着云临颛挥了挥手。   云临颛也看到了云浮月,他双眸一亮,然后便恭敬道:“娘娘。”   “叫什么娘娘。”云浮月一边擦眼角的泪,一边过来拉住云临颛的手,“快进来,让姐姐好好看看。”   看到云浮月这般欢欣,晏昭的神色低沉了几分,不过他常常就是这般阴沉沉的样子,故此……如今也不算显眼。   他在那边看了两眼姐弟情深,心底却止不住冷笑,半晌后,晏昭冷冷开口,“你们姐弟二人有话说,朕先去批奏折。”他说着话,人却站在云浮月三步开外,似乎怕云浮月扑过来似的。   云浮月察觉到了,她皱了皱眉头,说真的,自己好歹也算比较矜持吧?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做?   这么想着,她瞪他一眼,再没出声。哼、只有表弟会不理人吗?她也会!   云临颛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他眼底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是,臣恭送皇上。”   “免了。”   晏昭语气淡淡,抬脚前最后看了云浮月一眼,那眼神阴郁而险恶,看得原本还生着气的云浮月心底发毛。   什么啊……表弟这是又生气了?   她心里泛着嘀咕,眼神也随着晏昭飘远。   看着还注视着晏昭背影的云浮月,云临颛笑了笑,“姐姐在看什么?”   “看你那讨厌的姐夫!”云浮月很快回过神,她瞪了晏昭最后一眼,然后便挽过云临颛的手臂,“不管他了。来,我今日给你准备了许多清凉小点,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是吗?姐姐的甜点我最喜欢了。”   二人说着话进了门,昭德宫内有一处古朴雅致的大圆桌,这桌子很大,可以说有些过大了,平日里云浮月是不在这里用膳的,她更喜欢用房内另一张小一点的方桌。但是此刻,圆桌上放着各色小点,看起来皆是鲜香可口。   云浮月左挑右选,最终用长筷夹起一块牛乳糕来,喂在云临颛唇边,“坤儿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云临颛张口咬下,然后便道:“姐姐的牛乳糕!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吃吧。”云浮月笑眯眯,“坤儿知道,我可是很少很少做糕点的,所以你这次可要多吃点,看看,你又瘦了……”   听到这话,云临颛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虽然精于制作各种点心,但是却很少做。他还记得,幼时,姐姐只给自己做过一次糕点,这还是因为那天……   突然,云临颛止住了回忆,他又抬头,含笑看着云浮月,“姐,你的手艺真好。”   “坤儿喜欢吃就好,那以后姐姐日日做给你。所以,你就在京城待着,可别再做什么将军了。”云浮月说着说着,眼圈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这次、这次打仗去,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才没有,你弟弟厉害着呢。”云临颛说着,突然又话锋一转,打趣道:“对了姐,你是不是……同表哥吵架了?”   一提起晏昭,云浮月就是一声叹息,“我倒是想吵架,可他根本不理我。”她说着皱起眉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本来对我很好,那日还……”   说到这里,云浮月似乎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停下来不说了,还伸手敲了敲云临颛的脑袋,“你问这些做什么?”   “好了姐,别恼。”云临颛笑着按住了云浮月的手,“唉,我本来听珩之说,表兄对你很好,如此看来,珩之说得也不对。”   说着云临颛故作生气,忿忿道:“我的姐姐是大梁第一美人,他晏昭居然敢不理!姐、咱们同他和离!”   看到这样的云临颛,云浮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子,平民百姓可以和离,但你见过哪对帝后和离的啊?”   “那……”听到这话,云临颛的神情突然认真起来,“如果……真的可以和离,你会离开表哥吗?我就是想知道,姐姐是不是真的愿意在这后宫之中生活。”   察觉到了云临颛对自己的关心,云浮月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真诚地对上弟弟清澈的双眸,“不会的,姐姐……很喜欢你姐夫。”   “是么……”云临颛说着,有些落寞地低下眼眸。   早就该想到了,但是在听到的这一刻,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毕竟在他看来,晏昭除了那副皮囊,似乎再无可取之处。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直接就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香粉?坤儿这是……想送给哪家姑娘?”云浮月拿了过来,放在眼前端详着,“只不过……这个看起来倒是不怎么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药瓶呢。这样吧,姐姐那有好的,姐姐送你些好看的。”   云浮月一边说着,一边心中窃喜,果然自己的弟弟也长大了……   坤儿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是该把女方定下来了,也不知道弟弟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兀自欢喜着,并没有注意到云临颛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这是药。”他几乎没有什么铺垫,便直接开口坦白,“是毒/药,父亲让我下给姐姐的。”   “嗯?”   看着眼前女子迷茫的眼神,云临颛有些忧伤地闭了闭眼,“这毒来自南蛮,名为忘忧散,虽不致死,却能让人一忘皆空。”   “父亲……让你把这个下给我?”云浮月皱起眉头,她还是不明白,于是继续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还有、表弟不是让你把父亲押回京城吗?既然是这样,你还拿父亲这毒/药做什么?直接呈给表弟就是了。”   听到这些,云临颛叹了口气,姐姐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啊……   “我没有押回父亲。”   “什么?”这下云浮月真的完全迷茫了,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猜测,却没有一个是合理而且站得住脚的。   难道……云浮月呼吸一窒,是了……弟弟是父亲疼爱着长大的,这么看来,弟弟选了父亲……   “姐,你根本想不到父亲势力有多大,虽然表哥给了我十万人,但父亲兵权有多少你知道吗?是十五万!整整十五万!更别说他还和十二个郡勾结在一起。这江山……有近半个,都姓了云!”   十五万?!云浮月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一直知道父亲势力强大,但是她绝没想到,云清远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看到云浮月瞬间苍白的脸色,云临颛担心不已,他赶忙伸出手护住她颤抖的身子。   紧接着,云临颛低声温柔道:“但是姐姐别怕,我会永远护住你的,不管怎么样。”   “可是、可是表弟他……”   “姐姐刚刚已经选了不会离开皇上,对吗?越坤记下了。”云临颛声音轻柔却坚定无比,“姐姐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其实……云浮月的这个选择,他早就猜到了。早在姐姐那一次宁愿背叛父亲沦为罪臣之女,也要护住晏昭、护住大梁江山之时,他就已经猜出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一直觉得晏昭刻薄又阴狠,根本配不上姐姐。   直到那天,容如玠发信告诉自己,晏昭是如何的护着云浮月。   原来,那个人,宁愿自己死……也要护住姐姐么?既然如此……   云临颛又对云浮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我在,姐姐便什么也不用怕。”   这句话似乎有着抚慰人心的神奇力量,本来还心神不宁的云浮月,在这一刻,突然感到一阵暖流划过心房。   她抬起眼睛,看着云临颛坚定又温柔的模样……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模糊起来。   越坤真是胜过父亲万千了……她何其幸运,能有这样好的弟弟。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姐姐……要知道,除了我,可能还会有别的人也给你下这忘忧散。毕竟,这药无色无味、防不胜防,但有一点……”云临颛说着,压低了声音,“它只要见到牛乳,哪怕仅仅一滴,也会变为绿色。所以……”   看到云浮月怔怔地双眸,云临颛又露出一个十拿九稳的笑容,“只要姐姐每次饮食前,都加入一滴牛乳试毒,那么……谁也不能让姐姐饮下这忘忧散。”   哪怕是晏昭的人……    第60章   “为何告诉朕这些。”晏昭冷笑一声, 他低下头状似漫不经心地抚过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却阴森轻缓,仿佛毒蛇吐信, “越坤应该是……并不信任朕吧。”   “是,臣并不信任你。”云临颛回答地大大方方, “只是,姐姐信任你, 而凡是姐姐信任的, 臣都会以身为盾。”   “呵。”这话令晏昭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他恶狠狠看着云临颛,眼底含着令人心惊的恶意, “不需要。浮月……朕自会护好。”   看着这样的晏昭, 云临颛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姐姐喜欢这个人……那他真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 云临颛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又笑了起来,且猛然压低了声音,全然不顾晏昭令人压迫的气场,饶有兴致道:“不过……臣说起这些事, 却不见皇上惊讶。莫非……表兄早就知道了?”   其实云临颛原本就是随口一说,但他没想到晏昭居然并不否认,只懒懒一笑,道:“越坤……也算有两分聪明。”   这么说来,他居然真的早就猜到了?怎么?难道自己的情绪就这么轻轻松松挂在脸上, 随便就能让人看去?!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成长了,现在看来,他还是那么简单啊……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护住姐姐呢?   “看来,皇上是早就知道了。”云临颛神色冷冽下来,顿了顿,他语带嘲讽地开了口,“这么说,皇上一直在试探臣,对么?”   “越坤果然长大了。”晏昭弯了弯唇角,并没有直接回答,而且微微一笑道:“说起话来,也不同以往了。”   “是啊。臣的确长大了。”云临颛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晏昭的双眸,“故此,臣现在回想起来……皇上当初,真是好深的心机啊,那时候,就连父亲也被皇上骗了,他真的以为皇上毫无城府、且对他唯唯诺诺呢。”   “越坤实在不必夸朕,你自己如今不就在走朕的旧路?朕看你也做得不错。”晏昭的长指叩在木桌上,神情戏谑,“比如现在,舅父不是也被表弟玩弄于股掌间么?”   听到这话,云临颛沉默了,晏昭说得不错,他竟然无力反驳。   如今自己的确已经走上了这一条路,他没什么后悔的,但是……   片刻后,他开了口,“不杀他。”   “什么?”   “不要杀我爹,他十恶不赦,但我也不想看到他死。”云临颛面无表情,说出得话也没有一丝温度,但如果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   晏昭注视着他,亦是半晌未言,二人就这么对视着,室内顿时一片沉寂,仿佛无一活物。   “好。”半晌后,晏昭点了点头。   “皇上金口玉言,臣谢旨。”云临颛说罢,转头又看向昭德宫的方向,“还有姐姐……此生,还请皇上务必要好好对臣的姐姐。”   听到这句话,晏昭冷冷一笑,“朕的皇后,朕自会护。”   “是么。”云临颛说着,落寞地低眉,这晏昭对姐姐,还真是偏执到了疯狂的地步啊……   这份爱太过浓烈,其实……未尝不是毒/药。但是……想到容如玠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云临颛又叹了口气,父亲对姐姐那般绝情狠毒,或许这个世上,还真的只有晏昭才能护住她……既然是这样,那么今日话已至此,与晏昭也再无甚好谈的。   于是云临颛站起身行礼,道:“臣告退了,今夜皇上还要为臣接风洗尘,故此,臣该去更衣了。”其实此刻提晚宴还是过早了,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看晏昭第二眼。   说来也怪,自己与晏昭也算表兄弟了,但彼此都对对方恨之入骨、且毫无缘由。   说实在的,若不是云浮月在,他们长剑相向也并不奇怪。   于是,行罢了礼,云临颛再没有看上座那人一眼,直接大踏步离开了。   只剩晏昭看着云临颛的背影越行越远。半晌后,他眯了眯双眼,看起来刻薄又多疑,“胡煜,把容如玠诏来。”   胡煜察觉出恐怕有大事发生,他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小跑着去叫人。   顿时,室内人都走了个干净,唯晏昭一人还坐着。   他面无表情,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役或许就要来临,他不在乎这天下姓什么,更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只要表姐活着就好了,她活得好,便等同于自己也活着。这将是他唯一的夙愿。   *   容如玠来的时候,晏昭依然双眸紧闭,看着像是睡着了。   看来,这人最近政务缠身,也并不轻松啊……   但突然,那人懒懒开了口,“珩之来了。”   晏昭虽然没睁眼,却似乎早已把一切都洞悉,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坐。”   于是容如玠随便坐了下来,他看着晏昭如今的模样,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开口问道:“皇上叫臣来,可是……”   不过,容如玠话未说完,胡煜突然面带为难之色地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容如玠微微行了个礼,然后便小声在晏昭身边道:“皇上,皇后那边来人,说是做好了午膳……”   听到这话,晏昭终于睁开了眼睛……表姐之前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如今却又来找他了吗……   若一切平静无波……哪怕他不是皇帝,只不过一介山野,但只要日日能见到她,日日能与她同桌吃那粗糙却温暖的一日三餐,日日能在每一个寒凉的夜环住她……   可惜了,再也不会有了。   于是,晏昭冷冷开口,“不去。”   胡煜得到明确的答案,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敢说,只是低着头下去传话了。   而晏昭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他的面容亦是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心里全然没有起任何涟漪。他平视着容如玠,声音沉稳,“珩之不如猜猜,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看着冷静到有几分残忍的晏昭,容如玠覆了覆眼睑,轻声回应道:“恐怕是……云大人势力之大,和你我之前想得一样。”   语罢,容如玠又抬起头,他也面无表情地平视着晏昭,而那些素日里的恭敬在这一刻全然消失,说出得话亦是极其冷漠,“所以,珩之猜……庭欢如今……该是准备给浮月赐下忘忧散了。”   “珩之敢如此称呼朕和朕的皇后?”晏昭似乎是起了几分兴致,他微微笑了笑,只不过眸中一丝笑意也无,“委实是有趣得很哪。看来,珩之也看得出来朕命不久矣,都不顾那些君臣虚礼了。”   “既然皇上想听虚礼,那臣便会尽礼。只是……恕臣直言,我等还未奋力一搏,皇上便就要让娘娘忘却旧事?臣以为,此时还为时尚早。”容如玠说话时候,紧紧地盯着晏昭,似乎想逼迫他不这么做。   晏昭不理会,只淡淡道:“明日午时,你以云临颛为借口来见皇后,届时……你便要骗她饮下这忘忧散。”   “臣不愿。”   “你必须做,这是君命,君无戏言。而且……珩之,朕必死无疑,这是命数。”听到了容如玠的拒绝,晏昭清冷地抬眼,他虽然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朕死了,皇后还要活,但若是皇后还记得朕,记得她皇后的身份,那她这一生该如何度过?朕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听到这些话,容如玠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其实晏昭说得是对的,若是云浮月成了未亡之人,那么……她的确再难平安喜乐。   所以,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对浮月来说是。既然如此……   “臣……领命……”容如玠说得每一个字都觉得无比艰难。自己最后,终究还是妥协了啊……   “行了,何必那副表情。”晏昭笑了笑,“爱卿名声同朕差不多,皆是狠毒凶恶之人,在对待生死之事上,该与常人不同才是。”他说着,伸手抚摸前面的珠子。   容如玠这才看到晏昭面前整齐的放着一排拳头大的明珠,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皱眉回应道:“皇上不必自谦,起码在这方面,臣不敢同皇上齐名。”   “是么……”晏昭似乎是觉得有趣,他瞥一眼容如玠,笑了笑道:“也是,朕喜欢杀人,而珩之不过杀一些负心之辈,的确不能齐名。”   “……”容如玠一时语塞,他倒是少见晏昭的微笑这么真心实意……一时间,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晏昭又低下头去仔细挑选那些珠子,容如玠忍不住心中疑惑,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皇上,这是夜明珠?”   “不错,是夜明珠。正好,珩之,你来看看这些明月珠。”晏昭说着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每一颗珠子,“珩之觉得,哪一个更像圆月?”   “这……”听到这个问题,容如玠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片刻之后,他才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皆是上等的夜明珠,夜明珠珍稀罕见,臣看都好。只是……皇上突然选这么多珠子是为了……?”   他猜不出来,或许是晏昭又有了什么计谋?或者是准备收买什么人?毕竟,如今这情势,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故此,一切都要小心翼翼。   “哦,也没什么。”晏昭的注意力依旧在那些夜明珠上,甚至特意拿着软带仔细比对那些夜明珠的弧度,他的口气漫不经心,“选出一个,为朕陪葬。”   明月珠啊……他喜欢这个称呼,更喜欢它们黑夜莹莹散发着光芒的样子。   若是黑暗阴森的棺椁之中,能有一颗湛湛生辉,望之如月的明月珠,那是不是……就等同于表姐陪伴在他身侧呢?   不然,陵寝虽大,却也是空空荡荡的……还有,他厌恶黑夜,若是能有这一萤光亮陪着自己,那么黄泉千万年,他也甘之如饴了。   “陪、陪葬?”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容如玠一时间难免有几分震惊。毕竟,生死乃大事,自己虽然不畏惧死,但是也不会待这种事情如此随意。难道,晏昭对待死亡的态度,果真就能像他如今这语气一般释然?   “不错。”晏昭说着,选好了一颗内无杂质、澄净圆润的珠子,他还特意展给容如玠看,“这颗呢?如何?”   “皇上……”容如玠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更不知道此刻他该说些什么。   总之……有点复杂。   出人意料的是,看到容如玠皱起眉头,晏昭却笑起来,他这个人本生得就光风霁月,如今展颜一笑,更显俊俏秀丽,完全不同以往的阴郁,看起来就是个清润如玉的美少年。   只不过,他说出得话却是令人心惊肉跳,“朕杀过那么多人,多如天上繁星……这种事,总会轮到自己的,不是么?”   听到这话,容如玠不由得怔住,随即,他也微微笑了笑,是啊……会轮到自己的,他容如玠,又何尝不是沾满满手鲜血呢?   其实,晏昭曾经说得不错,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此生,自己的命数或许同晏昭无异。   “罢了,朕也并非即刻会死,而且,朕死前,怎么也得拉上云清远。”晏昭阴毒地压低了声音笑,“他自认为在朕身边插了眼线,又给朕下了奇毒,便是稳操胜券了,但是……他怎么不会想到,朕若是故意喝下的呢?反正也是将死之人,那么……豁出性命陪他玩玩又如何?”   “皇上这么说……难道已经中了毒?”容如玠大惊。   “是啊……不然如何瞒天过海呢?”晏昭的笑容漫不经心,“落幕前的那一场戏,总是最精彩的,不是么?”    第61章   新晋的骠骑将军凯旋而归, 皇帝为了他专门设宴群臣,于是,这一日的桐华厅内亮如白昼。室内尽是一派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桐华厅。   晏昭和云浮月坐在帝后之位上, 不时频频举杯遥赐下座众人,晏昭毫无笑容, 身侧的云浮月虽然带笑,但是看起来似乎也是不太笑得出来的模样, 而且两人虽然坐的近, 却没有丝毫交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对夫妇感情似乎并不怎么样。   不过无妨,帝王家事, 同他们这些臣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 大臣们只是笑着说漂亮话, 以讨晏昭的欢心, “皇上新升的这位云将军, 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这话一出,附和者众,“是啊是啊。”   不过,在这一片附和之声中, 也有不合时宜的声音酸溜溜的出现,“是啊,云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大义灭亲啊!”   大义、灭亲么?云临颛听到了这话,勾了勾唇,端起杯子回敬道:“这个自然。毕竟, 越坤先是天子之臣,然后才是父亲之子。越坤相信,不管是何人,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对吗?”   “这个……是啊是啊!”那些嫉妒之人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禁语塞,皇上还在上面坐着呢,他们除了附和还能怎么办……   于是,对云临颛酸溜溜的臣子们不敢在那边继续阴阳怪气嘲讽他,只能小心讨好着,将漂亮话说得更漂亮些,“云少将军这般出类拔萃,不知可有娶亲?”   “尚未。”云临颛说着无所谓地笑了笑,“在下刚刚年满十五,此事并不急。”   “十五怎么能不急?王大人女儿十三岁,正准备找个好亲事,我看云少将军就不错,哈哈。”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问身旁坐的王大人,“王大人说呢?老夫这个提议如何?”   “这个……”被叫到的那位大臣呵呵一笑,“确实是不错啊……”不错是不错,只可惜是罪臣之后,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再秋后算账,到时候可别连累自己的女儿。   不过……看这小子长得确实是讨人喜欢,此刻倒也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于是,王大人笑眯眯对云临颛道:“等叛贼云清远死了,这事情我们大可以好好谈谈。”   听到这话,云临颛的瞳孔缩了缩,他顿了一顿之后,才漫不经心地笑道:“越坤的姐姐此刻就在上边坐着,这些事情哪轮得到我自己说呢。”   听到云临颛提到云浮月,众人都互相对视着看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个云浮月,既不受宠,又是罪臣之女,怎么看都不如云临颛。   大家倒是觉得,此时并非是弟弟沾着皇后姐姐的光,反而是失了宠的云浮月把怀有军功的云临颛当作底牌。呵、这个女子果真是好重的心机,同时也有天生的好命,之前是云清远此刻是云临颛,为何总是有人为她做嫁衣裳?!   一时间,室内气氛有些尴尬,众人不看云浮月,反而一个个都去瞥晏昭的脸色。   不过,被人环伺的晏昭依旧面无表情,他摸着指上带着的翠玉扳指,神情阴郁,猜不透在想什么。   原本,许多臣子就对晏昭未曾废后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再看到晏昭依旧冷落着云浮月,一看就是不甚上心的模样……众人不禁猜测,两个人之间或许根本没有感情。   一时间,大臣们的胆子都大了起来,甚至有人对云浮月开口道:“皇后嫁给皇上已经有大半年了,可是于这子嗣一事上还未有动静……老臣认为,这于国于民都非幸事。”   “是啊,而且皇后娘娘,还有一点老臣也不得不说几句……”他身旁另一位大臣也对着云浮月笑了笑,“皇后拦着不让皇上纳妃,这如何让大梁开枝散叶呢?”   “……”   云浮月是真没想到,所有的矛头会突然对准自己……她今天就是过来当个背景板的,顺便再看看弟弟被众星捧月的样子……   怎么这时候还有自己的戏?   缓了缓,云浮月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说出的回答也让人找不到纰漏,“纳妃一事,皇上会有打算的吧。”   只不过……当然,她若是不让晏昭纳,晏昭就没有这个打算。   这个答案的确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但是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很快,就有几个臣子抱怨起来,“皇后是后宫之主,这种事情也得皇后多多张罗啊。”   “是啊。”   是什么是?云浮月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她微微错了错眸光,偷着看向晏昭,说得话也顿了一顿,“这……”晏昭你看到了吗?你的大臣们在逼我给你娶小老婆呢。   云浮月心中气鼓鼓,但是面上还是很快恢复一个贤淑大方的笑容,“日后或许会的,只不过……这种事情,众大人又何必着急呢?”   死表弟怎么这个时候还是不怎么看自己啊?云浮月这么想着,偷偷瞥一眼晏昭,却见那人依旧不言不语。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表弟比起以往更阴郁了些。   “皇后还是快些做准备的好。”一个大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张大人的女儿可是等不及了。”   “是啊,张大人的千金为了皇上,听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绝食数日,铁了心就要入宫。”有几个大臣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笑眯眯地看着云浮月,似乎是有些期待她的反应,继续道:“臣等都认为,娘娘为了彰显中宫风范,应该把这种痴心女子纳在后宫。”   但这话很快就遭到其他大人的反驳,“那怎么行?”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大臣,他看起来有些急切,“既然要纳,便要多纳,臣等的女儿哪个不知皇上龙章凤姿?个个都想入宫,光纳张大人的女儿,似乎不够公平。”   他的话在下座众人间激起一片水花,顿时好几个大臣都摸着胡子点头道:“徐大人说得不错,娘娘若是要纳张大人的女儿,那也该把老臣等的女儿一并纳进去。”   “什么?”云浮月气笑了,她看着这七嘴八舌的一群人,觉得他们说得这一切都无比荒唐。这些人难不成是在给自己找女人吗?!为什么不直接对晏昭说?!   不过,面子还是得顾及的……于是。云浮月努力笑起来,“其实……如今皇上正好在,各位大人大可以问皇上的意思。而且,本宫可以告诉各位大人,皇上勤于政务,其实并不大入后宫。”   大家都看得出云浮月有几分生气,但仍然有人不住口,张青久厌恶云浮月已经到了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地步,他冷哼一声,“皇上不去后宫,还不是因为后宫中那唯一的女子是娘娘?毕竟,看着娘娘这张脸,难免不会想到云大人吧?”   听到这话,云临颛手中的杯子因捏得太紧而出现一道裂缝,他刚刚一直都强忍着怒火,但此刻……他真的想冲过去把欺负姐姐的那些人全部杀了。   不、不行,不能那么做。因为……他现在更想知道,晏昭会不会护住姐姐,晏昭会为他这个妻子,做到哪一步……   而听到这话的云浮月,眸色也黯淡了下来,她心中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愤怒,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说不定,张青久说得是对的,晏昭就是因为后宫只有她一个人而不来后宫……   亏得她还真以为是前朝政务繁忙……这么看来,过去她以为表弟喜欢自己,是她想多了吧?又或者,晏昭已经厌倦了她?   突然,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滚落下来……也就在这一瞬间,刚刚还热闹的宴会猛地笼罩上了一股奇怪的气氛。   众人看着云浮月,都有几分惊讶,虽然张青久大人刚刚的确是个出言不逊,但是……这话也不至于让皇后落泪吧?   更何况身为皇后,母仪天下为典范,怎么能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果然,家门不正,教出来的女儿便也就是这样了。众同僚互相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而等他们收回眼,就又发觉云浮月已经很快地收拾好了心情,她脸上带着笑意,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各位大人,这道山参茄子不错。”   看到云浮月完美动人的笑容,众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都动起筷子准备品尝。   他们各个都是人精,知道此刻皇后是在给他们台阶下。毕竟云浮月还是皇后,起码的面子是要给的,于是众臣子也堆上了假笑,“是,臣等多谢娘娘。”   很快,气氛又热闹了起来,云浮月心底长叹一口气,终于再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她刚刚放下心来,突然,又一道冷笑着的声音再一次打破这假情假意的宴席,“你忍什么?”   “嗯?”云浮月有些茫然地抬起眼,她没想到,此刻开口的人,正是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晏昭。   “既然有人胡言乱语,那你就该把他拖下去割了舌头。你是朕亲封的皇后,你忍什么?!”   这话阴毒又冷厉,顿时,全桐华厅的臣子们都抬起头来,愕然看着晏昭。其中的张青久更是吓得手中的杯子都没拿稳,哐当一下掉了下去。   那一瞬间,杯子“啪——”地摔得四分五裂,这声音在安静而又诡异的氛围中,更显出几分可怖。   完了,也就在那一刹那,云浮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杯子摔了下去,半晌后,她才尴尬地笑了笑,想压抑晏昭杀人地念头,“没、没事。”   但是,突然之间,云浮月的心中又像是突然照进了一束阳光……表弟,是不是心疼自己呢?这么说来,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吧?   “没事?那你哭什么?”晏昭说着,擦拭起云浮月的双颊,他的语气寒凉而又刻薄,“是谁给表姐气受了?朕又没死,表姐不说于朕,那谁为你做主?”   看到这一幕,众臣子震惊不已,毕竟皇后失宠众人皆知,她就算被废除也并不稀奇,但如今……薄凉又阴狠的帝王亲自为她拭泪,倒是十分的稀奇……   这么看来,云浮月似乎很得盛宠啊!   桐华厅的气氛再一次诡秘起来,大家的目光虚虚实实瞥向晏昭,刚刚嘲讽过云浮月的几个臣子更是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没有等到云浮月的回答,最终,晏昭冷笑一声,淡淡道:“胡煜,把张大人拖下去,他殿前失仪,打入地牢吧。”   自己不出声,可不代表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胡煜原本想劝劝,但是刚刚张青久说得话实在过分,是该受罚。   “皇上、老臣酒后失言……皇上恕罪啊!”张青久赶紧匍匐在地,不住叩首,“臣错了、臣知错了!”   晏昭不回应,这一次是云临颛率先开了口,“赶快拉下去吧,在皇上面前也胡言乱语,简直败了大家的兴致。”   听到这话,云浮月赶紧瞪着云临颛,“说什么呢?”   自己委屈一点不要紧,晏昭他可是个帝王,他得仁德啊!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出自己残暴的一面?   不过……她还挺心动的啊……刚刚表弟冷着脸给自己擦眼泪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感到很温暖……   也就在她微微出神的片刻,晏昭微微扬了下下颌,“带下去。”   然后不等云浮月再说什么,晏昭就不由分说地拉过云浮月的手,他的神情阴狠而深沉,缓缓环视众人,“浮月是朕的女人,是朕的妻子。爱卿们专心国事就好,不必再关注朕的家事。下一次……”他声音中的恶毒令人心惊,“下一次若再有人出言不逊,那么……朕绝不轻饶。”    第62章   宴席结束, 夜色渐浓。   云浮月走在晏昭身后,她静静看着晏昭的背影,看着看着, 她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庭欢。”   那人脚步一顿, 然后终于转过身来,这么多天来, 他的目光第一次停驻在云浮月身上, “何事?”   云浮月心中瞪一眼晏昭,该死的表弟对自己怎么还这样冷淡?   不过……想到刚刚晏昭对群臣说得“云浮月是朕的皇后”……她的心又悸动起来了。   于是,云浮月快走两步, 轻轻拉住了晏昭的手, 她语气娇软, “皇上, 今日您就陪臣妾吧, 臣妾怕黑呀,不敢一个人睡。”   看着那双杏眼怔怔注视着自己,晏昭突然发觉,他似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 晏昭很快转开了眼去,他冷哼一声道:“多大的人了,还怕黑。”   正当云浮月以为晏昭又要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却倨傲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道:“罢了, 今夜就陪你吧。”   听到这个回答,云浮月一把挽住晏昭的手臂,她甜甜的笑起来,“庭欢最好了!”   看着身边娇美的女子这样依偎着自己,晏昭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再来一次吧,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就让他在表姐身边……最后一次。   *   黑夜中,云浮月紧紧揽住晏昭的腰,她的力道那样大,抓得那样紧,似乎是怕身边这人跑了。   不仅如此,云浮月说出得话也委委屈屈,“中午臣妾叫皇上用膳,皇上为什么不来……最后那些菜都凉了。”   听到这句话,晏昭不禁顿了顿,片刻之后,他缓缓问道:“表姐中午……未曾用膳么?”   “嗯。”云浮月敏锐地察觉到晏昭又心软了,她在心中偷偷地笑,自己这个表弟可真的是吃软不吃硬呢!   于是,云浮月继续添油加醋,“表弟不来,臣妾哪有吃饭的心情……不信你试试,臣妾的腰都瘦了一圈呢。”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在晏昭心中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表姐若是没有了自己,都不能好好吃饭吗?这该多让人担心啊……明明是她大了自己两个月,但现在,反而让人觉得表姐比自己小好几岁。   表姐需要人照顾,可是自己再没有时间照顾她了……   晏昭这么想着,主动拥住了云浮月,他微微叹息,“不是有桃红吗?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她么?其实,她能陪你用膳。”   “那怎么能一样。”云浮月抬起头来,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晏昭,“表弟就是表弟,谁也不能代替的。”   “那日后……就让越坤入宫多陪陪你吧,总之表姐说过,表弟和弟弟,都是你疼爱的弟弟。既如此,应该没什么分别吧。”晏昭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他抚摸着云浮月的长发,声音温凉如水。   “臣妾说得是表弟,不是弟弟。”云浮月说着,拿脸蹭了蹭晏昭,她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气急败坏,“那怎么能一样啊?弟弟是弟弟,可表弟是我夫君啊。”   “这么说,表姐难道不想让越坤陪着么?”晏昭轻笑着反问一句,从语气能听得出心情不错。   顿时,云浮月的声音小了下来,“那倒也不是……但是,弟弟总归会长大的,他会有自己的家,而浮月永远只有表弟。”   顿时,云浮月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浮月只有表弟、浮月只有表弟、浮月只有表弟……”   晏昭绝没有想到云浮月会说出这些话来,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死死捏住那个碧玉扳指,这一次晏昭心绪不宁,连闭着眼睛的双睫都在颤抖。   “表弟?”云浮月见晏昭许久都不理自己,忍不住出声唤他,“你睡着了吗?”   晏昭依旧不答,云浮月见此便不依不饶,“不许睡,臣妾不让皇上睡。”   半晌后,晏昭终于缓缓道:“表姐该习惯一个人。”   “臣妾已经有了庭欢,为什么还要一个人?”云浮月坐起身来,她本来还有的一丝困意瞬间全无,她可怜巴巴道:“怎么?表弟如今是……要对臣妾始乱终弃了么?”   她不等晏昭说话,就过去拽住他的袖子,声音听起来惨兮兮,“表弟,我们成亲不到一年,你就要当负心汉!”   她是故意想逗晏昭笑一笑,但那人似乎满腹心事,只淡淡道:“不许胡说。”   语罢晏昭翻过身去,他的声音静静地在夜色中流淌,“朕只是希望……表姐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云浮月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晏昭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吧?不然这句话中的悲伤之情怎么会这么浓烈?   上一辈子,她没能保护住表弟,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甚至自己都死过一回了……最可怕的事情,都已经在上一世发生了,那么这一世,她不允许那些事情再次发生。   于是,云浮月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开口问道: “表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有。”晏昭背着身子,不让云浮月看到自己,他偷偷拭去唇上的血,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清冷,“不许多想,快睡吧。”   云浮月有些不甘心,但她还是重新躺了回去,算了,晏昭不说就不说吧,或许他还不知道,弟弟已经把那些事都告诉了自己……还是云清远啊,这个两世的噩梦。   云浮月不想提那个人,也不想让晏昭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只从身后抱住晏昭,语气不情不愿,“哼,总是这样,像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坏表弟,以往骂我的那些劲儿去哪了?”   晏昭微微笑了笑,他想起那日,云浮月以为自己睡着了,偷偷摸摸地骂自己……现在想想,表姐那时候的模样,简直娇俏极了……   想到这里,晏昭伸手,缓缓抚上了云浮月放在自己腹部的手,他轻声道:“很多事情表姐都不用担心,朕会做好的。”   “什么不用担心?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到底需不需要担心啊?”云浮月在晏昭身后说着,她的声音闷闷的,“告诉我吧,说不定……浮月愿意和表弟一起度过呢?”   一起度过么?   不,不行。   晏昭下定了决心,他轻轻摩挲着云浮月的手,声音轻缓,仿佛低喃,“表姐就这样好好活着……什么也不用怕……”   朕会是表姐的天地臂膀,而表姐……什么也不用怕。   *   容如玠神情有些恍惚,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云浮月,居然是抱着这种目的……   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人,云浮月皱起眉头,明明说有事找自己,可是现在又不肯开口……   “你和皇上现在关系好了啊?”云浮月不善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冷冷打断了容如玠的沉思,“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呢!”   “臣和皇上能密谋什么。”容如玠收拾心绪,微微一笑,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眸对上了云浮月的眼睛,“臣今日是为了越坤才来的。”   “为了越坤?他怎么了?”云浮月皱起眉头,弟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了,还会有什么呢?   她倒是觉得,今天一大清早容如玠就来找自己,这事情……怎么想都不太对。   “越坤似乎是为了你才投降的。”容如玠说着,给云浮月斟酒,“所以说,这次大梁平安无事,都亏了娘娘庇护。”   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的隐情,那么弟弟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一事,确实像是因为她才做到的。但其实,父亲他并没有……   云浮月有些疑惑地接过了容如玠的酒,她想不通容如玠会专程为这件事来找自己,更不要说让晏昭点头准他入宫了……   这绝不可能。   这么想着,云浮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杯中杜康。   看着看着,云浮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微微笑了起来,“原来,他是让你来在这里面下东西啊……”   瞬间,容如玠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没有说话,双眸也垂了下去,似乎是默认了云浮月刚刚说得话。   见他不说话,云浮月心道果然如此,她等不到容如玠的回答,索性自己拿过牛乳试了一下。   那一瞬间,手中杜康的颜色立刻变为了绿色,看来这里面确有忘忧散无疑。表弟是……想让自己忘了他吗?   云浮月看着变绿的杜康,双眸不禁颤抖起来。   看到这一幕,容如玠笑了笑,“果然,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呵,你既然知道瞒不过,为什么还要为晏昭办这种事。”云浮月冷笑一声,把杯子摔在地上,“忘忧散是会让人把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的,他就这么想让我忘了他?”   容如玠看着云浮月的脸,良久良久,他终于叹息地开口,“是为你好啊,浮月。”   他说着,十分温柔地笑起来,“如此一来……如果晏昭死了,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了。”   听到这话,云浮月顿了顿,她叹息着摇了摇头,对,这的确像晏昭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他一直是一个那样悲观、阴郁、消极厌世的人。其实,表弟一直是向往着死亡的吧……   但是,他也确实很喜欢她吧?不然,自己的结局,本该是殉葬啊……   这该死的、属于暴君的温柔……   云浮月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侧过眸光,冷冰冰笑了一下,“我知道,还是云清远吧?他不就是总觉得自己敌不过云清远,所以……才如此卖力地为我铺后路么。”   听到这话,容如玠有几分惊讶,但很快他又明白过来,“看来,越坤告诉你了。”   “是,他都告诉我了。”云浮月抬头平视着容如玠,她容色极冷,带着不同以往的冷艳,“父亲他……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只不过,我并不怕他,更不怕败。大不了……我陪着表弟一起死,只要是和表弟一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她说着笑起来,“更何况,若是表弟败了,父亲又怎么会放过我?容大人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他一定也会杀了我的。”   这话虽然刺耳可怖,但是……容如玠知道,那是真的,云清远心狠手辣,不可能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哪怕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云浮月没明白过来,她皱眉看着容如玠。   “不就是忘忧散吗?你就当今天喝了又如何?皇上并不会知道。”容如玠突然笑起来,“其实世上许多事情,或许一起抗一抗,就能度过呢?总之,依珩之看来,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同心齐力,未必不能断金。”   “你的意思是……”   “皇上总是孤注一掷,要堵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像冥冥中知道结局一般……臣看这大可不必。”容如玠带着深意道:“臣想,若是皇上想为了谁而活下去,那么……结局可能会变得不同。”   云浮月听到这些话后不禁若有所思,难道……容如玠的意思是让自己喝下这忘忧散么?还是什么……   她还没有完全参悟,就见容如玠猛地站起了身,“臣要回去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云浮月突然明白了容如玠的意思,于是她也站了起来,“你说得我明白了,但是……这能行吗?”   “行还是不行,试过不就知道了?”容如玠没有明说,他只是弯了弯唇角,“这总好过让皇上一个人豪赌,更好过他把自己也当作赌注。”   他说得是不错,只是如此一来的话……   “好。”云浮月下定了决心,她声音清亮,“那么,表弟那边该怎么说,我想你也该知道。”   “臣自然知道。”   “这就好。”   她也该让晏昭明白了,对自己而言,前方的路是什么无所谓,她只是想和表弟一起走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第63章   “皇后这几日……没有再来过吗?”晏昭批奏折的手顿了顿, 半晌,他突然出声,抬眼问身边的胡煜。   胡煜也是一顿, 他没想到晏昭会在这个时候问起云浮月,不过, 他还是低眉顺眼地回应道:“自那日容大人进宫后,皇后便再未……”   说着,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晏昭, “那药该是起了作用。”   是啊……晏昭眸色幽深,低头沉思起来,那药该起作用了吧。   只不过, 这么多天以来, 他再也没有去找过表姐, 也……害怕见她。   其实, 他还从来都没想过, 若是再见表姐之时,那人却认不出自己……一杯忘忧散饮下,表姐定然不记得自己了吧?若是不记得了,他便也不用再见。   可是这一刻——   晏昭仰头看向夜幕中的皎皎明月, 他突然很想见云浮月。   不做什么,就是看看,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一眼就好了。   这么想着,晏昭终于站起了身, 他踟蹰半刻,突然又抬起脚,走出金銮殿,朝着昭德宫走去。   昭德宫内,云浮月还未睡,她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梳着秀发,桃红则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看到晏昭,桃红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这些天云浮月也不知怎么了,不让自己近身侍候,而她想要进金銮殿把这事告诉晏昭时,却每每都被挡了回来。   现在皇上来可就太好了,她得赶紧说说。   于是,桃红急急开了口,“皇上,娘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谁也不认识,像变了个人……”说着,她忍不住对着晏昭焦急道:“皇上,您可来了……奴婢觉得,娘娘这样,是不是得找个太医来看看?”   “不必。”晏昭站在门前,他挥了挥手,没什么表情,“你下去吧。”   “可、可娘娘她……”桃红还想说什么,但胡煜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别无他法,不得不退了出去。   “胡煜,你也下去吧。”晏昭看着屋内云浮月的背影,淡淡道:“朕就在这里看看她,你不必陪着了。”   “是。”胡煜眼睛向两人的方向转了转,他叹口气,也退了出去。   顿时,这片天地,只剩了两个人。   晏昭静静看着云浮月,就这样看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表姐依旧还是和曾经一般,容色无双……他还记得,多少年前,云府里那个偷着掀开帘子看他的女子……   “你是谁?”突然,云浮月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晏昭的思绪,“你是谁?怎么站在这里?”   表姐在问……自己是谁么?   他早就知道那忘忧散能让人忘却记忆,但是在这一刻,看着云浮月戒备地望着自己,晏昭不禁踉跄着退后两步,果然啊,表姐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到底是谁?”云浮月皱着眉头看着他,也就在这一刻,晏昭看着云浮月,无端觉得有些压力。   缓了缓,晏昭不自然地微咳一声,然后眼睛看向别处,“朕——我、我是你的弟弟,表弟。”   “表弟?”云浮月有些疑惑,她望着晏昭,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最终,云浮月还是退了一步,“既然是表弟,那你先进来吧……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的事好多我都不大记得了,正好问问你。”   晏昭本来看看就想走的,但此刻却鬼使神差地随着云浮月进了门,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云浮月身边。   “你是我表弟,那你说说,我是谁?”云浮月审视地看着晏昭,“还有,我父母呢?”   “你叫……云小月。”晏昭随口道:“至于舅父舅母……已经逝去了。”他说话时一样低着头,声音也极为轻柔,“表姐暂住在我这里,过几日……我送表姐回去。”   说到这里,晏昭突然想起,云浮月曾言辞激烈地对自己说过“别送臣妾走,臣妾哪里都不去,臣妾就要在这里陪着表弟”……   而现在……   “好,我什么时候走?”云浮月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她侧头看着晏昭,“只不过……我父母都过世了,你送我走,送去哪里呢?”   看着云浮月不带丝毫感情的面孔,晏昭只觉得心口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云浮月的表情再度变为怀疑,“你不会是骗子吧?想把我卖到深山里去?”   这面孔如此的陌生……表姐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神情看过自己,更不可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瞬间,晏昭的心口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我没有骗你。”晏昭偏过眸光。   “没骗我?”云浮月看起来依旧不信他,“可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我的表弟?”   云浮月的眼神满是不信任,但是这一次,晏昭却对视上她的双眸,   “你爱吃甜的,最喜欢牛乳糕,喝茶喜欢喝花茶,最喜欢的颜色是茄花色和藕粉色,还有……”晏昭的眼神望屋子的角落瞟过去,“那只蠢东西,是我送你的。”说着,他又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是有些落寞,“表姐或许忘了一些东西,但表姐要知道,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看到晏昭看向角落里舔小爪子的团子,云浮月明白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的爱宠为“蠢东西”,于是,云浮月皱起眉头,“不许说我的猫儿。”   但语罢,她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地承认道:“不过、不过你说得其他那些倒是不算错……那、那我信你是我表弟好了。”   相信晏昭之后,云浮月表情轻松了许多,她又抬起头来,神情带着几分欣喜,语气也轻快起来,“既然真的是我表弟,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就是那天、我第一次见的那位公子,他是谁啊?”   “什么?”听到这话,晏昭的双眉蹙起,眸子也危险地眯了眯,“表姐说谁?”   “就是我记忆里第一次见的一位公子,就在前几天。他、他长得很好看,说话也温润儒雅……”云浮月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位公子好像姓容吧?他还说是我以前的朋友,但是我不记得了……”   “不算什么朋友。”晏昭神色冷冽,他看起来不太好惹,“怎么?”   “不算吗?”云浮月显然对这个回答很失望,她叹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曾经……”   说到这里,她突然不再往下说了,而是含羞带怯地又看向晏昭,“那、那他有没有娶亲?”   有没有娶亲?!   听到这句话,晏昭脸色瞬间阴云密布,他条件反射就想捏住云浮月的下颌,让她对视着自己。   但是突然,他又想到,是自己这么做的,也是自己……把表姐托付给了容如玠。   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看到面前这人面无表情,且长久不答,云浮月有些着急了,“还说是我表弟呢?这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啊?哼、容公子他到底、到底……”   “他……尚未。”晏昭说着,似乎是为了掩盖眼底的情绪,拿过那边晾着的茶呷了一口。   云浮月看着晏昭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等晏昭饮罢了茶,她便赶紧眼疾手快地将茶又拿回自己身边,语气有些气急败坏,“这、这是我喝过的!”   “又有何妨。”晏昭听到这话,依旧面无表情,但云浮月没有发觉,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   “我用过的东西,除了我日后的夫君,别人都是不能动的!”云浮月一边说,一边瞪着晏昭,“哪怕是表弟也不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没分寸,当心以后害得我嫁不出去。”   嫁?!晏昭听到这个字,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他脸阴沉下来,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表姐就那么想嫁人?!”   “不是,你这话莫名其妙。”云浮月瞪一眼晏昭,“我现在应该没嫁人吧?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想想?”   晏昭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索性转过眼去,不再说话。   云浮月却依旧喋喋不休,“表弟怎么不理我?只要你告诉我容公子娶亲了没有,我就原谅你了。”   这一刻,晏昭不想理会云浮月,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却被云浮月拉住,“你去哪?”   “批……我还有事。”   “不能去,你还没告诉我,过几日你要把我送哪里去呢!”云浮月看起来气鼓鼓,“你这样,我就要告诉、告诉……你是姑表弟还是姨表弟?”   “又要作甚?”   “我就是看看我是向姑父告状,还是向姨夫告状。”云浮月小心翼翼看着晏昭,“你怎么看起来好像生气了?我又没做什么。”   只听得“嚯”地一声,晏昭甩了甩袖子,“我叫你的父母为舅父舅母,你说我是姨表亲还是姑表亲!”   “哦。”云浮月皱眉看着晏昭,“我不是都忘了吗?表弟怎么这么大气性啊……”   “我还有事,表姐早些睡吧。”晏昭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门,他不想再留在那里了。   独留云浮月一个人立在门框那边,她瞪了晏昭最后一眼,然后吹灭了灯,上榻休息。   *   远远的,晏昭看到昭德宫的灯灭了,他眸色也随之黯淡下来。   很久之后,晏昭侧了侧头,“她最近睡得好么?”   “娘娘每日都睡得很迟,而且很不喜欢奴婢服侍在侧,也不知在房里做什么。”桃红小心翼翼地回应。   听到这个回答,晏昭垂下眼睑,轻声道:“是么……”   顿了顿,晏昭继续问道:“那这几日,她可有说过什么?”   桃红一脸为难神色,“娘娘像是变了个人,她什么也不记得,对奴婢也很戒备,就只问过奴婢一次,就是那日的那个人、是谁……”   晏昭冷哼一声,“什么人?”   “是容、容大人……”   “呵……”晏昭冷笑一声,果不其然啊,表姐如今对那容如玠可不一般呢,远胜过自己万千……   可是……晏昭突然愣住了,他之前所求的,不也是这样么?他所希望的,不就是让容如玠好好照顾表姐么……   晏昭只觉得心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他缓缓闭上了眼。但也就在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浮现的,居然全是表姐依偎在容如玠怀中的样子……   不、不行!   突然,晏昭又睁开了眼,他冷声道:“胡煜,摆驾,回金銮殿,给朕叫来晏珣、晏赟、陈将军、周将军、王将军。”   今晚,他要重做部署。   表姐是自己的,既然……他心中并不愿把表姐拱手让予他人,那么……自己会尽全力活下去。   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   而表姐……虽然如今忘了他,但是,他会让云浮月重新记起他,重新选择他。   毕竟,他是晏昭,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至死都不会松手。对他的表姐、还有这天下,都是如此。    第64章   夜里云浮月一直睡不着, 于是,次日的她便起了个大早。   只不过起来之后,她倒是也无事可做, 只得逗弄了一会团子,然后还和这只小白猫儿一起吃了早膳。   晏昭一进来, 就看到那一人一猫神态亲昵,云浮月正给团子喂上好的羊羔肉, 而团子则把小脑袋深深埋在云浮月腹部, 一副闲散惬意,又不太想吃的模样。   这蠢物……晏昭看着团子的眼神阴郁下来,他厌恶有人离表姐这样近。哪怕……只是一只猫, 也不行。   “表姐。”晏昭冷声道。   云浮月抬起眼来, 看到来人是晏昭, 她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哦, 你来啦。”   晏昭冷哼一下算作回应,他看着团子,那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好,团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于是缩了缩脖子,呜咽一声,夹着尾巴从云浮月膝头跳下,再也不敢在晏昭的眼前头晃。   云浮月看着团子的背影,她忍不住慈爱地笑了笑, “傻狸奴,竟这样胆小。”   看到表姐的眼神还痴迷一般追随着团子,晏昭脸色越发阴沉了,他清了清嗓子。   云浮月这才转过脸来,她神情带着些疑惑,“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晏昭转过脸去,看向别处,然后拍了拍手,似乎是在叫什么人。   胡煜听到了晏昭的示意,他点点头,然后对门外一众仆从打个手势,很快,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一队小太监便走了进来。   他们手中端着各种各样的糕点,看起来皆是精致又可口。   “表姐该未曾用膳吧。”晏昭说着扬了扬下颌,胡煜顿时明了,使了个眼色将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   云浮月皱起眉头,“表弟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大排场?毕竟,前几日我用膳时候,也未曾见过你。”   听到这话,晏昭眼神飘忽了一下,他似乎有点不敢看云浮月的眼睛,片刻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只是语气淡淡,“前几日表姐大病初愈,想来应是旧疾未愈,故此……庭欢想让表姐多多休息。”   昨晚,他特意让桃红对云浮月胡诌了个失忆的原因,说成是因病而不记得往事。那么……他现在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不知为什么,晏昭此刻有些怕云浮月会生气,他尽管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但暗地里还是偷着看了一眼云浮月脸上的神情。   他本以为云浮月会愤怒或失落,却见那少女神情轻松,正拿起一个牛乳糕味甜左右端详,然后一口吃掉。   哦,没理他啊。   顿时,晏昭又有些失望,他低下头。   “哦,对了。你刚刚说,你叫庭欢吗?”云浮月的眼睛看着点心,说出得话漫不经心,“那你姓什么?既然是表亲,应该不姓云吧?”   听到这话,晏昭的面色更加阴沉了,他顿了顿,才阴森森地开口吐出一个字来,“晏。”   “哦,你叫晏庭欢啊。”云浮月说着,眼睛还粘在那些糕点上,她只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名字挺好听的。”   明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是晏昭听到之后,又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表姐觉得庭欢二字好听么?大梁男子的字,可以成年后自取,也可以幼时由父母取好,而他的字,是母亲取的,他明明是恨母亲的,却还是留下了这个字……   极少有人叫他庭欢,毕竟若是不亲近,在大梁是不可以直呼其字的,而他也没几个好友亲戚,故此,素日里他也不喜欢别人唤这二字。   但,表姐是不同的……   片刻后,他不太自然地微咳一声,“我有事要告诉表姐。”   “什么?”云浮月随意瞥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来认真吃点心。   看到云浮月不是很在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晏昭顿时感觉轻松了几分。   既然,表姐因为自己当初的错念而饮下了忘忧散,已是全然不记得往昔种种,那么……让他来为表姐创造记忆,也不是不行……   于是,晏昭别过脸去,苍白的面容上好像有几分淡淡的桃色,“其实……表姐和我,自小就订了亲。”   云浮月本来在吃点心,听到这句话,她瞬间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忍不住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带着那香甜的牛乳糕也堵在了喉咙处,一时间,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咳、啥?!咳——”   “云浮月?”晏昭没想到云浮月反应这么强烈,他赶紧将手边一杯牛乳递过去,然后轻轻拍她的后背,焦急地问她,“好了么?”   那杯牛乳解了燃眉之急,云浮月马上接过,她一口气喝下去,又缓着喘就半天,脸色这才逐渐转过色来。   “表姐,没事了吧?”晏昭说着话,眸色暗沉了几分,表姐如今这般抗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念着那容如玠的缘故——   这本是他的表姐!   想到这一点,晏昭更加后悔起来,他当初为何鬼迷心窍,一定要让云浮月喝下这该死的忘忧散!   也不知这东西是南蛮的哪个混账做出来的,若是让他找出来——   “没、没事了。”云浮月说着话,擦了擦唇角,“你刚刚,叫我什么?”   “……”   晏昭这才想起来,昨日云浮月问自己的名字时,他亲口说她叫“云小月”……   “你怎么叫我云浮月?我不是叫云小月吗?”云浮月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带着一抹嘲讽。   听到这直击灵魂深处的问题,晏昭不由得微微侧了侧脸,如此一来便不会对上云浮月那审视的目光。   他拿过一旁的牛乳装模作样喝起来,口气漫不经心,“小月是表姐闺名。”   “哦,真是好俗气的闺名,像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云浮月说着,又瞟一眼晏昭,她冷哼一下,“表弟昨日也没说和我有婚约,怎么今天突然提起?我原本还想着再见容公子的。”   “不许见他。”晏昭面容铁青下来,但他硬生生忍住怒气,缓了缓,他看着云浮月,语气轻柔地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成亲。”   这一次依旧还是不赶巧,云浮月正在喝牛乳,被晏昭这一句话吓得牛乳全喷出来,顿时,不少都落在了他嫩白如玉的脸上……   “表、表弟……”云浮月看到这一幕,吓得瞬间面无血色,她赶紧拿出自己的帕子去擦晏昭的脸,嘴里哆哆嗦嗦道:“我、我给你擦干净……”   晏昭面色铁青得吓人,但是,他的神色在察觉到云浮月为自己小心翼翼擦拭的那一刻,又变得柔和。   云浮月一边擦,一边哭丧着脸道:“表弟刚刚说得只是定亲吧……而且,你昨天可没说这些啊……昨日我说我没嫁人,你也没反对啊……”   “是有点突然。”晏昭一动不动,任由云浮月动作,他神情严肃,“因为……表姐大病前,你我正因一件小事而置气。而那件事,直到昨夜我才想清楚。那事情……都是我错了。所以,今日庭欢才将你我关系全盘托出。”   “我、我怎么信你?!”云浮月的帕子跌落下去,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晏昭明显有备而来,他伸出手从袖间暗袋中掏出三张红贴来,“这是聘书、礼书、迎书,表姐可过目,若你还不信,你那里应该也有同份。另外……此处,还有一份赐婚圣旨,是先皇赐婚。”   三书在大梁皆是一式两份,男女共留,云浮月伸过手去,她双颊似乎带着几分桃色,都不敢抬眼看向晏昭,只是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下。   “表弟、表弟还是皇子啊。”云浮月看了一眼圣旨后便又合上,她声音很轻,“这怎么可能,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晏昭看到云浮月没有刚刚那般抗拒,他便微微笑了笑,温声道:“不记得无妨,总之庭欢会照顾表姐。”   “你吗?”云浮月突然抬眼,认真打量晏昭,然后她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很凶,不会照顾人的。”说着,云浮月探头探脑问了一句,“如果我们真是夫妻……那么,感情一定不好吧?”   这句话让晏昭的面色又阴沉了下去,云浮月看到他这表情,不由得点起了头,“我就知道,毕竟,表弟看起来就很凶,一点也不像那日温柔的容公子……”说着她叹口气,“唉,可惜了……”   听到这话,晏昭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但是突然——   他展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而且,晏昭此时的声音也柔柔的像和煦的春风,“谁说庭欢不够温柔?”   “嗯?”云浮月将脸藏匿在团扇后,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晏昭,“表弟不知道,昨夜我还做噩梦了呢,梦到表弟凶我。”   “……”   不知道为什么,晏昭觉得什么也不记得的云浮月似乎比曾经的云浮月胆子大了许多……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表姐?   这么说的话……自己原来,真的很凶么?   “若我们真是夫妻,该分道扬镳了吧?”云浮月说着,侧过脸去喝了口牛乳。   晏昭看着云浮月的脸,他想到曾经云浮月说过“我就陪着表弟,哪里也不去”……   突然,晏昭轻声笑了,他注视着云浮月,启唇似低喃,“表姐错了……我们一直是人人称羡的一对,自小便是。”说到这里,晏昭耳朵微红,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注视着云浮月道:“不过……之前,庭欢是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表姐不必知道,我已经知道我做错了。”晏昭说着,拉住云浮月的手,那一刻,云浮月想躲,却被他攥得更紧,“所以……庭欢会对表姐更好的……”   云浮月盯着晏昭看了半晌,突然,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罢,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我看你长得也不比容公子差,那……那这桩婚事,我就勉为其难吧。不过……”   说到这里,云浮月质疑地挑眉,“你说会对我更好,是真的吗?毕竟你看起来,脾性很不好呢。”   听到这话,晏昭皱了皱眉头,但是看着面前娇俏美丽的少女,他又平和下来……只不过这一刻,他不敢看云浮月的眼睛,只侧过头去,“自、自然。”   “那我也告诉表弟,我这个人呢,比较有主见,不愿意事事都听男子的。所以以后家里有了大事,我说了算,行吗?”云浮月笑眯眯看着晏昭。   晏昭几乎没听清云浮月在说什么,他就听到“家里”二字。   家里……原来,这就是“家”么?   自他被母亲抛弃后,他也能有“家”了么……   想到这里,晏昭微微笑了笑,这一次,他那一双眸子澄净而透彻,不带往日的阴郁与杀戮……晏昭对着云浮月,轻轻点了点头,“嗯,听浮月的。”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云浮月低下头,以掩盖唇边的笑容,“那现在、现在……表弟给我削个苹果吧。”   看到云浮月已经接受了自己,晏昭只觉得自己心间有一阵暖流流淌而过,他笑了笑,拿过一个苹果,“好。”   不过,在一刻,晏昭没有看到身侧那女子唇边无法掩饰的笑容。   云浮月努力拿团扇挡住自己的面容,她还不想这么早就露出破绽。   但是……看到杀伐阴狠的表弟就这样被自己骗到了,这种成就感……还不是一般人能感受到的……   其实她也没想到,表弟这才刚刚让自己喝了忘忧散,然后便这么快就后悔了……   哼,幸亏她没喝啊,不然以后得多麻烦呢?不过,既然晏昭非要整这一出,那自己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轻松容易的结束这件事。   说实在的,要不是容如玠,她也想不到这个将计就计的主意。而若不是自己将计就计,表弟恐怕也真的会把自己推给别人吧?   原来没什么机会,而且过去她也没那么大胆子,但是现在……   她要想办法,让表弟再也离不开自己,再也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   她要让晏昭明白,日后,哪怕是黄泉,她也要共赴。    第65章   这两日似乎朝堂事忙, 表弟都已经好几日没有过来看她。   不过不一样的一点是,晏昭人虽然没有过来,却每日都送来一些小玩意给云浮月做消遣。   有时是九连环, 有时是一只雕花玉簪。   她原来不知道,表弟手里好东西还不少呢, 之前他藏着掖着,认识那么久也就送她一块红宝石, 还是没雕的……   这么想着, 云浮月拿起那根雕花玉簪仔细打量,她翻了个面,看到底端写着一句诗, 是苏东坡的“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这句诗她甚爱, 但是不知为什么, 云浮月突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这八成是胡煜自作主张雕刻上去的,反正表弟绝对不会这样,毕竟——别人她不了解,难道她还不了解晏昭么?   就表弟那样的, 还会看这些缠绵悱恻的诗句吗?不可能吧。   云浮月这么想着,还真的笑出了声。不过等止住笑容后,她还是伸出手去,把玉簪戴在头上,然后对着镜子自赏。   表弟眼光不错, 这根簪子……还挺好看的。   她正赏着,突然,身后一道声音倨傲道:“不错。”   “好看吗?”云浮月笑靥如花,她转了转头,“这样式我喜欢!”   “还算不错。”晏昭静静站在她身后,说话之时眸色微沉,“只是……朕还未来,表姐已经独自用过膳了?”   想当初,他不在,表姐都吃不下去,而如今……   “吃了呀。你是说你会来,可你又没说什么时候来,我哪等的住。”云浮月骗着他,然后狡黠一笑,站起身来,“表弟啊,你赠得那句诗可真不错。”   “什、什么?”晏昭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云浮月会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那句呀。”云浮月说着,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等她看到晏昭神色有几分紧张,却还强做镇定之后,云浮月忍不住笑出声,“算啦,不骗你了,那估计是胡煜私自让人刻的,你看看。”   她说着,把簪子从头上拿下来,翻过面去特意展给晏昭看,“表弟你看,他们居然选了这句诗,我念给你听啊,是……”   “这只玉簪。”晏昭没有听,他突然黑着脸开口打断了云浮月,“表姐不喜欢?”   “那倒不是……”   “那这诗……表姐要知道,这是……”晏昭的眼睛微微瞥一眼云浮月,“这是朕……罢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无事。”   “什么啊?”云浮月抬眼看他,“吞吞吐吐的,这难不成还能是你刻的?”   “……”顿了顿,晏昭轻声回应,“嗯。”   “真是你刻得?!”云浮月不相信一般,翻来覆去将手中簪子又看了几遍。   “嗯。”晏昭傲慢冷哼一声算作应答,“那日闲来无事,顺手而已。表姐不喜欢丢了便是。”   “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云浮月说话时候还震惊地瞪着眼睛看晏昭,顿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打开妆奁,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又拿出一块方帕把簪子包住。   “你做什么?”   “收藏。”云浮月小心翼翼放进去,“真没想到啊表弟,你还会给我送这样的东西。”   听到这话,晏昭耳尖微红,他似乎是微微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还转过脸走了出去,吩咐胡煜传膳。   云浮月看到这样的晏昭,心中不禁偷笑,表弟还是一点都没变,每次都这般装模作样。   不过那笑容还没在她脸上停留多久,突然就被一个闯进来的男子打断了,“小、小姐!”   这人云浮月知道,是原来云府里的,一直跟着弟弟,算是弟弟的心腹。只是……云临颛的人怎么能进宫?而且还这么突然?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云浮月这么想着,神色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一旁的晏昭则皱着眉头看着来人,尽管他允许云临颛的人无诏可以入宫,但这些下人也未免过于放肆了。   “小姐!少爷他——”   听到这话,晏昭冷哼一声,“云临颛又怎么了?浮月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你别扰她。”   那人听到晏昭答复,便扭头看向晏昭,那一刻,他神情慌张极了,直到片刻之后才低着头回应道:“云将军中了毒箭,想来是、是不行了……”   这话如晴天一道霹雳,云浮月几乎昏厥过去,她硬生生捏住桌子一角不让自己倒下去,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我去、去看看……”   “表姐?”晏昭看向云浮月,他有些不解,若是表姐什么都不记得,那自然也不会记得云临颛才是……   但是不等他再说什么,云浮月就直接出了门,未给他把疑惑问出口的机会。   那一瞬间,晏昭看着云浮月的背影,他眸色微沉。   说实在的,云临颛是生是死,其实与他无关,但是……那人是表姐疼爱之人,所以,他也不愿云临颛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于是晏昭突然出声,“胡煜。”   “内臣在。”   “你让陈瑞安查查,是谁伤了云临颛。”   “是。”   吩咐完了,晏昭坐下来,他抚上指上戴的玉扳指,眸色幽深。   或许,他之前忽视了,其实……表姐或者,并未失忆,或者是,并没有全部忘记?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表姐为什么记得云临颛,却不记得自己?难不成,在表姐心里,还是她亲生弟弟更为重要么?   若真是这样,他倒宁愿云浮月当初没有饮下忘忧散,一切不过是与他戏耍顽笑罢了……突然,晏昭眉头一皱,这个可能不是没有,这几日表姐对着自己,总好像忍着笑意,他偶尔说些什么表姐本该忘记的事情,她也对答如流。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算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是表姐偶尔想耍个小性子也无妨,且由她去。   *   等云浮月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她回宫后并未去昭德宫休息,而是先去找了晏昭。   云浮月来得也正是时候,此刻,晏昭刚刚在金銮殿会见完群臣,众人似乎是经历了一场轻松的谈话,情势应该好了许多,他的脸上也不似以往阴沉。   只是,云浮月看着他时,脸上的神色却带着怀疑与审视,她开门见山,“表弟,是你伤了他么?”   “何人?”晏昭抬起眼睑,那一刻,他看情了云浮月脸上的表情,顿时,晏昭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从表姐脸上看到这冷漠的神色,竟是这样的陌生……   难道,表姐说得便是……   “表姐问得难道是……云临颛?”晏昭的脸色也冷下来,“朕虽然恨他,却没动他!”   “动没动,表弟最清楚了不是么?不然怎么我一问,表弟便知道我问得是他。”云浮月说着冷笑了一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可真是错看表弟了。”   毕竟,他明明说过不会伤弟弟,却还是这么做了。   其实,她也不想怀疑晏昭,但是弟弟手下的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是晏昭的人射出的那一箭,她当时听了自然不信,所以专门过来问,没想到问过之后,却是不得不信了。   想想也是,就凭晏昭的性子……他恨的人,怎么可能平安?!   幸好如今弟弟已经脱险了,不然……云浮月最后冷冷瞥过一眼晏昭,然后转身便走。   晏昭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愈发阴郁。   看吧,表姐竟是这般的不信他!   好,那便就这样吧,他没做过的事,不可能承认,也更不可能去哄她!   这么想着,晏昭将案几一脚蹬开,顿时,桌上的奏折哗啦啦散了一地,宫人们看到这一幕,皆缩着脖子跪了下去,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晏昭看到他们,更沉下脸来,他冷声呵斥道:“一个一个的都是废物!朕今日宿在金銮殿,看不出吗?!还要朕说了才知道收拾?!”   暴戾的帝王心情不好,下人们便更是如履薄冰,兢兢战战,不敢相劝。只能小心翼翼伺候,胡煜赶紧让几个小太监把偏殿收拾出来,好让晏昭就寝。   宫人出出进进,却无半点声响。晏昭则不再看下人,他一个人在案几前坐了半晌,越想越气,终于袖子一甩,不看折子了,直接去休息。   *   是夜,天上惊雷轰鸣,年少的天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次,反正……有一夜天上打了雷,表姐吓得直往他怀里缩。   表姐该是……很怕打雷吧。   这么说来的话,她现在一个人,应该很怕吧?   可是想到云浮月,晏昭又觉得自己怒气渐升。明明是他没做过的事,为什么强加给他?!   更何况、他说了不会做,就绝对不会做,这女人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凄厉的闪电划过这寂静了一刻的长空,然后远处便传来可怕的轰鸣声,紧接着,暴雨骤降。   伴随着哗啦的雨声,晏昭突然翻身坐起来,他没有一起犹豫,直接拿过一侧的薄氅,一边系一边往出走。   胡煜本来在门口打着盹守夜,突然见他主子瘦弱的身子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大氅便出了门,惊得赶紧走上去,“万岁爷,外头下着雨,有什么事,让小的们去……”   “朕去看看表姐,”晏昭神色还阴郁着,说话时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天上降下的瓢泼大雨,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妥协,“不省心啊……”   听到这话,胡煜顿住,他是从晏昭十一岁入宫起就跟着他的,算是最了解这少年天子的性子……尽管自己忠心于晏昭,但也不会违心的认为晏昭真的会对谁好,毕竟,十二皇子手段残忍至极,冷面冷心,他都看在眼里。   但如今,皇上对皇后,倒真是疼极了……   他还沉思着,却见晏昭已经抬脚往那昭德宫方向而去,于是,胡煜赶紧拿过一旁小太监送来的伞,为晏昭撑开。   走之前,为了晏昭的颜面,胡煜还特意给其他小太监打了手势,让他们不必跟来。   主仆二人一路匆匆,终于到了昭德宫,晏昭想得不错,昭德宫灯火通明,果不其然,云浮月还未就寝。   这个表姐啊……   晏昭在滂沱大雨中等了等,终于,他在胡煜鼓励的眼神中,伸手敲了敲昭德宫主宫的门。   “是谁?”桃红的声音。   晏昭垂下手,他神色微冷,没有出声。   胡煜看了看晏昭,又望了望宫内的方向,顿了顿,他清清嗓子答道:“皇上来看娘娘了。”   听到这话,桃红的声音很快走近了,“奴婢这就为皇上开门……”   听到这话,晏昭的神色终于好看了点,只不过那一刻,他又抬了抬下颌,似乎想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但很快,屋内的灯灭了,片刻后,只听到桃红有些拘谨不安地声音,“皇、皇上……娘娘已经睡下了,她、她睡着了……”   晏昭瞪着眼睛看了昭德宫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云浮月这是,门都不让他进了?!   这还了得?反了她了!    第66章   晏昭等了一会, 没说话。   既然皇上都没有出声,胡煜便也跟着等了一会,但是很久很久, 里面都没有再传来声音,一时间场面有几分尴尬。于是, 胡煜决定自己打破这份宁静,他讨好地对晏昭笑了笑, “万岁爷, 天黑了,娘娘歇下了,您也歇了吧, 内臣已经给您把床铺收拾出来了。”   “……”   晏昭明明听到了这话, 但是他只是低下头, 又是半晌未言。   他不说话, 胡煜揣测不出圣意, 便也不敢出声了。   此时天上的雨越发大了,主仆二人却异常沉默,还站在原地。   就这样,很长时间过去了, 昭德宫门依旧紧闭……晏昭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胡煜看到了,顿时噤若寒蝉,皇上脸上不好看,这么看来, 云浮月多半要被牵连了……   他刚刚这么想着,果然又看到晏昭再次伸出手去,敲那昭德宫的宫门。   此刻皇上脸色阴沉得淌得出水来,一定是要发怒了……   那可是天子之威,常人哪里受得了啊……胡煜有些害怕,脚下微微挪动一下方位,以备等会晏昭发怒时能赶紧跪下。   但是——   “表姐,外边冷,你先让朕进来吧……”晏昭语气温柔和软,是胡煜这么多年来从未听到过的。   这、这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十二皇子吗?!   胡煜一时间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此时明明夏雨清寒,他却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那可是晏昭啊,是那个嗜杀好血、暴虐成性的晏昭啊!他居然也会低下头来么?   就在胡煜暗自震惊之时,那少年竟然又抬手敲门,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阴郁,终于和素日里的晏昭又有两分相像了,“表姐,我真的没动云临颛!”   他这话说罢很久之后,云浮月那边依然还是没有动静。   胡煜大着胆子偷偷看了眼晏昭,却见他面色铁青,正死死盯着禁闭的大门……不过尽管此刻他看起来气得不轻,却还是没有出声呵斥。   皇上都已经退到这一步,昭德宫竟然还能这样沉默……这皇后……胆子真是大啊,胡煜这么想着,亲眼看到晏昭的脸色越来越差,比起刚刚还有阴郁狠厉许多,仿佛下一刻就能喷出灼人的火焰来……   他服侍晏昭这么多年,也鲜少见到他气成这样啊……当然,也没人敢把晏昭锁在门外……   毕竟,晏昭就是当初他做十二皇子的时候,也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就算面上忍下了,背地里却绝不会手软,或暗杀或投毒或借刀杀人……故此,也从没有吃过这种亏……   胡煜虽然不觉得晏昭做得对,却一直很佩服他,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能这样杀伐凌冽,很是难能可贵。   自己虽然大了十二皇子许多,却也未必能做得出来那些事情,他身为宦官,当然景仰强者,但是现在这位强者却……   “这女人!”晏昭低声暗叹,尽管他此刻面色不善,说出得话却没有丝毫办法,“简直是放肆……”   “皇上,您消消气……”胡煜小心翼翼道:“皇后想来是熟睡已久,如今夜风凉,您还是回去歇息吧,到底明日还要上朝……”   他话未完,就看晏昭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那人有几分担忧地看向依旧雷声轰鸣的天空,语气嗤笑却也带着不易察觉地关切,“云浮月那胆子,这样大的雷声,岂不是要将她吓死?!”   “皇上还准备等娘娘么?”胡煜有些没想到晏昭居然还能由着云浮月来。   但是晏昭却依旧是点了点头,“再等等吧……”   “皇上?!”那一刻,胡煜几乎要怀疑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晏昭了……皇后这样冷淡,他也能等下去么……   “表姐平时对我不是这样,她现在不过是一时误会。”晏昭似乎是说给胡煜听,更多的却像是自言自语,自我安慰,他说着话,神色又坚定了几分,“再等等。”   胡煜没敢再吭声,他低着头,眼睛却不时往晏昭那里瞟。   也就在这一刻,昭德宫的门终于打开了,但令人失望的是——只有桃红走了出来   桃红手上拿着一件厚些的大氅和一把厚厚的油纸伞,神情看起来怯生生的。   她对着晏昭行了一礼,然后低下了头,声音压得很低,“皇上,娘娘睡下了,您赶快回去吧……”   “这就让朕回去么?!难不成表姐真睡了?”晏昭似笑非笑,面容不怒自威,“桃红,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   “皇上,奴婢、奴婢……”桃红被晏昭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慌得四下张望,努力镇定容色道:“娘娘是真的、真的睡了……”   “呵,朕不会信。”晏昭冷笑一声,“你们出去。”   桃红一脸不情愿,“娘娘她……”   看到这小丫头在作死的边缘,胡煜赶紧拉了她一下,“你还敢抗旨不成?快走。”   于是,桃红只能不情不愿地被胡煜拉走,“是……”   胡煜走得时候,心底为年纪轻轻的云浮月叹了口气。毕竟,看皇上的脸色,估计是饶不了皇后了。不过也未必,如今看来,晏昭倒是确实非常宠这个云浮月……罢了,这不是他能关心的,还是保命要紧。这么想着,胡煜把桃红连拉带拽,好保住二人性命……   待人都走完了,晏昭黑着脸关上了昭德宫的门,然后,他看向内室的床榻。   此刻,表姐背对着他,正静静睡着。但是他知道,云浮月绝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云浮月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意,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一样……还有,他后来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云浮月当初根本没有喝那碗忘忧散。哼,这女子如今不得了,敢骗自己不说,还敢把他关在门外!   这么想着,晏昭冷哼一声,“表姐,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说罢,他坐在了榻边,继续看向那个女子。   原本,晏昭说话时候还有几分不太自然,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榻上女子依旧未出一声……顿时,晏昭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又是许久都等不到答复,晏昭终于冷哼一声,“云浮月、是不是因为朕对你好,所以你如今便敢如此目无天子?”   “天子?”   听到这话,云浮月终于冷笑出声,“的确呢,您是天子。是啊……天子想杀谁便杀谁,臣妾岂敢置喙。”   “表姐这话什么意思?!朕说了朕没动云临颛!”晏昭皱起眉头,冷声道:“难道,表姐就如此不信朕?”   “不是臣妾不信任皇上,但是——弟弟的人亲眼看到,是王副将射得毒箭,王副将王贺!这人可是表弟一手提拔的,不是你指使,那他又是在听谁的话呢?!”云浮月坐起身来,冷冷看着晏昭。   这原本是质问晏昭,但听到这话,晏昭却突然茅塞顿开……他早就觉得手下有人有异心,却始终不知是谁……如今看来,原来是王贺……   王贺原本是云清远的人,他是后来突然投诚于自己的。刚开始,他也怀疑过王贺是否不忠,但是这个人却一直都很是听话,故此自己逐渐便信了他……真是大意了。   于是,晏昭冷声道:“王贺多半是细作,朕不曾下令。”   但是,听到这话的云浮月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睡了下去,一副不愿多理晏昭的模样。那模样……是那般冷酷无情,似乎他是一个全然不识的陌生人……   昔年遭人酷刑□□,剥甲鞭笞也未喊过一声疼的晏昭,在这一刻,却觉得心好像被扎了一下……明明不太重的力道,却痛得他忍不住蜷住手指……   那一瞬间,晏昭眸色暗了暗,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半晌后,他轻轻睡在了云浮月身边,语气也轻轻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阿姐,莫气了……”   听到这一句话,云浮月依旧不理他,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微微怔了怔,毕竟,她是第一次,听到晏昭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顿时,云浮月又突然觉得,她会不会是……错怪了表弟呢?会不会,真的如晏昭所说,那个人是细作,弟弟被射一事根本就是别人安排的……   这么想着,缓了片刻,云浮月终于出声,这一次她的声音终于不复刚刚清冷,“若不是你,那你便找到是谁做的,然后告诉我。还有——”她说着,严肃地转过头来,“你要给我弟弟找最好的太医。”   这一瞬间,看到云浮月终于流露出对自己那么一丝相信,晏昭笑了笑,但紧接着,他眸色又沉寂下去……   表姐还是会怀疑他的啊,他原本以为不论什么事,表姐都会完完全全相信自己,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是不是一直要到他死了,或者自己把心剖出来给她看看,表姐才能明白,他绝对不会骗她?   云浮月不懂啊……此生他杀债太多,魂魄早就烂透了,自己在史书上如何论写,他毫不在意,但是……自己总还是希望在云浮月心里,晏昭二字所代表的这个人,会有所不同。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他在云浮月的心里,依旧是那个阴险又薄情的人……   难道,是他的错吗?是他对表姐还不够好么?   又或许,还是因为他曾经对表姐太凶了……   晏昭还在沉思,突然,云浮月的声音又静静响起来,“明日,我会去弟弟那里,一直到他好了我才会回来,但若弟弟他……那么,我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晏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不清楚。   看吧,他就知道,没有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毕竟,就他这样的人……谁会不厌恶于自己呢?   顿了半晌,他才终于轻声开了口,语气带着薄凉与讥讽,“表姐是要……离开我?”   云浮月也顿了顿才开口,“可能吧。”   尽管这三个字只是轻飘飘掠过,但是在晏昭心中却并不比天中惊雷轻声多少……那一刻,他想挽留,却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半晌,晏昭只轻声道:“嗯。”   夜已经很深了,夜雨也停了下来,听身后那人沉默了下去,云浮月便缓缓闭上眼睛,她今天太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浮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她听到身边的晏昭带着恳求又小心翼翼地声音,“阿姐……别走,好不好?”   云浮月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突然那人又来了一句,“以后……朕什么都听你的,还有你的人……朕也帮你护,这样的话,表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朕了?”    第67章   云浮月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半晌,她叹了口气。   那头的晏昭一直等不到答案,最后还是他率先开了口, “我知道了,表姐若是日后想离开……我会让表姐离开的。”   他话音刚落, 突然听到那边云浮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其实……”她的嗓音似乎是带着些哽咽, 和让人难以忽略的颤抖, “表弟不必对我这么好。”   她是说真的。   如果表弟没有伤害弟弟,那么他不必这样卑微,真的不必……毕竟, 她还记得, 晏昭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 可是, 就是这样骄傲的人, 如今却这样对自己说话……这让她觉得很愧疚,很难过。   于是,云浮月稳了稳声音,继续道:“庭欢, 若越坤不是你伤的,那你就什么也没做错。所以,我会回来的。”   “会吗?”晏昭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表姐明明还冷着脸,那么, 她现在突然又改了口,真的不是在骗他吗?   “会的。”云浮月笑了笑,她说着转过身来,出人意料地抱住了晏昭,“毕竟——我也希望不是表弟。”   听到这话,晏昭笑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如释重负,和素日里的阴狠森然全然不同,“阿姐,真的不是我,我绝没有动过云临颛。”   “那就好。”云浮月说着,闭上了眼睛,她用手轻拍云临颛的背,“睡吧,庭欢,很迟了。”   是啊,很迟了……这一刻,晏昭看着云浮月的面容,突然又觉得安心而缱绻。本来他还以为表姐真的冷下心肠不理会他了,但是现在看来……表姐到底还是信他味甜的吧。   其实,他还是很想杀云临颛,最近不过是事忙,没工夫处理,所以放了他一马。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答应过表姐,不会动她的弟弟,尽管他卑鄙无耻,但这一次,他却想信守承诺。   也幸好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不然,他可就要真的失去表姐了……   虽然他依旧厌恶云临颛,但是以后……   既然那人是表姐的弟弟,那么他也会试着好好对他。   晏昭这么想着,微微笑了笑,他的眼神痴迷地看向云浮月,然后缓缓伸出手去,想好好触碰一下近在咫尺的少女。   但是很快,他又缩回了手。   让她睡吧,已经真的很晚了。   *   第二日晨起便没见晏昭,云浮月看着金銮殿的方向,叹了口气。   桃红看出她心情不好,便赶紧道:“娘娘,其实奴婢也觉得不是皇上做的……还有,皇上多半看出您骗他了,他都没生气呢,皇上对您多好呀。”   听到这话,云浮月覆下眼睑微叹,自言自语一般轻声低喃,“是啊,庭欢他……对我是很好。”   若是不好,怎么可能小心翼翼,连声音里都带着央求呢?想到那一刻,云浮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针扎一般疼痛。   “是啊娘娘,所以,您就别生皇上的气了,您看皇上昨天站在雨里等您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没生气,奴婢看得出来,皇上是真把娘娘放在心尖儿上呢。”   是啊,那个傻子……想到昨晚,云浮月别过头去,懊恼道:“真是个傻子,都让你给他送衣服和伞了,却还不赶紧回去……”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云浮月又重新绽放了一个笑容,“看他昨天说得,或许真的是别人做的,但愿这一次,真的是我错怪了表弟。”   听到这话,桃红笃定地点头,“一定是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就进来了一个小太监,“娘娘,马车备好了。”   “好。”云浮月说着站起身来,尽管现在她不怎么怀疑表弟了,但是弟弟伤势很重,她得照料几日。   梁宫离旧云府并不太远,弟弟还住在那里,并未因云清远叛乱而搬出。其实云府规格豪华,有僭越之势,定然是皇权权杖上的一根刺……云浮月心中暗暗决定,等弟弟病好了,就另给他僻一块府邸,她不能让表弟为难,也不能让弟弟和父亲一样,以乱权外戚身份记于史书。   她胡思乱想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云府。   从这个门走出去已经将近一年了,再次看到玄底金色的“云府”,云浮月直觉得恍若隔世。   “小姐,您来了。”云府的下人还在,看到云浮月,依旧叫小姐。   云浮月不觉得有什么,她笑了笑,“弟弟呢?”   “少爷正在房里休息。”   云浮月听到这话,眸色暗了暗,弟弟受了那样重的伤,是该好好休息。   她扭头对桃红道:“你去给越坤煲个鸡汤。”   “是。”   云浮月则对那小厮一点头,“我去看看他。”   还未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极重的草药味儿,于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今日看过太医了?”   “皇上早上就派了一个过来,药都开过了。”小厮恭敬地点头。   听到晏昭果然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云浮月不禁微微一笑,然后才推开了门。   此刻,云临颛睡在榻上,他百无聊赖,正捧着一本杂谈看。   看到云浮月来了,云临颛笑着想爬起来,却被牵连的伤口疼得吸了一口气。   看到这一幕,云浮月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姐姐来了,我高兴。”云临颛说着,把手中的杂谈放在一边,他指了指桌上的茶,“姐,这是你喜欢的碧螺春。”   “伤好点了吗?”云浮月给云临颛塞过去一杯茶,“你啊……养伤就好好养着,又捧着书看,也不管屋里光这么暗,当心眼睛伤到了。”   云临颛看到云浮月皱着眉头说这些话,他笑得眉眼弯弯,“姐姐要是担心我,就念给我听呗。”   看到自己弟弟这样子,云浮月本来还想再训两句,但话未出口,最终还是忍不住宠溺地一笑,“行,姐给你念。”   于是,她坐下来,打开书本,缓缓将杂谈上的故事念出声来。   云临颛就这样看着云浮月,姐姐现在垂着头看着书本的模样,和年少时候一样……美丽又圣洁,神情虔诚得好像在佛像前焚香诵经一般。   看姐姐现在眉眼平和,应该是与那晏昭很好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就真的安心了。   想到这里,云临颛笑了笑,他轻声道:“姐……”   “嗯?”云浮月听到他叫自己,便放下书,“怎么了?”   “我现在很喜欢姐夫。”云临颛说着,伸手拉住云浮月,“所以……姐姐不要随便怀疑姐夫了。至于王贺……或许他只是为了自己才偷袭于我的呢?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姐夫让人去追王贺了,结果那人早跑了,所以啊,姐姐你看,这多像阴谋。”   “唉……”云浮月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口气,“我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毕竟,你们关系一向不和。不过没事的,若不是他做的,那……我会给你姐夫认错的。”   云临颛听到这话便点了点头,“我也去!还有姐上次让我给姐夫找的那株草药,我专门带上请罪。”   “你?伤没好之前,哪也不许去。”云浮月瞪他一眼,然后又心疼地想凑过来看看伤口,“究竟怎么样了?我看看。”   不过,还不等她过去,突然,门被谁打开了。   “快走!”来人是容如玠,他面色冷厉,“云清远的人快来了,赶紧走!”   “什么?”云浮月大惊,“可是越坤他这样——”   “姐!你走!别管我,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云临颛也是大惊失色,但他很快收敛容色,冷静道:“珩之,快把我姐带走,不用管我!”   容如玠看了云临颛一眼,然后他点了点头,“好!”   但是这话音还未落,突然,屋外传来一道声音,“可真是感人的一幕啊。”   听到这声音,屋内三人都是一怔,“云、云清远?!”   “怎么如此没大没小,好歹——我也是你们的父亲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抱歉仙女们,我还从没这么短小过……其实我今天7点就开始写了,是准备要写完的,结果身体突然不行了,气死我了呜呜呜,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吹到风了吧,反正当时的场面有些吓人……我强撑着写了这么多,然后现在被我爸我妈赶进被窝了,那么正式滴大结局就是明天了哈!   换季了哦,各位小天使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像我这样!吹风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68章   “来不及了。”容如玠的面色苍白的可怕, 他沉下声音道:“没想到云清远来得如此之快。现在……越坤,你护住浮月,我出去看看。”   听到这话云浮月不由得一个激灵, 这绝对不行!父亲穷凶极恶,又怎么会放过容如玠呢?!情急之下, 她赶紧抓住容如玠的衣袖,“别去!父亲他也不会放过你的!还是让我去, 我去了, 想办法把你们两个都保下来,毕竟父亲真心想杀的,只我一个人而已。”   “不行。”容如玠冷静地拒绝道:“若是……罢了, 越坤你拖一拖, 我那边已经找人知会晏庭欢了, 他一定会回来救浮月。”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晏昭一定会多带人马过来相助。于是, 三人点了点头, 也就在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来人果然是云清远,半年未见,他看起来还是那般儒雅翩翩, 一点也不像一个乱臣贼子。云浮月注视着云清远的面容,只觉得陌生无比,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么?   那人走进来坐下,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坤儿、音音……见到为父, 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爹。”云临颛率先出声,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何……儿子没有收到消息。”   “你和你好姐姐早就站在一起了,为父又怎么敢给你发信呢?”云清远说着,冷冷一笑,“你两可真是亲姐弟啊。”   语罢,他终于看向了云浮月,“看看我这吃里扒外的女儿吧,依旧是这么明艳动人啊。果然,音音不愧是大梁第一美人。只不过——你可是为父从小教育过来的,如今……还真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唉,你说,这让为父如何甘心呢?”   听到“便宜”二字,云临颛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父亲把姐姐说得好像是个物件,但还不等他开口,云浮月便平静地回应道:“我感激父亲养育之恩,但是父亲心中也很清楚,我对于您而言,不过是成就宏图霸业的工具而已,既然没有父女亲情,那么,父亲丢失的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何必不甘心呢。”   说话的女子此刻眼中全然不见一丝畏惧,她坐的笔直,双目清亮,直视着云清远。   “呵!”云清远看着她,冷笑出声,“看看我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没想到是个白眼狼啊。如此看来……晏昭那小子对你不错么?既是这样,那么为父等会也送你上路,让你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云浮月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便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榻上的云临颛却气坏了,他不顾伤口还在流血就直接坐了起来,还一把捏住云浮月的手,双目怒视着云清远,“不、我不能让爹杀了姐姐!”   他说罢,身侧的容如玠也冷笑,“云大人实在不必如此毒辣,毕竟她还是你的女儿,到底也该有一点亲情在吧?不然……云大人还如何算得上是一个人呢?”   看到屋内其他人都护着云浮月,云清远忍不住酣畅淋漓的哈哈大笑,等他笑够了,便摸着胡须缓声道:“浮月可是,真有本事啊,你看看,没了父亲护你,便又出来这么多人护着……真是个祸水。”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恶毒地冷笑,“你也该知道,容如玠年幼时和你有过婚约吧,怎样?现在看看,浮月是喜欢晏昭多一些,还是觉得这个容如玠也不错?”   “什么?”云浮月并不知道这事,听到云清远如此说,她忍不住看向容如玠,但她仅仅看了一眼便又转回脸来,“父亲何必胡言乱语呢?您若是想杀了浮月,动手就是了,没必要再侮辱我与容公子。”   “你还以为是我骗你?”云清远哈哈大笑,“为父可没有骗你,要不是容如玠母亲死了,说不准你现在就是容如玠的人了呢。这么说来的话,一会儿,也得送珩之和你一同上路啊。”   他话音未落,门就再一次被人打开了。   “舅父说够了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云清远。晏昭眉目淡淡,他独身一人走了进来,声音平静又冷漠,“既然舅父千里迢迢来了,为何不知会庭欢一声呢?真是见外得很哪。”   看到晏昭一个人,云浮月紧张起来,“表弟,你怎么来了?”她原本还以为表弟会派些人过来,不会自己涉险……毕竟,云清远是真的想杀了表弟!   而如今,表弟不仅来了,竟然还是独身一人来的!要知道,云府外现在黑压压一片皆是云清远的人,表弟这个时候一个人来这里,无异于送死!   不行,她不能再看到表弟死在父亲剑下!于是,云浮月猛地站起来,把晏昭挡在身后,“父亲若有什么怨怼,对着我来就是,不必迁怒于表弟。”   看到自己精心培养的棋子如今一心向着别人,云清远脸色沉了沉,“浮月说什么呢?我来此,肯定还是为了杀了晏昭啊,至于你死不死……也得晏昭死了之后,再做打算。”   “父亲实在不必再浪费功夫做什么打算了,父亲该知道,自己如此做,是不会得人心的。”云浮月看着云清远,神色似乎带着一丝悲哀,“杀了表弟,然后再杀了我……父亲是这样打算的吧?可是后面呢?这沾了血的王位……父亲觉得,弟弟会坐吗?一切一直不过是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不会么?”云清远似乎胸有成竹,他淡淡反问着看向云临颛,“坤儿会对天下无意?”   云临颛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没有思考,很快冷笑着回答,“父亲太不了解我了,我向来无意。”   这个回答显然让云清远很不满意,他皱着眉头沉沉注视着云临颛,“坤儿,现在不想坐不代表以后不想坐,要知道,没有人能抵得住权利的诱惑。”   说到这里,云清远又了然一笑,“或许,等你实实在在掌了权,便能明白了……更何况,就算你现在不愿坐皇位又能怎么样?等时候到了,你表兄死了,我成了皇上,坤儿作为唯一的太子,你若不做、岂能由你?”   听到这话,云临颛只觉得云清远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顿时,他的心中弥漫起一股悲哀。   顿了顿,云临颛继续摇了摇头,“什么权利?我从来不稀罕。我只是希望云家能像一个家,我希望父亲慈爱,希望姐姐康乐,如此而已罢了。”   容如玠也冷笑,“你也能是越坤的父亲。可是你还不如我懂他,越坤从小所求,都不过一个家罢了,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便瞬间都看向云清远,且都对他怒目而视。   众人皆觉得云清远这个人,真可谓是可恶至极!   此刻,敌对的情形看起来界限分明,一方是云清远,一方便是屋内其余几人。   看到自己的儿子也陌生地注视着他,云清远怒不可遏,“果然都是白眼狼!和你姐姐一个样!老夫苦心经营这么久,真没想到会教育出你们两个这样不成器的东西!简直丢云家的人!”   白眼狼么……听到这话,晏昭不禁眯了眯眼,虽然他也曾说过表姐类似的话,但是现在听到别人这样说她……   他这心头,不由得就涌上了一股怒意……   云浮月是他的人啊……既然是他的人,如今,又怎能被人如此折辱?!   于是,晏昭神情不善地看向云清远,“表姐已是我晏昭的人了,朕,不喜欢舅父在朕眼前头,数落表姐的不是。”   “哈哈,是吗?”云清远听到这话,恶狠狠看向晏昭,“那么……你们就一起上路吧。毕竟叙旧久了,也是无趣,就来个人——了断这一切吧。”   语罢,云清远从腰间拿过一把长剑。   看清了这把剑的模样,云浮月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是了、还是那把剑!看到这一幕,云浮月想起上世许多事情,表弟胸口被贯穿的一幕,还有自己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液——   不!重来一世,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浑身战栗,突然,自己冰凉的手腕好像被谁握住了。   是晏昭,他握着她的手腕,眼睛却看向云清远,神情戏谑,“舅父为何觉得,结束这一切的,是你而不是朕呢?”   “哼!”云清远一脸不屑,“如今大军包围在此处,陛下又不能化蝶飞出,如何了结?!”   说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笑了笑,“说来……陛下也是个情种,我让你一个人来救云浮月,你还真的来了?哈哈,浮月不愧是老夫精心雕琢出来的,竟能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说到这里,他又满足地笑了笑,“庭欢,舅舅给你的已经够多了,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晏昭感受到云浮月浑身都在颤抖,他眸色沉了沉,表姐的父亲居然是这么个东西,那么表姐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这么想着,他拉住了身旁女子的手,然后,晏昭也对着云清远笑了笑,“舅父给过朕的是不少,但是——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的,不过一个云浮月罢了。既然,她是舅父特意送给朕的,那么……朕自然会保护好。”说着,他冷声道:“陈瑞安!”   很快,屋外就有人高声回应道:“臣在!”   听到这一声,云清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盯着晏昭看了半晌,似乎想看出什么来,紧接着,云清远又打开房间的门,往外看去。   不过很快,他又放声大笑起来,“就凭一个陈瑞安?晏昭,你这是看不起谁?”   “谁说只有一个陈瑞安?”晏昭懒洋洋反问着,然后他拍了拍手,“都出来味甜吧,迎接一下久未谋面的云大人。”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人不禁皆往出看去,只见那一瞬间,许多精壮的士兵都从墙上翻跳下来,顿时,身着红色铠甲的人,与云清远的人都站在云府里,两队人马黑红分明,从人数上看势均力敌。   “舅父只让庭欢一人进正门,庭欢便只能委屈他们潜伏在外了。”晏昭说着,拉着云浮月的手用了用力,把云浮月扯进自己怀中,然后,他垂眼轻柔地看着怀中的女子,“表姐现在,看戏就是了……而且,朕知道表姐不喜欢那些酷刑,今日便未带那些有趣的玩意来,故此……表姐大可放心看。”   云浮月本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此时却突然撞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于是,云浮月不禁仰头看向那人。   此刻,她满脑子还是上一世晏昭浑身是血的模样……缓缓的,云浮月伸出手抚上了晏昭的脸,“表弟……”   看到怀中女子双眸中的泪水,晏昭顿了顿,然后便用温凉的手指为她擦拭,“哭什么,朕在这里,便没人伤得到你。”   那头容如玠看到这一幕,别过头去微微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中似乎是有着几分落寞……   但是,现在看到晏昭对她很好,自己真的安心了许多,他说不清自己对云浮月是什么感觉,不过只要看到晏昭对她好,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容如玠抬脚走了出去,外面恶战一触即发,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守住晏昭的天下,守住云浮月的港湾。   很快,屋外的厮杀就开始了,云清远眉目沉沉地看了半晌,然后他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还为自己倒了杯茶。   “云大人不愧是云大人,这个时候也不见惊慌。”晏昭冷笑,“朕甚是敬佩。”   “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喝下了我的毒药,而那断肠散的解药,唯我一人有。”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说话之时甚至还呷了口茶,“不过,现在想想……陛下是故意饮下那杯茶的吧?就为了蒙蔽老臣?”   “不错。若不如此,舅父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在这个时节便特意来京城寻我呢?”晏昭阴冷地看着云清远,恶狠狠道。   听到这句话,云浮月心中一疼,表弟居然又喝了父亲地毒药……她竟然、竟然毫无所觉……父亲真是个阴毒的人啊,这么想着,云浮月又看向了云清远。   云清远此刻看起来依然是十分自得,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屋外的厮杀声,“陛下聪慧,可惜算错了一步。你怎么着也没想到老臣会率先来这云府,而不是梁宫吧?臣想,陛下本来应该还想着……让云浮月来云府,能避开老夫,可对么?”   这一次,晏昭没有说话,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似乎是被说穿了心事。   云浮月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来,弟弟同意自己回云府,是为了自己着想吗?这么想着,云浮月忍不住心中一热,也向晏昭看去……   突然,也就在那一刻,她脑中好像闪过什么东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浮月忍不住惊呼一声,又看向云清远,“难道……是你?!是你伤了弟弟,然后借此故意引我来云府?”   “音音还不算太笨。”云清远听到这话又哈哈大笑起来,“为父还以为这么多年来教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看来……我的女儿,还有两分聪明。”   “什么?可是、可是弟弟不也是你的儿子?你如何下得去手?!父亲这么做,未免、未免也太阴毒了吧?”云浮月大惊失色,她知道自己对于云清远而言是一个工具,但是云临颛不一样,他从小就是被父亲疼着长大的,故此……云清远怎么会突然这么对弟弟?!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就像是被谁突然扯住了。   云浮月回头去看,就看到云临颛落寞的面容,他对着云浮月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姐姐,不必再说了。”   看到云临颛难过的神情,云清远一丝愧疚也无,反而继续道:“哼、为了成就霸业,受点伤算什么?而且……老臣不过伤了一下亲生儿子,算什么阴毒?!”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面色阴沉的晏昭,他笑了笑,“毕竟——比起你夫君弑父,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什么?”云浮月皱眉,刚刚父亲说表弟弑父?!那么先皇……   的确,这一世,先皇似乎死得比她记忆中早了不少,难道是表弟他真的——   “父皇荒淫好色,死在了娥美人宫中,怎么能说是庭欢弑父呢?”晏昭唇边含着一抹森然笑意,他看着云临颛的眼睛,低声道:“舅父知道,那娥美人……是舅父的人呢。”   “她曾经的确是。”云清远不甘示弱,也恶狠狠看向晏昭,“但是后来,那贱人不也倒戈向了你么?”   听到这话,晏昭懒洋洋地回应道:“这……庭欢就不清楚了,舅父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血口喷人?”云清远冷笑着反问,顿时,他看向晏昭的眸光中恶意更甚,但是很快,云清远又满意地笑了笑,“无所谓了,断肠散三日后会发作,到时候……你便只能化作一把枯骨。”   晏昭也笑,“无妨,只要死前能带上舅父,那此生……庭欢便不虚此行。”   “这……这不行。”云浮月突然出声,她目光灼灼看着晏昭,“上一次,是我太糊涂,没有护好你,这一次,我不能再看到表弟出什么事了!”   说着,云浮月看向云清远,“父亲,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了,你欠我一条命,知道吗?”   “什么?”云清远皱眉,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上辈子,你欠我一条命。”云浮月定定注视着云清远,“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其实……我死过一回,上一世,我是被父亲杀死的。”   她说完这句话,四周突然寂静了下去,每个人看着她的神情都变为了愕然。   云浮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其实这件事她本来并不想说,但是现在……现在她就算是死,也要救表弟。   毕竟,父亲到底是欠着她的,而欠了别人的东西,一定是要还的,就像她之于表弟。   于是,云浮月继续平静地开了口,“父亲已经欠过我一条命了,我不求别的,只希望父亲交出解药,不伤弟弟性命。之后……云浮月的命,就是父亲的了,日后,要杀要剐,就是四分五裂,也不要紧。”   “云浮月!”晏昭听着这话,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她的手,“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样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云浮月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或许都以为我在胡说,但是……上辈子,我真的活到了二十岁,最后……最后是父亲拿长剑划破了我的脖颈,还替我合上了眼睛。”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死不瞑目。我没想到,上一世是父亲一直在骗我、骗我给表弟下/毒,我也没想到,最后杀了我的,是你云清远。”   晏昭怔怔注视着云浮月,原来……表姐也是,和他一样?   “从小到大,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女儿?没有,你只会利用我。”云浮月没有发觉晏昭的异样,她继续说着,还对着云清远冷冷一笑,“就算是你生了我,上一世我也都还清了。重活一世,我不求别的,只希望父亲不要再杀庭欢,因为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什么……”   云清远觉得这一切都荒唐无比,他想嗤笑一声,但是眼前却浮现出很多陌生而又血腥的景象。   最后一个片段,是云浮月躺在地上,她脖颈被划破,却还努力启唇想说什么……   那一刻,云清远想起很多往昔之时,年幼的云浮月新得了糖葫芦,她自己吃了一半,还特意为他留了一半,“爹,这个酸酸甜甜的,比家里厨子做得好,爹也尝尝!”   院里的杏子熟了,他下朝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在树上对他招手,“爹,杏子可甜了,女儿给你摘……”   瞬间,那些记忆中的女儿都不见了,眼前只有这一个,冷冰冰躺在地上,一丝生气也没有……最后,是他伸出手,合上了那双自己无比熟悉的眼睛。   突然,云临颛的声音将云清远又拉回了现实,只见他拉着云浮月不肯松手,“姐姐,你不要胡言乱语了,也别做傻事!”   云清远回过神来,就看云浮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父亲,如今有我做人质,你不会有事的。我只希望父亲能把解药给表弟。”   “不必!”晏昭冷笑一下,他也站在云清远身旁,而且还拿着剑抵着云清远的脖子,“朕不需要什么解药,朕只希望云清远死。”   晏昭握着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他原本还以为……上一世云清远杀了自己,能好好对表姐,他绝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卑鄙……   他是死是活无所谓,总之这一世,表姐必须活着!   “你们都出去,我和浮月有几句话说。”突然,云清远平静地开了口。   “呵,你怎配和她说话?”晏昭的剑刃抵住云清远的脖颈,顿时就割开了他的皮肉,流出猩红的血液。   “表弟,别冲动。”云浮月看到那殷红的颜色,却平静地有几分不真实,她释然地笑了笑,“你们出去吧,我也很想和父亲谈谈。”   “有何好谈?”晏昭冷笑着,那一瞬间,他简直难以抑制想杀云清远的怒火,于是手下忍不住又加了几分力度,想结果了云清远。   “表哥,放手吧。”   云临颛看着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父亲是真小人,他若只是说谈,那么久不会伤害姐姐。”他说着,拉住晏昭,“其实……也该让他们谈谈,毕竟……这么多年了,父亲太对不起姐姐了。”   晏昭顿了顿,他看向云浮月。   云浮月则对着他点了点头,“没事的。”   “也好。”晏昭说着,阴柔一笑,“舅父若是杀了浮月,朕就杀了越坤,如此后继无人,皇位又有何用?”   语罢,他拿过云清远腰间的长剑,最后阴沉沉地看了云清远一眼,然后,他便同云临颛一道走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云浮月打开房门,屋外混战已经平息,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可怕景象。   闻着鼻端传来的血腥味,云浮月的目光却好像有几分麻木,她眼珠微动,四下搜寻着晏昭,终于,她看见晏昭一身是血的走过来。   晏昭神情讥讽,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舅父真是可笑至极,自己躲在屋内,却放任手下赴死……朕一直等你,却不见表姐出来,无奈闲来无事,只好过去多杀了几个人。”说到这里,晏昭皱起眉头,打量起云浮月,“表姐该是无事吧?”   云浮月的脸上似乎是有些泪痕,但声音却很平静,“我没有事,庭欢,这是解药。”   晏昭未接,反而是捏紧了手中的剑,“你哭了?是他又说了什么?呵、云清远可还在里面?”   “他死了。”云浮月说着,似乎是为了强忍住泪水,她别过头去,“触柱而亡,已是无力回天……”   听到这句话,晏昭冷哼一声,“罪有应得罢了。”   不过看到云浮月这样,他还是走上前去把她圈在怀中,“死了就死了,他若不死,大梁又怎会有一日安宁?”   是啊……父亲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个乱臣贼子了……当初他行错一步,如今便永生永世都在史书上无力翻身了……权利,皇位,那些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呢?若是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晏昭刚刚说得是对的,只有父亲死了,这天下才算是真的太平了。   只不过,刚刚父亲说得那些话……   看到云浮月的眼圈又泛红了,晏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疼起来,他赶紧小心地为她擦眼角的泪水,“好了,浮月,都没事了,我们回宫。”   “嗯。”云浮月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晏昭肩侧,轻声道:“没事了,回家吧。”   *   成元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叛党云清远死,手下乱郡郡守均臣服于天子,天子仁德,皆免其死罪,流放岭南。   据后《梁实录》载:帝少时,暴戾嗜杀,幸得贤后劝辅,遂三十税一、轻徭役,平水患,清吏治,挽大梁于将倾,定成元中兴之象,终成一代明君。   成元三十七年,后薨于昭德宫,帝悲,同年亦逝。   帝崩后,礼部定其谥号为文武广德功神光睿大仁皇帝,后世称为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