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 作者:春温一笑   作品简评:   香璎重回十三岁,再一次面临同样的选择:父母和离了,跟爹还是跟娘?前世香璎被母亲忍痛给了父亲,以为身为状元郎的父亲可以给香璎更好的生活。但父亲的漠视和继姐何盈的算计,令香璎下场悲惨。这一世的香璎会有什么样的决定,什么样的人生?   本文属于重生爽文,女主重生之后做了正确选择,顺风顺水,亲情、爱情双丰收,喜欢爽文的读者可以入坑。 第1章   入秋了,风里有了丝丝凉意,又夹杂着浅浅淡淡的桂花香气。   本该是悠闲从容的时光,香府的老太太英氏火气却很大,摔碎了两个茶碗三个果碟,又举起了一个哥窑海榴红花觚。   英氏的女儿香馥坐着没动,“这个花觚是璎儿最喜欢的。”   英氏虽已上了年纪,动作却极为敏捷,“璎儿喜欢,可得给她好好留着。”小心的把花觚放下,换了一个黑色瓷质蜜食罐。   “这罐子我还蛮中意的。”香馥阻止。   英氏怒道:“这破罐子有什么好的?黑不溜秋,毫不起眼,偏你拿它当宝!”   香馥幽幽叹气,“娘又不是不知道,我眼光一向很差。”   英氏见不得女儿这般模样,放下蜜食罐嗔怪道:“与你有何相干?当年是父母作主命你和陈墨池成亲,谁知他寡廉鲜耻,考中了状元就要休妻另娶,攀高枝儿作驸马了?阿馥,这都是姓陈的负心无情,你一点错处也没有!”   英氏忙着哄女儿,倒顾不上发脾气摔东西了。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侍女立秋、立冬有眼色的蹲下身子清理碎片,胖呼呼的苏妈帮着英氏骂人,“姓陈的负心贼就该千刀万剐!才十岁他就把他亲爹克死了,他亲娘一个妇道人家,膝下两儿一女还小,就是想拉扯儿女长大,也是拉扯不动。要不是咱家老爷大仁大义,助他银两,他一家四口早饿死了!负心贼,那时他穷,连香家的上门女婿也愿意做;等他发达了,阔气了,他是结发妻子也不要了,亲生女儿也不要了,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香馥心中不快,但苏妈是她奶娘,也不好出言斥责,秀眉微蹙道:“陈墨池再不好,也是璎儿的生父。骂他太狠,璎儿脸上如何挂得住。”   苏妈抖出一方和她身材极不相称的秀气手帕,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了,“姑娘还是对姑爷……对姓陈的一片痴心啊,只是咱家老爷不在了,没人给姑娘撑腰,白白给人欺负……璎姐儿和她爹一样也是个没良心的,放着亲娘不要,一心想投奔那个公主后娘……”   英氏拍案:“胡说!璎儿才生下来便上了族谱,她姓香名璎,是香家的孙女。香家的孩子,自然是向着香家的,陈家说什么也抢不走!”   话虽这么说,但当婢女来报,县太爷之妻许孺人到访,英氏和香馥心中却均是不安。   香府是商户人家,平时和许孺人并无来往。许孺人亲自登门,必有要事,该不会是和陈家有关吧?该不会是帮着陈家抢孩子的吧?   明知许孺人可能来意不善,但她是本县父母官的家眷,总不能把她挡在门外。   母女二人将许孺人迎进厅堂,许孺人年纪四十多岁,清瘦冷淡,只抿了一口便把粉彩茶盏放下了,“可否请璎姐儿一见。”   香馥婉言推却,“多谢孺人关心,这两日璎儿身子不大爽快,等她大好了,一定让她登门拜见。”   许孺人微晒,“听闻璎姐儿的亲祖母、大伯母想见她,也是见不到的,何况我这个外人呢?”   英氏忙澄清,“璎儿姓香,是香家的孙女,我才是她的亲祖母。”   许孺人不理会英氏,对香馥徐徐说道:“父母若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璎姐儿留在香家,只是普通商户之女,以后香家还要靠着她支撑门户,她辛苦不辛苦?艰难不艰难?今后若要婚配,不过是门当户对、商户之子。若到了陈家,她父亲是状元爷、官老爷,母亲是南阳公主,身为公主府的千金,谁不高看?王孙公子,贵族子弟,甚至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夫婿嫁不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身为母亲,不可太过自私,只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却毁了她的锦绣前程。璎姐儿自己也想回陈家,对不对?做母亲的何必苦苦阻拦。公主驸马已经完婚,陈府和睦亲热,若再加上璎姐儿,合家团圆,岂不美哉。”   “咱们做长辈的,也别太无情了。不如把璎姐儿请来,问问她的意思,如何?姓陈还是姓香,于她而言,天差地远。”   许孺人微微笑起来。   做商户之女还是做官家千金,这还用选么?只要这璎姐儿不是傻子,必定会回陈家。   如此一来,她这位县令之妻也就不辱使命,替南阳公主了结了一桩麻烦事。   若驸马和前妻之女留在香家,不明内情的人会以为南阳公主不慈,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有损公主的贤名。   香家这位璎姐儿,必须改姓陈,必须进入公主府。   这是璎姐儿的宿命,也是璎姐儿的荣幸。   --   香璎脸颊贴在黄花梨嵌玉石的屏风上。   凉凉的,像是真的贴在玉石上一样。   抬起手在雕花黄花梨边框上摸索,摸到两个熟悉的图案,心潮澎湃。   她七八岁的时候最是调皮,偷偷拿雕刀在这里刻下“香璎”两个笨拙难看的字,祖父祖母当宝,原封不动的给保存了下来。   分别多年,重新见到这两个字,便回想起儿时天真烂漫的时光。那时祖父还在世,父母还没有分开,她就是香家的宝贝疙瘩……   “跟随父亲或是母亲,让璎姐儿自己选,如何?”许孺人温文尔雅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香璎手指伸入口中,用力咬了一下,痛得冒出泪花。   真的,这是真的,她又回到了十三岁,回到了青涩单纯的豆蔻年华。这一年她父亲陈墨池春风得意,御笔亲批第一甲第一名,之后跟她母亲香馥和离,另娶南阳公主。陈墨池年轻时候受香家大恩,答应他和香馥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姓香,继承香家的香火,但这一年他反悔了,三番两次向香家索要女儿。   香馥不肯答应,陈家便委托许孺人出面,要求香璎自己来选择。   香馥相信女儿是向着香家的,答应了,谁知……   香璎双手掩面。   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   怎么会鬼迷心窍,背叛过世的祖父,背叛爱她如命的祖母、母亲,选择了陈家,选择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忘恩负义之人,之后吃苦受罪磨难重重都是应该的……   厅堂中有些乱。   香璎拭去泪水,以玉石为镜理妆。   她记得,许孺人是和陈家女眷一起来的。   陈家大郎陈墨耕的妻子赵氏,陈墨耕的女儿陈乐欣,这时就在香府门外等着。许孺人劝好了香璎,赵氏和陈乐欣立即会进来接人。   这对母女,和许孺人一样,急功近利,急于求成。   香璎太了解她们了,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们会做什么。   香璎自颈间取下一物,端详良久,眸光如水。   “便依孺人。”香馥语气冷冷的。   听到母亲的声音,香璎重又双手掩面。   她愧对母亲,愧对祖母,实在没脸见她们啊。   香璎被婢女请入厅堂时,耷拉着脑袋,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来。   她是没脸见亲人,但许孺人却会错了意,以为果然如陈家老太太所言,璎姐儿一心想回陈家,被英氏、香馥拦着不许,因而生出怨气,连见客的礼数也不管了。   “璎姐儿,你想不想见父亲?想不想回陈家?”许孺人丝毫不计较香璎的失礼,纡尊降贵的起身到了香璎面前,柔声细语的询问。   “父亲疼我么?陈家的人疼我么?”香璎低头看着脚尖。   “当然疼你了。”许孺人大包大揽。   香璎强忍心头的厌恶。   许孺人的丈夫程鹏做了十几年的县令,一直没能升官,许孺人表面清高,其实急坏了吧?藉着替陈家做说客,这个许孺人讨好了南阳公主,给程鹏铺了路,真是“贤内助”啊。   “父亲要是真的疼我,陈家要是真的疼我,就让陈乐欣把我的小白鹭还给我。”香璎像个任性的、不懂事的孩子。   许孺人莫名其妙,“什么小白鹭?”   香馥心跳加快,“璎儿,小白鹭不是你贴身戴着的么?怎会给了欣姐儿?”   香璎抬手抹眼泪,“呜呜呜,陈乐欣骗我的小白鹭,呜呜呜……”   许孺人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弄清楚小白鹭是一块形如白鹭的白玉佩,不由的笑道:“原来是你堂姐拿了你一块玉佩。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向身边的仆妇使个眼色,   仆妇会意,忙笑道:“说来也巧,方才孺人在贵府门前下轿,恰好和陈大太太碰着了。陈大太太带着的那位姑娘可不就是欣姐儿?”   许孺人的话软中带硬,“陈大太太和欣姐儿母女俩思念璎姐儿,在香府门外徘徊不忍离去。彼此至亲,让她们见见璎姐儿,又有何不可?”   香馥跟陈墨池和离之后,英氏是不许陈家人上门的。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英氏只好忍着一口气,命人把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带进来了。   陈大太太身穿紫缎褙子,头上戴了好几样赤金首饰,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暴发户的气息,俗不可耐。陈乐欣则穿了娇媚的桃红衫子,浓妆艳抹,不甘寂寞。   陈大太太和所有的陈家人一样,在香府白吃白住过好些年,沾了香家无数的光,见了英氏和香馥,难免带了几分羞惭。陈乐欣脸皮可厚实多了,殷勤问过安,便拉过香璎的小手撒娇,“璎姐儿,咱们是亲姐妹,同吃同睡,何等亲密。你的小白鹭不要这么着急要回去,好不好?我想多赏玩几日。”   香璎冷笑,把陈乐欣的手摔开了。   所谓的同吃同睡,就是陈乐欣吃香璎的、喝香璎的,不管香璎有什么好东西,陈乐欣都要分一杯羹。   最可恶的是,陈乐欣从香璎手里骗走小白鹭之后,当成宝贝献给了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何盈。   小白鹭有疗毒之效,何盈凭着这件宝贝,屡立奇功,出尽风头。   在南阳公主府,何盈是天上的白云,香璎是地上的污泥。   香璎误入岐途,受尽磨难,她认了;但那些辱她害她,抢走她宝贝的人,岂能轻轻放过。   “我就要我的小白鹭。”不管陈乐欣如何软硬兼施,香璎一口咬定。   “你拿妹妹的东西作甚?快还给她!”陈大太太又气又急的斥责。   “欣姐儿,小白鹭是先父遗物,你拿着不合适。”香馥缓缓的道。   陈乐欣耍赖不成,赌气从颈间摘下系着玉佩的红绳颈圈,“瞧把你小气的,还你就是了。”掷向香璎。   香璎袖中早准备了足以乱真的赝品,笼住真的小白鹭,一声惊呼,赝品摔到了青砖地上!   洁白美玉,应声而碎。   “你摔了我的小白鹭!你摔了我的小白鹭!”香璎顿足大哭,“你给我滚出去,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   HE,1V1,应该能日更,但没有存稿,具体的更新时间现在定不下来,以后争取固定在每天下午三点。   明天见。 第2章   陡生变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滚,给我马上滚!”香璎痛骂。   香馥挑眉,“陈乐欣,你为什么故意摔碎了璎儿的小白鹭?你就这么恨她?”   英氏眼中冒火,“小白鹭价值连城!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   陈乐欣惊慌失措,“不不不,不是我故意摔碎的,不是我……”扯住陈大太太的衣襟哀哭求助,“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陈大太太急得掉下泪来,“孽障!孽障!你,你让为娘如何是好?”   香璎口口声声让陈乐欣“滚”,陈乐欣急中生智,“你既看我不顺眼,硬要轰我走,我走就是了。”拉了陈大太太想溜。   “大太太、大姑娘请留步。”香馥拨高声音,“小白鹭乃名玉重宝,平白无故摔碎了,便想一走了之了么?”   立秋、立冬拦在门前,陈大太太和陈乐欣想跑也是跑不掉。   许孺人那抹得意的的笑僵在嘴角。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谁知……?   她冷冷看了陈乐欣几眼,恼怒到了极处。   陈家这个大姑娘太可恶了,成事不足败事不余!   “小白鹭价值几何?”许孺人虽恼怒,但既然牵涉进来了,免不得做个和事佬,“让陈家原价赔偿,也就是了。”   英氏虽然声称小白鹭价值连城,但许孺人并没当真,觉得英氏不过是夸大其辞。   香馥淡淡道:“二十年前,中秋之夜,金陵百宝楼的百楼主大宴宾客,富商云集,席间百楼主列出百样珍宝,富商们争先恐后出价,价高者得。小白鹭是最后出场的一个。”   “原来还有这段典故。”许孺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百宝楼的名声她自然是知道的,能在百宝楼的中秋宴上压轴出场,小白鹭一定身价不凡。   这样的小白鹭,陈家赔不赔得起?   香馥声音虽平淡,讲的话却很吸引人,连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也不再和香府婢女缠闹,和众人一样侧耳倾听。   “小白鹭究竟价值几何,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能定下来的。当时西域一名富商想以他名下的十家香料铺交换,被百楼主一口回绝。”   厅堂之中,一片静寂。   陈乐欣两眼发直。   西域商人的香料铺子,一家已经很不得了,更何况十家?十家香料铺都不换,小白鹭到底有多值钱?   想起英氏方才那声“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陈乐欣身子发软,倒在陈大太太身上发抖。   陈大太太彷徨无计,抱着陈乐欣抹眼泪。   许孺人差点没气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两个女人一样的蠢笨如猪!摔碎了香家的重宝,实难善了,就算香府肯放这对母女回陈家,陈家上上下下也是责难辱骂,不会让她们轻松过关。总之是个死,索性拼一拼,陈乐欣这时若慷慨陈辞,然后撞墙“自尽”,那时情势翻转,为难的反倒是香家了吧?   许孺人心里把这对母女骂了千遍百遍。   “小白鹭虽贵重,到底是身外之物。血浓于水,她到底是璎姐儿的姐姐。”许孺人看似平和,其实在提醒。   “孺人说的对。”陈大太太先前只知道哭,听了许孺人的话,忙开始求情,“这么贵重的宝物若定要欣姐儿赔,不是要她的命么?她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璎姐儿的姐姐,就饶她这一回吧。”   英氏“呸”了一口,“依你这么说,香家只能吃哑巴亏了?香家若不吃这个哑巴亏,便是无情无义?”   陈大太太狠狠心,把陈乐欣推到香璎面前跪下,“还不快求求你妹妹!”   陈乐欣抱着香璎的腿苦苦哀求,“妹妹,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   陈大太太哭得妆都花了,样子更显得可笑难看,“璎姐儿,你就饶了她吧。她是你姐姐,难道你定要逼死她不成?”   “杀人不过头点地。”许孺人好言好语。   香璎撇撇嘴,笑意讥讽。   明明是陈乐欣闯了祸,但陈家母女俩这么一哭一闹,许孺人再敲敲边鼓,倒显得香家得理不饶人了。   香馥见状有些着急,要过来帮忙,香璎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今天的事,她自己来处理。   香馥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香璎胸中一热。   她是香家独苗,从小到大,祖父祖母和母亲对她异常娇惯。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想要当家作主的时候,总是由着她。   就算她处事不当,就算她胡闹,也会由着她。   她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陈乐欣话越说越软,越说越可怜,“妹妹,姐姐是生是死,只凭你一句话。姐姐的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是有姐妹情意的对不对?”   言下之意,香璎如果要追究,就是罔顾姐妹情意,重利忘义。   香璎真想迎面啐她一口,但香璎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并不会只凭一腔少年意气说话办事,落人口实。   香璎拉起陈乐欣的手,哭得比陈乐欣更伤心,说话比陈乐欣更情真意切,“咱们姐妹至亲,我又如何忍心?我倒是想不追究,只恐杭大小姐不答应。不瞒你说,这小白鹭我已经转让给她了。”   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下,给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浇了个透心儿凉。   连许孺人也是头皮发麻,“是皇商杭家的大小姐么?”   杭家也经商,但不是普通商家,而是皇商。杭家世代经营丝绸和皮革,累积巨富,世宗年间朝廷和也罗国开战,杭家献银献粮,并为朝廷运输军粮、军资等,得到朝廷嘉奖。后来世宗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杭家家主,并封官授爵,杭家辞而不受,被封为皇商。   杭家根基深厚,远非寻常商户能比。香家许孺人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但杭家,许孺人可就惹不起了。   陈乐欣忿忿叫道:“谁不知道你和杭千娇要好?你是不是真的转让给她,只有天知道罢了。”   香璎冷笑,“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你冲杭大小姐叫啊。”   陈乐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哪有胆子冲杭千娇叫嚷?杭千娇的姑母是正得宠的杭贵妃,连南阳公主见了杭千娇都分外和气。   香璎把杭千娇搬出来,别说陈乐欣,连许孺人都给吓住了,沉吟再三,计无所出。   香璎再接再厉,假装看了眼沙漏,一脸烦恼的道:“我约了杭大小姐午时小聚,她就快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呀?”   陈乐欣大惊失色,许孺人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孺人,带我们一起走吧。”陈大太太、陈乐欣齐声央求。   “孺人是和你们一起的?如果是一起的,小白鹭一起赔?等下杭大小姐来了,一起跟她解释?”香璎笑问。   这下可好,许孺人走得更快了,英氏和香馥留都留不住。   出了香府大门,许孺人稍做喘息,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杭千娇太过泼辣,小白鹭又太过贵重,她可不愿和这种麻烦事沾上干系。   “此行竟劳而无功。”许孺人由仆妇搀扶着上了轿,闭目叹息。   岂止劳而无功,只怕反倒有罪过了。   南阳公主面前,如何交待?   --   许孺人一走,香璎立即翻脸,命人把陈大太太“请”到厢房休息,陈乐欣则被押到柴房关了起来。   跟着陈大太太来的两个婢女被赶走,“你,还有你,回陈家报信,让陈家带银子来赎人。”   可怜陈家这两个婢女来的时候以为是个美差,喜气洋洋的,走的时候却是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你敢把我关到柴房!你胆大包天!”陈乐欣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捆起来,扔到柴房。”香璎咪起双眼。   香家的下人没有不恨陈家的,香璎即发了话,英氏和香馥又听之任之不予阻止,这些人便发起狠,把陈乐欣捆严实了,打开柴房,扔到稻草堆上。   陈乐欣手脚被捆,又是惊慌,又是害怕,泪如雨下。   璎姐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了?   中午,没人给陈乐欣送饭。   半下午,一个白胖厨娘送来了半盆剩饭,“这是璎姐儿宴请杭大小姐剩下来的,赏你了。”   陈乐欣几乎没气死。   她再不济也是陈家的正经姑娘,怎么就至于跟乞丐似的吃剩饭剩菜了?   香璎宴请过杭千娇,亲自送至二门,“麻烦你替我圆谎,过意不去。”   杭千娇豪气干云,“不就是仗势欺人么?交给我了。我这就去陈家,好好刁难刁难他们。”   机千娇本就是好事之人,这两天又闲得无聊,香璎给她找的这件事正合她意,意气风发的往陈府挑衅生事去了。   杭千娇前脚走,陈佩后脚来。   陈佩和陈大太太一样打扮得金光闪闪,见了香璎摆长辈架子,“你母亲呢?请她出来,我跟她说话。”   香璎道:“姑母,你有话跟我说便是。”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陈佩训斥。   香璎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咱姑侄俩都是聪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陈乐欣闯了祸,老太太不出面,让姑母到我家理论。若姑母赢了,老太太坐收渔利;若姑母输了,老太太可以从从容容想下一步棋,还有回旋余地。我家也是一样的:姑母登门,由我这个小孩子出面应对。若我赢了当然好,万一我输了也没事,我娘自然会替我收拾残局。”   陈佩用意被香璎戳穿,恼羞成怒,脸色暗红。   “璎姐儿,做人不能忘本!没有你爹哪来的你?没有陈家哪来的你爹?你向着外人跟陈家作对,你傻不傻。”   香璎不紧不慢,“我才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的,我姓香。对我来说,陈家才是外人。”   陈佩怒目而视。   香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姑母,对陈家来说,你也是外人。你出嫁了,夫家姓齐,老太太说了,你是齐门陈氏。”   陈佩气得发抖,“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欣姐儿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香璎语气冷冰冰、**,“陈家不还钱,我就把陈乐欣关在柴房不放。”   “亲堂姐啊,关柴房?”陈佩痛心疾首。   香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陈佩,“姑母,我不是也被你下令关过柴房么?亲侄女可以,亲堂姐为什么不能?”   陈佩张口结舌,“你,你,你还真是记仇……”   “气煞我也!”帷幕后,一声怒吼。   一阵疾风,英氏手里挥舞着棒槌冲出来,没头没脑的向陈佩砸了过去。   陈佩魂飞魄散,抱头鼠蹿。   英氏一边追一边骂,“敢欺负我璎儿,老娘打不死你!”   陈佩挨了几下,吃痛不过,拼命逃到了院子里。   英氏满院子追着陈佩打。   香馥自帷幕后出来,握了香璎的手,眼圈发红,“陈佩欺负你,是什么时候的事?璎儿,你不该瞒着娘的。若不是娘和祖母放心不下你,躲在后面偷听,还不知你遭过这种罪。”   香璎鼻子酸酸的,强颜欢笑,“都是从前的事啦,我也没怎么吃苦,陈佩就是吓吓我。我从前就是……太相信陈家人了……不说这些了,娘,咱们商量商量,怎么把陈家欠的债,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章   英氏下了狠手,陈佩被打得嗷嗷叫。   她带来的两个婢女还算胆大,拼命护着她,主仆三人披头散发狼狈万分的逃出香府。   香璎出来送客,亲手把一个绸布小包递到陈佩面前,“杭大小姐性子急,小白鹭的碎片没带齐,剩下的在这里。这会子杭大小姐应该还在陈府,劳烦姑母带给她。”   陈佩咬牙,“死丫头,你竟撺掇杭千娇到陈家闹事!”   香璎掰开陈佩的手,体贴的把小包放到她掌心,“杭大小姐是最通情达理的姑娘,闹事两个字,她根本不会写。”   陈佩攥紧布包,强忍怒火,“好侄女,你跟姑母交个底,你到底想要什么?香家到底想要什么?”   香璎眸中闪过丝冷光,双手抓住陈佩肩膀,温柔告诉她,“香家即我,我即香家。我们所求的,首先是公道,其次是公道,最后还是公道。”   眼前明明只是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豆蔻年华,少不更事,陈佩却恐惧得脸色发青。   “你你你,你有本事去跟公主讲公道……”陈佩哆哆嗦嗦的,搬出南阳公主来壮胆。   香璎轻蔑讥笑。   动辄搬出南阳公主来吓唬人,陈家的人,就这么点出息。   香璎好心情的、随意的替陈佩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南阳公主乃恭惠皇后长女、皇太子亲姐,贤名远播,是最讲公道的。陈家不给说法,杭大小姐会到行宫求见公主,相信公主定能禀公处理。”   “什么?你还怂恿杭千娇去公主行宫?”陈佩失声惊呼。   香璎小脸一板,方才的随意全都消失不见,代之以大义凛然,“为求公道,莫说公主行宫,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闯!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啪啪。”有人拍掌叫好,“香姑娘说得好极了!”   陈佩回头,见一名玄衣少年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过来,一个激灵,也不用婢女搀扶,自己闪身上轿,一迭声的催促着轿夫,逃命似的跑了。   “啧啧啧。”香璎嗟叹,“瞧瞧,看见你跟看见阎罗王似的,避之不及,你这名声到底是有多差。”   杭千虑愕然,“小爷我连仆从都没带,孤身一人,就能把人吓跑了,我自己也很惊奇。曾几何时,小爷我已有这般威名了?”   香璎一副“你明白你知道你晓得”的神情。   杭千虑神情迷惘,“难道小爷我真的坏事做太多了,恶霸之名远扬?”   香璎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府。   杭千虑紧跟着她,絮絮叨叨,“你怂恿我妹妹到陈家胡闹的事,我知道了,我娘也知道了,她很生气,我一片好心特地来通知你。我爹还不知道,依他的脾气,知道你利用我妹妹,也会很生气。他生气了可不得了,不过你别害怕,我会替你说好话的。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凡事三思而后行,记住没有?”   香璎被个纨绔子弟教训了,哭笑不得,“你还让我三思后行。你的名字怎么来的知道不?因为你脾气坏,爱着急,做事冲动,你爹才给你起名叫千虑,让你做事之前反复思量。听说他还曾经想叫你三思的,但他讨厌则天大帝,以三思作名字,总会想起则天大帝的侄子武三思,因此放弃了。”   杭千虑认真想了想道:“我觉得千虑比较好。千比三大。”   香璎失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懂不懂?不学无术。”   到了花圃旁,香璎停下来赏花,慢慢告诉杭千虑,“我的小白鹭非常值钱,陈家无论如何也赔不起。我联合千娇一起向陈家发难,陈家能敷衍我,却不能敷衍千娇,非给个说法不可。陈家赔不起,只能向南阳公主求救。你回家问问令尊,杭家想要盐引,是不是被盐运使回绝了?这次若运作得好,说不定盐运使会改口。”   杭千虑虽贪玩,人却不笨,兴奋拍掌道:“我知道了!盐运使王凌是南阳公主的表舅,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小白鹭碎了,千娇痛失心爱之物,南阳公主总要有所表示,才能安抚住我和千娇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坏蛋啊。”   香璎微笑,“这件事你若能办成,令尊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你也能替你娘和千娇争口气。”   杭千虑昂首挺胸,“嗯!我家那几个异母兄弟野心很大,但爹若器重我,他们也只能干看着,毕竟只有我才是杭家嫡子!”   杭千虑信心百倍,雄纠纠气昂昂办大事去了。   杭千虑是属螃蟹的,在吉安城一向横着走。城中早就流传着“杭千虑一出手,吉安城抖三抖”的童谣,可见这个人有多猖狂。   他回府纠集了四五十名家丁,黑压压的到了陈家,替他妹妹出头。   陈老太太慌了神。   杭千娇虽蛮横,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是撒娇撒痴让陈家赔小白鹭;杭千虑说出话来可就难听了,竟声称陈家若没有诚意解决问题,他就把陈大太太、陈乐欣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羞燥羞燥陈家人的面皮。   杭千虑豪恣放浪,陈佩害怕,悄悄溜了。   陈老太太不敢再拖延,命人把她的大儿子陈墨耕和孙子陈乐康都叫回来了。   陈墨耕资质平庸,不像陈墨池那般会读书,连个秀才也考不中,便到香家的绸缎铺子当了管事。后来这铺子归了陈家,陈墨耕舍不得请掌柜代管,在铺子里亲力亲为,什么都是自己亲自张罗。正算着账,听到仆人传的话,发了半晌呆,才神不守舍的回到家。   “有诚意,陈家有诚意。”杭千虑的威胁把陈墨耕吓坏了,“陈家有绸缎铺、米铺,还得起钱!”   “爹,米铺是我的。”他儿子陈乐康不干了。   陈墨耕跺脚,“畜牲!这当儿还计较什么你的我的,这是要救你亲娘,救你亲妹妹!”   陈乐康被骂得黑着脸不作声,蹲在一边生闷气,陈乐康的妻子曹氏却是实在心疼,满地打滚,闹着不许败她的家产。   陈墨耕的小女儿陈乐怡只有八岁,躲在帘子后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发苍苍的陈老太太气得撅过去了。   陈家乱成一团。   这等情形,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就心软了,但杭千虑是出了名的恶霸,不管陈家如何凄惨,他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两个铺子先还了,表示你们陈家多多少少有几分诚意,陈乐欣就暂且关在柴房。这两个铺子要是不给,我就不敢保证她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哪里了。”   陈墨耕魂飞天外。   他的女儿若是被卖了,那还得了?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陈乐康跳将起来,“杭千虑你无法无天!”   杭千虑无赖之至,“我就是无法无天了,你奈我何?不服气你告我去呀,县衙、府衙、按察司,随便你。就算是告御状,小爷我也奉陪。走遍天下,欠债不还也是你没理。”   杭千虑挥挥手,命令他的家丁,“到柴房抓人!”   家丁们齐声答应,这一声实在雄壮,吓得陈墨耕腿脚酸软,“我给,我给!”不管曹氏如何吵闹,不管陈乐康如何不情愿,亲自进房取出契书,“两个铺子给你,放过我妻女。”   杭千虑收了契书,亲呢拍拍陈墨耕的肩,“你家既有诚意,你闺女便关在柴房,暂不发落。小爷给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内把小白鹭赔我,万事皆休。”   杭千虑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陈墨耕欲哭无泪,“给了两个铺子还不行,三天之后你还要来折磨人?”   他顾不得哭闹不休的儿子、儿媳,掐醒陈老太太讨主意,“娘,咱们该怎么办?要不把二弟叫回来吧?”   陈老太太气息微弱,“你二弟娶的是公主,咱们这样,岂不是让他没脸?”   陈墨耕拉下脸,不说话了。   曹氏扯着陈乐康撕打、怒骂,“你还我米铺!你吹什么牛皮,说有个公主婶婶。有公主婶婶还这般被人欺辱?”   陈乐康脸上被抓了好几条血痕。   “这泼妇!”陈老太太才醒过来,又要被气死了。   陈墨耕不满,“二弟娶了公主,陈家反倒要忍气吞声了,这是什么道理?”   陈老太太挣扎再三,“我本来想着,等公主怀了身孕、有了陈家血脉之后,才真正好算作陈家人。到了那时,咱们拿陈家的事去烦她,她也说不出二话。但眼下这样……唉,没办法,你亲自跑一趟,把你二弟叫回来吧。”   陈墨耕听不得这一声,忙不迭的答应了,命人套了马车,赶往位于普圆寺外的公主行宫。   杭千虑亲自把契书送到香府。   他是立了功的人,被客气又隆重的请到了大厅。   除了英氏、香馥、香璎这一家三口,英氏的侄孙英图也在,英图亲自出来迎接。   英图俊美清雅,又是读书人,前年已经考中了秀才。这种人从前杭千虑是敬而远之的,但他觉得自己太有长进了,已非吴下阿蒙,和英图这样的少年才俊也差不了多少,看着英图就顺眼了,亲热的见了礼,携手同行。   见了面,英氏和香馥把杭千虑一通猛夸,杭千虑飘飘然,“我爹也是这么说我的,哈哈哈哈。”   杭千虑把契书交给香璎,香璎看过收好,竖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   杭千虑笑得见牙不见眼。   香璎交代,“陈家住的房子,是香家出钱买的。”   杭千虑拍胸脯,“放心,三天以后我去收房子!”   香璎眼眸之中,笑意浮动。   香家的铺子、房子必须收回来啊,不能让忘恩负义之人,白白占了便宜。   杭千虑和英图年纪接近,相谈甚欢。   香璎知道他二人都是真性情,倒也不奇怪。   次日杭千虑又来找英图,香璎亲自给他们准备的酒饭。   第三天,杭千虑和英图谈的兴起,一起去了知远楼,参加文会。   香璎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   香璎大惊。   英家人丁不旺,孙辈唯有英图、英因兄妹二人。香璎清楚记得,前世就在这个月,英图到知远楼参加文会,不知怎地摊上了人命官司,锒铛入狱。   英家因此一片愁云惨雾,英氏痛彻心扉。   为了保住英图的性命,英家倾家荡产,香馥也不惜变卖铺子、庄子,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   香璎就是记着这件事,所以特地找了个借口把英图接过来,打算让英图闭门读书。谁知一个不小心,英图还是去了知远楼。   香璎立即命人备车,只带了立春、立夏两个婢女,匆匆出门。   车子才在知远楼前停下,香璎便下了车。   “臭乞丐,死开!”伴随着酒保的骂声,一个衣着褴褛的人滚下台阶。   “怪可怜的,听说是试河豚中了毒。”“唉,河豚肥美,就是有毒,这些有钱的老爷少爷抓了个乞丐试毒,死了也是白死。”“可怜什么?不是他贪吃,自愿吃河豚的么?”有好事者指指点点,表示自己懂得很多,很高明。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   过往那满是屈辱和辛酸的一幕一幕,再一次浮现在她面前。   没有人知道香璎吃过什么样的苦。   没有人知道香璎的过往是如何不堪。   试河豚怎么了?人若饿急了,比河豚试毒更不能入口的东西,也会含泪咽下!   酒楼之上,传出放肆的笑声。   “这个小鬼运气真不好,不过吃河豚而死,也算死得奢侈了。”   香璎双手掩耳。   曾几何时,她也被人这般羞辱过、鄙视过……   强烈的屈辱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嘲笑声中,她甩开立春、立夏想要扶住她的手,坚定的、一步一步向那滩污泥走去。   嘲笑声停了,所有的人惊呆了。   华美秀丽的淡绿色锦衣,拂在污泥之上,依旧有夺目之美。   谁家的小姑娘,豆蔻年华,特立独行?   香璎用丝帕细心替那人抹去嘴上的污泥,拧开水壶塞子,柔声道:“乖乖的喝了这清水,你会好起来的。”   水壶小巧可爱,装的水并不多。但这是泡过小白鹭的水,可以解毒。   带着凉意的清水,灌入那人口中。   地上那人神智模糊,用力想睁开眼睛。   是谁在温柔劝说他喝水?声音真动听,像百灵鸟在啼叫……   她在喂他喝水……   朦胧之中,眼前有张清新灵动的面庞,一双明眸犹如林间小鹿……   “哎呀,这不是香姑娘么?”楼上有人高声笑道。   一群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人嘻嘻哈哈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最夸张的是一个身穿火红长衫的阔少,下巴尖,眼睛小,笑起来的时候跟个贼似的。   “香姑娘,我徐勇也算名门子弟,正经八百的央媒求亲,你不答应。怎么,看不上我,看得上要饭的?这要饭的只配给我试河豚,知道不知道?”   香璎看到他,生气归生气,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因为,当年死掉的人,正是这个徐勇。   香璎吩咐立春立夏照顾地上那人,自己缓缓站起身。   “不错,我就是看不上你。”   香璎语带挑衅。   徐勇恼火的嚷嚷,“我有哪里不好了?我一表人才,家里还很有钱!”   香璎哧笑,“因为你笨啊,因为你不读书啊。我这里有个对联,我出上联,你敢对下联么?”   “我有什么不敢的。”徐勇撸袖子,“你出吧,我敢!”   他身边有这么多学院的同学,学问好的可不止三个五个,还怕对对联么。   “那我就出上联了啊。”香璎笑道。   “你出,我一准儿对得出来。”徐勇信心满满。   香璎笑容轻蔑,扬声道:“我出的上联是: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笑声如雷,欢声如雷。   “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哈哈哈哈,香家这位小姑娘,骂起人来真够狠的!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啊,撒花撒花。   明天我想更三章,猜我能做到不? 第4章   徐勇一脸懵懂。   他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   他身边的同窗发觉了这一点,更是仰天狂笑,笑到肚痛。   徐勇跳脚,“笑什么?不许笑!全部不许笑!”   众人却笑得更厉害了。   香璎讥讽,“你还真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啊。”   徐勇不悦,“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读那么书做什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香璎拾阶而上,“那我就用大白话来告诉你吧。在咱们吉安城,请人试吃河豚的也不是没有,但哪户体面人家是不给钱的?大方的,给三两五两,甚至更多;小气的,也要给一两银子。毕竟试吃的人有可能丧命。你呢,让人试吃之后,人中了毒,你便把人扔出去了,何等狠辣无情。”   香璎越往上走,越觉得奇怪。   杭千虑和英图不是来了知远楼么?外面闹成这样,他们为何不露面?   徐勇也真是脸皮厚,被香璎当面责难,还理直气壮的辩解,“今天这事可不怪我。这个小鬼命大,他试吃过好几回河豚了,回回中毒,回回死不了。反正他自己会解毒,我理他作甚?”   香璎心中一动。   回回中毒,回回死不了,她好像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是谁呢?   徐勇张开手臂,一脸无赖嘻笑挡在香璎面前。   香璎无睱和他歪缠,不耐烦的命令,“白白让人替你试河豚不成?下去给钱。别告诉我三两五两的你给不起。”   徐勇一昂脖子,“我有钱!别说三两五两了,十两我也给得起!”蹬蹬蹬蹬,跑下去送银子了。   香璎支开徐勇,但又有人挡在她面前。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孔黎黑,语气生硬,说话带有明显的异域口音,“你侮辱了吉安书院。为了书院的名誉,我要向你挑战!”   有本地书生出面劝解,“黎坡兄,这位姑娘骂的是徐勇,她可没骂咱们吉安书院。兄台又何必跟她过不去?”   黎坡认死理,挡着香璎的去路不放,“骂吉安书院的学生,就是骂吉安书院。我一定要向她挑战!”   香璎上下打量他,“阁下是顺国人吧?”   黎坡眼睛一亮,骄傲挺胸,“正是!原来你这小小女子也知道我大顺国!你也算有几分见识了。”   香璎冷笑,“岂止有见识,我还有学问呢。我出个迷语,你猜得出来么?”   黎坡大恼,“我虽然是外国人,也比你小小女子强!哪能猜不出来?”   他身边一个书生拉了他一把,“黎坡兄,你莫要强出头。这位姑娘肚里是有墨水的,方才她出的上联,你能对得出下联否?”   黎坡嘴硬,“我对是对不出,可我不信她还能再出难题。小小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他指着香璎,“你,出题。”   香璎道:“我出个谜语,打《论语》一句。哪位身边带有《论语》,可以借给这位顺国学子,让他随时翻看,省得传扬出去,说咱们欺负外国人。”   知远楼今天有文会,带书本的人当然有,还真有人配合,拿出本《论语》,塞到黎坡手里。   “允许你翻书啊,再猜不出来这人可就丢大了。”书生们纷纷调侃。   黎坡一张脸黑红。   香璎出题了,“顺国王上有旨:杀尽顺国贪官污吏。打《论语》一句。”   黎坡瞪大眼睛。   杀尽顺国贪官污吏?这是什么意思?《论语》里哪有提到顺国?   书生们都在冥思苦想。   一位白衣书生最先想到答案,激动拍掌,“好,骂得痛快!”   另外一人也想到了,失声赞叹,“好巧的心思!这个比方才骂得更巧妙了。”   白衣书生见有些人还没猜到,黎坡更是一脸懵懂,笑着解释,“诸位难道没有听说过么,顺国吏治**,贪污成风,顺国百姓怨声载道?”   “原来如此。”书生们恍然大悟。   顺国贪污严重,王上若下旨杀尽顺国贪官污吏,做官的人当然就危险了啊。   “今之从政者殆而!”   书生们异口同声。   黎坡黑红的脸上不停冒汗。   太难堪了,这个比骂徐勇更狠。骂徐勇只是骂了一个人,这个骂的是整个顺国……   “黎坡,你还要挡着我么?”香璎调侃。   黎坡拿手里的书挡着脸,一步一步挪到角落里。   没脸见人了。   不只黎坡,书生们也自发的挪向两边,给香璎让出一条道路。   徐勇喘着大气跑上台阶,“我就说那个小鬼命硬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不见了,跑了!”   香璎理也不理他。   立春、立夏提着裙子,追上香璎,“姑娘,那人醒了之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香璎吩咐,“立春,你到杭家送个信,就说杭千虑在知远楼。”   可怜立春才上了高高的台阶,立即又要下去,累得着实不轻。   知远楼特地派了个女茶博士出来迎接,“香姑娘,今天知远楼有文会,雅间都被包下来了。若在大堂,恐怠慢了姑娘。”   香璎道:“我是来找人的。我表兄姓英,他和一位姓杭的公子一起来的。我表兄或许你不认识,杭千虑你应该听说过吧?”   茶博士陪笑脸,“杭公子的大名,吉安城内谁人不知?姑娘的表兄英公子,也是久仰大名。两位公子在大厅参加雅集,作出了不少好诗……”   大厅角落里有张方桌,桌上趴着两个人。   还没到近前,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香璎只看身形,便知道这两人是英图和杭千虑,心里咯蹬一下。   英图是英家唯一的孙子,英家上上下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从来不许他喝酒。杭千虑则酒量颇大,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今天他俩居然会一起醉倒,邪了。   旁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上各坐着名家丁打扮的青年,香璎认得他俩是杭千虑的人。   这两个家丁也醉了,仰躺在椅子上,醉态可掬。   这就更邪性了。杭千虑的家丁是负责保护他的,怎么可能公然饮酒?   徐勇跟个哈巴狗一样跟在香璎身后,“你看我也喝酒,我可轻易不喝醉。我比他俩都强。”   香璎充耳不闻,命令立夏,“我这里带的有解酒药,你扶表少爷起来,我喂给他。”   徐勇听到香璎要喂药,一心想亲近芳泽,忙献殷勤,“我力气大,我来。”蹿上前去,不由分说把英图扶了起来。   谁知他把英图扶起来后,英图骤然睁开眼,眼睛发红,脸颊也发红,抓住徐勇狂殴。   徐勇哇哇乱叫。   白衣书生等人跟在后面,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止,七手八脚想要按住英图。可英图一个文弱书生发起酒疯来力气也是奇大,把这些书生一个一个都甩开了。   英图甩开这些书生,只攻击徐勇。   英图平时是很斯文的,这时候的他却像猛虎一样,势不可当。   “快想办法,会打死人的!”众人慌乱惊呼。   香璎狠心咬牙,取下身上的丝质披风,“蒙住他的头!他最怕黑!”   黎坡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来!”接过披风,奋力扑过去,蒙住了英图的头。   英图攻击势头减缓,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救出徐勇。   徐勇已经被打成猪头了。   英图被众人用披风反绑双手,拼命挣扎怒吼。   香璎垂泪,“可怜,我表哥从前是滴酒不沾的,一旦醉酒,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越是平时不喝酒的人,喝醉了越是吓人。”众人议论纷纷。   香璎柔声安慰英图。   她有意让人把徐勇远远的隔开。   过了多时,英图眼睛没那么红了,人也有些清醒,望着香璎发呆。   香璎手掌心汗津津的。   她思绪有些混乱。   徐勇身上有什么,英图靠近他便发会疯?   英图和徐勇,会不会都被人设计了呢。   前世英图摊上人命,她一直以为是英图运气差、命不好,可结合眼下的情形,那真的是一个意外么?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谁在故意陷害?   英图落难,英家因此毁了,香家也一样。   英图是英家的希望,也是英氏的命根子,为救英图,英氏和香馥东奔西走,花费了大半家产。   不,不仅仅是家产,还有别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陈墨池索要女儿,香馥不给,香陈两家僵持,谁也不肯让步。就在这个时候,英图摊上命案,英家、香家一齐被击垮。香馥不再有力量保护女儿,忍痛把香璎托付给陈墨池。   “女儿始终是我的,必须回到我身边。”陈墨池露出满意的笑容。   香璎回想着前世的情形,越想越心寒。   陈墨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   陷害英图的人竟然是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香璎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证据似乎还是不足,但不知怎地,自从这个念头开始出现,香璎便明白了:这是真的。   英图是被陷害的,幕后指使人正是陈墨池。   通过陷害英图,达到一举击溃英家、香家,抢回女儿的目的,何其狠辣。   陈墨池和香馥曾是结发夫妻,恩爱不移,可曾经的枕边人一旦分开了,便会如此冷酷无情么。   如果香璎的猜测没有错,前世真是陈墨池下的手,那眼前的情形就很好理解了。   前世只是香馥不肯交出女儿,陈墨池便能痛下杀手。现在陈家被香家抓住把柄,处于下风,陈墨池想翻盘,更会剑走偏锋。   陈家最出色的人,是陈墨池;陈家最狠辣无情的人,也是陈墨池。   香璎轻轻笑出声。   陈墨池手段厉害,那又如何?她香璎是陈墨池的亲生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也不是好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今天还有两更,时间不定。   勤劳的小蜜蜂啊,撒花撒花。 第5章   徐勇不停嚎叫,“疼死啦,疼死啦。”   他被英图打得实在不轻,鼻青脸肿,嘴巴漏风,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立夏急得想哭,“姑娘,表少爷这样让人担忧,徐勇又被打得太狠,徐家怕是不答应。怎么办才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   徐勇如果死了,固然是件大事。被打成猪头,也会相当麻烦。徐家不仅是粮商,还和学政是姻亲,徐勇这个人在香璎看来,是个蠢货笨蛋,但在徐家老太太、老爷太太眼中,可是个活宝。徐勇被打,徐家焉能善罢干休。   香璎凝眉思索,“立春去杭家叫人,应该是快了。有了,祸水东引。”   不管是谁对英图、徐勇下的手,都不必招惹杭家,不必连杭千虑一起拉下水,所以杭千虑现在只是醉了。   把杭千虑弄醒,就好办了。   香璎道:“我听杭大小姐说过,她哥哥但凡喝多了,只要温水冲了蜂蜜饮下,很快便能醒酒。”   “我这就去冲蜂蜜水。”茶博士亲自张罗,不多时端着两杯蜂蜜水来了。   香璎要过蜂蜜水闻了闻,“嗯,是这个味道。”还给茶博士,茶博士小心翼翼的喂杭千虑喝了。   杭千虑抬起头,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   香璎声音小小的,“杭千虑,咱们被人算计了。”   杭千虑一个机灵坐好,香璎不等他开口,紧接着说道:“别着急,听我说。徐勇只要靠近你,你就发疯一样打他,不过只打皮外伤;徐勇离得远了,你就慢慢恢复正常。记住了没有?”   杭千虑咧咧嘴角,“记住了。”   打徐勇这个混蛋啊,好事!   香璎招手叫徐勇,徐勇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过来了,“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你得赔我……我让人回家叫我爹娘了,非好好跟你们算账不可……”   话音还没落,杭千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一拳打在徐勇脸上,徐勇痛彻心脾,连声惨叫。   杭千虑生平第一次奉命打人,乐不可支,下手格外凶狠。   “快拉住他们。”香璎花容失色。   “怎么又一个发酒疯的。”众人迷惑不解。   七手八脚把杭千虑抱住,徐勇再一次被解救出来,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姓英的打我,姓杭的也打我,我是靶子么?”   香璎提议把杭千虑也绑住,众人虽顾虑杭家的威势,但有英图的例子在,读书人到底好面子,不好多说什么,同意了。   香璎看到杭千虑和英图一样被绑,瞳眸之中闪过狡黠笑意。   好了,这两个人如今站在了同一阵营。   徐家若要追究,这两个人同责;更重要的是,杭千虑的家人如果来了,知道杭千虑被算计,一定追查到底。到时候就可以把幕后真凶揪出来了。   同样是在知远楼被陷害,如果单单是英图,知远楼不会当回事,官府不会当回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但如果换作杭千虑,知远楼非给个交待不可,官府也不敢和稀泥。   杭家真的很快来人了,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是杭千虑杭千娇的父亲,杭家的当家老爷杭敬。   杭敬见了杭千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才好了没两天,你就又开始闯祸了,净会给你老子丢人!”   杭千虑梗着脖子想叫唤,香璎忙抢在他之前陪笑道:“杭老爷,这回您可冤枉大公子了。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都被人下了药……”   “下了药?”杭敬大为紧张。   香璎解释,“这是我猜的,但我应该没猜错。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和徐勇只要一接近,就要发狂打人;但离徐勇远了,他俩便安安静静的,一点事没有。”   “竟有这等事。”杭敬半信半疑。   “不信您试试。”香璎提议。   杭敬倒是答应了,但徐勇苦着一张脸,死活不肯答应,“杭伯伯,你看我都被他俩打成啥样了?他俩别人都不打,就打我一个呀。”   杭敬瞅着徐勇,也真是可怜,“唉,你父亲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贤侄,杭千虑这个混账小子,果真是只打你一个人么?”   徐勇哭着点头。   他委屈,他难过,他的心在流血。   知远楼这么多人,就算他的学问是最差的,也不能单单打他一个吧?   杭敬眼睛不大,咪起来的时候有种老谋深算的阴险。   香家小姑娘猜的或许是对的,他的儿子真的被人下了药。嘿嘿,在吉安城里敢算计他杭某人的儿子,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杭千虑和英图别人不打,单单见了贤侄便发疯,其中必有缘由。”杭敬安慰道:“贤侄放心,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杭敬命人到官府报了案,同时请知远楼内所有参加文会的书生,暂且不要离开。   知远楼的王老板一开始听说有人发酒疯,还没当回事,毕竟酒楼之中客人发酒疯的事常有,后来知道杭公子、英公子被下了药,他可就慌了,见了杭敬赌咒发誓,说知远楼是清白的。   杭敬打哈哈,“老兄这话跟衙门的人说吧。”   王老板抹着脸上的汗,叫苦不迭。   如果杭千虑真的被下了药,而且下药的人和他知远楼有关系,他可就倒霉喽。   吉安县令程鹏,徐勇的父亲徐贵生前后脚赶到,听了下药之说,都不大相信。不过,亲自看到只要靠近徐勇,杭千虑、英图就狂性大发打人,离开徐勇之后,才能恢复正常。他们便不得不相信了。   程鹏的师爷姓甘,是他重金礼聘的能人异士。甘师爷在徐勇身上细细搜了几遍,取下一个绣花香囊,“这香气太奇特了。”   香璎自告奋勇,“拿这个香囊给我表哥试试。”把这香囊拿到英图面前,英图眼睛开始发红;拿远了,英图渐渐平静。   香璎又拿了这个香囊到几个书生面前,他们只觉得香气特别而已。   看来是香囊的问题。   不带香囊的徐勇被推到英图、杭千虑面前,两人反映平淡。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这香囊哪里来的?”徐父追问。   徐勇哭丧着脸,“这是,这是我叫了人来唱曲儿,卖唱的小娘亲自替我系上的……”   “你呀。”徐父恨铁不成钢。   程鹏下令,命衙役缉拿这卖唱的归案。   香璎听到程鹏和杭敬商量着要把知远楼暂时封了,还要把英图、杭千虑带到县衙,请名医诊治,她紧张了。   对程鹏,对许孺人,她是一点信任也没有。   杭千虑没人敢动手脚,英图就不一定了。   英图只有跟她回香家,她才放心。   香璎仔细观察着杭千虑,“杭老爷,许是药效过去了,我看杭公子眼神清亮亮的,和方才很不相同。”   杭敬大为关切,“眼神清亮了?药效过去了?”扳过杭千虑的脸仔细端详,“儿子,你好点没有?认得爹爹么?”   杭千虑被他爹当玩具一样摆弄来摆弄去,没好气,翻了个大白眼。   杭敬见了这个熟悉的大白眼,心中一喜,“药效真的过去了?甚好甚好。”亲自拿了香囊捧到杭千虑面前,杭千虑抢过来嗅了嗅,“真难闻。”却不再发狂了。   “还是各回各家吧。”杭敬笑道。   他儿子没事了,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查案子是程鹏的事,他儿子不能因为这个住到衙门去。   杭敬既这么说了,程鹏也没有异议。   知远楼被封,茶博士、伙计等被锁到衙门,连王老板都被带走了。   书生们当然也就结束所谓的雅集、文会,一哄而散。   杭敬再三致歉,承诺徐勇的医药费杭家全包,又说要带着全家人登门赔罪,徐贵生心里生气,但不好多说什么,“医药费什么的,徐家倒还拿得起。兄台门路广,若能替勇儿把那卖唱的抓到,小弟感激万分。”杭敬自然满口答应。   “拿我当靶子打。”徐勇诉苦。   徐贵生心疼不已。   徐勇已经找大夫包扎过了,裹了满脑袋的白纱布,看着更加可笑。   “你表哥把我打坏的,你得赔我。”徐勇向香璎讨债。   香璎还没来得及答话,英图和杭千虑挺身挡在她面前,恶狠狠瞪着徐勇。   “打完我,又瞪我。”徐勇委屈得想哭。   徐贵生看不得他儿子这丢人的怂样,强拉着他走了。   “哎,我以后请人试河豚给银子,你说好么?”徐勇边走边回头。   香璎没理他。   香璎很是抱歉,“杭公子,实在对不住,若不是我堂姐摔碎了小白鹭,杭大小姐和你也就不用到陈家讨公道了。你贵人事忙,百忙之中还要一趟两趟的去陈家,可陈家赔不起小白鹭,真怕你白忙一场。”   杭千虑猛的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明天要到陈家讨债!”   杭敬目光森冷。   原来他儿子明天该到陈家收债了,怪不得有了今天这一出。   他的儿子在这吉安城里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今天出了事,敢情是事出有因啊。   香璎滴下泪来,“表哥,你吓死我了,知道么?你打徐勇打得太狠,我真怕你一失手打死人。如果徐勇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英图后怕,“那时我自己管不了自己啊。听表妹这么一说,我有死里逃生之感。”   英图是读书人,当然知道刑律森严。徐勇如果死了,他也就完了。   香璎柔声道:“你是英家唯一的孙子,你如果出了事,英家完了,香家也完了。香家如今只剩下祖母、母亲和我三个女子,没有你,没有英家,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以后一定滴酒不沾,以后干脆文会也不参加了。”英图一再保证。   香璎随着英图离开的时候,眼泪汪汪的。   杭敬商海浮沉多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回到杭府后把杭千虑带到书房,思量良久,长叹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杭千虑不满,“读书不好,那你还天天骂我不读书?”   若放在平时,杭敬定要逮着杭千虑痛骂一场,但今天他反倒笑了笑,“你若不爱读书便不读,能平平安安的,也就是福气了。”   “你不让我读,我还非读不可了。”杭千虑犯倔,“我要和英图一样,文质彬彬的。”   “以后不可同英图来往。”杭敬吩咐。   “凭什么?”杭千虑不服。   “若再同英图来往,只怕类似今日之事,还会再发生。”杭敬警告。   杭千虑粗中有细,只怔了怔,便想明白了,又惊又怒,“是陈家陷害我们的,是不是?陈家这些人,除了陈墨池,其余的都是废物,出手的一定是陈墨池。这个陈墨池缺德不缺德啊,发达了便抛弃原配发妻,还暗害英图!还敢牵连到我!他是不是以为攀上了南阳公主,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把咱们杭家踩在脚下了?我看他不是冲着咱们杭家,是冲着宫里的娘娘吧。咱们杭家能示弱么?必须不能!我明天便到陈家收房子,把陈家人赶到大街上!”   杭敬默许了。   陈墨池算计英图,他管不着,可若连杭千虑也牵连上了,也该给陈家几分颜色看看。   杭千虑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脾气便异常火爆,一大早便集齐人马,以打家劫舍的气势,去了陈府。   不管陈乐康、曹氏等人如何哭闹不依,杭千虑强横的收了房契,把陈家人赶出门。   陈家哭声震天,鸡飞狗跳,街坊邻居看了一场大戏。   “公主府来人,把陈家人全部接到了行宫。”香璎专程去给香馥报信,“很公平对不对?娘和他做夫妻的时候,要照顾陈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现在南阳公主把他抢走,也要连陈家所有的人一起接收。”   只要陈墨池,不要陈墨池那难缠的老娘、废物的大哥、泼辣愚蠢的侄子侄女侄媳妇,想得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再写一章,到凌晨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章   陈墨池天资当然很好,但若没有香家的扶持、栽培,他根本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可以说,陈墨池是香家培养出来的。   香馥辛辛苦苦种桃子,桃子成熟了,南阳公主纤纤玉手伸过来,轻轻松松摘走。   南阳公主若是日子过得太舒服,简直没有天理。   香璎必须替天行道,把陈家这帮活宝送到南阳公主身边,给这位公主娘娘找点事情做。   以后的南阳公主府,热闹啰。   香璎把房契交给香馥,“杭千虑替咱家做了事,反倒眉花眼笑的跟我道谢,说香家给了他行侠仗义的机会。这个人是不是很有趣?”   香馥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询问,“璎儿,你对杭千虑有好感,对不对?”   香璎明白母亲的意思,不由的笑了,“娘想到哪里去了?杭千虑又不可能入赘。”   香璎是香家独苗,要招婿上门的。杭千虑这种身份,怎么可能。   香馥见宝贝女儿毫无羞涩之态,便知道自己确实想多了,微笑道:“横竖你年纪还小,婚事不着急。”   “娘年纪也不大。”香璎甜言蜜语,“论年纪呢,你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论相貌呢,你顶多芳龄十七。若要寻觅心上人,正是时候。”   香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怔了好一会儿,方颤声道:“璎儿你,你不反对了?”   香璎惭愧的低下头,“嗯,不反对了。”   曾经的她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不懂事啊,祖母不过提了一句想为母亲另觅良人,她便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几乎没把母亲吓死。   香璎带着愧意偷眼看母亲,不由的呆住了。   淡淡的红晕,满眼的柔光,母亲哪里有一丝一毫弃妇的幽怨?分明是……   香璎心怦怦跳。   前世她随陈墨池去了京城,香馥留在吉安,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都被香馥拒绝了。   后来她流落到边城,想和母亲通信亦不可得。在她最困顿的时候,在她濒临绝境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传闻。   传闻香馥嫁给了一位声名显赫的将军,成为将军夫人,过着令人艳羡的、养尊处优的日子。   传闻还说,将军是初婚,对二婚的香馥异常宠爱,千依百顺。   传闻甚至说,将军对香馥百般讨好,不惜派出亲卫,四处替香馥寻找失踪的女儿。   这个传闻会是真的么?   如果母亲真能遇到良人,美满度日,那该多好。   香璎清清嗓子,“那什么,我是香家独苗,香家以后归我管。你嫁人也是可以的,反正祖母和香家有我呢。”   香馥晕红满面,假装要打,“傻孩子胡说什么?”   香璎笑着逃走了。   逃到花树下,攀过花枝轻嗅香气,心情愉悦。   重生真好。   回到母亲身边真好。   杭千娇写来书信,告诉香璎,“程县令亲自审案,但进展很慢,伙计们受刑不过,胡乱招认,供词漏洞百出,难以采信。不过我爹出手,把卖唱的小娘抓了送到县衙,真相应该快要浮出水面了。”   香璎心情更好了。   卖唱的小娘被抓,幕后指使之人,应该寝不安席了吧?   --   香璎祖父的生诞是九月十九,每年的这一日,香馥总会带了香璎到桂花寺上香,为九泉之下的亲人祈福。   九月的桂花寺,丹桂飘香,风景如画。   殿中祈福之后,赏桂花,食用寺中的桂花糕,也是每年必有的。   寺中的主持师太和香馥熟识,请香馥帮忙同做桂花糕,香璎则带了立春立夏等婢女到桂花树下嬉戏。   “好香。”立春陶醉的闭上眼睛。   立夏笑咪咪打开荷包,装了几把桂花进去,“如此这般,整个人都变香了呢。”   小丫头阿荷却一脸向往,“这桂花要是做成桂花酱,配上糯米藕,该多好吃呀。”   香璎乐了,“那你多采些桂花,交给卢大娘,让她给你做桂花酱。”   “好呀好呀。”阿荷高兴得又蹦又跳。   “就知道吃。”众婢女笑话阿荷。   阿荷跑在最前面,忽然高声叫道:“姑娘,这里有男人!”   立春忙过去看了看,回来之后,脸色发白。   香璎望向山坡,只见一名青衫男子含笑向她招手。   香璎一阵心酸。   跟香馥和离,他都没有出面,只是委托陈墨耕送来了和离文书;   抛妻弃女,没有一句解释,甚至根本不见面;   祖父对他有再造之恩,可他中状元后回乡祭祖,从不曾为祖父上香;   这般冷漠薄情之人,今天终于出现了。   呵呵。   香璎独自一人,漫步上了山坡。   陈墨池三十出头的年纪,人如美玉,风度翩翩,面带微笑,仿佛他跟香璎昨天才见过面似的,自在的很,“璎儿过来,为父有话跟你说。”   “让我放了陈乐欣?让我不再追究碎掉的名玉?”香璎慢吞吞的质问。   香璎的敌意太过明显,陈墨池笑容尽敛,缓缓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替你母亲抱不平,但你母亲不是最惨的。自古以来,男人尚了公主,前妻的下场如何?薛绍的妻子被赐死,郗道茂生活凄凉,郁郁而终。”   香璎撇撇嘴,“你是不是还要说,王献之深爱郗道茂,为拒绝新安公主,用艾草烧伤双脚,即便如此仍无济于事?你和王献之一样,迫于形势,一切都是不得已。”   陈墨池微有愠色,“为父确实不得已。”   香璎鼻子发酸,“我娘就是太善良,相信你不得已,相信你并非爱慕荣华富贵,所以她连你的面也没见到,便毅然决然签了和离书。她放了你,任你天高海阔,无拘无束,你呢?你要抢她唯一的女儿,抢她的命根子。”   “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陈墨池语气生硬,“我是父亲,女儿必须归我。”   香璎被他这霸道无理的态度激怒了。   “我生下来便姓香,生下来便由祖父亲笔写入族谱,要让我改姓,除非祖父同意!要抢我,去跟我祖父说!”   香璎胸膛起伏,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落。   香璎提起祖父,即便厚颜如陈墨池也狼狈了,竟无言以对。   许久,他方低声道:“既如此,你暂且留在香家便是。”   看他的样子,好像做这个决定,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陈墨池黯然转身要走,香璎一把扯住他,“方才你给我讲了几个古人,什么薛绍之妻啦,什么郗道茂啦,我也要给你讲几个古人。魏文帝元宝炬,为了迎娶柔然公主,废黜发妻乙弗皇后,命乙弗氏削发为尼。然后吧,他心里又舍不得,暗地里和乙弗氏私会,让乙弗氏留长发,表示还要接回宫。元宝炬这么干,柔然公主当然不乐意了,让她父汗发兵打仗,元宝炬就怂了,又命令乙弗氏自尽。你说这个元宝炬是不是有病啊,一个大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就算了,还和她藕断丝连,害了她的性命,可怜乙弗氏含恨自杀的那一年,才三十一岁。”   “乙弗氏想死么?不想啊。她和她的儿子元戊诀别,留下话给她的另一个儿子太子元钦,言辞凄怆。她痛哭了许久,侍御们都失声痛哭,不敢抬头看她。她又喊来僧人陈设供佛器具,让几十位侍婢出家,亲手为她们落发。拖了又拖,最后含恨自尽。”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墨池喝道。   香璎冷笑,“保护不了就放手!别坑人!”   陈墨池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香璎凝神想了想,轻手轻脚去了凝香亭。   凝香亭,是香馥和陈墨池初次见面的地方。   香璎不相信陈墨池会就此离开,他一定会去找香馥。   以他的心计,设法把香馥骗到凝香亭,大概不是难事。   香璎没有猜错。   凝香亭中,香馥迎风而立,陈墨池低声下气的解释着什么。   香璎悄悄绕到亭后,侧耳倾听。   “阿馥,从咱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心里眼里,唯有你一人而已。”   “别说了。”香馥红着眼圈转过身。   香璎吓了一跳,忙缩到花丛中躲避。   香馥斜倚栏杆,惆怅哀伤,“我还记得,咱们在这里相遇、定情,每年金秋时节,你都会陪我故地重游……”   香璎自己都快藏不住了,竟有另外一人也摸了过来。   她感觉到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以为是立春或是立夏来找她,手指放至唇边作嘘状,示意来人不要作声。   那人果然悄没声息。   香馥揩去眼角的泪珠,“都过去了。从前的事,不提也罢。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有何贵干?”   冷淡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陈墨池不快,“璎儿这样,你也这样,至亲之人,没一个肯体贴我。”   “你的至亲是南阳公主。她是你妻子,你我之间,已是路人。”香馥提醒。   陈墨池恼羞成怒,声音蓦然拨高,“你对我从来没有真心过对不对?生了璎儿之后,你便再也不肯给我生孩子了,你不肯给我生姓陈的孩子!”   香馥愕然,“这话从何说起?”   陈墨池神情激动,“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你那个青梅竹马。可惜他不肯入赘,你退而求其次才嫁了我,从不曾对我一心一意!你和我成亲,只为让香家有后……”   “还有这回事呢。”香璎大觉稀奇,“原来我娘有过竹马?”   她想起身边有人,伸手拉拉那人衣襟,“哎,你不许说出去。”   那人依旧不作声。   “那厮住口,不许对她大喊大叫!”随着一声威风凛凛的喝斥声,大步流星走来一人,气势雄壮。   香璎看到这仿佛从天而降的、披着黑色披风的高大英俊男子,虽然不认识,却莫名有了安心感。   “他在替我娘出头哎。”   陈墨池又惊又怒,“真的是你……你难道是和阿馥约好在这里私会?你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香璎再也忍不住了,笑吟吟站起身。   她心情雀跃,小女孩儿一般蹦蹦跳跳进了亭子。   “璎儿。”香馥见了她,大吃一惊,“你怎会在这里?”   陈墨池脸色铁青,“璎儿,你娘是不是在此和人私会?”   香璎笑容可掬,“哪里哪里,我娘只是在这里相个亲。”   她指指香馥,指指那不知名的英俊男子,“相亲,相个亲。”   作者有话要说:23号还有两章更新,时间不确定。   这么勤快,撒花撒花。 第7章   陈墨池勃然变色,“相亲?我还没死呢!”   他抑制不住狂怒之情,愤而质问香馥,“你背叛我?”   香馥脾气再好也被他激怒了,冷冷的讥讽,“陈驸马,容我提醒一下,咱们已经和离了,并且是你要和离的。”   陈墨池额头青筋直跳,厉声道:“好女不嫁二夫。你既嫁过我,只能替我守一辈子!哪怕你心里想的是这个叫张宪的人,也不能嫁给他……”   “住口!”张宪暴喝,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将陈墨池举将起来。   陈墨池人在半空,手乱抓脚乱蹬,狼狈之极。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陈墨池色厉内荏。   “收回你方才的话。”张宪命令。   “我,我,我不收回……阿馥不能嫁给你……”陈墨池恐惧得声音都变调了,还在硬撑。   香馥仰脸劝说,“放他下来吧,他到底是璎儿的生父。他这个样子,璎儿如何忍心?”   香璎忙道:“秋高气爽,越高的地方气越清爽。张叔叔一片好心,让我爹身居高处,静心吐纳,有益身心啊。”   香馥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了。   还有这种说法么?把人举到半空,是对他好,是为他好?   张宪饶有兴致的瞅瞅香璎,不无赞赏之意,“小姑娘,你和陈墨池,颇有不同。”   香璎一笑,“他姓陈,我姓香,自是不同。”   这两人有来有往,言词默契,悬在半空的陈墨池险些没气死。   亲闺女啊,亲闺女和外人联合起来对付他!   而香馥呢,沉默不语,冷眼旁观。   妻子、女儿,本该是至亲之人,却完全不替他着想。   世人都道他陈墨池春风得意,扶摇直上,哪知道他在香家一败涂地,沦落至此。   一时间,陈墨池心灰意冷。   “收回,我收回。”他终于经受不住,一脸悲怆的叫道。   张宪哈哈大笑,单手使力让陈墨池在空中转圈,“姓陈的,你给我记住这个滋味。往后若再敢对阿馥无礼,便是这般惩治。”   陈墨池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被抛到地上,他踉踉跄跄跑到亭外,抱着一颗松树狂吐。   他被折磨得不轻,头疼恶心,苦胆都快要吐出来了。   这时的他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怜。   “香姑娘,请坐。”张宪一反粗豪之态,温文有礼。   “小香姑娘,也请坐。”张宪对香璎也极为客气。   “张叔叔,你也请坐。”   “你坐啊。”   香馥声音异常温柔。   陈墨池蓦然抬头,“不,阿馥,你是我的,你不能对张宪好,我不许!”   “你说不许,我偏偏说可以。”香璎站在香馥这一边,“你别捣乱了。我是香家小主人,香家归我管,我娘也归我管。我说行就行。”   “逆女,胳膊肘朝外拐。”陈墨池被香璎气得面目狰狞。   香璎一片好心,“做个逆女,顶多算是家务事。做个逆臣,那可就严重了。你方才说什么好女不嫁二夫,我就想提醒你了,你现任妻子南阳公主,皇室闺秀,和你在一起不也是梅开二度么?你骂我娘,连南阳公主也一起骂进去了。你小心哦,事关皇室,谨慎为妙。”   “你算什么状元郎,孩子都比你懂事。”张宪寒碜陈墨池,“若让有心人抓住把柄,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陈墨池一个激灵。   陛下年老,喜怒无常,真被告了状,就算有理也战战兢兢,更何况……   陈墨池双手抱臂,双眼紧闭。   香璎得意对张宪说道:“你以力服人,我以理服人,看来还是我的方法更有效。”   张宪冲香璎伸出大拇指,“小香姑娘,人小本事大!”   香馥瞧着他俩说得热闹,忍不住问道:“你俩一个以力服人,一个以理服人,那我呢?”   张宪声音低沉,“你什么也不用做,静静站在这里,便可以服人了。”   香馥脸腾地一下,遍布云霞之色。   香璎掩嘴笑。   识趣点,赶紧走吧,这里没她的地方了……   她高抬脚轻落地,猫着腰悄悄往外溜。   迎面遇上陈墨池阴沉的目光,香璎皱眉,伸手将他拉起来,“何必在这里讨人嫌。”   陈墨池失魂落魄,“不,我不相信你娘会抛弃我……她说过,她是从一而终的……”   香璎数落她,“我娘嫁给你的时候,当然是想要从一而终的啊,哪个女人成了亲、有了女儿,会想要和离?这不是被你逼的么。既然和离了,她是自由身,再嫁人有什么稀奇?”   陈墨池发起狠,“不行。她就算是再嫁人,也不能是张宪!她和张宪相识,犹在我之前,若她最终和张宪在一起,我和她做夫妻的那些年算什么?这不是给我戴绿帽子么?”   香璎拉都拉不住,陈墨池拼命往亭里冲。   冲到亭中,陈墨池呆住了。   张宪和香馥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秀美温婉,看上去十分相配。   香馥满脸娇羞,这样的神态,他有多久没见过了?   张宪低头诉说衷情,“……听说你和离了,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路上连觉也不敢多睡,唯恐慢了一步,你又嫁给别人……可你不答应,赶我走,我恨你怨你,回去之后,大病一场……”   陈墨池浑身僵硬。   完了,他知道他完了。   香馥的心,已经被张宪勾走了。   陈墨池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香璎满怀愧疚。   原来张宪早就求过婚,但因为她竭力反对,香馥拒绝了。   母亲为了她,什么样的牺牲都肯。她为母亲做过什么?   陈墨池一个不小心,被野草绊了一交,摔了个狗啃泥。   香璎过去搀扶,陈墨池苦笑,“恭喜,你会有一个显赫的继父。”   “张叔叔做官么?”香璎心中一动。   张宪,就是传闻中的将军?   太好了,前世她凄惨之极,可母亲过得好啊。   “三十岁,年纪和我一样。”陈墨池眼神直勾勾的,“骠骑将军,领兵十万,官居正二品。”   “你才刚入仕途,正六品。”香璎逮着机会,少不了讽刺陈墨池几句,“你比起张叔叔,可差得远了。前阵子吧,就是你才跟我娘和离的那段时日,你们陈家的人总是得意洋洋的,说新人胜旧人,你新娶的妻子公主娘娘,比我娘强上何止千倍百倍。那我们香家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说,张叔叔比你强多了,我们香家扳回一局?”   陈墨池面无人色。   香璎把陈墨池送到桂花林,摘下一把桂花,送到陈墨池面前,“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桂花送你了。收下吧,很香的。”   陈墨池无语半晌,方缓缓的道:“你打算一直扣着欣姐儿不放么?”   香璎收回桂花,送到鼻间闻了闻,惬意咪眼,“我没打算一直扣着陈乐欣不放。虽然她吃得不多,香家还是要每天供给她两个馒头一碗萝卜炖白菜的,长此以往,我还真是心疼。我也愿意放她走,不过条件要让我满意才行。”   “什么条件。”陈墨池直接了当。   香璎张开双手,看着桂花花瓣随风飘落,“我祖父生前,最喜欢这金秋季节。你很久没祭拜我祖父了,就没想过要看看他么?”   陈墨池额头冒汗,“你的意思是……”   香璎凝视着他,正色道:“礼尚往来。陈家在香家这里尽到礼数,香家便不会咄咄逼人。陈驸马少年之时,曾受过我祖父的恩惠。如今衣锦还乡,难道不该到他老人家坟前祭拜一番?”   陈墨池眼中闪过丝异光,“我陈某人的唯一爱女,竟这般有心计。你步步为营,第一要收回陈家的产业,第二要把陈家人逼到公主府,第三要我拜祭你祖父。嘿嘿,其实是要我在你祖父坟前忏悔、赎罪吧?为了香家,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机关算尽。”   香璎语气平淡,“你不应该忏悔么?”   陈墨池呆了半晌,忽然双手掩面,疾奔而去。   香璎又是鄙夷,又是心酸,“敢情你也知道,你没脸见我祖父……”   阿荷远远的跑来,兴奋的向香璎挥手。   香璎这才发觉不对:方才她在亭外偷听,身边明明多了一个人的,那不应该是立春或者立夏嘛,人呢?   --   香璎来的时候,是和香馥一起。回去的时候,多了张宪和他的亲卫。   到了香府,张宪陪着香馥一起拜见英氏。香璎知道长辈们要商量大事,也不跟着添乱,回房梳洗更衣之后,去了柴房。   陈乐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见到她进来,脸上满是仇恨和怨愤。   “香璎,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是你亲堂姐,就为了一块玉,你这么折磨我。”   “还敢冲我发脾气,看来是饿得轻了。”   陈乐欣浑身紧绷。   香璎微笑,“厨房每天会供给你两个馒头,一碗萝卜炖白菜。被关进来的头一天,你嫌弃馒头太粗,嫌弃萝卜炖白菜是下人吃的,碰也不碰。第二天你就愿意咬两口馒头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萝卜炖白菜就是无上的美味,你吃得香着呢。第五天,你会眼巴巴的盼着门开,盼着馒头和萝卜炖白菜送到你面前了。因为你饿,你饿坏了。饥饿让你不再挑剔,饥饿让你放弃自尊,你心心念念只有饥饿这一件事,别的都顾不上了。”   陈乐欣露出恐惧的神色,“你,你怎会知道?”   香璎胸中悲凉。   她怎么会知道?因为她亲身经历过啊。   在鲜花锦簇的南阳公主府,她“犯了错”被关起来,接受的正是这样的惩罚。   一连十五天,恶梦一般。   陷害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陈乐欣。   陈乐欣在南阳公主府也只是个小人物,但香璎是最没倚靠的,是个人都能欺负她。   像陈乐欣这样的人,对她好是没有用的,只有权势大过她,压迫着她,她才会敬畏,才会把你当回事。   香璎寥寥数语,说得陈乐欣痛哭流涕,“璎姐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香璎满意的点点头,让人把陈大太太叫来了。   陈乐欣见了陈大太太,哭得天昏地暗,“娘,你救救我,我快活不下去了。”   陈大太太心如刀绞。   香璎让陈大太太看够了陈乐欣的惨状,送她出了香府,“你回去传个话,要想救陈乐欣,第一要把欠我香家的两万两银子全部还清,第二要有诚意,香陈两家断亲的事,到我祖父坟前祭拜告知。”   陈大太太脸上愁云密布,“璎姐儿,陈家是花过香家的钱,可怎么也没有两万两这么多啊。”   陈大太太没什么见识,眼里只有钱,至于到香老爷坟前祭拜告知,她倒觉得不是大事。   以她的为人,如果能让她少出一大笔钱,别说让她祭拜了,让她披麻带孝她都肯干。   香璎失笑,“你还真是外行。陈家花香家的钱,实数确实没有两万两,可银子是能生利息的,十年前的钱,和一年前的钱,差别大了。”   陈大太太说不过香璎,只好含着一包眼泪上车,回去传话了。   英氏命人来请香璎,说有要事商议,香璎猜测可能是香馥的婚事,脚步轻快去了上房。   到了门外,便听到英氏乐呵呵的声音,“九月二十九,黄道吉日,大吉大利。”   张宪大包大揽,“您老人家放心,虽然日子有点赶,但该有的礼数一定有,断断不会委屈了阿馥。”   “好,那就九月二十九,给你和阿馥完婚。戌时亲迎。”   香璎正好这时进门,腿一软,坐到了椅子上。   完婚?亲迎?这也太快了吧,今天九月十九,十天之后,香府就要办喜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章   香璎如痴如呆。   她这样子可把英氏吓坏了,“璎儿,你怎么了?乖,有话告诉祖母,祖母给你作主。”   香馥快步走过来,额头碰额头,“没发烧啊。璎儿,你哪里不舒服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低声问:“璎儿,你都听到了?你若不喜欢,娘可以不嫁……”   “不不不。”香璎如梦初醒,“不是,我没有不喜欢。我就是太意外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调皮的向香馥、张宪拱拱手,“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又向英氏道喜,“恭喜祖母,改天给令爱添妆。”   众人被她逗得喜笑颜开。   英氏把她叫到跟前,细细跟她解释,“你张叔叔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凡事都是他自己作主。他说上门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是长子,张家靠他支应门庭,所以还是有些不方便。故此我们商量了,让你娘嫁过去。虽然如此,但你张叔叔答应若生了两个儿子,会过继一个给香家。如此一来,你愿意留在香家当然好,愿意嫁出去也行,总之都由着你。”   “这些我都不关心啦。”香璎笑嘻嘻的撒娇,“我只关心,张叔叔亲迎的时候,给我多大的红包。”   众人又被她逗笑了,整个厅堂,喜气洋洋。   苏妈絮絮叨叨,“这婚事好得不能再好,就是太慌张了。十天怕是准备不好。”   香璎笑道:“张叔叔手下精兵十万,备办婚礼,又有何难?”   大厅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香璎见祖母、母亲包括苏妈、立秋、立冬等人脸色都十分怪异,不禁转头看向张宪,“张叔叔,你有没有告诉过我祖母,你的官职?”   英氏发慌,“阿宪,你不是说,你是个武将么?立过战功,做了个小官?”   “是。”张宪站起身,“岳母大人,确实如此。”   “骠骑将军?”香璎跟他确认。   “是。”张宪硬着头皮承认。   他可以含糊其辞,但总不能当面撒谎。   “很大的官?”英氏忙问。   等香璎解释过骠骑将军是什么官职,英氏傻眼了,“阿宪啊,你是初婚,阿馥是二婚,本来便有些不般配。你又是个大官,香家只是商户,这这这……”   “不,只是个小官而已,和香家正是门当户对。”张宪闭着眼睛说瞎话。   香馥什么都明白了,柔声责备,“你想一直瞒着,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实话么?”   张宪忙道:“阿馥,官大官小,有什么不一样?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有些着急,唯恐好事多磨,一再表明心迹。   香璎拍手笑道:“这可奇了,世人结亲多爱炫耀夸张,把小官说成大官的多,把大官说成小官的,我只见过张叔叔一人。张叔叔,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张宪老实承认,“岳母大人话意之中,阿馥不能再受伤了,所以不会好高骛远,要找门当户对的。我便想着,把官位说小一些,岳母大人没有顾虑,婚事能顺利些。”   “世间竟有这样的痴情男子。”弄清前因后果,苏妈等人开了眼界。   香馥脸色如朝霞一般。   英氏看着张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阿宪,我要阿馥嫁个门当户对的,是怕她过不好。若你对她一心一意,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张宪大喜。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   香璎自得,“我若不告诉你们,你们都被蒙在鼓里了。其实吧,陈驸马如果不告诉我,就连我也不晓得。”   提到陈墨池,英氏重重哼了一声,现出怒色。   香馥亲手倒了茶,捧到英氏面前,英氏小口喝着热茶,气平了些。   张宪把香璎当重要人物,存心套近乎,“鄙姓张,名宪,字百辟,你可以一直叫我张叔叔,若要唤得再亲近些,自然再好不过。”   香璎认真的道:“我爹是陈驸马,我想到‘爹’,经常会骂他。我叫你张叔叔就好了,省得误伤你。”   张宪粲然。   香璎好奇,“百辟,是百辟刀的那两个字么?”   张宪解释,“正是。陛下赐了我一把百辟刀,我很喜欢,陛下便又赐了我这个字。”   “百辟刀啊。”香璎很感兴趣了,“听说百辟刀是曹操命人打造的宝刀,共有五把,分别以龙、虎、熊、鸟、雀为识。真的是这样么?”   张宪点头,“我的这一把,是虎。”   英氏越瞧越高兴,“阿宪和璎儿说得多投机,真爷儿俩似的。”   香馥心中歉疚,“璎儿还是盼着有父亲疼爱的啊。”   英氏叹道:“谁说不是呢。横竖往后有阿宪,虽是继父,未必不比亲爹强。”   “他会比亲爹强的。”香馥信心满满。   英氏打趣,“这还没有成亲呢,你就知道了?”   “嗯,我就是知道。”香馥红了脸颊。   张宪时不时偷眼看香馥,香馥也时常偷眼看他,偶尔目光相遇,两人便红了脸,低了头。   英氏高兴是高兴的,又有些伤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初婚便和阿宪在一起,省却多少烦恼。”   香馥忆起往昔,“他爹娘知道我是独女,要招婿,便张罗着要给他另外说亲了。他再三不肯,他爹娘竟然举家搬迁,远远的离开了吉安城。”   英氏想起一件要紧事,“他爹娘虽已不在了,他舅舅还硬朗着。他那个舅舅跟咱家一向不和,要小心着些。婚事宁可不让他提前知晓。”   香馥知道英氏一心为她着想,虽觉得不必,但还是答应了,“我会跟他说的。”   张宪答应改天拿百辟刀给香璎看。   香璎知道这是他心爱之物,愿意拿出来让小女孩儿赏玩,实属难得,开心的道谢。   张宪对香璎非常有耐心。   香璎心中暗乐。   张宪一定不知道香馥上次拒绝他是什么原因,他求婚遭拒全是因为香璎反对……   张宪在香府逗留许久,天黑透了,方才恋恋不舍的告辞。   出了府门,有辆马车在等着他。   车门半开,露出张俊美的少年脸庞。   张宪意外,“今天你心情很好么?竟然老老实实等我到这个时候。”   上了车,张宪舒舒服服的喝了杯热茶,得意笑道:“恭喜我吧,十天之后,我做新郎。”   “贺礼算我送过了。”少年努嘴示意,“这些□□,全是今天缴获的。”   张宪见箭头上闪着幽幽蓝光,便知道箭上带毒,怒斥道:“对两个弱女子下这般毒手,好不下作。”   “人,全杀了。”少年言简意赅。   “一个活口没留?”张宪诧异,“这不是你的风格。”   “杀顺手了。”少年懒洋洋的。   他随意倚在靠背上,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嘴角噙笑。   没见过那么糊涂的女孩子,身处险境,毫无察觉,把他张旸当什么人了?   那么善良,又那么笨,家里有这样的傻孩子,操碎了心。   --   香府紧锣密鼓,操办起婚事。   “头回嫁闺女。”英氏凡事亲力亲为,兴致勃勃。   香馥之前成过一次亲,不过那算是招婿上门,和这次完全不一样。英氏的感受是全新的。   这种事香璎帮不上忙,不过看着府里的下人忙忙碌碌,看着屋子里、院子里多了红艳艳的喜庆,心里乐开了花。   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上门道喜。   香璎纳闷,“我家没有声张,张叔叔说他请贴送出去了,但到了正日子才宣布新娘是谁。你俩怎么知道的?”   杭千娇头回遇着这样的稀奇事,兴致格外高,“你小孩子家家的,香府什么正经事也不让你经手,你当然不懂了。虽说你家和张家都不想声张,而且张将军并不是本地官员,但这是大事啊,媒人是不能省的……”   “请你家当媒人了?”香璎明白了。   杭千娇给了她一个轻蔑的大白眼,“我家虽是皇商,毕竟还带着商字,张将军那么大的官,怎么会请我家当媒人。他请的是济远侯。”   香璎吃惊了。   吉安城里只有一位侯爷,张叔叔就把他给请了?   杭千虑怕香璎听不懂,忙帮着解释,“济远侯帮过我爹的忙,我爹分了张盐引给他,闲谈起来,这才知道的。”   “盐引到手了啊。”香璎乐。   “到手了。”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眉飞色舞,抢着说话,“因为这个,我俩在杭家可算是露脸了,我娘高兴得做着梦都能笑醒!”   杭千娇乐不可支,拉着香璎的手摇晃,“璎璎,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多谢你啦。”   香璎不敢居功,“我才要多谢你俩。要不是你俩到陈家闹,我什么也得不到。我家的铺子、房子,白白便宜了那些白眼狼。”   杭千虑很讲义气,“什么话。你是我妹妹的手帕交,就是我妹妹,哥哥帮妹妹的忙还不是应当应份的么?再说了,你那么聪明,就算我俩不出面,你自己也能把铺子收回来。你是一片好心,知道我爱胡闹,我又爱打抱不平,你就给我找了个既能胡闹又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活儿。”   “把我夸成一朵花了。”香璎感动。   这兄妹俩看似蛮横,其实都是性情中人。   杭千娇向香家的庭院张望,“你家欢天喜地的,这可真好。璎璎你知道么?你娘跟你爹和离之后,我娘跟我叹息过好几回,说你娘生的美貌人又好,还很能干,可惜遇人不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我娘还说什么,女人这辈子不就是靠一个男人么?男人靠不住,日子就苦了。我驳过她几回,她总说我不懂人情世故。从前都是她说我、教训我,你家一办喜事,换成我说她了。你猜我跟她说的啥?”   “说什么了?”香璎真还猜不着。   杭千娇的想法,经常奇奇怪怪的。有时候真是天马行空,常人难以理解。   杭千娇抬头挺胸,沾沾自喜,“我跟她讲理啊,我说了,你不是说女人这辈子只能靠一个男人么?这句话肯定不对。女人这辈子就算真的必须要靠男人,也不是只能靠一个。这个不行,还可以换一个,还可以越换越好。”   香璎啼笑皆非。   “哎,我跟你说……”杭千娇兴奋的拉着香璎,不知又要说什么惊人之语。   杭千虑假装欣赏墙上的山水图,“这是什么画法?英兄精通书画,我去请教他。”找个借口溜了。   立夏进来禀报,“姑娘,陈大爷、陈大太太来了。”   香璎抿嘴笑,“送钱的来了。”   果然,陈墨耕、陈大太太奉陈老太太之命,送来了二十张面额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也就是说,香璎向陈家索要的两万两银子,陈家结清了。   “璎姐儿你看,欣姐儿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带走了?”陈大太太讨好的陪笑,“两万两银子,我们可是一分不少啊。”   “璎姐儿,到底是一家人,适可而止。”陈墨耕也跟香璎求情。   香璎收了银子,变得很好说话,“我还有另外一个要求,陈家还没做到。不过我这个人宽宏大量,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陈家有诚意,那就这样吧。”命人把陈乐欣带出来了。   陈乐欣在柴房关了多日,跟个逃荒要饭的一样,要多惨有多惨。   陈墨耕、陈大太太拉着陈乐欣仓惶出门,所过之处张灯结彩。   香家有多喜庆,陈家就有多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明天有更新,时间不确定,应该是在晚上了。 第9章   杭千娇看到陈乐欣的惨状,蛮受用的,“你这个堂姐,吃你的喝你的,还不听你的。她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   香璎纳罕,“你居然有对老天爷满意的时候。”   平时不总是离经叛道,不落俗套,甚至大逆不道的么。   杭千娇下巴一扬,“我这个人吧,最公平不过。老天若处事不公,我便骂他嘲讽他,若他偶尔显个灵,我便偶尔夸夸他。”   香璎叹为观止。   像杭千娇这样的女子,香璎也就在话本里见过。   杭千娇兴致极好,“今年济远侯府的雪海会,咱们可以一起去了。到时咱们穿什么戴什么?先商量商量。”   香璎道:“我娘虽然嫁给了张叔叔,可我依旧姓香,依旧是商户之女。济远侯府的雪海会,不会给我请贴的。你忘了么?去年你便想约我一起,可济远侯府的大门,我进不去。”   商人虽有钱,但总是受岐视的。杭千娇家是皇商,又有位贵妃姑母,官宦之家的宴会雅集都要给面子。香璎就不行了,她想进入权贵人家的厅堂,难如登天。   济远侯府太夫人、夫人都喜欢菊花,府里种植着轻见千鸟、胭脂点雪、瑶台玉凤等名贵菊花。每逢秋节,侯府总会举办菊花会。因名为雪海的菊花开得最美,数量最多,所以称为雪海会。   吉安城中的太太小姐,均以能参加雪海会为荣。   能收到雪海会的请贴,是身份的象征。   香璎一直收不到。如果一直留在香家,永远收不到。   这也是前世香璎会做出错误选择的原因之一。   香璎那时毕竟只是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涉世未深,爱慕虚荣,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   做为商户之女,始终低官家小姐一头,始终不能进入权贵圈,香璎不甘心。   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她便不顾一切抓住了。   香璎鄙视曾经的自己:和陈墨池真是父女,若能青云直上,何惜败德辱行。   杭千娇喜孜孜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将军不止拜托济远侯做媒人,还拜托济远侯夫人,若在宴会雅集见到你,务必多加照顾。济远侯夫人多会做人啊,马上大包大揽的,说要把你当自家侄女看待。你还愁得不到侯府的请贴么?”   香璎既觉意外,又颇有几分感动。   所谓的爱屋及乌,原来是这样么。   “不只侯府的花会,就连普圆寺的法会,说不定你也有份。”杭千娇对香璎的前途非常有信心。   “这个我可不敢想。”香璎忙道。   普圆寺是皇家寺庙,普圆寺法会由雍城长公主亲自主持。   雍城长公主是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的皇位之争十分激烈,陛下当时还是静王,奉先帝之命至安州赈灾,途中遇袭,逃至普圆寺。雍城长公主的驸马李奋,拼命掩护,为救静王不幸葬身火海。雍城长公主和驸马恩爱逾恒,痛失爱侣,伤心欲绝。陛下登基之后,她长住普圆寺,吃斋礼佛,为九泉之下的先帝、先皇后和驸马祈福。   陛下年老多疑,但对丧夫无子的雍城长公主万分怜惜,无比宠溺。可以说,雍城长公主信任哪个官员,陛下便会信任哪个官员;雍城长公主信任哪位皇子,陛下便会信任哪位皇子。   南阳公主陪陈墨池回乡扫墓,在普圆寺外的皇家行宫居住长达两月,未必没有向雍城长公主献殷勤,为皇太子铺路的想法。   普圆寺法会的规格,比济远侯府的雪海会高了不知多少倍。   香璎清楚的记得,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何盈,想见雍城长公主一面都很难。   杭千娇双手托腮,笑看香璎,“看来你对你的继父张将军,知之甚少。”   香璎呆呆的,“他总不至于跟雍城长公主有交情吧?”   张宪和香馥青梅竹马,张家的家境应该和香家差不多,也是平民百姓。这种平民出身的将军,就算军功赫赫,雍城长公主也不会青眼有加吧。   雍城长公主眼界高,那是人尽皆知的。   “李驸马是孤儿,由安王养大的。”杭千娇有位贵妃姑母,对朝中之事知道得还真不少,“安王对雍城长公主来说,不止是亲叔叔,还是驸马的义父、恩人。雍城长公主对安王异常敬重。安王镇守西北要塞,麾下猛将无数,张将军是最受器重的一位。”   香璎听得津津有味。   杭千娇伸手推推她,“哎,你要是能见到长公主,想法子也替我引见一下呗。以后我好拿这个吹吹牛。”   “一定。”香璎满口答应。   --   香家祖父生前挣下的产业着实不少,香家是有钱的。   英氏钟爱香馥,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也给香馥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香馥推辞,“我带走这么多,留给璎儿的便少了,如何过意得去?”   香璎抱着个原木盒子进来,笑咪咪的道:“恭喜恭喜,我是来添妆的。”   “顽皮孩子。”香馥红着脸嗔怪。   英氏眉花眼笑,“乖孙女,来让祖母看看,你给你母亲添了些什么。”   香璎把盒子里的东西取将出来,“两万两的银票,两百亩地的地契。”   英氏又是欢喜,又是吃惊,“你是个小孩子呀,怎会有这么多私房?”   香馥脑子转得极快,“璎儿,这都是陈家赔给你的么?”   香璎先把两万两银票推过去,“这是陈家赔给我的。”又把地契推过去,“这是祖父留给我的。祖父做生意发了财之后,买了不少地,‘以末致财,用本守之’嘛。开铺子经商是可以赚很多的钱,但要把钱守住的话,还是要买房子置地的。”   英氏提起陈家就没好气,“两万两也赔不起小白鹭!那可是无价之宝!”银票扔在一边,地契拿过来看了又看,“这是璎儿的私房啊。璎儿可真孝顺。”   香馥眼中闪烁着泪花,“娘哪能要你的东西。璎儿,这银票地契你自己留着,你才十三岁,今后的路还很长,用钱的地方多……”   香璎鼻子酸酸的,想哭。   母亲不管到了时候都会替她着想,可从前的她,却只想着自己。   以后不会了。   “我这么聪明,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香璎自吹自擂,“比如这两万两银子吧,我就要得恰到好处,既不少,也不多。陈家老太太、陈乐欣她们不是常常炫耀南阳公主有多少俸禄、得到陛下多少赏赐么?我就算了算,南阳公主府一年的开销大概是一万两左右。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不会没有积蓄,怎么着也得存够两三年的花销吧?我便定下了两万两这个数目。这样不会太少,让咱们香家吃亏太大;也不会太多,让南阳公主拿不出来。果然,这笔银子我要到手了。”   其实两万两白银这个数目,并不是香璎计算出来的。而是香璎经历过前世,知道南阳公主手头有这个钱,也仅仅有这个钱。   要的再多,南阳公主就拿不出来了。   皇室公主的钱也是有数的,并非用之不尽花之不竭。   拿出了两万两白银,南阳公主手头就会很紧了。   皇室今年应该给她的俸禄、赏赐,已经全部发给她了。   那么,接下来她要么勤俭节约过日子,要么通过歪门邪道弄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南阳公主并非君子。她是不会委屈她自己的。   只要她伸手,就有可能露出破绽,就有可能被抓住把柄。到了那个时候,香璎一定痛打落水狗。   “我璎儿聪明绝顶。”香馥含泪夸赞。   “聪明绝顶?”香璎大惊,忙摸了摸头顶,“不要啊,我不要绝顶,我喜欢这一头秀发。”   英氏和香馥都被她逗得笑逐颜开。   香璎坚持让母亲收下银票、地契,“譬如说咱们香云浦一个保长,若突然被提升成了知州,他一定茫然失措,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娘以前就管着咱们香家,管着咱们的铺子,以后要管一个将军府了,要学的东西很多,要用的钱也很多。”   “好孩子。”香馥含泪把香璎抱在怀里。   英氏又抱了香馥,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三人却都哭了。   到了出阁那天,香馥舍不得离开母亲、女儿,哭得很厉害。   “不能再哭了啊,妆都花了。”喜娘不停的劝。   一身大红吉服的张宪有些迷惘,“娘子,你不用害怕成这样,为夫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在家里并不凶。”   “扑哧”一声,香馥忍不住笑了。   “阿馥是舍不得我,舍不得璎儿。”英氏忙解释。   不能让女婿误会了,阿馥不是害怕他才哭成这样的。   张宪忙道:“娘子,你若是真舍不得岳母大人和璎儿,我嫁给你也可以!咱们便在此处拜堂,如何?”   香馥又一次被他逗笑了。   “那可不成,说好了是阿馥嫁给你。”英氏乐呵呵的。   香馥生平第一次坐上花轿,被迎往将军府。   香璎为她送嫁,坐在后面的朱轮华车上。   这一世,母亲的姻缘提前了数年。   香璎感到很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0章   将军府灯火辉煌,贺客盈门,热闹非常。   “不知张将军迎娶的到底是哪家闺秀。”   “新娘子不知是何方神圣,众人只知张将军娶妻,新娘子是哪位,竟秘而不宣。”   香璎在府门前下了车,听到宾客们、百姓们纷纷议论。   立春和立夏跟在香璎身边,立春抿嘴笑,“莫说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了,咱家这桩喜事,便是老亲旧戚都没有知会呢。”   立夏喜孜孜的,“等姑奶奶三朝回门,咱家便会大宴宾客了。到那时候啊,老太太一定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过来,好生热闹一日。”   两个丫头都眉飞色舞的。   香璎更是满面春风。   知客笑容可掬的往里让,“贵客请一直往前走,便是礼厅了。”   主仆三人随着嘻笑喜庆的人流往里走,过了不知几道门几个厅,到了礼厅前。   “一拜天地----”礼厅之中,传出赞礼官的声音。   “快,咱们进去观礼。”立春和立夏一脸激动。   香璎却眼尖,看到通往角门的路上有一行与众不同的人冲过来了。   之所以说他们与众不同,是因为这大喜的日子,他们当中居然有人穿白衣。   这太诡异了,主人家办喜事,哪有客人着白衣的道理?   一定是来捣乱的。   必须拦住!   香璎吩咐立春、立夏去叫人,自己迎着那一行人就过去了。   一路飞快的转着念头,到跟前时,她已有了计较。   这一行人她从未见过,定和香家无关。   香馥曾偶尔提及,张宪的舅舅还在世。按理说张宪父母都过世了,也没有近支族人,应该接这位舅舅来主持婚礼,但这位舅舅向来跟香家不和,为避免多生枝节,只能暂时瞒着他。   在张宪和香馥大喜的日子,能倚老卖老来闹事的,大概也就是张宪的舅舅了吧。   香璎到了这一行人面前,曲膝行礼,笑容格外殷勤,“舅爷辛苦了!舅爷,就等着您老人家来主持大局呢!”   一个吊梢眉三角眼的女人“呸”了一声,粗暴的把香璎拨开了,“小丫头不长眼!是舅奶奶主持大局,不是舅爷!”   “对对对,是舅奶奶主持大局。”香璎立即改口,“舅奶奶,今儿可全仰仗你了。请舅奶奶的示下,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舅奶奶”面带得色,双手叉腰,“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冲进礼厅,把张宪那个臭小子狠狠骂一顿,不许他娶那个二婚头!”   这位“舅奶奶”看着年纪倒不大,也就三十出头。“舅奶奶”旁边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青壮年男子,只有一个干瘦老头年纪大,看样子得有五六十岁了。另外还有一位十六七岁身穿红衣的姑娘,皮肤微黑,五官长相还可以,却有一股浓浓的村气。   “啰嗦啥,快进去。”干瘦老头催促。   “舅奶奶”拿眼瞪他,“我作主还是你作主?”   “你作主,你作主。”干瘦老头显然是老夫怕少妻。   这些青壮年男子大都皮肤黑而粗糙,看样子是经常干活儿的人,唯独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略白净些,穿的也不相同,像是读书人。   青年人狐疑的打量着香璎,“你是将军府的婢女?婢女都穿得这么好了么?”   舅奶奶也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小丫头穿得比小红还阔气!”   香璎不慌不忙,笑咪咪解释,“舅爷,舅奶奶,红姑娘,我真是将军府的丫头。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吧,下人若在主人面前有体面,衣着打扮都是讲究的。不光衣着打扮,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和主人差不多。”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这一行人听得眼都红了。   “这么大的家当,不能便宜那个二婚头。”舅奶奶发狠,“快!去礼厅!”   香璎心中焦急,忙拉过小红的手,“红姑娘好个面相,将来定能嫁得贵婿,能做夫人也说不定。”   舅奶奶大喜,“我闺女看着有福气?能做夫人?”   “那是当然。”香璎拉着小红给舅奶奶看,“你看红姑娘这眉毛,这眼睛,这五官,美丽出众,贵不可言……”   香璎使出浑身解数,竭力拖延。   看到立春、立夏带着一队卫兵往这边跑过来,香璎暗暗松了口气。   “拿下。”为首的青衣少年下令。   卫兵把舅爷、舅奶奶这一行人团团围住,舅奶奶先是破口大骂,继而高声喊冤,也没人理她。卫兵们两三个对付一个,青壮年大多被抓,一个又黑又壮的人力气奇大,挣脱卫兵跑出来,被青衣少年一脚踢飞。   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舅奶奶、小红虽是女子,也不例外。   干瘦老头拼命挣扎,“赶紧把我放了,我是张宪的舅舅!”   青衣少年笑问:“张将军有舅舅么?谁听说过?”   “没听说过!”卫兵们异口同声。   “冒认官亲。绑了。”青衣少年下令。   卫兵们拿出绳子把这些人捆严实,连成一串。   香璎和立春、立夏,主仆三人看得开心极了。   立夏拍马屁,“幸亏姑娘把这帮人拖住了,要不然他们大闹礼厅,多扫兴。”   “姑娘最厉害!”立春佩服的不得了。   舅奶奶眼里冒火,“敢情这小丫头是个骗子!你胆儿肥呀,敢骗老娘。”   香璎心情好极,笑容明媚,“我就是骗你了,你又能奈我何?瞪什么瞪,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用,有本来你来咬我呀。”   “有本来你来咬我们呀。”立春、立夏一起嘲笑奚落。   舅奶奶气得哇哇乱叫。   小红也不高兴了,“方才你夸我,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原来你这么坏!”   香璎笑咪咪,“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抓你们罢了。我娘的婚礼,岂能让你们给搅合了?”   “原来你是香家的丫头。哼,香家就没有一个好人!”舅爷目光阴沉。   “你既骂我不是好人,我就当个坏人给你瞧瞧。”香璎冷笑。   方才发号施令的是青衣少年,香璎知道他是首领,便问着他了,“这位小哥,我想把这些人关到柴房去,可使得么?”   两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香璎脸上,香璎不由的一怔。   这少年剑眉入鬓,眸似寒星,俊美异常。   张叔叔的手下,应是行伍之人,怎会有如此容貌?   少年笑而不语,香璎有些心虚。   她提的要求太过份了吧?瞧,他在笑话她。   香璎想要收回方才说的话了,谁知少年轻笑,“依你便是。”   --   处置好这件事,新人已经拜过天地,送入洞房了。   香璎被知客让到宴席之上。   宾客们这时已经知道新娘子是谁了,不少人啧啧称奇。   香璎一进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新娘子的女儿?”“女儿都这么大了,新娘子不知老成什么样了,怎么配得上张将军?”“张将军是不是被无良媒婆给骗了?”   三三两两,小声议论。   许孺人也在座,眼神复杂的望了香璎一眼,心情苦涩。   就是这个小姑娘,让她倒了大霉,吃了大亏。机关算尽,结果在南阳公主面前非但没能邀功,反倒有了罪过。   许孺人身边坐着的是一位青年妇人,人偏瘦,脸微黄,和许孺人一样,看着有几分清冷清高。   这青年妇人是通判钱亨的妻子蒙氏。蒙氏扫了香璎一眼,淡淡的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古人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又云‘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现如今的人,竟全然做不到。”   和蒙氏同席之人,都露出会意微笑。   她们出身相似,学识都是有一些的,当然知道蒙氏这是在暗讽香馥二嫁,不够忠贞。但蒙氏只是念了几句诗而已,又有什么呢?若学问不好,听都听不懂。   香家是商户。在这些夫人太太眼中,商户女只是有钱,人却粗鄙,当然是不读书的。   香璎瞅了蒙氏一眼。   这个蒙氏和许孺人一样,看似清高,其实低俗。   拿刻薄当深刻,是这类人的通病。   香璎站起身,面带微笑,“夫人这话太深奥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同鸟有什么关系?”   蒙氏皱眉,“姑娘这话何意?”   香璎彬彬有礼,“‘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是写大雁的。‘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是写鸳鸯的。夫人感慨的是人心不古,念的却是写鸟的诗,挨不上啊。”   蒙氏淡定不下去了,微黄的脸上,现出一阵阵的潮红。   她是真的被这个小姑娘给问住了,无言以对。   女客们诧异不已,再看香璎,目光便不同了。   虽是商户之女,可人家小姑娘是读过书的,有理有据,风度也很好!   有几位夫人温声软语和香璎说话,问的无非是年纪、爱好,还有人问香璎读的什么书,香璎机灵敏捷,一一作答。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过去了,偏偏陪蒙氏一起来的一位胖太太不乐意了,有意生事。   这位胖太太不是一般的胖,足足有普通女子的两三个那么宽,一般的椅子她坐不了,特地给她搬的太师椅。   “不管是鸟还是人,只要是雌的,便该忠贞不二!”她人胖,嗓门也大。   她这话说得太直接,也有些粗俗,不少夫人太太都皱眉头。   香璎打量着胖太太,热情提议,“这位太太,我出一个谜语你猜,好不好?别拒绝我呀,很好玩的,和你有关哦。我的谜面就是你嫁给了你相公,打一地名。”   “我嫁给我相公?”胖太太发呆,“我当然是嫁给了我相公啊,还用你说?打地名,打什么地名?”   她还迷糊着,她周围的人强忍笑意,憋得肚子都疼了。   这位胖太太是蒙氏的娘家表姐余氏。余氏家里是开饭庄的,她相公和她身材一样。   她嫁给了她相公,不就是合肥么?   合肥,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1章   香璎接连怼了蒙氏、余氏两个人,让在场的女客们刮目相看。   济远侯府的五姑娘齐芳华和六姑娘齐芳菲咬耳朵,“这香家的小姑娘还蛮好玩的。”   齐芳菲有同感,“我也有点喜欢她。听说她和杭大小姐过从甚密,我还以为她和杭大小姐一样有些市井气呢,谁知并不是。杭大小姐骂人很直接,她骂人巧妙有趣。”   “同鸟有什么关系,嘻嘻。”齐芳华想到香璎方才的话,乐得不行。   姐妹俩正说着悄悄话,就见济远侯夫人满面春风的进来了。   “对不住,今天事情多得很,怠慢诸位贵客了。”济远侯夫人笑着向客人们陪不是,“张将军托了我暂代主人之职,我该好生待客的。”   客人们自然跟济远侯夫人谦虚礼让,非常的通情达理。   不知谁家的媳妇抖机灵,笑着指指香璎,“我们这些人倒罢了,最要紧的是香家这位小客人,一定得招待好了。她可是娘家人啊。”   “对,这位小客人最要紧。”有不少人附和她。   济远侯夫人却笑着摇头,“这话不对。”   客人们都摸不着头脑。   这话哪里错了?吉安城的风俗习惯,婚宴上娘家人确实是贵客啊。   余氏生性刻薄,又被香璎笑话过,怀恨在心,忙大声笑道:“难不成是张将军发话了,香姑娘不算贵客?”   她是想嘲讽奚落香璎的,谁知才说了一句便被济远侯夫人接了过来,“的确,张将军发了话,香家小姑娘不算客人。她是主人。张将军说了,张府便是香姑娘的家,在张府,香姑娘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余氏两眼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其余的客人神情没她这么夸张,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她一样。   再别说什么张将军是被骗婚了,看看张将军对香家小姑娘有多好,有多照顾。   余氏讪讪的,“那她要是想胡闹呢,难道也由着她不成?会给张府添多少麻烦……”   济远侯夫人自然而然的反问:“谁家的孩子不淘气?”   余氏张口结舌。   蒙氏气恼的横了她一眼,余氏懊悔叹气,不敢再说话了。   济远侯夫人拉了香璎的手,“好孩子,你当这是自己家一样。”   香璎乖巧称是。   济远侯夫人命人叫了齐芳华和齐芳菲过来,“香家这位小妹妹聪慧可爱,你俩是做姐姐的,以后要让着小妹妹。”   齐芳华、齐芳菲自然满口答应。   齐芳华好奇,“小妹妹,你口才真好,是令堂教你的么?”   香璎笑,“我年纪小,涵养不好,我母亲恢宏大度宽以待人,境界之深,胸怀之广,非我所能及。”   “怪不得能做将军夫人。”齐氏姐妹对还没见过面的香馥生出好感。   济远侯夫人不由的多看了香璎几眼。   香家是如何教养女孩儿的?可真会说话。   齐芳华、齐芳菲接着个小纸条,之后便借口要更衣,约香璎同行。三人一起出了宴会厅之后,齐芳菲才说了实话,“其实是我三哥差人递了话,让我们找他一起玩。璎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香璎这才知道,自己新认识的这两位千金,也是个调皮的。   香璎笑道:“你们打算在我家胡闹什么?”   齐氏姐妹有点不好意思,吱吱唔唔的,“这个,那个,我俩也不清楚,或许大概有可能是……闹洞房?”   香璎点头,“我明白为什么没看见杭大小姐了。”   杭千娇肯定应该在场的,之所以没见着她,应该是和杭千虑一起,准备闹洞房。   香璎和齐氏姐妹同行,到了枫树林旁。   这里聚集的年轻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数量着实不少。   杭千娇、杭千虑等人已经在这里了,见了面,杭千娇抱怨,“这里果然是将军府,守得真严,进不去啊。”   齐氏姐妹和她们的哥哥齐方直、齐方驰会合,齐方直望墙兴叹,“进不去,无论如何,就是进不去。”   “我被扔出来两回了。”齐方驰摸摸鼻子。   香璎抿嘴笑。   被扔出来才好呢,大喜的日子,不相干的人捣什么乱?   杭千虑看到香璎,脸红了,“反正进不去,走吧。”   徐勇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头上蒙着大帽子,冲香璎嚷嚷,“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你也不去看看我,不像话!”   “哧”的一声劲响,徐勇左腿一弯,单膝下跪。   又是一声劲响,徐勇右腿一弯,也跪下来了。   本来他是来找香璎理论的,现在变成对香璎拜倒了。   “何必行此大礼?”香璎过意不去。   徐勇疼得直咧嘴,“不,不是行礼……我被打的……”   齐方驰咦了一声,弯腰在地上捡起两枚光洁的石子,“徐勇,你不会是被这个打中的吧?”   徐勇哭丧着脸点头。   “又是他……”齐方驰倒吸冷气。   他情不自禁看向院门。   众人也不由自主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院门中间,青衣少年独自一人,闲闲站立。   身材颀长,风姿特秀,却又有着一种即便与所有人为敌,依旧屹立不倒的骄傲孤高。   香璎认得他是带人抓了舅爷舅奶奶的小哥。   小哥向她招手。   香璎雀跃。   她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热衷于闹洞房。不过能过去看一眼母亲,自然是极好的。   她向杭千娇、齐氏姐妹各交待几句,脚步轻快迈向院门。   “她怎么能进去?”齐方驰不服气。   两道如电般的目光射过来,齐方驰立即闭口。   “她是香家小妹妹,新娘子是她母亲。”齐芳菲小声告诉他。   齐方驰大感兴趣,“她是张将军的继女?不错不错,有张将军这样的爹,相当不错。”   齐芳华提醒,“她亲爹是陈驸马,也很不错的。”   齐方驰、齐方直兄弟俩一起反驳,“差远了。张将军大好男儿,陈驸马算个啥?不要陈驸马了,换张将军当爹,合适。”   窗户上现出两个人影。   香璎轻手轻脚过去,只见高大的身影从盒子里往外拿东西,“阿馥,你记不记得,那年我练功受伤,你拿手帕替我包扎?手帕我洗干净了,一直带在身边。在边关时想你想得厉害,便题了首诗在手帕上。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苗条的身影只看身影,便觉得她在害羞。   “阿宪,你对我真好……”   “你对我才好。”   香璎掩口笑。   她猫着腰溜了出来,笑嘻嘻的道:“新郎在读写给新娘的诗。诸位在这等着也没用,请回去攻读诗词歌赋吧。”   年轻人纷纷跺脚叹息,“若不会写诗,岂不是连媳妇儿也娶不上了?”   说笑几句,年轻人一哄而散。   香璎打发走这些不速之客,见青衣少年依旧守在门前,觉得需要勉励他几句。   “这位小哥,你尽心办差,克尽职守,张将军一定有奖赏。”   香璎喜滋滋的,小鸟一般轻盈下了台阶。   青衣少年眸光幽幽。   办差?这小丫头把他当什么人了?   孩子这么没眼色,以后教起来会不会很费劲。   --   香馥回门这天,香家把亲戚朋友都请过来了,济济一堂。   亲戚们万万没想到香馥跟陈墨池和离之后,还能有这样的上好姻缘,惊讶万分。   数月之前,他们还以为香馥这辈子完了,没指望了。   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张宪又回来了。   “阿馥以后是夫人了。”亲戚们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欢喜。   张宪是正二品将军,他的妻子,依律可以得到夫人的封诰。   香云浦也来了人。   香璎的祖父本是香云浦村民,后来出门经商,挣下家业,便在城里安了家。不过香云浦还有祖居,祖父在世之时,常会到香云浦小住。   香璎在城里出生、长大,不喜乡下,祖父回香云浦的时候,她总是耍赖不去。   重活一世,香璎总觉得对不起祖父,对于祖父的族人便亲热多了。   “大爷爷,这个软和好克化,您吃这个。”香璎为祖父的堂兄端上才出炉的枣泥酥。   “乖囡。”大爷爷乐呵呵的。   大爷爷和祖父面容有些相似,香璎坐在大爷爷身边,莫名安心。   听大爷爷说乡下的各种琐事,她一点也不厌烦。   大爷爷老了,难得有小孩子愿意听他唠叨,兴致很高,“乖囡,你知道咱们村子为啥叫香云浦么?”   “大爷爷讲给我听呗。”香璎还真不知道。   大爷爷嘿嘿笑了笑,“好好好,大爷爷给囡囡讲。”   香璎这才知道,香云浦原本是处荒山。一百多年前,三名北方人为躲避战乱结伴南下,经过此处,见这里有山有水,幽僻少人,在此定居下来、娶妻生子,渐渐形成村落。   三名北方人是异姓兄弟,老大姓香,老二姓云,老三姓浦,村落以三兄弟的姓氏命名为香云浦。   后来三兄弟排行最小的浦胜和两个哥哥闹翻,愤而带领妻儿离村出走,之后再没回来。虽然如此,两个哥哥总还是盼着小弟有朝一日能回家,所以香云浦的村名并没有更改。   “至今也没有浦家的信儿啊。”大爷爷叹息。   香璎心中一动。   浦这个姓并不常见。可是,有一位大人物,便是姓浦。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2章   前世,香璎最后的岁月是在边关度过的。   即便远离京城,京城的大事她也有所耳闻。   老皇帝儿子女儿共有十几个,其中有能力竞争皇位的,是太子、楚王、吴王、宋王。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后战胜诸兄弟登上宝座的是年纪最小、实力最弱的定王。   而辅佐定王登基的大功臣,是定州才子浦孔炤。   新帝欲拜他为相,他推辞不受,逃入深山做了隐士。   不过这个隐士最终还是被新帝给寻了回来,拜为国师。   浦孔炤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是新帝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书先生把他的事迹编成评书,广为流传。   这个浦孔炤,和出走的浦胜,有关系么?   香璎心中有了念头,自己先就笑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香云浦出走了一个叫浦胜的小兄弟,鼎鼎大名的浦孔炤就是浦胜的后人了?   “大爷爷,依您这么说,云家应该和咱们香家很亲近,可是云家今天并没有来人。”香璎陪大爷爷闲聊。   大爷爷拿茶杯倒了水在桌上,手指蘸了水,画图给香璎看,“囡囡你看,这是咱们香云浦的地形。虽说香云浦只是一个村镇,却处于吉安、湖城交界处。数十年前,云家有女儿嫁了湖城旺族,云家便主张归入湖城。最后是云家住的东半段划过去了。这以后啊,香家和云家渐渐的就疏远了。”   “原来咱们香云浦,半边归吉安,半边归湖城。”香璎听得津津有味。   “云家早就有人做官,有人发财,咱们香家耕田的多,读书的少,外出闯荡的也少,你家这一支,是最给咱香家争气的了。”大爷爷满意瞅了瞅正陪英氏和亲戚们说话的张宪、香馥,“有钱,还有个当官的贵婿。往后春耕要是云家再和香家抢水,咱就不让着了。”   “不让着了。”大爷爷的儿子香志一直旁听,这时忍不住插嘴,“他云家有当官的亲戚,咱香家也有!”   香志之妻卢氏干笑两声,“囡囡,你对你大爷爷这么孝顺,看样子是不生气了?囡囡你莫和伯娘一般见识,伯娘是乡下人,最怕官老爷。你爹……我说的是陈驸马,他当了大官,又娶了公主娘娘,伯娘是怕咱们小老百姓斗不过他,才会逼着你娘……”   香璎想起来了。   陈墨池托人送来和离书的时候,怕香馥不肯签,提前从香云浦把香志、卢氏等族人叫来做说客。香馥忽然之间拿到和离书,惊愕万分,卢氏唯恐香馥不答应会连累她家,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威逼香馥赶紧同意。   香璎对卢氏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不满的。不过想想自己前世做过的事,自问没有资格骂卢氏。   大爷爷年迈之人,一脸的歉疚不安,香璎就更不忍心了。   “伯娘也是为了香家好。”香璎语气有些冷淡,“以后若再遇着事,有商有量的便好,总之咱们是一家人,不能胳膊肘朝外拐。”   卢氏连连点头,“囡囡说的是。”   大爷爷不安的搓着手,嚅嚅的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香璎不忍见老人家这样,一心想解围,“大爷爷,我家园子里有一块菜地,这些天忙,都没人种了。”   大爷爷立即自告奋勇要帮着种地,香璎顺水推舟带他去了。   老人家正过意不去呢,让他干点活儿,出点力,他心里就舒服了。   田里种着秋黄瓜,大爷爷唠叨着“该搭架了”,拿两根竹片插入泥中,用绳子绑好,然后把黄瓜藤小心的扶起来,也绑在架上。   香璎也跟着凑热闹,动手绑了几个,觉得蛮好玩。   祖孙俩把整个菜地的黄瓜架都搭好了,出了一身汗,心情愉快。   香璎这个举动只是想宽大爷爷的心,却没想到,让她受益良多。   三天之后,张宪和香馥到普圆寺拜见雍城长公主,把香璎也带上了。   到了普圆寺,张宪和香馥随知客僧到佛堂礼拜,香璎在厢房喝茶歇息。   透过窗户,她看到外面有块菜地,地头有位蒙着头巾的老婆婆在劳作。   巧了,这里种的也是秋黄瓜。   香璎心里庠庠。   一个人但凡学会了一样本事,总会想要施展出来的。英雄无用武之地,那是莫大的痛苦。   香璎茶也不喝了,也不歇息了,两眼亮晶晶的出了门。   “老婆婆,我来帮你。”她毛遂自荐。   “老婆婆”慢悠悠的抬头,香璎不由的呆了呆。   这位衣着普通的“老婆婆”,一张脸白皙如玉,神态优雅,气度不凡,分明是位贵妇。   她方才怎么会觉得人家是位“老婆婆”的?因为人家在菜地里,因为人家穿得普通、头上蒙着头巾?   香璎不好意思的吐舌,“对不住,你一点也不老,我叫错了。那什么,我帮你干活儿好不好?我很会搭架子的。”不由分说,拿起竹片插到泥土里,开始娴熟的拿绳子绑起来。   “老婆婆”好整以暇的瞧着她。   香璎不是吹牛,她真的会。   搭好一个黄瓜架,香璎得意的仰起小脸,“老……不对,你不老……婆婆,你瞧我搭的行不行?”   妙龄少女,豆蔻年华,眼神比旁边的泉水更清澈清亮。   “老婆婆”神态悠闲,“孩子,你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贡锦,蹲在这菜田里干活儿,合适么?”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香璎一边干活一边吹嘘,“这身衣裳是用来打扮我的,不是用来束缚我的。要是因为穿了它,我想做的事便不能做了,那是衣裳穿我,还是我穿衣裳呀?”   她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俏皮好玩,咯咯咯的笑出声。   “衣裳和人,以人为本!”她仰起小脸,笑容灿烂,“譬如您吧,衣裳如此普通,人却异常出众!”   “老婆婆”微微一笑,“以人为本。说得不错。”   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优雅、雍容。   “哎呀。”香璎懊恼,“我用力太大,黄瓜藤断了。”   她一高兴,用力过猛,拽掉了一截嫩嫩的黄瓜藤梢。   “帮倒忙了吧?”“老婆婆”声音淡淡的,但隐约能听出几分幸灾乐祸。   香璎握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婆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果然,香璎说到做到,接下来也不和婆婆闲聊了,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小心翼翼,黄瓜藤再也没断。   “老婆婆”有几分赞赏,“你果然没犯同样的错。”   香璎伸了个懒腰,“吃一堑长一智嘛。人都是这样的。”   “老婆婆”摇头,“怎么会。这世上太多的蠢人,一错再错,知错不改,同样的错误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这么说,我还算不错的了?”香璎呆了呆。   “老婆婆”淡淡一笑。   搭完黄瓜架,在泉水中洗了手,香璎陪“老婆婆”在木墩上坐了,“婆婆,结了黄瓜请我吃几个呗。”   “好。”“老婆婆”答应了。   清风徐来,白云悠悠,香璎抬头望天,脚丫子荡来荡去。   难得的悠闲时光。   “老婆婆”生出好奇之心,“孩子,你穿的这么好,家里应该是有钱的。为什么会干农活儿呢?”   香璎两世为人,早看开了,丝毫不以出身香云浦为耻,丝毫不在意被视为乡下人,“我祖父是村民。我从小跟着祖父,田里的活计略知一二。其实会干农活儿没什么啦,就连皇帝陛下也要亲自耕一下田的,以农为本嘛。”   “老婆婆”瞳眸中闪过戏谑笑意。   以人为本,以农为本,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女孩儿便讲了两个“为本”。   人不大,口气不小。   香璎忽然坐直身子,“坏了,我娘若是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婆婆,我不陪你了,回见。”   香璎不等婆婆答话,一溜烟儿跑了。   “老婆婆”不悦。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就不可爱了哟。   --   香璎回去后,见到张宪和香馥在等她,有点不好意思。   香馥不过温柔责备她不该乱跑,张宪脸色却有些怪异。   香璎摸不着头脑。   张宪对她一直很好,很纵容,不会因为她出去玩了会儿,就想训她了吧?   但张宪却什么也没说。   香璎随张宪、香馥到了一处幽深殿堂,不敢四处张望,随父母一起拜倒,“拜见长公主殿下。”   “请起。”优雅雍容又不失尊严的声音。   香璎愕然抬头。   她这行为极为失礼,但端坐在宝座上的女子不以为忤,反冲她眨了眨眼睛。   香璎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傻大。   雍城长公主嘴角翘了翘。   香璎这个傻憨憨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她。   张宪和香馥已经站起来了,香璎还呆愣愣的跪在地上不动。   香馥着急想提醒,张宪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燥。   旁边响起低低的、压抑的笑声。   香璎眼角扫了扫,只见陈乐欣在掩口笑,陈乐欣身旁一位蓝衫少女,斯文可亲,正是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何盈。   除她俩之外,还有数位闺秀,香璎却不认得。   这些人簇拥在何盈身边,显然是以何盈为首。   何盈是南阳公主的女儿,老皇帝给了乐康郡主的封号,身份确实超然。   陈乐欣冲她乐了乐,一脸的幸灾乐祸。   “香璎,你倒霉啦。”陈乐欣不敢说话,但嘴巴张合,无声的嘲讽。   香璎心中暗恼。   这个陈乐欣,唯恐天下不乱。   “香璎,你可知罪?”雍城长公主的女官出班喝问。   香璎忙低下头,俯伏认罪。   香馥焦急,但张宪一直握着她的手,小声告诉她,“没事。”   何盈审时度势,盈盈拜倒,替香璎求情,“香姑娘不知礼仪,原是应该责罚的,念她年幼无知,求长公主殿下饶恕她这一回。”   “一起罚。”雍城长公主非常痛快。   众人愕然。   罚香璎是应该的,何盈是好心求情,也有了不是?   女官请示过雍城长公主,宣布责罚,“香璎一人,乐康郡主等十人,打机锋,赢的一方无罪,输的一方耕田。”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香璎低头忍笑。   耕田,会把何盈这位千金小姐愁死吧?   香璎一个人一组,何盈、陈乐欣及另外八位闺秀,十个人一组。   陈乐欣首先发难,“我们方才去找你,你不在,做什么去了?”   “闲逛,看风景。”香璎稳稳的。   何盈责备,“香姑娘是客人,没有主人的邀请,怎好如此随意?”   “错,我是主人。”香璎语出惊人。   何盈、陈乐欣等人一呆。   不光她们,在场其余的人,包括香馥在内,都有点蒙。   璎儿,你什么时候成这里的主人了?主人是雍城长公主啊。   “你敢僭越!”陈乐欣抓着了香璎的错处,两眼放光,大声指责。   “香姑娘,虽说宾至如归,但主人是主人,客人是客人,你过份了。”何盈斯斯文文的指出。   “香姑娘,你为何自称主人?请说出你的理由,我等洗耳恭听。”何盈身边一位身穿浅紫衣衫的少女,看似客气,其实咄咄逼人。   香璎只有一个人,不及她们十个人有气派,双手叉腰,好为自己添些声势,“上天是最慷慨的!‘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不只清风朗月了,这无边风景,大好河山,哪一样给我们要过钱?上天无私,春花秋月,尽我留连。”   “上天无私,跟你是此间主人,有何干系?”对面十个人齐声责问。   香璎话锋一转,语意殷勤,“众所周知,陛下乃天子,上天之子!上天无私,陛下身为天子,长公主身为天子之妹,自然也无私。长公主会霸占此间风景么?当然不会。长公主宽容大度,凡得闲来游者,即为此间主人。”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对面十个人全都听呆了。   女官、侍女等也呆若木鸡。   还能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3章   何盈等人无言以对,显然已是输了。   打机锋便是如此,快捷如箭,不容犹豫思索。   答不出来,等于自动缴械。   以一对十,香璎赢了。   虽然形势已经十分明了,但何盈心里很不服气。   她方才强出头,没落着好,这会儿便不敢再冒然开口,心中悻悻。   “啪啪啪”,殿外传来拍掌声,“好机锋,好口才。”   众人都是一惊。   雍城长公主面前,谁敢如此放肆?   一行数人鱼贯而入。最前面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穿深紫色长袍,头戴白鹿皮制成的王冠,仪表堂堂,目光凌利,气势逼人。   他既然穿着亲王服饰,自然是朝中某位王爷了。   后面跟着五六位年纪约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锦衣华服,神采飞扬,显然并非仆从,而是世家子弟。   这拨人之后紧接着又进来一拨人,原来是南阳公主、陈墨池夫妇到了。   两拨人一起拜见雍城长公主,香璎听到他们的谈话,才知道身穿亲王服饰的那人是楚王。   香璎知道楚王曾是争夺帝位的热门人选,不由的偷眼多看了他几眼。   楚王生母刘妃早逝。据传生母早逝的皇子,在宫中往往得不到重视,颇受冷落。楚王也是如此,但楚王身处逆境,毫不气馁,凭借坚韧不拨的毅力,在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屡立奇功,得到老皇帝的垂青。   老皇帝宫中遇刺,楚王奋不顾身挡在他敬爱的父皇面前,被刺客连刺数剑,血染王袍。老皇帝深受感动,下令嘉奖,且追封楚王逝去多年的生母刘妃为庄穆皇贵妃。   这样的楚王,心机应该是极为深沉的。香璎不解,他为何会这样出现在普圆寺。   有点突兀啊。   香璎困惑了片刻,心中一动:传言雍城长公主不易接近,但雍城长公主真的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么?未必吧。或许楚王正是摸清了雍城长公主的脾气,率性而为,投其所好?   楚王笑容有些憨憨的,“侄儿奉父皇旨意至湖州视察农桑,得了一件罕见的宝贝,特来献给姑母。”   众人以为楚王郑而重之献上来的不知是什么奇珍异宝呢,谁知端将上来,竟然是一个硕大的南瓜。   这南瓜块头很大,有三尺多长。   罕见是罕见,但值得特特的献给长公主么?众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长公主这样的身份,什么宝贝没见过,能稀罕一个南瓜不成。   出乎众人的意料,向来高冷的雍城长公主微笑谢了楚王,“五郎有心了。此瓜乃天赐之物,姑母很喜欢。”   楚王恭敬的道:“姑母超凡脱俗,况且‘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那些俗物,哪里配得上姑母?”   众人这才明白楚王的用意,佩服之至。   瞧瞧人家楚王这马屁拍的,多么的别致。   金银珠宝,雍城长公主这久居普圆寺之人还真看不到眼里,送南瓜更合长公主的心意。   众人纷纷赞美楚王,南阳公主心中忿恚。   楚王太可恶了,知道她在行宫住了两个多月,唯恐她会因此和雍城长公主修好,故意横插一脚,一定要把她南阳公主踩下去。   踩她南阳公主,不就是向太子挑衅么。   南阳公主微笑夸奖,“怪不得父皇总说五郎能干。能找出这样硕大无比的南瓜,五郎确实有本事。对了五郎,似这般的南瓜,多么?”   南阳公主这是明知顾问了。这南瓜大得不正常,怎么可能很多,能有一个已属可贵。   楚王若照实回答,那便是楚王把唯一的、象征着丰收象征着上天眷顾的宝贝献给了雍城长公主,而不是他的父皇陛下。   楚王何等聪明,自然知道南阳公主的用意,哈哈一笑道:“大姐总是这般聪慧,世间万物,总想探寻究竟。对了大姐,方才这几位小姑娘打的机锋,大姐都听到了吧?不如咱们来给小姑娘们评判评判,谁赢了,谁输了?”   南阳公主心中暗骂楚王。   这个楚王顾左右而言他也就算了,还专挑她南阳公主的痛处!方才何盈答不上话,败局已定,楚王偏偏明知顾问。   楚王笑着请示,“姑母,可以么?”   “可。”雍城长公主看样子对楚王颇为宠爱、纵容。   雍城长公主发了话,南阳公主想反对也不行了。   楚王饶有兴致,“方才言说天地无私的是哪位姑娘?”   张宪一直默默无闻,这时微笑道:“是小女。”   陈墨池骤然变色。   陈墨池这个新科状元、新任驸马,在皇室成员面前一直温文尔雅、温柔敦厚,但此时此刻的他俊脸变形,显然愤怒到了极处。   香璎和他是亲父女,但见他这样,心里却觉得很痛快。   陈墨池对香馥无情,对香家无义,这样的人,凭什么春风得意,坐享荣华。   张宪对香璎道:“女儿,拜见楚王殿下。”   香璎甜甜一笑,“是,爹爹。”   陈墨池脸上笼着一层青黑之色,险些没气死。   他陈墨池的亲生女儿,竟然称别人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   香璎向楚王行礼,楚王称奇,“张将军,张夫人,令爱聪明敏捷,言辞机锋迭出,没想到却是一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小小年纪,才华横溢,贤伉俪如何教养出来的?”   “都是我夫人教的好。”张宪得意。   “爹和娘都教的好。”香璎溜须拍马。   张宪悄悄握了香馥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墨池心肝肺都是痛的。   妻子另嫁他人,连女儿也带走了……   随楚王一起来的几位世家子弟,护国公府的谈靖,广陵侯府的扬曦,大学士府的李令煦等人纷纷点评,“机锋对敌,如箭行无迹,迅捷锐利,不落窠臼,又含意深刻。这些优点,张将军张夫人的爱女占齐了。”   这些人也真是缺德,其实都知道这小姑娘姓香,偏说“张将军张夫人的爱女”,有意讥讽陈墨池。   何盈身边那浅紫衣衫的少女名叫韩慧,是临安侯府的千金,和李令煦是远房表兄妹,自问是说得上话的,“十七表兄,小妹不懂了,难道香姑娘真算得上此间主人么?”   李令煦神态洒脱,“表妹太过拘泥了。打机锋要有机利警句,敏捷才思,这位小姑娘方才把你们全部问住,已是大获全胜。”   韩慧见这位远房表兄一点向着她的意思也没有,只好闭口不言。   “惩罚是什么?耕田么?有趣有趣。”扬曦拍手道。   南阳公主恼怒的瞪了扬曦一眼,扬曦浑然不觉。   何盈心中一紧。   不,她不能真的输给香璎,不能真的去耕田,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何盈捏捏陈乐欣的手,使个眼色。   陈乐欣向来唯何盈马首是瞻,知道何盈这是给她派活儿了,壮起胆子出头,“楚王殿下明鉴,香璎不是张家教养的,她本是我陈家的女孩儿!是我二叔陈驸马之女!”   楚王满脸诧异之色,“竟有此事?”   陈墨池竭力隐忍怒气。   他有前妻,有女儿,楚王难道会不知道?故作姿态,着实可恶。   “是真的么,大姐夫?”楚王向陈墨池求证。   陈墨池僵硬点头。   楚王懊恼不已,起身长揖,“张将军,这小姑娘既是陈驸马爱女,将军何不还给陈驸马,令他们父女团聚?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   陈墨池蓦然看向楚王,又惊又怒。   他当然是会要回女儿的。但眼下形势对他不利,他不会选择此时开口,而是要等回京之后,央太子出面,可保万无一失。楚王现在开口,不是帮他,是在害他!楚王太阴险了!   南阳公主也十分气恼。   楚王真会添乱!   香璎心情激动,手心出汗。   机会来了。   她可以为九泉之下的祖父伸张正义了。   张宪不快,“楚王殿下此言差矣。殿下要让陈家父女团聚,难道内人便可以母女分离了么?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何等不易。”   香璎行了一礼,“楚王殿下,您如果想替陈家索要孩子,恐怕要到我已经过世的祖父坟墓前,向他老人家提出这个要求了。”   香馥双目含泪,“这个孩子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她姓香。”   “小姑娘姓母亲的姓,难不成……”扬曦失声惊呼,眼神复杂的看向陈墨池。   陈墨池恨透了楚王和楚王的这些狗腿子,但不得不忍气解释,“陈某人并非赘婿。香伯父生前对陈某人有恩,陈某人为了报恩,承诺和前妻香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一定姓香。”   “原来陈驸马还记得,我祖父生前对你有恩啊。”香璎眼圈一红,哽咽了,“你上不起学,束脩之礼,我祖父替你备的;笔墨纸砚,我祖父替你买的;你养不起家,母亲妹妹,侄子侄女,我祖父替你照看的!他老人家掏心掏肺的对你,你陈驸马衣锦还乡,只记得你祭拜你陈家的先人,可曾到我祖父坟前上过一柱香?可曾到我祖父坟前敬过一杯酒?再造之恩,你便是如此报答的么?”   香璎这番控诉,掷地有声。   陈墨池如被雷击。   南阳公主心头阴云密布。   陈墨池已经是她的驸马了,若再去祭拜前岳父,成何体统。   她南阳公主不要面子的么?   不,绝对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4章   “驸马,原来你有这么位恩人,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南阳公主语气柔和的诘问。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南阳公主给足陈墨池面子,和软得不像公主诘问驸马,倒似寻常人家的妻子嗔怪丈夫。   陈墨池面有愧色,长长叹息,“对公主有所隐瞒,是我的不是。香公于我有大恩,纵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香公当年资助我,勉励我,希望我入仕之后,做一名良臣,丹心碧血,为国效力,为民请命。我虽中了状元,但于国于民,寸功未立,有负长者厚望,又有何脸面见他老人家呢?”   陈墨池也真是脸皮厚,把他自己说得很有良心,甚至很高尚。   南阳公主心中一喜,忙慷慨大方的许诺,“驸马目前虽没有立下功劳,但以驸马之才,假以时日,必有建树。日后驸马建功立业,不只可以到香公坟前祭拜,还可为香公请封诰,想必香公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万分。”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说得挺热闹。   香璎冷笑。   这般容易便想推脱过去么?想的美。   香璎反正年纪还小,也不介意耍个性子,当众让陈墨池难看。   陈墨池脸色诚恳,“璎儿,你给为父一点时间,好么?待为父建立功勋,成就一番事业,才有脸为你祖父扫墓。”   “听你的话意,你若事业无成,便没脸见我祖父,是么?”香璎慢吞吞的问道。   “为父实在惭愧,年过三十,碌碌无为。”陈墨池没有否认。   香璎气愤的瞪着陈墨池,“哇”的一声哭了,“你骗人!你母亲对你的期望,和我祖父对你的期望是一样的!为什么你有脸见陈老太太,没脸见我祖父?你到底是没脸见,还是不想见?”   “女儿,不是这样的……”陈墨池额头冒汗。   香璎倔强的伸出手掌挡在陈墨池面前,“停!你不要急着说话,不要急着解释,请你扪心自问,没脸见还是不想见?想好啊,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说啊,你曾经教过我,作伪不易,若想骗过别人,要先骗过自己。你先把自己骗好了,你自己真相信了,再开口说话不迟。”   陈墨池脸色青白,急怒交加,“痴儿,为父何时那般教过你?”   南阳公主训斥道:“休要胡说。驸马至诚之人,何时骗过人?又何时教过你骗人?”   香璎一脸委屈,“我没胡说。他真的教过我。从前他很宝贝我的,我小的时候,他给我当马骑,又快又稳当。”   “哈哈哈哈哈。”楚王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   谈靖、扬曦等人都捧腹,“原来陈驸马竟是位慈父,失敬失敬。”   独李令煦叹道:“香姑娘,彼时你祖父还在世,对么?”   陈墨池面无人色。   今天他丢人丢大了。他的亲生女儿攻击起他,犀利无情,如仇敌一般。   南阳公主从没被小辈如此顶撞,恼怒到了极处。   她恨不得立即吩咐侍从把香璎拖下去,可雍城长公主、楚王都在,当着这些皇室成员的面,她不能失态。   南阳公主以为方才的局势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堪了,谁知更过份的还在后头。   张宪拍案而起,“娘子你说,要不要陈驸马去祭拜岳父?若你说要,我押也要把他押过去!”   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勇士,此时的张宪,杀气腾腾,气势汹汹。   香馥眸中含泪,拉了香璎的手,“女儿,算了吧,为你祖父扫墓有我、有你,何必强求一个外人?”   香璎一脸倔强,“对于娘来说,陈驸马如今与路人无异。可对于我来说,他始终是血脉至亲。他不能忘恩负义,非到我祖父坟前祭拜不可!”   “女儿,你这又何必?”香馥垂泪。   香璎一咬牙,冲到陈墨池面前,伸手拨下头上金钗,钗头对准自己咽喉叫道:“你不答应,我死给你看!”   “璎儿!”香馥大惊。   “痴儿,快放下!”陈墨池跺脚。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南阳公主气得头昏。   何盈、陈乐欣等人,早就听傻了、看傻了。   楚王貌似关切慌乱,“小姑娘休要如此,有话好商量。”其实眸光如电,心中兴奋。   谈靖、扬曦等和楚王一样做着和事佬,心里也和楚王一样高兴。   香家这个小姑娘做的好。今天这个情势,陈墨池是非答应不可,但就算陈墨池答应了,所有的人都会说是被香璎逼的。陈墨池这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是背定了。   香馥花容失色。   张宪从果盘中拿起一颗枣子扣在手中,“阿馥放心,我打暗器百发百中,璎儿不会有事。”   香馥心略宽了些。   “璎儿太傻了。”香馥喃喃。   “璎儿说的对,陈墨池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对璎儿来说,却是她的亲生父亲。生父忘了祖父的恩义,璎儿如何能忍?”张宪眼睛盯着香璎,同时还要安慰香馥。   香馥幽幽叹气。   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可以放下陈墨池,香璎不可以。   --   众人聚精会神关注香璎和陈墨池的父女之争,没人注意到,雍城长公主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小小的、金黄的桂花花瓣翻飞,偶尔落在人身上,清香满怀。   “里面那么乱,你也不管管。”青衣少年手抱长剑,语气慵懒。   雍城长公主替他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这是第几次遇袭了?”   青衣少年低头一笑,“无妨,死不了。”   他生得极好,风姿秀异出尘,这时发髻有些凌乱,却更添美感。   漆黑如墨般的长发垂在脸畔,如墨玉映白玉,光洁典雅。   雍城长公主轻叹,“难怪你不愿认回去。也罢,家族越大,内中的龌龊污秽之事越多,自由自在的在外边,未为不可。”   青衣少年不置可否。   显然,雍城长公主的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   殿堂之中,传出阵阵惊呼声。   “陈驸马,你就答应了香姑娘吧。”不知哪个大嗓门在高声疾呼。   雍城长公主微晒,“南阳公主从哪里寻来的驸马,活宝一个。”   青衣少年忽想起一事,“对了,香家小姑娘和她的母亲,曾在桂花寺遇险。刺客六人皆被我所杀,其中三人我认得,是黑道上挂了号的。”   “谁这般下作,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雍城长公主皱眉。   青衣少年道:“第一,可能是南阳公主。南阳公主担心陈墨池对前妻念念不忘,因此痛下杀手,不稀奇。反正刺客是黑道上的,官府查案,最终不过是江洋大盗劫财劫色。”   “第二,可能是南阳公主的敌人。毕竟陈驸马的前妻若真的被杀,世人便算不说,心里也会怀疑南阳公主出于嫉妒斩草除根。事情传扬到京城,再经有心人渲染,对南阳公主,对太子,大大不利。”   “南阳公主的敌人,可能性更大。”雍城长公主缓缓道。   “或许。”青衣少年见树上有枯枝,拨长剑挥去,枯枝应声而落。   雍城长公主眼神宠溺。   青衣少年收剑入鞘,临行前拜托,“香氏母女二人,还请多加照看。”   雍城长公主调侃,“是多照看香氏母女二人,还是多照看香家小姑娘啊?老实说,莫害羞。”   青衣少年不答话,浅浅一笑,飘然远去。   雍城长公主怅然。   孩子,你娘亲替你取名为旸,字复旸,但愿你的生命当中,真能睛天复晴天,晏旸睛朗。   雍城长公主缓步回殿之时,正是香璎和陈墨池对峙,手持金钗,悻悻欲刺。   “这是做什么?”雍城长公主不悦,“小香,你有话好生同你父亲言说,但凡你有道理,他既是状元,又是驸马,怎能不答应?”   “对对对,有话好好说。”众人七嘴八舌劝说。   香馥趁机哄着香璎,把金钗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虽说张宪一再担保,但香馥总是提心吊胆的。金钗到手,她一颗心才真正放回到肚子里。   “怎么回事?”雍城长公主端庄又威严。   把楚王给感动的。   长公主殿下,您总算出来主事了。就等您了,全靠您了。   南阳公主抢先开口,“姑母,没什么事,小孩子闹脾气罢了。”掐了陈墨池一把,低声吩咐,“把你女儿拉过来,不许她再生事。”   陈墨池歉疚的道:“小女儿撒娇撒痴,让姑母见笑了。”握了香璎的手,语气温和,哄小孩一般,“好孩子,爹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搬梯子给你摘,好不好?”   陈墨池这当然不是真的答应,而是想蒙混过关。   香璎心中冷笑。   “挟太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实不为也。”陈墨池不就是这样么,祭拜祖父是他有能力做到的事,就是不肯答应;摘天上的星星他没那个本事,反倒欣然许诺。   香璎刚闹过一场,胸膛起伏,脸颊绯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要求又进了一步,“你答应去拜祭我祖父了?哪一天啊,日子定了没有?夫妻一体,你要不要带上南阳公主一起?你一个人太孤独了,怪可怜的,外人看着也不像啊。”   众人都有点蒙。   不光陈驸马要去祭拜她祖父,连南阳公主也要一起?   香家小姑娘这要求有点高……   南阳公主肺都快气炸了,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陈墨池拂然。   “璎儿,你没完了?”他低喝。   香璎仰起小脸,笑容狡黠,“你聪明能中状元,我是你亲生的,跟你比才智心计,也不惶多让。咱们来斗上一斗,看今天是你赢,还是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也别气恼,我是你亲生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5章   “璎儿,爹有苦衷……”陈墨池心里嘴里,全是苦的。   “你有苦衷啊?”方才父女二人在低语,但香璎声音蓦然高了,又吃惊又愤怒,“什么苦衷?是有人从中阻挠,不许你接近香家,宁愿你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对不对?”   她虽然说的是“有人从中阻挠”,但有谁听不出来呢?指的就是南阳公主。   楚王爱惜皇室声誉,郑重声明,“这绝对不可能是南阳公主所为。父皇陛下约束我们这些皇子公主极为严格,并不许公主凌架于夫家之上。本王的姐姐汝南公主,亲为婆婆侍疾,何尝言苦?”   楚王言及他的亲姐姐汝南公主,含笑扫了南阳公主一眼,“大姐,小弟没说错吧?”   南阳公主知道楚王是借机报复,强忍气恼,淡淡的道:“五郎说笑了。”   汝南公主的驸马是抚远侯次子宁俊伟。抚远侯世子宁俊雄,也就是宁驸马的亲大哥,在京营带兵操练时不慎坠马,卧床休养数月。在这期间汝南公主听过戏,办过酒席,南阳公主因此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告了一状,皇帝把汝南公主宣进宫痛骂,汝南公主诚惶诚恐,涕泣请罪。之后汝南公主夹紧尾巴做人,抚远侯府事无巨细都上心,抚远侯夫人身体小恙,汝南公主亲奉汤药。   抚远侯夫人秦氏,是南阳公主的表姨。   南阳公主一出手,替抚远侯夫人把个公主儿媳制得服服贴贴。   汝南公主和楚王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楚王会因此怀恨在心,那是毫不稀奇。   楚王并非善男信女,有机会当然要报复回去。   李令煦言辞温雅,“南阳公主、汝南公主皆皇室公主典范,挟身份自重,骄凌夫家,那是断然不会出现之事。”   南阳公主气极反笑。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就是想让她就范,答应和陈墨池一起祭拜香公么?   她堂堂南阳公主,去拜祭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还是驸马的前岳父,这是什么样的羞辱。   南阳公主生平第一次正眼看香璎。   十三四岁的样子,青涩的很,就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丫头,硬生生把她逼到了今天这一步。   南阳公主后悔了。   早知今日,当时送到香家的便不应该是和离书,而是……两杯药酒……   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   当时一念之慈,致有今日之祸。   往后再想收拾香家这对母女就难了。毕竟张宪战功赫赫,且是安王心腹,他的家眷,轻易动不得。   “南阳,你怎么说?”雍城长公主冷静问道。   南阳公主想出了新的推拖之辞,“姑母,坟前上香敬酒,难酬香公之恩,我有意为香公请封诰,您看如何?以香公之义,宜追封为奉直大夫。”   南阳公主觉得她已经很大方了。奉直大夫,五品官员,一介平民百姓死后能被追封,多大的荣耀。   香璎如果还不满足,那就太贪心了。   雍城长公主没有回答她,“小香,你说。”   香璎声音清脆响亮,“小香年纪小,才疏学浅,不知《春秋左传·成公二年》中的‘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该作何解释?朝廷名器,难道可以私用么?”   众人皆惊。   香家小姑娘真会给人戴大帽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指责南阳公主公器私用,拿朝廷封诰做人情了?   雍城长公主悠悠道:“南阳,你听到了吧?小香一个孩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南阳公主汗流夹背。   陈墨池心生恐惧。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同时在雍城长公主面前跪倒,“让姑母费心,是我夫妻二人的不是。香公于驸马有大恩,我夫妻二人定当至香公坟前祭拜,酬谢当年提携之情。”   “甚好。”雍城长公主颔首。   “啪啪啪”,楚王击掌赞叹,“大姐夫知恩图报,大姐知情达理,真乃我皇室楷模!”   “饮水思源。当年若非香公援手,驸马焉有今日?”“岂止公主驸马,便是我辈中人,也该到香公坟前拜上一拜。似香公这般古道热肠之长者,令人感佩万分。”谈靖、扬曦等人纷纷慨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但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要祭拜,楚王等人还要同行。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吧。”张宪当机立断。   “好,便是今天。”陈墨池抢在南阳公主前面答应了。   楚王热心的帮着张罗,一行人当即拜辞雍城长公主,出门登车。   何盈、陈乐欣等人也迷迷糊糊的跟上了。   南阳公主、楚王出行都不是小事,侍从众多,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这样的队伍不管经过哪里,都是被世人瞩目的。   很快,附近的百姓就都传开了,“陈驸马和南阳公主要祭拜香老爷了!就是陈驸马的前岳父!”   队伍经过街市,车行缓慢,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说什么的都有。   “真排场!”   “这里头坐的是公主娘娘哩。哎,你说公主娘娘天天吃啥?是不是顿顿烙油饼?”   “不对,公主娘娘定是顿顿吃肉,红烧肉!”   街头的这些粗鄙言语传入耳中,南阳公主啼笑皆非。   “啥,公主娘娘要去给驸马的前老丈人扫墓?骗人!”   “不能够吧?这乡下人家,女子填了房,被前头人压着,矮人一截,公主娘娘也这样?”   “这公主娘娘不尊贵啊。”   南阳公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气死了,被这些胡言乱语的刁民气死了!   南阳公主叫了侍从过来吩咐了,侍从命人沿途辟谣,“公主驸马此行,只为报恩。”   谁知老百姓不买账,“驸马要报恩,为啥早不来,一直拖到这时候?”“驸马扫他陈家的坟,回乡第二天;扫香公坟,回乡三个月后?”   还有老百姓说着说着,恍然大悟,“陈驸马这是良心发现了吧?昨儿个戏班子唱《铡美案》,看了陈世美的下场,把他吓着了?”   “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   “做人不能太陈世美。”   “做人不能太陈墨池。”   南阳公主、陈墨池本就觉得丢脸,老百姓的指指点点,更让这夫妻俩颜面扫地。   一路之上,这两人都像在受刑一样。   --   朴实无华的墓碑,朴实无华的刻字。   就连坟墓旁种植的青松,也显得平平无奇。   坟墓所在之处,就算天气晴朗,也总是给人阴气森森之感。   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扬起两道尘土。   在这清冷的墓地,如此急促的马蹄声,有些突兀。   这两匹快马到了近前,马上两名蒙面人飞身跃下,手持铁铲,向墓碑砸去!   一声长笑,青松间人影浮动,三名少年挡在墓碑前。   蒙面人一愣。   中埋伏了?他们来得如此神速,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早?   中间的青衣少年薄唇轻启,“动手!”两边的少年应声而动,把手中卷着的席子甩开,席子直铺到蒙面人脚下。   蒙面人又是一愣。   这是何意?   青衣少年眼睛微咪,“一滴血不许洒在地上。”   蒙面人这才知道铺席子的意思,大惊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剑气纵横,颓然倒地。   “你们,究竟是谁……”蒙面人气息微弱,自知将死,但死得实在不甘心。   两名少年呸了一声,“坏蛋!你们把香公墓碑砸了,坟墓破坏了,等南阳公主来了,自然便祭拜不成了。心思好不毒辣!”   “为,为公主效忠,死,死而无憾……”蒙面人狂吐鲜血。   “是为公主效忠,还是为公主的敌人效忠啊?”青衣少年懒洋洋的问。   蒙面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两名少年把席子卷好,满意的看了看地面,“就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青衣少年一声长啸,三人负起席子,奔入青松林。   两匹快马受惊,悲鸣着在路上乱跑。   南阳公主的车队有侍从负责前哨,带上卫兵把惊马射杀、就地掩埋,没影响公主出行。   两匹马和两个骑士都消失了,又有谁知道他们曾经来过这里?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憋着一口气,下了车。   前面就是香公墓地了,南阳公主双眼紧闭,许久也迈不出一步。   她要祭拜一个平民百姓了……堂堂公主,要对一个长眠在此地的平民百姓屈膝……   她实在不愿迈出这一步,但是,楚王在看着她,谈靖、扬曦等人在看着她,更要命的是,张宪、香馥、香璎在看着她。   如果她打退堂鼓,楚王不会放过她,公侯子弟不会放过她,香璎尤其不会放过她。   南阳公主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没有赶在张宪迎娶香馥之前,让香家从吉安城消失?   “公主,请。”陈墨池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沙哑。   他也不想催南阳公主的,但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不过的。   “大姐,弟弟来扶你?”楚王带着笑的、假惺惺的、让南阳公主听了便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不用。”南阳公主咬咬牙狠狠心,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脚。   到墓地前的路并不长,南阳公主却走了很久。   一步一步,她仿佛踩着刀尖一般,每一步都扎心。   陈墨池和她并肩同行,心情一样沉重、沉痛。   这夫妻俩终于走到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香璎热泪盈眶。   祖父,您看到了么?那个您曾经寄予厚望的人,那个您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送上光明大道的人,那个许嫁独生爱女的人,终于来看您了。   他做了亏心事,想永远躲着您。但我不允许。   他可以爱慕虚荣,可以另攀高枝,可以抛妻弃女,但不可以抹杀过去。   他欠您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今天,他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6章   陈墨池不愿面对祖父,但真到了祖父墓前,他良心发现了。   他伏在祖父坟前痛哭,久久不愿起身。   南阳公主小声提醒过他好几回,他恍若无闻。   南阳公主无奈,只好陪他一起跪着,陪他一起落泪。   难熬啊,对于南阳公主来说,实在太难熬了。   陈墨池这样的做法,简直是在延长南阳公主的刑期。   最后陈墨池吐血昏晕,南阳公主才算是解脱了,“快,快把驸马扶上车,召太医,速召太医!”   侍从们把陈墨池扶上马车,南阳公主跟着上来,无力的靠在车厢上。   谁知这样还走了。   楚王敬佩香公高义,带着谈靖、扬曦等人隆重祭奠。   李令煦文采最好,庄严肃穆的念了一篇骈四骊六、典丽堂皇的祭文。   这祭文做得极为用心,对仗工整,词藻华丽,但是很长,于是南阳公主不得不在车里耐心等待。   楚王等人上香,楚王亲手把色泽金黄、清香柔和的桂花酒洒在墓前。   张宪代表香家,向楚王、谈靖、扬曦等人致谢。   把南阳公主给气的。怎么,这成了楚王的人情了?   可怜陈墨池悠悠醒转,正好听到张宪以香家女婿的身份答谢客人,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南阳公主狼狈又难堪。   何盈、陈乐欣、韩慧等人为形势所迫,也到墓前下拜。   香璎亲自答谢,何盈和韩慧心中恼怒,面上还不显,陈乐欣涵养功夫差得远了,气愤讽刺,“你可算是为你祖父挣到身后荣光了,这下子你满意了?”   香璎冷冷的望着她,不说话。   陈乐欣心里发毛,“你,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香璎慢吞吞的提醒,“打机锋你们输了,要受罚的。明天到普圆寺受罚,休要忘了。”   “你还真爱斤斤计较!自家姐妹,你好意思么?”陈乐欣着急上火。   香璎不理会她,微笑看向何盈,“若想蒙混过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会给长公主留下坏印象也说不定。”   何盈咬牙。   南阳公主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为的不就是雍城长公主么?她怎么能给南阳公主拖后腿。   “愿赌服输。明日我自会到普圆寺,接受惩罚。”何盈腰身笔挺,身形如翠竹一般。   香璎笑道:“好极了!乐康郡主这样的贵女下田耕地,一定很有趣,我都想明天亲自过去观摩了。”   “香璎你也太坏了吧。”陈乐欣嚷嚷。   香璎眼睛咪了咪,忽然堆起一脸笑,亲热握住陈乐欣的手,“堂姐,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率先提起我的身世,怎会有今日之事?”   刷刷刷,十几道含怒带恨的目光往陈光欣脸上射过去了。   何盈、韩慧等人想起来了。可不就是这个陈乐欣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香璎不是张家教养的、本是陈家的女孩儿,才引发了之后的风潮。   陈乐欣被这些位贵女愤怒的瞪视,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浑身哆嗦。   香璎讥讽一笑,脚步轻快的走开了。   这个陈乐欣,回去之后日子要难过啦。   何盈、韩慧这些人会清算她,南阳公主、陈老太太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南阳公主、陈墨池一行人回到行宫,陈墨池发起高烧,南阳公主脸上无光,推说身子不爽快,闭门不出。   陈墨池是真病了,南阳公主是装病,但消息传扬出去,老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断言这夫妻俩是做了亏心事,被香公索命,因而缠绵病榻。这谣言辗转传到行宫,南阳公主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何盈、韩慧等人主动到普圆寺要求接受惩罚,雍城长公主命她们到寺里的瓜田、菜田、粮田去,自己任意寻一样活计。   何盈把陈乐欣带在身边,两人挑了拨草。   “你做仔细些,莫让管事挑出毛病。”何盈站在树荫处下命令。   虽是秋天了,但天气晴朗,太阳还是有点毒的,陈乐欣哼吃哼吃用尽吃奶的力气拨着草,挥汗如雨。   她这是戴罪立功,不敢叫一声苦,不敢叫一声累。   何盈虽然是站在树荫下,但偶尔有蚊虫骚扰,实在难过,忍不住抱怨道:“长公主也真是的,罚什么不好,竟然罚种田。”   陈乐欣哭丧着脸,“就是,罚写字、罚绣花、罚站罚跪,哪样不比这个强?”   “乐康郡主很悠闲啊。”香璎笑着过来了。   何盈心中几经挣扎,依旧站着不动,“你不是嘴碎之人,不会告状的对不对?”   香璎和善又亲切,“长公主若不问我,我一个字也不说。长公主若问我,我可不敢撒谎。”   何盈气哼哼的瞪了香璎许久,究竟还是心存顾忌,满心怨恨,一步一步缓缓迈入菜田。   弯腰拨起一颗小小的青草,何盈委屈无限。   “乐康郡主,真的是乐康郡主。”七嘴八舌、不能置信的惊呼声。   “快过去看看,快!”五六个人往这边奔跑。   “盈儿,盈儿!”一个蓝色身影跑在最前面。   “表哥。”何盈似见到救星一般,喜极而泣。   香璎整个人僵住了。   谢宣。   竟在这里又见到了谢宣。   香璎思绪纷乱,分不清是悲是喜。   静海侯谢宣,是大晋朝最年轻的侯爷,也是何盈的表哥兼未婚夫。   何盈的父亲,威远侯何弥啸在世的时候,为谢宣、何盈定了婚。   谢宣的母亲何氏,是何弥啸的族妹。   谢宣、何盈的婚事,可以说是亲上加亲,门当户对。   何弥啸在世的时候,两家对这门婚事都非常满意。   何弥啸病逝之后,南阳公主另选陈墨池为驸马,公主府和静海侯府便有些疏远了。   但何盈和谢宣,感情一直很好。   香璎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谢宣跟何盈含情脉脉的相对,眼角眉梢全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所以,当后来何盈央求香璎,让香璎代她嫁给谢宣的时候,香璎迷惑不解。   那时的香璎,虽名为公主府的姑娘,其实地位很低。她极少出府,也极少和权贵来往,在她的心目当中,谢宣这样风流倜傥的小侯爷,是可望不可及的。   何盈的提议,她心动了。   她不知道何盈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但她真的心动了。   嫁给年轻俊美的谢宣,成为尊贵的静海侯夫人,今后她便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贵女生活了。   “你容我再想想。”她不好意思立即答应,告诉何盈要考虑。   但何盈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那天晚上,她在睡梦中被人叫醒,送上了一辆出京的马车。   马车上,谢宣焦急又满怀希望的等待着。见到她,谢宣眼眸中的光亮熄灭了。   谢宣嘲讽的笑容,透着难以言说的凄凉。   香璎跟着谢宣到了边城,才知道静海侯府倒了,谢宣爵位被夺,人被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不只静海侯府,威远侯府也一样。爵位没了,所有的何氏族人被发配回原籍。   香璎跟着谢宣,在边城过了几年异常艰苦的生活。   香璎苦日子都过得麻木了。   终于有一天,京城传来好消息,定王登基,大赦天下,平反冤案,发还静海侯爵位,命谢宣回京。香璎以为苦尽甘来了,但何盈来了信。   把香璎推给谢宣的时候,何盈写道:“香璎即何盈,表哥,忘记我吧。”   重新需要谢宣的时候,何盈写道:“何盈即香璎,表哥,我一直在等你。”   何盈的暗示,谢宣看懂了,他略带沧桑却依旧俊美的面目间有了红晕,“盈儿才是先父为我定下的妻室。”   谢宣和他母亲何氏悄悄离开边城,撇下了香璎。   香璎有没有爱慕过谢宣?或许是有过的吧。在她只是公主府人微言轻的璎姑娘时,谢宣对于她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随俗浮沉,随遇而安,在边城的时候,她也想和谢宣好好过日子。   如今的她,两世为人,有些事早就看开了,有些人早就放下了。   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委屈自己也求不来。   如今的香璎,不会再委屈自己为难自己了。   “乐康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和谢宣同行的扬易、汪一伦等人,都为何盈抱不平。   何盈垂泪不语,陈乐欣一手捶着酸痛的腰,一手指着香璎,“全是她害的!”   谢宣目光如电,“盈儿,真的是她?”   扬易脾气急,已经嚷嚷开了,“喂,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乐康郡主什么身份,竟敢欺负她?”   其余的人也纷纷指责。   香璎面带微笑,气定神闲。   “哎,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啊,敢对我们这些王孙公子做出这种姿态?”不光扬易,汪一伦等人也叫嚷起来了。   这小丫头太气人了,这么些人冲她嚷嚷,她大喇喇的,看都不屑看一眼似的,简直目中无人!   “你们会写字么,知不知道输、赢这两个字怎么写。”香璎笑话起这帮公子哥儿,“之所以我在监工,而乐康郡主在做工,原因只有一个:她输了,我赢了。”   香璎自得的指指她自己,“我,赢家,懂了么?赢家便是这样的姿态,你们不服气,也是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7章   香璎这话一出,对面几个公子哥儿哇哇乱叫。   “乡下的柴火妞,竟敢看不起我们!”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啊。”   “咱们报上来历,怕不吓死她?”   扬易第一个跳出来,斜睨香璎道:“在下不才,乃广陵侯府子弟,姓扬名易,草字易之……”   香璎撇撇嘴,“扬易之没有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张易之。”   扬易:……   可怜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郎,直接僵在了那里。   他再怎么不读书,也知道张易之是武则天的男宠……他在这柴火妞眼中,连张易之都不如……   扬易的好朋友汪一伦很体贴的把扬易搬到树荫下,让他靠着大树站好。安顿好扬易,汪一伦折扇轻摇,摆了个风流倜傥的姿势,“在下出自隆国公府,姓汪名一伦,比‘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汪伦多了个一字。我隆国公府有十里桃花,花开时节,轰动京城,府中所制桃花酿清冽甘醇,香飘数里。小姑娘,你爱不爱桃花酿?”   扬易摆阔没用,汪一伦吸取教训,改利诱了。   香璎嗤之以鼻,“汪伦,泾川豪士也,闻李白将至,修书迎之,诡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欣然而至,汪伦才说了真话,原来桃花是十里外潭水之名,万家酒店呢,就是开酒店的主人姓万。李白听后,大笑不止。”   “你看看人家汪伦,多么的风趣,多么的机智。你再看看你,面目可憎,言语乏味,整个人从头到脚庸庸碌碌,额头上更是恨不得亲笔写上两个大字:无聊。”   汪一伦趔趄几步,靠在扬易身上喘气,眼神发直。   扬易、汪一伦接连失利,穿着一模一样深绿长袍的君家兄弟急了,跳出来表演了一套拳法,招式并不复杂,但这哥儿俩力气大,每一拳都很有力量,虎虎生风。   一套拳打完,这哥儿俩喘着气,抹着汗,“咋样?小爷这是真本事,你服了吧?告诉你,我俩是承恩公府的君无竞、君无欺!”   “打的好!”香璎喝彩。   她从荷包里取出碎银,笑吟吟抛在地上。   君无竞、君无欺兄弟俩跟被开水烫了一样,蹦得足有三尺高,“你你你,你拿我哥儿俩当走江湖卖艺的了?”   “对不住。”香璎笑吟吟的陪不是,“习惯使然耳。”   君家兄弟俩怒目瞪着她,那神态恨不得要吃人,香璎无辜的眨眨眼睛,“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俩方才那行为,和街头卖艺的实在太像了。”   君无竞手指关节刷刷作响,“都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打她!”   “打她,打她!”陈乐欣在旁兴奋的挥拳助阵。   香璎甜甜一笑,将胸前挂着的一个哨子举至唇畔,“哨子一吹,我继父便会赶过来哟。”   “你继父是谁?小爷不怕他!”君无竞怒吼。   “小爷一个能打俩!”君无欺叫得比他哥哥还响亮。   “那我吹哨子了?”香璎扬扬手中形状可爱的银质小哨,“我继父来了,你们可莫要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君家兄弟俩发狠。   何盈一直站在谢宣身边装可怜装柔弱,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出言提醒,“君大哥,君二哥,她继父是骠骑将军,张将军。”   “张,张,张百辟?”君无竞惊得都结巴了。   “陛下赏赐百辟刀的那位?”君无欺倒没结巴,但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足足能塞下一个鸭蛋。   香璎好整以暇的瞧着这哥儿俩,“是的呀。雍城长公主想瞧瞧百辟刀,我继父特地将宝刀携来,给长公主殿下欣赏的。你俩要是真动手打了我,我吹哨子把他唤来,他手持百辟刀,手刃狂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他敢杀人?”陈乐欣声音尖锐刺耳。   君无竞打个哆嗦,“百辟刀乃陛下亲赐,陛下有谕旨,此刀可斩强敌,亦可斩强徒……”   “难道打了她便是强徒了?”陈乐欣不服气。   “你蠢死了。”香璎鄙夷的奚落,“到时候他们死都死了,就算你能证明他们不是强徒,难道能让人活过来?”   陈乐欣腿一软,坐在泥土里。   她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这个香璎太可怕了,好像有了位杀人如麻的将军继父,她也变得心狠手辣了,视人命如草芥……   君无竞、君无欺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不约而同伸出手,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慢慢退到了扬易、汪一伦身边。   四人平时关系就不错,这时更有难兄难弟之感。   靠在一起,暖和多了。   四人这时再看香璎,哪还敢叫她柴火妞。   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太凶了,太吓人了……   谢宣的心思、目光一直在何盈身上,直到这时,才开始正眼看香璎。   “怪不得你能赢了乐康郡主。”谢宣神色冷淡,“果然有几分手段。”   “动手吧。”香璎比他更冷淡。   “什么?”谢宣一愣。   香璎奇怪的看着他,“动手帮乐康郡主干活儿啊。怎么,扬易之、汪一伦他们和乐康郡主不过泛泛之交,动动口也尽了心了,你是乐康郡主的表哥,你不得动动手啊?赶紧的吧,活儿不少,你和乐康郡主,再加上陈乐欣一起干,也得小半天呢。”   谢宣涵养虽好,这时心头也是怒气环绕。   从没有哪家千金小姐会用这般轻慢的语气跟他说话。   “香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何盈柔弱的反对,“我表哥贵为静海侯,他怎么能做稼穑之事?”   香璎端容正色,“静海侯尊贵,比太子殿下如何?今年春季,太子殿下代陛下行籍田礼,并不是扶着犁尾走几步而已,而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犁完了一整块田地。太子殿下此举,既为向上天祈求今年的风调雨顺,也是劝诫世人,以农为本,耕桑迎春。怎么,太子殿下可以犁田,静海侯不能除草?”   何盈张口结舌。   谢宣眸中闪过丝厌恶,“香姑娘果然伶牙利齿……”   “废话少说,动手吧。”香璎不耐烦的打断他,“我身为监工,你们不干完活儿,我也走不了。耽误我的时间,你们好意思?”   谢宣从不曾被人如此这般当面奚落,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扬易、汪一伦和君家兄弟看得如醉如痴。   谢宣这小子长得好,学问好,风度好,还是个小侯爷,平时最得姑娘家的青眼,今天遇到遇到这古灵精怪的香家小姑娘,算是栽了。   谢宣好可怜。   谢宣在风中驻立良久,缓缓弯下腰。   “不要,表哥,不要……”何盈轻泣。   “盈儿莫担心,表哥可以的。”谢宣伸手拨草,还不忘安慰何盈。   他从没干过这种活计,虽说拨草这事非常简单,但他心里有气,用力过大,一颗荒草从地里拨出来了,他也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他也是运气不好,偏偏坐的是一块才浇过水的地,溅了一身的泥。   “表哥!”何盈惊呼。   何盈慌忙过来拉他,谁知一个不小心,和他一起栽倒。   这下子何盈身上脸上也都是泥了。   两人挣扎着想从泥里爬出来,但泥地和平常的地不一样,滑得很,两人没有经验,才站起来,脚下一滑又摔下去了。   陈乐欣过来帮忙,何盈恼火的推了她一把,陈乐欣哎哟一声栽倒,摔了个嘴啃泥。   扬易等人到底年纪小,见到陈乐欣又狼狈又可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侯爷,我来帮你。”扬易远远的、热情的伸出手,“来,拉住我。”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也学他,“来,快拉住我。”   谢宣脸上全是泥,眼睛都睁不开了,“你们在哪里?”   “这里,在这里。”扬易等人更加踊跃,手伸得更长了。   当然谢宣是不可能够着的。   香璎捧腹。   这四个人平时和谢宣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结果才遇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这幅模样了……   谢宣终于从泥地里拨出脚,上了田梗,迎面便是一张如花笑脸。   谢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脸,负手站立,傲气十足,“我要向你挑战!我要为盈儿扳回颜面!”   “赌注呢?”香璎不紧不慢。   谢宣:“……赌注?”   香璎用怜悯的、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赌注,没有彩头,我是闲得没事做了么,花费宝贵时光陪你玩?”   谢宣一时冲动,“我若输了,我静海侯府的镇府之宝雪影归你!”   何盈从泥泞中挣扎出来,急切阻止,“不可!表哥,雪影乃举世罕见的宝马,怎能为了我充当赌注?”   谢宣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爱面子,非要硬撑,“放心,我不会输的。”   “很好,我赌了。”香璎拍手笑道:“我继父生辰快到了,我正愁没有拿得出手的生辰礼呢。”   “乖乖,你听听这小姑娘的话,好像雪影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一样。”扬易砸舌。   “雪影,那可像雪一样洁白、像影子一样快的宝马啊。”君家哥儿俩提起来就想流口水。   谢宣语气生硬,“那么,你的赌注呢?”   何盈皱眉,“对,你的赌注呢?你的赌注,价值必须和雪影匹配,方才可以。”   这两人神态都有些傲慢,不过身上的泥水还在往下滴,颇为滑稽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8章   “对对对,必须价值相当。”扬易、汪一伦和君家兄弟起哄。   这四个人一下子都精神了,内心之中满是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香璎会拿什么当赌注。   雪影乃罕见的名驹,能和雪影相匹配的,该是什么样的宝物?   “她哪里拿得出来?”陈乐欣在泥里打了个滚,狼狈到了极处,还忘不了跟香璎作对,“香璎,你的小白鹭已经摔碎了,你家虽富,但也没有宝贝了!你赌不起!”   香璎指指陈乐欣,“一个大活人,和一匹马相比,孰重孰轻?这个陈乐欣把我的小白鹭摔碎了,她又赔不起,就拿她当赌注吧。要是我输了,陈乐欣归你。”   “哈哈哈哈哈。”扬易等人听着香璎已经觉得可乐,再瞅瞅陈乐欣,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乐欣又羞又恼,“你怎敢拿我当赌注……”   香璎横眉冷对,“你敢摔碎我的镇府之宝,我为什么不敢拿你当赌注?”   陈乐欣气得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边哭边说香璎欺负她。   何盈若是哭了,不光谢宣会温柔安慰,扬易、汪一伦和君家兄弟也会打抱不平。但陈乐欣哭,就没人理她了。   陈乐欣觉察到了这一点,哭得更加伤心,眼泪把脸上的污泥都快冲掉了。   “哎,香姑娘,你若是拿不出和雪影相匹配的赌注,这赌可怎么打哟?”扬易装出幅忧心忡忡的样子。   香璎不屑,“难道是我求着静海侯一定要打赌的么?这个赌打不成,我有什么损失么?之前是我赢了,现在是输家想翻盘,你弄清楚状况再说话。”   扬易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心中庆幸,幸亏他们没开口。   对上这个伶牙利齿的小丫头,占不着便宜,只有吃亏的份儿。   “香姑娘,赌注你想好了么?”何盈催促。   谢宣表面淡定,其实内心非常紧张,不知香璎会拿什么宝贝出来。   香璎笑嘻嘻,“这个我当不了家,得回去问问我爹娘。”   谢宣嘴角上扬,笑意中含着讥刺,“原来你连这个主都作不了。”   香璎笑容中的讽刺意味比他更浓,“我们这种人家呢,遇到大事,是要先请示父母才能作决定的。不像你静海侯爷,府中明明还有太夫人在,拿镇府之宝当赌注的事,你一个人便擅自决定了。”   谢宣:……   快被这个黄毛丫头气死了有没有?明明她穷酸拿不出宝物,她还有理了?   何盈轻叹,“表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输了吧?”   谢宣温柔看着她,同病相怜,“狡兔黠狐,的确不易对付。”   何盈娇羞低头。   如果她衣着容貌正常,姿态会非常美好,但她此刻正狼狈着,这动作便显得怪异了。   好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谢宣看来,何盈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谢宣柔声鼓励何盈,但有意高声,其余的人也听得到,“小黠大痴,不足为虑。”   谢宣这是挑衅香璎,但香璎理也不理,笑对众人,“我想请雍城长公主为咱们做个中人,诸位以为如何?长公主殿下公平之至,若有她老人家做中人,一定是公公平平的,童叟无欺。”   扬易等人砸舌。   乖乖,请雍城长公主做中人,这得多大的颜面才能办得到?香家这位小姑娘不得了。   “区区小事,何必劳烦长公主?”何盈不大乐意。   香璎异常亲切,“乐康郡主在雍城长公主面前输过一回,因此对长公主生出不满之心,是不是?”   “我哪有?”何盈又是恼怒,又是惊慌,“你休要血口喷人!”   “不是最好。”香璎微笑,“既然乐康郡主并没有不满之意,那么,咱们便还请长公主殿下做中人了。”   谢宣难掩厌恶之色,“就凭你,能请到长公主做中人?长公主优雅端庄,怎屑于你这样的人为伍……”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我闺女不优雅,不端庄么?”清朗又不失威严的质问声传了过来。   谢宣一惊。   他是名门子弟,从小到大也是见过世面的,也是有几分定力的,但他听到这声质问,心中为什么不自禁的生出恐惧之意?   扬易等人也是一惊,汪一伦胆子最小,手脚发软,“我我我,我怎么听这声音里杀气这么重……”   何盈、陈乐欣哆哆嗦嗦望过去,见一名高大英俊、面带怒气的男子大踏步走来,心中已是一颤,又见后面楚王、谈靖等人簇拥着一乘肩舆,上面端坐着的女子俨然是雍城长公主,更是魂飞天外六神不安。   她们现在这幅模样,哪里能见得人?太丑了,太狼狈了……   但她们想逃也来不及了,只好随众人一起行礼拜见。   站起来后,她俩有意往后挪动脚步,躲到了最后面。   楚王愕然,“这是……这是盈儿?是谢宣?你们这是童心未泯,想玩泥巴了?”   谢宣跟何盈面红耳赤。   扬易替谢宣说话,“长公主殿下,楚王殿下,小侯爷是想替乐康郡主干活儿,用力太大,一起掉泥地里了……”   两道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扬易瞧见人群里的扬曦,背上一凉。   努力挤出讨好笑容,脚步往后挪,恨不得躲到树枝上、草丛里……   张宪目光森然,“我不管什么干活儿不干活儿,泥地不泥地,方才是谁说我闺女不优雅不端庄的,给老子滚出来!”   扬易吓得闭上了眼睛。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跟扬易挤在一起,四人抱团取暖。   香家这个小姑娘可怕,她爹更可怕……   谢宣僵立不动,心中充满屈辱之感。   他害怕了,他竟然害怕到动弹不了,开不了口……   香璎笑嘻嘻指指谢宣,“爹,方才是这位谢小侯爷在大放厥词。他已经在泥里打过滚了,您再让他滚出来,他得啥模样啊?”   张宪柔声道:“闺女放心,爹一定替你出气。”   转过头换了幅神情,凶神恶煞一般命令谢宣,“你,过来!”   谢宣一动不动。   张宪大怒,“老子还命令不动你了?”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谢宣的衣襟,拳头就举起来了。   扬易上牙齿下牙齿直打架,“张将军,可可是铁拳啊……”   “这一拳下去……”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心里怦怦直跳,不敢往下想。   张宪惊愕片刻,仰天大笑,“还以为你这小子有几分胆色呢,原来是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了?哈哈哈哈哈……”   不少人都跟着笑起来,谢宣羞愧至极,无地自容。   张宪推开谢宣,谢宣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谢宣眼前发黑,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完了,今后他将成为笑柄……人人都看不起他,说他堂堂静海侯,言同百舌,胆若鼷鼠……   朦胧之中,他仿佛听到张宪在陪不是,“长公主殿下,楚王殿下,末将行伍出身,言辞粗鄙,两位殿下见笑了。”   “舐犊之情嘛。”楚王声音高而虚幻。   谢宣露出怪异笑容。   又非亲父女,哪里来的舐犊之情?张宪就是借题发挥,故意要立威……   “表哥。”何盈哭着来扶他。   陈乐欣也过来献殷勤帮忙。   谢宣被两个弱女子扶起来,喘息片刻,腰身又直起来了。   他是静海侯,整个侯府靠他支撑,他不能轻易被击倒。   谢宣一步一步,走到张宪面前。   “张将军。”谢宣静静开口。   他要和张宪讲讲道理,他要把失去的颜面再捡回来。   张宪笑容灿烂,大力拍他肩膀,“打赌,可以啊。我闺女兴致好,当爹的自然由着她。谢小侯爷你出了雪影当赌注对不对?我闺女便出一把名剑吧,沉水龙雀剑。”   “天呢。”一片惊呼声。   沉水龙雀剑,传说中锋利程度可与湛卢剑相比的名剑,众人只闻其名,真正的龙雀剑,没人见过。   “这小丫头真不能小看。”君无竞艳羡之极,“她家连沉水龙雀剑都拿得出来,豪门世家的千金,也难以望其项背。”   “这是继父么?”君无欺怀疑,“这是亲爹吧?”   “亲爹哪有这么亲。”汪一伦因为没出息,在家常被他爹打骂,感触颇深,“我家若有沉水剑,我爹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用的。”   沉水龙雀剑的大名,连雍城长公主也震动了。她凝视张宪,喟叹道:“安王叔叔,待你好极了。”   张宪恭敬的道:“是,安王殿下提携,末将方有今日。”   雍城长公主微微笑了笑,答应给香璎、谢宣做中人,香璎这边的沉水龙雀剑,谢宣这边的雪影,都交至雍城长公主处,由长公主暂时保管。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谢宣无奈,硬着头皮答应了。   香璎落落大方,“谢小侯爷,是你向我挑战的,题目你来出。”   谢宣面有难色,“若是张将军下场帮忙,恐怕我等都不是对手。”   香璎微晒,“放心吧,我爹不出手。他出手不是欺负你们么?”   她心思极为敏捷,很快猜到谢宣的用意,“不光有文比,还有武比,对不对?好,我不欺负你,你这边尽管派出同辈高手,我让同龄人和你对阵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二入V。   入V之后,我尝试一下双更。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9章   双方定于三日后正式比赛。   题目由谢宣这边出,地点则由香璎选。   香璎选了香家名下的酒楼,三全楼。   三全楼,顾名思义,菜色一定不错,色香味俱全。   比赛正始开始的那天,秋高气爽,天气宜人。   何盈和南阳公主、陈墨池、谢宣等浩浩荡荡到了三全楼,发现楼前齐刷刷两排盔甲鲜明英姿飒爽的卫兵,不由的忿忿然。   香璎做为主人出来相迎,何盈似笑非笑,“你也太爱显摆了。张将军是大人物,我们都知道,不过是私人小聚,又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香璎陪着客人们走进大厅,含笑介绍情况,“比赛在大厅举行,二楼是长公主、公主、楚王等贵客专属之所。长公主、公主及楚王大驾光临,再多的护卫也是应该的,乐康郡主你说对不对?”   何盈无言以对。   陈墨池清瘦了不少,眉头微皱,责备的道:“璎儿,你一味伶牙利齿,不知温良恭俭让为何物,有失淑女风范。”   香璎一脸笑,“父亲,您的第一甲第一名,是温良俭恭让让出来的,还是您凭本事考出来的啊?”   豆蔻年华的少女,笑容总是天真可爱的,可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又有谁听不出来呢?   陈墨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雍城长公主由楚王、张宪香馥夫妇陪着,已经在楼上了,不知哪个侍从没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南阳公主脸上发烧,拉了陈墨池一把,夫妻俩带着侍从侍女等,拾阶而上。   谢宣和他带来的朋友就不必上楼了,向长公主、楚王遥遥行礼,之后各自入座。   香璎热情介绍,“大厅分成两部分,参加比赛的在赛区。赛区对面是观看区。赛区又分一左一右两部分,你是客人,左边的座位便让给你们了。右边是我的亲友,我表哥英图,我表妹英姑娘,我好友杭大小姐,我好友的兄长杭公子……”   “还有我,还有我!”观看区里有人一脸兴奋,跳将起来。   “此人乃‘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的徐勇。”香璎揶揄的道。   楼上楼下,一片笑声。   “得罪啦。”香璎笑着向徐勇拱拱手。   徐勇本来脸通红,这时却转怒为喜,“不就是拿我开个玩笑、找个乐子么?这有啥?”   他神气活现的向看客们炫耀,“我,坐第一排最中间的!身份和你们不一样!”   “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全场最贵。”香璎无情揭露。   又是全场大笑。   徐勇挠挠头小声嘟囔,“那总是说明我有钱呀,我真的有钱。”讪讪的笑着,坐下了。   何盈惊讶,“全场最贵?听这话意,难不成香姑娘你还卖票了?”   香璎笑咪咪,“对,所有的看官,全是买票进场。不止诸位看官,另外还有说书先生、书铺写家也在场。”   何盈、谢宣等人这才注意到,一旁连摆几张书桌,每张书桌旁都坐的有人,手中持笔,目光贪婪,看样子就等着比赛开始,他们好奋笑疾书。   何盈心生鄙夷。   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出身不好,办事就是不大气,如此风雅的场合,香璎竟然能想到卖票得利,简直钻钱眼儿里了。   谢宣忍不住斥责,“长公主凤驾在此,你竟敢借机招财?你贪图小利,牵连甚广,岂不是连长公主殿下,也沾上铜臭味了?”   香璎冷笑反驳,“谢小侯爷高高在上,恐怕从不知民间疾苦吧?吉安虽富庶,但也有无家可归的穷人,寒冬将至,这些穷人会迎来一年之中最难挨的时光。我高价卖票,得来的票款悉数以长公主、楚王、南阳公主的名义捐献给城中的穷苦之人,帮助他们度过寒冬,这明明一桩功德!不过,谢小侯爷你是不会懂这些的,你眼中何尝有过百姓,何尝想过民生?”   谢宣这个玉面小生被奚落得脸如白纸。   香璎心中忽觉萧索。   前世她是卑微无助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看上谢宣这样的人?   因为生活太灰暗太无望,把谢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真傻的可以。   楚王亲自为雍城长公主剥桔子,“姑母,虽然比赛还没开始,但侄儿怎么觉得,胜负已分?”   雍城长公主接过桔子,微笑道:“很甜。”   南阳公主当然是为她的准女婿谢宣说话的,“其实静海侯府每年也会施粥放粮,周济贫民,宣儿只是尊敬姑母,不敢拿阿堵物来亵渎姑母罢了。”   陈墨池为香璎道歉,“璎儿锋芒太过,恐有伤福份,韬光养晦,方是正道。”   张宪哈哈大笑,“陈驸马说的什么韬光养晦,不就是宝剑藏于剑鞘,锋芒全然不外露么?这韬光养晦,对实力略差一些的人或许有用,像我闺女这般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她的光芒哪里韬得住?”   张宪得意的问香馥,“娘子,为夫说的对么?”   香馥笑语盈盈,“话是没错,不过咱们做父母的,还是谦虚点比较好。”   张宪吹牛皮,“闺女太优秀了,当爹的实在谦虚不了。”   陈墨池直挺挺坐在那儿,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张宪和香馥一唱一和,是想活活气死他么?   陈墨池咬咬牙,语气生硬,“张将军,璎儿是我亲生女儿,不是你……”   张宪眸光一冷,蓦然打断他,“璎儿是你亲女,是我继女。我做继父的,疼爱璎儿不比你这亲爹差。”   香馥为张宪抱不平,“陈驸马,我相公能为璎儿拿出沉水龙雀,你能么?我相公能让璎儿由着性子说话行事,你能么?我相公能保璎儿不受人欺负,你能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陈墨池面无人色。   雍城长公主眼神冰冷,楚王为长公主端茶递水,打个哈哈,“自打陈驸马跟香夫人和离的那天起,香家小姑娘便命中注定,要么是公主府的继女,要么是将军府的继女。孩子要么跟着亲爹,要么跟着亲娘,总要舍弃一方的,孩子心里已经够苦了,多为孩子想想,多为孩子想想。”   楚王好言好语,总算是把双方都劝下来了。   比赛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局,比文。”谢宣是出题目的一方,傲然屹立,高声宣布。   谢宣隆重请出一人。   香璎心头一紧。   这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无奇,看外貌真是平凡到了极处,为什么却给人渊亭岳峙之感?   眼前这名中年人,有真才实学?   张宪霍然起身,手扶栏杆,“谢宣,你请来的这人有四十多了吧?让四十多岁的人和十几岁的孩子比,公平么?”   谢宣厚着脸皮解释,“张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兄台和谢某是同辈之人。令爱之前有话,让我尽管派出同辈高手,不知这话还算数么?”   张宪连声冷笑,“你说呢?”   张宪可真是生气了。十几岁的孩子互相比试,谢宣却找来个中年人,也太不要脸了!   香璎略一思索,爽快的承认,“我的确说过,让你这边尽管派出同辈高手,我让同龄人和你对阵便是。我的话还算数,并无更改。”   谢宣脸上闪过丝愧色,“我方文比的,便是这位蘧国瑜,蘧兄。”   蘧国瑜,香璎想起来了。   前世诸王争霸,宋王身边的军师正是这位蘧国瑜。据说他是落榜书生,大半生郁郁不得志,直到遇见宋王,才有了用武之地,对宋王极其忠心,为宋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现在,当然还是这位蘧先生不得志的时候。   蘧国瑜在宋地行过多项仁政,为百姓所称颂,香璎虽和他素不相识,但肯对百姓行善政的官员,香璎是很尊敬的。   “蘧先生好。”香璎恭敬的行礼。   “香姑娘好。”蘧国瑜连忙还礼。   他潦倒落魄已久,极少受人礼遇,不想香璎会这样待他,又惊又喜。   香璎方才怎么对何盈、谢宣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锋芒逼人的小姑娘,会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蘧先生,久仰大名。”蘧国瑜的受宠若惊,让香璎有了恻隐之心,愈发客气。   “蘧某何尝有什么大名。”蘧国瑜笑容有几分苦涩。   “蘧先生的《红叶赋》,流传极广,便是我这样的闺中女子,也有所耳闻。蘧先生,您可以算得上妇孺皆知的人物了。”香璎神色诚恳。   蘧国瑜大喜过望,泪水夺眶而出。   妇孺皆知,哈哈哈,他蘧国瑜妇孺皆知!   众人瞠目结舌,莫名其妙。   香璎心中不忍,敛衽作礼,“‘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蘧先生大才,定有青云直上、大展抱负之时。”   蘧国瑜喃喃,“‘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好词,好词!”仰天大笑数声,挥挥衣袖,飘然出门。   走了?就这么走了?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谢宣、何盈又惊又怒。   好不容易找来的能人异士,文比这一个环节,就只准备了蘧国瑜。他这一走,接下来该怎么办?找谁来救场?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0章   楚王向谈靖使了个眼色。   谈靖会意,悄悄抽身出门。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他出门之后,居然没有看到蘧先生的身影。   一个书生,能走得这么快?   谈靖略一思索,向守在门前的兵士打听,“可曾看到一位四十多岁、书生打扮的先生?”   兵士指指街角的一辆马车,“那位先生不知被谁接走了,出门便上了马车。”   谈靖只看到了马车的背影。   平平无奇的马车,没有任何特色。   越是这样的车,越不好搜寻。   街上行人太多,谈靖心中焦急,一跃到了房顶,自房顶急追过去,但马车转眼间在街角消失不见。   到了街头,谈靖茫然四顾,不知那辆马车去了何处。   下来向行人打听,可那辆马车太过普通,没有任何特征,什么也打听不到。   谈靖知道,他没办法再找到这辆车了。   三全楼里,形势陡转。   蘧国瑜在的时候,虽然众人不能判断香璎输定了,但人到中年所积累的学识,和十三四岁时的学识,显然不能同日而语。平心而论,蘧国瑜胜算大,香璎很可能会输。   但蘧国瑜被香璎“说”走了。   那么,这一局的比赛谢宣要么直接认输,要么换人上场。   换人上场的话,人选只有谢宣、扬易、汪一伦、何盈等廖廖数人而已。和香璎相比,不占明显优势。   南阳公主心中不满,怨气撒到了陈墨池身上,“驸马,你女儿很厉害啊,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把蘧先生赶走了。”   不等陈墨池答话,张宪郑重声明,“闺女是我娘子抚养长大的。女儿厉害,是我娘子教导有方,与他人无关。”   陈墨池恼怒,“我是璎儿亲父,不是‘他人’!张将军,你休养离间我和璎儿的父女情。”   “我才没想离间。”张宪讥笑,“我是军人,从不屑那些鬼鬼崇崇的小伎俩,我会直接替代。”   陈墨池额头青筋直跳。   眼看着这两人要起冲突,楚王忙出来打圆场,“香家小姑娘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小小年纪,出类拔萃。有这般卓尔不群的好女儿,父亲有功劳,母亲也有功劳,都有功劳,哈哈哈。”把暴怒的陈墨池给按回去了。   陈墨池余怒未息,“张将军,你对我璎儿这般照看,是何居心?”   张宪反唇相讥,“陈驸马,你对何侯爷的女儿甚至比对你的亲生女儿还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意图?”   陈墨池气得头晕,“何盈是别人的女儿,香璎是我亲女,对自己人严厉,对别人宽容,正是君子所为……”   南阳公主听到“别人的女儿”,不知怎地,异常扎心。   张宪抢白道:“陈驸马的意思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对么?那好,以后你对你自己严厉严苛,对我这个外人要宽容友善,我妻、我女,自然也是一样。”   “你是外人,璎儿不是……”陈墨池和张宪理论。   香馥嗔怪,“相公,你也真是的,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和个外人置什么气?”   “娘子说的对。”张宪不和陈墨池吵架了,得意洋洋的和香馥并肩坐好,“咱不和有些人一般见识。”   张宪喜孜孜的,柔情蜜意,丝毫不加掩饰。   陈墨池痛彻心扉。   南阳公主也觉得扎眼。   最初她并没有把香馥放在眼里。香馥跟陈墨池和离之后日子会不会悲惨,她从未考虑过,甚至香馥的生死也全没放在心上。一个卑微的百民百姓而已,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和香馥同时出现在三全楼,眼睁睁的看着陈墨池和张宪争风吃醋。   对,就是争风吃醋。陈墨池表面上和张宪争的是香璎,实际上经常情不自禁的看向香馥,南阳公主眼睛又不瞎。   最让南阳公主难受的是,香馥和她年纪差不多,却肌肤清透,婉约温柔,看上去比她年轻美丽多了。   她堂堂公主,竟还比不上驸马的前妻?   楼下,谢宣开始和他的朋友们紧急协商,“谁上场?出什么题目?”   君无竞是个急脾气,“我去把蘧先生追回来!”   君无欺一把拉住他,“蘧先生已经被香家小丫头说走了,你叫不回来的。”   “那谁上场?咱们文比这一场宝全押在蘧先生身上了,没准备别的。”君无竞犯愁。   汪一伦忙从怀中掏出本小册子,“也不是全无准备。我这两天搜集了不少绝对,管保随便抽出一个,都能把那个小丫头难住…”   他们在这商量来商量去,香璎涵养很好,耐心等待,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不干了。   “我看你们实在商量不出来结果,直接认输吧。”杭千娇挖苦。   杭千虑讽刺,“这都多久了,还没商量出来。女人生孩子都没有你们这么难。”   看客们也等急了,一个青年富商在下面起哄,“他们比不了!女人生孩子,那是肚子里有,可他们肚子里没有啊。”   哄堂大笑。   谢宣到底年轻脸皮薄,从汪一伦手中拿过小册子瞅了几眼,眼前一亮,大声的道:“我的题目有了!香姑娘,我出上联,请你对下联。可使得么?”   “请出题。”香璎彬彬有礼。   谢宣把册子扔下,清清嗓子,一字一字念出:“寂寞寒窗空守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看客们纷纷发表意见,“七个字,全是宝盖头,不好对啊。”“是是是,不好对。”   看热闹的人多,懂门道的也有,小声和身边的人议论,“雍城长公主在上面坐着呢,长公主年轻守寡,听到这种上联,会不会生气啊?”   “会,肯定会!”身边的人不停点头,“长公主又不是圣人,听了一定心里不舒服!”   楼上的陈墨池都顾不上和张宪斗气了,紧张得眼睛发直。   谢宣出什么上联不行,竟然来了个“寂寞寒窗空守寡”?这是向长公主叫板么?   南阳公主嘴里发苦,想向长公主解释,却又觉得越解释越糟糕。   这夫妻俩方寸已乱,如坐针毡。   楚王低头喝茶,心中暗乐。   南阳公主这边越是出丑,他就越开心。   谢宣出的这个岔子,可大可小,长公主若要计较,哈哈,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周围一片杂乱之声,香璎不受干扰,凝神思索。   “对不上来了吧?”汪一伦得意。   “对不上来,便认输吧。”谢宣心中激动。   “别硬撑了,你那点儿学问,我还不知道?”陈乐欣说风凉话。   何盈举起手指,“我数三声,你再对不上来,便是你输了。”   “三,二,……”   香璎拍案,“有了!”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宽宏室宇定安家!”香璎笑吟吟的、自信的念了出来。   “好,对得好!”徐勇率先大力拍掌叫好。   其余的看客们也纷纷点评,“香姑娘这七个字也全是宝盖头,也算巧妙了。”“最难得的是,香姑娘这下联对的既温暖,又明亮。小侯爷出的上联太凄凉了。”“是啊,太凄凉了,空守寡什么的,听着就惨兮兮的。”   陈乐欣见香璎居然对出了下联,嫉妒不已,酸溜溜的道:“哼,瞎猫逮着死耗子罢了。”   何盈飞快转着脑筋,“香姑娘,上联是宝盖头,下联也是宝盖头,重复了吧?对的不好。”   “对的不好!”汪一伦、君家兄弟等跟着大叫。   “胡说!这下联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杭千虑、杭千娇和他们对着叫。   “好得不能再好!”徐勇上蹿下跳。   “香姑娘对得好!对得好!”看客们振臂高呼。   别的不说,香姑娘是吉安城的,本地人必须帮本地人,没二话!   两边对着叫唤,谢宣这边只有十几个人,香璎这边却有全部的看客,上百人都不止,声势惊人。   香璎笑吟吟扬手,“诸位请暂停,我有话说。”   “香姑娘请说。”看客们真给香璎面子。   叫声渐停,大厅里安静下来。   香璎含笑看向二楼,“这次比赛,由长公主殿下主持。究竟谁输谁赢,长公主殿下自有明断。”   “请长公主殿下明断!”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小香,你终于想起本公主了。”雍城长公主悠悠道。   香璎小嘴比蜜还甜,“您一年到头为皇室为百姓操心,难道有轻松时刻。小香是想孝顺您。您瞧着我们这些小孩子瞎胡闹,笑两声,骂几句,也算个消遣不是。”   “利喙赡辞。”雍城长公主笑骂。   南阳公主唯恐谢宣会输,让陈墨池亲笔把方才的上联、下联写了,请长公主及楚王等人品评,“盈儿方才没说错,拿宝盖头对宝盖头,重复了啊。”意思是香璎对的不好。   陈墨池点头,“公主言之有理。”   香馥虽早对陈墨池没了情意,但听他这么说,心里火气蹭蹭蹭往上蹿,“陈驸马,我若是璎儿,一定不愿有你这样的爹!你从来没有向着璎儿,从来没有为她着想!”   陈墨池一张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惨白如纸。   张宪安慰香馥,“娘子不必生气,他说了又不算。”   香馥打起精神,“对,他说了不算。长公主殿下最公平公正,咱们听长公主的。”   “谁输谁赢,请姑母作主。”楚王笑道。   “请姑母定夺。”南阳公主恭敬又殷勤。   两名侍从各执一联,雍城长公主打量几眼,“下联对的不好。”   南阳公主大喜,“姑母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雍城长公主接着又说道:“下联对的不好,是因为上联出的便不行。上联本该有中和之美,哀而不伤,但寂寞寒窗空守寡,太过凄清,毫无意境。”   南阳公主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雍城长公主点评,“下联虽对的不好,但温暖明亮,比上联强了何止千倍百倍。总而言之,毕竟还是小香赢了。”   “香姑娘赢了!香姑娘赢了!”大厅里响起如雷般的欢呼声。   谢宣、何盈心中恨恨,但雍城长公主发了话,他们有异议也不敢提出来。   何况谢宣这时回过神,知道上联出的确实不合时宜,更不敢多话了。   “第一局,香家胜!”杭千虑举起铜锤在锣上敲了敲,高声宣布。   “别得意,第二局你们一定输。”汪一伦气急败坏。   长公主说了,上联出的就不好。上联可是他汪一伦贡献出来的,这不是他把小侯爷给害了么?唉,冤枉啊,他真的是一片好心……   “第二场你们输定了!”汪一伦恶狠狠的。   “拿上来!”谢宣命令。   仆人捧上两个大盘子,大盘子上面盖着锅盖。   这两个大盘子一金一银,锅盖是配套的,金盘配金盖,银盘配银盖。   “这是什么?吃食么?”杭千虑好奇。   谢宣微笑,“杭公子猜对了,这第二局,比烹调。”   何盈身姿轻盈的出列,“香姑娘,这第二局便由我来跟你比。咱们是女子,便比厨艺,如何?”   香璎不客气,“比赛便比赛,休提女子该当如何如何。男子也可以烧饭煮菜,我这三全楼中,厨师全是男的。”   “哈哈哈。”看客们也不知是真觉得可笑,还是给香璎面子,笑得非常大声。   何盈脸上发烧。   看客中有一中年人站起来叫道:“香姑娘说的对极了,男子也可以烧饭煮菜!我们吉安城的男人疼媳妇,在家什么活儿都干,我家便是我掌勺!”   “你那是怕媳妇儿吧?”有人笑话他。   中年人挽袖子嚷嚷,“谁怕媳妇儿了?我就是……唉,我媳妇儿但凡有好吃的都给儿子闺女,给我吃的简直是猪食。我不自己掌勺,等着饿死么?”   众人笑喷。   看客们笑的开心,书桌旁的说书先生、书铺写家一个比一个激动,奋笔疾书,泼墨挥毫。   “长公主殿下,您觉得可笑不?如果可笑,您就多笑几声。”张宪建议。   香馥歉疚,“外子太直率了,长公主殿下莫怪。长公主殿下,璎儿说您太美了,太好了,只是笑得略少了些,让人心疼。她是小孩子的想法,幼稚归幼稚,却是一片赤子之心。她呀,就是想给您找个乐子,让您多些欢笑,少些烦恼。”   楚王叹息,“香姑娘一个小孩子,竟比我这个亲侄子想得更周到!姑母,和香姑娘一比,五郎不孝顺啊。”   “五郎多孝顺你父皇,姑母便高兴了。”雍城长公主面带微笑,语气亲呢。   南阳公主又是嫉妒,又是惊慌。   楚王这才来几天,便能让姑母刮目相看了?楚王本就是太子劲敌,再得了雍城长公主的青眼,岂不是如虎添翼,更难对付了?   何盈指指两个大盘子,“这两个盘子里都是食材,香姑娘可以任意挑选一个。”   “乐康郡主先请。”香璎礼让。   汪一伦急于弥补过失,抢先跳出来替何盈挑了金盘,“一金一银嘛,乐康郡主身份高,要金的。”   他冒冒失失的替何盈揭开金盖,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方五花肉。   “看来乐康郡主要炖东坡肉了。”汪一伦眉飞色舞。   “银盖下面是啥。”杭千虑叫道。   他心里觉得不妙,抢上两步揭开,登时目瞪口呆。   不只他,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一把葱,一把剥得干干净净、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葱!   “这不欺负人嘛,一把葱怎么当食材?”吉安城的人都不干了。   不光杭千虑、杭千娇等人群情激愤,连楼上的雍城长公主、楚王等人也是愕然。   “这题目谁出的?这,这,这是不有失公允?”楚王仗义直言。   “欺负我闺女,休想!”张宪冷笑。   何盈一脸无辜,“香姑娘,你或我都有可能挑选到这一盘大葱,此命数使然。”   香璎无语看她良久,抬手制止众人,“无妨,即便一把大葱,我也能烧出美味。”   “香姑娘威武!”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徐勇先拍起马屁。   “香姑娘威武!”看客们都跟着叫。   何盈、谢宣这边的人脸色都不大好。   一把葱当食材,按理说香璎输定了,可这小丫头依旧神气得很。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香璎拿起大葱冲楼上扬了扬,“等我,一定很好吃!”   张宪最捧场,“闺女,爹相信你一定做得色香味俱全,一定是最好吃的!”   张宪打定主意了。   到时候菜做出来,他就说大葱好吃,大葱是无上美味!   “大葱能怎么做?”楚王好奇。   “诸位见笑了,璎儿就爱胡闹。”陈墨池替香璎致歉。   “我闺女怎么胡闹了?她是最懂事的孩子。”张宪横眉冷对,“陈驸马,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少对我闺女指手划脚。”   陈墨池怒,“我怎会是不相干之人?”   香馥冷冷道:“璎儿姓香。”   陈墨池手脚冰凉。   璎儿姓香,他陈墨池的女儿姓香……一饭之恩,竟让他把姓氏拱手相让……   大厅里有说书先生现场表演,颇为热闹。   “菜来啰。”两个帮厨各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   还是一个金盘,一个银盘,还是各盖着金盖银盖。   众人精神一振,说书先生退下,两个盘子被放到了最中间的桌案上。   何盈亲自揭开金盖,“此乃东坡肉。”   不得不说,何盈这道东坡肉做得不错,肉块码得整整齐齐,红得透亮,色如玛瑙,香气四溢。   楚王、南阳公主、陈墨池等都是评选之人,东坡肉送到面前,夹起一块尝了,都说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好味道。   香璎笑着把银盖揭开,“这道菜叫烧大葱。”   “好香,好香。”看客们也不知道是真闻着还是假闻着,叫的一个比一个夸张。   “看着便知道美味无比!”张宪喝彩。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这个憋气,就别提了。   这夫妻俩明白,等烧大葱端上来,张宪一定昧着良心说好吃。问题是烧大葱有什么好吃的?   当烧大葱端到面前,连雍城长公主这样见多识广的,都惊艳了。   原本洁白如雪的葱段明显是在温油中烤软了,色泽诱人,卖相极佳,夹起来尝一口,带鲜回甜,香浓味醇。   “好吃,太好吃了!”张宪连声赞叹。   楚王惊讶万分,“姑母,侄儿从不知道,原来烧大葱如此美味。”   “还是东坡肉更好。”陈墨池忙道。   雍城长公主心中厌烦。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由,陈墨池总是向着何盈,不管香璎死活,这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么?   众人都请雍城长公主决断,雍城长公主别出心裁,命人把东坡肉给了陈墨池,烧大葱给了张宪,“你俩一个说东坡肉好吃,一个说烧大葱好吃,那么,吃吧。谁先吃完,谁支持的那一方胜。”   “是!”张宪听不得这一声,立即端起盘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夸,“我闺女做的烧大葱太好吃了,天下第一美味!”   陈墨池犹犹豫豫的也想端起盘子,但这金盘子本来就重,里面的肉又很多,他真的端不动。   “张将军,我们也想吃,给我们留点啊。”看客们大声疾呼。   张宪端着盘子走到栏杆边,笑咪咪的吹嘘,“不是我张某人小气,实在是我闺女烧的菜香飘十里,我舍不得分给你们。”   “香飘十里。”下面的看客不停吸气,“咱们吃不着,多闻闻也是好的。”   张宪和众人谈笑风生,盘子里的烧大葱已少了一大半。   “快吃。”南阳公主悄悄命令。   陈墨池大口小口吃着东坡肉,可东坡肉虽好吃,吃多了却腻,他哪里吃得完一大盘子?才吃了一小半,已经咽不下去了。   张宪风卷残云,将一盘烧大葱吃得一根不剩,连汤水也一点没留。   “闺女,太好吃啦。”张宪笑道。   “以后常给您做。”香璎仰起小脸笑。   笑着笑着,香璎心里酸酸的。   有爹保护的感觉真好……   毫无悬念,第二局,又是香璎胜。   按理说三局两胜,已经没有比第三局的必要,但谢宣脸色惨白,坚持要求比第三局,“第三局武比,我静海侯府乃开国元勋,至少在这一局,必须赢一次。”   “如你所愿。”香璎非常好说话。   侍从递上长剑,谢宣接在手中,“这一局,我亲自出战。”   香璎语气随便,“我这边,我也不知道是谁啦。反正我爹说了,会是一位绝顶高手。”   谢宣脸更白了。   “爹爹,绝顶高手在哪里?”香璎笑问。   “上面。”张宪往三楼指。   众人顺着张宪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青衣少年手抱长剑,神态悠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个V。   没存稿,不确定几点更,我尽量早。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1章   天青锦衣,飘逸出尘,如玉容颜,高雅澄净。   高楼有少年,绝世而独立。   厅中有片刻沉寂。   “此神仙中人也。”有人喃喃。   “这是比武功还是比容貌啊?”不知是谁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他这么一问,好多还在发呆的看客们渐渐活络起来了,“兄台这话问得有趣。”   看客们一活络起来,话就多了,“方才我瞧着这位谢小侯爷别的都不行,只容貌还过得去。现在这么一对比,楼上玉树,楼下蒹葭。”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绝顶高手的风范啊。”   “小哥这幅相貌,一看便是绝顶高手。”   看客们活络起来了,谢宣那边的人还在发呆。   尤其谢宣,看到青衣少年的那一瞬间,便受到了严重打击。   他向来以风度翩翩少年郎自命,但见到楼上少年,生出珠玉在侧之感。   杭千娇激动的拉了香璎一把,“璎璎,他是谁啊?我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   杭千虑红着脸把杭千娇拉回去了,“千娇,不许这样。”   杭千娇被她哥哥拉着,仰起脖子流口水,“五陵年少,尽显风流。”   杭千虑恨不得把她嘴巴捂上。   汪一伦最先清醒过来,冲楼上大喊,“还等什么?赶紧下来啊。这是比武功,不是比谁长得好看!”   青衣少年目光扫过。   汪一伦张大嘴巴。   这双眼睛明亮澄彻,眸中有星河……   青衣少年慵懒拍掌,随即,一条彩带自楼顶垂落。   众人惊呼声中,少年身轻如燕腾跃半空,左手持剑,右手挽彩带,缓缓自空中降落!   衣袂飘飘,如诗如画。   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直到少年平安落地,方才如梦初醒,欢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少年落地之地,微微一笑,挥剑自花盆中削出三朵洛阳花,重新攀彩带而上,到了二楼,手臂挥洒,一朵洛阳花平平向雍城长公主飞去,另一朵则献给了香馥。   最后一朵,斜斜插在香璎发鬓间。   “天呢。”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喝彩之声。   楚王眼睛发直,“姑母,这朵洛阳花是慢慢的、平着向您飞过来的,这孩子他是如何做到的?简直神了!”   又对张宪叹道:“方才张将军说绝顶高手,本王还想,张将军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如今方知张将军所言不虚。”   张宪笑着把洛阳花替香馥戴上,“末将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戴好了,仔细端详,“娘子太美啦。”   香馥脸现红晕,“不许胡说,坐下。”   “遵命。”张宪立即在香馥身边坐好。   楚王称奇,“姑母可曾见过百练钢成绕指柔?”   雍城长公主微笑瞧瞧张宪,“张将军遇到他的夫人,便是如此了。”   南阳公主心里堵得慌。   弃妇不是应该很凄惨么?怎么香馥一点也不。   不止不凄惨,香馥还很得意。   被陈墨池弃之如敝履的女人,她凭什么啊。   南阳公主一口气憋在心里,脸都黄了。   雍城长公主把玩着手中的洛阳花,“张将军,本事这么大的孩子肯听你调遣,着实不易。”   张宪哈哈笑,“这小子从前很爱闹别扭,最近不知怎么了,格外好说话。我说什么他都肯依从。”   “长大了。”雍城长公主笑道。   青衣少年向一旁呆呆望着他的说书先生道:“能否借笔墨一用?”   说书先生大喜过望,“能,能,能,当然能!”手忙脚乱把笔墨收拾好,双手捧到青衣少年面前。   青衣少年提笔蘸饱了墨,唇角勾了勾,手腕晃动,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墨点在空中飞舞,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汪一伦嗓子变了调,“我的脸!我的脸!”   众人情不自禁往后仰身子。   汪一伦左右脸颊上各写着“好”“看”,合起来不就是好看么?   “我的脸怎么了?”汪一伦扎愣着两只手,惶恐到了极点。   “没事没事,只是写了好看两个字。”谢宣跟何盈心灵相通,同时安慰他。   “你怎么能这样?”汪一伦嗷的一声,冲青衣少年吼起来了,“你怎么能在我脸上写好看……”   “那便改改。”青衣少年从善如流,重又蘸了墨,众人眼前又是墨点飞舞。   汪一伦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敢动,“又怎么了,啊?”   青衣少年和气的道:“之前的你不喜欢,故此我在你额头加了一个不字。”   “哈哈哈哈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狂笑声。   不少人捂住了肚子,“太可笑了,肚子疼。”   “不好看,哈哈哈。”   香璎不禁嫣然。   这小哥好记仇哦,汪一伦不是冲他大喊大叫过嘛,他便故意在汪一伦脸上写了“好看”;汪一伦提意见,他很随的和添了个字,成“不好看”了。   记仇,调皮,嘻嘻。   汪一伦双手掩面大吼,“不许笑,都不许笑!”但谁肯听他?   谢宣脸色铁青,命人把汪一伦扶下去,持剑上前,“静海侯府,谢宣。”   青衣少年不卑不亢,“骠骑将军府,张旸。”   “张扬,张扬!”看客们高呼。   “张扬,张扬!”杭千娇跟着凑热闹。   陈墨池皱起眉头,“这也真够张扬的。”   张宪得意,“张扬又有什么不好了?他有本事,便张扬些也无妨。不过,他的名字并非扬雄的扬,而是雨旸时若的旸。晴天的意思。”   陈墨池沉下脸,“张将军这是怕我不懂雨旸时若的含义么?”   说了雨旸时若的旸,还要解释是晴天的意思,怕他陈墨池不认字?   张宪慢吞吞的,“毕竟陈驸马连拜祭恩公之事,都要经人再三提醒方肯勉强付诸行动。似陈驸马这样的,懂什么,不懂什么,我怎么猜得到?出于好心,能提醒你的,都提醒一声吧。”   陈墨池气得七窍生烟,要和张宪理论,却被南阳公主抓住手,推说要更衣,和陈墨池一起到了楼角僻静处。   “你暂且忍耐,我有办法整治张宪。”南阳公主吩咐。   “气煞人也!这厮一介武夫,仗着安王,无法无天了简直……”陈墨池直喘粗气。   南阳公主冷笑,“安王对张宪确实好极了,连沉水龙雀剑都舍得赏赐给他。你说说,如果安王妃知道安王这般器重他,有何感想?”   陈墨池竭力抑制怒气,“张宪拿安王赏赐的沉水龙雀剑当赌注,安王豪迈,必定不以为意,安王妃会很生气,治张宪一个不敬之罪?”   南阳公主不禁一笑,“看来你对皇家之事,一无所知。安王和安王妃是死敌,懂不懂?安王器重张宪,安王妃若知道了,对张宪只会厌恶,不会喜欢。”   “死敌?”陈墨池愕然。   南阳公主见状,讥讽一笑,“至亲至疏夫妻,没听说么?”   不知怎地,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同时沉默了。   --   张旸和香璎一样,非常随和,非常好说话,“如何比试,谢小侯爷说了算,张旸唯命是从。”   谢宣脸红了红,厚颜提出,“我静海侯府先祖曾创下白鹤剑法,今天这场比武,咱们便以白鹤剑法比试,如何?”   谢宣这话一说出来,大厅之中登时沸腾了。   “哎,谢小侯爷你要脸不要脸,公公平平比武,你让人家张小将军只能用你谢家的剑法?”   “你从小练的是白鹤剑法,张小将军可不是。人家还不能用自己的本家功夫了,非要和你个笨蛋一样?”   “不公平,不公平!”   谢宣又何尝不知道他的要求不合理?但他见过张旸自高空徐徐落下,知道论真功夫他无论如何不是对手,只能耍个赖了。   不管看客们如何群情激奋,谢宣咬紧牙关,不松口。   张旸依旧是散漫模样,“依你便是。”   众人大惊,“张小将军,不能答应他,这摆明了是欺负人……”   香璎信赖的看着张旸,“你白鹤剑法练的很好,对不对?”   她目光清澈得像溪水一样。   张旸轻笑,“练的很好,那也谈不上。不过对付这位谢小侯爷,足够了。”   看客们安静了一阵子,热烈拍掌,“张小将军,艺高人胆大!”   张旸问香璎,“点到即止,还是穷追猛打?”   香璎握拳,“比武嘛,凭实力,不用留面子!”   张旸点头,“明白了。”   他俩一问一答,旁若无人,把楼下的谢宣、何盈,楼上的南阳公主,气得不轻。   张旸轻描淡写,“谢小侯爷,你不光可以指定白鹤剑法,还可以指定白鹤剑法当中的一个招式。”   “一个招式?”谢宣有点蒙。   张旸用奇怪的目光瞧着他,“莫非你以为,我张旸战胜你,还需要用第二招?”   谢宣脸色先是煞白如纸,继而鲜红如血。   战胜他不用第二招,这个张旸狂到了何等地步!   “欺人太甚!”谢宣愤然拨剑,剑尖微颤,指向张旸咽喉,“你只用梨花舞袖这一招,瞧瞧赢不赢得了本侯!”   “一言为定!”清啸声中,张旸飞身而起,众人只见衣袖翻飞,剑影纵横,眼花缭乱。   张旸明明一身青衣,但不知为何,众人眼前竟是白光频现。   是剑的光芒么?   “躺下!”张旸喝道。   剑光隐去,果然谢宣躺在地上,张旸手中长剑,抵在谢宣颈间。   谢宣又羞又愧,神情狼狈绝望。   张旸冷冷的,眸光如剑光。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没命般的拍起手掌,“好,果然是一招制敌!”   香璎也和众人一起拍起手掌,心里乐开了花。   说用白鹤剑法便用白鹤剑法,说用一招便只用一招,小哥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作者有话要说:再写一章,不知道到几点了。   2分评送小红包,24小时内。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2章   不只大厅的看客们在拍掌,楼上的长公主、楚王也为之喝彩,“张旸,好功夫!”   “小哥,牛!”香璎把大拇指伸到张旸面前。   如花朵般的一张笑脸,也到了张旸面前。   张旸微微失神。   清新灵动的面庞,一双明眸如林间小鹿……   “放开我!”谢宣屈辱的低吼。   张旸飘逸洒脱的挽个剑花,收剑回鞘,“谢小侯爷,请起。”   谢宣喘息片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这次不算,咱们再比过!”   “输了还要比,不要脸!”   “张小将军一招便能赢你,你认命吧!”   “输不起么?丢人!”   “这人还是个什么小侯爷,我看他根本不配!”   “德不配位啊。”   看客们纷纷指责谢宣,脾气不好的直接开骂。   谢宣眼睛发红,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拨剑便刺。   张旸轻而易举的招架住,笑问香璎,“你想不想看耍猴?”   香璎虽说是两世为人,很多事看开了,但前世吃了太多的苦,难免有怨气,真有出气的机会,她也不愿放过,笑咪咪点头道:“想看。”   张旸扬声长笑,“长公主殿下,张旸舞剑给您消遣,好不好?”   雍城长公主曼声道:“准。”   可怜谢宣满头大汗,拼着全身力气想一雪前耻,但他的剑被张旸架住,进不得退不得。   张旸丝毫不见用力的样子,“谢小侯爷,你尽管向我进攻,我每次只用白鹤剑法中的一招将你制伏,直到将白鹤剑法全部演示一遍,你看如何?”   “张旸,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君无竞看不过去,替谢宣出头,“你功夫好,也不能这般折辱小侯爷吧?”   “我兄弟二人是小侯爷的朋友,你想欺负小侯爷,先问问我们!”君无欺很讲义气的大叫。   “你俩一起上。”张旸冷冷命令。   “什么?”君家兄弟呆若木鸡。   “你俩一起上。”张旸重复,“我张旸以一对三,同样用白鹤剑法,同样一招制敌!”   “张小将军,霸气!”看客们热血沸腾。   今天没白来啊,真开眼界了!   君家兄弟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君无欺哭丧着脸,“哥,都怪你,硬要强出头……”   君无竞心跳如擂鼓,“怪你吧?你说话比我横……”   这哥儿俩互相埋怨不已。   “以一对三,以一对三。”看客们有节奏的敲击桌面。   君家兄弟俩无奈,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到了谢宣身边。   “这一次,我用紫燕回翔。”张旸事先声明,“进招吧。”   谢宣和君家兄弟狠心咬牙,三柄长剑齐刷刷同时攻向张旸要害。   众人都没看清楚张旸有什么动作,却见张旸气定神闲,竟然站在了谢宣和君家兄弟的剑尖上!   “好,好!”众人拍得手掌都红了。   除了叫好,没有别的词了。   下一刻,张旸自剑尖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凌厉的弧线,俯冲下来,刷刷刷连刺六剑,谢宣、君家兄弟膝盖并没被刺中,但已被剑气所伤,站立不稳,双膝跪地。   张旸笑道:“请起。”   谢宣和君家兄弟齐声怒吼,又向张旸冲过来。   张旸叫道:“鸽子穿林!”眨眼之间,又将三人制伏。   陈墨池急得跟什么似的,“这像什么样子?张将军,你快让张旸住手。”   张宪消消停停的,“放心,白鹤剑法使一遍,自然住手。”   “打出事来,谁来担待?谢宣可是静海侯……”   张宪怫然,“静海侯府开国元勋,谢家的子弟上阵杀敌报效国家都不怕,小小一个比武算什么?陈驸马,你一个文官,不懂的事休要插手。现有长公主和楚王殿下在场,难道两位殿下不比你有主意?”   陈墨池被呛得作声不得。   谈靖已经回到了楚王身边,楚王若有所思的向谈靖看了一眼,谈靖知道楚王的心意,小声回禀,“张旸小小年纪便有这身功夫,称得上惊世骇俗。这样的人才,恐怕不会随意易主。”   楚王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心中叹息。   蘧先生没追上,张旸又很难收归麾下,这一文一武两个顶尖人才,就这样错过了么?   谢宣和君家兄弟性子上来,一次一次往前冲。   “燕子戏水!”“月影穿帘!”“怀抱如意!”“太公钓鱼!”随着张旸的呼喝声,谢宣和君家兄弟一次又一次倒地。   看客们激动万分。   香璎又蹦又跳,心花怒放。   前世的凄苦好像被遗忘了,此时此刻,她是十三岁的香璎,被父母捧在手心、娇宠纵容的孩子,不体谅别人,只顾自己开心。   她挺坏的,谢宣越惨,她便越痛快。   她知道自己坏,不高尚,不贤惠,不为别人着想,但做个坏人可真快活啊。   白鹤剑法共四十七式,张旸全部用了一遍。   也就是说,谢宣被打倒了四十七次。   最后的谢宣,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   君家兄弟没有用全力,虽然也惨,但不像谢宣似的瘫成一团泥,他俩还站得住。   “承让。”张旸朗声道。   “甘拜下风。”君家兄弟板着脸,忍着气。   看客中一个人突然冲出来,连连作揖,“张小将军,我叫徐勇,我很佩服你!你收我做个小弟吧!”   “滚,哪里轮得到你?我还想给张小将军牵马坠镫呢。”看客们嘘声一片。   徐勇倾诉衷肠,“张小将军,我是真的很敬佩你!你一出来,我都看傻了,一直傻到现在……”   张旸嘴角噙着丝讥笑。   蠢货竟然也有两幅脸孔,逼人试吃河豚是一幅,求人是另一幅。   谢宣脸色痛苦,挣扎着想起来,“再,再打……”   何盈哭着劝他,“表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难受极了……”   陈乐欣也是泪水涟涟,“小侯爷,这次输了,咱们下次再扳回来。”   谢宣惨笑,“这次输了,输掉的可是我静海侯府镇府之宝……我,我有什么脸回府见母亲?”   何盈心里沉甸甸的。   是啊,这次输掉的雪影,镇府之宝没有了,回京之后,如何交待?   何盈很想耍赖,但这次的中人是雍城长公主,两家的赌注,都由雍城长公主保管着。她便是打滚撒泼,也取不回来。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何盈暼了香璎一眼,强忍心中恨意,缓缓绽开一个笑颜,“香姑娘,借一步说话。”   “雪影我要定了。”香璎何等聪明,何盈一开口,便知道她的意图。   何盈异常恼怒,“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山不转水转,难道你就没有求我的那一天么?”   香璎目光悲凉,“难道我对你好,你便会投桃报李?乐康郡主,我人微言轻,你别骗我。”   何盈这样的人,你敢得罪她,会成为她的敌人;你不敢得罪她,会成为她的棋子。她不想陪谢宣到边城受苦的时候,你是她的好妹妹;她想拿回静海侯夫人的位子时,你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两道目光如电般射在何盈脸上。   何盈心中一紧,怯生生低下头。   “不许再跟香姑娘废话。”张旸冷硬的命令。   何盈柔声辩解,“我只是和香姑娘说些姑娘家的私房话罢了。”   “你让她难过了。”张旸语气生硬冷漠。   何盈低头忍泪。   曾几何时,在少年郎面前,她乐康郡主还比不上一个平民丫头?世上竟有男子向着香璎,跟她何盈为难?   如果说,香璎心中方才是寒冬萧瑟,如今便是春暖花开。   “请长公主殿下作主。”香璎盈盈行礼。   雍城长公主微微一笑,叫过女官吩咐了,女官恭敬答应,至栏栏前庄严宣布香璎获胜,静海侯府镇府之宝雪影,归香璎所有。   “雪影,雪影!”看客们又一次沸腾了。   说书先生和书铺写家听一会儿,写一会儿,忙了个不亦乐乎。   徐勇还在向张旸央求,被好事之人联合着架开了。   书铺写家一乐,赶忙把这件事记下来,打算当作奇闻轶事写到话本中。   香璎谢过长公主,谢过楚王,又向看客们道谢,“多谢捧场。雪影到香家之后,我会骑着它出门,绕城一周。到时候诸位若有兴趣,可沿途观看。”   “必须看!”看客们高兴坏了。   能见到雪影这样的宝马名驹,都是托香姑娘的福啊。   今天能见到这样的大场面,也是托香姑娘的福。   香家姑娘年纪小,福气大!   香璎和谢宣的比赛,以香璎三局全胜收场。   雍城长公主命人将雪影当场交给香璎。   “雪影,我的雪影……”谢宣嗓子一甜,心知不对,忙取手帕按在唇边。   转瞬之间,手帕已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何盈扶着谢宣,心中哀伤又焦急。   雪影输掉了,谢宣又吐血,倒霉到家了……   “娘。”何盈泪水盈盈,向南阳公主求救。   南阳公主面沉似水,狠狠掐了陈墨池一把。   陈墨池鼓起勇气,“璎儿……”   香璎笑容灿烂,三两步到了张宪面前,欢声道:“爹爹,您的生辰快到了,今日我赢了雪影,给您当做生辰礼好不好?”   “好,好。”张宪搓着手,不敢相信一样,“璎儿要送我生辰礼了,哈哈哈。”   “璎儿长大了,懂事了。”香馥眼中隐隐有泪光。   她和张宪一样,做梦也想不到香璎会对继父这么好。   张宪、香馥、香璎手拉着手,一家三口笑得开怀。   陈墨池胸口似被人重击,一阵阵钝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三全楼,怎么回的行宫。   回到行宫,头脑沉重的往床上一躺,他便再也不愿起来了。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3章   南阳公主冷冷的、厌恶的看着床榻之上这个毫无生气的男人。   原以为能中状元,应是才华横溢,谁知这个陈墨池窝囊无用至此。   不仅窝囊无用,还很会招惹是非。   香璎、张宪,因为陈墨池,俨然已是南阳公主府的敌人。   香璎一个小丫头,不过小事情上厉害些,不足为虑。张宪却是安王爱将,还得到了雍城长公主的青眼,凭空竖下这样的强敌,冤不冤?   “公主殿下。”侍女恭谨的叩门。   “何事?”南阳公主不耐烦。   侍女战战兢兢,“回公主殿下,陈老太太想来看望驸马。”   南阳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她招驸马,是看着陈墨池有才有貌,虽出身平民,想来家教也是不差的。谁知陈老太太性情偏执,拘泥顽固,自打陈老太太住进行宫,平地起风波。   南阳公主要得贤惠的名声,对陈老太太还不能太差了。   毕竟汝南公主都被她整成孝顺儿媳了,她若对陈老太太失礼,容易落人口实。   “请老太太进来。”南阳公主冷淡的吩咐。   南阳公主命侍女放陈老太太进来,她自己却是心情恶劣,懒得敷衍应酬陈老太太,抽身自屏风后走了。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南阳公主还没走远,便听到陈老太太的呼天抢地声。   陈大太太赵氏和陈佩的哭叫声也响彻房顶。   南阳公主厌恶之极。   遇到事便哭哭闹闹,村妇泼妇行径,永远改不了。   何盈在小径上焦急徘徊,见到南阳公主,提着裙子飞奔过来,娇嗔的道:“娘,您快想想办法呀,表哥又吐血了……”   南阳公主心情再怎么糟糕,对着独生爱女的时候还是有耐心的,“莫急,宣儿只是气极攻心,将养两日便会好起来的。”   何盈挽了南阳公主的胳膊,目光闪躲,“娘,您陪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南阳公主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何盈为什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盈儿,你是不是想着今日之事因你而起,故此愧对宣儿?傻孩子,你可不能这么想。”   何盈很难受,“可表哥确实是因为替我抱不平,才向香璎挑战的啊。”   “他连一个小丫头也赢不了,难道有脸责怪你不成。”南阳公主淡淡的道。   对谢宣,南阳公主其实也是有些失望的。   大晋朝最年轻的侯爷,文武双全佳公子,输给了吉安城的商户之女,而且是连输三场。   “娘,这可不怪表哥,那个张旸多厉害啊,功夫高得不得了!”何盈替谢宣叫屈。   何盈一着急,南阳公主心软了,“娘不过随口一说,盈儿莫放在心上。”   其实谢宣连输三场,最后一场确实是张旸的功夫精妙绝伦举世无双,但前面两场,是香璎以自己的智慧、能力取得胜利。何盈一心为谢宣开脱,乱找理由,南阳公主溺爱女儿,也不戳破。   “娘。”何盈摇着南阳公主的手撒娇,“您能不能想办法替表哥把雪影要回来啊?姑母对表哥很严厉的,表哥没了雪影,没脸回静海侯府了。”   南阳公主烦恼不已,“你让娘再想想。”   母女俩正要去看望谢宣,却见前面的一阵混乱,有侍从惊慌高呼,“小侯爷跑了!小侯爷跳窗跑了!”   南阳公主心中一沉。   何盈急得哭了,“表哥伤得那么重,我明明让太医守着他的,他怎么会跳窗跑了?”   陈乐欣一脸惶急的往这边跑过来,“婶婶,郡主,小侯爷一定要把他的雪影要回来,不管我怎么劝说他都不听……”   何盈转身便走,南阳公主一把拉住她,“娘陪你一起去。”   --   香璎取到雪影之后,便想骑着雪影出去显摆。   张宪频频挠头。   他真不想扫孩子的兴,可雪影这样的名驹,也不是随便换个主人,牠便肯答应啊。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会骑马,就算精通骑术,也很难镇得住雪影。   雪影出了名的性子烈。   张宪思之再三,毛遂自荐,“璎儿,这马脾气倔,爹先替你驯服了,再交给你好不好?”   “我会骑马。”香璎吹牛。   香馥细心,“这雪影如此神俊,恐怕性子不好。璎儿不可大意。”   香璎赢了赌赛,神采飞扬,笑容格外俏皮可爱,“这人如果本事大呢,脾气通常不大好。马应该也一样的,越是名马,脾气越大。不过我用不着驯服雪影,我就骑着牠绕城一周,显摆显摆,就行了。我又不骑牠,这是要送给爹爹当生辰礼的。”   她向张宪笑,“您往后再驯服牠呗,我先绕城一周,威风威风。”   张宪心里热呼呼的,“闺女,爹替你牵马,你绕几周都成。”   “你省省吧。”张旸喂雪影吃苹果,“你老胳膊老腿的,歇着吧。我来。”   张宪纳闷,“你怎地变得这般勤快了?从前央你做事,你推三阻四的。现在我不央你,你自己找活儿干。”   “照顾老弱病残嘛。”张旸没正经。   “臭小子。”张宪笑着打了他两下。   “你功夫为什么那么好啊?”香璎瞧着张旸,艳羡不已。   她如果也像张旸似的,身怀绝技,那岂不是谁想欺负她,她便可以痛痛快快的打回去了么。   “因为,有个调皮孩子,想骑雪影。”张旸慢悠悠的,“我若功夫不好,如何保护她?”   香璎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张旸口中的调皮孩子是她。   “上来。”张旸命令。   张宪和香馥一起帮忙,香璎骑到马背上。   张旸洒脱的向张宪、香馥挥挥手,“走了。”   “路上小心。”香馥不放心的交代。   张宪知道张旸功夫好,人可靠,笑咪咪的拉香馥回房了,“娘子,为夫有话跟你说。”   香璎骑在宝马名驹上,满心欢喜,爱抚的弯腰抚摸着雪影的头,“小雪,小影,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天天喂你吃苹果,好不好?”   雪影傲然甩头,把香璎的手给甩开了。   张旸一声轻笑。   香璎不好意思,“牠和我还不熟,没交情,才会这样嘛,往后熟了,。牠会喜欢我的。对了,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叫我调皮孩子?”   “坐稳了。”张旸答非所问。   香璎也不深究,低头瞅瞅雪影,乐开了花。   出了府门,便有行人惊呼,“雪影!果然全身洁白如雪,太好看啦!”   不断有行人聚拢来,围在路边的百姓越来越多。   百姓热烈议论,香璎骑在马背上,得意洋洋。   有人赞美宝马,有人赞美香璎,香璎听到了,便会微笑示意。   她这行为有些外露可笑,不过才十三岁的少女,一派天真,反而显得单纯没心机,可笑又可爱。   被吉安城的百姓包围着、赞美着,香璎有些轻飘飘了。   奇特的横笛声,自远方隐隐传过来。   张旸耳聪目明,虽人声嘈杂,还是听到了这声音。   他当机立断,“璎儿,下来!”   香璎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肯听他的,“为什么啊?”   张旸侧耳倾听,脸色一变,低喝道:“快下来!”   香璎一震,“好,听你的。”但已经来不及了,雪影扬脖长嘶,奋力展蹄,张旸甚至拉不住牠!   张旸反应奇快,一跃上马,“让开,快让开!”   百姓见马突然受惊,慌忙躲闪。   香璎感觉像飞一样。   她完全蒙了。   “莫怕,有我在。”身后有人拥着她,鼓励她。   “嗯,我不怕!”香璎说话带了哭腔。   “我一点也不怕!”她眼泪下来了。   “不怕为什么哭?”张旸低笑。   “我,我闲着没事,哭着玩,不行么?”   …………   横笛声越来越近了。   张旸眼睛微咪。   路中间站着一人,马惊了,他竟然不躲不闪。   他手中握着一支横笛。   “卑鄙。”张旸暗暗骂道。   输了雪影,又用这种法子引雪影发狂,意欲何为?   雪影真是举世罕见的宝马,疾奔到那人面前,忽然停下,既不人立,也不嘶鸣。   但那人却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表哥,表哥!”   “小侯爷!”   南阳公主跟何盈的马车到了,何盈扶着侍女下了车,一脸惊惶。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也骑快马赶到,心急如焚,手忙脚乱的把谢宣扶起来,“小侯爷你怎样了?”   谢宣昏迷不醒。   南阳公主安坐车中,心中有些兴奋。   这是夺回雪影的绝好机会啊。雪影现在是香璎的不假,那香璎惊马伤人,是不是得赔偿啊?静海侯府可不缺钱,若要赔偿,只有把雪影还回去……   何盈跟南阳公主真是母女,虽然没商量过,但想到一起去了。   何盈急促的、小声的跟汪一伦、君家兄弟说了几句话。   汪一伦之前帮过倒忙,急于将功赎罪,立即冲在前头,“张旸,香璎,你俩纵马伤人,小侯爷昏迷不醒,你俩怎么说?”   君家兄弟更直率,“赔偿,赔偿,赔偿!”   振臂高呼,叫得很有节奏。   香璎气得小红通红,“这也太卑鄙了吧?”   张旸若有所思。   陆陆续续又有百姓围过来了。   君家兄弟步步紧逼,“你俩打算怎么赔偿啊?”   张旸一笑,“谢小侯爷晕倒了,你们不急着救人,先急着要赔偿,也是够稀奇的。你们要赔偿,总得先弄清楚谢小侯爷的伤势吧?伤的轻是一种赔法,伤的重另是一种赔法。”   “对,先救人啊。”“没见过不救人只管要钱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脸都红了。   何盈暗暗咬牙。   她蹲下身子,温柔呼唤,“表哥,表哥你醒醒。”   谢宣眼皮动了动。   “表哥你醒了?”何盈大喜。   谢宣缓缓睁开眼睛。   何盈打了个冷战。   表哥看她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似乎还带着厌恶、憎嫌……   何盈惴惴不安。   表哥不会摔了一下,摔到脑袋了吧?   “小侯爷你醒了。”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凑过来,这三个人可就不像何盈那么细心了,一点异常也没发觉,低声催促,“快,装得像点,咱们讹也得把雪影讹回来!”   谢宣恍若无闻。   他的目光自从看到香璎脸上,便再也没有移开。   豆蔻年华的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快夺回雪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身边的人一声接一声的催促。   “哎。”香璎不客气的、轻慢的瞧着谢宣,“你伤得怎样?要我怎么赔?”   谢宣凝视着她,微微一笑,“不用赔。”   他欠她的太多了,怎么有脸要她的赔偿。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今天发生了点意外,更新这么晚,就一更了。   明天估计也是一更,我尽量早。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4章   在他谢宣最落魄的那些年,香璎一直不离不弃的陪在他身边。   香璎虽然出身不高,但家里有钱,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为了谢宣,香璎学会了自己裁衣,自己煮饭,甚至喂鸡养鸭,甚至在小小的院子里辟了块菜地,种新鲜菜蔬。   太夫人富贵了大半辈子,就算沦为庶民,依旧讲究吃穿住行,对香璎要求严苛。   香璎任劳任怨,始终对太夫人毕恭毕敬。   为了做好太夫人眼中的孝顺儿媳,香璎既要亲力亲为仆婢之事,又要保持谢家儿媳应有的风度仪态,饱经风霜,艰苦卓绝。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谢宣也不知道,他在看到何盈的来信之后,为何一念之差,会丢下香璎,只带了太夫人偷偷回京。   是香璎不好么?当然不是。   香璎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对他太体贴了。   “静海侯夫人,不能是商户之女。”太夫人何氏对香璎是嫌弃的。   是太夫人不喜香璎么?或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香璎一直默默付出,所以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便不珍惜了吧。   香璎即何盈,何盈即香璎。但何盈是谢宣从小便认定的妻子,何盈一封信,便让谢宣失了方寸。   谢宣临走,把在边城那段时日攒下的所有的铜钱,包成一个布包,放在香璎枕边。   彼时香璎不过二十出头,但鬓间已有了几丝白发,脸上已有了皱纹。   这全是为了谢宣、为了太夫人操劳的……   那一瞬间,谢宣良心发现,真想叫醒香璎,带她一起走。   太夫人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板着脸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他。   他被太夫人拉着,一步三回头。   “咱们走了,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谢宣犹豫挣扎。   太夫人冷笑,“她若跟着回京,你让为娘拿她当婢女,还是拿她当儿媳?”   如一瓢凉水兜头泼下,谢宣醒了。   这短短几年来,京城风云变幻,南阳公主和陈驸马先后死于宫变。香璎乃无父孤女,无依无靠,这样的身份,如何做得静海侯夫人。   何盈已经回到了威远侯府。何盈的父亲威远侯何弥啸虽然早逝,但何弥啸的弟弟何无咎也得到起复,威远侯府和静海侯府一样,要恢复昔日的荣光了。   何盈才是他门当户对、年貌相当、情投意合的未婚妻,是命中注定要嫁给他的。   对香璎,他只能做个负心人了。   “香璎,这一世我欠你太多,下辈子一定还你,加倍还你。”谢宣内心不是不痛苦的。   回京之后,重新得回爵位,重新住回静海侯府,重新以侯爷的身份进宫,恍如隔世。   他得到新帝的嘉奖,被任命为金吾卫副指挥使。   隆重迎娶何盈,新婚之夜,无比美满。   他所向往的一切,他所珍惜的一切,全部回到他身边。   春风得意的岁月,他便很少想起香璎了。   偶尔想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差人给香璎送些银钱。不过担心何盈误会,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倒是太夫人回京之后,因着服侍她的婢女总是不如意,想把远在边城的香璎接回来。但差去的人千里迢迢回报,说香璎已经积劳成疾,离开了人世。   太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宣,还流了好几滴眼泪,“可怜见的,虽说蠢了些,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谢宣心中一阵阵钝痛。   陪伴他那么久的女子,就这样孤零零的留在了那偏僻遥远的苦寒之地?   太夫人为香璎滴了好几滴眼泪,谢宣为香璎伤心了好几天。   谢宣想过要把香璎的棺椁接回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安王反了。   新帝登基之后,有意削藩,新帝动手没多久,安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召集数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谢宣奉命随大元帅徐兴出征,匆匆回府拜别太夫人,交待何盈服侍好太夫人、守好府邸,便出发了。   何盈眸中含泪,信誓旦旦,会替他孝敬好太夫人,守护好静海侯府。   但数月之后,谢宣随大军败退,败退途中遇到了逃难的何盈。   谢宣问及太夫人,何盈吱吱唔唔,谢宣这才知道,何盈只顾着自己逃命,半途中把太夫人扔下了。   谢宣知道太夫人不知所踪,撕心裂肺,抓着何盈的衣襟愤怒质问:“你怎能抛下我娘?你还是不是人?”   何盈被他骂得狠了,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能抛下香璎,我为何不能抛下你娘?”   谢宣如泥塑木雕一般。   昔日他抛下香璎,今日何盈抛下太夫人,是报应么?   何盈趁着谢宣发呆的功夫,逃了。   谢宣死在安王麾下大将纪周手中。   谢宣兵败被擒,不肯投降被杀,原本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是,他被斩首的那日,何盈身穿锦绣衣衫,跪在纪周膝前,替纪周锤腿。   纪周粗糙手掌抬起何盈的脸,何盈颤抖了下,哆哆嗦嗦的,露出谀媚讨好的笑容。   “美人儿,这厮不肯投降,你可有妙计?”纪周抚摸着何盈纤细的脖子,脸上满是戾气,好像随时可能随手一拧,把何盈的脖子拧断。   谢宣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将军。”何盈声音格外娇媚,“奴听闻谢宣最孝顺母亲,若是抓了他母亲何太夫人,要招降此人,又有何难?”   谢宣如被雷击。   何盈出卖他,出卖太夫人……   “何盈,你不是人!”谢宣发了狂一般怒吼。   “看来太夫人确实是他的弱点。”纪周语气阴森。   谢宣被关进黑暗的大牢。   被关押的那几天,谢宣恐惧得几乎要疯掉。   想到太夫人会被纪周千方百计的找到,想到太夫人会经受磨难,谢宣真想投降算了。   但新帝待他不薄,且新帝跟安王最终谁能获胜,谁也说不准。   若他投降了安王,之后新帝平定叛乱,等待他和太夫人的,还是死路一条。   谢宣权衡利弊,一夜白头。   太夫人被纪周抓到大牢,母子俩抱头痛哭。   谢宣不忍母亲受苦,说干脆投降算了,太夫人姜是老的辣,“投降可以。不过你若太轻易便降了,安王也不会重视你。不如你忍痛多撑一段时日,一则显示你的气节,二则也可借机谈谈条件。”   谢宣一向孝顺,且太夫人言之有理,自然依从。   他母子二人是打算硬撑一阵子之后便投降的,谁知纪周这个人性情残暴,被拒绝之后动了杀机。   谢宣和太夫人,被纪周亲手所杀。   谢宣死得狼狈,死得不值,死得不甘心。   不知是什么原因,再次睁开眼睛,他竟然回到了十几年前。   是上天怜悯他,要他重活一回,填补遗撼么。   谢宣热泪盈眶。   “表哥!”何盈轻柔嗔怪,“你伤得这么重,怎能不用赔偿?你看看你,头都流血了,定是磕碰到了。”   谢宣听到何盈的声音,一阵恶心。   他生硬的把何盈推开了。   何盈神情错愕,“你,你不会真的磕坏脑子了吧?”   “小侯爷你疯了?这是唯一要回雪影的机会啊。”汪一伦和君家兄弟急得不行。   何盈等人心急火燎,香璎迷惑不解。   她小小声的问张旸,“哎,你说稀奇不稀奇,谢宣居然说不用赔。”   张旸觉得有趣,“你还盼着他讹咱们不成?”   “不是盼着他讹咱们。只是小人忽然变成君子,背后会不会有阴谋啊。”香璎一脸深沉。   小丫头认真起来,居然似模似样。   张旸唇角轻勾,“无妨。在我面前,不论阴谋阳谋,统统不足为惧。”   “对,你只需打回去便可以了。你功夫多好啊。”香璎提起张旸的武功,悠然神往,“我如果也有你的功夫,做梦都能笑醒。”   两世为人,香璎深知,有实力,才能不被欺侮。   “你有我的功夫。”张旸淡定道。   “啊?”香璎有些迷惘,小嘴微张。   张旸心弦微动。   这小丫头调皮捣蛋的时候蛮神气,这会儿笨笨的、呆呆的,颇有几分可爱。   他低声笑,“你有事,我随叫随到,不就是你有我的功夫了?”   “是的呀。”香璎喜笑颜开。   谢宣脸色变了。   香璎和张旸同乘一匹马,旁若无人的轻言笑语,这也太亲呢了吧。   香璎年纪还小,姑娘家名声要紧,哪能当众和男子嬉戏。   谢宣咬牙往前冲。   香璎笑得正开心,却觉得背后一阵风,原来是张旸飞身下马。   “哎,你怎么下来了?”香璎低头问。   张旸牵紧马缰绳,“因为你不怕了。”   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看来方才吓得掉金豆子那回事已经过去了。   她不怕了,他自然要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   谢宣冲到马前,直勾勾盯着香璎。   香璎翻了个白眼,仰头向天,“你说话算话么?真不用赔?”   “不用赔。”谢宣重复。   岂止不用赔,他还要补偿她。   他说过的,这一世他欠香璎太多,下辈子一定还,加倍还。   下辈子到了,该加倍偿还了。   香璎神气的瞧着何盈、汪一伦等人,“你们都听见了吧?谢小侯爷说了,不用我赔他。你们有意见没有?”   何盈、汪一伦等人心里憋着口气,板着脸不答腔。   “香姑娘问你们话,没听到么?”张旸目光冷洌,一一扫过汪一伦、君无竞、君无欺。   “听,听到了。”汪一伦立即软了。   君家兄弟也不敢跟张旸拗着,“听到了啊。”   “乐康郡主你呢?”香璎不肯放过何盈。   何盈偷偷看了张旸一眼,忍气吞声,“听到了。”   张旸对她从来不曾假以辞色,有张旸在,她不敢造次。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5章   毕竟,何盈连张旸的来历都还没有弄清楚。   张旸这天才少年,表面上是张宪这边的,但雍城长公主、楚王都很看重他,这是不是和安王有关呢?安王可不是好惹的。   张旸才能卓越,背后又不确定是否有大人物庇护。谨慎起见,何盈不愿得罪他。   “都听到了便好。”香璎得意洋洋,“苦主说了不用赔,那没事了。”   她热情向围观的百姓挥手,“没事了,大家散了吧。”   “我等护送香姑娘回府!”几名年轻人高呼。   “你可拉倒吧,没见到张小将军么?有张小将军在,轮得着你护送香姑娘回府?”有人笑着调侃。   百姓们放声大笑。   香璎笑弯了腰。   谢宣贪婪的看着她。   豆蔻年华的她,如此明媚,如此纯真,如此美好。   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又像春天的桃花,好看极了。   从前,她很少笑;跟着他的时候,她很少笑。   那时的她,在为生活忙碌,在为太夫人的严苛要求为难。   她为他付出了一切,像一支蜡烛,为了他而燃烧。   他离开了,她便没有了活着的勇气,香消玉殒。   跟何盈相比,她是宝,是该被捧在掌心里的宝。   “我教你如何跟雪影相处。”谢宣情不自禁走上前。   一柄长剑横在他面前。   长剑并未出鞘,但张旸目光幽寒。   谢宣不禁苦笑,“本侯并无恶意……”   香璎抢白道:“谁会相信你没有恶意啊?雪影明明没有踢到你,你自己往后倒,分明是想讹人!”   谢宣笑得更加苦涩。   对,他故意摔倒之时,还真的就是想讹人。但不知怎地没控制好,后脑勺摔到硬砖地上,真的晕倒了。再醒过来时,已是两世为人。   “我真的没想讹你。”谢宣柔声下气。   “真的?”香璎笑容狡黠。   “千真万确。”谢宣恨不得当场发个毒誓,好让香璎相信他。   “那好吧,我相信你了。”香璎一乐,“你没想讹人,事情到此为止。。”   香璎笑着向谢宣、何盈等人拱拱手,“后会有期。”   “小哥,咱们走吧?”低头殷勤和张旸商量。   “走。”张旸言简意赅。   张旸和香璎毫无留恋之意,雪影却一再回头,不断嘶鸣。   “小雪听话,不许闹了。”香璎呵斥。   谢宣不由自主的小跑过去,“雪影,你以后要听新主人的话,明白么?我已经把你送给她了……”   张旸牵着雪影在前面走,谢宣在后面跟,时不时的抬头看香璎,殷勤又温存。   何盈和汪一伦、君家兄弟早都看傻了。   “表哥脑子真的摔坏了……”何盈不寒而栗。   汪一伦懊恼后悔,“早知道我该劝着小侯爷,说什么也不许他挺而走险。本来只是想把雪影要回来,这下子可倒好,雪影依旧没影,小侯爷脑子也坏掉了!”   君无竞探头张望,“我怎么觉着,小侯爷有了比直接索要雪影更好的主意?你们瞧瞧,小侯爷是不是对香家小丫头殷勤备至?他会不会想偷了这小丫头的芳心啊。”   “香家小丫头若对小侯爷芳心暗许,那可就好玩了。”君无欺觉得他哥这话有道理。   “着啊!小侯爷出身高贵,文武全才,相貌又俊俏,他要是真想迷惑香家小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么?那事情便好办了!”汪一伦兴奋得拍大腿。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眉飞色舞。   何盈面罩寒霜,不快的哼了一声。   汪一伦最先回过神,忙安慰何盈,“当然小侯爷是看不上香家小丫头,不过是利用她罢了。郡主,你别多想。”   “有乐康郡主在,小侯爷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君家兄弟也拍马屁。   何盈脸色好看了一点。   不过她看到替香璎牵马的张旸,心情又变得很差。   不肯多看她乐康郡主一眼,却冲香璎献殷勤,可恶可恼。   张旸人中龙凤,远非汪一伦、君家兄弟这样的凡夫俗子能比。此时此刻,若是谀词讨好她的是张旸,那才真正值得炫耀。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宽慰着何盈,何盈又恢复了平时的落落大方,“表哥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装作没看见便是。”   “不愧是皇室郡主,真大度。”汪一伦和君家兄弟把何盈夸了又夸。   “郡主,公主唤您。”侍女恭敬来请。   何盈回到车上,和南阳公主耳语许久,南阳公主思忖半晌,幽幽道:“如此也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小香心里有了宣儿,不拘宣儿要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   何盈想到有一天香璎会乖乖听话,大感兴奋,双眸闪闪发亮。   南阳公主这做母亲的对女儿是一片痴心,不失时机的教导何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是说香璎那样的凡桃俗李。盈儿你却不可如此。对于男人,你要拿得起放得下。”   “知道了。”何盈笑盈盈。   南阳公主见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并没往心里去,苦口婆心的继续教,“什么女子从一而终那样的废话,是约束平民女、官员内眷的。皇室女子出身不凡,比这世间的男子高贵太多了,只有他依从我,没有我迁就他。”   “是。”何盈心不在焉的应道。   何盈温柔又安静,一派淑女风范。   南阳公主心有所感,“如若不是皇孙们年纪都太小,你又怎会许配给谢宣?可惜了。”   楚王的长子在诸皇孙中年纪最大,今年七岁。   可惜啊,南阳公主的独生爱女,没有做王妃的命。   --   谢宣借口要帮着香璎“劝”雪影,一路尾随。   香璎撵了他几回,他就是耍赖不肯离开。   好容易再见到香璎,他舍不得啊。   张旸长剑出鞘,香璎拦住了,“不急着打他。哎,谢小侯爷,你方才把小雪勾引走的横笛是怎么吹的,能告诉我不?”   如果谢宣一吹横笛便能召唤雪影,那香璎还真得防着些。总不能送了份生辰礼给父亲,结果雪影跑了?   谢宣若离得太近,张旸是会踹他的,故此他只能在远处取出横笛,“便是这笛子了。曲谱我可以写给你,也可以教给你怎么吹……”   耳旁有呼啸之声,谢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白皙的脸上登时出现一道黑紫深痕。   “敢欺负我闺女,老子打死你!”张宪杀气腾腾,鞭子劈头盖脸冲着谢宣招呼。   “打人了,打人了!”百姓们凑热闹大叫。   谢宣也是有功夫的人,但张宪的鞭子他哪里躲得开?被抽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双手抱头,护住他的头脸,“张将军,这是个误会,您听我解释……”   “老子没空听你鬼扯!”张宪喝道。   雪影激动嘶鸣,张旸忙把香璎扶了下来。   “你还挺念旧主的。”香璎拍拍雪影,“谢宣这种伪君子,你也对他忠心。”   雪影看着谢宣被打,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悲伤和焦急。   “爹爹,别打得太厉害了。”香璎要求,“我还有个曲谱要找他写。”   张宪功夫奇高,说停便停,“闺女,你还用得着他?好,那便暂且饶了他。”   谢宣瘫坐于地,心有余悸,不停喘息。   张宪方才凶得不行,但和香璎说话时,一副慈父模样。   谢宣想哭。   前世香璎是跟着陈墨池这个亲爹的。在南阳公主时,陈墨池不曾关心过香璎;香璎到了边城,陈墨池也不管不问。香璎名义上有爹,其实孤独无依。   这世香璎有爹了。张宪虽不是她亲爹,但比陈墨池强了何止千倍百倍。   “有人替她出头了。这一世,有人替她出头了。”谢宣喃喃低语着,爬起来跪拜苍天,“感谢上苍,让她不像前世那般凄苦可怜。”   “爹爹,这人被你打傻了吧?”香璎以为谢宣疯了。   “曾几何时,爹有这个本事了?”张宪摸不着头脑。   张旸一声哧笑。   围观的百姓见谢宣忽然眼中含泪向天跪拜,嘴唇一张一合,喃喃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也以为他疯了,“这小侯爷真不经打。张将军几鞭子下去,疯掉了。”   香璎好奇的凑过头,“哎,你没事吧?”   谢宣心情激荡,轻声的道:“香,你有爹了,我替你高兴。”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   “香”,这是前世谢宣对她的称呼。   或许是“盈”和“璎”太过接近,叫香璎便会让谢宣想起何盈,所以谢宣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全名,也没有叫过她的小名,当着太夫人的面叫她“香氏”,私下里叫她“香”。   两世为人,只有谢宣这么叫她。   前世的谢宣,和她一样也回来了?   香璎目光和心一起冷如冰。   她怪异的打量着谢宣,和张宪商量,“爹爹,我想把这个人请到府里,让他给我把曲谱写出来。”   “依你。”张宪答应得很痛快。   张宪把谢宣拉上马,带他回了将军府。   香璎把谢宣安排在书房,让人给他备了笔墨纸砚。   她找了个借口,把身边的人全部支开,去了书房。   谢宣看到她进来,立即站起身,神情激动。   香璎讽刺一笑。   从前她为了他鞠躬尽瘁,也没见他有任何感激啊。   不光不感激,处境略有好转,立即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   如此负心薄情之人,怎能轻轻放过。   香璎伸出小手,取过谢宣手中的湘妃竹湖笔,“谢小侯爷,我有一个故事,也想写出来,你说可以么?”   她向谢宣微微笑了笑。   谢宣激动得几乎晕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先到这里吧。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明天尽量多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6章   “从前,有一个女子,就要死了。”   香璎的声音平静、平淡,冷漠的像在说不相干的人。   谢宣毛骨悚然。   “她在病床上躺了许久,窗户破了,枯黄的树叶飞到眼前。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房子是赁的。房东大娘怜她孤苦,免了她的房钱,隔三差五还送些吃食过来。她不能死在这房子里,连累房东大娘为她办身后事。”   “活着是累赘,死了之后,不能再让房东大娘为她破费了。”   “她取下手上唯一的镀银手镯,放在枕边,算作对房东大娘最后的报答。然后,卷了一床破席子,拿了一把小铲子,一个僵硬的炊饼,一个水壶。”   “才打开门,北风便呼啸而入,几乎将她卷走。”   “她病得太久,人瘦得像枯树枝一样。”   “紧紧抓着门,喘息很久,她狠心咬牙,出了门。”   “天黑呼呼的,寒风凛冽,街上没有人。她走几步,歇一歇,不知过了多久,挨到了城外。”   “城外风更大,下坡的时候,她真的能被风吹起来,倒省了她不少力气。”   “连滚带爬的到了郊外荒僻无人之处,有一处土质偏软。她想,便是这里了吧。”   “她拿出小铲子,一下一下,用力挖起来。她要给自己挖一个埋骨之所,她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总不能身死之后,曝尸荒野。”   谢宣痛苦的双手抱头,“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亲手为自己挖坟,这是怎样的痛楚,怎样的绝望?他不敢想像,再想下去他真的要发疯了。   香璎理也不理,继续往下说,“她挖啊挖啊,挖到实在没有力气了,便坐在地上歇歇,咬一口炊饼,之后继续挖。终于,她挖出一个浅坑,大概够埋一个人了。”   谢宣双膝跪倒,以头抢地,哭得像头受伤的野狗。   香璎并没有说这女子是谁,但谢宣知道,这就是前世的香璎。   她这么惨,全是他害的,全他害的……   香璎居高临下、眼神冷酷的瞧着谢宣,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一个曾经亲手为自己挖出埋骨之所的人,一个曾经自己把自己卷到破席里、躺到土坑里的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心软。   不仅不会心软,谢宣越痛苦,香璎越快意。   谢宣哭得晕了过去。   香璎欣赏着谢宣的惨状,心中一片荒芜。   谢宣是痛苦了,但那又怎样?难道抵得过她吃的苦?   前世临终前那诡异的情形,又浮现在香璎眼前。   她挑了最软的一片土来挖,只是为了省些力气,万万没想到,居然挖出一具尸体。   她苦笑,“我没有力气再挖一个坑了,这可怎么办?”   曝尸荒野,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难道要和陌生人同葬不成。   好吧,她认命了。   裹在破席里,和那陌生人头并头躺在一起,她咬了口炊饼,喝了口水。   不能做饿死鬼啊。   “素昧平生,但埋在一处,也算缘份。”人之将死,她变得豁达了,把那无声无息的陌生尸体当活人,和他聊天,“你要不要喝一口?”   做饿死鬼是很惨的事,她也不知那陌生人是如何死去的,怕他到了地底下太过凄惨,把水壶举到他唇边,倒了几滴水,又往他嘴里塞了块饼。   临终前做了件好事,她有几分欣慰。   模糊中她失去了意识,但日暮时分,她又醒过来了。   她是被激烈的打斗声惊醒的。   她神智还清醒,听到有刀剑声、呼喝声,但她没有力气,动不了,看不到。   她无奈的歪歪脑袋,登时大吃一惊。   她身边的陌生人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盗墓么,为什么动了他,却漏了她?   “唉,人如果运道差,死都死不安宁。”她叹气。   不知什么时候,打斗声停了,一个满是血污的人蹲在前面,低头打量她。   “我有饼,有水,还有最后一口气。”快要死的人胆子格外大,她没被吓着,还和他讲条件,“饼和水送你,等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劳烦你推下泥土,把我埋了,好么?”   那人沉默许久,道:“好。”   香璎在前世最后的时光,那人一直守着她。   香璎昏迷几回,苏醒几回,那人到溪边打了清水、摘了野果喂她,始终不离不弃。   凄凉前世,那人给了她一抹光亮,一丝温暖。   “我这最后一口气,再也咽不完了。”两天过去了,她有些抱歉。   耽误人家太久了啊。   “慢慢咽,不着急。”那人慢条斯理。   他已洗去脸上血迹,香璎认得他便是那陌生尸体,开玩笑的道:“你知道么?我曾经想过,要和你同葬的。”   他仰头望天,悠悠道:“同葬么?可以。”   …………   “璎儿!”外面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香璎抹去腮边的泪水,欢声道;“爹,娘,我在这里。”   张宪抢先一步进来,“璎儿,侍女说这儿有哭声,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是小侯爷多愁善感。”香璎忙道。   香馥紧接着进来,拉着香璎上上下下打量,“璎儿,你没事吧?”   “娘,您瞧。”香璎快活的转了个圈。   香馥爱抚的抱抱她,“璎儿没事便好。”   张宪嫌弃的瞅瞅谢宣,“这厮一点好事也不做,一个男人不好好说话,哭哭啼啼的作甚?”单手提起谢宣,“我去让大夫救醒他,然后逼着他把曲谱写了,打发他走。娘子,闺女,这事交给我了。”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爹恼了。”香馥道。   “嗯,他是心疼我。”香璎心里暖烘烘的。   张宪对香馥用情太深,爱屋及乌,对香璎视如亲生。   张宪说是要找大夫,其实根本没找,到了马厩,拿凉水把谢宣泼醒,逼他写下曲谱,命人送回行宫。   谢宣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烧,何盈忙着为他请太医、熬汤药,连黑眼圈都有了。   陈乐欣亦步亦趋跟在何盈身边,何盈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比哈巴狗还听话。   谢宣高烧不退,经常说胡话,何盈心中不忿,瞒着南阳公主,到将军府要找香璎理论。   到了将军府前,只见张家的卫兵在撵人,“赶紧走吧,小将军没空见你。”   陈乐欣认得那是徐勇,忙告诉何盈,“这人叫徐勇,徐家很有钱,在吉安城有很多铺子。”   一个商户之子,何盈看也懒得看一眼。   徐勇拱手作揖的央求,“大哥,你就让我见见张小将军,我想给他当小厮。”   “服侍小将军,凭你也配。”卫兵笑话他。   “我家小将军独来独往,从不用小厮。不必多说,你走吧。”一个面相厚道的老兵劝着徐勇,把他拉走了。   “徐勇是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啊,怎么想到给张旸当小厮了?”陈乐欣惊讶得不行。   何盈是不把徐勇放到眼里的,但听到张旸的名字,心中一动,柔声道:“张小将军天纵奇才,能给他当小厮,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是,前世修来的福份。”陈乐欣习惯性的附和着,实则莫名其妙。   张旸再厉害也就是张宪手下的兵呗,有这么了不起?   侧门大开,一辆朱轮小车欢快的跑出来。   坐在车上充任车夫的,居然是张旸。   何盈杏眼圆睁。   想都不用想,朱轮小车里坐的肯定是香璎!要不然,张旸怎肯屈就,担当车夫?   香璎不就是仗着有张宪那个继父么,这般欺侮少年英杰。   何盈为张旸抱不平,扬声道:“香姑娘,你家若是缺车夫,我送你十个八个如何?张小将军天纵奇才,岂能充此贱役?”   两道如冰似水的目光在何盈脸上扫过。   何盈心怦怦跳。   张旸看她了,张旸正眼看她了……   香璎掀起车帘,笑容活泼,满脸兴味,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张旸懒洋洋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何盈:“……???”   香璎扑哧一笑,“南唐中主李璟曾取笑冯延巳,‘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乐康郡主,小哥的意思是说你多管闲事了呀。”   “多管闲事,嘻嘻。”车里有人发笑。   何盈说不过香璎,迁怒于车中之人,“大胆,谁敢笑话本郡主?”   陈乐欣叉腰,“胆敢笑话郡主,看郡主怎么跟你算账。”   “乐康郡主,是我。”香璎身后又探出一张面孔,嘻皮笑脸的,正是杭千娇,“咱们见过面的,你还认得我不?你不认得我也没关系,认得我姑母便好。你要算账,找我姑母便是。我姑母说了,不管我闯下多大的祸事,都有她兜着。”   陈乐欣向来怕杭千娇,见状立即现出惧色,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杭贵妃风头正劲,何盈不想惹事,转怒为喜,“原来是杭大小姐。杭大小姐,你这是要出去游玩么?”   杭千娇炫耀,“璎璎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她把我引荐给长公主了,长公主请我们到普圆寺喝茶。”   何盈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她陪着南阳公主在行宫住了两三个月,长公主也没有专程请她喝过茶啊。   徐勇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车前,“张小将军,我仰慕你!求求你收下我!”   “这人怎么又来了。”卫兵忙跑过来要拖走徐勇。   徐勇被卫兵架着,频频回头,“张小将军,我真的仰慕你……”   张旸眼角也不扫徐勇一下   香璎笑道:“这个徐勇怪烦人的,我替你把他打发了吧。”   香璎高声吩咐,“徐勇,张小将军说了,你如果能做足整整一千件好事,他便肯收下你了。”   徐勇大喜,“一千件好事,我可以的!”   徐勇挣脱卫兵,跪下来连磕几个响头,“小的遵命,这便去做好事,一件也不敢少!”喜滋滋的站起来要走,忽然趴下来又磕了几个头,“小将军给小的机会,小的感恩戴德。”   “赶紧走吧,你还没完了。”卫兵硬把徐勇拖走了。   徐勇哭丧着脸,“你让我多给小将军磕几个头呗,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卫兵笑骂,“痴人。”虽然还是拖着他走,手上使的力气却小多了。   陈乐欣看得眼睛都直了,“郡主,这个张旸,真有这般神气?”   何盈恍若无闻,质问香璎道:“香姑娘,张小将军又不曾点头,你为何给他找下这等麻烦?若这个徐勇真做够一千件好事,便能缠着张小将军不放了?”   香璎口齿伶俐,“你会不会数数?一千件好事,就算日行一善,一千件好事做完,也差不多要三年了。所以这个徐勇再来缠着小将军,是三年之后的事。我一句话,换来三年的清净,有何不可?”   “那你也不能擅作主张吧?”何盈偷眼看张旸,声音温柔了。   “她可以。”张旸淡淡道。   “什么?”何盈一怔。   “她可以。”张旸重复,“我的事,她说了算。”   何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真的要被气死了。张旸这是欠了张宪多大的人情啊,怎么就对香璎纵容迁到了这一步呢?   “喂,等等我,等等我……”杭千虑大叫着从里往外冲。   何盈在三全楼见过杭千虑,知道他是香璎这边的人,翻了个大白眼。   杭千虑快跑几步,跳上了缓缓启动的朱轮小车,“妹妹,小香,今儿个你俩得意了,有两个车夫。唉,今天这牌打的,我和小张一输再输,惨了。”   “输了就得听话。”杭千娇兴高采烈。   “你俩的事,今天我说了算。”香璎拍手乐。   何盈方才心情低落,这时却缓缓绽放笑颜。   原来是打牌输了啊。   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都看了,感谢。   对亲人,大多数人是报喜不报忧的。香璎也是。她前世那么惨,告诉亲人徒惹他们伤心。   讲给谢宣听,有两个前提:第一知道谢宣也重生了,第二知道谢宣后悔了。香璎要加重谢宣的负罪感,要在精神上折磨谢宣。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7章   “马蹄声!”陈乐欣一惊一乍的叫道。   “郡主,不如先上车?”侍女紧张又恭敬的请示。   何盈侧耳倾听,不由的皱眉。   确实是马蹄声,而且是雄壮的、极有节奏的马蹄声,像是军队出动。   太平时节,并无战事,这马蹄声在吉安城中响起,不正常啊。   何盈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并命令车夫把车停在路边不显眼的地方。   “郡主,咱赶紧走吧?”陈乐欣哆哆嗦嗦。   何盈冷冷横了一眼,陈乐欣立即正襟危从,双唇紧闭,不敢再絮叨了。   马蹄声是冲着将军府过来的。   何盈在车中冷眼观看,只见大队身穿朱红锦衣的校尉到了将军府前,为首一人着麒麟服,被下属簇拥着雄纠纠气昂昂旁若无人的往里走。   寒风吹起他身上的斗篷,气势更显张扬。   “鹰扬卫。”侍女脸现惧色。   陈乐欣听陈墨池讲过,鹰扬卫是皇帝亲卫之一,归皇帝直接指挥,知道这拨人来头很大,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   何盈盯着为首那人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不自禁的心头雀跃。   鹰扬卫近年来负责替她的皇帝外祖父侦查、缉拿犯罪的大臣,瞧今天这个架势,张宪犯事了吧?好,好,实在太好了!   将军府内响起傲慢的男声,“奉旨拿人,全部锁了!”   何盈心花怒放,吩咐立即回行宫。   这可是个好消息,她得赶回行宫告诉南阳公主,母女俩好好庆祝一番。   这些天来,先是南阳公主、陈墨池,然后是谢宣,一个一个的都被香璎整惨了。今天终于报仇啦。   到了行宫,何盈脚步轻盈去了南阳公主处。   陈乐欣跟在她身后,嗫嗫嚅嚅,“郡主,我肚子不大舒服……”   何盈随口道:“那快回去歇着吧。”   陈乐欣正中下怀,转过身悄悄看望谢宣去了。   害得小侯爷连输三场的将军府倒霉了,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啊,小侯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陈乐欣就愿意看到小侯爷那温雅谦逊的笑容。   小侯爷一笑,对于陈乐欣来说,便是春暖花开。   南阳公主得知消息,又惊又喜,“娘有意托人送信给安王妃,原本只不过想着安王妃会找到张宪闹腾一场。却万万没想到能到这一步。”   何盈迷惑不解,“安王和安王妃敌人一样,那安王喜欢张宪,安王妃就会到外祖父面前告状,让外祖父拿张宪下大牢?娘,会是这样么?”   南阳公主微笑,“前因后果,其实娘也不明了。不过张宪、香氏夫妇倒霉了,香璎那个小丫头也倒霉了,这是确定的。”   何盈咬牙,“香璎也真是够了,一个商户之女,仗着张宪的势,谁都敢欺负。表哥直到今天还高烧不退,都是拜她所赐。”   南阳公主淡声道:“驸马卧床不起,也是她的功劳。”   提到陈墨池,南阳公主心中一动,吩咐道:“莫走漏了消息。这事不能让驸马知道。”   何盈一怔,“驸……父亲便是知道了,也会高兴吧?”   何盈心里有点别扭。   她实在不习惯称呼除何弥啸之外的人为“父亲”。但南阳公主和陈墨池已经成婚,顾及南阳公主,她只好勉强承认陈墨池这个爹。   南阳公主缓缓道:“他会很高兴。但是,他会趁机把香璎要过来。”   香璎再可恶,毕竟是陈墨池亲生的。张宪、香馥下了大牢,陈墨池不会眼睁睁看着香璎被牵连的,他一定会出面,把香璎要到公主府。   本来南阳公主是很愿意这么做的。她是公主,府里多养一个小姑娘,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却能得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但和香璎打过几次交道后,南阳公主知道香璎不好对付,便不愿意接收这个烫手山芋了。   更何况张宪犯的什么事,南阳公主还不知道。若张宪犯下重罪,南阳公主是一点边也不想沾上的。张宪的继女,她不愿接到身边养育。   “才不要呢。”何盈恨恨的道。   她才不要天天见到香璎。香璎心眼那么多,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公主府得被香璎搅成什么样?   何盈不要天天见到香璎。但香璎落难的时候,她挺愿意亲眼瞧瞧。   “娘,您说鹰扬卫会在哪里拘捕香璎?我想看看。”何盈撒娇。   南阳公主想了想,“鹰扬卫大概不敢去普圆寺打扰雍城长公主。应该会守在普圆寺外的道路上,香璎出寺之后,他们才会抓人。”   “鹰扬卫的人虎狼一般,香璎平时伶牙利齿的,真遇着鹰扬卫,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何盈得意洋洋的说着话,忽然呆住了。   “怎么了?”南阳公主诧异。   何盈嘴唇发紫,“没事。”   她想到了张旸。   张旸那么傲,会不会和鹰扬卫硬碰硬,为保护香璎,不惜血溅五步?   这般少年英杰,全天下也只有一人而已,若折在鹰扬卫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长公主好像很喜欢品茶。”何盈胡乱找了个借口,“我珍藏的蒙顶石花,想献给她老人家。”   南阳公主知道她一心想看热闹,微笑道:“由你去吧。”   何盈匆匆驱车到了普圆寺外,路上已经盘算好了,要送封密信给张旸,约张旸在红枫林见面。   如此这般,便可以把张旸引开,这样张旸不会和鹰扬卫正面交锋,避免一场杀戮。   红枫林中有鸟叫声,一短一长,急促刺耳。   “这什么鸟?叫得可真难听。”何盈纳闷。   “奴婢从没听过这样的鸟叫声。”侍女也觉得奇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们好似看到空中有大鸟飞过。   何盈把密信交给侍女,“你设法交到张小将军手中。”侍女听命去了。   何盈见四下无人,悄悄去了红枫林。   她亲笔写的密信,字体娟秀,言辞感人。张旸一定会赴约的。   --   张宪独立林中,双手抱臂。   伴随着红叶翻飞,一名少年飘然落在他面前。   “功夫又有进步。”张宪赞叹。   张旸微笑,“你这么着急叫我出来,有要紧事吧?”   张宪神情凝重,“今天我和阿馥在香家,忽然阿武跑来报信,说鹰扬卫包围了将军府……”   “鹰扬卫?”张旸皱眉。   “对,鹰扬卫。”张宪也深知鹰扬卫一旦出现,便意味着灾难降临,“我也不知犯了什么案子,竟然把鹰扬卫招到了吉安城。匆忙之中,我把岳母和阿馥送入香家密道暂时躲避,然后我一个人骑马出了香家,一路叫嚷,出了南城门。”   “所以,鹰扬卫现在应该在南城城郊寻找你。”张旸若有所思。   “我把马栓在路边大树上,到这里找你。”张宪把事情交待清楚,“阿旸,我想拜托你照顾璎儿,带着她安然离开……”   “你呢?找鹰扬卫投案么?”张旸异常冷静,“不行。你都不知道犯了什么案子,不能自投罗网。不如你暂时躲一躲,我请长公主出面打听,鹰扬卫为什么抓你……”   张旸蓦然停下,侧耳倾听。   张宪和张旸目光相遇,两人一起点头。   有人来了。   张旸拍拍胸脯,表示这里的事情交给他了。张宪抱抱拳,隐入枫林深处。   张旸慢悠悠往外走。   何盈在林中和张旸相遇,喜出望外,“张小将军,你,你真的来了?”声音里有了颤音,娇羞不胜的低下头。   张旸半晌无语。   所以就是这个女人,打断了他和张宪的谈话?   何盈没有抬头,但她察觉到张旸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又是喜悦,又是害羞,还隐隐有些骄傲。   张旸天纵奇才,还不是被她所吸引……   香璎和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猫着腰,作贼似的,远远往这边看。   杭千娇撅起嘴,“小张怎么跟何盈好上了?我不高兴。”   杭千虑忙道:“不许胡说。何盈送给小张的信被咱们截获,咱们偷偷来捣乱的。小张都不知道何盈约她,怎么会好上?”   “早就好上了呗。”杭千娇猜测。   “不可能。”杭千虑嗤之以鼻。   兄妹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找香璎评理,“璎璎(小香)你说。”   香璎乐了乐,“在这儿瞎猜有什么意思,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哎,你们在做什么?”香璎站直身子,笑着问道。   杭千虑、杭千娇也就不躲着了,一起站直了,“没成想在这里遇着了,好巧。”   他三人这一露面,引出了十几名藏在树林中的朱衣人。   哗哗啦啦,站起来一大片。   何盈目瞪口呆。   杭氏兄妹疑惑不解,“这玩的什么把戏,大变活人?”   香璎前世见识过鹰扬卫的厉害,心中一紧。   鹰扬卫出动,必有大案。他们冲着谁来的?   “谁是香璎?”一名朱衣人严厉发问。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   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心提到了嗓子眼。   杭千娇很讲义气,小声的道:“璎璎,我冒充你,你赶紧跑。”   “不行。”香璎脸色煞白,“被鹰扬卫抓到很惨的,我不能连累你。”   “你傻呀。”杭千娇着急,“我姑母是杭贵妃,鹰扬卫再横,敢对付我?”   “不行。”香璎坚持。   她一个自己为自己挖坟的人,怎肯无缘无故,连累朋友。   香璎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要自己站出来……   “璎璎,小心。”清朗如风的少年声音。   香璎一惊,只见张旸一脸关切,伸手想扶何盈。   在不相干的人看来,张旸一定很关心何盈、很在意何盈……   “围住了!”朱衣人一声狞笑,把张旸、何盈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接着再写一章,定到明天早上六点发。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28章   香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张旸忙里偷闲,调皮的向她眨眨眼睛。   杭千虑低喝,“小香,快走。”   香璎呆立不动,杭千娇着急,伸手拉了她,硬把她往外拽。   香璎不放心的回头。   “香璎,跟我们走一趟。”朱衣人的喝声,还像前世那样令香璎心惊肉跳。   “不,我不是……”何盈有些吃惊,有些恼怒。   “鼠辈安敢无理!”张旸不客气的训斥着,出手了!   “普圆寺乃长公主清修之地,尔等竟敢在此胡作非为。长公主纵然心怀慈悲,普渡众生,也容不下尔等败类!”张旸身形洒脱,边打边骂。   香璎心烦意乱,杭千虑却听懂了,“小香,小张的意思,是让咱们向长公主求助。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长公主是好人!”杭千娇忙不迭的道。   兄妹俩扯着香璎进了普圆寺。   张旸一手拉着何盈,一手抵御强敌,虽被朱衣人围攻,丝毫不乱。   一名朱衣人见张旸厉害,柿子捡软的捏,长刀攻向何盈。   张旸拦腰抱起何盈,躲过了这一记猛击。   何盈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又羞又喜。   “小伙子,剑法不错啊。”一名三十多岁的朱衣人赞叹。   “你刀法也很过得去。”张旸一记苏秦背剑,长剑向后,挡住背后的偷袭。   朱衣人索性命其余的同伙停下,“来,咱俩一对一。”   张旸见香璎等人已跑得远了,欣然同意,“好。”   朱衣人抱拳,“在下鹰扬卫千户朱一刃,敢问足下怎么称呼?”   张旸回礼,“在下张旸,乡野村夫。”   朱一刃哈哈大笑,“小兄弟,你生得俊俏过人,怎么看也不像乡野村夫啊。来来来,咱们二人来比试一番。这位姑娘,请一旁观战。”   张旸很随和的放开了何盈的手。   何盈手空了,心里也空落落的。   张旸使剑,朱一刃使刀,二人打得煞得激烈好看。   其余的朱衣人都在观战,一名朱衣人突然暴起,扑到何盈身边,长刀架在何盈颈间,“姓张的,你赶紧束手就擒,不然将爷我杀了这个女子!”   张旸跳出圈外,朱一刃也停了手,面有惭色,“小兄弟,这并非我的本意。不过你的心上人已经被抓住了,为了她,你投降吧。”   张旸斯斯文文的摇头,“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当真?”朱一刃皱眉。   什么情况,方才张旸明明为了这个姑娘在拼命啊。   何盈吓得花容失色,“你你你,你不要乱来,我我我,我是……”   “她是南阳公主的独生女儿。”张旸淡定的道。   朱衣人全体痴呆。   什么?这是南阳公主的独生女儿?   朱一刃额头青筋直跳,“我明明听到你叫她璎璎……”   “我叫的是它。”张旸面不改色心不跳,指指枫树下一株红色的异草,“它的名字叫英英。方才风快要把它吹折了,我让它小心,有何不可?”   朱一刃:……   还能这样?   挟持何盈的朱衣人气急败坏,“你存心消遣我们不成?”低头看看何盈,浑身冒冷汗,“她真是南阳公主的女儿?”   何盈又羞又气的叫道:“你还不放开?”   朱一刃喝道:“王敬,放开!”   王敬一啰嗦,放开何盈,瘫坐于地。   他跳出来是为了立功,这样子可好,功没立成,反倒有了罪过。   挟持南阳公主的女儿、皇帝陛下的外孙女,他是疯了不成?   何盈生平第一次被人拿刀抵在脖子里,这番受到的惊吓非同小可,呆呆站在原地,傻了一样。   “盈儿,盈儿!”南阳公主由众侍女簇拥着,一脸惊慌的过来了。   朱衣人全体跪倒,“拜见公主殿下。”   何盈看到南阳公主,呆滞的眼神活动了,有了水光,“娘。”低低叫了一声,眼睛一闭,向旁栽倒。   南阳公主大惊,“盈儿。”仪态什么的都顾不得了,跑了两步,赶在何盈倒地之前,将她抱在怀中。   何盈面如金纸,双目紧闭。   南阳公主惊怒交加,“这是怎么回事?”   朱衣人俯伏于地,不敢作声。   张旸徐徐道:“公主殿下,这些人奉命捉拿香璎。不知怎地,误以为乐康郡主便是,要加以拘捕。”   南阳公主痛楚又愤怒。   何盈被误认为是香璎……万万没想到,打老鼠伤到了玉瓶儿,因为要对付张宪、香璎这可恶的一家人,伤到了她的掌上明珠……   朱衣人恨不得跳起来痛骂张旸。“不知怎地,误以为乐康郡主便是”,还不是你张旸有意误导!   对南阳公主,他们已经是没有办法解释了。雍城长公主差女官出来责备他们不经禀报,蓄意在普圆寺生事,这些人更是诚惶诚恐。   女官责备过后,要带领头的面见长公主回话。朱一刃官职最高,硬着头皮去了。   朱一刃也没见着长公主,大殿庄严,他在帘外跪了,女官详细问话,他也不敢隐瞒,知道什么都说了。之后,便到殿外跪着了。   珠帘之后,香璎哇的一声哭了,“是因为沉水龙雀剑!是我害了爹爹!”   朱一刃官不大,知道的内情不多。方才朱一刃说了,张宪这次获罪,似乎和安王妃有关,似乎和沉水龙雀剑有关。   “小香莫急,咱们仔细商量。”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好意相劝。   雍城长公主颇感意外,“小香,那把沉水龙雀剑,难道不是安王赏赐给张宪的么?”   香璎一脸茫然,“沉水龙雀剑,爹爹说是他家传的啊。”   杭氏兄妹胆寒心惊。   香璎今天反应有点慢,但回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脸色煞白。   长公主以为沉水龙雀剑是安王赏赐的,那么,沉水龙雀剑难道……   “长公主殿下,沉水龙雀剑属于安王,对么?”香璎颤声问道。   雍城长公主颔首,“不错,自我朝开国以来,沉水龙雀剑一直珍藏于大内。安王皇叔行冠礼那年,向先帝讨要到手。自那年之后,便一直属于他。”   “那爹爹为什么说是他家传的?”香璎脑中一片混乱。   雍城长公主低眉沉思。   香璎自责,泪落如雨,“都怪我,若不是我争强好胜,和小侯爷争竞,爹爹也不会拿出沉水龙雀剑作赌注……这全怪我,我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赎不了罪孽……”   “小香,不许胡思乱想。”雍城长公主训斥。   “不许胡思乱想。”杭氏兄妹吓了一跳。   香璎掩面而泣。   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停自她指间、脸颊滚落。   雍城长公主把她叫到身边,拿出手帕,慢慢替她拭泪,“这件事有些奇怪。但并非全无转圜余地,你不必如此。”   “如何转圜?”香璎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雍城长公主的手。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但雍城长公主并没在意,微微一笑道:“放心,本公主自有道理。”   “全靠您了。”香璎轻声道。   她巴掌大的、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信任和依赖。   --   陈乐欣偷偷摸摸的到了谢宣床前,爱慕的看着有些消瘦却更显清贵的小侯爷。   “那个害你的小丫头,要倒霉了。”陈乐欣只有在谢宣睡着的时候,才敢轻柔的跟他说话,把跟他有关的事情一点一滴全部告诉他。   “鹰扬卫来吉安城抓张宪了。乐康郡主说,鹰扬卫向来讲究斩草除根,既然要抓,便不只抓张宪一个人,张宪的家眷亲属,远的近的,一个也逃不过。”   “你这么好。害你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陈乐欣一脸深情。   谢宣眼皮动了动。   陈乐欣一颗心乱跳,“你,你醒了?”   谢宣攥紧了陈乐欣的手。   陈乐欣快活得想要流眼泪,“小侯爷,你,你终于……”   谢宣嗓音沙哑,“鹰扬卫真的来抓张宪了?”   “真的。我和郡主亲眼看到的。”陈乐欣情意绵绵。   她急于讨好谢宣,“香璎活该,谁让她自不量力,跟小侯爷作对的?她一个平民丫头,要跟静海侯爷比阔,小侯爷你出雪影,她便逼着张宪拿出什么沉水龙雀剑……”   谢宣眼前有白光闪过。   沉水龙雀剑。她出的赌注,是沉水龙雀剑。   谢宣想起来了,前世安王造反,便和沉水龙雀剑有关。   前世,沉水龙雀剑直到定王登基之后,方才横空出世。那时新帝登基,万邦来贺,西域一个小国来的使者是位武林高手,醉酒后拨出佩剑冰光剑吹嘘,说他的宝剑独一无二,世上没有任何一柄剑比得过。大晋朝乃上邦,自然不能输给这种小国,新帝命人从库藏中取出许多宝剑,但都被冰光剑削断了。最后,是一名武将献出沉水龙雀剑,为大晋朝挽回了颜面。   之后那名武将便被下了大狱。因为,沉水龙雀剑本该是安王的。武将有盗剑之嫌。   但这武将最后被安王讨了去,并没被治罪。   后来安王造反,谢宣在军中听到过传言,说那武将原本是安王亲子,因为沉水龙雀剑和安王父子相认。   “小侯爷,你说香璎是不是很可笑?很惨?她把她继父害死了。”陈乐欣絮絮叨叨。   谢宣失笑。   很惨么?若前世他听到的传言属实,那香璎并不会很惨。   沉水龙雀剑现世,并不会把她继父害死,反倒会让她继父提前和安王相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香璎有了张宪这个继父,才算真正有了爹。前世香璎没有父亲保护,多么可怜。   张宪越有权有势,香璎日子越舒坦。   张宪,恐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而香璎,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下一章到晚上了,我尽量早。   谢谢大家,晚上见。 第29章   鹰扬卫这次到吉安城抓人,特别不顺利。   鹰扬卫副指挥使苏强,带了朱一刃、黄子腾两个千户和上百名鹰扬卫,原以为捉拿张宪一家手到擒来,谁知两队鹰扬卫都出了差错。   朱一刃带的这一队人误会何盈是香璎,得罪了南阳公主。黄子腾带的人则是追到城郊,搜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张宪。黄子腾一气之下回到香家撒野,要把香家给拆了。才开了个头,雍城长公主的夫家族侄李漠,和吉安县令程鹏到了。   “长公主命下官问一声:朝廷差黄千户抓犯官,还是差黄千户为非作歹打家劫舍?”李漠咄咄逼人。   程鹏一个小县官,既不敢得罪长公主这边的李漠,又不敢得罪京城来的上差,满脸陪笑,笑得脸都快要僵了。   黄子腾属于皇帝亲卫,平时蛮横得很,但今天态度特别好,低声下气的辩解,“下官并非打家劫舍,只是犯官张宪遍寻不获,必是香家藏匿了。所谓的拆了香家,吓唬人罢了,想逼张宪出来。”   “依照朝廷法度,捉不到犯人,便可以拆犯人的岳家了?”李漠不留情面的质问。   这话如果是程鹏问的,黄子腾大概早就骂骂咧咧吹胡子瞪眼睛了,但但雍城长公主他哪敢得罪,李漠代表长公主来的,他只好暂时忍气吞声,“李先生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下官告辞。”   “这便走了?”李漠不快,“留下这烂摊子,谁来收拾?”   程鹏察颜观色,见黄子腾隐隐有怒气,唯恐京城来的上差和长公主的侄子正面冲突,让他这个小小县令难做人,忙献殷勤,“上差是为了公事,况且上差还有正事要办,香家的损失便由吉安城来弥补,如何?下官一定把香家的房舍整修如新。”   “有劳。”黄子腾拱拱手。   因为朱一刃、黄子腾办的这些破事,苏强颜面尽失。   苏强带着朱一刃、王敬等人亲自到行宫请罪,南阳公主见都不肯见;苏强要把鲁莽惹事的王敬交给南阳公主处置,南阳公主却不收,传话让苏强看着办。   苏强无奈,只好命人绑了王敬,自己亲自动手,打了王敬三十军棍。   朱一刃等十几个人则在行宫前负荆请罪。   寒风里跪了大半天,南阳公主也没派人出来。可见是真的恼了。   最后还是驸马陈墨池拖着病体出来,说乐康郡主病了,南阳公主心忧爱女,难免失了方寸。   苏强、朱一刃等人头皮发麻。   完了,事情闹大了。这可怎么收场?   陈墨池劝他们回去,并答应会在南阳公主面前美言、开脱,众人感激不尽。   苏强又带着黄子腾去了普圆寺。   鹰扬卫是奉命来抓张宪的。因为抓不着张宪便要把香家给拆了,既无能又强横。   黄子腾被李漠抓了个正着,于情于理,鹰扬卫必须给个解释。   到了普圆寺,一样吃了闭门羹。   苏强给看门人塞了不少好处,看门人才告诉他,“长公主殿下吃斋念佛,最是心慈,听说你们欺负平民百姓,岂有不气的?你们若想讨长公主殿下欢心,多做善事最好,或者亲自种田养猪,不辞辛劳,那便显得有诚意了。”   苏强看向黄子腾,“你多捐些银子出来做善事,方是真心认错。”   黄子腾心中叫苦。他本就家境平平,不是有根基的人家,近来又赌输了几回,手头正紧着呢,哪里有闲钱?这回从京城远赴吉安城拿人,也是想捞些油水,难道不能赚钱,反倒要赔钱么。   黄子腾挽挽袖子,“下官出身农家,种地喂猪养鸡养鸭什么的,都是行家里手。下官愿为长公主殿下效劳。”   看门人没意见,“有块田该松土了。”丢了把锄头给黄子腾,告诉他锄哪块地,黄子腾脱下官袍,找看门人借了身农夫的衣裳,吭吃吭吃,锄地去了。   他以前真干过农活儿,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多年没摸锄头,技艺生疏,又不敢偷懒耍滑,累出了一身的汗。   苏强则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些没用的下属,差使办不成不说,还净会丢鹰扬卫的脸!   因为朱一刃、黄子腾两队人的失误,耽搁了不少正事。苏强向长公主、南阳公主赔过罪,一路疾驰回将军府,命令把府中的下人、兵士全部绑了,要严刑拷打,逼问张宪的下落。   “推出去,当街拷打。”苏强命令。   “大人,当街拷打,是不是显着咱们鹰扬卫太暴虐了?”朱一刃小心翼翼的问道。   鹰扬卫拷打犯人是常事,但那都是背地里做的,为什么要拉到大街上,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呢。   苏强笑容阴冷,“本官这么做,当然不是要宣扬咱们鹰扬卫如何暴虐,而是要逼张宪出来。张宪爱兵如子,故此他的卫兵,皆忠心耿耿。那你说,若他的卫兵因他遭受酷刑,他是继续躲着,还是出来自首?”   “大人英明!”朱一刃拍起马屁。   将军府门的台阶上,太师椅上,苏强大刀金刀的坐着。   朱一刃带着人把张宪的卫兵一一绑到府门前,又把诸般刑具一一陈列,并向卫兵们介绍,“看见没有?张宪要是再不来,这些家伙式便要用到你们身上了。”   苏强的目的是逼出张宪,所以他并不急着用刑,反倒先命令鹰扬卫把附近的百姓召集过来,让百姓们围观。   有几个小孩子,还有几个胆小的人,听到鹰扬卫介绍那些刑具,吓得都哭了。   吓哭了,鹰扬卫也不放他们走,逼着老百姓一定要看、一定要听。鹰扬卫就是要老百姓鬼哭狼嚎,就是要弄得声势很大,好传到张宪耳中,把张宪引来。   --   苏昌这一招,还真的好使。   普圆寺中,香璎正在窗边欣赏吭吃吭吃锄地的黄子腾,知秋一脸惊慌的推门进来,“不好了,姑爷被鹰扬卫设计,到将军府投案自首了!”   香璎顿足,“不是说好了,要多拖延几日的么?”命知秋拿了件斗篷披上,立即便要赶往将军府。   张旸静静站在门外。   “我爹爹去自首了。”香璎忙道。   张旸点头,“知道。咱们去帮他。”   张旸牵了雪影过来,两人同骑一匹马,不多时已进了吉安城。   雪影真是匹宝马,驮着两个人,还快得像影子一般。   将军府前,热闹极了。   闻讯赶来的,可不止张旸和香璎,连南阳公主、陈墨池、陈佩、陈乐欣等人都在。   张宪和香馥并肩携手,毫无惧色。   “张将军,你果然舍不得兵士受苦,哈哈哈。”苏昌妙计得售,得意到了极处。   “将军快走,别管我们!”一名兵士大叫。   “故意拿我等要胁将军,苏昌无耻!鹰扬卫无耻!”另一名兵士愤怒大骂。   “张将军,我无耻么?”苏昌手中玩弄着几粒钢球,咪起了眼睛。   他眼中有杀意。   在吉安城他可真是受够了冤枉气。现在,他终于掌控了形势,该耍耍威风了。   张宪朗声道:“‘当官避事平生耻,视死如归社稷心’,苏指挥使不过是职责所在,不择手段,谈不上什么有耻无耻。”   苏昌眼中的杀意淡了些。   很好,算这个张宪有眼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苏昌捧得这么高。   “当官避事平生耻,视死如归社稷心”,好诗。   用这样的诗句来奉承他苏昌,他都不好意思杀人了,哈哈哈。   “绑了!”苏昌笑道。   鹰扬卫围将过来,手中拿着绳索,要绑张宪和香馥。   “且慢!”陈墨池忽然开口阻止。   南阳公主心里头咯登一下。   不知怎地,她总感觉陈墨池会包庇香馥、保护香馥……呸,欺人太甚,这个陈墨池当她南阳公主是死人么?   陈佩眼尖先看到香璎,高声叫道:“苏大人,这里还有一个犯官家眷,她叫香璎!”   朱一刃气得不行,“好啊,原来你才是香璎!”瞧瞧香璎,瞧瞧张旸,恨得牙根儿庠庠。   张旸也太爱捉弄人了吧。   璎璎,英英,哼,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朱一刃命令鹰扬卫捉人,陈墨池忽然张开双臂,挡在香璎面前,“诸位,你们弄错了,香璎是本驸马的亲生女儿。她不能跟你们走。”   香璎眼睛瞪得溜圆。   陈墨池居然也有保护她的时候啊,稀奇稀奇真稀奇。   陈墨池眼神眷恋,“还有香夫人,她也不能跟你们走。她是我璎儿的亲生母亲,是我的人。”   南阳公主脸色铁青低喝道:“陈墨池你给我闭嘴!”   陈墨池恍若无闻,如醉如痴,“阿馥,到我身边来。我会保护你和璎儿。”   香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陈墨池执拗的要索回女儿,真正的意图并不是她,而是香馥。   陈墨池明着是要女儿,其实是想抢了香璎在身边,香馥便不得不跟过来。   这样一来,陈墨池可以坐享齐人之福了。   但香馥有她的骄傲,不可能委屈她自己给陈墨池作妾,或作外室,无情的拒绝了。   陈墨池一定很失望,所以前世香璎到了公主府,陈墨池从来不曾照看。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呵呵。   香璎不由的冷笑。   陈佩、陈乐欣急切的要拉走陈墨池,被陈墨池甩开了。   陈墨池柔声呼唤,“阿馥,张宪保护不了你,快到我身边来。”   南阳公主怒不可遏。   张宪心中万分不舍,“阿馥,我不是让你躲在香家不要出来么?你太傻了。”   香馥和他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看他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些什么,柔声道:“知道你会来,我自然和你一起。是死是活,总之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你休想赶我走。”   张宪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眼眶发红。   香馥温柔交待,“璎儿,你随陈驸马回府,他会好好待你的。往后娘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眼眸凝视陈墨池,“陈驸马,璎儿拜托你了。”   香馥这是在托孤了。   陈墨池发狠,“不,你不要我,我不会照顾女儿……”   “行了,别叫了。”香璎不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打断,“我已经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不劳您大驾。”   香璎笑盈盈的抬头仰望,“苏大人,你奉命捉拿张将军,对吧?那么请问,我和张将军一个姓张,一个姓香,为什么捉拿张将军和他的家眷,要牵连到我?”   苏昌打个哈哈,“香姑娘,你若想跟陈驸马回府,本官不拦着。”   香璎反驳,“陈驸马姓陈,我姓香,为什么要跟他回府?”   苏昌恼羞成怒,“不跟陈驸马回府,本官便要将你捉了,押解进京!”   “你且试试。”张旸双手抱臂,凉凉的道。   朱一刃本来准备带着人来绑香璎,见张旸这样,犹豫了。   张旸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只怕当着苏大人的面,他要出丑……   “还不动手!”苏昌喝道。   香璎撇撇嘴,“这位苏昌苏大人,好大的官威。怪不得苏大人有黄子腾那样的手下,擅自拆良民的房子,惹怒了雍城长公主殿下。唉,这可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苏昌啊。”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被香璎说成了“顺我者昌,逆我者苏昌”,苏昌的目空四海不可一世,被描述得极为形象。   “顺我者昌,逆我者苏昌!”百姓们高呼。   苏昌目光森然。   好嘛,既拿话当面堵他,又拿雍城长公主压他,小丫头不简单啊。   苏昌也真是能曲能屈,哈哈一笑道:“本官是最讲道理的人了。香家小姑娘,你和张将军果真姓氏不同,自然不用连坐。” 第30章   “苏大人聪明睿达,慧眼如炬,高明远见。”香璎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一句接着一句,把苏昌好一通夸。   花花轿子人抬人,苏昌虽被香璎挤兑得没办法,但香璎吹捧他,他还是高兴的。   陈墨池病倒,说起来和香家、香璎有莫大的干系。陈佩一向最信服陈墨池这个哥哥,因为陈墨池的这场病,她把香馥、香璎母女俩恨到了骨子里。香馥要和张宪一起被抓,在陈佩看来是罪有应得,香璎居然逃脱了,那是老天不长眼。   “苏大人,我要检举揭发,香璎一向是跟着她亲娘的,经常住在将军府。张宪犯的罪,她肯定知道,应该把她一起抓了!”陈佩叫道。   “陈佩,你住口!”香馥大怒,“你是璎儿的亲姑母,天底下哪有姑母一定要害侄女的?”   陈佩一脸泼妇相,“香璎姓你家的姓,她又不姓陈,那便不是我陈家的人,我管她是死是活?”   香璎哧笑,“姑母,你记性真差,我不是教过你么?你已经出阁了,夫家姓齐,所以按陈家祖母的教导,你是齐门陈氏,是齐家人。你这忘性也太大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因为她蠢。”香馥厌恶的呸了一声。   “这个女人蠢死算了,就因为香姑娘跟母亲姓,她做姑母的要害亲侄女。”“香姑娘不跟陈家姓,也是陈家的血脉,做姑母的就没有一丝亲人之情么?”百姓们纷纷喝骂。   一个半大孩子蹬蹬蹬跑到陈佩面前,“坏女人!”举起手中的柿子,扔到了陈佩脸上。   这孩子扔得挺准,柿子在陈佩脸上绽开,汁液滴滴搭搭。   百姓们哄堂大笑,陈佩恼羞成怒,“看我不打死你。”伸出巴掌要往孩子脸上呼。   一柄长剑挡在她面前。   陈佩吓得一动不敢动,“你,你要做什么?”   陈墨池皱眉,“张小将军,请你放开舍妹。”   张旸目光如剑芒一般幽冷,“方才令妹骂人,你充耳不闻。如今令妹有难,你便长眼睛了?”   “没见过这么当爹的。”“陈家人就是稀奇。”百姓们交头接耳。   香璎眼圈一红,“小哥,莫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做。我爹爹含冤被抓,咱们得替他想想法子。”   “好。”张旸收剑回鞘。   陈佩眼前寒光闪过,心惊肉跳,但她恢复得也真快,见香璎走到张宪身边,气得发昏,“二哥,你看看这个不孝女,认别人当爹……”   陈墨池脸色惨淡。   香馥宁可跟着要坐牢的张宪,也不愿跟着他?   “姑母,陈家还有我。”陈乐欣乖巧的笑。   陈佩先是一喜,“对,陈家还有欣姐儿。”继而发怒,“你方才为什么不挡在姑母前面?璎姐儿从前还为我挡过灾呢。”   陈乐欣笑容有些勉强了,“姑母,璎姐儿对你那么好,你这亲姑母还巴不得她被抓起来?你也太狠心了吧。”   “死丫头,你敢顶撞姑母。”陈佩横眉怒目。   这姑侄俩真是丑态毕露。   南阳公主闭上了眼睛。   陈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无耻、没用,上不了台面。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定要选陈墨池为驸马?   “走。”南阳公主沉着脸吩咐。   她是来看香馥的笑话的。但香馥虽落难,并不狼狈,她并没有达到目的。倒是陈家这些人,一个一个丑态百出。   陈墨池失魂落魄的跟在南阳公主身边,把南阳公主给腻味的。不就是香馥拒绝他了么,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南阳公主更觉得这个驸马选得不高明。   香璎不知和苏昌说了些什么,香璎、张旸随着鹰扬卫及张宪、香馥等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两个小娃娃,居然有胆子和鹰扬卫谈条件。”苏昌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在张旸、香璎身上逡巡。   “阁下的大名,我虽是闺中弱女,也是如雷贯耳。”香璎语气淡然,“苏大人当官办差,异常卖力,寻常官员奉命捉拿犯官,那便仅仅捉拿犯官;苏大人却除了捉人之外,还要把案子给审理清楚了,回京之后面圣,前因后果都会向陛下禀明。正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对苏大人很是看重,接连数年,苏大人升官加爵。”   “小丫头知道得这么多,也不容易了。”苏昌没有否认。   “可苏大人查案,往往要严刑拷打,我便不喜欢了。”张旸开门见山,“我知道沉水龙雀剑藏在哪里,可以告诉你藏剑之处,但你必须答应我,一路之上,善待张将军夫妇。”   “你胆敢要胁本官。”苏昌不悦。   香璎软中带硬,“这也算不上要胁。不过这里有机关,苏大人便是请来最高明的匠人,没有十天半个月,大概也找不到沉水龙雀剑。苏大人耽误得起这么久么?陛下会不会因此认为,苏大人办事不力?”   苏昌沉吟未决。   香璎察言观色,“沉水龙雀剑属于安王。安王对我爹爹一向爱重,又岂会因为一把剑,要置我爹爹于死地。苏大人,须知花花轿子人抬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苏昌冷笑,“安王爱才,自然不会因为一把宝剑要张将军的命。可沉水龙雀剑是在安王妃手中被盗的,安王便是想保护张将军,又如何为张将军脱罪?”   “在安王妃手中被盗的?”香璎心里咯登一下。   “泰熙三年秋,京城安王府,安王妃手中被盗。”苏昌和聪明人说话,倒也坦白。   “泰熙三年,那是……”香璎掐指一算,不由的惊呼,“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没错。”苏昌赞赏点头。   聪明机灵的孩子,总是招人待见的。当然刻薄刁钻起来也招人烦就是了。   张旸轻笑,“苏大人,你可知道,张将军今年正好三十岁。也就是说,三十年前沉水龙雀剑被盗,张将军尚未出世或只是襁褓中的小婴儿,如何行窃?”   “我爹爹是仙人下凡么?襁褓中的小小婴儿,便会行窃了?”香珊笑道。   “大人,静海侯有要事求见。静海侯说,是有关沉水龙雀剑的。”鹰扬卫来禀。   “请他进来。”苏昌吩咐。   谢宣消瘦了许多,走路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走似的。   看到香璎,他眼眶一热,低下了头。   他愧对香璎,没脸面对她。   “小侯爷请坐。小侯爷,京城一别,没想到在吉安城又见着了。”苏昌非常热情。   这当然只是面子情,谢宣瘦得吓人,苏昌好像没看见一样。   谢宣自然明白这一点,和苏昌寒暄数句,便切入正题,“本侯听说过一些传闻,恐苏大人用得着,特来告知。沉水龙雀剑失窃,其实安王府从来不曾对外声张,也正为如此,张将军才会毫无防备的拿此剑当赌注。”   苏昌频频点头。   这是自然。如果安王府早早的声张开来,世人都知道沉水龙雀剑失窃了,张宪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事实上知道沉水龙雀剑属于安王的都很少,也只有少数皇室中人晓得罢了。   谢宣话锋一转,“安王殿下唯有一子,幼年时候便被册封为世子。世子并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世人都以为,安王世子便是安王唯一的儿子。但实际上,世子出生那年,安王府除王妃之外,另有两位夫人怀孕,只不过……唉,可惜那两个孩子……”   “怎样了?”苏昌追问。   谢宣苦笑,“不知怎样了。总之,现如今安王膝下,只有世子一人。”   尽在不言中。   安王府曾有两位夫人怀孕,孩子生下没有?活下来没有?外人不得而知。   “小侯爷的意思是……”苏昌似乎还没想明白。   谢宣低声道:“也没什么。只是世子出生的那一年,泰熙三年冬,特别寒冷。安王殿下守西北,军需供应出了问题,士兵没有冬衣,有人被冻成了冰雕……”   “泰熙三年。”苏昌注意力全在这四个字上面,“也是泰熙三年。”   香璎侧耳倾听。   泰熙三年,安王府有三个怀孕的女人,只有安王妃生下了世子,另外两名夫人和孩子下落不明,沉水龙雀剑失窃……张宪也是那年出生的……   难道是?   香璎想到一种可能,把她自己都给惊着了,眼睛瞪得溜圆。   她惊诧万分的、期待的看着谢宣。   谢宣缓缓点头。   香璎心怦怀跳。   谢宣也经历过前世,而且谢宣比她活得久,知道的事情当然更多。难道前世在她走了之后,安王和张宪,父子相认了?   “小哥,你帮我想想。”香璎脑子有点乱,向张旸求救,“泰熙三年,安王府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爹爹恰巧也是那年出生,这说明了什么?”   谢宣心酸低头。   他为了她拖着病体赶来,可她若有疑问,只会问张旸。   她已经不信任他了。   也对,他抛弃过她,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张旸面容沉静,“咱们来设想一下,如果当年沉水龙雀剑和一个婴儿同时离开了安王府……”   “扑通”一声,苏昌坐地上了。   沉水龙雀剑和一个婴儿同时离开了安王府?张宪是安王的儿子?   不是没有可能啊。   安王只有世子一个儿子,世子体弱多病,十年前便成亲了,至今一儿半女也无。若是安王有一个儿子,有一个健康的、能干的儿子,安王得宠成什么样?   不光安王,陛下也会青眼有加。   陛下为夺得大位,杀了十几位兄弟、堂兄弟,但登基多年之后,他对硕果仅存的兄弟、堂兄弟珍惜异常。   陛下待张宪不薄,赏赐过百辟刀。若张宪真是陛下的堂弟,陛下焉能不欢喜?   “快,把张将军、香夫人请到上房居住。”苏昌立即把鹰扬卫叫进来吩咐,“这是鹰扬卫的贵客,不许怠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回京城。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1章   香璎和张旸相视一笑。   鹰扬卫手段厉害,名声极差,他俩当然担心张宪、香馥落入鹰扬卫手中会吃苦头。现在苏昌这个态度,张宪和香馥暂时安全了。他俩也便安心了。   香璎的一颦一笑,谢宣都看在眼里。   谢宣目光贪婪,一眼也舍不得移开。   他前世应该见过豆蔻年华的香璎,但当时他全副身心都在何盈身上,对香璎并未留意。原来年方十三岁的她,轻盈灵动,笑靥如花,惹人怜爱。   这样的一朵解语娇花,前世他怎么就错过了呢?眼瞎啊。   一名鹰扬卫单膝下跪行礼,“大人,张宪的舅舅、舅母,一家人共四口,悉数被抓。”   “做的好。”苏昌夸奖,“是谁带的队?”   鹰扬卫不敢隐瞒,“徐县令之妻许氏孺人,钱通判之妻蒙氏安人,在白余酒楼宴客之时,偶遇一位名叫小红的姑娘,发现这位姑娘是张宪的表妹,便顺藤摸瓜,把这一家人都抓了。”   香璎很有几分佩服。   许孺人、蒙氏,还有蒙氏的表姐余氏,便是白余酒楼的老板娘,这些人香璎都多多少少得罪过,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香璎,这些深闺妇人竟然连抓犯人都学会了。   仇恨、憎恨、厌恶,有这么大的力量?   香璎想起张宪迎娶香馥那天的事,“小哥,舅爷、舅奶奶和小红真被关到柴房了吧?后来呢?”   张旸闲闲道:“后来被张将军给放了。这家人好像收了张将军一笔钱,答应以后再也不找麻烦。”   香璎纳闷,“苏大人到了吉安城后,我爹爹自身难保。以我爹爹的为人,应该把他舅舅一家打发走或藏起来啊,难道不闻不问么?”   张旸对张宪的事颇为了解,“张将军给了一笔安家费,命他们离开吉安另谋生路。或许这家人安土重迁,不愿远离故土吧。”   这只能说是自找的了。张宪被朝廷通缉,不想连累他舅舅,给了钱让他跑路。这位舅爷不知什么原因没走,结果落到鹰扬卫手里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倒不算坏事。   要查明张宪的身世,舅爷舅奶奶这一家人,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苏昌这个人坏归坏,却精明能干肯变通。审舅爷一家人的时候,并没撵香璎、张旸、谢宣走,允许他们旁听。   苏昌审案的方法简单粗暴,先命下属把这一家人带去刑讯室,把诸多刑具参观一遍,然后才带了上来。   张宪的舅舅方长生、舅母常氏,和他们的儿子方小青,女儿方小红,一家四口面无人色,抖似筛糠。   苏昌一脸狞笑,“本官问话,你们最好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谎言,一定大刑伺候!”   这一家四口哭着叩头,“草民怎敢欺瞒大人?”   苏昌慢条斯理的拨弄着炭火,“张宪出生在哪一年,方长生你还记得么?”   苏昌也看明白了,常氏年龄比方长生小得多,应该是继室。按常理来说,小孩子出生的细节,女人应该知道得更多。但张宪出生前后的事,常氏并没亲历,那只有问方长生了。   方长生是个干瘦老头儿,愁眉苦脸的,更显可怜,“回青天大老爷,草民记得。张宪是我姐姐和姐夫在京城做生意那年出生的。”   苏昌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你说仔细些。”   方长生也不知官老爷想听什么,战战兢兢、啰啰嗦嗦的说了许多话。他心里害怕,话很多、很碎,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香璎整理了一下,“舅爷,你的意思是你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你和你的姐姐方寿生相依为命。方寿生从小便聪明能干,会做生意,方家一直靠她养家糊口。二十岁那年,她自作主张嫁了外地人张明,夫妻俩一起经营杂货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不会做生意,没有方寿生有钱,所以你不愿意了,跟方寿生闹,要方寿生养娘家,她便离开吉安,往京城做生意了?”   方长生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她偷偷摸摸的,天黑透了走的,我第二天才知道,追了好几里路,没追上。”   方长生拉拉他身边的方小青,“我快气死了。小青是方家的根,她又生不出娃娃,侄子不就是亲儿子了?让她养侄子,她硬是吓跑了!”   方小青三十出头的年纪,和方长生一样干瘦,比方长生胆子更小,不敢说话,一脸讨好的笑。   方长生害怕苏昌,但香璎跟他说话像闲聊天一样,他轻松不少,“小青这孩子命苦。他亲娘生下他没几个月便病死了,我又当爹又当娘拉扯他,累都要累死。姐姐有钱,我让姐姐帮衬娘家,姐姐跑了……”   “那,方寿生是什么时候回到吉安的?”香璎打断了他。   方长生有些茫然,“让我想想……姐姐、姐夫带张宪回来,张宪得有一岁多了吧?都会说话了。姐姐让他叫舅舅,我说别叫我,烦死了……”   “我爹爹这么不讨你喜欢么?”香璎笑。   张旸道:“方寿生有了亲生的儿子,便不能帮他方长生养孩子了,所以他烦。”   “你可真够小气的。”香璎白了方长生一眼。   苏昌忽然问道:“方寿生离开吉安去京城那年,多大年龄?”   方长生忙道:“她比草民大五六岁,那年三十多了。”   苏昌不由的笑了,“二十岁成亲,去京城那年三十多,也就是说,成亲十几年一直没孩子。从京城回来之后便当娘了?世上哪有这般巧事。这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还两说呢。”   方长生笑容谄媚,“草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姐姐说的。姐姐让草民莫胡说,给了草民十两银子过年。”   众人心中了然。   方寿生的这个孩子,恐怕确实不是亲生的。   --   苏昌办案向来一查到底,不拖泥带水,但方寿生是在京城“生”的孩子,要让张宪身世大白,必须先回京城。   这年冬天,香璎把香家的铺子、庄子、房子等托付给英家照管,收拾细软,陪英氏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很宽敞,应用之物很齐备,英氏却很难受,“璎儿,你娘命不好,先遇着你爹那负心汉,又遇着阿宪这苦命人。”   香璎再三劝解,“我给爹爹算过命,他这回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祖母,说不定咱们以后便在京城安居乐业了。”   英氏叹气,“你娘去京城,咱们不能让她孤单,自然要跟着。在京城安居乐业什么的,祖母是不想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便知足了。”   “一定平安。”香璎爱娇的靠在祖母身上。   英氏拍拍香璎,气哼哼的道:“你爹娘落难,都是那个安王妃害的。等到了京城,给你爹洗清冤曲,我也不管什么王妃不王妃,非和她大吵一架不可!”   “我帮您一起吵。我可会吵架了。”香璎毛遂自荐。   “乖囡。”英氏一脸怜爱。   “哟,这不是香大小姐么?香大小姐,这是打算千里迢迢进京,缇萦救父?”有马车追上来,有人冷嘲热讽。   香璎拉开车门,“陈乐欣,你别以为我落魄了可以踩我。告诉你吧,等到了京城,我比你威风!”   “骗谁呢。”陈乐欣翻白眼。   何盈脸色苍白,比陈乐欣斯文多了,“香姑娘,令尊这回怕是翻不了身了。”   香璎嫣然一笑,“等着瞧。”   她这一笑,既俏皮自信,又带着挑衅。   何盈涵养再好也忍不了,刷的一下,亲手把车门合了个严严实实。   香璎得意洋洋,“就这两下子,还敢跟我吵架,自不量力。”   英氏狐疑的看着她,“璎儿,你小时候没这么厉害啊。”   香璎眼珠灵活转动,“祖母,咱家只有您、我娘和我,祖孙三代,三位弱女子。”   我不厉害怎么行?我不厉害,咱们会被欺负的。祖母,您说咱们能被欺负么?”   “必须不能。”英氏傲然挺胸,“谁都不能欺负咱们,南阳公主不行,安王妃也不行!”   英氏对于告发张宪的安王妃深恶痛绝,念叨了一路。   香璎其实是跟了一个车队,这个车队前后是鹰扬卫,中间是南阳公主府、静海侯府等,侍卫众多,安全是有保证的。   一路之上,衣食住行诸般琐事都有张旸照料,英氏、香璎祖孙俩不用操心。   也不知张旸是如何运作的,还隔三差五让英氏、香璎探望香馥。   这样一来,英氏心里轻快多了。   京城遥遥在望。   顺承门前,何盈由陈乐欣陪着,特地来告别,“香姑娘,进城之后,我一定会来看望你的。”   “看我如何春风得意?”香璎调侃。   “看你的笑话。”陈乐欣直白不加掩饰。   香璎不屑,“今后的我,你根本高攀不起。”   陈乐欣不能相信,“你,你脸皮可真厚……”   何盈脸色忽然变了。   张旸快步向这边走来。   “璎儿,上车。”张旸命令。   “有危险么?”香璎紧张。   “安王妃亲临。”张旸简短的道。   香璎呆了呆。   安王妃这是恨到了什么地步,押解张宪的鹰扬卫才到城门口,她这位王妃便亲自出马了……   女人的恨,倒海移山,摧枯拉朽。   安王妃出行,声势极大,数百人的卫队,一眼望不到头。   卫兵皆黑色骏马,黑色盔甲,安王妃乘坐的车驾也是黑色,气势非凡。   南阳公主本来要先行进城的,但这个热闹不能不看,索性停下了。   “把张宪交出来!”车驾之中,传出安王妃的命令。   “你这个坏女人。”英氏气冲冲提着棒槌下了车,怒目而视,“我女婿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英氏在马车里颠簸了许久,憋了一肚子的气,到这时候爆发了。   谁也拦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2章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安王妃在内。   安王妃尊荣大半生,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平民老太太敢冲着她破口大骂。   安王妃的侍卫最先回过神,“拿下!”数名侍卫向英氏进逼。   青衣少年身子微晃,挡在英氏面前。   淡青锦衣,洒脱清逸,手中长剑光芒如雪。   侍卫诧异极了。   老太太、少年郎一起发疯?   香璎轻声对一脸为难的苏昌道:“苏大人,按规矩来说,你该把我爹爹押入大狱,之后禀明陛下,由陛下处置。安王妃来要人,你给了当然不行,不给也不好。我祖母出头,是替你分忧。”   苏昌反应极快,“本官绝不能亏待了令祖母。”   香璎没有说错,英氏不按常理出牌,确实是把他的难题给接过去了。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和英氏为难。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为英氏说上几句好话。   香璎满意一笑,缓步上前。   张旸和英氏配合得极为默契。张旸长剑翻飞,专刺侍卫小腿,侍卫落败后英氏拿棒槌猛打,侍卫举胳膊护住头脸,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两个三个……不多时,十几名侍卫倒地。   “大胆!你这一老一少,不怕被抓入大牢么?”侍卫长大喝。   英氏呸了一声,“呸!我闺女被你们害得要坐牢了,我老婆子与其在外头牵肠挂肚的,还不如跟她一起关到大牢里头,我踏实多了!”   “这般想坐牢么?成全你便是。”安王妃冷冷的道。   “来啊来啊,你打得过我,便抓我去坐牢。”英氏向安王妃挑战。   安王妃道:“你为了女儿不惜发狂,也算是位好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吩咐了句什么,车门徐徐被推开,一位年近六旬的贵妇人出现众人面前。   看得出来,安王妃年轻时候一定是位美人。   安王妃傲慢冷峻,“本王妃乃将门之女,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你挑一样兵器,咱们比个高下。”   安王妃倒是不轻视对手,“本王妃娘家姓白,先父生前曾任征西元帅。你呢?”   英氏举着棒槌,“本人娘家姓英,先父生前……是位教书先生。”   英氏有点心虚。   她爹其实是开杂货铺为生。不过也曾经教过几个月的书,称教书先生没错吧?不管了,教书先生比杂货铺老板好听,就这样了。   “挑兵器吧。”安王妃命令。   侍卫一字排开,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英氏有点傻眼。   她一样也不会使。她又没正经学过功夫,哪会用兵器?   她使棒槌也纯粹是瞎打,毫无章法。要不是张旸抢先把侍卫放倒,她能不能打着这些人还两说。   香璎忙抢到英氏身边,“不好不好,这样不好。王妃殿下,您和我祖母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了,比个高下而已,哪用得着你们亲自出手?不如让孙辈代劳吧。我代表我祖母,王妃殿下您也可以派孙女……”   “王妃殿下没有孙女。”张旸神态冷静,“不过王妃殿下有侄孙。我愿和王妃殿下的侄孙一战。”   安王妃忍耐的看着这两个人,“两个小娃娃明知道英氏不是我的对手,故意瞎捣乱。”   香璎嘻嘻笑,“哪里哪里,我俩就是太孝顺了,不忍长者辛劳。”   她指指张旸,“您既是将门之女,您娘家侄孙定是少年英才,可以跟他比。若是侄孙女呢,对手可以是我。”   “你俩不像兄妹。”安王妃仔细端详。   “她是亲孙女,我是干孙子。”张旸面不改色。   安王妃哼了一声,“哼,什么干孙子,我看是孙女婿吧?”   香璎小脸绯红。   张旸虽镇静,白玉般的面庞也隐隐现出霞色,“王妃殿下请慎言。小姑娘家,名声珍贵。”   “还没定亲啊。”安王妃自以为懂了。   何盈本来是看热闹的,但安王妃竟然没有加罪英氏,未免没趣。又听安王妃有“孙女婿”之语,心里不知怎地很不舒服。   “娘。”她拉着南阳公主撒娇,“安王妃怎么跟香璎拉扯个没完了?香璎很招人待见么?”   南阳公主知道何盈的意思,向陈佩、陈乐欣姑侄努努嘴。   何盈会意,故作惊奇道:“咦,方才安王妃不是索要张宪么?张宪在哪里?”   陈乐欣忙殷勤指着后面一辆囚车,“在那里。张宪和香馥关在一起。”   陈佩眼珠一转,高声惊呼,“张宪想逃跑?有人劫囚车?”   安王妃听到张宪的名字,脸色大变,厉声命令侍卫,“把张宪拿下!张宪若要逃跑,格杀勿论!”   侍卫应声而动。   张旸身体轻灵,抢在他们前面护在囚车前。   英氏气得哇哇乱叫,“你这个女人太坏了!我女婿又没杀你全家,你为什么这般恨他?”   电光石火间,香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高声叫道:“王妃殿下,你早就猜到张宪的身世了对不对?你知道张宪今年正好三十岁,知道张宪有沉水龙雀剑,便知道他是安王之子,对不对?王妃殿下,你下的是谋杀的命令,你在谋杀安王的儿子!”   安王妃似要吃人一般,死死盯着香璎,胸脯起伏,“你一个黄毛丫头,怎会理解做母亲的心情?”   安王妃挥手。   安王府的侍卫潮水般涌向囚车。   香璎喝道:“鹰扬卫何在?安王之子,你们保护还是不保护?”   苏昌额头冒汗。   他不想得罪安王妃,可他也不能让张宪死在安王妃手里。张宪若是死了,他对皇帝、对安王都没法交代。   一名侍卫持刀砍向张宪,苏昌不假思索招架住,“保护犯人!”   无论如何,张宪是他的职责,不容有失。   张宪和香馥晕呼呼的。   还没进京城呢,便有人劫囚车?璎儿方才叫喊的什么安王之子,这是何意?   有侍卫剑刺香馥,张宪挥臂挡开,大怒呼喝,“先放开我!让我收拾这些混蛋!”   朱一刃和张旸并肩作战,“他真是安王之子?”   张旸认认真真的道:“我瞧着是。”伸手自朱一刃腰间摘下一串钥匙,“哪个是囚车钥匙?”   朱一刃随口道:“铜的那一把。”   张旸跳出圈外,“劳你大驾抵挡片刻,我把人放了。”   朱一刃还没回过神,张旸已经开了囚车,张宪抱着香馥跃将出来。   “百辟刀。”张旸把一把刀抛给他。   张宪接刀在手,如虎添翼,护着香馥,还砍伤了几个侍卫。   “不许伤我闺女!”英氏举着棒槌要冲过去帮忙。   香璎一把拉住祖母,目光和注意力却在安王妃身上,“王妃殿下,你当众谋杀张宪,合适么?张宪是安王之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安王妃笑容惨淡,“我的儿子被害得有多惨,你知道么?”   “听说你要杀了我?”清朗又不失豪迈的男子声音。   原来是张宪一路杀过来了。   安王妃身子一震。   高大英俊的青年人,生气勃勃,风华正茂。   天气很冷,但这个年轻人,给人带来温暖和光明。   “你,你是……”安王妃嘴唇颤抖。   “张宪。”异常清晰的两个字。   侍卫们围过来了。   鹰扬卫也围过来了。   英氏双手举起棒槌,“谁敢欺负我闺女、我女婿,我跟她没完!”悻悻然瞧着安王妃,随时要冲上去打一架的样子。   有侍卫想偷袭英氏,张宪眼疾手快挡住,“不许伤害我娘!”   张宪把英氏、香馥、香璎护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伤害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张旸不知什么时候,默默站在香璎身边。   香璎心中安定,嫣然一笑。   前途如何,命运如何,目前还不知道。但全家人守在一起,不离不弃,真好。   南阳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宪不是犯人么?谁把他放了?”   香馥反唇相讥,“张宪还未经陛下审问定罪,便有人要把他杀了,也没见公主殿下出来主持公道啊。”   香馥发髻散乱,脸颊晕红,别有风致,南阳公主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刺痛。   驸马的下堂妻怎么还不倒霉呢,怎么还不倒霉呢?   “安王之子嘛,谁敢杀?”南阳公主淡声道。   南阳公主这是在有意挑拨了。   方才香璎便提过“安王之子”,南阳公主听见了,何盈、陈佩、陈乐欣也听见了,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陈佩就是打死也不相信,“香璎,你方才瞎嚷嚷什么安王之子,你可拉倒吧,别给我们陈家丢人。你那个继父就是囚犯的命,也配作安王爷的儿子?”   陈乐欣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你继父若是安王之子,你往后是不是和乐康郡主一样,也可以是郡主了?你,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何盈脸色发白,“怪不得你会说,以后的你,欣姐儿高攀不起。”   张宪本就是安王麾下爱将,若被证实是安王亲生儿子,安王不得宠到天上去?张宪对香璎视若亲生,抬举香璎,那是一定的了。   何盈一向以出身、以郡主身份为骄傲,想到香璎也有可能获得和她同样的封号,同样的身份,何盈气得脸色时青时白。   “娘。”何盈低声的、央求的叫道。   知女莫若母,南阳公主明白她的心意,安抚的拍拍她,笑容可掬的道:“叔祖母,恭喜恭喜,您的儿子回来了。”   安王妃的亲生儿子早就被立为世子了,南阳公主说“您的儿子回来了”,指的是张宪,是安王的儿子。安王的儿子,按理说也是安王妃的儿子,不过南阳公主这话没安好心,知道安王妃脾气急燥,有意提醒、讽刺。   香璎心中一紧,唯恐安王妃翻脸,又有一场恶战。   “安王到---”急促的、高亢的通报声。   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将至。   香璎热泪盈眶。   安王总算来了。   主持大局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3章   安王妃似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抢过侍卫的腰刀,向张宪劈去。   这腰刀乃朝廷兵器厂所制,刀体狭长,刀身弯曲,刃部延长,吸收了倭刀的长处,劈砍杀伤,威力极大。   安王妃不愧将门虎女,刀法精湛,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寒光流动,锋利明锐。   香馥惊呼。   香璎一手抱了母亲,一手抱了祖母,不住口的安慰,“没事没事,一定没事。爹爹功夫比王妃好,而且爹爹有百辟刀。百辟刀很厉害的,王妃的腰刀,一下子便被劈断了。”   张宪的百辟刀却不出鞘,持带鞘之刀,只守不攻。   “看不起我么?”安王妃气得够呛。   “非也。”张宪否认,“一则王妃地位高,二则王妃年纪大,三则王妃是女子,我一个正值青壮年的男子汉,怎能倾尽全力?”   “呸,男子汉怎么了,正值青壮年怎么了,很了不起么?”安王妃骂道。   “哎,你这个人不识好歹,让着你还让出毛病来了。”英氏替张宪不平。   “英氏,你闭嘴!”安王妃训斥。   张宪色变,“王妃殿下,你骂我可以,训我也可以,你打我杀我也没什么不行,但请你尊敬我岳母!否则我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啊?”安王妃冷笑。   “王妃,住手---”苍老雄浑的呼喝声。   安王到了。   安王妃咬牙,蓦然变了一套刀法,只攻不守,攻势凌厉。   “她不要命了么?”英氏惊奇。   香璎大惊,“安王妃这是逼我爹爹伤她啊。”   安王妃知道她功夫不如张宪,伤不了张宪,杀不了张宪,但她可以逼着张宪伤她,那样的话,张宪也是罪责难逃。   “不会。”张旸笃定的道。   张旸太确定了,香璎心里安定了些,“你怎么知道?”   张旸微笑,“我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伤害妇孺。”   香璎不知怎地,眼眶发热。   “他不可能伤害妇孺”,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   鹰扬卫、安王府的侍卫全让开了。   一位身穿铠甲、年约六十余岁的老将军阔步前行,黑压压的将士跟在身后。   “拜见安王殿下。”苏昌等鹰扬卫拜倒。   “拜见安王殿下。”南阳公主等人也跪下了。   安王手按剑柄,凝视着一片寒光中的安王妃和张宪,对这些人视而不见。   香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真遇上安王妃这不要命的打法,张宪软了不行硬了不行,左右为难啊。   “能把他们分开么?”香璎抓住张旸的胳膊。   “很难。”张旸目不转睛盯着场中情形,“安王妃刀法绵密狠辣,水泼不进……”   “急死人了。”香璎顿足。   张旸拍拍她的小手,“放心,他占上风。”   何盈暼见这两人的动作,颇觉刺眼。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香璎也太不自重了。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么。   张旸边看边解说,“他把控住攻势了。安王妃年迈力衰,这样的攻势难以持续,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可以结束战斗……”   香璎心中一喜,谁知场上情形突变,安王妃竟然挥刀自刎!众人惊呼声中,张宪回刀相救,安王妃自刎是假,诱敌是真,腰刀稳稳架在张宪颈间。   众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谁能想到呢?张宪终究还是落到了安王妃手里。   安王妃斜睨安王,“你儿子是生是死,由我决定。”   安王苦涩道:“你这又何必?对不起你的人,并不是阿宪。当年他也不过是才出生的小小婴儿……”   张宪苦恼茫然,“安王殿下,为什么你会这么说?你们把我弄糊涂了。”   安王眸中有无限怜爱,声音发颤,“阿宪,当年我才出世的儿子和沉水龙雀剑同时失踪。若我的儿子活到现在,正好是三十岁。”   张宪大怒,“这和我有什么相干?我有爹有娘,我是他们亲生的!”   “张将军,恐怕不是。”苏昌小心翼翼的道:“下官亲自提审你舅舅方长生。方长生说,他姐姐方寿生多年不生育,到京城做了趟生意,再回乡的时候,便有了你。”   “你胡说!”张宪怒吼。   “吼什么吼,老实点儿。”安王妃训斥,“再不老实,本王妃一刀下去,你小命难保。”   香馥面色如纸,“王妃一刀下去,要的不只是阿宪的命,也是我的。王妃,你将我一起杀了吧。”   英氏提着棒槌,猫着腰,要从人群里溜出去。   安王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英氏你站住。休想绕到背后偷袭我。”   英氏计谋被戳破,索性也不偷偷摸摸的了,直接就站出来了,“我不管你什么王妃不王妃,你敢伤我女婿,我跟你拼命!”   香璎携了香馥的手,站在英氏身边,“王妃杀了我爹爹,我娘也便活不成了;祖母和我,也便没了依靠。王妃,你杀的不是张宪一人,还有三个弱女子。”   “就你祖母,还弱女子啊?”安王妃讥刺。   世上哪有提着棒槌气势汹汹的所谓弱女子。   “少废话。”安王妃冷笑,挟持张宪上了马车,“回王府!安王可以跟着,那三个弱女子可以跟着,其余闲杂人等,一率挡驾!”   南阳公主等人看的都懵了。   早就听说安王妃脾气暴,却不知道竟暴到了这个程度……   南阳公主等人热闹看了一半,接下来如何只能靠猜测了,心里庠庠,难受极了。   但安王妃已经挟持张宪走了,又不许她们跟着,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昌目瞪口呆,“安王殿下,下官奉旨捉拿犯官……”   安王拍拍他肩膀,“放心放心,本王一定亲自把阿宪送到鹰扬卫。你先回去,喝杯茶,洗洗尘,等你歇息够了,本王和阿宪也便到了。”   安王吩咐,“带上三个弱女子,走!”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安王和他的骑兵,风驰电掣般驰走。   苏昌呆呆站了一会儿,少气无力的挥手,“回城。”   回官署等着吧,只盼安王言而有信,真的把犯人送回去……只盼安王妃手下留情,别真的把张宪给杀了……   ---   大殿之中,剑拔弩张。   安王妃挟持张宪,安王、香馥等人一脸紧张。   张旸陪在香璎身边。   安王妃虽然吩咐了只带三名弱女子,但他是英氏的干孙子,安王妃并没撵他走。   “我有爹有娘,我是亲生的!”张宪坚持。   他眼睛赤红,显然接受不了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这个事实。   这也难怪,一个人活了三十年,忽然有人告诉他爹不是亲爹,娘不是亲娘,他是抱养的,谁能好受了?   “爹爹,你恐怕真的是安王殿下之子。”香璎柔声软语,“方长生承认了,他叫嚷你不是亲生的,他姐姐便给了他银子,堵他的嘴,更重要的是……”   香璎向安王、安王妃望了望,幽幽叹气道:“安王殿下,安王妃殿下,知道你有沉水龙雀剑,便同时断定了你是安王之子,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香馥神色温柔,“阿宪,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不管你是生是死,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张宪泪目,“好,我们死也不分开!”   “哟,这份深情,还真是感人啊。”安王妃讥讽。   英氏槌桌子,“我忍你很久了!你见人家小两口恩爱你都不满意,你是不是有病?”   安王妃眸光如电喝道:“你女婿的性命在本王妃手中!你再吼几句试试?你再槌桌子试试?”   英氏立即把棒槌扔到地上,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给安王看,“没了,你看,啥都没了。”   把安王妃给气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英氏这样的老太太!   “张宪,我让你死个明白。”安王妃眼神冷酷,“让你崇敬的安王殿下,把当年的事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香璎倾耳倾听。   连英氏都安静下来了,神情专注。   安王苦笑,“这个么,说来话长。总之当年王妃和另外两名女子都怀了身孕,生产之时,本王奉命外出,回来的时候府中一片混乱。王妃生下一名病弱的孩子,另外两个女子,一个难产死了,另一个虽顺利生了孩子,却盗了沉水龙雀剑出逃。”   “本王亲自追出府,寻找了两天两夜,方才找到那名女子。可她已经死了,身边既没有沉水龙雀剑,更没有才出世的婴儿。本王派出大队人马四处追查,却丝毫无所得。”   “这不能解释王妃对张宪的恨。”张旸提醒。   安王脸上闪过羞惭之色,“唉,那逃跑的女子竟然是夕连人。夕连乃我大晋藩属国,数十年前国王叛乱,白元帅奉命平叛,灭了这个小国……”   “她报仇来了?她是冲着王妃来的?”张旸明白了。   安王不敢看安王妃,“她……她害得王妃早产,更害得王妃初生的婴儿身中奇毒,三十年来,一直缠绵病榻……”   安王妃连声冷笑。   这冷笑声里饱含悲苦绝望,令人闻之胆寒。   安王妃喝道:“拿碗来!我要接了张宪的血,来救我的儿子!”   “王妃这是何意?”香馥、香璎同时叫道。   安王妃咬碎银牙,“那贱人留了书信给我。她在我儿子身上下了毒,世上唯一能解的,便是她儿子的血。她嘲笑我,讥讽我,她要报她族人的仇,让我终身痛苦……”   香璎毛骨悚然。   幸亏当年张宪被方寿生夫妇带走了。若是落在安王妃手里,小小婴儿,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香璎隐隐觉得不对劲。   国破家亡,确实是深仇大恨,但这个复仇计划……有哪有不对,太不对了……   但香璎来不及深想,眼下迫在眉睫的,是阻止安王妃。   “王妃殿下,不就是奇毒么?”香璎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神奇药水,能解百毒。”   “小丫头少胡扯。”安王妃不悦。   “璎儿,小白鹭不是……”英氏拉拉香璎,小小声的问道。   若是小白鹭还在,那解个毒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小白鹭不是被陈乐欣给摔了么?   “我以前存的,泡过小白鹭的水。”香璎不及细细解释,随口敷衍。   “我璎儿真聪明。”英氏夸起小孙女。   张旸眸光清亮柔和。   神奇的药水,他也见识过。   不仅能救命,也能医心。   神奇之极。   安王妃不肯答应,英氏怒了,“哎,我说你是亲娘还是后娘?若是亲娘,知道有救命的药水,哪有不给孩子用的?告诉你,我小孙女的药水有奇效,错过了你可别后悔!”   安王妃也怒,“若这小丫头的药水不管用呢,你怎么说?”   英氏气得一弯腰把棒槌又捡起来了,“你别不识好歹,我小孙女的药水怎么可能不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4章   “莫吵,莫吵。”香璎年纪虽小,处事却老到,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玉瓶道:“安王殿下,王妃殿下,不如咱们先试一下,先喂我巨毒,再喂我药水,便知是否真的有用。”   “不行!”英氏、张宪、香馥、张旸异口同声。   安王妃惊讶,“小丫头倒有几分胆色。不过,通常来说,不是该找小猫小狗什么的来试么?”   香璎庄容正色,“小猫小狗,何尝不是一条生命?我爹爹身为军人,绝不会伤害妇孺。而我身为他的女儿,以身试险,只能是我自己,绝不会恃强凌弱,抽刀向更弱者。”   安王妃脸红了红,“好狡猾的小丫头,小小年纪,便知道拿大道理来压人。哼,本王妃可不是抽刀向更弱者,张宪正值青壮年,又是武功高强的男子汉,他可一点也弱。”   话虽这么说,但安王妃思之再三,一狠心一咬牙,把抵在张宪颈间的刀放下了,“张宪你老老实实待着,休想逃跑。”   “好,好,好。”安王神情激动,连说三个好字。   虽然没有明着相认,但在安王心目当中,张宪已经是亲生儿子了。王妃的刀放下,张宪暂时安全,安王自是欣慰欢喜。   香馥上前几步,和张宪紧紧抱在一起。   张宪安抚的轻拍香馥肩背,“放心,我没事。”抬头向安王妃微笑道:“我妻我女,我岳母,三个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我往哪里逃?”   安王妃冷哼,“香氏二婚,闺女是香氏带过来的,并非你亲生,别当我不知道。你装什么父女情深?”   张宪和香馥相依相偎,不忍分离,“我三岁的时候,已经喜欢上阿馥了。三十岁的时候,终于能娶她为妻,此生此世,再无憾事。王妃真正爱慕过一个人么?真正爱慕她,她的一切都会喜爱,自然也包括她的孩子。”   安王妃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殿之中,静寂许久。   香璎既感动,又惭愧。   张宪对母亲一往情深,但因为香璎的反对,母亲在和离之后,拒绝了张宪的求婚。如果不是香璎重生了,懂事了,点头了,母亲还会错过张宪这样的良人,多吃好几年的苦……   香璎悔不当初。   但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香璎振奋精神,殷勤建议,“王妃殿下,不拘什么毒物,你都可以拿将过来,亲自喂我服下。”   “不行!”英氏和张宪、香馥反对。   “我来试。”英氏怒道:“我老都老了,便是一不小心死了,也不可惜!我闺女和我小孙女,都要好好的!”   “不,让我来试。”香馥叫道。   “我来。”张宪微笑,“我正值壮年,身强力壮,经得起折腾。”   “你上年纪了,还是我来吧。”张旸懒洋洋的道。   张旸信步到了大殿角落,自案台的花盆中摘下一朵颜色殷红似火、形状奇特的花朵,像吃寻常点心一样,一瓣一瓣,将花瓣放入口中。   他的吃相极为优雅从容。   手如白玉,花瓣如血。   “此花名叫火连夕照,产自夕连、夕照这两个曾经的西南小国。夕连、夕照先后亡国,火连夕照被乱军所毁,存世数量不多,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此花有巨毒。”   张旸手持最后一朵花瓣,向安王妃浅浅一笑,“以毒攻毒,或有奇效。王妃殿下若三十年前便请医师以此花入药,或许世子早就痊愈了。”   安王妃脸色如土,“此花乃先父遗物……”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早日查得此花来历,以花入药,又何须经受这长达三十年的锥心之痛?   “这花有毒?阿旸你中毒了?”英氏慌了。   “璎儿,快。”香馥催促。   香璎虽知药水有奇效,但眼见张旸服下毒花,心慌意乱,双手发颤,“小哥,把这瓶水全喝了……”   安王妃双目圆睁,“不可,至少给我儿留一半!”   张旸从香璎颤抖的手中接过药水,低笑道:“药水太过珍贵,舍不得给我喝么?”打开盖子小口饮水,心里美滋滋的。   她为他急了,慌了,真可爱。   安王妃张开双手,一脸紧张,“你解了毒便罢了,不要浪费……”   英氏奚落她,“这会儿知道药水宝贝了?你倒是接着装相啊,接着摆谱啊,哼,我小孙女好心给你药水,你还怀疑她,不知所谓。”   安王妃一心扑在张旸手中的玉瓶上,竟然由着英氏数落,没有还嘴。   张旸抿了数口,将玉瓶交给安王妃,“王妃殿下请自便。”   安王妃心急,拿了玉瓶便走,到了门口却回头,“张宪,不许逃跑。”   张宪笑道:“我妻我女,还有我岳母,三个弱女子,可不能做逃犯的家眷。我若逃了,她们如何美美的过日子?”   “放心吧,有我在这里,我爹爹跑不掉的。”香璎欢欣鼓舞。   “装的跟亲父女似的。”安王妃看破一切的样子。   “对于凡夫俗子,血脉决定所有,不是她亲生的,她便丝毫不在乎。圣人不一样的,圣人真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香璎讽刺。   安王妃恼怒的瞪瞪香璎,“老实等着。若世子痊愈,本王妃有重赏……”   “痊愈是不可能是痊愈的,三十年遗毒,积重难返。不过世子症状会减轻,持续服药,或以火连夕照入药,一两个月之后,再谈痊愈两个字不迟。”香璎伶牙利齿。   “王妃,三十年的毒,一两个月解除,很好了。”安王说了公道话。   安王妃板着脸,珍而重之的拿着玉瓶,扬长而去。   安王妃离开之后,大殿之内的气氛反倒尴尬了。   香璎担忧张旸肚痛,体贴的喂他喝水。英氏和香馥也非常关切,替张旸擦着汗,嘘寒问暖。   香璎一边喂水一边偷眼张望,只见安王似是讨好又似是歉疚的低低叫了张宪一声,张宪面沉似水,并不理会安王。   “阿宪,爹也不想这样的。”安王不安的解释。   “莫乱认儿子。”张宪警觉。   英氏和香馥忧心忡忡。   香璎推推香馥,“娘,爹爹需要人照顾。”   现在应该是张宪最脆弱的时候了吧。   香馥点头,快步走到张宪身边,张宪立即握住她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像个委屈的孩子。   英氏有些犹豫,“阿宪啊,有些话,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娘,您请讲。”张宪一直敬重英氏。   英氏叹气,“唉,那时候你小,大概不知道,你娘……我指的是方寿生,她为人极为精明,一点蝇头小利都要斤斤计较。你爹张明呢,又跟没他这个人似的。你和阿馥打小要好,我和阿馥爹也商量过要你俩的事,阿馥爹说你是真是个好孩子,聪明机灵,人品又好,百里挑一,只是你爹娘……一个精明得过了头,一个似乎有些没用,家里有个能干又挑剔的婆婆,儿媳妇日子一定不好过。”   “因为这样,所以当年岳父岳母不愿把阿馥嫁给我?”张宪黯然。   “那倒不是。”英氏忙解释,“即便如此,阿馥爹和我也是愿意这门亲事的。可我家只有阿馥一个,阿馥不能嫁出去,要招婿,你爹娘死活不肯,没过几天便带着你搬了家,很多年没有音讯。阿宪,我这话的意思是……唉,你和你爹娘,真的不像一家人……”   香璎支着耳朵倾听。   她小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神情像小孩子听先生讲课一般认真。   张旸勾唇轻笑。   小丫头真好玩。   “哎,小哥。”香璎呼唤张旸,“你说他们如果从来没有分开过,他是我亲爹,那该有多好。”   香璎不愿认陈墨池为父。有陈墨池那样的父亲,是她的耻辱。   张旸沉默许久,方缓缓道:“咱们又没有办法挑选父母。我亲爹是个大坏蛋,比陈墨池更不堪,我一样要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你也有个糟心的爹啊。”香璎生出同病相怜之心,“那你别认他,离他远远的。”   “好。”张旸郑重点头。   他心中一阵舒爽。   相比较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太平话,还是香璎的态度让他痛快,让他安心。   有个糟心的爹,那便不要认他啊,难道定要和他绑在一起,和他共沉沦。   安王搓着手,“阿宪,你肯定是我亲生儿子。这不会有错的,我第一回见你,便生出异样之情,忍不住想亲近你……”   “安王殿下,请你放了我。”张宪语气**的,“王妃恨我入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我妻我女,置于她魔爪之中。”   张宪如果认回安王膝下,家眷自然要住回安王府。安王妃恨张宪,自然不喜欢香馥、香璎,张宪再疼妻女,内宅之事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香馥、香璎岂不危险了?   安王大喜,“阿宪你是顾虑这个啊?爹明白了。你放心,爹有万全之策。”   张宪:“……???”你明白什么了?   “爹有万全之策。”安王一再声明。   殿门被大力推开。   安王妃站在光影中,语气傲慢冷硬,“泰儿服用玉瓶之水,呕出黑血,胃口大开,太医说假以时日,应能康复如初。小丫头,多谢你。”   香璎笑着曲膝,“哪里哪里。能为王妃殿下分忧,是小女的荣幸。”   安王妃凝视张宪,神色变幻,“至于你……罢了,当年你不过是才出世的婴儿,天大的仇怨,怪不到孩子身上。”   “王妃殿下英明。”香璎拍马屁,“滔天之罪,罪不及孥。更何况这个婴儿,还是安王殿下的骨血。”   安王妃冷冷道:“住到府外,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她忍无可忍,怒斥英氏,“你,若是住到安王府,一定天天跟本王妃争吵。岂不聒噪死了?”   又骂香璎,“还有你,小小年纪,诡计多端,住到王府一定闹得鸡飞狗跳,给本王妃添乱。”   “走!”安王妃铁面无私撵人。   香璎笑嘻嘻,“王妃殿下,药水还要么?”   安王妃犹豫挣扎,“这个……”   张旸指指火连夕照,“其实不用也可以,这盆花入药,一样治病救人。”   “小丫头你还是给我吧。”安王妃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语气缓和下来。   “明日我差人送来。”香璎承许。   --   安王将香璎等人暂时安置在驿馆,带张宪去了鹰扬卫。   之后又和苏昌一起带张宪进宫,面见皇帝。   日暮时安王、苏昌等人出宫,苏昌满面笑容道喜,“恭喜恭喜,父子团圆。”   安王哈哈大笑,“改天请你喝酒。”   苏昌说了无数道喜的话,方才告辞离去。   安王把张宪送回驿馆,虽然张宪不爱搭理他,还是坐着不肯走,瞧了又瞧,越瞧越爱。   儿子认回来啦,哈哈哈。   香璎等人在驿馆住了数日,有旨意下来,张宪认祖归宗,册封为广宁王,赐住郡王府。   香璎随张宪、香馥搬入郡王府,开始了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晚上还有一章,会很晚。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5章   皇室多了位广宁王,多了位广宁王妃,一时之间,人人关心。   汝南公主和楚王妃、琴川公主,特地拜访了南阳公主。   琴川公主是最年幼的公主,生母俞妃早逝,由杭贵妃抚养长大,年方十四,尚待字闺中。   能被汝南公主、楚王妃接出宫游玩,琴川公主十分开心,一脸快活笑容。   “盈儿,许久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琴川公主跟何盈年纪相近,很谈得来。   “六姨才水灵呢,水葱似的。”何盈挑好听的话说。   琴川公主仔细瞅着何盈,“盈儿,我怎么觉得你不大开心啊?笑得很勉强。”   “哪有?”何盈否认。   汝南公主微笑,“盈儿大概是因为广宁王府的事吧?广宁王妃的女儿,和盈儿同龄,之前在吉安城也是认识的,曾平辈论交。不过往后再见面,盈儿便矮了一辈了。”   楚王妃和汝南公主不愧是亲姑嫂,笑容和语气都是相似的,“这也难怪盈儿着恼,好端端的,平白矮了一辈。”   琴川公主不解,“这有什么?盈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也要叫我六姨啊。”   汝南公主和楚王妃失笑,“傻孩子,这是不一样的。你是盈儿的亲姨,那位香璎姑娘,和盈儿本来没甚相干。”   琴川公主歪头想了想,“是哦,又不是至亲之人,从前还认识,忽然变成长辈了,确实很讨厌。”   琴川公主拉起何盈的手,“盈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不如放开怀抱。”   何盈竭力挤出丝笑意,“没有。二姨母,五舅母,六姨,我真的不在乎这个。”   楚王妃温和软语,“盈儿这样便对了,这才是皇室郡主应有的风度。莫说盈儿你,便是你母亲,便是你二姨母和我,我们和广宁王妃年纪相仿,真见了面,也要叫声婶婶的。”   安王是皇帝的叔叔,安王之子和皇帝平辈,楚王妃等人要叫广宁王叔叔,叫广宁王妃婶婶,没毛病。   汝南公主含笑询问,“大姐见过广宁王妃吧?不知她脾气禀性如何,好不好相处?咱们多了位婶婶,以后要多侍奉一位长辈了呢。”   南阳公主一向以涵养上佳、贤良淑德自命,但冷眼瞧着汝南公主和楚王妃,心里火气蹭蹭蹭往上蹿,恨不得立即翻脸。   她不就是帮着表姨秦氏教育过汝南公主么?这个汝南公主还真记仇,今天故意气她来了。   楚王妃也真是会巴结讨好大姑姐,汝南公主不过是赌气,楚王妃当件正经差事来办?   这姑嫂二人一唱一和,不就是当面打脸,讽刺她南阳公主选错驸马,强夺有妇之夫,结果得了现世报应么?驸马的前妻,如今是广宁王妃,她再不情愿,也要叫一声婶婶。   南阳公主真想抬起巴掌向这姑嫂二人扇过去,但她不能,她必须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遇事不忍把祸招。   南阳公主笑得假情假意,“广宁王妃的脾气禀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广宁王妃见过面,但泛泛之交,所知甚少。”   南阳公主怜爱的注视何盈,“盈儿年纪虽小,一向懂事,并不会为辈份的事烦心。不过,香家小姑娘是广宁王妃亲生,却非广宁王亲生,她算不上盈儿的长辈。”   “是。”何盈感动。   她才不要做香璎的晚辈呢,丢死人了。   汝南公主笑道:“大姐还不知道么?安王叔祖父很喜欢香家小姑娘,视若亲孙女一般。安王叔祖父的孙女,盈儿不以长辈相待,恐怕不妥吧?”   南阳公主皱眉,“不会吧?”   楚王妃自然是帮着汝南公主的,“确实如此。安王叔祖父天天去广宁王府,听说亲自陪香家小姑娘踢毽子玩耍。”   “天呢。”琴川公主惊讶之极,“安王叔祖父是位英雄,我以为他很威严的,却不知他会有闲功夫陪小孩儿踢毽子。”   “也不是小孩子了。香家小姑娘,大概只比你小几个月。”汝南公主亲切提醒。   琴川公主心生向往,“安王叔祖父要是也能陪我踢毽子便好了,八哥九哥会羡慕死我的。他俩最崇敬安王叔祖父了。”   “香家这位小姑娘不得了。”楚王妃赞叹,“连咱们天家的小公主都会羡慕她。”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汝南公主笑容温柔满足,“母亲嫁入皇室,她也跟着进了广宁王府。从此之后,是人上人了。”   “运气真好。有位好继父啊。”琴川公主双手托腮,“我还没见着她,已经有点喜欢她了。”   “和你年龄相近的小姑娘,又和你同辈份,大概也只有她了。”汝南公主和楚王妃都笑。   南阳公主胸口堵得慌。   她是教养良好的公主,可眼前这三个人让她忍不下去了,汝南公主和楚王妃故意寻衅生事,琴川公主简直是个傻子。   “安王妃寿辰快到了,二妹,五弟妹,寿礼准备得如何了?”南阳公主有意岔开话题。   “寿礼之事,着实费神,不过可以先放放。”汝南公主亲亲热热握了南阳公主的手,推心置腹,“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先要到广宁王府拜见叔叔婶婶。大姐,你说咱们哪天去好?”   南阳公主气得头晕。   敢情这姑嫂操的是这个心,一定要拉着她去拜见驸马的前妻,一定要羞燥她、笑话她。   “不急吧?”南阳公主反对。   “怎么不急。”汝南公主嗔怪,“叔叔认祖归宗,这是多大的事。咱们做侄女的不到广宁王府请安,像什么样子。”   “大姐,还是早些定下日子吧,恐去迟了不恭。”楚王妃和汝南公主一个鼻孔出气。   “对啊,恐去迟了不恭,越早越好。”琴川公主兴冲冲的添乱。   “大姐,后日如何?后日乃休沐日,咱们有空,驸马也有空。”汝南公主直接定日子了。   “后日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楚王妃连黄历都看好了。   “好啊好啊,后日我也要一起去。”琴川公主拍手笑。   能再出宫游玩,琴川公主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还能见到新叔叔新婶婶,和一位同龄同辈份的小姑娘,那更是非去不可了。   可怜南阳公主实在说不出反对理由,无奈答应。   终于逼得南阳公主点了头,汝南公主和楚王妃离开的时候,神清气爽。   琴川公主快活的跟何盈约定,“后日咱们都穿红色衣衫,好不好?”   何盈强笑点头,“好啊。”   送走这些不速之客,南阳公主关上门,将茶壶茶杯茶碗,一件一件摔得粉碎!   “娘,我不想去……”何盈抱怨。   “你不想去,方才汝南公主、楚王妃在时,怎不设法?大姑娘了,只会对为娘撒娇撒痴不成?”南阳公主训斥。   何盈掩面哭泣,跑了。   南阳公主平时很宠何盈,但今天,她没有追出去,没有叫何盈回来,温柔怜惜的哄劝。   南阳公主独自坐在官帽椅上,面对一地碎片,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办?驸马的前妻成了她婶婶……   这让她如何接受,如何面对?   天渐渐暗下来了。   陈墨池一身疲惫自翰林院回来,在门外徘徊。   进还是不进?他很不想进去,很不想看南阳公主的脸色,可南阳公主定过规矩,回府之后,他必须立即来见她。   犹豫许久,陈墨池还是推开了门。   躲不过的。   南阳公主看着他的目光阴沉沉的,陈墨池心中惴惴。   “公主,心情不好么?”陈墨池低声问道。   “你说我心情会不会好。”南阳公主竭力隐忍,怒气怨气还是倾泄而出,“后日便要和皇室亲戚一起到广宁王府拜见叔叔婶婶,你知道么?你的前妻,成了安王的儿媳妇,我的婶婶!”   南阳公主气冲斗牛,陈墨池也愤愤不平。   这个驸马又不是他陈墨池主动求来的!是南阳公主先看上了他好不好,如今香馥成了广宁王妃,难堪、难受的又不只南阳公主一人,他痛失爱妻娇女,比南阳公主惨多了!   “公主只不过多了位平民出身的婶婶。”陈墨池冷淡又厌恶,“而我,要向我的前妻曲膝下拜,以长辈之礼侍奉。我难道不比公主更可怜?”   南阳公主大怒,抓起桌上的瓷片砸过去,陈墨池头一偏,瓷片在他脸颊上划过一道血痕。   ……   到了休沐日,陈墨池脸上的血痕还很明显。但楚王带着几个宗室亲自登门相邀,陈墨池想躲也躲不了,只好一起去了广宁王府。   广宁王府今天很热闹。   上门的客人很多,全是皇室宗亲。   南阳公主和汝南公主等同行,见到陈墨池,南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恨死人了,今日之事全是这个驸马弄出来的……   安王由香璎陪着,亲自出来招待客人。   安王得意的告诉香璎,“做本王的小孙女好处可多了。譬如说,本王辈份高,你的辈份也高,公主皇子和你平辈。看见没有?来的客人这么多,大多和你辈份一样。”   楚王等人见了安王,纷纷行礼。   安王人逢喜事精神爽,“免礼平身。来来来,认识一下本王的小孙女。”   “妹妹好。”楚王抢先道。   “兄长好。”香璎眉眼弯弯。   众人都来和香璎相见,七嘴八舌道:“这便是那位立下奇功的小妹妹了吧?广宁皇叔能够认祖归宗,是她的功劳。”   “对啊,因为这小妹妹要跟人打赌,广宁皇叔才把沉水龙雀剑拿出来当赌注,因此身世大白于天下。”   “小妹妹,你打个赌都能让安王叔祖父和广宁皇叔父子团圆,了不起!”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听着众人的话语,死的心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都看了,感谢。   张宪的身世确实还有内情,但现在的剧情暂时写不到,我尽量多更吧。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6章   香璎笑嘻嘻的谦虚,“没什么啦,我就是个调皮任性的孩子,突发奇想要和人打赌,爹爹娇惯纵容,便把沉水龙雀剑给我了。”   “这样的名剑说给便给,广宁皇叔真宠孩子。”   “这可是打赌啊,万一赌输,沉水龙雀剑便要易主了。宠孩子,真宠孩子。”   众人连声赞叹。   这些赞叹声,有些是表面功夫,有些情真意切。   像张宪这样的父亲,是不多见的。   尤其张宪还是继父,那更是难能可贵。   安王兴致勃勃,“本王这小孙女,单纯良善,福泽深厚。她顽皮淘气跟人打了个赌,便让本王和宪儿父子团圆了,你们说她福气大不大?”   “又有福气又聪明,福慧双全啊。”楚王丝毫不吝惜溢美之辞。   “小妹妹,福星高照。”楚王妃夫唱妇随。   “福由心造,小妹妹福气大,那都是因为心地好,能行善啊。”汝南公主语气宠溺,温柔大姐姐一般。   安王笑声豪迈。   显然,这些夸赞香璎的话他是很爱听的。   楚王投其所好,说的话全是安王爱听的,“叔祖父,我等今日到府拜访,一则为了庆贺叔祖父和皇叔父子团圆,二则要拜见叔叔、婶婶,三则想开开眼界,瞻仰沉水龙雀剑。”   “好说。”安王慨然答应。   南阳公主听到“拜见叔叔、婶婶”,胸中实在堵得难受。   周围这些皇室成员,应该都知道“婶婶”便是驸马的前妻吧?应该都在心里嘲笑她吧?   从古至今,公主强夺有妇之夫为驸马,前妻要么被赐死,要么被休,凄凉孤独了此残生。只有她南阳公主最惨,前妻二嫁的夫婿居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弟,还是她堂叔。   南阳公主已经够煎熬的了,偏偏吴王妃没眼色,悄悄请问她,“大姐,您和广宁王妃是见过面的,她究竟何许人也?您瞧瞧,安王叔祖父连她带来的这个香家小姑娘都如此器重,可见多么的看重她。这香家小姑娘若在民间,是被叫拖油瓶的啊。”   “婶婶一定美极了。”宋王妃推测,“婶婶嫁给叔叔的时候,叔叔还没有认祖归宗。不过也是骠骑大将军了,很威风的。”   一位大将军,娶了二婚带孩子的女子为妻,这可不多见。新娘子一定美得倾得倾城吧。   两位王妃实在太好奇了,南阳公主不得不说句话,“广宁王妃确实很美。”   汝南公主含笑询问,“小妹妹,叔叔婶婶在哪里?”   香璎甜甜笑,“我娘嫌胭脂不好用,爹爹采摘玫瑰花瓣替她做胭脂去了,大概还没做好。”   安王大为得意,“我儿大才,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摘花做胭脂。”   众人眼界大开。   好嘛,敢情在安王眼中,儿子亲自做胭脂也是可以夸口的事了?   “诸位请稍等,我请父亲母亲出来。”香璎向众人告假。   安王拦住她,“囡囡,你爹娘要出来时,自然会出来。莫去打扰他们。”   众人晕。   宾客云集,由着儿子替儿媳妇做胭脂……安王这是好不容易把儿子认回来,高兴得不知怎么宠爱才好了吧?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这对夫妇,唯有这一刻,才是心有灵犀的。   这两人同时心中松了口气。   暂时不用面对张宪和香馥了,刑期暂缓。   “皇太子到---太子妃到---琴川公主到---”侍从高声通传。   皇太子乃国之储副,地位与众不同,众人均要行礼。皇太子快走几步扶住安王,“叔祖父请上坐,待孙儿拜见。今日孙儿为庆贺叔祖父和皇叔父子团圆而来,咱们只叙家礼。”   “六郎还和从前一样,最重亲情啊。”安王感慨。   “皇室之中,本来便应该亲情最重。”太子妃张氏端庄又亲切。   安王没再和皇太子、太子妃客套。   安王这一辈人当中,除了他之外,另外便是年事已高、深居简出的庸王、随王和莒王。那几位已经是风烛残年,听说庸王连人都认不清了,也只有安王身子还硬朗。   如今的皇帝大概是老了,特别重视亲情。皇太子要求只叙家礼,以孙子侍奉叔祖父的礼节来侍奉安王,这是彰显皇太子人品贵重的好时机,安王不会扫皇太子的兴。   琴川公主,以及尚未婚配,还住在宫中的八皇子黎王、九皇子定王,和皇太子夫妇一起行礼拜见。   香璎难免多打量了定王几眼。   前世是这位争到了皇位。十六七岁的年纪,和张旸差不多大,身量也差不多高,相貌风度什么的,虽远远比不上张旸,但也是斯文少年了。   单看外表,看不出多么特别。   不过,祖父说过的,越是看着平平无奇的人,越是厉害。   真聪明的人,是不外露的。   琴川公主和黎王、定王都崇敬安王,但三个人不敢和安王亲近,都聚到香璎身边了。   “香家小妹妹,我早就听说过你了。”黎王伸手相揖,笑容和杭千虑有三分相似,“千虑表兄,还有千娇表妹,在信里提过你。”   “杭公子和杭大小姐,没说我坏话吧?”香璎笑盈盈还礼。   “没有,他俩夸你来着。”黎王笑道。   香璎知道黎王是杭贵妃之子,对于黎王的亲近态度,并不意外。   琴川公主对香璎也颇为亲热,“香家小妹妹,我也早就听说过你了。你很有才气,和人打赌,每次都不会输。”   “这个本事,本王心向往之。”黎王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打赌不会输,岂不是永远有零花钱?”   香璎笑得像花儿一样。   琴川公主和黎王也甚为开怀,定王淡笑不语。   琴川公主很喜欢香璎,“我名字叫李暖,你可以叫我小暖。”   香璎投桃报李,“我名字叫香璎,璎珞矜严的璎,你可以叫我小香,也可以叫我小璎。”   “叫璎璎可以么?”琴川公主征求意见。   “可以啊。”香璎不假思索,“杭大小姐便是这么叫我的。”   “表妹和六妹这么叫,我也这么叫。”黎王不见外。   “不行。”香璎拒绝了,“你和杭大小姐、和琴川公主不一样,你是男子。”   “那我叫你小香。”黎王立即改口,“我的名字李晖,字春晖,你可以叫我八哥哥。”   黎王指指定王,“这是我九弟李晋,今年年初获封定王。”   “定王殿下。”香璎行礼。   “九哥哥。”定王声音低沉。   “九哥哥。”香璎从善如流。   “我就喜欢璎璎这样落落大方的姑娘。”琴川公主眉眼弯弯。   难得有个同龄又同辈、可爱不做作的香璎,琴川公主满意极了。   安王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形。   安王往这边看,皇太子夫妇及其余的人也往这边看。   安王很满意,“几个小娃娃初次见面,相谈甚欢,好极!囡囡才到京城不久,本王正担心她没有玩伴呢,可巧你们便来了。”   皇太子:……   众人:……   所以安王是认回儿子喜出望外,不光宠儿子,还宠孙女?   听听这语气,这话语,简直就是个民间溺爱孩子的糊涂老太爷啊。   “爹爹,娘亲。”香璎欢声叫道。   众人忙向殿门望去,只见侍女们簇拥着身穿郡王、王妃服饰的广宁王夫妇进来了。广宁王高大英俊,广宁王妃温婉美丽,正是一对璧人。   除安王之外,都站起来了。   皇帝的兄弟、堂兄弟,如今还在世的只有应王、安王世子和广宁王。   应王一向沉溺酒色,连朝都不上,整天吃喝玩乐。安王世子则长年卧病在床,在坐的大多数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广宁王和前两位不同,正气凛然,生机勃勃。   “叔叔婶婶请上坐,我等拜见。”皇太子非常谦虚。   “不可。殿下是君,我夫妇二人是臣。”广宁王不肯。   “今日只叙家礼。”皇太子坚持。   楚王忙道:“叔叔知道么?应王皇叔常年见首不见尾,世子皇叔常年深居简出,我们这些人难得有位叔叔,可以拜一拜。”   众人不由地都笑了。   广宁王也笑,被楚王等人扶到上坐。   广宁王妃则被汝南公主、楚王妃等扶了上去。   皇太子、太子妃率先以子侄礼拜见,广宁王亲自扶起,“臣担当不起。”   广宁王妃扶起太子妃,“折杀我也。”   但到了楚王、黎王等人,广宁王夫妇安然受礼。   侄子给叔叔婶婶磕头,谁家都这样。   皇帝年轻时候争皇位,大肆杀戮亲兄弟。如今皇帝老了,要享受皇室的亲情了,做儿女的、做臣子的自然如他所愿。   皇室宗亲,其乐融融,这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做为大权在握的皇帝陛下,他愿意看到什么,便真的能看到什么。   广宁王、广宁王妃,很愿意配合皇子公主来演这出戏。   大家各行其事,各有所得。   皇子们行完礼,眼看着要轮到公主们了。   南阳公主排行最大,自然她是第一位。   南阳公主几乎喘不过来,悄悄拉了太子妃的手,姑嫂二人出了大殿。   南阳公主向太子妃抱怨,“难道我要向她屈膝?”   太子妃柔声道:“大姐姐,必须如此。”   太子妃很柔和,却不容拒绝。   南阳公主背上全是汗,艰难的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应该换一位驸马。”   太子妃有所触动,轻声叹息,“大姐姐,此命数使然。威远侯触怒父皇而死,咱们必然要和何家划清界限。彼时大姐姐需要另选驸马,可这驸马岂是好选的?大姐夫已经是最适合的了。”   南阳公主知道是这个道理,默然不语。   三十多岁时候再选驸马,何其费神。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有家室,位高权重之人,妻室也是世家贵女,和离休弃,俱是难事。也只有陈墨池这样平民出身的男子,可以轻轻松松,跟前妻和离。   况且陈墨池初入仕途,没有根基,这样的驸马,也不会让皇帝有疑心。   陈墨池虽无用,但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南阳公主被太子妃良言相劝,鼓起勇气回到殿中。   “该咱们了。”陈墨池脸色煞白。   “你给我打起精神。”南阳公主冷冷命令,“不许有丝毫纰漏。”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夫妇二人走到殿中央。   广宁王、广宁王妃端坐在上。   南阳公主千委屈,万委屈,屈下了她金枝玉叶的膝盖,“侄女给叔父、婶娘请安。”   陈墨池身躯如有千斤重,随南阳公主一起屈膝跪倒,浓重的屈辱感使得他快要出不来气,快要死了。   端坐于上的是他前妻,被他抛弃、被他诱导着签了和离书的前妻,他曾经的枕边人……   向自己的前妻下跪,称呼自己的前妻为“婶娘”,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7章   “侄女婿给叔父、婶娘请安。”陈墨池思绪飘忽,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大公主,大驸马请起。”陈墨池耳中听到极为温柔和气的女子声音。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骂过他、恨过他、怨过他,也关怀过他,对他撒过娇。   这女子曾经和他很亲近,如今渐行渐远,高高在上了。   屈辱、难过、伤心、悔恨、悲痛,种种情绪纷来沓至,陈墨池俯伏于地,泪水夺眶而出。   “大驸马对广宁皇叔感情如此之深么?跪着不愿起来了?”陈墨池这异常的举动,难免招人议论。   南阳公主脸上像火烧着了一样。   本来已经够丢人的了,陈墨池还要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更加引人注目,更加让人笑话。   南阳公主对陈墨池痛恨之极,但夫妻一体,此时此刻,南阳公主只能先帮着陈墨池把这个难堪的场面混过去再说。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一样,俯伏不起,痛哭失声,“叔祖父和叔父,父子分离了足足三十年啊。三十载风风雨雨,叔父独自一人流落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侄女、侄女婿想到这里,难过极了……”   “叔父受苦了。”南阳公主这一哭,其余的皇子公主不得不陪着掉眼泪。   有人哭得出来,有人哭不出来。哭得出来的还好,哭不出来的以袖掩面,干打雷不下雨,心里不免对南阳公主、陈墨池生出厌烦。   这夫妻俩也真是的,认亲而已,加这么多戏。   “儿啊,你受苦了。”安王虎目含泪。   他是真的心疼张宪……不,现在应该改叫李宪了。   广宁王妃扶起南阳公主,像寻常人家的长辈一样,慈祥亲切,“大公主大驸马的好意,我夫妇二人心领了。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还要经常来往才是。”   “是,婶娘。”南阳公主唯唯。   汝南公主、楚王妃等人脸上的表情精彩之极。   和广宁王妃多多来往,对南阳公主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舒爽?   广宁王起身扶起陈墨池,“桂花寺重逢之时,实在没有料想到,你我会有今日。”   陈墨池和广宁王四目相对,两个男人简直是在用目光厮杀。   陈墨池是初入仕途的文官,广宁王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论气势,自然是广宁王赢。   陈墨池败下阵来,低眉顺眼道:“能聆听叔父的教诲,墨池幸何如之。”   广宁王含笑拍拍陈墨池的肩,“大驸马请入坐。”   陈墨池晕晕乎乎回到座位,呆呆怔怔坐在那里,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总觉得众人都在笑话他。   “和离后我嫁给了前夫的叔叔,嘻嘻。”   “对前夫最好的报复,是成为他的长辈。”   “论如何让背信弃义的前夫跪倒在你面前……”   无数细细小小的声音在陈墨池耳畔低语。   陈墨池被屈辱、恐惧、悔恨的感觉包围,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   广宁王、广宁王妃作为长辈,对晚辈自然是有见面礼的。皇子、驸马,取君子如玉之意,送的都是玉佩。公主、王妃,取如珠如宝之意,送的都是珍珠。   陈墨池得到一块墨玉佩,漆黑细致,光洁可爱。   抚摸着这块玉佩,陈墨池失魂落魄。   他上京赶考之前,香馥亲手把一件护身符玉佩挂在他颈间。那时他和香馥耳鬓厮磨,何等亲呢……   “来来来,璎儿,见过你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安王笑声如雷。   陈墨池一啰嗦。   姐姐姐夫?他成了璎儿的姐夫?   香璎先拜见皇太子和太子妃,“拜见皇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殿下。”   皇太子和太子妃很有夫妻相,笑容一样的温和,“小妹妹,今日咱们只叙家礼。”   太子妃亲切的道:“妹妹,叫声嫂嫂我听听。”   香璎立即机灵的改口,“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   皇太子羡慕,“叔祖父,有了这般伶俐可爱的小孙女,安王府不寂寞了。”   安王很是得意,“可不是么?哪里有璎儿,哪里便有欢笑声。”   太子妃有备而来,亲手将一对羊脂白玉手镯戴在香璎手腕上,“妹妹手白,戴这个好看。”端详了一下,又微笑道:“所谓肤如凝脂,说的便是妹妹了吧?”   “对极,这羊脂白玉手镯,和小妹妹的手,竟然区分不开了。”汝南公主等人赞叹不已。   香璎到底年纪小,被人夸了便很开心,眉眼弯弯。   她又和楚王等人见礼相认,叫声哥哥嫂嫂,既能得见面礼,又能得夸奖赞美。   到了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这里,陈墨池脸色如纸,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香璎如果叫他“大姐夫”,他便决定去死,不活了。   香璎笑得很甜,“大姐姐好,大……大驸马好。”   陈墨池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   很好,璎儿总算给他留了几分颜面。璎儿还是懂事的。   南阳公主差点没怄死。   眼前这小丫头本该是她的继女,本该在她的公主府里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现在却大模大样站在她面前,称呼她“大姐姐”。   呸,谁是这小丫头的大姐姐。   平民出身的丫头,跟着亲娘二嫁,倒过上好日子了,鲜花着锦。   其实就是个继女。   继女,在民间被称为拖油瓶,被嫌弃被看不起,能给口吃的就不错了。   这个小丫头却是广宁王的继女,广宁王疼爱她,安王器重她,俨然是新的皇室宠儿。   真真气煞人也。   南阳公主强忍心中不适,微笑从侍女手中取过一个小巧的金盒,“小小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多谢大姐姐。”香璎嘴不懒,勤快道谢。   香璎歪歪脑袋,笑咪咪问陈墨池,“大……大驸马,你送我什么礼物啊?”   陈墨池并没准备礼物,但香璎问到他这儿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小气了。   陈墨池自荷包中取出一块田黄冻石印章,“璎儿,这印章是你的了。”   田黄冻石属田黄石中最上品的,通体明透,似凝固的蜂蜜,润泽无比。   香璎拿过印章瞧了瞧,感动极了,“这是你的名章。你在钱庄存的款子若要取出来,是凭这个名章对不对?这也太慷慨了。”   陈墨池手脚僵硬。   这就把他存在钱庄的款子全要走了?璎儿,真狠。   “璎儿,你也太厉害了吧?”陈墨池声音极低,极压抑。   香璎仰起小脸,甜甜笑,“我是你亲生的嘛。论起心狠手辣,自然不惶多让。你也用不着生气,像你这样的爹,还想要什么样的闺女?”   陈墨池眼冒金星。   这样的逆女,迟早有一天会把他气死……   陈墨池耳旁又有细细小小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了。   他觉得大家都在笑话他,所有的人都在笑话他。   被前妻压制得跪倒在地,被亲生女儿奚落挖苦加敲诈勒索,这世上也就他陈墨池了吧?   南阳公主今天气受得太多,快被气炸了,决定反击。   “叔祖父,这合家团圆的大喜日子,怎地不见叔祖母?”南阳公主殷勤询问。   所有的人登时沉默。   安王和安王妃不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广宁王是安王和别的夫人所生,安王妃自然不喜,这种场合若是安王妃出现,不得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啊?   南阳公主这话,不合时宜。   南阳公主一点也不自觉,“叔祖父,我替您去请叔祖母,好不好?”   香璎笑盈盈,“我和大姐姐一起去。我正好有个物件,要送给王妃。”   广宁王站起身,“璎儿,爹爹送你过去。”   “用不着你。”广宁王身后现出一名身穿淡青锦衣的少年,“我陪她走一趟。”   “有劳。”广宁王见是张旸,放心了。   皇太子等人见了这少年的风采,暗暗称奇,楚王是认得张旸的,想到张旸这样的人才归于广宁王,归于安王,颇觉可惜。   这样的人才,他是很愿意收归麾下的。只是张旸似乎跟随广宁王很久了,只怕张旸和广宁王感情太过深厚,挖不过来啊。   楚王笑道;“张小将军,这是本王的八弟黎王。黎王酷爱剑术,张小将军若得空,和他切磋切磋。”   “张小将军剑术极精?”黎王感兴趣了。   楚王叹息,“张小将军剑术之精,为我生平所仅见。”   黎王倒吸一口凉气。   楚王还从来没有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呢,所以这位张小将军真的是位高人?   “本王李晖,字春晖,张小将军,幸会幸会。”黎王笑容可掬。   “小将张旸,字复旸,拜见黎王殿下。”张旸彬彬有礼。   张旸声音很好听,堪称玉石之声。   黎王心仪不已,自告奋勇要和张旸一起去。   定王、琴川公主也要一起,所以真出发的时候,人数极多。   毕竟是皇子公主出行,规矩多,排场大。   南阳公主脸色发黄。   她是真的想不通,香璎何德何能,既有张旸这样的天才少年贴身保护,又能得到黎王、定王、琴川公主这天之骄子天之娇女的青眼?   香璎出个门,张旸、黎王、定王、琴川公主全跟着,她的亲生女儿何盈都没这个待遇。   凭什么啊。   到了安王府,众人被请至大殿。还没进殿门,便听到殿堂之中传出争执争吵,“你给句实话吧,到底去不去?”   “不去!”安王妃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气。   “你凭什么不去?”方才那略显苍老的女子声音也怒了,“我闺女、我女婿大喜的日子,你当娘的不去,你什么意思?”   “哼,我才不是广宁王的娘,我是他嫡母……”   “少废话。”安王妃的话被蛮横打断,“做老人的,必须有风度,必须替孩子们着想。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敢不去,我跟你没完。”   “你竟敢……?英氏,你知不知道,我是亲王妃,地位比你高太多了?”   “论朝廷的地位,是你高,这个我承认。”英氏挺爽快,“但咱们是亲戚,在家里咱就论亲戚。你是广宁王嫡母,我是广宁王岳母,岳母嫡母,地位一样!”   安王妃大概被气糊涂了,没说话。   “亲家母,走吧,大喜的日子,莫闹别扭。”英氏变本加厉。   安王妃怪叫,“你敢跟我拉拉扯扯。英氏,你打得过我么?”   英氏不甘示弱,“我小孙女不是告诉过你么?咱俩都老了,若要打,让你侄孙跟阿旸打。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阿旸厉害得不行,你十个侄孙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   香璎和张旸听惯见惯,不以为意,其余的人都听傻了。   安王妃是啥脾气啊?这世上竟然有不怕死的人,敢跟安王妃叫板?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19-11-17 16:15:40~2019-11-18 21:1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泉妈妈、半城风月玄乙、水煮鱼炖茄子10瓶;路过的小姐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璎璎。”琴川公主轻轻拉了香璎一下,“你外祖母胆子很大啊。”   “祖母。”香璎纠正,“我姓香,她是我祖母。”   琴川公主怔了好一晌,才想通了,“原来你父亲入赘了。”   安王妃拍桌子了,“我五个侄孙,号称白家五虎,难道比不上一个张旸?”   英氏鄙夷,“就算你五个侄孙能比得上阿旸,那也是五打一,有啥好神气的?”   安王妃:“……今天是你求我,你都不知道说句好话。我不去了。”   这回轮到英氏拍桌子了,“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不是我小孙女跟人打赌,沉水龙雀剑能横空出世?沉水龙雀剑不出世,安王和阿宪能父子相认?安王和阿宪若不父子相认,我小孙女能拿出解毒药水救你儿子?我小孙女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人情,听我的!”   众人不由自主进入殿中,只见英氏和安王妃正在拉拉扯扯,“跟我走!”“不去,就是不去!”   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人,安王妃不由的老脸一红。   成何体统,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英氏见到香璎,大喜,“璎儿快来,帮祖母劝劝王妃。”   香璎抿嘴笑,“王妃殿下最通情达理,根本不用我劝,她便会答应的。”   香璎走近安王妃,手中拿着个白玉小瓶子,向安王妃晃了晃。安王妃眼睛都亮了,香璎却把小瓶子纳入袖中,双手抱臂,冲安王妃笑了笑。   张旸长身玉立,和她一样,双手抱臂。   黎王和琴川公主觉得很有趣,“这是叔祖母新近喜爱的玩法么?”以为安王妃喜欢,也学着他俩,姿势一模一样。   定王少年老成,规规矩矩站着,一点出格的行为也没有。   南阳公主心中冷笑,当安王妃是什么良善可欺之人么,来这一套。   南阳公主恭敬又亲热的道:“叔祖母,香璎带着几个小孩子瞎胡闹,您老人家莫放在心上……”   安王妃不客气的打断她,“香璎才不会瞎胡闹,她是好孩子。”   南阳公主:“……???”   她没听错吧?就香璎这样的,安王妃居然也夸?   安王妃招手命香璎近前,“东西给我。”   香璎笑容狡黠,“我爹娘要办团圆宴,缺了你不像样子。王妃殿下,你要我成全你,那你也要成全我嘛。”   安王妃不悦,“作戏有意思么?”   香璎冲袖子努努嘴,“有没有意思,它说了算。”   安王妃气哼哼的,“小小年纪便会要胁人,好不可恶。”   香璎双眸明亮,“其实火连夕照也可以入药,王妃完全可以不受我要胁啊。”   安王妃语塞。   是啊,火连夕照也可以救人,为什么她就认准了香璎呢?   英氏双眼灼灼,聚精会神盯着这边的情形,“我小孙女跟你商量半天了,你怎么还不点头?为难孩子你也好意思?”   安王妃遇着英氏,简直是秀才遇到兵,“谁说不去了?本王妃去是要去的,不过要小丫头亲自来请,方才肯动身。”   “还是我小孙女本事大。”英氏喜笑颜开。   安王妃觉得没面子,想往回找补,“可惜我五个侄孙,随他们的父亲远在西南边陲。若他们在京城,和张旸比上一比,你便知道白家五虎,名不虚传。”   “那就比啊。”英氏有底气,叉腰宣战。   “等他们回京城,马上比。”安王妃对自家侄孙很有信心。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嘴上放着狠话,出门登车。   南阳公主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但这一幕真把她看愣了。   安王妃对英氏这市井妇人竟然如此包容……香家小丫头简直洪运当头,连安王妃也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不对,安王妃是有求于这个小丫头,方才英氏说过什么解毒药水,什么救命恩人,难道是香家小丫头救了安王世子?   南阳公主付出过两万两银子的辣价钱,当然知道是陈乐欣摔碎了香家的镇府之宝小白鹭,因此赔给香家的。小白鹭是一块形如白鹭的白玉佩,有解毒奇效,方才价值连城。如果小白鹭还在,那香家小丫头救了安王世子、受到安王妃青目,顺理成章,可小白鹭不是摔碎了么?   南阳公主越想越生气。   香家这个小丫头捣的什么鬼?小白鹭究竟还在不在?   众人一起到了广宁王府,合府团聚,欢声笑语。   南阳公主一直心不在焉。   宴席散了之后,琴川公主想和南阳公主一起走,“大姐姐,我想瞧瞧盈儿。也不知盈儿怎样了。”   何盈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今天的场面,称病躲避。南阳公主知道何盈正不自在,心疼爱女,不想何盈再被打扰,婉言谢绝了,“盈儿头晕,太医说,多睡睡便好了。这会子盈儿应该服了药,正在熟睡吧?”   琴川公主也就不再坚持了,“那我便不过去了。大姐姐见了盈儿,替我带个好。改天我再出宫探望。”   南阳公主打发走琴川公主,也不管陈墨池,自己坐车回府。   回府之后,南阳公主把何盈叫来了,“香璎那个小白鹭,你知道多少?”   何盈无精打采,“就是让您花了两万两银子的小白鹭么?我听欣姐儿说过,小白鹭能疗毒,所以价格昂贵。娘,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南阳公主把安王妃和英氏的谈话,以及安王妃对香璎的异常之处,一一讲了,“……香家那个小丫头解了安王世子的毒,安王妃才会对她那般与众不同。安王世子所中之毒奇特,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名医看视过,均束手无策,她一个小丫头竟然能疗毒,凭的是什么?只有她的小白鹭还在这一个解释了。”   何盈又惊又怒,“香璎竟敢骗人!小白鹭明明还在,她诬陷欣姐儿摔碎了,敲诈了两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是把本公主当傻子耍了。”南阳公主脸色阴沉。   两万两银子,当时她也是狠狠心咬咬牙才拿出来的。给出了那笔钱,她要过上很长一段紧紧巴巴的日子。   南阳公主跟何盈秘密谈了许久。   这天陈墨池和另外几位驸马一起在太白楼饮酒,至晚方回。   陈墨池本以为南阳公主会冲他发脾气的,但是并没有。   南阳公主等他沐浴更衣之后,温柔细致把今天的事说了说,“……驸马,你这个闺女,也太会坑她亲爹了。小白鹭若不在了,她怎么救的安王世子?小白鹭若还在,为什么坑了咱们两万两白银?”   “逆女,逆女。”陈墨池捶床。   南阳公主劝他冷静,“你的亲闺女,你生的你养的,你气什么?还不如想想法子,若小白鹭真的还在,把咱们的两万两银子要回来。你不知道,公主府的用度,实在紧张极了。”   陈墨池因为香馥的事,本来对南阳公主颇为怨恨,这时却生出愧疚之意。   南阳公主对他还是很好的。手头只有两万两银子,他陈墨池要用,南阳公主慷慨大方的便给了,以至于南阳公主自己没有银钱使用,捉襟见肘。   “公主,我会跟璎儿要回来的。”陈墨池低声道。   南阳公主微笑,“知女莫若父,你觉得她肯还回来么?”   陈墨池呆了呆,“这丫头心眼儿多,说不定打什么坏主意……”   “所以,咱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南阳公主柔声道。   --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王妃公主们例行进宫请安。南阳公主的生母王皇后已去世,皇帝悲痛之极,谥为恭惠皇后,之后不复立后。现在后宫位份最高的,是恭惠皇后的堂妹,皇贵妃王氏。   皇贵妃并无亲生子女,诸皇子公主之中,最亲近的自然是皇太子和南阳公主。   宫中没有皇后,皇贵妃摄六宫事,广宁王妃初次进宫,自然要到皇贵妃的凤仪宫拜见。   南阳公主来的是早,和皇贵妃抱怨了许久,“您瞧瞧,我都穷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冬天,我得喝西北风。”   皇贵妃年过五十,白胖慈祥,听了南阳公主的话,立即要拿私房钱出来,“晶儿,姨母的宫份还存了些……”   南阳公主赶忙阻止,“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孝顺您,还从您这拿钱花,我还是个人么?唉,都怪我,一时心软,拿出两万两银子给驸马,谁让他侄女闯了祸呢?”   “两万两银子,她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大驸马的侄女,也就是个小姑娘吧,她能做什么?”皇贵妃纳闷。   南阳公主叹口气,把小白鹭的事细细讲来。   皇贵妃听进去了。   杭贵妃、淑妃、贤妃、德妃等来了之后,皇贵妃当件新鲜事一讲,四妃全知道了。   安王妃一脸不情愿的带着广宁王妃、香璎到来之时,皇贵妃笑咪咪的特地把香璎叫到跟前,“孩子,你小小年纪,便有几万两银子的身家了,是个小财主啊。”   香璎炫耀的取出一方印章,“这是大驸马送我的印章。凭这个印章,可以随意取他钱庄的款子。皇贵妃娘娘,我便是这般致富的。”   香璎冲着南阳公主笑,南阳公主恨得牙庠庠。   皇贵妃本来就随和,和安王妃这位长辈说话更没丝毫架子,“婶婶,听说世子身子大好了?大喜啊。”   安王妃脸上有了丝笑容,“宠儿所中奇毒渐渐解了,能吃能睡,也很少咳嗽了。”   众人纷纷向安王妃贺喜。   淑妃年纪最轻,好奇心最强,“世子是遇到哪位名医了么?”   安王妃虽对广宁王和香璎不满,但将门虎女,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是这个小丫头的功劳。”   “这是位名医么?真看不出来。”众人惊奇。   香璎笑容乖巧,“我小小年纪,不通医术,名医两个字,实在担不起。不过机缘巧合,得到了解毒之水,有幸为安王妃、安王世子尽一份心,尽一份力。”   安王妃勉强瞧了香璎一眼,“这小丫头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有福气。她调皮捣蛋跟人胡乱打赌,都能让沉水龙雀剑出世,让安王广宁王父子团圆,还顺便让宠儿有康复的机遇。”   杭贵妃笑道:“女孩子有福气最好,比有才有貌有家世更难得。”   众人不管面上什么表情,其实心里都是赞同的。   南阳公主心中焦急,冲淑妃使个眼色。   淑妃会意,亲热拉了香璎的手,“小侄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解毒之水?说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南阳公主心情雀跃振奋。   臭丫头,小白鹭已毁,你解毒之水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你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9章   南阳公主向在下首侍立的女官使个眼色。   女官恭敬点头,手中持笔,只等香璎开口,便要如实记录。   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有记录,称为起居注。后宫的大事要事及趣事也有记录,称为禁中录。禁中录由秉笔女史书写,此时便有秉笔女史在场。   由秉笔女史记录下来,那是要编入禁中录存档的。香璎若敢撒谎,便是重罪。若实话实说,只好乖乖还钱。   其实南阳公主私心之中,对两万两银子并不如何重视,她更希望香璎当众撒谎骗人,构成欺瞒重罪。那样的话,香璎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香璎自然也注意到了执笔在手的女官。   她孩子气的、慌乱的陪着笑脸,无助的看向安王妃。   安王妃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没好气的喝道:“小丫头过来!”   香璎早就等着这一声了,歉意一笑,松开淑妃的手,三步两步到了安王妃身旁。   安王妃攥了香璎的手,神色不善,“淑妃,你这么打听救我宠儿的灵丹妙药,有何居心?”   众人都是一呆。   诚然安王妃是长辈,安王妃也一直脾气不好,但当面锣对面鼓的对皇帝宠妃发难,这好像还是头一回……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发作淑妃,岂不是在藐视皇上?   淑妃和众人一样没想到安王妃会这样,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个,本宫没什么居心,只是随便问问……”   “安王世子,乃陛下亲堂弟。”安王妃沉下脸,“他的病情,是让你随便问问的?是让你随意消遣的?是供你茶余饭后,逗乐解闷的?”   淑妃有点慌。   她头小,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她经受不起啊。   淑妃不敢坐着了,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解释,“婶婶,我只是关切世子堂弟的病情,没有丝毫消遣取乐之意。婶婶既然不喜欢,我以后不问,也便是了。”   安王妃不悦的哼了一声。   皇贵妃心肠好,见淑妃怪可怜的,帮着打了个岔,“婶婶,昨个儿我命人送去的茯苓糕,听说世子觉着还好?”   安王妃神色缓和了许久,“有劳皇贵妃惦记。宠儿很喜欢那个味道,吃了整整一块。”   皇贵妃这么一打岔,方才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淑妃心有余悸,暗暗抹了把冷汗。   这安王妃也太彪悍了吧?太大胆了吧?皇帝宠妃,她真当小辈一样看待、训斥……   香璎站在安王妃身侧,调皮又得意的向南阳公主眨眼睛,仿佛在嘲笑南阳公主的失败。   南阳公主气得脸色发黄。   她和陈墨池商量得好好的,她在凤仪宫让人责问香璎,秉笔女史记录在案,之后陈墨池会拿这个记录给香璎,连哄带吓,务必让香璎服软。   香璎再机灵,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禁中录拿出来,得吓成什么样子?   谁知香璎躲到安王妃身边,一个字不答,还连累淑妃给训了一通。这个小丫头也太狡猾太可恶了。   皇贵妃陪着安王妃说了会儿家常,叫过香馥夸奖,“你才嫁入皇室,便立了大功。你这个功劳陛下也知道,陛下金口玉言,说世子痊愈之后,定有厚赐。”   南阳公主心生感激。   姜还是老的辣,皇贵妃慈眉善目的这么一夸,香馥总要接话的。从香璎那里问不出来的,可以从香馥这里想办法啊。   香馥谦虚,“皇贵妃谬赞,这是世子洪福齐天,更是陛下友爱兄弟,感动了上苍。”   香馥没有居功之意,但也不接皇贵妃的话茬,温柔客气之至,说的全是废话。   南阳公主气极,恨不得立即叫过陈墨池痛骂质问:香璎难对付,香馥也不好打交道,你的前妻,你的闺女,一个比一个可恶!   香璎小声提抗议,“王妃殿下,你攥疼我的手了。”   安王妃把香璎往身边拉了拉,“小丫头,我对你不错吧?往后你祖母跟我吵架,你不许偏帮她。”   香璎抿嘴笑,“你俩若是打嘴仗,我两不相帮。”言下之意,动手是不可以的。   安王妃嗤之以鼻,“你对你祖母的口才还真有信心。她粗暴蛮横,我若跟她一般见识,她占不到上风。”   她俩其实是在谈条件,但轻声细语,脸带笑意,外人看来真是亲密无间。   众人看在眼里,都觉诧异。第一广宁王不是安王妃亲生的,第二香璎不是广宁王亲生的,安王妃却如此对待香璎,奇哉怪也。   香家这位小姑娘,果然福泽深厚?   其余的王妃公主们陆续到齐,场面很是热闹。   秉笔女史偷眼望向南阳公主,南阳公主烦恼的挥挥手。   秉笔女史悄然退下了。   南阳公主原定的目标实现不了,心中很有几分烦燥。偏偏汝南公主、楚王妃等人围着她夸奖香馥、香璎母女,好像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一样,南阳公主不停的告诉她自己“你是公主,你要有涵养”,才控制住没有当场发作。   琴川公主和何盈联袂而至。   汝南公主微笑,“六妹和盈儿最要好,如今再加上一个璎儿,更热闹了。”   楚王妃深以为然,“这三个小姑娘虽然辈份不同,但年龄相近,能玩到一起。”   琴川公主热心的把何盈拉到香璎面前,“你俩很早便认识了,对不对?不过那时广宁皇叔还没认回来,你俩还不亲近。”   香璎嫣然一笑,“外甥女,你好啊。”   何盈血往上涌,羞愤欲死,“谁是你外甥女?”   香璎亲切又宽容,好像长辈对不懂事的小辈一样,“广宁王府认亲的那天你不在,可惜了。我称呼你母亲南阳公主为大姐姐哦,你不是我外甥女,是什么?”   琴川公主小声提醒,“盈儿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不服气,可她真的比你辈份高。”   何盈想哭,“可她又不是广宁王亲生的……”   香璎心中冷笑,蓦然扬声道:“王妃祖母---”   “何事?”安王妃正和皇贵妃说着话,听到这一声,立即回头。   何盈心揪了起来。   她有点怕安王妃,安王妃从小跟着白元帅在边关长大的,和京城这些贵妇不同,说话做事从来不委婉,一向直来直去的。   香璎如果跟安王妃告状怎么办?安王妃如果骂她怎么办?   香璎笑弯了眉眼,“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起来了,叫您一声。”   安王妃白了香璎一眼,“好好玩,莫胡闹,不许欺负人,也不许被人给欺负了。你是我安王府的人,代表的是安王府的颜面,你若被欺负了,我脸上无光。”   “不许被人欺负,我一定做到。不许欺负人……我也尽量做到吧。”香璎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儿。   香璎一把拉过何盈,“王妃祖母,我年龄小,分不清辈份,乐康郡主应该叫我什么啊?”   琴川公主忙道:“这个我知道。盈儿应呼你为姨。”   安王妃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熟。”问皇贵妃道:“是这样么?”   皇贵妃极为随和,“论辈份呢,确实是这样的。璎儿比小暖还略小些吧?是小姨。”   香璎挑衅的瞧着何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安王妃、皇贵妃都发了话,何盈不敢违背,低低叫了声“小姨”。   香璎喜笑颜开,拨下一支头钗给何盈作见面礼。   何盈勉强收下见面礼,脆弱而敏感的少女心,在一滴一滴的滴血。   她是南阳公主和威远侯的女儿,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嫡亲外孙女,香璎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压她一头?   “你别得意。”何盈脸色发白,“我是朝廷册封的乐康郡主,而你没有任何封号。”   “我今天便会有封号了。”香璎微笑。   何盈反应激烈,“休想!你并非皇室血脉!”   香璎也不和她争论,悠悠道:“咱们走着瞧。”   “陛下驾到----”内侍高声通传。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忙起身接驾。   南阳公主更是心中纳罕。她生母恭惠皇后在时,内命妇朝见皇后之日,皇帝偶尔会驾至坤宁宫,共享天伦之乐。恭惠皇后去世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今天怎么了?   皇帝到了之后,南阳公主才知道原因。   是广宁王。广宁王陪着皇帝一起来的,年近六旬的皇帝已有了老态,但心情不错,和广宁王开着玩笑,“朕这后宫,阿宪当成龙潭虎穴了。他的王妃头回进宫,唯恐朕的人欺负他的人,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朕索性带他来看看,让他放心。”   广宁王忙道:“臣不敢。臣的妻子女儿生长自民间,不懂宫中规矩,臣是担心她二人在宫中犯错,冲撞了贵人。”   皇帝对广宁王的态度应该是很满意的,笑容愉悦,“自家妯娌,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安王妃带了香馥、香璎拜见皇帝,皇帝亲手扶起安王妃,“婶婶何须多礼。”   皇帝多打量了香馥几眼。   香馥曾是陈墨池之妻,皇帝当然是知道的。对于这位先嫁陈驸马、后嫁广宁王的香氏王妃,皇帝多多少少有点好奇。   是怎样出色的美女,会让广宁王念念不忘,等她一直等到三十而立?   宫中三千佳丽,皇帝生平见过的美女多了,不过看到香馥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皇帝还是惊艳了。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大美女身边还站着位小美女,稚气尚存,一双明眸灵动狡黠。   大美女娴静,小美女俏皮。   “阿宪,你闺女一看便是个聪明孩子,又聪明又机灵,大概还有些淘气。”皇帝笑道。   他做大哥的总不能夸奖弟媳妇吧?只好夸夸小侄女了。   “聪明机灵,乖巧可爱。”广宁王只认前面的,后面的“有些淘气”便忽略了。   皇帝失笑,“溺爱孩子的爹,朕今日算是见识了。”   皇贵妃、杭贵妃等人也笑,“广宁王铮铮铁骨,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   安王妃似是责怪,又似是开玩笑,“由我领着你妻你女,你还不放心么?”   众人莫名兴奋。   安王妃,安王庶子,这两人要当众口角了?安王府的家丑要外扬了?   香璎挽了安王妃的胳膊,格外亲热,“王妃祖母,这不怪我爹爹,都怪我太淘气了。您是不知道,从前在吉安城的时候,我一个人出来玩,祖父祖母,还有我娘,全都会跟出来。就是担心我瞎胡闹乱闯祸。”   香璎袖中藏着玉瓶,特意让安王妃摸了摸,既是提醒,也是要胁。   安王妃生气了,“广宁王,你若是不放心我,那倒还罢了。你不放心璎儿,简直岂有此理。璎儿聪慧懂事,她用得着你操心?”   “您教训的是。”广宁王唯唯。   安王妃夸他闺女,他很开心,便是损他几句也无妨。   南阳公主故作公正,“惯子如杀子。璎儿若果真淘气了,还应管教一二。”   香馥语音中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柔,“璎儿这孩子是有些淘气的,不过她的淘气,总能歪打正着,化险为夷。譬如说她小时候,跟着她大伯母回娘家,也不知怎地,被毒蝎子给咬了,中毒极深。虽然家里给她请了无数名医,毒也清不干净。先父实在心疼,在金陵百宝楼拍下一件传闻有解毒功效的玉佩,可这玉佩该如何使用,便是百宝楼也不清楚,只好把玉佩戴在她脖子上。璎儿那年才四五岁,关在屋里闷得无聊,把玉佩解下来泡在水里玩耍……”   “这便是救了世子的解毒之水,是么?”杭贵妃听得入了神。   “正是。”香馥温柔点头。   “小丫头也不算胡闹。”安王妃拍拍香璎的小手,“她救了她自己,也救了我的宠儿。”   皇帝感慨万千,“小侄女,你让安王皇叔多了两个健康的儿子,让朕多了两个出色的弟弟,让我大晋皇室多了两个栋梁之材。”   没有香璎的淘气,广宁王认不回来;没有香璎的淘气,安王世子救不回来。香璎的功劳太大了。   “小侄女,你要什么奖赏?”皇帝笑问。   香璎笑得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肯开口。   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心生鄙夷。   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平时看着还算伶俐,到了大场面上,原形毕露。   “大胆说。”皇帝鼓励。   香璎声音小小的,犹犹豫豫的,“陛下,我能叫您伯伯么?”   皇帝怔了怔。   香璎忐忑不安,“我有亲伯伯的,可是他不喜欢我,我特别想要位伯伯……”   皇帝那颗久经风雨、硬如铁石的心,有刹那柔软。   眼前这小姑娘和他这天下至尊一样,渴望的唯有亲情。   从吉安到京城,从香家到广宁王府,可算得上平步青云了。香家小姑娘惦记的却是,伯伯不喜欢她。   “准了。”皇帝简短道。   香璎眼睛一亮,欢声道:“皇帝伯伯!”   少女的笑容灿烂明媚,皇帝心情大好,笑着点了点头。   “我有伯伯了。”香璎孩子气的向众人炫耀。   “你还有封号了。”皇帝微笑,“朕的侄女,应该封为郡主。”   “陛下,这实在不敢当。”广宁王、广宁王妃大惊推辞,“郡王之女,如何敢有这么高的封号呢?”   郡王的亲生女儿,也仅仅可以封为县主。   皇帝不在意,“凡事总有例外。盈儿乃朕的外孙女,按朝廷礼制难道应该被封为郡主么?那便是特例。”   南阳公主的兄弟们,皇太子、楚王等的女儿,被封为郡主,是天经地义的。何盈则不是。何盈是皇帝特封。   广宁王、广宁王妃还在苦辞,皇帝已经在想封号了,“盈儿封号乐康,璎儿的封号,便是太康吧。”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0章   何盈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太康郡主,香璎成了太康郡主……她这位乐康郡主今后在香璎面前还怎么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众人纷纷赞美皇帝英明慈爱,纷纷向安王妃、广宁王夫妇和香璎贺喜。   香璎被封为太康郡主,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荣耀,也是整个安王府、广宁王府的体面。   皇帝对香璎青眼有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安王和广宁王。   香璎向皇帝道谢,向众人道谢,百忙之中,还没忘记向何盈挑衅炫耀,“乐康郡主,我的封号和你只差一个字哦。”   何盈实在忍耐不住,“可是外祖父,她不是皇室血脉啊。”   一片赞美恭喜声中,何盈的话有几分突兀。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他登基已久,朝中大臣也好,后宫嫔妃也好,儿孙也好,大多使尽浑身解数想顺着他,讨好他,他已经很少听到反对的声音了。   南阳公主心中焦急,暗中拉了何盈一把,示意何盈不许造次。   何盈把心一横,仗着自己年轻小,平时也是受皇帝宠爱的,撒娇撒痴,“外祖父,盈儿虽然是您的外孙女,可也是您的血脉,封为郡主也不为过。但是香……但是太康郡主身体里没有流着皇家的血,她这位郡主,只怕难以服众。”   皇帝淡淡一笑,问香璎道:“璎儿,你说朕做的对,还是盈儿说的对?”   香璎年纪和何盈差不多,生得如水葱般娇嫩,声音也脆生生的,“皇帝伯伯,我觉得你俩都对。”   “怎么说?”皇帝明显感兴趣了。   香璎详细解释,“乐康郡主张口闭口不离皇室血脉这四个字,这当然没错。乐康郡主所说的,是凡人的见解。皇帝伯伯乃上天之子,自然不是凡人了。天子度量宽宏,爱护全天下的百姓,并不限于皇室血脉。皇帝伯伯是天子的见解。都是对的。”   “狡猾的小丫头。”皇帝失笑。   杭贵妃巧笑嫣然,“璎儿,你就没有打算和陛下谦让一番么?”   香璎忙摇头。   “这么想当郡主啊?”皇帝调侃。   香璎眼睛亮晶晶,“长者赐,不敢辞!”   皇帝大笑出声。   杭贵妃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舒服悦耳,“陛下,臣妾要奖赏璎儿。她今个儿逗得您笑了好几回,您整日为国事操劳,难得有开怀大笑的时候。臣妾要重赏璎儿这孩子。”   “准。”皇帝笑道。   杭贵妃的话显然皇帝很爱听。   其余的嫔妃也争先恐后要有所表示,不过她们晚了一步,如果说嫔妃讨好皇帝是场比赛,那今天的比赛杭贵妃已拨得头筹。   皇帝把何盈叫过来跟香璎站在一起,“盈儿,你和璎儿年纪相近,你比璎儿可差远了。”   香璎忙道:“皇帝伯伯,我不能跟乐康郡主比。我比她长一辈呢,应该比她懂事。”   “言之有理。”皇帝大乐。   “阿宪,你闺女果然冰雪聪明,惹人喜爱。”皇帝夸奖。   广宁王趁机拍王妃的马屁,“这都是内子教的好。璎儿是她一手带大的。”   “弟妹教女有方。”皇帝微笑。   他做大伯子的没办法夸奖弟媳妇美丽大方,但教女有方之类的话,但讲无妨。   香璎嘴巴很甜,“这都是因为我多了位皇帝伯伯,我便很开心。我一开心,便聪明机灵了。”   皇帝又笑了。   杭贵妃忙阻止,“陛下,您不能再笑了。臣妾宫份有限,您再笑下去,臣妾赏赐不起了。”   皇帝忍俊不禁,“无妨,朕还有几吊银子的私房钱,爱妃拿去用。”   开着玩笑,皇帝看杭贵妃的眼神愉悦而有深意。   别的嫔妃或许心里不舒服,但面上并无表露,唯独淑妃年纪轻涵养差,有忿忿之色。   香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杭贵妃这位皇商之女进宫之后,位份一升再升,终于获封贵妃。   这天香璎在宫中收获颇丰,不仅得到太康郡主的封号,还从各宫嫔妃那里拐了不少好东西,美玉、珍珠、蜜蜡、宝石、文房四宝、西洋玩器,林林总总的一堆。   出宫的时候,香璎车上一半可以坐人,一半是各式各样的盒子。   琴川公主亲自送香璎、何盈出来,依依惜别。   香璎知道何盈心里不服气,偏要招惹何盈,热心的把琴川公主、何盈拉上车,让她俩随意挑选,“咱们自己人,你俩看中什么便拿什么。”   琴川公主欢声道:“那我不客气啦。”最后她相中了一个金珀佛手,“这个蛮好看的。”   何盈心中不忿,脸色自然不好。她越是脸色不好,香璎越是逼着她挑,“你六姨都挑了,赶紧的,别跟我客气。”   何盈脸色跟香璎捧到她面前的蜡珀一个颜色了,蜡黄蜡黄的。   “我跟你有仇么?咱们数次交锋,赢的都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盈低声质问。   香璎笑得有些奇怪,“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和前世相比,香璎现在简直是在福窝里啊。   前世的香璎,跟陈墨池进了南阳公主府,名义上是公主府的姑娘,其实比婢女也强不了多少。   香家本来是很富有的,但因为英图的官司,香家的家财花用了一大半。香馥还要奉养英氏和照顾英家,便没给香璎太多的银钱。   香馥以为,陈墨池执意要走香璎,当然是疼爱女儿的。香璎的衣食用度,自然无忧。   不只香馥,前世的香璎也以为陈墨池一定是爱她重视她,才会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索要她。   香璎根本想不到,骗不来香馥,陈墨池便不理会香璎了。   陈墨池是有私房银子的。他不愿让陈老太太、陈墨耕一家在公主府有寄人篱下之感,所以陈家人的开销他会贴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总会忘了香璎。   陈墨池忽视,南阳公主漠视,香璎在公主府的日子穷酸得要命。   既没有长辈照看,身边也没有体己银子,这样的姑娘在公主府简直过不下去。香璎想使唤婢女去打洗澡水,都是使唤不动的。   香璎清清楚楚的记得,何盈偶尔在路上和她相遇,骄傲得像只孔雀一样,好像根本没有看以她。忽然何盈脸上现出疑惑之色,掩住了鼻子,“这么臭,是谁?”   何盈和侍女们诧异、鄙夷、不敢置信、厌恶无比,香璎羞愧欲死。   香璎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窘迫时光。   香璎知道,她是陈墨池的亲生女儿,和陈墨池一样忘恩负义,负了香家。路是她自己选的,不管过得多凄惨,她都没脸抱怨。但是,何盈凭什么欺侮她、轻视她、随意把她扔上一辆马车,让她代替何盈远走天涯?何盈又凭什么在谢宣复起之后,一纸书信将谢宣夺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扔下?   “你已经很得意了,停止吧。”何盈警告。   香璎笑嘻嘻,“不,我要淘气,我要胡闹。爹娘说了,我任性些不妨事。”   香璎掀开车帘叫道:“爹,娘,我想亲自送乐康郡主回公主府,可以么?”   广宁王妃的车辆在前面,并没听清楚香璎的话。广宁王骑马,就在不远处,慷慨笑道:“爹娘陪你一起。”   “真好,璎儿可以送盈儿回府。”琴川公主羡慕。   何盈气得心窝疼。   香璎这是高升了,迫不及待的要到公主府耀武扬威……   琴川公主一步三回头的回宫了。   她是真舍不得何盈、香璎,她的玩伴本来也不多。   香璎不放何盈下车,“反正我要送你。咱们顺路。”   “璎儿,不许胡闹。”陈墨池不悦的声音。   “你亲爹来了。你亲爹不向着你,向着我。”何盈憋屈了半天,总算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香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硬把陈墨池拽上车,“亲爹,你今天本来打算怎么对付我的?父女之亲,跟我交个底。”   “小孩子不许瞎说。”陈墨池训斥。   陈墨池有些难堪,“盈儿也在。别让人家看咱们父女俩的笑话。”   香璎嗤之以鼻,“我不笑话她也便罢了,她有脸笑话我?你别忘了,她是我手下败将。行了亲爹,别装了,你要做的事我大姐姐肯定知道。我大姐姐知道,还能不告诉她?”   陈墨池怔了怔,才明白过来香璎口中的“大姐姐”是南阳公主,羞怒交加。   香璎逼问,“凤仪宫的秉笔女史,和你有什么勾当?”   陈墨池唬了一跳,“在宫门前你胡说什么?若被人听了去,传将开来,你会害死为父的。”   香璎扁扁小嘴,“等着记下我的话,然后从中挑毛病,置我于死地对不对?好了,我猜都猜到了,你不用藏着掖着的,一点也不敞亮。”   “没人想置你于死地。最多想教你做人的道理。”陈墨池忍气吞声。   “你自己活明白了么?有脸教我。”香璎忆及前世,满是戾气,“想害我便是想害我,既想做又不敢承认,我看不起你!”   “住口!”陈墨池扬起胳膊。   “怎么,还想打我啊?”香璎冷笑。   “你敢动我闺女一个手指头试试。”广宁王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冷冰冰的,简直能冻死个人。   香璎心里暖烘烘的。   父亲一直在旁守着她,护着她。   有爹真好。   陈墨池的气焰低下去了,“璎儿,你从小到大,淘气胡闹的时候多了,为父什么时候打过你?舍不得的。”   “害我便舍得了?”香璎问到陈墨池脸上。   陈墨池狼狈万分,唯恐外面的广宁王当了真,“女儿,爹真的没想过害你……”   “是么?”这回是张旸的声音,“陈驸马,你还有空在这里歪缠,难道你不知道,今天太子妃没有出现在凤仪宫?”   “对啊,今天没见太子妃。她怎么了?”香璎问。   陈墨池紧张了,“劳烦张小将军直言相告。”   张旸低声笑了笑。   陈墨池挣脱香璎的魔爪下了车,张旸声音淡淡的,“皇太子和太子妃今日都没有出东宫……”接下来声音极低,听不到了。   “到底怎么了?”何盈急得不行。   皇太子是她亲舅舅,东宫的动静,她自然万分关切。   “张小将军。”何盈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庞。   陈墨池匆匆忙忙离开了,何盈只看到他的背影,更加好奇,“张小将军,东宫何事?还请告知。”   何盈温柔请求,张旸却极为冷淡,“恕我不便奉告。”   “小哥。”香璎也掀开车帘,仰起一张笑脸。   张旸唇角上扬,俯身低语,香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怎样?”何盈又是着急,又是羞恼。   “没啥大事。”香璎笑咪咪,“没我到你家炫耀重要。乐康郡主,请你坐好,咱们这便出发了。”   “我陪你。”张旸道。   广宁王不大乐意,“有我在,用不着你吧?”   “用得着。”张旸面不改色。   广宁王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天天在家,天天有空。”   张旸不解释,翻身上马。   何盈和香璎同乘一辆车,这个憋屈憋气,就别提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何盈切齿痛恨。   “无他,就是想让你难受一下。”香璎语气亲切。   何盈:“……???”   世上怎会有香璎这样的恶女?张小将军竟然还喜欢她?   没天理啊。   到了公主府,香璎拖着何盈登堂入室,把陈老太太、陈墨耕和赵氏夫妻俩、陈佩、陈乐成曹氏夫妻俩、陈乐欣等人全叫出来,笑容可掬的把宫里的事讲了讲。   广宁王、广宁王妃和张旸,自然是陪着她的。   香璎这个举动很是幼稚,甚至有些可笑,不过广宁王夫妇和张旸纵容迁就,由着香璎的性子,并不约束。   “璎儿以前一定被陈家人欺负过。”广宁王断言。   香馥眼圈一红,“璎儿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   “你真是郡主了?你和乐康郡主一样了?”陈乐欣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眼冒金星。   陈老太太和陈佩母女俩,从前对香馥一直凶巴巴的,这时在香馥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王妃,香馥竟然做了王妃。   陈墨耕和陈乐成父子俩一直往后缩,唯恐香璎找他俩算账。   陈大太太赵氏脸皮厚,“璎儿啊,你跟着你娘出息了,不要忘了大伯大伯母。你要是有力气,提拨提拨你哥哥姐姐,成哥儿欣姐儿,都是你的至亲。”   曹氏忙道:“对啊璎姐儿,咱们是一家人!”   “我一定会提拨他们的。”香璎无比大方。   赵氏和曹氏欣喜若狂要道谢,却被陈墨耕一脸惊慌的硬给扯走了。   香璎提拨陈乐成陈乐欣?她不害人就算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明天我试试双更,第一更下午五六点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1章   陈佩没眼色,还以为香璎真的摒弃前嫌了,“璎姐儿,你虽不姓陈,到底是我二哥亲生的。你出息了,要回报陈家。”   陈老太太神色复杂,“璎姐儿,没有你爹哪来的你?做人不可忘本。”   香璎笑嘻嘻的瞧着这母女俩。   香璎从小到大没少受这母女俩的气。陈老太太和陈佩最注重“陈”这个姓,香璎不姓陈,在这母女俩眼中便是仇人一样,只要香家祖父祖母和香馥不在跟前,逮着机会便要折辱欺侮香璎。   香璎见惯这母女俩的丑恶面孔,无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觉得稀奇了。   今天她就是来寻开心的。   前世今生受过的恶气,需要发泄发泄。   侍女到何盈身边小声回禀了什么,何盈悄悄出去了。不多时何盈带了一个人进来,正是何盈的未婚夫,静海侯谢宣。   方才公主府这边只有何盈一个弱女子,现在多了位小侯爷,陈家人都觉得有了依靠。   尤其陈乐欣,喜气洋洋的。   “你爹,状元之才。”陈老太太提到陈墨池,腰就挺起来了,“因为你,你爹被人当面讥笑,说他是倒插门,是赘婿,他因为你受的委屈实在太多!”   “全天下的孩子都是跟父亲姓的,你跟香家姓,丢我们陈家的人!陈家大度,不跟你计较了,璎姐儿,你是郡主了,一定要补偿陈家,补偿我二哥。”陈佩苦口婆心。   香馥性情温柔,但听到这母女俩的无耻言语也是怒了,“陈老太太,陈佩,你们说话要凭良心。当年你家连饭也吃不上了,陈墨池连学也上不起,先父资助你家,可曾讲过条件?是你们陈家提出陈墨池做上门女婿的,香家可没有逼迫过!”   陈老太太老脸一红,“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香家不肯放你出嫁,哪家好男儿肯上女家的门?也只有我的池儿愿意了。”   广宁王火冒三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明明是陈家!本王当年远在西北边陲,如若不然,哪里轮得到陈墨池这个混……”   混蛋两个字就要出口,想起还有香璎在,恐伤了香璎的颜面,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香璎却道:“爹爹你想骂只管骂。有些人确实混蛋。”   “那有这样对自己亲爹的?”陈老太太、陈佩又恨又怨,又是害怕。   “璎姐儿,你有了继父,不要亲爹了?”陈墨耕壮着胆子也说了句话。   陈墨耕是替他弟弟陈墨池抱不平。   香馥改嫁广宁王,香璎便对广宁王说,你想骂就骂吧,我亲爹确实混蛋,这也太没良心,太会见风使舵了。   香璎冷笑,“你不要给我乱戴高帽子。你说我有了继父忘了亲爹,我还说陈驸马有了继妻忘了亲女,伙同南阳公主陷害我呢。你说得对还是我说得对?咱们要不要到我皇帝伯伯面前辩白一番?”   陈墨耕听到“皇帝伯伯”四个字,现出恐惧之色,又往后缩了。   他是平民百姓,皇帝对他来说是上天之子,是高不可攀的。   “璎姐儿不要胡说,你爹怎会害你?”陈老太太大惊。   “你敢忤逆!女儿诋毁亲爹,这是什么罪名?”陈佩这几天新学会了些东西,指责起香璎了。   “陈驸马是在宫里陷害我的。你们想不想知道,身为官员,在凤仪宫动手脚,插手陛下的后宫,是什么罪名?”香璎像训二傻子一样。   陈老太太、陈佩脸色大变,“不可能,你别胡说!”   香璎步步进逼,“我若声张出去,罪名落实,莫说陈驸马,便是南阳公主也吃罪不起!陈家每个人,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陈老太太和陈佩面如金纸,后退几步,一起坐倒在罗汉榻上。   陈墨耕、陈乐成父子俩胆小如鼠,瘫地上了。   陈大太太和曹氏素来婆媳不和,这时却搂抱在一起,抖似筛糠。   陈乐欣嘴最硬,“你别以为当了郡主了不起,乐康郡主是陛下嫡亲外孙女,她还没发话呢。”   陈乐欣向何盈求救,“郡主,你快说句话呀。”   快说句话,打掉香璎的气焰。   何盈手足冰冰冷,竭力作出镇静模样,“太康郡主,宫中之事不可信口胡言,要有证据的……”   香璎逼进何盈,态度轻慢抓了她的衣襟,迫使何盈跟她面对着面,“宫中之事何需讲证据,我只要说出我的疑惑,陛下哪怕起了一丝一毫的疑心,对南阳公主和陈驸马便非常不利!”   何盈眸中有了泪光。   香璎贴近何盈,轻蔑耳语,“皇太子殿下是你亲舅舅。自古以来,皇太子最难做,你难道不知道?国之储副,轻易不敢出差错。皇太子的姐姐、姐夫肆意妄为,你猜对皇太子有没有影响?”   “你太恶毒了。”何盈垂泪。   “哪里。”香璎神色转为柔和,体贴的替何盈整理衣衫,“大姐姐、大驸马若不招惹我,我乐得省事,做个无忧无虑、安享尊荣的太康郡主。你说是不是啊,外甥女?”   何盈羞愤交加,热泪潸潸。   “小侯爷,你赶紧帮帮郡主啊。”陈乐欣软语央求。   “对,小侯爷,你赶紧帮帮郡主。”陈家人全是这个心思。   这小侯爷不是应该很神气么,为什么香璎当着他的面折辱乐康郡主,他跟个死人一样,默不作声……   谢宣淡笑,“一位太康郡主,一位乐康郡主,两位都是郡主,你们让我帮的是哪位?”   他这话真把陈家人问住了,也让陈家人懵了。   你是乐康郡主的未婚夫,不帮乐康郡主,难道你还会帮香璎不成?   何盈嘴巴微张,惊愕到甚至忘了哭。   表哥对她……自从那次在吉安街头晕倒,再次醒来之后的表哥,对她便不一样了。不仅不亲近,还很厌恶的样子。这次表哥到公主府来见她,她还以为表哥回头了,谁知并不是,香璎当着表哥的面欺负她,表哥无动于衷……   要失去表哥的心了么?   何盈有些心痛。   泪眼朦胧中,何盈望到了长身玉立的张旸。   张旸仿佛置身这满室的暄闹之外,慵懒悠闲。   何盈那颗少女心微微颤动。   表哥不在乎她,她也不在乎表哥。这世上一定有比表哥更好的人,一定有……   香璎问广宁王,“爹爹,您能不能把陈家这几个人提起来,让他们老老实实站好?”   “当然能了。”广宁王想都没想。   他和香馥就是来陪香璎玩耍的,香璎想怎么玩,当爹的都不拦着。   “我来。”张旸把广宁王挡住了。   张旸秀逸出众,膂力惊人,如老鹰提小鸡般把陈墨耕、陈乐成父子俩拎过来,吩咐他们站好站稳。这父子俩还真听话,站得笔挺,一动不敢动。   陈老太太等人为张旸气势所摄,和陈墨耕父子俩站成一排,站姿空前的端正。   “太康郡主,请训话。”张旸优雅躬身。   香璎心花怒放。   小哥太懂她了,她一开口,便知道她要做什么啊。   香璎神气叉腰,一个挨一个训过去,“你,你,还有你,你们都给我记好了:陈驸马衣食不继,是我祖父周济他,他才能有今天。我祖父对陈驸马恩同再造。我祖父是陈驸马的恩人,也是整个陈家的恩人。”   “你们陈家的人,见了我们香家的人,应该矮一截。没有香家你们早饿死了,有机会站在这里冲我叫嚣?以后都给我识相些,若不识相,哼,本郡主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广宁王摩拳擦掌,张旸手握长剑,陈家人心中恐惧,噤若寒蝉。   香馥皱眉,“太康郡主的训示,你们听到没有?都不知道回话么?”   “耳朵没聋吧?”广宁王冷笑。   “听到了,听到了。”陈老太太等人含羞带愧,一迭声的叫道。   “以后若再有人冲太康郡主叫嚣……”张旸慢吞吞提起长剑。   陈家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旸自陈乐成头上拨下了根头发,轻轻一吹,头发飘到长剑之上,断为两截。   削铁如泥吹毛断,张旸这把剑,锋利之极。   陈家人魂飞天外。   香璎哼了一声,挥挥小手道:“撤!”   广宁王夫妇和张旸簇拥着她,扬长而去。   陈家人腿脚发软,或跪或坐,形状可笑。   何盈眼睛都红了,“表哥,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眼睁睁的看着我……”   谢宣却不等她说完,“我先走了。”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何盈心中气苦,泪水夺眶而出。   表哥变了,表哥眼里没她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宣快步疾追,“太康郡主,请留步!”   张旸回身挡在谢宣面前,眸光冷淡疏离。   谢宣苦笑,“张小将军,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有几句话要和太康郡主说。”   “你说吧。”香璎脆生生的道。   谢宣一犹豫,“可否借一步说话。”   香璎一手拉了广宁王,一手拉了香馥,“这里只有我父母,还有小哥,我没有事情要瞒着他们。”   谢宣神色疲惫,微笑望着香璎,久久没有言语。   你真的没有事情需要隐瞒么?   香璎改了主意,“我想听听小侯爷胡说些什么。哎呀,我今天是不是胡闹得过火了?”   “没有没有,刚刚好。”广宁王夫妇满脸溺爱。   香璎嘻嘻一笑,和谢宣走到银杏树下,“有话快说。”   谢宣心里直冒酸水。   曾经他只要靠近她,她便会欢天喜地,现在的她,翻脸无情。   过去的他,确实对她太坏了。   若他一改常态,对她体贴入微,她会感动的吧?   “安王,或许可以再进一步。”谢宣低声细语,“你和你爹娘,万事小心。”   香璎心中一震。   安王已经是皇叔、亲王,他再进一步,那只有……   那会是一条很艰辛的路,由鲜血铺就的路。   安王身边的人,确实需要小心谨慎。   “我怎么嚣张了?”香璎退后几步,大声反驳,“我是郡主,训几个陈家人怎么了?你又不知道他们从前是怎么欺负我的!”   “我是一片好意……”谢宣辩解。   “哼,你是和稀泥,你是为了乐康郡主,不分青白皂白的指责我!”香璎骂着谢宣,跑到广宁王夫妇身边,“不理他,咱们走。”   广宁王临走,冲谢宣挥挥拳头。   张旸目光冷厉,谢宣为之胆寒。   香璎回府之后,更衣歇息,之会由张旸陪着,去了安王府。见到安王妃,香璎把玉瓶递过去,“世子快好了吧?我以后是不是不用过来了?”   安王妃珍而重之的把玉瓶收好,“宠儿是快好了。不过你以后也可以过来玩,你虽聒噪了些,本王妃不嫌弃。”   停顿了下,安王妃又道:“英氏也可以过来。”   稍后又纠正,“你祖母也可以过来。”   香璎调侃,“我爹爹呢?也可以么?”   安王妃脸沉了下来。   香璎扁扁小嘴,“你不喜欢我爹爹,我还不喜欢你呢。我爹爹领兵,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他从不伤害妇孺的。反观你,因为一个恶毒的女人,迁怒才出世的婴儿,度量委实太小。”   “广宁王是才出世的婴儿么?他都三十了。”安王妃脸罩寒霜。   “反正你就是不如他。”香璎坚持,“当年他如果被你抓回来,你会放他的血,救你的儿子。按理说他应该恨你、疏远你,可他对你并无恶言,只感谢张明方寿生夫妇当年救了他。他比你大方,比你光明磊落。”   “世家大族的内宅,阴暗之事最多。”张旸淡淡道:“今日皇太子、太子妃未出东宫,具体原因不明,不过东宫郭夫人今日临产,一尸两命。”   安王妃为之动容。   郭夫人和没出世的孩子一起没了,固然是人间惨事。皇太子和太子妃……唉,或许是太过伤心,或许是有了误会?   李宠日渐康复,安王妃宽容多了,心中的怨恨渐渐消散,“小丫头,本王妃答应你,不再迁怒你的父王。”   毕竟,当年广宁王也只是才出世的婴儿。   毕竟,世子李宠康复了。   虽然曾有三十年的苦难,但如今雨过天晴,原谅吧。   不再怨恨,像英氏那民间妇人一样没心没肺的,似乎也很好。   安王妃瞅瞅香璎,“小丫头感动不?”   香璎为难,“小哥,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装出感动的样子?”   张旸摇头,“抱歉,不会。”   香璎冲安王妃摊摊手。   你看,我俩都不会装相。   “坏丫头,滚吧。”安王妃怒骂,“叫你祖母来,本王妃瞧着,她比你还强多了!”   香璎如释重负,“谁爱陪着你啊?你脾气这么坏。老太太就应该和老太太一起玩,谁也别嫌弃谁。走了走了。”叫上张旸,一溜烟儿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下一更到凌晨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2章   安王府和广宁王府离得不远,香璎和张旸骑马来的,回去的时候抄了近路。   本该偏僻无人的小路,前前后后被十几名刺客堵上了。   刺客皆着黑衣,黑布蒙面,身形矫健,孔武有力。   张旸当机立断,“你骑雪影先走!”发袖箭伤了前方的两人,拍拍雪影,示意雪影快跑。   雪影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巷尾。   张旸一声呼啸,他的坐骑也随着雪影跑了。   张旸心中稍安,目光转为冷峻,长剑如雪,攻势凌厉,出手全是杀招。   小路狭窄,青砖墙上血迹点点。   刺客不时发出闷哼之声,惨叫之声,张旸嘴唇紧抿,手中长剑如飞龙一般。   刺客只剩下最后两名了。   这两人知道不是张旸的对手,节节败退,寻机逃跑。张旸哪里肯放?剑招绵密狠辣,密不透风。   香璎骑着雪影回来了,“小哥,你没事吧?”   趁着张旸略有分神,一名刺客猛攻张旸,“小弟快跑!”另一人趁机脱身,向雪影狂奔。   “下来!”那人跳将起来,要把香璎拉下马。   香璎扬起手中小小玉瓶,“接着!”那人一呆,只觉脸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惊骇万分,掩面逃跑。   张旸杀死刺客,到了香璎面前,“你没事吧?”   香璎惊魂甫定,举起手中的小瓶子,“我没事,那刺客有事。火连水浇到他脸上了。”   火连水,是香璎和张旸摘了火连夕照制成的药水,含有巨毒。   “可惜死了。”香璎瞧瞧空了的小瓶子,很是懊恼。   “你没事吧?”香璎看到了张旸身上的血迹。   “我没事。是别人的血。”张旸解释。   他发出啸声召回坐骑,和香璎缓缓回府,不大开心,“我功夫总是练不好,太浪费了。”   香璎知道他是因为衣衫上有了鲜血,所以不喜欢,安慰他道:“我看看能不能替你洗干净。若洗不干净,我替你做新的。”   “好。”张旸嘴角噙笑。   张旸回府之后,换下衣服,到顺天府报官去了。   香璎去找香馥,侍女吞吞吐吐,“郡王和王妃在寝殿似有要事,郡王吩咐了,不许打扰。”   香璎知道自己这举动不招人待见,但她心中有疑惑,还是亲自去敲门了,“娘,我有话跟你说。”   殿门很快打开了,香馥温柔亲切,“璎儿,进来。”   广宁王坐在官帽椅上,面前放着棋盘,看样子是下到了一半。   原来他俩方才是在下棋么?下棋为什么要关起门,不许人打扰?两个棋痴?   香璎顾不得细想这些,回身关上门,拉香馥坐下,把方才遇袭的事说了说,“……小哥那个神情吧,挺不对劲的,就好像遇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爹爹,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什么身世?”   “不知道。”广宁王很实在。   “不知道?”不光香璎,连香馥也是吃惊。   张旸不是广宁王的人么,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张旸的身世?   香馥说了她的疑问,广宁王也吃了一惊,“你俩以为阿旸是我什么人?”   香馥和香璎摸不着头脑,“他不是你的下属么?”   广宁王挠头,“这个怪我没说清楚。阿馥,其实我……我求婚的时候,唯恐节外生枝,没敢提到阿旸。阿旸是我爹---就是我养父,忽然有一天抱回家的。那时阿旸只有两三岁,玉雪可爱,我还蛮喜欢的。不过我养母很生气,和我养父大吵一架,逼着我养父把阿旸送走。他俩在外面吵,阿旸在我怀里睡的很沉,小猪一样。”   “后来阿旸没有送走。养母嫌弃他,他常常跟着我,缠着我。小时候他叫我哥哥,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叫过我爹爹,不过长大之后他便不叫我了,连哥哥也不叫。这个孩子神出鬼没的,经常几个月几个月的消失,然后没事人一样又出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养父的儿子,更不知道他母亲是谁。他绝口不提,我便不问。”   香馥心地善良,非常同情,“阿旸也是个可怜孩子。”   回过神来却又嗔怪,“你为什么不敢提阿旸?阿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广宁王嘿嘿笑,“嘿嘿嘿,我这不是怕我有个弟弟,岳母嫌我家风不正么?”   毕竟张旸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明的儿子,广宁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香馥娶进门再说。   香璎也是同情,“小哥好可怜。”   接着却咦了一声,“咦,他若是爹爹的弟弟,我岂不是要叫他叔父?他成我的长辈了?我叫他小哥,他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啊。”   广宁王微笑,“他长大之后,再也没叫过我哥哥。放心,他不是你叔父。”   “还好还好。”香璎庆幸,“我觉着吧,还是做人家的长辈好处比较多,高高在上的,还可以训训人。做晚辈不好玩。”   香馥莞尔,“真是孩子话。”   “对,做晚辈不好玩。”广宁王深有同感。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香馥嗔怪。   广宁王和香馥四目相对,柔情缠绵。   香璎觉得自己实在多余,“我先走了。对了,爹爹,安王妃说,她不再迁怒你了。”   “哦。”广宁王哦了一声,也没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心神恍惚,随口敷衍。   香璎实在待不下去,脚底抹油,溜了。   因这次遇袭之人有新获封的太康郡主,所以顺天府格外重视,府尹命两个得力的推官联合查案。   香璎泼了毒水在刺客脸上,刺客若活着,必定要找大夫医治。顺天府注意到了这一点,所有擅长疗毒的大夫,都被密密盘查。   安王妃的生辰,一直没有大操大办过。   这也可以理解,世子李宠久病缠身,做母亲的哪有过寿的心思?   今年李宠渐渐康复,不过安王妃知道了东宫的不幸,十分同情。况且李宠身体还虚弱,需要慢慢将养,所以今年一样没有大办。只是皇室成员前来拜寿,吃了寿面寿桃便散了。   广宁王不大愿意到安王府,早上起来磨磨蹭蹭,拖到快中午,才被香馥拉上车。   英氏和香璎同坐一辆车,不大有精神,“璎儿,昨个儿祖母没占上风。”   “您输了?”香璎纳闷,“安王妃口才并不好啊。”   动手是安王妃的长处,动口是安王妃的短处,这没道理。   英氏气呼呼的,“不是祖母无能,全怪敌人太阴险!安王妃弄的什么茶道,什么琴棋书画,没一样是祖母会的!”   “这样啊。”香璎懂了。   敢情安王妃也学坏了,知道英氏不“雅”,专挑“雅”的东西来为难人。   “祖母,我会替您出气的,今天便替您出气。”香璎一再宽慰。   英氏想了想,大度的道:“要不改天吧。今个儿她过寿,一年就这一天。”   香璎掩口笑。   两位老太太不打不相识,这是吵出感情了么?祖母还挺替安王妃着想的。安王妃呢,见不着祖母,会专门差人来请。   香璎随着祖母和广宁王夫妇同到后殿,给安王妃拜了寿。   广宁王被安王差人叫走了,英氏和香馥陪安王妃说话。   香璎送的寿礼全是自己亲手做的胭脂水粉,安王妃很喜欢,“小丫头还有这个本事。院子里种着不少玫瑰花,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些出来。”   “你还真会支使人。”英氏笑道:“不过今天你是寿星,便依着你吧。”   香璎亲自摘着玫瑰花,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   香璎一凛。   这人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气息,药气、阴气,以及……   “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今日相见,三生有幸。”有些暗哑有些虚弱的男子声音。   香璎放下摘花的小剪刀,低头福了福,“世子殿下。”   不用人介绍,香璎知道这是世子李宠,安王妃捧在手心的命根子。   李宠笑声中毫无愉悦之意,“我也不知该如何自称,因为,我不知算是你的伯伯,还是你的叔叔。”   李宠和广宁王出生那天的情形,谁也不敢多问。至今也不知道是李宠先出生,还是广宁王先出生。   “世子殿下,是您先出生。”香璎清清楚楚的道。   “哦,为何?”李宠似乎依旧病弱,身体靠在花坛上,直视香璎。   香璎一惊。   久病卧床之人,和常人有很大的不同。李宠身上不仅有药气、阴气,眸光更如寒潭之水,有无尽凉意。   李宠五官清秀,但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毫无温度的。   香璎忽然敬佩起安王妃。   每天面对这样的亲生儿子,还能忍住对广宁王的杀意、恨意,了不起。   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   香璎柔声细语,详细解释,“世子殿下,我年纪幼小,不通世事,我是胡乱猜测的,您听听也便罢了,当不得真。我想那位逃走的夕连女子,她再心狠,毕竟是一位母亲,当她腹中的孩子来到人世,她便是蛇蝎心肠,也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变得仁慈吧?所以我推测,应该是世子殿下先出生,她的孩子还在腹中,她才能狠心下毒。”   “母亲,呵呵,母亲。”李宠似乎在讥笑。   香璎神色诚恳,“世子殿下,我知道您深恨那位夕连女子。但请您不要为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因此迁怒于广宁王。广宁王才出生,便远离亲生父母,在民间长大,他的名声地位,全是他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多少回迎战强敌,多少回险丧敌手,他有认回安王府的这一天,纯属侥幸。”   “他能认回来,靠你;我能好起来,也靠你。”李宠不知是真是假,声音低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香璎不知怎地,遍体生寒。   “您所中之毒已经清除,今后慢慢将养,终有康复之日。世子殿下,您身体康复如初,便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明天我试试双更,第一更下午六点左右。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3章   “真会说话。”李宠的夸奖听起来不像夸奖,更像讽刺。   香璎只觉凉气森森,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世子过奖。”   虽然只是离开两步,香璎便觉得舒服放松了许多。   李宠缓缓逼近,“小侄女莫不是嫌弃我这久病之身吧?”   难以言说的压迫之感,令得香璎简直呼吸不过来了。   她不择方向的往后退,“没有没有,世子殿下,没有的事……”   李宠眸中闪过丝玩味,大概觉得猫逗老鼠的游戏很好玩,“你慌乱起来,格外有趣。女孩子不要总是四平八稳的,那太没意思了。”   香璎向后退着退着,强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璎儿。”   香璎哽咽道:“爹爹!”转身埋入广宁王怀中。   “璎儿不怕。”广宁王轻抚她的头发。   “何等感人的父女情!”李宠拍掌。   “男子汉大丈夫,吓唬一个孩子?”广宁王冷硬质问。   李宠笑声磔磔,“男子汉大丈夫?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卧床三十年的废人罢了。三十年来,我了无生趣,逗逗小侄女能让我提起精神……”   “啪!”的一声脆响,广宁王扬起胳膊,狠狠甩了李宠一记耳光。   李宠头一偏,鲜血自他嘴角流落。   “你敢打我?”李宠暴怒,“你欠了我多少,竟还敢打我?”   李宠这一声怒吼,虽中气不足,却异常奇特刺耳。   “宠儿。”安王妃神色慌张,出了殿门。   英氏和香馥紧随其后。   安王追着广宁王过来,进到院子里发觉异状,立即清退侍女、侍从,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宠儿。”安王妃见李宠脸上有巴掌印,嘴角有血,异常心痛,伸手想替他拭去血迹。   李宠似是站立不稳,跌坐在花坛上,“李宪,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   安王妃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李宪,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宠儿?”   “莫说是他,便是天王老子敢欺负我闺女,我一样痛揍!”广宁王针锋相对。   “璎儿。”英氏和香馥忙过来看视香璎,“璎儿没事吧?”   “没事。”香璎软绵绵的偎依在母亲胸前。   安王妃略一迟疑,很快勃然大怒,“宠儿虽是久病之身,可他教养极好,绝不会欺负小孩子。你休要冤枉他!”   安王打圆场,“王妃莫生气,宪儿也莫着急,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一左一右,两只手掌同时按在安王胸前,把他推开了。   安王老脸一红。   妻子、儿子都嫌弃他,颜面何存?   安王妃对李宠的人品有信心,“宠儿绝不可能以大欺小!”   英氏和安王妃斗嘴斗惯了,冷笑道:“你的宠儿就在眼前坐着,你敢不敢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欺负小孩子!”   安王妃不甘示弱,“宠儿你说。”   李宠以手掩口,干咳数声,“我不过是逗小侄女玩玩罢了。”   “呸!我小孙女娇生惯养,是让你逗着玩的?”英氏怒发冲冠。   安王哪边也不好得罪,“宠儿久病在床,极少和人打交道,他只是想逗小丫头玩,没恶意的。小丫头还是个孩子,胆小,被宠儿吓到了,宪儿心疼闺女,难免发脾气。好了好了,话说开了便没事了……”   “你住口!”安王妃、广宁王同时大怒。   安王妃劈头盖脸数落,“广宁王心疼他闺女,就能打我儿子了?”   广宁王脸罩寒霜,“世子闲来无事,便能随意吓唬孩子了?”   安王两边不是人,“本王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休想!”两边异口同声。   英氏挽袖子,“王妃,你说吧,文斗还是武斗?武斗,我女婿出手。文斗,我和我小孙女联手!”   安王妃笑声悲凉,“不管文斗还是武斗,都是只有我一个。我的丈夫,从不站在我这一边。我的儿子,今天只能勉强站起来。我无依无靠,只能自己亲身上阵。”   一时间,庭院之中寂静无比。   英氏讪讪的把袖子放下来,“那个,我嘴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香璎悄悄伸出小手推安王,“傻站着干嘛?快过去呀。”   安王不由自主到了安王妃身边,“王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安王妃狠踹一脚,正中安王小腿,安王脸色痛苦,倒吸冷气。   广宁王看不下去了,“他小腿有伤,你难道不知道?”   安王妃冷笑,“本王妃有意冲他伤腿踹的,怎么,你不服气?”   广宁王蹲下身,替安王按摩,“他这条腿上的伤,是漠林之战留下来的。他保家卫国,你踹他伤腿,过意得去?”   安王妃沉默许久,无言以对,安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宪儿,你还是向着为父的,哈哈哈。”   广宁王头回对安王这么好,安王虽然老迈,高兴得快要飘起来了。   “娘。”李宠虚弱叫道。   安王妃全部心思都移到李宠身上了,“宠儿,你没事吧?”   李宠疲惫苍白,“我没事。娘,我想……”他伸手艰难的指指香璎,“小侄女聪明伶俐,我看到她,精神便好了许多。若她常常来看我,我会好得更快。”   “这个……”安王妃面有难色。   “花房的花,是要常常搬出来晒晒太阳的。”李宠虚弱之极,“小侄女,便是我的太阳。我病得太久,得多晒晒才行。”   安王妃为难的、乞求的看向香璎。   李宠嘴角泛起讥诮笑意。   香璎大惧,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好好好,不要。”香馥和英氏竭力安慰。   李宠缓缓道:“李宪,你欠我的。你母亲把我害成今天这幅模样,你必须补偿我。”   安王妃几经挣扎,开口央求,“小丫头,你常来看看我的宠儿,好么?我会陪着你,自始至终陪着你。”   安王妃性情骄傲,若不是为了独生爱子,她不会这样低声下气。   广宁王淡淡道:“那个夕连女子害的你,你找她去。和我闺女有什么相干。”   “须知母债子偿!”李宠面容阴冷。   广宁王自花坛中抓起那把香璎丢下的小剪刀,按到安王妃手中。   他双手拉开衣襟,咄咄逼人,“往这里刺。你一剪刀下去,我鲜血流干,从此以后再不欠你。你要杀我容易,要动我妻我女一根毫毛,也是妄想!”   安王妃呆怔片刻,怒将剪刀掷入泥土之中,“滚,给我马上滚!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广宁王目光如火,“今日你不杀我,我也只当还过债了。往后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你,李宠,对我无债可讨。若狭路相逢,我定寸步不让。”   李宠被广宁王激怒,剧烈咳嗽,安王和安王妃慌了手脚,一起替他拍背。   “夕连之子……”李宠骂得断断续续,一口气好像上不来似的。   广宁王傲然一笑,“我倒觉得,你才像夕连女子的儿子。你久病缠身,迁怒无辜幼女,无能又无赖,残忍而不自知。”   “夕连被白元帅灭国。那夕连女子国破家亡,对白元帅无论如何复仇都不为过。若我是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可我不会用才出世的婴儿充当复仇工具,如此泯灭人性,绝非勇士所为。”   “王妃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王妃。从今日起,请恕我疏于问候了。”   香璎和香馥、英氏一样,早被广宁王的言行惊呆了。   广宁王大手一挥,香璎晕晕乎乎,和祖母、母亲一起,随着他走了。   上了车,香璎还在发呆。   “璎儿怎么了?”香馥忧心忡忡。   香璎心不在焉,“娘,我在想事情。”   香璎眼前有一层薄雾。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非常非常不对……   --   当晚,安王妃亲至广宁王府,找到了香璎。   白天才放过狠话,安王妃实在不好意思,但事情紧急,不得不放下身段,“小丫头,我娘家侄孙不远千里来京城为我祝寿,不幸被毒物咬了,七八岁的孩子,危在旦夕……”   “在哪里?”香璎立即要动身,“您心神已乱,我亲自送过去。放心,我骑雪影,会很快。”   “京郊,大罗寺。”安王妃心烦意乱,“我五个侄孙一起来的,阿度最小,偏他中了毒……”   “我骑雪影过去。”香璎二话不说,出门了。   “我陪你。”张旸牵出雪影,牵出他的坐骑,“我认识路。”   张旸的坐骑也是良驹,两人骑术绝佳,抄小路出城,直奔大罗寺。   大罗寺并不大,两人到了寺中,说明来意,僧人便将他们请到了东厢房前。   厢房门打开了,开门的少年神情焦灼,“是姑婆派你来的么?你,你们不像大夫……”   香璎两世为人,知道有时候你越是态度好,别人越是怀疑你别有用心,哼了一声道:“大夫是看外表的么?你还想不想救白思度的性命?”   “对不住,得罪了。”里间疾步出来位蓝衫青年,“舍弟无状,姑娘莫怪。姑娘请进来看看阿度,如何?”   香璎其实不通医术,看到床上孩子腿肿得那么厉害,知道中毒不浅,忙取出两个瓶子,“一瓶内服,一瓶外敷。”   香璎这段时日闲了便研究如何制药,用药水制了膏药,试过之后,药效极好。   服过药不久,床上的孩子低低叫了一声。   “阿度醒了。”白家四虎欣喜不已。   阿度想喝水,白家这四个做哥哥的七手八脚扶着阿度坐起来,“阿度,水来了。”取了清水,怜爱的送到阿度唇边。   香璎不经意的望过去,不由的呆住了。   这这这,这孩子难道是……?   香璎拉拉张旸,“小哥。”   张旸双手抱臂,“咱们回去得问问广宁王殿下,他是不是曾经……”   张旸摸摸鼻子,说不下去了。   广宁王曾经有过私生子?不会吧。他和香馥可是青梅竹马啊。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下一更到凌晨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4章   这位白思度,白家小五,那小脸蛋简直是个小广宁王。   香璎越瞅越稀奇,“我爹爹不是说,从三岁到三十岁,心里只有我娘么?”   “三岁?”张旸的关注点和香璎明显不同,“是不是早了点儿?”   香璎唇角牵了牵,“你说的也是。三岁小娃娃,懂什么呀。”   白思度喝了水,白家老大白思齐命他向大夫道谢,白思度还很虚弱,羞涩的、感激的咧开小嘴笑了笑。   香璎坐椅子上了。   本来这孩子和广宁王就像,再这么一笑,更是神肖酷似。   白家五虎都在。老大白思齐、老二白思贤是方脸,满是阳刚之气,老三白思逸、老四白思政圆脸,颇有几分可爱,老五白思度则是鹅蛋脸,五官生得最是精致好看。   白思齐安顿好弟弟,再三道谢,香璎打断他,“对不住,我有件要紧事要请问您。请问阿度到京城之后,共有多少人见过他?”   白思齐莫名其妙,“有两位大夫见过。”   白思贤很尊敬香璎这位手到病除的“大夫”,解释得非常详细,“五弟在郊外中毒,之后我们赶到了最近的这个大罗寺,便不敢再移动他了。一直是我们四个哥哥守在他身边,除两位大夫之外,连寺里的僧人也没有见过他。”   “哪两位大夫?”香璎追问。   白思贤不明所以,但知道香璎没有恶意,“一位是住在大罗寺的苏大夫,一位是罗村的靳大夫。”   香璎和张旸记下了这两位大夫,“这两位大夫,稍后我们会一一拜访,确定他们认不认识广宁王……”   “广宁王?”白家四兄弟都紧张起来了。   “广宁王是谁啊?”白思度年纪小,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香璎微笑告诉他,“广宁王是一位新封的郡王,你很快和他见面。等和他见了面,我猜你会想要照镜子。”   “为什么呀?”白思度不懂。   病着的小孩格外惹人怜爱,香璎扶他躺好,“乖乖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姐姐会告诉你的。”   白思度合不拢小嘴,“有姐姐真好。姐姐身上香香的,哥哥臭臭的。”   “哥哥们那是一路骑马,出汗太多了。”他的哥哥们脸上挂不上了,“阿度莫再说话,睡吧。”   白思度被香璎轻柔拍着,睡着了。   “阿度的脸,除了你们,不要让任何人见到。”香璎要求。   “为何?”白家四虎满腹疑窦。   “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很多。”张旸若有所思,“但阿度和广宁王神肖酷似,便不对了。”   “阿度若和世子李宠相似,才是正常的。”香璎补充。   白家四虎惊讶之至。   原来阿度和广宁王不仅形似,而且神似?那可奇怪了。广宁王是安王庶子,和白家没有相干。   送走香璎和张旸,白家四虎秘密商议许久。   香璎和张旸拜访了苏大夫和靳大夫,探过口风,知道他们平时只在附近几个村镇行医,并不认识什么王孙公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广宁王,也便放心了。   香璎和张旸回到广宁王府,安王妃还没走,英氏陪她坐着,两个老太太也不吵架了,好像相依为命的姐妹一样。   “幸不辱命。”香璎笑道。   安王妃荣光焕发,“小丫头,就知道你靠得住。”   安王妃的愁苦没有了,英氏也就放得开了,奚落挖苦,开起安王妃的玩笑,“我才走,这都没隔夜,你便追过来了。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离不开我。”   “比一场?”安王妃挑眉。   “君子动口不动手。”英氏知道自己不是安王妃的动手,态度坚决,只打嘴仗。   “白家五虎到了,可以和小哥比试了。”香璎提醒。   安王妃不悦,“小丫头唯恐天下不乱。”   香璎笑了笑,附在耳边,小声和安王妃说了几句话。安王妃诧异万分,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   次日,白家四虎驱车至广宁王府,向张旸发出挑战。   安王妃自安王府赶来,为白家四虎助威。   比赛由安王主持,但是谢绝观看,王府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街上的闲人们议论纷纷。   “张小将军功夫太好了。安王妃早就放出话了,白家四虎不比吧,怕丢人。比输了吧,也怕丢人。所以赶紧把门关上了。”   “张小将军真比白家五虎还厉害?这不对啊,白元帅的孙子们,竟比不上广宁王府的人。”   “比武一定精彩之极,可惜咱们看不着啊。”   广宁王府中,却根本没有比武。   大厅之中,广宁王和白思度面对着面,广宁王身后是英氏等人,白思度身后是安王妃等人,两拨人全体痴呆。   白思度歪着小脑袋,盯着广宁王瞧了又瞧,开口要镜子。香璎将铜镜递到他手中,白思度照照镜子,瞧瞧广宁王,迷糊了,“是不是有人把我画下来了,你照着画长的?”   广宁王拧拧他的小脸蛋,“明明是你照着我长的。我比你大。”   “才没有。我自己长成这样的。”白思度赶忙声明。   一大一小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孔,若是不认识他们,大概都会以为他们是父子。   安王妃和白家四虎迷糊了。这不对啊,广宁王和白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香馥柔声问白思度,“阿度,你从小到大,都去过什么地方?”   白思齐代替弟弟回答,“阿度一直随父母兄长待在瞿城,这次是他第一次离开父母。”   “你去过瞿城么?”香馥轻声问广宁王。   广宁王哭笑不得,“阿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很洁身自好的。况且我一直在西北战场,从没下过西南。”   香璎好奇,“白大哥,你和白二哥长得像,白三哥和白四哥长得像,阿度和我爹爹长得像,这是为什么啊?”   白思齐道:“我和二弟像爹,三弟四弟像娘,五弟……”他瞧瞧白思度,瞧瞧广宁王,困惑不解。   安王拍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血缘不会骗人!”他拉过广宁王上下打量,“我第一眼看见宪儿,我便喜欢得不得了。王妃,其实宪儿和你的脾气性情很像,或许他才是你亲生的……”   “不,不可能……”安王妃嘴唇颤抖。   香璎迅速接上,“如果我爹爹才是王妃亲生的,那么当年王妃若找到我爹爹,不明内情,一怒之下或许真会按照那夕连女子信上所写的,用我爹爹的鲜血,来医治世子李宠。那样的话,夕连女子才是真的复仇了。”   众人毛骨悚然。   还有什么样的报仇比这个更恶毒更狠辣?让母亲取自己亲子之血,救仇人之子……   英氏拍大腿,“王妃你傻啊。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你也不想想,哪个当娘的会告诉仇人,说我孩子的血能救你的孩子?这不是把自己的亲生孩子置于险地么?哪个亲娘能这么傻。你也是个聪明人,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安王妃沉默良久,方涩然道:“因为她在信里不只说了这一件事。她还告诉我,其实她叫白络,她是我的妹妹,异母妹妹……她母亲是夕连公主,曾和先父有过海誓山盟……”   厅中异常安静,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白元帅曾经和夕连公主有过一段情,这谁能想得到?   同父所生的亲姐妹,姐姐是王妃,妹妹为奴为婢,妹妹心里有多么的不服气,可以想像。她不只为了夕连复仇,也是为了自己复仇,仇恨已经让她疯狂了,所以她那不同寻常的书信并没让安王妃怀疑。   “时隔三十年,当时的事情,恐怕很难查明了。”英氏下气。   香璎却道:“白络一定留有后手。她要向白家复仇,要让李宠活下来,李宠身边,一定安插有亲信。让我想想,什么样的复仇最彻底?当然是把所有白家后人一网打尽啊。对了,白家哥哥,你们今年为什么要来为王妃祝寿?还带上了年纪这么小的阿度?”   安王妃也奇怪,“是啊,从前那些年,你们也没来过啊。阿度还这么小。”   白家四虎面面相觑,“我们接到了世子的信。世子说姑婆因为他一直郁郁寡欢,想热热闹闹为姑婆过次寿,让姑婆展颜一笑。世子还说,姑婆从没见过阿度,思念成疾,让我们一定把阿度带上。我们也犹豫过,因为阿度实在太小了,不过我们怎忍让姑婆失望呢。”   众人心中一沉。   把白家五个儿郎全叫来京城,难道真的是要一网打尽?   当年若只是把安王妃母子杀了,复仇并不彻底。让李宠活下来,长大之后把白家儿孙斩草除根,白家才真正全军覆没。   “可怕的复仇。”安王妃喃喃。   广宁王生平第一次,敬重的、柔和注视安王妃,“她的所为所为,我一丝一毫也不赞同。若我是她,不会用这些阴损手段害人。我会联络族人,积蓄力量,图谋复国,让夕连人重新过上国泰民安的太平日子。”   安王妃也是生平第一次用慈祥的目光看广宁王,百感交集,“我不是她,不知道会如何面对。但可以肯定,我亦不会用这些阴损手段害人,尤其不会残害才出世的婴儿。”   两人同时泪目。   众人都为之心酸。   虽然还没有尘埃落定,但众人心中已经相信广宁王才是安王妃的亲生子了。   这对母子经受过多少的苦难啊,太让人同情了。   香璎柔声道:“王妃,咱们等着吧。若咱们猜测的属实,接下来对方一定有所行动。咱们把阿度藏起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静待其变。我想,很快会真相大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5章   安王妃怒气冲冲出了广宁王府。   白家四虎紧紧追在后面,“姑婆,我们尽力了……”   白家四虎都挺狼狈的,有的发髻散乱,有的脸上有伤,有的衣衫被划破。   “白元帅的孙子们输了。”   “输的还挺惨。瞧瞧,步子都不稳了,一个一个抬不起头。”   “张小将军厉害啊。”   “张小将军当然厉害了。静海侯府的雪影,就是他和太康郡主双剑合璧赢到手的。”   “安王妃太惨了,娘家人输给了庶子的人。”   “惨还是安王妃惨。”   围观的闲人们发出一阵阵叹息声、婉惜声。   白家四虎垂头丧气。   到了安王府,安王妃也不理他们,也不安置他们,兄弟四个人在大厅坐冷板凳,一壶茶续水续水再续水,喝得一点滋味也没有了。   “姑婆是不是连饭也不管了?”白思逸嘀咕。   “不能够。就算我们给姑婆丢人了,她也不至于让我们饿肚子。”白思政捂着小腹,还在嘴硬。   白思齐、白思贤大了几岁,自尊心强,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阿度这会儿肯定吃上饭了。”白思逸羡慕起小五。   “那是当然。太康郡主喜欢他,说不定亲自喂他,阿度享福了。”白思政满脸向往。   白思逸十六岁,白思政十四岁,都还是半大孩子,最禁不起饿。提起吃饭,两个人简直要流口水。   当世子李宠出现的时候,白思齐、白思贤还能保持礼貌和矜持,白思逸、白思政就迫不及待了,“世子表叔,请赐酒饭。”   李宠久病初愈,看上去还是虚弱的,说话也好像中气不足,“小四小五胃口这般好,让我嫉妒。”   “来,摆上大盘大碗,你好生嫉妒嫉妒。”白家三郎四郎笑道。   李宠命人摆上酒菜,白家四虎狼吞虎咽,显然是饿坏了。   “小五呢?”李宠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问道。   “阿度贪玩乱跑,路上被毒物咬了。”白思逸速度最快,最先放下筷子,“我们带的解毒药不够好,到了广宁王府,太康郡主帮忙,阿度好多了。阿度这小没良心的,他说哥哥们太臭了,他不喜欢哥哥,喜欢姐姐,便留在了广宁王府。”   “小坏蛋硬赖到太康郡主身边撒娇,我拉都拉不动。”白思政笑声爽朗。   李宠斜倚长榻,眼神阴郁。   眼前这些人和广宁王一样生机勃勃的,可恨。   这些人生活在阳光下,而他李宠,一直生活在阴暗中。   这些人没病没痛,而他李宠,为恶疾所苦,长达三十年。   李宠满心满眼,全是厌倦。   活着做什么?他不过偶尔想晒晒太阳,都做不到。   “可惜小五不在,少一个人。”李宠深觉可惜。   白思政吃饱了,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坐在李宠身边,神秘的低声道:“世子表叔,不是少一个人,是少三个人。”伸出三个手指。   白思政尚在少年,没有心机,满脸写着你不懂吧你糊涂了吧快来问我快来请教我。   李宠没让他失望,低哑的道:“三个人?”   白思政咧嘴乐了乐,得意说出一件事,“世子表叔,你知道为什么我爹我娘能答应我们兄弟五人来京城么?阿度这么小,本来我爹娘是舍不得的。可是我爹在外面还养了个外室,育有一子一女,被我娘知道了,闹得不可开交。我爹怕我们在家看他笑话,才急急忙忙把我们打发出来。”   “一子一女?”李宠眉毛拧成了一股绳。   白家人怎地这般能生?又出来两个?   “对,一子一女,一个叫思慧,一个叫思颖。”白思政小声央求,“世子表叔,你想办法把他俩也叫来京城呗。我想见见他们长什么样。在瞿城我可不敢说这话,怕被我娘亲打死。”   白思政等兄弟五人,皆同母所生。他们的母亲相氏性情刚强,白思政可不敢当着相氏的面说,想见见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好。”李宠答应了。   李宠安置白氏兄弟到客房歇下,之后亲自去找安王妃。安王妃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什么白家五虎,连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也打不过,净会给白家丢人。”但听说她侄子白简还有一双子女养在外头,又惊又喜,“外室不许进门便罢了,白家骨血焉能流落在外?必须接回来啊。”   “表嫂不许,表哥又有些惧内。”李宠为难。   安王妃慨然道:“这有何难?接到安王府便是。”连一晚上都不等不得,立即差了心腹,星夜出发。   忙完娘家的事,安王妃关心起李宠,“宠儿,你这身子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大夫说,假以时日,你定能康复如初。从前你不愿连累无辜女孩儿,如今你好了,该娶妻了。娘想替你择一门婚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李宠怪异一笑,“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便能替我娶她进门么?”   安王妃正要溺爱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僵住了。   李宠幽幽道:“我想天天晒太阳,这是不是妄想?”   安王妃心烦意乱,“这……这辈份也不对啊,虽然小丫头不是亲生的……宠儿,你让娘好好想想。”   李宠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安王妃追出去,“宠儿,这世上好姑娘很多……”   李宠恍若无闻。   他身影透着倔强和无可商量。   安王妃心事重重的靠在栏杆上。   她提起要把所谓的外室子女接到安王府,李宠眸中那一抹狂喜……   她提起要为李宠完婚,李宠便要天天晒太阳……   虽然香璎不是广宁王亲生的,却也是名正言顺的继女,李宠竟厚颜提出这个请求……   难以置信,她疼爱了三十年、牵肠挂肚了三十的的宠儿,竟会是这样的。   安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   安王犹犹豫豫的把手掌放在安王妃背上,安王妃冷冷甩开了。   安王厚着老脸强抱住安王妃,小小声的哀求,“若宪儿真是咱们亲生的,你能原谅我么?”   安王妃泪水流了满脸。   她其实已经相信了,但还需要事实证明。如果真能证明广宁王是她亲生的,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亲生儿子英俊正直,顶天立地,当娘的便是吃再多的苦,又有何怨。   安王妃破天荒的没有推开安王。   这天晚上,安王在安王妃的寝殿赖着没走。   王府中连下人都听说了,因为世子痊愈,王妃不再怨恨王爷,夫妇二人和好了。   安王府本来是安王长年在外守边,府中有一位满腹怨气的王妃,一位卧床不起的世子,气氛极为压抑。如今世子身子大好了,王爷王妃和好了,又添了几位生龙活虎的白家少爷,整座府邸都欢快起来了。   香璎来看望过李宠。   安王妃亲自陪同,知春知夏知秋知冬,四名侍女如临大敌分列左右。   李宠微晒,“怕我吃了你不成?”   香璎扁扁小嘴,“若不是王妃殿下再三央求,我才不来看你呢。王妃对你太好了,可怜她一颗慈母心。”   母亲,呵呵。李宠眸中闪过丝讥诮。   安王妃爱他么?无论他做什么,都还会爱他么?   “你以后可以长住安王府。”李宠提议。   香璎巧笑嫣然,“好啊,我正有此意。”   她以后当然是要跟着祖母、父母住到安王府的,这还有什么疑问么?   或许是香璎生活得太圆满了,她这一笑,给人春暖花开之感。   李宠那冰凉的血,竟然热了热。   他并非天生无情。若能天天晒太阳,他也会像广宁王一样,生意盎然,朝气蓬勃?   “等你。”李宠笑容像空中飘扬的雪花,凉凉的。   “阿度水土不服,病了,我要照顾他,不能常来看你。对了,阿度问你好。”香璎一一告知。   李宠随口道:“也代我问阿度好。”   阿度不就是白家小五么?一个年方七八岁的孩子,李宠并没放在心上。   香璎便要告辞了,“阿度很好笑,发起烧来,总担心他爹娘再生下弟弟妹妹,便不疼他了。糊涂小子,我得回去看着他,免得他胡思乱想。”   李宠气闷。   再生下弟弟妹妹?这还有完没完了?   皇帝对李宠关怀备至,多次遗宫使慰问。李宠身体一天天好转,亲自进宫拜谢。   皇帝高兴得甚至掉了数滴眼泪,“朕又多了位弟弟。”   李宠心中讥讽的笑了几声。   敢情躺在床上的李宠,对于皇帝陛下来说是死人啊?毒清了,病好了,皇帝陛下便多了位弟弟?   李宠腹诽归腹诽,还没有任性到要表现在脸上,微笑请求皇帝,能不能把他的表哥白简调回京。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表哥了,着实想念。   白简任职瞿城将军,职责重大。不过西南这几年太平得很,并无战事,皇帝乐得作个顺水人情,慷慨大方的应允了。   寝殿之中,安王妃枯坐许久。   安王进门,她还是如木雕泥塑一般。   安王落座,一开始离她远远的,后来慢慢挪过来,“王妃,过些日子,简儿夫妇便到了。你,你……唉,三十年了,你拿他当亲生的……”   安王妃转过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所谓的外室子女,已经接到安王府了。李宠对这对兄妹和对白家四虎一样,并没有什么感情。   李宠很关心白简么?这个真看不出来。但他面见皇帝,唯一的要求是召回白简。   真的要把白家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安王妃浑身冰冷。   亲手养了三十年的孩子啊。   安王小心翼翼偷眼看她,“王妃,往后我想让宪儿搬回来,他和他媳妇儿,还有璎儿小丫头,咱这府里便热闹了。”   安王妃又一点一点暖了回来。   宪儿,阿馥,小丫头,再加上那个酷爱和她吵架的英氏,她以后肯定忙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不好意思太晚了,今天只有一更,明天我尽量早更、多更。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6章   暮春时节,白简、相氏夫妇风尘仆仆,回到京城。   白简是远客,也是贵客,他来了之后,就算和安王府渐渐疏远的广宁王也不得不携爱女亲至安王府,问候白简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哥。   安王、安王妃、世子、白家五虎等都在,济济一堂。   “弟妹呢?”相氏见广宁王妃没来,特意问了一声。   “我娘不大舒服。她让我替她告个假,还让我替她问好。”香璎代替广宁王答道。   香馥真的是不大舒服。经常犯困,经常恶心呕吐,请太医来瞧,太医又看不出什么,只好在府中静养。   香璎悄悄打量着白简、相氏夫妇。果然,白简和白思齐白思贤一样是方脸,堂堂正正的,而相氏脸圆圆的,看上去很有福气。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父母,会有阿度那样俊美的儿子。这只能说血缘神奇了,白元帅的曾孙,神似白元帅的外孙。   香璎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香璎叫他“阿度”。   阿度很喜欢香璎,跟长辈们请过安便跟在香璎身边,赶也赶不走。   阿度和相氏一样是圆脸,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李宠对阿度并不关心,目光在香璎身上流连许久。   小丫头长高了不少,腰肢纤细,眉目如画,笑容明媚,像洒落入室的阳光。   可这阳光不肯照在他身上。她向阿度微笑,和那名叫张旸的少年甚是亲呢,对白家的少爷小姐言笑晏晏,甚至外室之女思颖,她也没有丝毫嫌弃之意。   李宠皱眉,“娘,今日乃是家宴,张旸跟来作甚?”   安王妃有些内疚,“璎儿她……唉,眼下且由着她的性子吧,日后嫁人成亲,另是一番景象。”   李宠眉宇间满是戾气。   不,他不允许她向别的男子笑得如此甜美。   那般醉人的笑容,只能属于他。   安王府准备了隆重的宴席。   安王、安王妃位于上首,世子位于安王妃右侧,白家人和广宁王府的人分列两旁。   广宁王纯粹是例行公事,非常冷淡,几乎没有开口讲话。   “宪儿,合家团圆的日子,喜庆些,不许给亲戚脸色看。”安王见状,把广宁王叫到身边,低声告诫,“你表哥十几年没回京城了,你多笑笑,别让你表哥误会,以为你不欢迎他……”   “他是我哪门子的表哥。”广宁王冷若冰霜,“今天是你求我,我才勉强来这么一趟。我来了还不行,还要卖笑?”   “什么卖笑?”安王有点着急,“你这是什么话!”   两父子都是急脾气,不知不觉声音就声了。   “今天我替你充充场面。往后休想我再踏入安王府一步!”广宁王难掩怒气。   “你……唉,往后再说,往后再说。”安王年迈之人,在年轻气盛的儿子面前,败下阵来。   “广宁王你什么意思?”白简拍桌子了。   “广宁王不欢迎我们?”相氏看着圆滑,其实脾气很差,当场发作。   “没有没有,误会了。”安王打圆场。   安王想含混过去,但白简也不知是脾气火爆还是多喝了两杯,虎虎生风到了广宁王身边,一把揪住广宁王衣襟,定要广宁王给个说法。   安王妃冷笑不止。   安王老脸一红,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把服侍的人都遣散了。   留下的全是自己人,该吵吵,该打打,话说开了,气出了,也就算了。   白简和广宁王吵个不休,广宁王不耐烦,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把白简凌空甩开。   这下子相氏火了,白思齐等人也炸了,冲过来将广宁王围住。   张旸轻功极佳,轻飘飘落在广宁王身侧,“要动手么?我和广宁王联手,你们一起上。”   一直静默的安王妃忽然向安王发了火,“全是你惹出来的祸!你若不和白络眉来眼去,焉有今日?”   安王惶恐不安,“王妃,本王也不想这样的……”   眼看着安王妃要动手,李宠劝道:“娘不要着急。父王,孩儿书房大案上放着个绿色的盒子,您能不能跑一趟,替孩儿取过来?”   “能,能。”安王巴不得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   李宠低声道:“父王,您不如在书房多逗留些时候,估摸着这里消停了,您再回来。”   “好好好,还是我宠儿想得周到。”安王连声赞美,见安王妃要杀过来了,慌忙转身逃跑。   李宠支走安王,劝住安王妃,又来劝广宁王和白简,“看在我的薄面上,两位暂且休兵,如何?”   广宁王和白简想要打架,但李宠这种风一吹便可能倒下的人,他们都不敢碰,还真的给劝住了。   李宠执壶,把酒杯放在广宁王手中,“咱们给表哥表嫂一家人敬杯酒,化干戈为玉帛。”   广宁王不大情愿,但也没有拒绝。   白简、相氏、白思齐白思贤白思逸白思政,外室生的白思慧白思颖,还有年方七八岁的白思度,一个挨一个,每人一杯。   “美酒哎。”阿度伸鼻子嗅了嗅,小脸蛋上现出陶醉的神情。   “小孩子喝酒不好,姐姐替你喝吧。”香璎举起酒杯。   “不可。”李宠失声道。   香璎心中一沉。   她笑得天真烂漫,“世子,为什么不可以呀?”   李宠微笑,“因为,这是我和广宁王敬白家人的酒啊。”   “也对。”香璎瞅了瞅,果然端着酒杯的全是白家人,“我爹爹方才和白家表叔有过不愉快,干了这杯酒,前嫌尽释。”   她把酒杯递到阿度手中,阿度乐得咧开小嘴笑个不停。   李宠安心了。   他给他自己和广宁王也倒了一杯,“来,咱们陪表哥喝一杯。”   广宁王不爱废话,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白家人也先后举杯,饮尽杯中酒。   李宠眸中闪过丝异样光芒,缓缓将酒杯举到唇边,一仰脖子,酒液倾入喉中。   “光当”一声,不知谁的酒杯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一惊,耳边听得光当声不停,白家众人酒杯先后落地,嘴角流出黑血,软软的伏到了桌案上。   广宁王愕然,“这这这……你们怎么了?”   李宠阴冷一笑,手一松,酒杯落地,人也站立不稳,“广宁王,你在酒中下毒!”   “你敢害我白家人!敢害我儿子!”惊呆的安王妃蓦然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尖抵在广宁王胸前!   敢情她这位将门之女,永远是随身携带兵刃的。   “娘,他害我,他害我……”李宠满脸痛苦。   李宠和白家众人一样,嘴角流血,显然是中了巨毒。   安王妃心如刀割,“宠儿,我的宠儿。”   “放开我爹爹!”香璎叫道。   “放开广宁王!”张旸自桌案上拿起一把切熟肉的小刀,充作武器。   安王妃狞笑,“广宁王在我手中,你们动一下试试看!”   香璎和张旸焦急万分,但担忧广宁王的安危,并不敢轻举妄动。   香璎试着和安王妃讲道理,“王妃,你亲眼看到的,也未必是事实。或许我爹爹是被陷害的呢?你先查清楚事实啊。”   张旸道:“是,请先查清楚事实,不要中了奸人计策,亲者痛仇者快。”   “娘,我不行了。”李宠用尽浑身力气,爬到安王妃脚边,“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安王妃这做母亲的人听到儿子的哀求,哪里还忍得住?手中短剑往前一送,广宁王胸口中剑,鲜血狂喷,眼见得人是要不行了。   安王妃扔了短剑,看看倒地的白家众人、广宁王、李宠,整个人都木了。   “爹爹!”香璎悲痛欲绝。   她头晕目眩,向后栽倒,张旸稳稳将她托住,“璎儿,有我在。”   李宠看在眼里,怒不可遏,“放开她!”方才还奄奄一息,这时竟站起来了。   “你没事?”香璎眼睛圆溜溜。   “宠儿,你没事?”安王妃如梦方醒,颤抖着向李宠伸出双手。   李宠笑容惨淡,“娘,如果我不是您亲生的,您还会爱我么?如果我把您的娘家人、您的亲生儿子一起害死了,您还会爱我么?不会了对不对,娘,您对我也不过如此……”   “我的亲生儿子?”安王妃像个傻子一样。   李宠一阵大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娘,广宁王才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亲娘是白络啊。她把两个孩子换了,在我身上下毒,在广宁王身上放解药,目的便是让您放亲生儿子的血,救仇人的儿子。可惜当年阴差阳错,没有得逞,过了三十年,她终于如愿以偿……”   安王妃木木跌坐在椅子上,像一座雕像。   香璎奇道:“可是世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白络不是三十年前便已经死了么?”   “她死了,可她留了眼线在我身边。”李宠语气厌恶又厌倦,“你以为我身上的毒解了?不错,原来的是解了,新的又来了。我若不听她的,我便活不下去。”   李宠腹中一阵巨痛,伸手捂着肚子,目光灼灼叫道:“人都死完了,快拿解药给我!”   笃笃笃,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从大屏风后走了出来。   风烛残年了,衰老得不像样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是你。”安王妃大吃一惊,“当年是你救了本王妃……”   安王妃当年生产,被人算计了,靠忠仆救驾才幸得保全。这老婆婆姓黄,府中称为黄姥姥,正是当年奋不顾身保护安王妃的忠仆之一。   正因为如此,安王妃在逐一排查府中可疑之人时,并没有把黄姥姥算在内。   黄姥姥都不剩几颗了,说话漏风,笑声更是难听,“老身当然要救你了。白玘当年做的恶太多,只杀你一人,怎能消去我等夕连遗民心头之恨。当然是要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还要你亲眼看着白家所有的人死在面前,才算真的复仇了啊。”   安王妃恍然大悟,“你好恶毒!可是,即便当年如你所愿,我杀了亲子,救了李宠,你也害不了我白家其余的人……”   “愚蠢。”黄姥姥轻蔑骂道:“李宠长大之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听我的话,害了白家所有的人。但凡姓白,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香璎侧耳倾听,浑身发凉。   这个黄姥姥太恐怖太吓人了……   她软软的小手,被人握住了。   手指颀长,手掌温暖。   抬头,是张旸关切的目光,“莫怕,我在。”   香璎握紧张旸的手,轻轻答应了一声。   有他在,没那么害怕了呢。   安王妃和黄姥姥怒目相对。   “怀瑾公主。”香璎静静的道:“请问一声,白络真是白元帅之女么?”   黄姥姥身子一震,手中的拐杖险些脱手。   “怀瑾公主?”安王妃惊疑万分,“夕连的亡国公主?”   “你,你怎么猜到的?”黄姥姥声音也是发颤的。   香璎老实承认,“我猜的。末代夕连国王只有一位公主,芳名怀瑾。我查过史料,怀瑾公主如果还活着,也就是你这个年龄了。当然我不是凭这一点推测出来的,主要是你恨得太浓烈、恨得刻骨铭心,除了和白元帅有过海誓山盟、最终被白元帅灭国的夕连公主,我想像不到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恨白家恨到这一步。”   黄姥姥发出一串难听的、瘆人的笑声,“我当然恨他,我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回报我的是家破人亡、恩断义绝,你们说我可笑不可笑?”   “你也没打算让李宠活着吧?”香璎指指发呆的世子,“他也是白元帅的后代。你恨他,不爱他。”   “我甚至不爱阿络。”黄姥姥面孔变形,“她是我亲生的,可她身上流着白玘的血!我恨她!”   黄姥姥阴森森瞧着安王妃,“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还活得下去么?拿起剑,自尽吧……”   “谁告诉你,我儿子死了?”安王妃一声冷笑。   “托福,我还好。”广宁王一跃而起,摘下胸前的血袋,哈哈大笑。   白简、相氏等人也跟着大笑,一个一个站起身。   “你们,你们……”怀瑾公主不能置信。   李宠先是一呆,继而大怒,“你们早知道了,你们故意骗我!”   “不可能,我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怀瑾公主不肯认命,眼神疯狂。   “你看看阿度。”香璎含笑扶过阿度,在阿度脸上一揭,阿度现出另外一张脸孔。   广宁王笑着把阿度抱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张面孔,简直一模一样。   “天亡我也。”怀瑾公主哀嚎一声,口吐鲜血,直挺挺向后倒去。   白简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竟然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   李宠爬到她身边,在她身上摸索,“解药呢?把解药给我……”   “你就笨死吧。”香璎数落,“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明白?她恨白元帅,恨所有白元帅的后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让你活着,身上怎么会有解药?”   李宠苍白的手指抖了抖,“也罢。我这样的人,本不该活着。”   “王妃,你说呢?”香璎请示安王妃。   显然,香璎是有办法救李宠的。   安王妃默默点头。   “明白了,我去制药。”香璎点头,“那盆火连夕照入药,应该能解怀瑾公主的毒。”   李宠简直不敢相信,“娘,我这么坏,您还愿意要我么?”   安王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亲手养了三十年的孩子,能不能亲眼看着他去死?三十年,小猫小狗都养出感情了。   “你不要想多了。”安王妃又冷又硬,“你身上既流着安王的血,又流着白家的血。我救你,只是我不能愧对先父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7章   安王妃虽然愿意救李宠,但她不愿意再看到李宠了。   毕竟看到李宠便会想到怀瑾公主、白络母女,想到那些刻骨的仇恨和长达三十年的苦难。   李宠毒发,痛楚不堪,安王妃命白思齐、白思贤兄弟俩把他抬到了侧殿罗汉榻上。   安王回来了。   “你亲生的儿子,你带走。”安王妃看见安王,没好气,“宪儿、阿馥、璎儿留在我身边。我们一家团聚,你和你儿子也团聚。”   安王愕然,“王妃,你这是要和本王分家么?”   “咱们自己心知肚明便好,不必对外张扬。”安王妃很是通情达理,“你放心,我不会闹到外面,故此你无需对外解释。不伤你的面子。”   “这可不成。”安王不干了,“宪儿是你亲生的,也是我亲生的。我比你认识宪儿还更早呢。宪儿也跟我亲。”   “你问问宪儿跟谁。”安王妃非常有底气。   “宪儿,你不能不要爹啊。”安王拉过广宁王的双手,可怜巴巴的央求。   广宁王拿开他的手,“我听娘的。”站到了安王妃身边。   安王急得跳脚,“儿啊,你不能这样,娘是亲娘,爹也是亲爹!”   “我娘吃太多苦了。”广宁王轻声道。   安王妃和广宁王同时红了眼眶。   不光他母子俩,白简、相氏等人心里也很难受。   安王妃这些年来日子是怎么过的啊,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三十年。   安王叫屈,“宪儿,爹知道你心疼你娘,可爹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   香璎和张旸并肩进来,安王像看到救星一样,“小丫头,你来替祖父主持公道娘。你王妃祖母说,她和你爹娘还有你是一家人,祖父和李宠是一家人。”   香璎好言相劝,“王妃祖母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或许有转圜机会。”   “没有!”安王妃气呼呼的。   广宁王提醒,“娘,知道的是您和爹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璎儿得罪您了呢。”   安王妃怒气未息,解释的话说起来像吵架,“小丫头,祖母不是冲着你的,不许胡思乱想!”   “我不会胡思乱想,我来干活的。”香璎笑。   “药已经让李宠服下,但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来看看他的外祖母。”香璎蹲下身子。   两只手挡在她面前,广宁王和张旸同时道:“璎儿,不要看。”   怀瑾公主已经死了,而且死得极不甘心,面目狰狞可怖,不是小女孩儿应该看的。   “怀瑾公主给李宠所用的药极为怪异,火连夕照入药只能暂时缓解,未必能根治。我想看看在她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香璎解释。   “我来。”张旸道。   他在怀瑾公主袖中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及几个手帕。   小瓶子上和手帕上都有字。   广宁王、香璎等人围拢过来,但仔细辨别,上面的字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我一开始以为是字,可是看久了,又觉得像画。”香璎很有几分稀奇。   “夕连地处西南边陲,虽是大晋属国,自己也有文字。”张旸推测,“这可能是夕连古老的文字。不知鸿胪寺有没有人认得。”   外国藩邦之事,由鸿胪寺负责。鸿胪寺有译官,但夕连早已亡国,有没有人认得这些文字,很难说。   安王妃忽道:“你们等等。”便要出门去。广宁王不放心,“我陪您。”陪着安王妃一起去了。过了许久,母子二人回来,广宁王手中捧了一本厚厚的书册,“这是东额文,可以逐一对照。”   众人知道这应该是白元帅的遗物,不便多问什么,翻开册子,逐字比对。   有了这个册子,虽然不能每个字都找到出处,但众人蒙也蒙出了大意。   “原来怀瑾公主早有预谋,她故意害死另一位怀孕的夫人,引王妃亲自前往查看,并趁机派出夕连死士伏击王妃,王妃在混乱中产子晕厥,她又装做好人救了王妃,同时让白络盗了沉水龙雀剑带孩子出逃。”   “李宠不足月,是用药催生出来的,怪不得身体一直不好。这位公主也真是狠人,亲自给嫡亲外孙下毒,目的便是让王妃杀亲子救病婴。太狠毒了。”   “其实怀瑾公主一直知道火连夕照是可以救李宠的,但她不说。她胸中满是怨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安王找到白络时,白络身边会没有婴儿,也没有沉水龙雀剑……”   香璎双手托腮,“我祖母说过,方寿生为人极为精明,也极为大胆,张明呢,事事都听方寿生的,方寿生指东,他从不往西。我猜测,当年这夫妻俩机遇巧合,遇到了濒死的白络,看到白络身边有健康可爱的婴儿,有一把看上去很名贵的宝剑,方寿生便想据为己有,张明立即行动。”   “幸亏如此。”众人想像了一下当年的情景,心有余悸。   广宁王幸亏是被方寿生张明夫妇带走了,若被抓回安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安王妃惊惧交集,双手掩面。   “娘,过去了,都过去了。”广宁王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拍哄。   “我儿。”安王妃抱着广宁王,痛哭失声。   香璎眼圈红红的,推了安王一把,安王会意,忙张开双臂将妻儿抱住,“王妃,宪儿,咱们一家三口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都过去了……”   这一家三口哭得天昏地暗,众人都觉惨然。   “呸,有本事冲我们白家来啊,报复我姑母算什么本事?”相氏恨恨的啐了怀瑾公主一口。   张旸手执罗帕,细细思量,“这上面应该是怀瑾公主的思乡之语。她怀念故乡的风景,怀念故乡的山水,怀念故乡的花……”   香璎凑过来和他一起研究,“这里,还有这里,不像文字,像图画,这个是火连夕照,这个像……泉水?”   白简和相氏在瞿城为官多年,听说过一些夕连旧事,“夕连王宫之中确实曾有一处温泉,传言能医百病。夕连灭国之后,王宫被封,荒废很久了,但温泉一直在,市井之间有人曾吹嘘过,偷偷溜进去取过泉水,治好了多年的咳嗽。”   “看来,怀瑾公主对她唯一的外孙,感情还是不一样的。”香璎叹息。   怀瑾公主想杀尽所有白元帅的后人,可要不要连李宠一起干掉,她心里是纠结的。   她在手帕上画的这花、这水,表明了她的心境。   李宠中毒极为奇特,如果香璎要用小白鹭所泡的水,需要的量很大,香璎供应不起。   而且李宠继续留在安王府,留在京城,也不合适。   怀瑾公主和白络的所作所为暂且不论,李宠自己也对广宁王、白家众人下过毒手。   “李宠的希望,或许在夕连王宫。”香璎缓缓道。   “送回去吧。”安王妃拭去泪水,“怀瑾,白络,还有李宠,全部送回去。”   白络葬在京郊荒僻之处,可以迁个坟,把白络和怀瑾公主送回夕连。   李宠也必须要回去。因为他的毒,在京城解不了。   安王竭力要讨好安王妃,雷厉风行,立即照办,当天安王心腹便押着怀瑾、白络的棺材,和孤零零躺在马车上的李宠上了路。   “王妃,咱们的宪儿不能受委屈,本王这便写奏折,说明实情,为他请封世子。”安王备极殷勤。   皇帝诸子之中,太子最为尊贵;亲王诸子之中,世子最为尊贵。广宁王是郡王,低了一级,自然是委屈了。   世子之位,是广宁王应得的。   “不要!”香璎脱口而出。   “为何?”安王、安王妃奇怪。   “我闺女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广宁王丝毫不以为忤。   “好,那便不要。”张旸连原因也不问,便表示支持香璎。   “姐姐,为什么呀。”阿度最得香璎的喜爱,代表白家人奶声奶气的发问。   香璎迅速转着念头。   按谢宣的话意,安王将来会造反。安王为什么会造反,谢宣没有明说,不过香璎猜测,是被逼的。   安王年迈,要是有造反之心,早就反了,何必等到半截入土的时候?   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总是不会出错的。   皇室之中,哪有纯粹的亲情。   “我就是瞎想。”香璎很是谦虚,“如果外人不知道我爹爹是王妃亲生子,或许以为王妃不喜我爹爹,甚至恨我爹爹,那么,我爹爹是不是安全了许多?我也说不清楚啦,反正我就是瞎想。”   香璎说,她说不清楚,但除了阿度,其余的人都听懂了,纷纷叹息点头。   对极,还是不声张的好。   李宠被悄无声息的送走了。安王对外、包括对皇帝的解释都一样,李宠身体虚弱,需到南方温暖之地休养。   安王和王妃有些苦恼,不知要编个什么借口好让广宁王一家人搬过来一起住。谁知过了没几天,太医确诊,说广宁王妃怀了身孕。   安王妃欣喜不已,“儿媳妇怀孕了,天大的喜事啊。”   安王拍大腿,“搬家!今天便搬家!”   安王特意进宫见了皇帝,喜气洋洋,“……臣恨不得立即给陛下送喜饼,真等不了十个月了!”   皇帝见年迈的皇叔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都有点可怜他了。   普通人到了安王这个年纪,曾孙子都有了吧?他连孙子的面还没见着呢,儿媳妇怀了身孕,兴奋成这幅模样。   “恭喜皇叔。”皇帝含笑道喜。   安王挠挠头,“陛下,臣从没做过祖父,这心里实在是……广宁王府虽然离安王府不远,可到底……唉,臣恨不得天天见到小孙孙……”   安王话虽说得顛三倒四,皇帝也听懂了,“皇叔,您之前不是说,婶婶不喜欢广宁王么?”   “宠儿的身体,唉……”安王唉声叹气,“太医说宠儿他……唉,宠儿那个身子,连成亲都不能,想要有后代,更是难上加难。宠儿若无后,王妃怎么办?恐怕往后王妃也要靠宪儿了。”   皇帝深有同感。   李宪就算毒清除了,毕竟卧床养病三十年,差不多是废人了。   安王若无亲孙,将来便要除国,安王妃再不喜欢庶子,也只能接受广宁王了。   只要安王、安王妃都同意,皇帝乐得答应。   广宁王携带妻女,及岳母英氏,搬入安王府。   英氏立即兴致勃勃找安王妃打牌去了,“来来来,我教你一种新玩法。”   安王妃横看竖看,怎么看英氏怎么不顺眼,“你是不是亲娘?阿馥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还有心思打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太晚了。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8章   “阿馥有人照顾。”英氏心思全在牌上,“阿宪陪着她呢。”   “宪儿是个男人,那么粗心,能照顾到什么?”安王妃实在忍不了,“你见哪个男人会照顾孕妇的?”   “打牌打牌,就知道打牌。”香璎笑盈盈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安王妃不留情面的数落,“你看看你,一副晚娘模样。”   “我是晚娘,你是亲婆婆了?”英氏讽刺。   安王妃难掩得意之色,“我自然是亲婆婆。”   两位老太太吵得正起劲,见香璎来了,嚷嚷着让她评理,“璎儿你说,我俩谁说的对。”   “都对。”香璎小嘴比蜜甜,“祖母,王妃祖母,你俩说的都对。如果你俩吵架了呢,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把误会说开了,雨过天睛,云消雾散。”   “我跟她没误会。”安王妃赌气。   英氏不干了,“孩子说有误会,那就是有误会。你说你这么老的人了,为啥非要跟孩子过不去。”拉过香璎的小手拍了拍,“乖囡,咱们不理她。”   安王妃忙拉过香璎另一只手,“小丫头,莫听她挑拨,祖母喜欢你。”   香璎笑嘻嘻的,一脸顽皮,“我怎么觉着,两位祖母在我这跟前争宠呢?”   英氏觉得太吃亏了,不高兴的推了安王妃一把,“小孙女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和你争?起开。”   安王妃不甘示弱,“咱俩各凭本事呗,看看小丫头更喜欢谁。”   英氏不屑一顾,“我和璎儿认识十几年了,我俩是何等的交情。那是你能比的?”   安王妃自负,“我和小丫头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是你能比的?”   “说,你更喜欢谁?”两位老太太认真了。   好个香璎,不慌不忙,从容笑道:“祖母,王妃祖母,你俩先拿我练习练习,等我娘亲把小弟弟小妹妹生下来,你俩便可以到小婴儿面前争宠了。小婴儿刚出生,谁也不认识,那当然是哪位祖母更亲切,他便喜欢哪一位啦。”   “小婴儿,小孙孙。”安王妃喜得抓耳挠腮。   “你怎么知道是小孙孙?小孙女我也喜欢的。”英氏心中也喜得冒泡,偏要和安王妃拌嘴。   安王妃握着香璎温软小手,笑得心满意足,“咱们不是有小孙女了么?我想该轮到小孙孙了。”   “我觉着也是。”英氏仔细想了想,居然赞同了安王妃的话。   两位老太太想到香馥腹中的孩子,一个眉花眼笑,一个心花怒放,连架也顾不上吵了,张罗着要一起去看香馥。   香璎却不动弹,还长吁短叹,“唉,等我娘生下小婴儿,我一定会失宠。”   “不能够。”两位老太太不约而同,一起坐下了,“璎儿,你不会失宠,你还是咱家的掌上明珠。”   英氏读书不多,乱用词,“乖囡,祖母不会移情别恋的。”   安王妃嗤之以鼻,“你懂不懂移情别恋什么意思啊,你就乱说。这幸亏小丫头有学问,聪明机灵,不会被你带跑。若是小孙孙被你这样教,后果不堪设想。”   英氏怒道:“站在你眼前这位有学问、聪明机灵的小姑娘,正是区区在下培养出来的!”   安王妃落了下风。   英氏确实是养过小孙女的,安王妃却没有。   英氏得意洋洋,安王妃气鼓鼓的,香璎打圆场,“祖母,王妃祖母,你俩得先练练,小婴儿喜欢慈祥温和的祖母,不喜欢爱生气吵架的祖母。”   “慈详,温和,慈祥,温和。”英氏和安王妃念念有词。   英氏自省,“我脾气虽然不好,可我对璎儿从来不发脾气,高声说话我都舍不得。慈祥,温和,我做到了。我是好祖母。”   安王妃非常的没有自知之明,“我脾气虽然也不大好,可我也是好祖母。慈祥,温和,我可以的。”   两位老太太口中说着慈祥、温和,也便不好意思吵架了。   “来来来,打牌打牌。”香璎替她们码牌,“打牌要用心,要算牌,经常打牌会变聪明的。祖母越来越聪明,将来教养小婴儿,益处多多。”   两位老太太被香璎哄着,开开心心的斗起牌。   香璎双手托腮,在旁观战。   两位祖母还是自己玩吧,不要去看广宁王和广宁王妃了。广宁王妃怀了身孕,夫妇二人还和从前一样恩爱异常,这时候去打扰,煞风景。   知夏自外进来,“郡主,有您的书信。”   香璎打开看了,先是一喜,“杭大小姐和杭公子要来京城了。”继而一惊,心里迅速回忆着前世的事情。   前世香璎在京城没有见到过杭千娇,也没有见到过杭千虑。香璎困于南阳公主府,连消息也是不灵通的,不过她记得陈乐欣有一天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她,嘲笑她运气不好,唯一的好朋友杭大小姐倒霉了。   香璎大惊,追问杭大小姐到底如何倒霉了,陈乐欣先是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后来被侍女叫走了。接下来,香璎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陈乐欣。   香璎在南阳公主府地位是最低的,陈乐欣不来找她,她想找陈乐欣,竟然是办不到的。香璎万分焦急,拿出身边仅有的碎银子买通婢女,让婢女替她打探消息。婢女收了钱,过了几天也只是半咸不淡的告诉她,京郊有贵人被劫,人财俱失,但具体是哪家贵人,便打听不到了。   香璎在南阳公主府,好像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跟谢宣到了边城,她向何氏太夫人、谢宣母子询问过,但那对母子反应淡漠,“杭大小姐?没听说过。”   在可怜可惨的前世,香璎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确定杭千娇到底怎样了。   信是杭千娇亲笔写的。杭千娇写信的时候,人已经在真定了。真定离京城的距离,快马一天一夜可至。杭千娇坐马车,会慢很多,但明后日也应该到了。   “杭大小姐要来了?”英氏很高兴。   “杭大小姐是谁啊?”安王妃问。   “杭千娇,杭贵妃的娘家侄女。”香璎心不在焉,“祖母,你们玩牌,我去给她写回信。”   “在这里写吧。”安王妃不想让香璎走,“你在旁边坐着,祖母很安心。”   “对,你若走了,祖母心里空落落的。”英氏也不想让香璎走,“让人拿笔墨来,你在这里写。”   “我书房那支湘妃竹狼豪最好用,没有它,我写不好字。”香璎胡乱找借口,“我字要是写得不好看,多没面子呀。”   “那去吧,去吧。”英氏忙道。   英氏还教给安王妃,“小孩子爱玩爱闹,咱们不能总拴着,囡囡会不开心的。”   安王妃要和英氏比着做好祖母,“小丫头快去吧。”   香璎匆匆到了书房,却不写回信,取出一支笛子吹奏。   她吹的并不好听,笛声颇有些刺耳。   心中焦急,她多吹了几遍。   好在笛声过后不久,张旸便飘然而至。   “小哥,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千娇会有危险。”香璎大喜,拿书信至院中,给张旸看,“咱们出城迎迎她,你看如何?”   张旸同意出城接人,“我一人前去即可。”   “虽然我不会打架,但我真的很想跟着。”香璎可怜巴巴的道。   这一世如此美满,香璎不想有任何遗憾。她的好友并不多,在吉安城,只有杭千娇一人而已。杭千娇很讲义气,鹰扬卫到叶安抓人,杭千娇会告诉她,“璎璎,我冒充你,你赶紧跑。”这样的朋友,香璎也必须讲义气。   “璎儿真想跟着,那便一起去。”广宁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爹爹,您怎么来了?”香璎既吃惊,又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笛声。”广宁王简短道。   “我吹得太响了?”香璎赧顔。   广宁王有些无奈。   实话实说是一种美德,但他总不能告诉孩子,说你吹得实在太难听了?   安王怒气冲冲的也来了,“是谁吹的笛子,是谁……”   见到院中的三人,安王惊讶住口。   “打扰到您了么?安王祖父,笛子是我吹的。”香璎忐忑不安。   “没有,没有。”安王矢口否认,“小孙女,祖父是觉得吧,这笛声林籁泉韵,太好听了。所以祖父非要来看看,是谁这么有才华,吹的一手好笛子……”   广宁王嘴角抽动。   他今天才发现,原来安王说起瞎话,这么顺溜……   “孩子,你笛子吹得太好了。祖父不是偏心自家人,此乃持平之论。”安王说的跟真的一样,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安王妃和英氏也由侍女陪着来了。   广宁王背上出汗。两位老太太也是让笛声给引来的?璎儿,你本事很大啊。   安王妃、英氏和安王一样,知道方才吹笛子的是香璎,昧着良心夸了又夸,“囡囡怎地如此多才多艺,笛子吹得实在与众不同。”   知道香璎莫名其妙担心杭大小姐会出事,想出城迎接,安王妃做了决定,“宪儿,阿旸,你俩多带人手,出城看看情况。”指指安王,“你,亲自带着璎儿出城,别的不用你管,看好孩子就行了。”   安王自告奋勇,“‘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王妃,本王虽年迈,功夫可没搁下,冲锋陷阵,不比年轻人差!”   安王妃没好气,“就是知道你最能干,所以把最要紧的事交给你。保护咱们的小孙女,不比别的事都重要?”   安王称是,“王妃说的对。保护咱们的小孙女要紧,其余的小事交给宪儿和阿旸。”   “囡囡,走吧,有祖父保护,你哪里都能去得。”安王大手一挥。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9章   斜阳古道,寂寞荒僻。   这并不是真定至京城的必经之路,但若从碧玉泉至京城,都要经过这里。   杭千娇在书信中说了,要绕路去碧玉泉,亲手取几瓶泉水带给香璎。那么,一定要从这条路迎接她了。   虽然不能确定杭千娇、杭千虑兄妹俩正处于危险境地,但香璎焦急忧虑总要有原因的。广宁王、张旸带了数十名精兵,快马加鞭,如急行军一般。   广宁王骑的是雪影,速度快,冲在最前面。   张旸在后叫道:“一把年纪的人了,不服老,冲到我前面了。我不高兴!”   广宁王勒住缰绳,等张旸追上来,微笑调侃,“瞧你,争强好胜的老毛病又犯了,别人超过你,你便要乱发脾气。”   张旸也笑,“你骑术并不比我强,只不过你骑的是雪影。”   广宁王一向迁就他,“对,雪影真是匹宝马。”   其余的骑兵也追上来了。   安王和香璎在最后。安王受了安王妃的嘱托,这趟出行他唯一的正事便是看孩子,所以消消停停跟郊游一样。香璎虽会骑马,骑术也就那么回事,一老一小,慢慢悠悠。   安王的骁骑卫压着马速跟在后面,心中无比惊奇。   他们认识的安王,一向是来去如风,何时有过如斯情形?   再往前,路两侧全是杏花林,或雪白一片,或胭脂万点,甚至还有五色杏花,艳态娇姿,占尽春风。   广宁王腰间所佩的沉水龙雀剑,剑首乃龙雀衔环,忽发出激烈啸声。   “有危险。”广宁王凛然。   广宁王立即被下属前后左右保护好,一名身材矮小、细眉细眼却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毛遂自荐,“小的方春,愿为殿下开道。”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小心!”张旸目力极好,看到前方的异状,惊呼提醒。   方春极为机灵,马上向后仰身,竟安然躲了过去!   其余的人纷纷勒住马缰绳,马长嘶,人怒吼,“此乃官道,竟有人敢如此暗算!”   前方,一条极细小的钢丝绳横穿官道。   如果是身高正常之人快马经过,这条钢丝恰巧是咽喉的位置,杀人夺命,不在话下。   当然,骑士也可能目力极佳,功夫极好,及时发现钢丝绳并及时躲开。但仅限白天。   如果晚上遇到这样的暗算,必死无疑。   方春惊得连马也骑不了了,跌下马来,脸如白纸,“妈的,老子方才险些丢了小命!”   “老方,你又是自称老子,又说什么一条小命,是不是不大匹配啊。”他的袍泽袁力奔将过来扶起他,紧张的上上下下打量过他,见他并没受伤,开起玩笑。   方春劫后余生,后怕不已,紧紧抱住袁力。   袁力感慨的拍拍他,好心抚慰,“老方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旸凑过一张俊脸,向广宁王表功,“要不是我耍无赖,你冲到最前头了。就算你反应快,也要受一番惊吓。我功劳大不大?”   “很大。”广宁王跟哄孩子一样,“功劳大,回去给你加宵夜。”   张旸低眉浅笑,“小时候我晚上饿了,吵着要吃的,你带我到厨房,煮一锅大杂烩打发我。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可口的餐食了。”   广宁王失笑,“这好办,有空再煮给你。”   大杂烩嘛,烧开一锅水,厨房有什么便往锅里丢什么,简单。   兵士下马检查后回报,“殿下,这钢丝绳系在路旁的杏树之上,打的是活结。”   张旸沉吟,“看来害人之后,还打算把钢丝绳取走,弄出桩无头公案啰。”   广宁王冷笑数声。   布这个局的,应该是头狼吧?真够狠的。   袁力等方春平静下来,在广宁王面前请命,“小的对机关术略有所知,愿作先锋,往前方探路。”   “小心行事。”广宁王交代。   袁力和方春及另几名兵士小心谨慎,一路向前,一直排查到道路尽头,也没有发现异状。   再往前,便是碧玉泉了。   安王和香璎一行人到了近前,广宁王指着钢丝绳说明方才的情形,香璎惊出一身冷汗。前世杭千娇是这般被谋害的么?可怜的千娇。   安王大怒,“天子脚下,这般胆大包天!”   几人商量了下,差兵士返回把守,暂时不许行人经过。其余的人则牵着马低了过了钢丝绳,向前到了路口。   张旸目力极佳,听力也是非凡,侧耳倾听片刻道:“有快马向这边过来了。”   众人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暂时避到路旁。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但香璎还是辨别出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千娇,千虑!”   香璎飞奔出来,杭千娇又惊又喜跌下马,和香璎紧紧拥抱。   “你身上有血迹……”香璎大吃一惊。   张旸和广宁王紧跟着香璎过来,见杭千虑还是骑着马往前冲,张旸轻轻巧巧跃起,替杭千虑勒住马,并把他抱了下来。   杭千虑眼睛直愣愣的。   “你哥哥怎么了?”香璎发觉杭千虑对不劲。   杭千娇心酸落泪,“我哥哥他大概是吓到了。璎璎,我们遇到山匪,家丁拼命相救,我兄妹二人才逃出来……”   香璎陪着杭千娇掉眼泪。   什么逃出来啊,前面等着杭氏兄妹的是一场阴谋,一个死局。   杭千娇千呼万唤,杭千虑眼中终于有了光亮,双手如铁钳般牢牢抓住杭千娇,“娇娇,快跑!”   “哥,没事了。”杭千娇强忍泪水,“你看,璎璎也在,咱们安全了,没事了。”   杭千虑像被火烫着了一样,蹦了起来,“娇娇,璎璎,你俩快跑!我殿后!”   “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吓傻了?”杭千娇焦急万分。   张旸拉过杭千虑的手腕,替他切脉,“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点了杭千虑的穴道,杭千虑头一歪,靠在妹妹肩头睡着了。   “有人来了。”张旸道。   天气更加昏暗,香璎随广宁王等人潜伏在路旁,若不出声,很难被人发觉。   两匹快马驰过,马背上的人手持火把,谈话声在夜色中异常清晰。   “还没到么?”   “你看到尸体没有?若没有尸体,自然还没到。”   “也对。那是死局,杭家两个小鬼,躲不过的。”   “唉,解个钢丝绳,还让咱们专门跑一趟……”   两声惨叫,格外瘮人。   广宁王和张旸不约而同捂住香璎的耳朵,“璎儿不怕。”   安王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不带小孙女出来了。吓到囡囡如何是好。”   “我没事。”香璎脸色苍白。   两世为人,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些么?   香璎和杭千娇抱在一起,小声把前方的事讲了,杭千娇又惊又怕,又是愤怒,“这是跟我们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我兄妹二人于死地不可?”   香璎心头沉重。   幕后主指人是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   因场面血腥残忍,安王、广宁王不肯让香璎和杭千娇看。广宁王和两个小姑娘同骑雪影,把她们送返京城。   不敢惊动香馥,广宁王把两个小姑娘送到了安王妃的寝宫。   安王妃见香璎脸色发白,心疼不已,命人煎了安神汤,亲自喂香璎喝下。   喂完香璎喂杭千娇,这时的安王妃,俨然是位慈祥可亲的老人家。   广宁王在旁默默看着,心中颇有几分向往。   若他在安王妃身边长大,身子不爽快的时候,安王妃也会这般亲自喂他喝药吧?   张明、方寿生夫妇待他不差,不过方寿生性子要强,不是位温柔的母亲。   “傻孩子,你盯着我们看什么?”安王妃嗔怪。   “没什么。”广宁王微笑。   他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三十而立,总不能再跟娘亲撒撒娇吧?   杭千娇自安王妃手中接过药碗,自己捧着一口一口慢慢抿,两只大眼睛灵活转动,“王妃祖母,您对广宁王殿下好得很呀。”   杭千娇很不见外,香璎叫“王妃祖母”,她也跟着叫。   安王妃溺爱的替香璎拭着额头的细小汗珠,“王妃祖母待见璎儿,连带着也便待见广宁王了。”   “父凭女贵,嘻嘻。”杭千娇咧嘴笑。   香璎稀奇,“咦,你这么快便好了?方才你还吓得直哆嗦呢,那样子也就比你哥哥略强一点点。”   杭千娇小脸一红,“你胆子也不大,吓得也不轻。”   香璎逞强,“我其实不怕。但是你和你哥栗栗危惧惊恐万状,我若是镇静自若,怕羞燥了你俩的面皮。”   “谁栗栗危惧了?谁惊恐万状了?”杭千娇不依,和香璎扭打在一起。   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笑声如银铃一般。   两人这么闹,显然是已经没事了。   “孩子多了真好。”安王妃乐得不行。   “璎儿不仅冰雪聪明,还胆大心细。”广宁王欣慰不已。   “可不是么?方才小脸发白,这么快便好起来了。”安王妃越看香璎越顺眼,“我们白家的人,就是这么厉害。”   广宁王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香璎他确实视若亲女,可香璎跟白家有什么相干……   有人掀了掀门帘,又很快放下去了。   广宁王找个借口出来,只见安王正在廊下站着,拼命冲他招手。   广宁王慢吞吞过去,“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   安王愁眉苦脸,“唉,你娘亲让为父别的都不用管,看好孩子就行了。可为父也没看好……唉,你娘亲这么多年了,也没嘱托过为父什么事……”   连孩子都看不好,安王简直是没脸见人,更没脸见安王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0章   “您若实在不想进去,便跟我走吧。”广宁王下了台阶。   安王在后面追,“宪儿,爹还是想进去的……”   “没人拦着您。”广宁王脚步不停。   安王不好意思,“就怕你娘亲当着孩子的面一通臭骂,为父颜面扫地。要不宪儿你先进去,帮为父说说好话?”   广宁王面无表情,“第一,我要赶紧办些正经事;第二,正经事办完,我要赶紧回去陪我的王妃。”   广宁王步子奇快,走了。   安王生气,“没良心的宪儿,只顾自己,不管你老爹的死活。”   但安王实在没有勇气回去见安王妃,还是进了广宁王的书房。   广宁王先带香璎和杭千娇回来,到碧玉泉追查杭家家丁的下落、到顺天府报官等等,自有下属负责。   下属把经办之事一一禀明:杭家家丁十八名及侍女两名,轻伤八人,重伤十二人。受伤之人已抬往碧玉泉庄,由军医进行医治。   围攻杭家的山匪,大多闻风逃蹿,只抓到三个活口。抓到的活口供称是十里外黑岩寨的匪人,奉当家的之命前来伏击,当家的已经跑了。   两名奉命去解钢丝绳的匪人,已经命丧当场。经那三个活口辨认,这两人正是黑岩寨的郑三和覃四。   已有专人去顺天府报案,以上这些当然也会转给顺天府,方便官府破案。   广宁王听完汇报,命下属继续跟进,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宪儿,你正经事忙完了吧?为父有话跟你说……”安王等了许久,可算轮着他了。   淡青人影,自空中飘落。   安王唬了一跳,“有刺客!”便想要拨剑,广宁王眼疾手快按住他,“自己人。”   张旸卖弄功夫,在半空中优美飘逸的转了几个圈,徐徐落地。   “你这臭小子。”安王看清楚来人,不由的生气,“大晚上的,你躲房梁上作甚?做梁上君子么?”   “在上面咪了一会儿。”张旸轻描淡写。   “他经常这样。”广宁王见怪不怪,“小时候便是如此,以后大概改不了了。”   “房梁上睡觉,什么习惯?”安王困惑不解。   “我又不是他爹,我哪里知道。”广宁王半认真半调侃。   安王瞅瞅张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嘿嘿笑,“你若是有这般大的儿子,那可好了。”拍拍张旸道:“臭小子,叫祖父。”   张旸格外随和好说话,“祖父。”   安王兴奋不已,广宁王哭笑不得。   想当初,他可是真情实意的以为张旸是张明的儿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以张旸的表现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张明是广宁王的养父,安王是广宁王生父,张旸如果真是张明的儿子,不可能叫安王“祖父”。   张旸伸伸懒腰,“饿了。”   广宁王想起来,“说过要给你煮宵夜的。”   也不住厨房去,命人在院子里支了个锅,清汤烧开,鲜肉鲜虾豆腐鱼圆及调料等放进去一通乱炖。   安王、广宁王、张旸各捧一只碗,捡中意的夹过来,连吃边聊。   安王捧的是一只大海碗,广宁王斯文些,是一只中等大小的瓷碗,张旸秀气,一只青瓷小碗,晶莹纯净如冰玉。   张旸吃的并不多,吃相优雅,安王看不过去了,“我儿子特意为你煮的,你才吃这么点儿。”   “你嫉妒他为我煮饭。”张旸有点小得意。   安王不屑,“老子嫉妒你?哈哈哈,简直笑话。”   “你让他叫你祖父,你又自称老子,辈份错了。”广宁王淡定指出。   安王:“……???”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院门外传来哧笑声。   安王大怒,“谁敢笑话老子,谁敢……”   香璎和杭千娇扶着安王妃出现在月亮门前,两个小姑娘微微低头,竭力忍笑,安王妃横眉怒目,一副要干仗的模样。   安王转怒为喜,“王妃来了?快请坐,咱儿子亲手煮的宵夜,可好吃了。”   广宁王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娘,您坐这里。”   张旸从餐具中挑了粉彩缠枝花描金陶瓷碗,“王妃祖母,您用这个可好?”   “好。”安王妃露出丝笑意,“祖母很喜欢。”   香璎和杭千娇已经自己拿了碗筷坐在锅边了,“好香。我们就是被这香气引来的。”   这种用餐方式很简陋,不过两位小姑娘大方又随性,安王妃是将门之女,少女时曾跟着白元帅在边关打过仗,都不在乎这些,各挑自己喜欢的,吃得津津有味。   “杭大小姐不放心她哥哥,我和王妃祖母便陪她去看了看。杭公子睡着了。大夫说杭公子并无大碍,睡醒便没事了。”香璎兴滴滴的,“我们又去看了我娘。我娘最近容易犯困,早早的便睡下了。我见她睡得香甜,便没吵醒她。”   安王哈哈一笑,“宪儿,你方才不是说要赶紧回去陪你的王妃……”   安王妃斜眤安王,目光不善,安王心中暗叫糟糕,戛然而止,低头吃菜。   香璎忍笑忍得很辛苦。   安王祖父委实可怜,但很想笑怎么办……   白皙纤长的手掌伸过来,拿下她手中的碗。   是张旸。   香璎快活点头。   张旸是担心她忍笑吃东西会肚子痛,她明白。   杭千娇眼珠转转,也把碗放下了,“饱了。”   广宁王告诉杭千娇,杭家的家丁、侍女受了轻伤重伤,但并无人丧生。杭千娇欣喜,“如画和江月都活着?那可太好了!不如让她俩到我身边养伤吧……”   “如画和江月,暂时不要回到你身边为好。”香璎脱口道。   “为什么?”杭千娇嘴快,话出口后,她自己也想到了原因,小脸发白。   家丁和侍女并没人送命,她和杭千虑骑马出逃,会踏上最危险的路。这些家丁侍女未必人人可疑,也未必人人清白。   “杭大小姐,你和令兄,不妨在安王府暂住一段时日,不要回杭家。”广宁王建议,“京城的杭府宅院久不住人,打扫清理之后再入住也不晚。”   广宁王话说得委婉,其实和香璎一样,对杭家的下人不放心。   杭千娇默默点头。   香璎态度亲呢,“咱俩还从来没有一起住过呢,这段日子你和我一起住,岂不甚好?”   杭千娇嘻嘻笑,“如此,我便不客气,叨扰你了。”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陪着安王妃回去安歇了。   广宁王也不肯多停留,安王奇怪,“方才小丫头不是说了么?你的王妃已睡着了,你还急着回去作甚?”   “我想看看她熟睡的模样。”广宁王面不改色。   广宁王挥挥手,毫不留恋的离去。   张旸漫不经心的打个呵欠,“睡觉。”   安王想留他,“少年人哪来的这么多觉?陪祖父喝两杯再走。来来来,咱俩同病相怜……”   张旸翻脸,“谁和你同病相怜?我才不要像你一样!”   脚尖一点,身子离地,先上树后上墙,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安王独立风中,心情凌乱。   不孝儿孙,一个比一个更不讲义气……   --   杭千虑第二天便一切如常了。   其余的人都不好意思当他的面多说什么,唯独杭千娇口直心快,把他狠狠笑话了一通,“平时牛皮吹得震天响,真遇到事,原形毕露啊。”   杭千虑偷眼望望香璎,满脸通红,“妹妹,别胡说。”   香璎正色道:“杭公子不会是这么胆小的人。昨天他的模样,我觉得更像是中了迷药一类的暗算。药效过了之后,自然恢复正常。”   杭千虑感激万分,“对对对,我一定是被暗算了。”   杭千娇呆了呆,想到昨日的遭遇,掩面轻泣。   “不用忍着,想哭便哭。”香璎把杭千娇送上马车,“进宫见了贵妃娘娘,真情流露即可。”   “嗯,见了姑母,我俩会实话实说的。”杭千虑红着眼圈点头。   确实,无需添油加醋,他和杭千娇的遭遇本身,已经足够凄惨,足够令人惊愕、震惊和同情。   杭氏兄妹自宫中回来,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显然在宫里没少哭。   三日后,皇帝召香璎和杭千娇进宫,地点在杭贵妃的永和宫。   杭贵妃病了,半躺在病榻上的杭贵妃愈显清瘦柔弱,观之可怜。   皇帝握了杭贵妃的手,万分怜惜,“爱妃,发生了这般大事,你竟全闷在心里。今日若非顺天府尹上报,朕还一无所知。”   杭贵妃满目深情,“陛下日理万机,多少军国大事等着陛下处理,妾娘家这些小事,怎敢拿来打扰陛下?”   “你呀,就是太懂事了。”皇帝不无感慨。   皇帝这一生,各式各样的美人见得多了,年纪大了之后,独喜杭贵妃这种善解人意的。越老,精力越衰退,越待见体贴他、为他着想、不给他找事的。   香璎和杭千娇不是外人,被带到了杭贵妃养病的后殿。   杭千娇被宫人带进去见杭贵妃,香璎则被带到偏殿。不久之后,皇帝只带了两个近侍,进来了。   香璎忙行礼,皇帝命她平身,“太康郡主,你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朕。”   香璎讲得极为详细,“杭大小姐写了书信过来,说要在碧玉泉亲自取泉水送给我。她对我这么好,我深受感动,便跟爹爹说,我想亲自去接她。爹爹说,碧玉泉至京城有一段路较为偏僻,他要亲自护送我才放心。王妃祖母不知为什么和安王祖父生了气,安王祖父要讨好王妃祖母,便陪着我们一起去了……”   皇帝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幸亏这位太康郡主一时兴起要出城接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香璎说着说着,后怕流泪,“……我爹爹骑的是匹宝马,一度冲在最前面,幸亏后来……幸亏后来……”双手掩面,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停滚落。   “大胆!”近侍喝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失仪?”   香璎哽咽请罪,皇帝和气的道:“无妨,此乃人之常情。”   皇帝年老,注重亲情,对香璎的行为不仅不怪罪,还有几分欣赏。   广宁王若一直冲在最前面,遭遇不幸的可能是有的。香璎后悔、后怕、失态、失仪,为人女儿,正应如此。   皇帝一发话,近侍现出惧色,恭顺的退到一边。   香璎拭去泪水,握起小拳头,“皇帝伯伯,我听我爹爹说,杭家的家丁、侍女并无人丧命,只是受了轻伤重伤。这些匪人的目的好不歹毒,故意留下这些下人的性命,却对杭氏兄妹设下那样的陷阱。若他们得逞了,杭氏兄妹不仅丢了性命,说不定还会被人笑话!身首异处,罪大恶极之人才会那样啊。”   皇帝心中,阴云密布。   香璎说得没错。如果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真的身首异处,世人提起来,不会有好话。   “假使获罪于天,身首异处,盖如一蝼蚁尔,亦何足可称?”   “身首异处,有足悲者。”   “伏睹律文,罪虽甚重,不过处斩。盖以身首异处,自是极刑,惩恶之方,何以加此。”   古诗文中,提到“身首异处”四个字的,大抵便是这些了。   世上大多相信因果报应,杭氏兄妹若真的被钢丝绳割断脖子,除了至亲之人,谁会相信他们是好人。   杭家是皇商,太过富有,杭贵妃又是宫中宠妃,老百姓提起杭氏兄妹,能有什么好话。   “为富不仁”“善恶到头终有报”,大概会是许多人的评语。   真是那样,对杭贵妃太不公平了。对黎王,更是很大的打击。   皇帝问过话,让香璎去看视杭贵妃。   香璎拜辞皇帝出来,宫人却没直接带她去见杭贵妃,而是带到殿堂之后的小矮房。   “璎璎。”琴川公主站在小火炉旁,向香璎招手。   黎王笑容浅淡得近乎没有,“小香,我和暖暖在为我母妃熬药。”   香璎见这里并无内侍宫女等,低声询问,“谁这般心狠手辣?”   黎王自火炉上小心翼翼端下药锅,“目前尚不能确定。不过我猜想,或许和表妹的婚事有关。”   “杭大小姐的婚事?”香璎稀奇,“她要嫁人了么?”   “还没有完全定下来。”琴川公主解释,“我和八哥也是偷听到的,母妃有意把千娇许配给我九哥,让千娇做一位富贵清闲的定王妃。我九哥蛮乐意的,我和八哥曾以为这门婚事十拿九稳。”   香璎脑子有点乱。   杭大小姐和定王?如果这门婚事真的成了,杭贵妃和定王的关系拉近许多,有些人心里该着急了吧?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香璎听说过一些,也亲眼见过一些。但却不知,原来已经残酷到这个地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1章   “可怜的千娇。”香璎喟叹。   杭千娇高高兴兴的离开吉安奔赴京城时,哪里想像得到,等待她的会是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   这一世香璎出城相迎,杭千娇死里逃生,前世呢?前世她该有多惨。   才熬好的药很烫,黎王拿扇子缓缓扇动,“小香,这次的事,多谢你。”   “璎璎,太感谢你了。”琴川公主感同身受,“若不是你,千虑千娇都危险了。”   “他俩也是我的朋友啊。”香璎并不居功,“况且他兄妹俩玲珑剔透,便是没有我,也不一定会中圈套。相处久了你们便会知道,千娇聪明伶俐,其应若响。”   “璎璎你是好人。”琴川公主更喜欢香璎了。   琴川公主取过一个浅青色的汝窑盖碗,和配套的托盘,“八哥,用这个盛药好不好?颜色浅淡宜人,母妃会喜欢。”   “甚好。”黎王同意。   黎王执起壶柄,将药倾入碗中,琴川公主道:“不是这样的。我来吧。”接过药吊子,小心的把药液倒入青瓷碗。   香璎离得远远的,并不肯伸手帮忙。   黎王微笑,“小香,你好清闲。”   香璎小脸微红,“我笨手笨脚的,只要靠近火炉子,厨房便要着火。故此我祖母、母亲严命,但凡有火的地方,我手都不许伸出来。”   “璎璎你一脸聪明相,看不出来,手脚会很笨。”琴川公主一脸惊讶。   黎王笑意淡然。   什么笨手笨脚,那不过是拙劣的托词而已,也只有琴川公主这般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才会相信。   太康郡主看似没有心机,其实是很谨慎的。入口之物最容易被动手脚,太康郡主避嫌,杭贵妃的药,她碰都不碰一下。   黎王捧了托盘,三人一起到了后殿。   杭千娇坐在杭贵妃病榻前,眼眶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   香璎要拜见杭贵妃,杭贵妃忙命琴川公主,“小暖快把璎儿扶起来。璎儿,过来。”命香璎近前,握了她的小手,泪光盈盈,“璎儿,你救了本宫的侄子侄女,这份情,本宫永远不会忘记。”   “不是的,贵妃娘娘。”香璎谦虚,“我也谈不上救了杭公子和杭大小姐,不过是提醒了一句。况且出力的是安王祖父和我爹爹。救人这个功荣,我实在不敢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救了人,也是应该的,千娇是我的好朋友啊……”   “热心肠的好孩子。”杭贵妃拍拍香璎的手,现出感慨之色,“晖儿,你来说说,若我杭家遭遇了不幸,接下来会怎样。”   黎王低声道:“若让奸人阴谋得逞,孩儿猜测,接下来他们会攻讦杭家牟取暴利,欺行霸市,或杭家其他的所谓恶行。孩儿自小到大,调皮捣蛋之事也会被全部翻出来,来证明孩儿做为杭家的外孙,是如何的没有品行。群起而攻之,咱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殿堂之中,沉寂良久。   琴川公主和杭千娇都听呆了。   两个小姑娘都有点傻傻的。   香璎也被黎王的话震憾了,舌桥不下,胆战心惊。   这幕后之人针对的果然是杭贵妃、黎王母子。也对,杭氏兄妹毕竟只是皇商家的公子小姐,哪用得着他们费这样歹毒的心思。害杭千虑杭千娇,即是剑指杭贵妃和黎王。   琴川公主慌乱不安,“除了母妃和八哥,会不会那些人也想害我,也想害九哥?我是母妃养大的,和母妃的亲生女儿一样,让我想想,我平时有没有干过什么不好的事……”   “那跟你九哥也没有相干啊。”杭千娇提醒。   其实杭千娇是一片好心,打个岔,让琴川公主不要胡思乱想。   琴川公主一时失口,“怎会跟九哥没有相干?九哥要娶你的啊……”   黎王急忙横了琴川公主一眼,琴川公主暗叫糟糕,伸手掩住嘴巴,满是心虚之色。   杭贵妃把黎王、琴川公主的神情看在眼里,“晖儿,小暖,你俩是如何得知这门婚事的?”   黎王和琴川公主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我俩,我俩偷听的……”   杭贵妃恨铁不成钢,“你俩能不能有点出息。”   杭千娇愕然,“难道真要把我许给什么九皇子?不要啊……”   “为什么不要?做定王妃不好么?”琴川公主奇道。   杭千娇急得快要哭了,“我还小,我不想嫁人。”   杭贵妃心中一沉,“娇娇,你已经心有所属了么?”   “哪有?”杭千娇矢口否认。   杭贵妃心里松快了些,“没有就好。女孩儿家需明白事理,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不是你小孩子可以任性胡闹的。”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嘛。”琴川公主好意相劝,“再说了,我九哥是好人,还生得很俊。”   杭千娇眼神迷惘。   琴川公主说得没错,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家里会这么早便要为她定下婚事,让她嫁给从没见过面的什么九皇子,什么定王。   杭千娇眼前朦朦胧胧浮现出俊美的少年面庞。   真要嫁人,需是他那样的相貌才华,才不辜负了。   可是定王……杭千娇对定王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没有。   “璎儿,你回府后替我向安王殿下、安王妃殿下和你父王母妃道谢。”杭贵妃难掩疲惫之色,语气却是极为亲切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软糯动听,“千虑和千娇,会暂时在宫中住一阵子。这些天,真是打扰你们了。”   香璎自然客气推让,也替安王、安王妃等人谦虚客套了一番。   杭千娇央求的望着香璎,香璎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头,装作没看见。   杭贵妃正病着,香璎不便多打扰,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杭千娇送她出来,“璎璎你坏,也不替我说说好话。你明明知道,我想跟你回去。”   香璎低声劝,“娇娇,我知道你不想见定王。但是呢,第一定王并不是洪水猛兽,第二你姑母主意已定,便是我开口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安心在宫里住着,以后再做打算。好了,你瞧你,小嘴角撅得能挂油瓶了……”   杭千娇夸张的撅嘴,“你倒是拿油瓶往上挂啊,你挂啊。”   低沉的男子笑声。   机千娇惊讶抬头,见一名和黎王年纪相近、身穿圆领常服的男子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定王殿下。”香璎行礼。   定王笑,“小香,上回本王说过的话,你忘了么?忘了是要挨罚的。”   香璎也笑,随即改了口,“九哥哥。”   “九表哥。”杭千娇勉强叫道。   “这位美丽聪慧的小姑娘一定是杭家小表妹了。小表妹,你受惊了。”定王表示慰问。   “劳九表哥记挂,小妹惭愧。”杭千娇胡乱谦虚两句,送香璎出永和宫。   送到宫门前,杭千娇匆匆告别,便紧着要回去,香璎一把拉住她,“你是不是要跟定王说,你不想嫁给他?”   杭千娇眼睛滴溜乱转,不点头,也不摇头。   “在想怎么糊弄我对不对?”香璎不觉好笑,“其实大可不必。但你如果真要当面告诉定王,可以说得委婉一些……”附耳低语数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杭千娇眼睛发亮,频频点头,“璎璎,我记住了,不会说错的。”摆摆手,叮嘱香璎路上小心,提起裙子便跑。   “九表哥。”杭千娇跑得挺快,在定王进到后殿之前,拦住了他。   她跑得急了些,喘气不匀,满脸胭脂色。   定王语气温和,“其实你不用跑这么急的,我故意走得很慢,便是在等你。”   杭千娇有些忸怩,“我是个再俗气不过的人,特别惜命……九表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很想活着,特别特别想活着,我这颗脑袋想一直长在脖子上,吃吃喝喝啦,看看风景啦,谈天说地啦,总之活着蛮好的……”   “明白了。”定王眼神暗了暗,“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正和定王议着亲事,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或许是安全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杭千娇有些焦灼,又有些沮丧,“唉,我不大会说话,可我真的不是这么意思。定王殿下……不对,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定王殿下……九表哥,我的意思是,咱们都平平安安的活着,何等美满。在查出幕后指使人之前,在不能确定敌人是谁之前,咱们能不能暂时……”   “懂了。”定王明白了杭千娇的意思,“咱们的婚事暂时搁置,是么?甚好。小表妹,你的安危,至关重要。”   “姑母会骂我的。”杭千娇担忧。   “不会。”定王打保票,“包在九表哥身上。”   两人达成了协议。   杭千娇笑咪咪。   --   香璎出了东华门,张旸已经在等她了。   “等很久了么?”香璎过意不去。   “才买了饼回来。”张旸把一包温热的酥饼放到香璎手中。   香璎乐的不行,“苏记的饼啊,我喜欢。”拉了张旸的手,“快,咱们上了车一起吃。”   手拉手跑着上了马车,打开油纸包,酥饼入口,满口鲜香。   “好香。本王肚子饿了,能否借几口吃的?”楚王的笑声。   香璎拉开车门,“楚王哥哥,你来的真巧,还有几块饼子。”   “本王有口福了。”楚王哈哈笑。   楚王也不上车,站在外面吃了两块饼,喝了半杯热茶,满足叹气,“又吃又喝的,本王这肚子不委屈了。小妹妹,多谢你的款待。”   楚王顺口问了问香璎从哪里来,听说香璎才从永和宫出来,楚王脸色变得凝重,“不瞒小妹妹说,本王年轻时放荡形骸,认识几位江湖人士。黑岩寨的当家的,本王定重金悬赏,务必捉拿到案。”   “楚王哥哥,我代杭大小姐谢谢你。”香璎感激不尽。   楚王郑重拱手,大踏步走了。   “他在撇清么?”香璎咪起眼睛。   杭氏兄妹的案子,关键在于黑岩寨的当家的,能不能抓到。这个人如果抓到,谁指使他劫道杀人的,总能逼问出来。   “真抓到了才算。”张旸淡声道。   嘴上吵吵,实际上抓不到人,又有何用。   香璎双手托腮,“楚王要撇清,其余的人呢?太子、吴王、宋王,应该都会吧?方法不同罢了。”   “还有定王。”张旸补充。   香璎不解,“定王怎么会?”   张旸低笑,“定王为什么不会?他的母妃默默无闻,毫无势力,若杭贵妃提了亲,他不敢当面拒绝,但又不想结这门亲呢?”   香璎打个寒噤。   还有这个可能?皇室中人,实在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2章   一门亲事,真的不想结,想办法拒绝、拖延也便是了,何必下此毒手。   前世定王是诸皇子争位的胜利者。如果杭氏兄妹的遭遇真和定王有关,那可以肯定了,前世定王之所以最后胜出,是因为他心够狠,手段够毒辣。   车辆缓缓驶动,两人面对面坐着,窃窃私语。   香璎凝神细思,“我觉得不像是定王。定王要推掉这门亲事,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说他可以向皇帝陛下暗示,陛下阻止,不就可以了?他也可以向太子、楚王、吴王、宋王放出风声,太子等人定会想方设法破坏。他还可以在杭大小姐面前做些出格丢脸的事,让杭大小姐不喜欢他、厌弃他。还可以向别的世家贵女献殷勤,让那贵女的父母出面向陛下请婚……能用的法子多了。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冒此大险。   张旸道:“或许除了拒婚,他还有别的目的。譬如说,成为倒霉之人,让皇帝怜惜他;成为晦气之人,让他的哥哥们轻视他,甚至无视他。”   香璎连连点头,“那样的话,他可就安全多了。”   做为皇子,你优秀你出色你的兄弟们嫉妒你羡慕你,才会不断的找你麻烦。你若一无是处灰头土脸,谁还会把你当作对手?   前世定王登基,大大出乎世人预料。因为定王年纪最小,实力最弱,按常理来说,胜利者不应该是他。   那有没有可能,定王善忍,当他长大成人要面对争位风波时,选择了韬光养晦,隐藏实力。所以太子和楚王、吴王、宋王等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可以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香璎越想,越觉得皇家水深,幽幽叹气道:“怪不得刘宋的顺帝会说,‘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香璎有点冷,双手抱臂。   张旸取过一件杨妃色洒花贡锦披风,替她披上。   香璎裹紧披风,“可是,平民百姓的日子,便好过了么?比如我家,大驸马抛妻弃女之后,若我娘没有再嫁,香家的日子会艰难到什么地步?”   “莫再想这些了。”张旸柔声相劝。   香璎笑得有些疲惫。   她不是胡思乱想,她是亲身经历过。和陈墨池和离之后,香馥身边若没有张宪,日子会很苦、很惨,前景暗淡。   帝王家有帝王家的苦,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难。总之若无权无势,没有实力,一定会受欺负。   像香家这样的富商,堆金积玉,朱门绣户,却只有英氏、香馥、香璎三位弱女子,那更是一块肥肉,不知多少人暗中觊觎,想据为己有。   “不想这些了。”香璎打起精神,“咱们去街市买些孩童玩器,送给小弟弟小妹妹。”   “送给小弟弟。”张旸断言,“你娘亲这次一定会生男孩儿。”   “你怎么知道?”香璎笑。   说得跟真的一样,是有什么原因么。   “有高人给他算过卦,他第一胎是儿子。”张旸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敢情好。”香璎乐了,“我爹娘已经有闺女了,再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安王祖父和王妃祖母,一定想要小孙子。还有我祖母,我听她唠叨了好几回,说要是我娘亲给她生个小外孙该多好。”   “他们会如愿以偿的。”张旸许诺。   两人到街市买了风车、拨浪鼓、小碗小盘小锅小勺等,满载而归。   回到安王府,香璎亲自送去给广宁王妃,“娘,这是给小弟弟的。”   香馥怀着孩子,脸圆润了些,笑起来的时候更显温柔,“璎儿,你挑的这小风车可真好看。等弟弟长大了,一定会喜欢的。”   又拿起小碗小盘看了,“等你弟弟会吃饭了,让他用这个。”   广宁王回来之后,居然也很喜欢这些小盘小碗,“璎儿眼光真好。阿馥,我也想用这样的盘碗吃饭。”   香馥迁就的道:“我明天跟管事的说,让他们找人照这个样子再制一套大的,给你用。”   广宁王拿着可爱的小盘子爱不释手,“阿馥你看,这花纹有蓝有红,多漂亮。不如咱们制两套大的,我用蓝的,你用红的。”   “好啊。”香馥笑着点头。   广宁王身材远较常人高大,但在香馥面前,很有几分孩子气。   他和香馥仿佛还是新婚时节一般,和谐甜蜜。   香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悄悄站起来想溜,广宁王偏偏这时候看到她了,“对了,还有璎儿。给咱们璎儿制一套不大不小正合适的。”   “好。”香馥赞成,“璎儿是个小姑娘,要秀气些才好。”   香馥眉头轻皱,手扶住了腰。   “腰又酸了?”广宁王紧张得不行。   广宁王扶起香馥,在室内缓缓踱步。   香璎待不住,胡乱找了个借口,溜了。   去到安王妃处,还没进门,便觉得侍女在忍笑,进去之后,香璎忍俊不禁。   安王妃和英氏,两位老太太各拿一件针线活在做。安王妃做的歪歪扭扭,英氏也好不到哪去,扭扭歪歪。   “给小弟弟做衣服呢?”香璎笑盈盈。   “璎儿快来。”英氏看到小孙女,大喜,“快来帮祖母看看,这件对襟短衫,样式好不好看?”   安王妃道:“她做的太难看了,小丫头,你来瞧我的。”   英氏生气,把她手里的钱线活和安王妃的摆在一起,“我哪里比你差了?我的虽然不好看,比你的还是强点吧?”   两件小衣裳摆在一起,安王妃实在不能昧良心,“我是将军之女,从小舞刀弄棒的,不大会这个。”   英氏和安王妃斗口斗惯了,“我是……我是教书先生之女,从小……我家开了个铺子,我从小当掌柜,也不大会这个。”   “教书先生为什么要开铺子?”安王妃的注意力跑偏了。   英氏乱找理由,“教书先生赚钱太少,故此要开个铺子,贴补家用。”   “那你还挺能干的。”安王妃相信了,“从小当掌柜,日进斗金,这种活计请个绣娘做便好。”   “我家请着好几个绣娘呢。”英氏吹嘘。   牛皮吹得震天响,可英氏针线活是真的不行。   香璎知道两位老太太想为还未出生的小婴儿做点什么,给出主意,“要不,祖母给小弟弟做个肚兜,或者两裆,夏天用得上。”   肚兜虽有繁简之别,但都是只有前片,没有后片,能保温护腹便可以了。两裆是是前胸、后背各有一片衣襟,没有袖子,肩部用带子连接。相比较起对襟短衫,肚兜和两裆要简单多了。   甚至可以让侍女把别的都准备好,两位老太太把带子系上,大功告成。   “好主意。”英氏大喜。   “小丫头就是聪明。”安王妃实在不是做针线活的料,香璎出的主意既省了她的事,又能让她有了“亲手”为小孙子做的衣裳,安王妃十分满意。   “打牌打牌。”英氏命侍女把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收了,张罗着要打牌。   “昨个儿你欠的账还没清呢。”安王妃慢悠悠的码牌。   英氏有小孙女在身边,心里不慌,“囡囡,替祖母给钱。”   香璎笑嘻嘻的拿出一个小册子,“祖母,王妃祖母,你俩都是亲家了,一天一清账多不好意思。不如这样,这个小册子计账,一个月两个月的结一次?”   “成,我小孙女说什么便是什么。”英氏抢先答应。   安王妃正要跟着答应,忽想起一件事,“小丫头,这最后清账,是谁和谁清啊?小丫头你可是说过,我俩只能动动口,若是动手的事,需小辈代劳。”   香璎就等着这个问话呢,小手一拍,笑容可掬,“当然是我爹爹和我娘亲了!我爹爹替王妃祖母清,我娘亲替祖母清,两位祖母只管放开了打,哪怕输了十万二十万呢,横竖我爹娘管掏腰包。”   “这调皮丫头。”安王妃和英氏笑得前仰后合。   她俩打牌,广宁王和广宁王妃两口子管给钱,这不是左手给右手么?   “以后可以随便打了。”英氏表示很满意。   安王妃爱儿子,则为其计深远,“宪儿有些惧内,若是我再输点钱,宪儿岂不是地位更低?我得赢钱啊。”   “我也得赢钱。不然阿馥没面子。”英氏码着牌,念念有词。   两位老太太干脆戴上老花镜,打牌打得极是认真,好像在为广宁王、广宁王妃夫妻间的地位而战。   香璎掩口偷笑。   这天晚上安王府合家团圆,一起用的晚膳。   挺圆满的,但安王有点下气。安王妃不理他,广宁王眼里只有广宁王妃,小丫头在照顾两位祖母,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对,和他一样孤单的还有张旸。不过张旸神态自若,不像他似的一脸幽怨。   安王若是能和张旸谈谈讲讲,会好很多,偏偏张旸安安静静的吃饭,安王问一句,他只答寥寥几个字。   安王妃吃到一颗糯糯的板栗,觉得好吃,舀了几颗给英氏,“你尝尝,味道不错。”   英氏乐呵呵,“难得你吃个栗子也想到我,礼尚往来,请你喝汤。”盛了碗清淡可口的鱼汤递给安王妃。   安王瞧着她们有来有住有说有笑,心里发闷,伸手捣捣张旸,“为什么她对亲家都比对我好?”   张旸镇静的道:“因为,她能让她笑。”   安王妃和英氏在一起常常吵架,也常常开怀大笑,谁会不喜欢让自己笑的人呢?谁会对能让自己笑的人不好呢?   安王心里发愁。   让安王妃笑?他很想,可是他不会啊。   晚膳过后,撤去菜肴,换上清茶,摒却侍婢,香璎和张旸把白天发生的事详细讲了讲。   广宁王微笑,“杭贵妃有意把杭大小姐许配给定王,应该是谈得差不多了,才会让杭公子、杭大小姐兄妹二人进京。这门亲事还没有尘埃落定,黎王和琴川公主也是偶然间听到的,那么知道内情的人会有多少?知道内情之后,立即联络江湖黑道于京郊劫杀,下手真够快的。”   “爹爹您的意思是……”香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爹爹没什么意思。”广宁王淡笑,“等楚王捉拿到了黑岩寨当家的,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那个幕后主指会让楚王抓到了么?会不会杀人灭口啊?”香璎担心。   广宁王、安王和张旸一起笑,“那便看谁的本事更大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些皇子们谁更能干,谁能占得先机,且拭目以待。   杭千娇在宫里住得闷,常到杭贵妃面前撒娇,要接香璎进宫玩耍。琴川公主和杭千娇是一样的心思,在旁帮腔。一个是养女,一个是侄女,都是杭贵妃的心头肉,她不忍拒绝,三回里头总能答应一两回。   香璎进了宫,一切全听杭贵妃的。杭贵妃若让她往皇贵妃处问好,她便听听说说的去了。杭贵妃若不提,她便在永和宫和杭千娇、琴川公主摘花钓鱼,游玩嬉戏。几回相处之后,杭贵妃不由的叹息,“也不知广宁王妃是怎么教孩子的,太康郡主,聪慧过人,惹人怜惜。”   黑岩寨当家的,江湖人送绰号黑虎,真名叫李济,是一名粗壮黝黑的大汉。他这个相貌按理说是很招眼的,不易隐藏,但官府下了通缉令之后,每天都有人贪图赏金,往官府送人,但送的统统不是黑豹子,只是乡野村夫。   黑虎,黑是指他的外表黝黑,虎却是形容他身手敏捷功夫高强。黑虎,哪里是普通百姓能抓到的。   黑虎一直抓不到,案情没有突破,自然也就不能破案,不能还杭贵妃、黎王、杭氏兄妹公道。   皇帝许是心怀愧疚,特意下旨,在永和宫为远道而来的杭大小姐设宴。   为了这次宴会,皇帝拨了内库银子,给杭贵妃使用。   一个宴会没什么,宫中经常举办。但皇帝亲自下旨举办,还包办全部酒席,这是殊荣。   杭贵妃给各宫妃子、以及王妃公主们下了请贴,可以说是人人捧场,该来的都来了。   杭大小姐进京后的第一次正式宴会,规格还是很高的。   香璎陪着香馥也来了。   安王妃本是很少出席这种宴会的,但不放心香馥,也跟着一起来了。   “阿馥,你吃什么喝什么,都要问过我才行,知道么?”安王妃不放心的交代。   “知道。”香馥好脾气的、温柔的应允。   琴川公主正跟何盈说话,见香璎进来,快活的起身招呼,“璎璎,你来啦。”向安王妃、广宁王妃问好,“叔祖母安好,婶婶安好。婶婶,你肌肤特别白,特别美,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   其余的王妃公主也纷纷问好,“叔祖母安好,婶婶安好。婶婶,您是有什么美容的方子不成?快说与我们听听。”   香馥小腹微凸,已有了孕相,楚王妃最先看出来,又惊又喜道:“婶婶您这是……叔祖母,婶婶,恭喜恭喜。”   楚王妃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出来了,纷纷道喜。   南阳公主站在最后面,心里酸的像喝了两缸醋似的。   香馥不仅嫁给了广宁王,而且进门不到一年,便怀了身孕。这是什么样的福气。   南阳公主虽对陈墨池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但这个驸马她换不掉,还是要憋着一口气继续过日子的。既然要好好过日子,她当然想怀上陈墨池的孩子,好让陈墨池对她死心踏地,可惜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望着被众王妃公主围着、春风得意的香馥,南阳公主气结于心。   她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堂堂公主,竟比不过香馥这个弃妇?   自盘古开开辟地以来,哪个被公主抢走夫婿的弃妇不凄惨?为什么独独香馥例外,反过来把她南阳公主的风头抢走,活得比她南阳公主还得意?老天不长眼啊。   何盈一脸厌恶,拉拉南阳公主的衣襟,“娘,我不喜欢香璎。我真不想看到她。她一来,我都想走了。”   南阳公主怜爱安慰,“盈儿,娘知道你委屈,你若是实在不爱见她,先到外面透透气,好不好?”   何盈悻悻,“我是外祖父的嫡亲外孙女,真正的皇室血脉,我倒要躲着她了,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南阳公主柔声细语安慰,她越安慰,何盈越难受。   皇宫本应是她的地盘,香璎一个吉安城来的柴火妞,把她挤兑得都没地方站了……   “大姐姐,婶婶怀孕了。”楚王妃满脸喜气的来提醒。   汝南公主扶着香馥往这边张望,脸上的幸灾乐祸之态,简直让南阳公主深恶痛绝。   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就因为她帮着表姨抚远侯夫人秦氏整了汝南公主,汝南公主便记仇记到现在。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小心眼?   南阳公主心绪烦乱,却不得不堆上笑容,向香馥道喜,“婶婶,恭喜恭喜。”   香馥微笑,“多谢大公主。”   汝南公主手掌小心翼翼的在香馥肚子上轻轻一摸,好像香馥是娇贵的瓷器一样,“再过几个月,我们便会有一位小弟弟了。小弟弟一定和广宁皇叔很像,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南阳公主强忍心中不适,“那是当然。”   她应该接着汝南公主的话说很多客气话的,但她气不顺,说不出来。   香璎和琴川公主叽叽咕咕说着话,知道杭千娇方才不小心泼了茶水到裙子上,到里面换衣服去了,不由的好笑,“娇娇和我一样,嘴快手快,总是毛手毛脚的。”   “咦,你毛手毛脚么?我还以为你是笨手笨脚。”琴川公主故作惊奇。   两位妙龄少女笑弯了腰。   何盈见琴川公主和香璎如此亲热,心中愤愤不平。   香璎没来之前,是她何盈和琴川公主最为要好。香璎不仅要充作她的长辈,还要抢走琴川公主,真是小家子作派,让人看不起。   小姐心,丫环命,硬要充郡主,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稍后杭千娇换衣服出来,见了香璎像见到亲人一样,握了双手,私语良久。   在场的同龄少女共有四人,香璎和杭千娇、琴川公主要好,何盈一个人孤零零的,未免有些可怜。   琴川公主发觉何盈神态落寞,忙向她招手,“盈儿,快过来。”   何盈心中极不情愿,慢吞吞的挪到琴川公主面前,“六姨唤我么?”   琴川公主好心建议,“盈儿,除了咱们几个,其余的都是大人。你和我、和璎璎、娇娇一起玩吧。”   “乐康郡主怕是看不上我这乡下丫头。”杭千娇见了何盈,没有好话。   “怎么会?”何盈只能否认,“杭大小姐快人快语,在吉安城的时候,我便很欣赏你。”   “你恨我吧?”杭千娇半真半假,“毕竟在吉安城的时候,你和璎璎是对手,我是璎璎这边的。你欣赏我,我可不敢相信,你不恨死我,我便万幸了。你瞧瞧你,怎么脸色都变了?开个玩笑都开不起么?”   “盈儿别这样,就是闹着玩。”琴川公主见何盈好像要翻脸,忙帮着劝架。   何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不过是皇商之女,也敢这样跟我讲话?”   杭千娇冷笑一声,“我是杭贵妃的娘家侄女,黎王是我表哥,琴川公主是我表姐,论起来也是你的长辈吧?我是哪句话说得不合适,让乐康郡主不高兴了?郡主请说,我一定改。我虽是皇商之女,知错便改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杭千娇并不是什么好涵养的姑娘,在吉安的时候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被何盈激怒,这声音不知不觉就拨高了。   众王妃公主都往这边看。   说来也是何盈运气不好,杭千娇发怒之时,正好杭贵妃陪着皇贵妃、淑妃德妃等一行人含笑进来。   杭贵妃脸色便有些不大好。   她在宫中一向与人为善,但今天是特地为杭千娇举行的宴会,这是杭千娇的体面,也是杭家的体面。今天有人看不起杭千娇,和当众打她杭贵妃的脸有什么区别?这也太欺负人了。   “大公主。”杭贵妃容色冷淡,“千娇脾气急,得罪了乐康郡主,我代千娇向乐康郡主、向大公主陪个不是,还请两位看在本宫的薄面上,不要再责怪千娇了。”   杭贵妃招手叫过杭千娇,“好孩子,这是皇宫啊,你当是吉安城么?这般放肆。你不过是皇商之女,在天潢贵胄面前,一定要谦卑,知道么?”   南阳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太子妃快急死了。   这叫什么事啊?杭氏兄妹这个案子,皇太子也有嫌疑。这个嫌疑还没洗清呢,何盈先向杭大小姐叫板,这不是给皇太子添乱么?   这个何盈,也太会惹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3章   “大姐姐。”太子妃见南阳公主反应不够快,低声提醒。   南阳公主不情不愿的浮起笑脸,“贵妃娘娘,您太客气了。杭大小姐和盈儿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孩子之间偶尔口角,算得什么大事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妃眼前冒金星,差点没急死。   南阳公主这话意,分明是告诉杭贵妃,你侄女得罪我闺女了,但是你不用陪不是,我不介意。南阳公主这是突然傻了么?杭贵妃嘴上说的是给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陪不是,其实是兴师问罪的。南阳公主并非愚蠢之人,怎地在这节骨眼儿上,说出这样一番不着四六的话来。   太子妃对南阳公主这位大姑姐一向尊重,这时心急如焚,方寸已乱,望着南阳公主的眼神中便有了责难之意。   南阳公主憋气又委屈。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明白目前是怎样的情形,也明白她该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妥当的。杭贵妃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她不应该硬碰硬,服个软,给杭贵妃、杭千娇个台阶,皆大欢喜。   可她就是做不到。   香馥就在前方站着,一手扶腰,一手抚肚,那幅属于孕妇特有的娇贵、娇矜,刺激得南阳公主眼睛是疼的,心也是疼的,南阳公主镇静不下来,难免意气用事。   杭贵妃气极反笑,“这么说,大公主不怪罪我们了?大公主明月入怀宽以待人,本宫感激不尽。”   杭贵妃脸色白里透着青,显然是气得狠了。   “贵妃娘娘客气了。”南阳公主狠心咬牙,索性硬扛到底。   这并不是南阳公主有骨气,或南阳公主不知灵活变通,而是香馥就站在杭贵妃身边,俨然和杭贵妃是一个阵营的。   南阳公主可以向杭贵妃低头,但不能向香馥低头。   南阳公主可以跟杭贵妃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但在香馥眼皮子底下,她丢不起这个脸。   尤其香馥怀孕了,那微凸的小腹实在刺痛人眼。   杭贵妃许是病还没完全好,手抚前胸,咳嗽了几声。   皇贵妃是靠身份和资历熬到这个位置的,向来没有应变之才,两边都想安抚,两边都想讨好,“贵妃,保养身体要紧。”“大公主,小孩子玩闹,过几天便好了。小孩子哪有记仇的?”   其余的妃嫔及公主王妃等,说的更是太平话,四平八稳,“贵妃娘娘,您这身子才大好了,千万不可生气。这些日子您清瘦了许多,实在让人心疼。”   “姑母。”杭千娇歉疚万分,替杭贵妃抚着背,含泪向南阳公主喊道:“我得罪了乐康郡主,我得罪了大公主,该是什么罪,我来领!大公主把气撒到我姑母身上,算什么本事?”   太子妃眼前一黑。   好嘛,本来事情便够麻烦的,杭家这位大小姐简直是个火杖,一点就着。   “贵妃娘娘莫气。”太子妃忙近前,想替杭贵妃顺气,“贵妃娘娘是长辈,莫说杭大小姐和盈儿,便是大姐姐,便是我,在您面前都是小辈。您发了话,我们都该依从,如若不然,岂不成了不孝之人?”   也是难为太子妃了。南阳公主这般倔强,太子妃总不好和南阳公主对着干,既要捧着杭贵妃,又不能燥了南阳公主,只好尽量把话说得含混。   杭贵妃缓过一口气,吩咐杭千娇,“千娇,你是皇商之女,在宫中冲撞了贵人,还不快去赔礼?”   太子妃忙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杭大小姐温柔知礼,乖巧懂事,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太子妃紧着解围,却见南阳公主还在赌气,心生反感。   何盈闯祸惹事,还能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南阳公主这样,表面上是故意和杭贵妃为难,实际上不是给太子妃出难题么?不是给皇太子无端树敌么?   皇太子是南阳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南阳公主了,南阳公主如此不管不顾,不识大体。   太子妃暗中掐了南阳公主一把。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太子妃还从来没有对南阳公主无礼过,南阳公主未免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毕竟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地位超然,只好暂时忍气吞声,堆出和悦之色道:“贵妃娘娘,小孩子玩闹罢了,何必当真?我并没当回事,也请您忘了吧,不要再难为杭大小姐了。”   南阳公主脸一板,叫过何盈,“杭大小姐远道而来,是贵客,你怎敢得罪?快跟杭大小姐和好。”   何盈见杭贵妃一直骂杭千娇,还命杭千娇陪不是,心中得意,故作大方,“杭大小姐,你不用陪不是,我原谅你了。”   杭贵妃或许是太瘦了,也或许是太气了,额头青筋跳动。   其余的妃嫔、王妃公主等暗暗摇头。   南阳公主的话意,方才是杭大小姐不对,但南阳公主宽容大度,不在意,不计较。何盈更过份,话说得更直白,好像她不让杭千娇道歉是多大的恩惠一样。   就算全是杭千娇不对,何盈清白无辜,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这样处理也显得咄咄逼人了些。更何况何盈在专为杭千娇而设的宴会上提什么“皇商之女”,是极为失礼的。需知骂人不揭短。   琴川公主有点蒙,“既然盈儿说了不用,那便不用吧?”   香璎却正色对杭千娇道:“杭大小姐,贵妃娘娘的金玉良言,你怎可不听从?”   香璎对杭千娇使个眼色。   杭千娇使劲想从香璎的眼神读出些什么。璎璎你啥意思?我还真给何盈低头啊?   香璎使眼色不管用,又往何盈的方向努嘴。   杭千娇学着她的样子也向何盈努嘴,何盈不悦,“杭大小姐你不想陪不是,我也不来怪你。你这般怪模怪样的,是何用意?”   太子妃斥道:“盈儿,不许无礼!”   杭千娇顿足大怒,“姑母骗人!说什么欢迎我的宴会,其实是侮辱我的宴会!”掩面而泣,往外面跑了。   香璎拨脚便追,“杭大小姐,你不要想不开啊!”   “想不开?”众人大惊。   杭贵妃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千娇是我兄嫂的掌上明珠,她若有点什么,我便是杭家的罪人……”   众人有的忙着安慰杭贵妃,有的张罗去追杭千娇,乱成一团。   “成何体统!”老年男子带着怒气、威严的声音。   众人皆惊。   皇帝陛下怎么来了?   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看到杭千娇和香璎跟在皇帝身边,有点心慌。   香璎伶牙利齿,皇帝陛下偏听偏信,还挺喜欢她,这回不会还向着她吧?   香璎擅长阴谋诡计,杭千娇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看杭千娇那个样子,眼泪汪汪的,想哭,又竭力想忍,小可怜儿一样,装的可真像。   她们不知道,杭千娇和皇帝不熟,真的想忍住眼泪,但一时半会的又忍不住,杭千娇也很无奈。   “贵妃,朕命你为千娇设宴,千娇是客,为什么让她委屈成这样?”皇帝责备。   皇帝虽然是责备,但众人心知肚明,皇帝这是要为杭千娇作主了。   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杭贵妃温柔顺从,低头认命,香璎替杭贵妃抱不平,“皇帝伯伯,您错怪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是杭大小姐的姑母,负有教养之责,杭大小姐得罪了人,贵妃娘娘当然要逼着她道歉啊。”   “千娇得罪谁了?”皇帝环视众人。   众人目光刷的落到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身上,南阳公主、何盈心中叫苦不迭。   “是你?”皇帝问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硬着头皮,“父皇,杭大小姐并没有得罪谁,不过是几个小姑娘口角,无伤大雅的小纠纷……”   “无伤大雅的小纠纷,所以千娇哭着往外跑?璎儿叫她不要想不开?”皇帝压抑着怒气。   南阳公主慌了,“小孩子闹脾气而已……父皇,盈儿也常常闹脾气的……”   皇帝冷笑数声。   南阳公主冷汗下来了。   众人噤若寒蝉,对南阳公主既有些同情,又有些看不起。同情的是皇帝发怒,不管换了谁都胆颤心惊。看不起的是南阳公主信口开河,难道何盈也常常哭闹、常常想寻死?   何盈撒娇,“外祖父,方才真的只是小纠纷嘛,我和杭大小姐有些争执,可我并不计较,贵妃娘娘命杭大小姐向我陪不是,我推让了呢。”   何盈这是表功,皇帝听在耳中,感受完全不同。   这分明就是何盈欺负杭千娇,杭贵妃温柔谦让,逼着杭千娇向何盈陪不是,杭千娇委屈得不行,以至于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何盈这是骄横到了什么地步。   不止是骄横,今天是皇帝下旨专为杭千娇设的宴,何盈都敢这么闹腾,可见目中无人。   “千娇,你受委屈了。”皇帝温声道。   香璎狠狠掐了杭千娇一把,用口型告诉她,“哭!”   杭千娇本来就想哭,这下子也不用忍了,哭了个稀里哗啦,“陛下待我实在太好了,我感动极了,呜呜呜……我虽是皇商之女,也是读书识礼的,我是直性子,若我错了,一定会改,若我没错,打死也不认……”   皇帝恻然。   看看,杭千娇这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一声“你受委屈了”,眼泪流成河。   “传旨。”皇帝下令,“皇商杭敬,祖上立有奇功,世宗皇帝赐以一等伯之爵位,杭氏推辞不受。杭氏之功不可不嘉奖,特封杭敬之嫡长子杭千虑为海宁伯,以酬杭氏之功勋。”   内侍拜受旨意,到礼部传旨去了。   南阳公主、何盈脸上火辣辣的。   你们骂杭千娇皇商之女对不对,皇帝立即给杭千虑封了个海宁伯,以后杭千娇便是海宁伯的妹妹了。   皇帝给这个爵位,简直是针对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给的。   何盈跟杭千娇起争执,皇帝也不给评理,一个封号,态度表明了。   皇帝是向着杭千娇的。   杭贵妃再三谦让,“千虑年幼,从来没有为国立功,他怎当得起一等伯之位?”   皇帝微笑,“朕说过了,这是杭家祖上的功劳。世宗年间朝廷和也罗国开战,杭家献银献粮,并为朝廷运输军粮、军资等,立下大功。这功劳足以封伯。杭氏先祖不欲为官,坚辞封赐。那到了今日转封千虑,也是一样的。”   杭贵妃推辞不过,俯伏谢恩。   众人纷纷向杭贵妃道喜。   杭贵妃满面春风,“这全是陛下的恩典。世宗皇帝时杭家立下的功劳,直至今日,陛下也没有忘记。陛下深恩厚德,杭家无以为报。”   杭贵妃的家世,算是她的一个短处。但今天杭家也有爵位了,淑妃德妃等人心中颇为忌惮。   陛下对杭贵妃也太过宠爱了吧爱屋及乌,对杭家如此厚赐。   杭千娇晕晕乎乎,“我哥是一等伯了?”   皇帝笑,“恭喜恭喜,你是伯府千金了。”   杭千娇喜上眉梢,“往后谁还敢看不起我?我们杭家有爵位了!”   “小人得志,都是这个样子么?”香璎调侃。   杭千娇眼珠灵活转动,“小人便小人,我觉着吧,真小人比伪君子强多了。我就是小人,我承认。”   琴川公主失笑,“哪有自己承认自己是小人的?千娇你很会自嘲。”   皇帝瞧瞧三位活泼爱笑的小姑娘,赏心悦目。再看看气鼓鼓的何盈,越看越不可爱。   何盈这孩子,一点眼色也没有。   “大丫头,盈儿,跟朕到上书房。”皇帝下过口谕,命众人好生饮宴,便摆架离开了。   南阳公主跟何盈在众人的注视下,愁眉苦脸,跟着皇帝一起走了。   楚王妃和汝南公主窃窃私语,“父皇一定会训人的。南阳会不会哭?何盈会不会哭?”   汝南公主想到自己的遭遇,痛心疾首,“夫家兄弟生病,我身为公主不过听戏消遣,便被南阳告到父皇面前。我被父皇叫去痛骂,我吓成什么样子了?呸,南阳也有今日!”   楚王妃深感同情,“姐姐的苦,王爷和我都知道。在吉安城,王爷一心要为姐姐出气,没少给南阳使绊子。”   “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好。”汝南公主眼圈一红。   兄弟姐妹虽多,但只有和她同母的楚王,会处处为她着想,会为她抱不平。   楚王妃幸灾乐祸,“姐姐被父皇训,尚惶恐不安,南阳平时受宠,何盈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撑得住?这母女俩一定惨到极处。”   汝南公主微笑,“我倒可怜起她们了。”   “好可怜。”楚王妃一本正经。   太子妃玉容惨淡。   她真是服了南阳公主、何盈母女,口舌之争,能闹到御前,挨皇帝陛下的训。   太子妃向杭贵妃道喜,杭贵妃不冷不热的谢了一声,太子妃知道杭贵妃心里有气,态度愈加殷勤。   安王妃仔细看看太子妃,“你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肚子疼了?喝些热茶热水吧。”命人倒了热茶过来。   太子感激道谢,接茶在手,抿了一口,“叔祖母好眼力,我还真的是肚子疼了。”   安王妃颇为同情,“前些时候东宫的憾事,我也听说了。唉,当年安王府也是……安王没有明着怪我,可我知道,他心里怪我没保全他的孩子。他大错特错,其实做嫡妻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并不在乎府中多了庶子庶女。”   “叔祖母懂我。”太子妃更加感激。   “保重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亲生儿女,足矣。”安王妃嘱付。   太子妃连连点头。   宴席开始了,一道一道精致的菜肴端了上来。   广宁王妃想吃螃蟹,被安王妃阻止了。香璎好奇问道:“为什么孕妇不可以吃螃蟹啊?”   众人以为安王妃会说些诸如螃蟹性凉、孕妇不宜之类的话语,谁知安王妃慢条斯理道:“怕她生出孩儿,横行霸道。”众人绝倒。   太子妃有些羡慕,“叔祖母,您和太康郡主,亲祖孙一般。”   安王妃感慨,“小丫头聪明伶俐,万里挑一。太子妃,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便会知道,若是小丫头又聪明又机灵,有眼色,长得还好看,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招人待见。”   太子妃深以为然。   像太康郡主这样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像何盈那样的便太讨厌了,除了闯祸添乱,一点本事没有。   宴会中间,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回来了。   母女俩看上去都不大好,南阳公主脸色灰败,何盈似是受了惊吓。   “一定是挨骂了。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乐康郡主都被骂懵了。”众人心里有数。   何盈越是倒霉,杭千娇越是开心,频频冲着何盈举杯。   何盈竭力隐忍,才没有当众哭出来。   这个杭千娇和香璎一样,就是专门来和她作对的……   宴会快结束时,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传皇帝口谕,宣香璎进见。   “轮到你了。”何盈心中一喜,特意到香璎跟前,似笑非笑的道。   香璎笑盈盈,“皇帝伯伯太体贴啦,我酒足饭饱之后,方才宣召。乐康郡主,你方才饿着肚子挨训,辛苦了。”   何盈气得直瞪眼。   香璎撇撇嘴,和众人告辞,随内侍出永和宫,上了一乘小轿,过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下。她被带到庭院中。   楚王站在院中,神色惨然。   见到香璎,楚王努力牵牵嘴角想笑,但笑得太苦,看着怪可怜的。   香璎心中一沉。   她平时见到的楚王总是意气风发的,今天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殿中甩出一方砚台,正中一个小内侍前额,小内侍摇摇欲倒,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皇帝在发脾气?   “小香,你胆子大不大?”皇帝出现在殿前。   香璎行礼,“回陛下,小香从小跟着先祖父长大,去过乡下,救过灾民,并非养于深闺、胆小无知的弱女子。陛下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小香一定竭尽全力。”   皇帝很严肃,香璎有眼色,不叫皇帝伯伯了,尊敬的称呼“陛下”。   “你在吉安的时候,便认得楚王了。”皇帝容色威严,“楚王的近侍,你应该照过面,若让你辨认尸首,你可有胆量?”   香璎闭目细思,“在吉安的时候,楚王殿下……是,我见过楚王殿下的近侍,他们的相貌,我还有些印象……”   “抬过来。”皇帝吩咐。   两个内侍抬过一个担架,上面是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   香璎走到白布前,心里直打鼓,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皇帝问道:“小香,你嘴里叽里咕噜的念些什么?”   香璎战战兢兢,“死者为大,小香在为他念经……”   “你还会念经?”皇帝意外。   香璎打起精神,“我没学过。不过那些和尚念经都是叽里咕噜的,我也听不懂,我想这位死者大概和我差不多,反正他也听不懂,我瞎念,他瞎听吧。”   皇帝嘴角翘了翘。   香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提起白布一角。   楚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要!”黎王忽然从外面冲进来,阻止了香璎,“父皇,小香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让她辨认尸首,太残忍了!”   “小八,你给朕滚开。”皇帝怒道。   黎王双臂挡在香璎前面,神情慌乱,迅速打着主意,“广宁王当时也在吉安,千虑也在吉安,他们才是合适的人选!”   “八弟,抱歉,是我害了香姑娘。”楚王声音低哑,“这个人,关系重大。他和黑虎死在一起,被顺天府抓了个正着。若他真是我的近侍,我便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辨认此人,意义重大,父皇会更相信香姑娘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是不会撒谎的……”   “我爹爹也不会撒谎,杭千虑也一样。”香璎不满,“我爹爹光明磊落,杭千虑和千娇一样,兄妹俩都是直肠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陛下命我辨认,是因为他相信我的眼光,并不是对我爹爹和杭千虑不信任。楚王殿下,你明白么?”   香璎和楚王目光相视。   小姑娘的眼神,清澈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4章   楚王气馁低头,“香姑娘敬重亲人,爱护朋友,本王佩服。本王方才失言了,抱歉之至。”   香璎向来是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楚王既然爽爽快快的认了错,她神色也便缓和下来,“楚王殿下过奖。说到敬重亲人维护亲人,楚王殿下曾不顾性命拦住刺客,替陛下挡刀,那才是真孝顺。”   楚王心中感激。   香璎提及他昔日救驾之功,这是在替他说好话了。   “不过楚王殿下,你好像有点……有点,呃,有点不知变通……”香璎努力把笨字说得好听一点,“你方才说,这个人和黑虎死在一起,被顺天府抓了个正着。若这个人真是你的近侍,你便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这真是拘泥之见。就算这个人真是你的近侍,也有可能是你友爱兄弟,为替黎王的表弟表妹报仇,特差人捉拿黑虎。不凑巧你的近侍和你一样……和你一样不大知道变通,被人暗算,才和黑虎死在一起了。”   “楚王殿下,我教你个乖。”香璎一本正经,“有一点你要跟我学,那便是敬爱皇帝伯伯,相信皇帝伯伯。皇帝伯伯乃上天之子,最英明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所以,你不用怕被冤枉,因为皇帝伯伯根本不会冤枉人。阴谋诡计,于他如浮云。”   “马屁精。”皇帝骂道。   皇帝语气中甚至隐隐带着笑意,气氛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   “小香说的全是真心话。”香璎忙道。   香璎再次伸出手,黎王再次阻止,“小香不要!此乃横死之人,面目狰狞,你一个小姑娘,肯定会害怕!”   黎王背对皇帝,给香璎使眼色,声音小得如同蚊呐,“你爹,你爹。”   香璎不肯听他的,“我在吉安城长大,从小胡打海摔,胆子大得很。而且我记性很好,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王殿下的时候,是在雍城长公主那里,我爹娘、还有大公主和大驸马等人都在。乐康郡主打机锋输给了我,我威风的不得了……”   香璎回忆着往事,心中雪亮。   当时在场的人多了,有广宁王、广宁王妃、南阳公主、驸马陈墨池、乐康郡主,还有谈靖、扬曦、李令煦等人,可皇帝偏偏就只叫了香璎。为什么?因为香璎那个好爹,陈墨池啊。   一定是陈墨池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皇帝才会把单单把香璎叫来。而黎王知道陈墨池不怀好意,竭力想让香璎避开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楚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还是宠爱的儿子。就算这个近侍真是楚王的,就算皇帝相信杭氏兄妹的遭遇真和楚王有关,也未必会杀了楚王,只是会罚得很重。但从此之后,楚王便是香璎的敌人了。无端树下这样的强敌,有什么必要。   在辨认尸首这件事上,香璎不可能撒谎。   当时又不只香璎一个人,那么多人都在。香璎若撒谎,迟早被拆穿。   这些想法说来复杂,但在香璎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她越说越得意,“……乐康郡主,还有临安侯府的韩姑娘,还有大驸马的侄女,她们每一个都不服气,可输了就是输了,耍赖也没用,我就是聪明!我记性还很好,简直过目不忘,楚王殿下放心,我如果见过这个人,一定能认出来。”   楚王苦笑。   就是怕你认出来啊。   香璎伸手要揭白布,嘴里絮絮叨叨,“楚王殿下,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老实了,太不知道灵活变通了。譬如说你要杀人灭口,难道你手下没有暗卫,没有从来没在外面露过面的人么?非要派个我见过的,不知道我玲珑剔透聪颖过人啊?”   唠叨半天,避无可避,香璎鼓足勇气,一下子揭开了白布!   白布被揭开的同时,香璎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嘴上说着不害怕,但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对死尸,怎么可能不恐惧、坦然面对。   “胡打海摔,胆子大,啊?”黎王嘲讽。   “小香,害怕便别看了。”皇帝网开一面。   香璎深深呼了一口气,“不怕不怕,我真的不怕。”双手捂着眼睛,慢慢的开了一条缝,哆哆嗦嗦的,这条缝越来越大,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香璎把死人想得很可怕,但真看着了,也没给吓死,还能正常说话,“我记得楚王殿下献给雍城长公主殿下一个硕大的南瓜。那南瓜足有三尺多长,金黄灿烂,可好看了。这张脸……当时离南瓜不远……对了,就是他!”   香璎仔细辨认过后,往后疾退,离尸体远远的,“回陛下,小香辨认完了,这人确实是楚王殿下的近侍,小香在雍城长公主那里见过。陛下,您教教楚王殿下吧,他若真要杀人灭口,该派个生面孔,派这种很多人见过的手下,万一失手,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小香懂的可真不少。”皇帝语气淡淡的。   香璎只当皇帝真的是在夸奖她,兴滴滴的点头,“说书先生讲过《唐宫密史》,这些都是小伎俩,小手段!”   黎王忽然大声道:“说书先生都讲过、小香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的,难道五哥会不懂得?他绝不可能是所谓的杀人灭口,其中一定有隐情,请父皇明察!”   “五郎,你说。”皇帝给了楚王辩解的机会。   楚王感激不尽,又惭愧万分,“父皇,孩儿年轻时曾放荡形骸,认识不少江湖人士。这回捉拿黑虎,孩儿想出一份力,便派出几个手下细细搜查。但孩儿派出去的人里面,并没有这个韩鹤。韩鹤家里有事告了假,好些天不曾出现。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韩鹤会和黑虎死在一起。”   “小香,你说。”皇帝想听听香璎的意见。   楚王浑身紧绷。   香璎怎么说,实在太重要了。   黎王额头冒汗。   香璎再谨慎小心,她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她会说些什么呢?皇帝心中存了疑,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合适……   香璎知道事关重大,斟酌着词句,“皇帝伯伯,楚王殿下是您的孩子,世上最了解他的,应该便是您了,知子莫若父嘛。我呢,最了解我的人是我娘亲,不过我娘亲也有看错我的时候。譬如说,我小时候脾气急爱和人争执,后来我长大了,别人当面欺负我,我也能忍耐下来,我娘惊讶万分,说这简直不是我了……”   香璎词不达意,扯得很远,皇帝也真有耐心,居然静静的听着,并不打断她   “对对对,就是这一点。”香璎眼睛一亮,激动拍掌,“皇帝伯伯,三岁看老,一个人的脾气禀性,打小便定下来了。做事的风格,也定下来了。黑虎这件事,皇帝伯伯可以看看对付杭氏兄妹的那个局,和今天的这个局像不像。我就是信口胡说,皇帝伯伯您随便听听,我若说的不对,您就当我是放了……放了那个啥……”   “谋害千虑和千娇的那个计策,很恶毒!今天的事,如果楚王殿下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也很恶毒!都透着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如果从头到尾都是楚王殿下干的,那么,两件坏事,头一件楚王殿下设计得很好,只是被我这个小福星给破坏了。第二件事楚王殿下设计得便不行,愚蠢之极。”   “这个韩鹤,不光我见过,我爹我娘,还有大公主、大驸马,许多人都见过。派出这么一个人执行绝密任务,万一失手,满盘皆输。莫说堂堂皇子,说书先生都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皇帝安安静静听完,并不评价对或不对,命人把香璎送出去了。   皇帝也没让香璎白跑一趟,赏赐了一方端砚,一支湖笔,和上好的宣纸,让香璎回家好好练字。   香璎出来之后,长长松了口气。   金水桥上,香璎和陈墨池狭路相逢。   看到香璎,陈墨池眼神躲闪,有些不自在。   香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三步两步到了陈墨池身前,伸手扯住他衣袖,问到脸上去,“大驸马,你逼死了我,究竟有何益处?我虽不才,身上也流着你陈家的血,什么深仇大恨,你当亲爹的一定要逼死我?”   “这是在宫里,不许胡说。”陈墨池头皮发麻,四下里张望,见没人经过,心里略微安定了些,“璎儿,爹和你娘虽然和离了,但疼爱你的心,和从前无异。爹没有想怎样,你若继续胡闹,才是想逼死你爹。”   香璎冷笑,“为什么让我辨认尸首?是太疼爱我了么?”   陈墨池冷汗涔涔,“你怎么知道……璎儿,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人好像是楚王近侍,但爹也不能确定。爹偶然之间提到你也在场,陛下大概是觉得,小孩子的反应最真实,便把你叫去了?”   香璎眼睛微咪,目光中有无尽寒意,“大驸马,你的用意,不说我也明白。你就是盼着我给安王府捅出个大窟窿,盼着安王府倒霉。我和我娘亲若是倒霉了,你便能再掌控我们母女俩,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敢往西。”   陈墨池脸色也淡漠了,语气冷硬,“我想要回自己的妻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另娶别的女人为妻,还想让我娘亲回到你身边。”香璎被这无耻的亲爹给气笑了,“状元郎,你真有这个念头,你该想办法当皇帝啊,你当驸马哪能这般为所欲为?”   陈墨池差点没被香璎给吓死,“逆女,不许胡说!要诛九族的!”   当皇帝的话,是能随便说的么?要命啊。   “大驸马原来怕这个。”香璎恶意满满,“好,我知道了。往后大驸马若再招惹我,我便将这个话满世界嚷嚷开,看大驸马如何应对。南阳公主本事再大,看她能不能保住你。”   “你是来讨债的吧?”陈墨池面如土色。   这哪是亲生女儿,这简直是个铁面无私的债主啊。   “大驸马,你那点心思,别以为能瞒得过皇帝陛下。”香璎鄙夷,“你在陛下面前提到我的时候,一定没有告诉陛下,当时我爹娘也在吧?实话告诉你,当时的情形我详详细细跟陛下讲了,陛下圣明,一定知道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了。”   陈墨池腿一软,靠在栏杆上。   他真被香璎给吓唬住了,心惊肉跳,战战兢兢。   恫吓威胁得差不多了,香璎亲呢的道:“大驸马,咱们就此别过,回府之后,请代我向大姐姐问好。”嫣然一笑,趾高气扬下桥。   陈墨池呆呆站在桥上。   风一吹,陈墨池感觉冷,这时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陈墨池连打几个喷嚏。   他怎么会有香璎这样的女儿呢?他陈墨池这条性命,迟早得断送在这逆女手上!   气死人不偿命。女儿对亲爹,没有一点尊重,没有一点敬爱,这让当爹的怎么疼她?   有人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了。   陈墨池心烦意乱,不想应酬,忙快步下桥,隐藏在大柳树后。   黎王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内侍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追,“八殿下,您慢点儿吧,小人跑着都追不上您了。您放心,香姑娘走的慢,咱们肯定追得上。”   黎王走得更快了。   内侍哭丧着脸。   这两人过去后,陈墨池自大柳树后缓缓走出来。   他脸上挂着丝奇怪的笑容。   香璎才和黎王认识多久,黎王便如此紧张香璎了?没想到,香璎还挺招王孙公子待见。   这个女孩儿,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黎王追上香璎,两人就近到观景亭小坐,内侍在外把风。   “小香,陈墨池在害你。”黎王向香璎解释,“他故意向陛下推荐你。你若辨认不出来,不光无能,更有欺君和包庇我五哥的嫌疑。你若辨认出来韩鹤,坐实我五哥的罪名,五哥一定恨你,会报复你。五哥的手段……唉,总之我五哥并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你很聪明,有意无意的为我五哥说了许多好话,五哥让我告诉你,说他承你的情。”   香璎啰啰嗦嗦,看似杂乱的说了许多话,其实好多话都是替楚王开脱的。楚王不傻,香璎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这事一定不是楚王干的。”香璎断言。   “你怎么知道?”黎王好奇。   虽然外面有内侍把风,香璎还是四处张望了下,才一脸神秘的低声道:“算计千娇和千虑,坑的是你和定王。你和定王都还没有行冠礼,没有入朝为官,楚王算计你们有啥用?他要是想争,对付的难道不是应该是……”   香璎伸伸二拇指。   皇帝老大,太子老二,二拇指代表太子。   楚王想争位,得把太子拉下马,这时候急着对付黎王、定王作甚?   香璎从前想得不太明白,今天却豁然开朗。   杭氏兄妹那件事,背后要么是太子,要么是定王自己。   是楚王、吴王、宋王的可能性都极为微小。因为挡在楚王、吴王、宋王面前的,不是黎王和定王,而是皇太子。对他们来说,不对付皇太子,而去对付两个幼弟,简直是贪小失大轻重倒置。   太子常年遭受楚王等人的威胁,或许想在黎王、定王长大成人之前,手握权力之前,便让他们出局。太子出手,是可以理解的。   定王自己出手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他自己害自己,然后他安全了,可以静静积蓄力量,将来等太子、楚王等人斗乏了,坐收渔人之利。   前世是定王最后胜利,所以香璎觉得定王更可疑。   不过这纯属她的猜测,并无证据。   香璎自己想明白了,当然不能跟黎王说,只是坚称不可能是楚王。   “楚王殿下是想立功。他若真能捉拿到黑虎,确实是大功一件,而且能洗清他自己。不过,另外有人下手比他快,比他狠,黑虎被杀,死无对证。这件事说不定会不了了之。”   “楚王殿下,运气不大好。”香璎叹息。   黎王若有所思。   香璎回到永和宫,宴会已散,客人多已离去。只有安王妃、香馥和太子妃、何盈等寥寥数人还在。   “外祖父叫你过去,什么事?”何盈本是不爱理会香璎的,但太好奇了,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这是我和皇帝伯伯的秘密,不能告诉你。”香璎笑得特别甜。   何盈气得直瞪眼。   “璎儿,没事吧?”太子妃关切询问。   “多谢太子妃嫂嫂关心,没事。”香璎笑道。   太子妃深感欣慰,和安王妃、杭贵妃等说了些闲话,便带着何盈一起告辞了。   南阳公主随着皇贵妃去了凤仪宫,何盈想看香璎的话才留下来的,笑话没看成,何盈很不高兴的瞪了香璎两眼。香璎以德报怨,笑容又大度又甜美,于是何盈更气了,本来是位皮肤白皙的小美人,走的时候脸黄黄的。   “璎儿,什么事?”安王妃、杭贵妃、广宁王妃围住了香璎。   琴川公主和杭千娇也眼巴巴的,“璎璎快说。”   香璎笑容狡黠,“我分两拨说。一拨和贵妃娘娘,另一拨回府之后,合家团圆,我再讲一遍。”   “也对。逢人便讲,璎儿不累么?”安王妃非常理解。   “回府之后再说。”香馥对香璎一向迁就,并没有异议。   “那我俩呢?”琴川公主和杭千娇嚷嚷。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香璎老气横秋的训斥着,和杭贵妃进了内殿。   “王妃祖母,您瞧瞧她这张狂样子。”杭千娇向安王妃告状。   “叔祖母,您管管她。”琴川公主怂恿。   安王妃乐了,“我天天晚上要和她祖母打牌,账本在她手里,我老人家是输是赢,她说了算。两个小丫头说说,我能不能得罪她?”   “必须不能。”香馥代为回答。   杭千娇笑倒了,“王妃祖母被她要胁也就算了,王妃婶婶您公然偏向她,有徇私之嫌。”   香馥微笑,“我也是被璎儿要胁的。我若得罪了璎儿,她便会让家母出面训我,老人家雷霆之火,我可经受不住。”   “挟祖母以令娘亲啊。”杭千娇和琴川公主叹为观止。   香璎和杭贵妃密语良久,方才出来。杭千娇和琴川公主少不了和香璎闹,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给原本沉闷的殿堂带来生气和春意。   香璎随安王妃、广宁王妃出宫,杭千娇和琴川公主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永和宫门前,挥手告别。   这天晚上安王府还是一家人共用晚膳,晚膳期间香璎什么也没说,晚膳之后,广宁王、广宁王妃追问起白天的事,香璎嘻嘻笑,“爹爹,您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肯说。”   “好。”广宁王不假思索。   他和香馥一样,对香璎一向迁就纵容。   香璎让广宁王坐在椅子上,拿两截头绳,把他的手绑住了。   说是绑,其实就是松松一捆。但广宁王立即明白了,“女儿,你被人欺负了?怕爹忍耐不住,出去找他算账?”   “是谁?”安王夫妇、英氏、香馥、张旸,异口同声。   所有的人都很生气。   香璎安慰,“没事没事,我是跟爹爹开玩笑的。是这样的……”把今天发生的事大体讲了讲,“……我是怕爹爹听到之后,会找陈墨池算账……”   “我要杀了他!”两截头绳如何捆得住广宁王,他随手挣断,勃然大怒。   “爹跟你一起去!”安王叫道。   他一心想巴结广宁王,别说收拾陈墨池了,身份更高的人他也敢动手。   香馥垂泪,“世上怎有这等狠心人?他不配当爹,他不配!”   英氏忙着找棒槌,“我的兵器呢?”   安王妃明白了,“怪不得小丫头在宫里不说。你是怕我当时便忍不了,大闹皇宫?”   张旸静静的道:“璎儿,你应该把我们全都绑住。我们每一个都受不了。”   香璎忙伸开双臂挡在广宁王面前,“爹爹,您要是这样冲出去,就上了陈墨池的当了!陈墨池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您到公主府痛揍他!”   “还有这样的人?他五行欠揍么?”安王妃纳罕。   张旸帮着香璎拦下一蹦三尺高的安王,“安王祖父,璎儿的意思您明白了么?”   安王气呼呼的,“祖父不明白!”   香璎解释,“大驸马是算计了我,可亲自下旨的是皇帝陛下。咱们若冲到公主府痛揍他,岂不是打了皇帝陛下的脸?有安王祖父在,陛下或许不会明旨申斥,但一定心中芥蒂。安王府以后的麻烦,大了。”   “大驸马用心险恶,咱们一定不能让他顺心如意。他等着咱们发火失态,咱们偏不,气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5章   所有的人都同意,“璎儿说的有道理。”   安王同意是同意的,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不成?我老人家不高兴!”   香璎笑咪咪取出一方印章,“这是大驸马给我的见面礼:他的名章。他在钱庄存的款子若要取出来,是凭这个名章的……”   “咱家又不缺钱。”英氏嚷嚷。   英氏扯扯安王妃,“我家不缺钱,真的。”   英氏是要告诉安王妃,论地位她和安王妃差得远,可她有钱,很阔气。   “知道。”安王妃平时会一脸嫌弃的和英氏吵架,今天却很好说话,对英氏格外迁就。   “把他的钱取光,不解气。”广宁王也道。   香璎得意的笑,“这个爹爹便不懂了。陈家人口不少,都靠大驸马一个人养活。咱家是不缺钱,不稀罕大驸马的私房,但我若把大驸马的私房掏空,他便应付不了他大哥、小妹那两大家子人。南阳公主府便热闹喽。”   香璎是经历过前世的。她知道陈家的人在南阳公主府仅凭公主府的月例银子是支撑不下去的,陈墨池一直在拿私房钱贴补。如果有一天,陈墨池没钱了,陈家人的优裕生活继续不下去,南阳公主府肯定闹翻天。   按常理说,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既然住在公主府,陈家人便应该守公主府的规矩。但陈家人已经吃惯香家了,在陈家人看来,陈墨池就是个香饽饽,香家抢着要,南阳公主也抢着要。既然都抢着要,那理所应当讨好陈家人、养活陈家人,理所应当要让陈家人锦衣玉食。   南阳公主和香馥可不一样。香馥和陈墨池做夫妻的时候,能忍让陈家人、养着陈家全家,拿陈老太太等当自家人看待。南阳公主也可以养着陈家这些人,但那是恩赐的态度,府中有份例、有月例,再多的南阳公主便不肯给了。   抢走陈墨池的钱,是香璎报复陈墨池的的第一步。   香馥幽幽叹气,“从前我总是劝璎儿,说陈墨池总归是她亲生父亲,要璎儿尊重他、敬爱他。这个话我归回,璎儿,你凭自己的心意行事吧。”   “璎儿,你爱抢他的钱,那便抢。”广宁王支持香璎,“不过,他人脏,钱也脏,钱抢到手之后,捐了吧。你若缺银钱使用,爹给你。”   “有钱有钱,璎儿有钱。香家的钱都归她管。”英氏忙道。   香璎笑嘻嘻的伸出小手,“我钱确实够用。不过爹爹要给我钱也是可以的,我不嫌钱多了烧手。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张旸把她的小手挡回去,“他说过,他的钱是我的。”   广宁王诧异,“你记性这么好,你小时候我说过的话,记到现在?”   张旸微笑不语。虽然不语,但他的神情分别是告诉广宁王,别想赖账。   “跟我抢钱?”香璎叉起小蛮腰,气势汹汹。   “陪你抢钱。”张旸笑,“明个儿你要去钱庄对不对?一起一起。”   香璎乐了,“我还真需要你这么能打的。钱庄若老老实实取给我还则罢了,若有一句半句推脱之词……”   张旸果断的做了个“杀”的手势。   香璎喜笑颜开。   广宁王见他俩玩得开心,心情也放松了,“璎儿,阿旸,你俩都会抢钱了,估计也用不着我了。我的钱要好生存起来,给小弟弟用。”   广宁王是开玩笑,谁知安王当真了,瞪起眼睛,“哪能没有小丫头的?宪儿我告诉你,没有谁的也不能没有小丫头的,你敢欺负她试试。”   安王妃也替香璎抱不平,“小丫头跟她小女婿闹着玩罢了,宪儿你跟着添什么乱。”   香璎细腻光滑如软玉般的小脸蛋上,飞起朵朵红霞。   小女婿?这都哪跟哪啊,王妃祖母真会胡说……   她假装没听见,拉着英氏的手叽叽咕咕。   张旸脸色也不自然,破天荒陪安王说起闲话,天南海北的胡扯。   广宁王和香馥看在眼里,窃窃私语。   “阿馥,我养大阿旸,是给咱家璎儿养了个小女婿?”   “从前没留意,今天仔细想想,阿旸这孩子很好,又无父无母,做个上门女婿岂不是两全其美?”   “当弟弟养大的孩子,却成了女婿,乱辈份了,哈哈哈。”   “你不是说,他叫过你哥哥,也叫过你爹爹?你们本来就乱。”   “阿旸不是我弟弟。”广宁王偷眼瞅张旸,“阿馥你是见过我养父的,你瞧瞧阿旸,和我养父没有一点相像之处。按我养父的相貌,便是找个天仙,也生不出阿旸这般俊美的少年。”   “总之无父无母,当上门女婿正合适。”香馥特别满意。   “阿馥,我虽没给你当成上门女婿,却养大了一个上门女婿,我功劳是不是很大?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广宁王柔声细语。   香馥脸皮薄,双颊嫣红。   安王府内温馨和谐,安王府外,空旷的街巷中,有人踮起脚尖张望。   稍后,有士兵前来禀报,“回驸马,安王府中太平无事。”   “没有争吵,没有暄闹?”陈墨池还不死心。   士兵惭愧低头,“回驸马,咱们的人只是府中粗使,进不到后殿。安王府的主子们在后殿用晚膳,太太平平的,没有什么异声传出来……”   陈墨池呆立许久,一声冷笑,转身便走。   什么疼爱璎儿,全都是装的!安王、广宁王若果真疼爱香璎,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因为陈墨池的推荐要去辨认尸首,怎么可能不找陈墨池算账!   假的,全是假的。   可惜香馥、香璎两个没有见识的弱女子,认人不清,识人不明啊。   陈墨池痛心疾首。   第二天,香璎由张旸陪着去了鑫源钱庄。   陈墨池的银子,便是存在这里。   到了钱庄,香璎把名章一亮,要取陈墨池账上的银两。掌柜的让到雅间,奉上今年春天新出的吓煞人香,“陈驸马要取八千两白银?有何急用,要取这么多?这么多的现银,小号一时半会的可凑不齐啊。”   香璎小脸一板,特别严肃,“区区八千两银子都取不出来,你还开什么钱庄?关门吧。”   掌柜的是个身材矮小、年过五十的干瘦老头儿,大概是看账本太多的缘故,目力受损,眼睛微咪,“就算这么大的数目小号能备齐,这手续也不对啊。陈驸马的名章有了,可庄票两位拿不出来……”   香璎不耐烦,“你家的后台老板是抚远侯夫人,南阳公主的表姨,对不对?陈驸马把真金白银存到这里的时候,抚远侯夫人亲自交待过的,陈驸马不比寻常,只要拿他的名章即可支取账上银两,是也不是?”   掌柜的僵在那里,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香璎说的确实是事实,但他若点头,岂不是马上要拿出八千两现银么?一则是这样的现银不好调度,二则陈墨池平时取用银钱是一百两百,至多上千,像今天这样派了两个生面孔,一取就是八千两,掌柜的怕出岔子。   香璎向张旸点点头。   张旸手指微动,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剑抵在掌柜的腰间,“少废话,给钱。”   掌柜的魂飞魄散,强自支撑,“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产业,敢来鑫源放肆……”   张旸轻蔑,“不就是抚远侯府那个秦韵么?仗着是恭惠皇后的表姐,打着恭惠皇后的旗号,干了多少缺德事。说,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香璎笑道:“掌柜的,容我提醒一声:你若取给我们,你是合乎规矩的,一点错处也没有。你若不取给我们,你的小命便交待了。你家里才娶了第六房如夫人,对不对?你若死了,你家里那六位如夫人,不知会流落到哪里。”   掌柜的装作害怕喘粗气,不多时,一只恶犬闯进来。   这恶犬体形如狼,凶狠如狼,露出獠牙,以一种迅疾得不能想像的速度冲过来。   掌柜的眼前一花,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恶犬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无神,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别说一条恶犬了,便是一只狼,一只虎,他一掌也能拍死。”香璎微笑。   “杀了你,跟杀这只恶没什么两样。”张旸警告。   “我取给你。”掌柜的叫道。   他是个识实务的人,可不想为了保护陈墨池的银子而送命。他才娶了新姨太太,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陈墨池确实可以凭着名章取钱,这是陈墨池的特权。掌柜的为了保命,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掌柜的大声喊了伙计进来。   掌柜的端坐在椅子上,张旸坐在他身边,掌柜的吩咐伙计调银子过来。   “八千两?”伙计的吃惊。   “怎么,鑫源这么大的钱庄,八千两拿不出来?八千两银子实在凑不齐,便拿金子凑!”掌柜的发火了。   他没法不发火,张旸的短剑就是他腰间抵着呢,一个不对,他的小命就交待了。   伙计是掌柜的一手带出来的,见掌柜的发火,伙计慌了,“小的这便去张罗。”把钱庄的金子拢了拢,凑了八百两,送了过来。   “八百两金子,足足值八千两银子了。”掌柜的战战兢兢。   香璎清点过,“鑫源果然讲信誉,金子成色不错。”   掌柜的拍马屁,“八百两金子,两个这么大的箱子才装得下。小人命伙计给抬出去?”   “不必。”张旸轻轻松松,一手提起一只大木箱,“我一人足矣。”   掌柜的眼神痴呆。   怪不得方才一掌毙了恶犬,这是位美少年,也是位大力士。   香璎笑咪咪把通体明透,似凝固的蜂蜜般的田黄冻石印章放在掌柜的手中,“我们是拿陈驸马名章提的款子,完全合乎规矩。我们完全规矩,掌柜的你也安然无事,你说对不对?”   掌柜的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   到了这个时候,掌柜的想反戈一击也不可能了,只能一口咬定香璎、张旸是按规矩取的。掌柜的曾经受胁迫么?没有没有,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哪有这种事。   张旸一手拎着一个木箱子出来,往车上一放,“出发!”   车子一阵疾驰,到了户部衙门。   香璎率先下车,张旸拎着两个木箱子陪在她身边,“我们是来捐款的!奉陈驸马之命,把他生平所积累的八百两金子,全部捐给户部,以充实国库!”   还没进衙门,两人已经吵吵开了。   “陈驸马捐金子了。”这个令人惊奇的消息不胫而走。   户部右侍郎黄尚亲自出来接待,收下捐金,写了收据,“陈驸马高风亮节啊。”   黄侍郎明显弄不清楚状况,神情迷惘。   陈墨池这位大驸马莫名其妙出来捐金子,什么情况?   他是驸马,不需要钓名沽誉吧?如果不是钓名沽誉,他为什么要捐金,难道真是毫无私心想充实国库?呵呵,一个中了状元便跟前妻和离、尚公主做驸马的人,有这么清高?   “敢问两位是……”黄尚书想不明白陈墨池的用意,也不知道香璎和张旸的身份。   “陈驸马是家父。”香璎笑道。   张旸客气的欠欠身子,没有答话。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黄尚书知道是陈驸马的女儿替父亲出面,这就足够了。   八百两真金摆在这里,确实是陈驸马的心意。   整个户部都被这件事情弄蒙了。   不过,如实上报皇帝,嘉奖陈驸马,这是一定要做的。   八百两金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等到陈墨池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不能挽回了:户部上报到皇帝面前了,皇帝大喜,下旨嘉奖。   陈墨池心中叫苦不迭。   八百两金子,也就是八千两银子,那几乎是他全部的钱了。这笔钱没有了,往后他的老娘、他的哥哥和小妹,喝西北风不成?   陈墨池的开销,南阳公主都管。陈家人的开销,南阳公主可不会全部兜着。没了私房钱,陈家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陈驸马,令千金得到了您的真传啊,视金钱如粪土,八百两金子送到户部,眼睛都没眨一眨。”黄侍郎专程去向陈墨池道谢,顺便把香璎也夸了几句。   陈墨池头晕眼花。   香璎,是香璎。他亲生的女儿,下这样的狠手害他,还让他有苦无处诉,只能逢场作戏,满脸陪笑。他见了谁都得笑,还得装出大公无私、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对真金白银的心疼……   陈墨池语无伦次,胡乱跟黄侍郎客气了几句,匆匆告别,坐上车,命令车夫,“去安王府!”   安王府前,香璎严阵以待。   “逆女!”陈墨池跳下车,冲到香璎面前,胸膛起伏,脸色青紫,“这般算计你亲爹!”   香璎双手抱臂,一脸挑衅,“这怎么能叫算计,我这是替你行善积德好不好。金子银子要花出去才有意义,放到账上只不过是个数目字。户部是归皇太子管的,户部征税不利,陛下申斥了好几回,你在这个关头自愿捐金,简直是百官楷模,我全是为你着想!”   陈墨池气得胃疼,“死丫头净会狡辩。我是驸马,官不会做得太大,不过是清闲职位终老罢了,用不着出这个风头。死丫头,这些钱是我要养你祖母的,要养一大家子人的,你把这些捐出去了,陈家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不成?”   一柄长剑指到陈墨池脸前。   剑气幽幽,陈墨池心跳暂停。   “对她说话客气些。”俊美少年面如冰霜,“否则,你便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陈墨池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香璎你你你你,你让人威吓你亲爹……”   “你可以继续骂我,我是你生的嘛。”香璎非常客气,“至于他,你不必太在意,他不会杀了你的,顶多是看你哪里不顺眼,刺一下,砍一下,或者割一下。”   香璎说着话,张旸的剑很有默契的指向陈墨池的嘴巴。   不是只有杀了陈墨池才会让他不能说话,割了舌头,也能达到目的。   陈墨池脸色青白,恨恨的道:“这少年是广宁王的人,仗着广宁王的势,如此欺人。璎儿,你不要以为身边有一个武林高手,便可以向为父叫板。父亲终归是父亲,你不尊敬我是不行的。”   香璎嘴角浮起讥讽笑意。   还是剑有用。剑没举起来之前,她在陈墨池口中是“死丫头”;剑举起来,她又是“璎儿”了。   “父亲大人,我哪里不尊敬你了?”香璎一脸无辜,“我到钱庄取金子,用的是你送给我的名章。难道你送我名章,不是连着那笔款子一起送给我了?那认亲当日,你应该跟我明说啊,但是你并没有。”   陈墨池恼羞成怒,“伶牙利齿的小丫头。”   香璎心情愉悦的看着陈墨池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白,知道陈墨池饱受折磨,她便开心了,“父亲大人,这笔钱便是你没有明说要送给我,我也有处置之权。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笔钱是我祖父生前送给你的私房吧?祖父怕你一个大男人,事事要向我娘亲要钱,未免伤了你的颜面,所以特地给了你一笔钱,让你随意花用。”   “父亲大人,如果我是你,既然跟我娘亲和离了,那么这笔钱我是要退回香家的。但是你没有。你在中状元之后,心安理得的离开了香家,心安理得的带走了香家的钱。我是为你着想,怕你堂堂状元郎有吃软饭的嫌疑,故此替你捐了,为你赢得美名,也让你和香家断得干干净净。”   陈墨池打了个寒噤。   和香家断得干干净净?香璎这是什么意思?   “璎儿,父女之情是断不掉的……”陈墨池眸中露出恐惧之色。   香璎步步逼近,凝视着他的眼眸,“陈驸马,在凤仪宫一次,辨认尸首一次,你已经亲手害过我两回了。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若再加害于我,我回报你的也只能是……”   “杀招。”异常清晰的两个字,从香璎丹唇间吐出。   陈墨池不寒而栗。   “送客。”香璎吩咐。   “陈驸马,请吧。”安王府的侍卫出来撵人了。   陈墨池失魂落魄被架上车,缩在车角,眼神茫然。   杀招。香璎回报他的会是杀招。   陈墨池在吉安的时候就被吓病过,今天这一吓,旧病复发,又发烧了。   可他才捐了金,正是受嘉奖、“春风得意”的时候,在府中养病不合适,强撑着还要去上朝。   陈墨池已经够苦的了,偏偏陈老太太、陈大太太、陈佩、陈乐欣、曹氏这些女眷,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夏天就要来了,秀绮楼的老板娘亲自送到南阳公主府许多新出的布料,陈老太太等人爱不释手,各自要了两匹。   陈乐欣尤其爱美,撒娇撒痴,多要了两匹,只她一个人便要了四匹最时兴的布料。   这些布料,价值不匪。   秀绮楼送完布料,差师傅来给众女眷量了身材,便开始做衣裳了。   衣裳开始做了,秀绮楼也开始要钱了,开出单子,价钱一样一样列得清清楚楚。   陈佩和陈乐欣看也不看,便塞给了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有个出息儿子,这些买布料做衣裳的小事情也没多想,笑着收下单子,说不过三日两日,便会还钱。   陈老太太以为她只需向陈墨池开个口,银子一定送过来,谁知这回邪性了,她老人家开了尊口,陈墨池推三阻四,银子迟迟不给。   老板娘亲自来请过两次安,说是请安,其实是要钱,钱要不到手,老板娘笑容都不甜了。   陈乐欣只顾着吃喝玩乐,家里发生的事全不关心,结果吃了个大亏。   她和几位千金小姐到秀绮楼隔壁看首饰,秀绮楼的老板娘亲自过去,陪笑脸央求,说的无非是店小利薄,赊不起账,求陈家尽早把布料钱结了。陈乐欣闹了个大红脸,和她同行的千金小姐是临安侯府的韩慧,和韩慧的几位表姐妹,觉得陈乐欣丢了她们的脸,当场发作,扔下陈乐欣走了。   陈乐欣含羞带愧回了南阳公主府,先是找陈老太太、陈大太太哭了一通,然后闹到了陈墨池的书房,“都是二叔不给钱,害我丢脸。”   陈墨池头都是疼的。   以前没发现,他怎么有这么蠢的侄女?   陈乐欣还没打发走,陈墨耕又求上门了,“二弟,我想盘个绸缎铺,你能不能借些银两?”   “绸缎铺?”陈墨池还病着,精力不济,头有点蒙。   陈墨耕不是做生意的料啊,盘个绸缎铺?   陈墨耕搓着手,紧张不安,“二弟,我总在家里坐着吃闲饭也不好,想找个营生做做。有个吉安老乡给我介绍了个绸缎铺子,在小米胡同,我去看过了。是个好铺子,我相中了,给了定钱。”   陈墨池头晕坐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小米胡同,那么偏僻的地方,开绸缎铺子怎么能赚钱。   “太偏了。”陈墨池弱弱的道。   陈墨耕嘿嘿笑,“地方是偏了点儿,所以便宜嘛。地方若是繁华,一则是贵得买不起,二则人家生意得法,也不肯卖。要盘铺子,只能盘地方偏僻的。”   “谁告诉你的?”陈墨池艰难抬头。   他病了,头重脚轻,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烂摊子。   “吉安老乡。”陈墨耕笑容憨厚。   “你认识?”陈墨池压抑着怒气。   陈墨耕摇头,“不认识。不过,他吉安话说得可地道了。二弟,我定金给了,过几天得交剩余的三百三十两银子,要不然得赔双倍……”   陈墨耕喋喋不休,陈墨池疲惫不堪。   他怎么有这般愚蠢的兄长。   “驸马爷,安王府的书信。”侍从来禀。   陈墨池知道是香璎的来信,拆开看了,只见上面画着香璎狡黠的笑脸,笑脸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陈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来找你,有不有趣,好不好玩?你忙着陈家人陈家事,还有空害我否?”   陈墨池直愣愣盯着信纸,喉间一甜,鲜血喷洒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6章   质地绵韧、光洁如玉的宣纸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陈墨耕唬得半晌动弹不得,跟木头人似的呆了好一会儿,方颤声道:“二弟,你你你怎么了?”   陈乐欣嗷的一声哭出来,“二叔,你千万不能有事,你是陈家的顶梁柱啊。”   陈墨耕也跟着嚎啕大哭,“二弟,你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你别吓大哥啊。”   他父女俩放声大哭,守在外面的书童唯恐出了大事担当不起,忙一层一层往上报。   南阳公主正在教何盈抚琴,听说陈墨池吐血,自然也是关心的,亲自过去看望。   何盈磨磨蹭蹭的,不想跟着一起去。   何盈的教养嬷嬷桑夫人劝说,“驸马染疾,郡主还是应该去请个安的。”   何盈不情不愿,“驸马最近得了嘉奖,你知道吧?他捐给户部八百两金子,也就是八千两银子。”   “这有什么不对么?”桑夫人小心翼翼的请教。   何盈到底年纪小,心里藏不住话,气哼哼的道:“他倒是会藏私房钱。夫人不知道,在吉安城的时候,陈家那位大姑娘闯了祸,是我母亲大公无私,拿出一大笔钱,替陈家收了场。从那件事之后,我母亲俭省了许多,我也跟着过苦日子,想买把名琴,都担忧府中用度不足,索性省了。驸马却有闲钱往外捐。”   桑夫人拿何盈当小女孩儿一般哄劝,“郡主天潢贵胄,这些银钱小事,何必放在心上。大公主乃陛下之嫡长女,大公主的府邸,应该成为其余的公主府的楷模,父慈女孝,那是必须的。”   何盈闷闷的,“好吧。”听桑夫人的劝,跟在南阳公主后面,也去了陈墨池的书房。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哭嚎声、暄闹声,乱糟糟的。   何盈实在看不起,语气鄙夷,“这陈家人也太能吵闹了,好好的公主府,被他们闹成什么地方了?”   桑夫人嗔怪的望着何盈,目光中不无责备之意。   何盈只好不再抱怨,换上关切的神色,进入书房。   进去之后,何盈真想翻白眼。   陈老太太,陈墨耕、赵氏夫妇,陈佩和她丈夫齐信,陈乐欣,再加上陈乐成之妻曹氏,严严实实围着陈墨池,哭声震天。   “我的儿啊,我的儿女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有出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陈家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啊?”陈老太太边哭边数落。   南阳公主站在一边,脸色阴沉。   “娘。”何盈心疼的扶住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火气往上蹿,太阳穴胀痛。   驸马就算身子康健,这些人围着他哭,也得给哭晕了吧?可恶,正经本事一点没有,只会嚎,只会哭诉。   “太医到了么?”南阳公主催促。   侍女战战兢兢,“已经紧急宣召了,应该快到了。”   陈墨耕哭着哭着,眼泪一抹,大声问道:“二弟,你看了封信便吐血了,是谁的信?告诉大哥,大哥替你出气!”   “是谁?”“是谁?”陈老太太、陈佩等人一声接着一声。   陈墨池先是被香璎激怒,接着被他的家人包围,心灰意冷,异常疲惫,悄悄把书信收了起来,“并不是。书信没有什么,我身子不舒服而已。”   “骗人。”陈墨耕、陈佩都不信。   “快把书信拿出来让娘看看。”陈老太太也不信。   陈乐欣叫道:“我想起来了!是安王府的来信!”   她这一声不得了,陈家人炸了,“安王府?香馥不就嫁到了安王府么?一定是香馥!”   “走,找她算账去!”陈墨耕、赵氏夫妇,陈佩和齐信,义愤填膺,气势汹汹,一起挽袖子。   陈墨池急得脸上泛起一阵红潮,“站住!你们知道安王府是什么地方么?安王殿下,是今上的皇叔。广宁王殿下,是今上的亲堂弟。广宁王妃是你们能得罪能冒犯的?”   陈家人讪讪的往下放袖子,“那,那便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成?便宜那个贱……”   被陈墨池直愣愣的、恶狠狠的盯着,陈家这些人背上一寒,把“人”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南阳公主心中一阵不舒服。   陈墨池总会维护香馥,南阳公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是有几分嫉妒的。   “婶婶有信给驸马?”南阳公主有意放柔了声音。   她心里是嫉妒的,但她不能表现出来。那样的话,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岂不是让陈墨池太得意了。   陈墨池避开南阳公主的眼神,“广宁王妃没有写信给我。信是璎儿写的,没甚要紧话,不过是女儿和父亲撒娇。”   陈墨池是成过两回亲的人,有意无意,会拿前后两任妻子做对比。   南阳公主比香馥差太远了。   南阳公主会和他分得很清,陈家人的额外开销让他自理。香馥从来没有这样,有香馥在,他陈墨池何需面对什么衣料、铺子这类的俗事?香馥全部分替他打点得妥妥贴贴。   陈墨耕到了京城想盘个铺子过来,做法虽然不合适,但陈墨池能理解。毕竟在吉安城的时候,陈墨耕自己有过绸缎铺、米铺,全是香家送给他的。   南阳公主府什么有过这样的胸襟度量?从来没有。南阳公主允许陈家人住到公主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再多余的东西,不肯恩赐。   前后对比,还是香馥贴心。   “原来是她。”陈乐欣瞪圆了眼睛,“是她把二叔气吐血的!”   “忤逆啊。”陈老太太颤颤巍巍,“女儿气父亲,忤逆啊。”   “上衙门告她去。”陈佩素来不喜香璎,这时抓到香璎的把柄,不肯轻轻放过,“一个不孝的罪名,能制死她!”   “这不好吧。”陈墨耕不大乐意,“璎姐儿总归也是自家侄女。她有不对的地方,做长辈的教给她也便是了,闹到衙门,丢的是陈家的脸。”   曹氏眼珠乱转,“我听说这告到衙门,官老爷定了罪,也能判罚银子?那咱们也别到衙门告璎姐儿了,直接让璎姐儿陪钱多好。”   “对,赔钱。二弟还要请太医呢,光这医药费便不少。”陈大太太这阵子手头紧,正缺银钱使用,听到赔钱两个字,连连点头。   南阳公主简直听不下去了。   陈家这些人,也太市侩了吧?   侍女报太医院的周太医来了,南阳公主以周太医资格老、脾性怪为理由,让陈老太太等人全部回避。   她可不能让陈家这些人继续留在这里,万一他们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南阳公主的脸往哪搁。   陈老太太等人很不情愿,但不敢跟南阳公主顶嘴,统一被侍女带到了东厢房。   室内空下来,也静下来了。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相对无言。   好在周太医很快便进来了,看视过陈墨池,周太医劝了些不要动气之类的话,开了药方,便告辞了。   “你女儿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南阳公主淡淡问道。   陈墨池不想和她废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没钱了,陈乐欣、陈墨耕的欠账总要还上,只好大概把事情讲了讲,“……秀绮楼,绸缎铺,一定是璎儿设计的。这孩子辨认了尸首,晚上做恶梦,心里有气,也只能往我身上撒了。公主,为今之计,先把秀绮楼和绸缎铺的事了结是正经。”   陈墨池这等于是向南阳公主要钱了。   南阳公主不动声色,“好,驸马看着办吧。”   南阳公主不肯给。   陈墨池费了半晌功夫,说了这么多话,并没有要到钱,未免悻悻。眼睛一闭,躺榻上装睡,不理南阳公主了。   南阳公主冷笑数声,带着何盈走了。   南阳公主走后,陈老太太、陈墨耕等没人管束,又围住了陈墨池,“二弟,绸缎铺子怎么办?我若拿不出三百三十两银子,便要双倍赔啊。”“二叔,秀绮楼的账怎么办?不结了这个账,我不用出门了,老板娘会到处败坏我名声的。”   可怜陈墨池想清静一下也是不行,只好勉强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几块田黄石,“这是我多年来的珍藏,很是贵重。大哥拿去变卖了,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一两田黄三两金”,田黄石值钱,陈墨耕是知道的。接了田黄石在手,高兴的道:“我明日便变卖了,把绸缎铺子盘下来。二弟,我往后经营得法,有了活钱,再给你买回来便是。”   陈大太太忙嗔怪道:“二弟是驸马,何等富贵,他缺你这几个银子?你若有了钱,给儿子孙子攒着,二弟见咱家日子红火,他便放心了。”   陈老太太心疼大儿子老实憨厚不会赚钱,“你媳妇儿说的对。你若有了钱,给儿子孙子攒着。”   陈佩见便宜都让陈墨耕一家占去了,很不服气。但她知道在陈老太太心目当中,她是出了门的闺女,是外姓人,和陈墨耕一家人不能比,有意挑拨生事,“侄媳妇儿,你听到了吧?我大哥的钱,给儿子孙子攒着呢。侄媳妇儿,你得赶紧给我们老陈家生孙子啊。”   陈老太太、陈大太太,婆媳俩也跟着唠叨,“你这肚子得争气啊。”   曹氏向来泼辣,闻言和陈老太太等人吵闹起来,“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成?大少爷常常往外跑,夜不归宿,教我的肚子如何争气?”   几个女人开始吵架。   陈老太太、陈大太太、陈佩三个人一伙,曹氏这边只有她一个人,但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陈乐欣顾不上这些,和陈墨耕窃窃私语,“爹,您想方设法多卖些钱,我制了新衣裳,还想打个新首饰呢。”   陈墨耕同意了,不过特地又交代她,“往后不准赊账了。衣裳首饰这些,有钱咱就添,没钱就算了。”   陈乐欣诉苦,“您又没有功名,我到了外头,那些千金小姐都看不起我,不理会我。我再穿得差了,人家更该看不起我了,我可怜不可怜?”   陈墨耕愧疚,“唉,这都怪爹不会读书,考不上功名啊。”一内疚,对陈乐欣不提要求了,陈乐欣心中暗喜。   她出身上已经比人差了,吃穿用度一定要最好的,也能抬抬身份。   陈乐欣洋洋自得,陈墨池被几个女人吵得头疼欲裂。   “成哥儿呢?”陈墨池质问。   陈墨池真想把他的侄子陈乐成拎过来,让陈乐成好生管管曹氏。   曹氏敢跟太婆婆、婆婆、姑母当面争吵,目无尊长,成何体统。   “成哥儿他,他,他……”陈大太太半晌说不出来陈乐成去哪了。   “成哥儿真的夜不归宿?”陈墨池想起方才曹氏的话,脸色大变。   “没有没有,成哥儿年龄也不大,性子还没定下来,爱玩闹,偶尔出府游玩是有的。他很少这样,就这几天没回府。”陈佩帮着陈大太太撒谎。   陈墨池大惊失色。   他想到香璎的书信,满是恐惧之意。   陈乐成年纪又轻,又不读书,陈墨耕是被诱盘下了一个偏僻的绸缎铺,陈乐成会被带到什么样的歪路?   “二弟,你怎么了?”陈墨耕见陈墨池脸色白得不像样子,慌了。   陈墨池握了他的手,“大哥,去找成哥儿,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好,好。”陈墨耕心更慌,答应两声,拨腿便跑。   陈乐成是他的亲生儿子,没人比他更紧张更在意了。陈乐成在外吃喝玩乐可以,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他的命么。   “成哥儿怎么了啊。”陈老太太、陈大太太等人哭成一团。   陈墨池想安慰陈老太太,但他还病着,浑身无力,背上发冷。   他忽然想起从前的时光。   他一心一意读书,陈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香馥替他打点照顾,那时他过得多么舒心惬意。   娶妻要娶贤啊。   这天晚上陈墨池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他不再是文弱书生,而是神勇无比的陈元帅,他战败了安王、广宁王父子,攻下安王府,夺回妻女。   香馥一开始生他的气,不理他,可他打叠起温柔功夫,陪了许久的小心,香馥终于露出了娇美的笑颜。就在他欣喜若狂,以为可以和香馥破镜重圆之时,香璎忽然挥舞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冲将过来,当头一鼓,打得他鲜血满头……   陈墨池从梦中醒来时,浑身冒冷汗,整个人好像泡在水里一样。   这回他病得更重,干脆下不来床了,只好告了假,在府中养病。   陈墨池这一病,府里的事顾不上,陈墨耕又出了岔子。   陈墨耕一直是个没用的人,急着要找陈乐成,结果足足找了三天也没找到,反倒把到绸缎铺交钱的事给耽误了。   直到第四天早上,他才在弱柳巷一家满是暧昧气息的人家找到陈乐成,把陈乐成从温柔乡给硬拽出来。   “快跟老子回家。”陈墨耕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陈乐成迷迷糊糊的,“爹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来嫖……”   “啪”的一声,陈墨耕扇了陈乐成一个巴掌。   陈乐成捂着**辣的脸颊,气急败坏,“你嫖便嫖罢,打我作甚?”扯着陈墨耕不依。   陈墨耕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按住陈乐成。   “陈大少要走了?下回再来啊,”这家主人很是热情。   “请付了过夜资再走。”热情归热情,钱是一分一厘不能少的。   陈墨耕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出来,才勉强凑够钱,把陈乐成领回府。   儿子找回来了,他才想起来办正事,赶忙就近找了家古董店把田黄石卖了。因他卖得急,店家压价,本来能卖六十六两金子的,结果只卖了六十两,也就是六百两银子。   他找到绸缎铺,卖家声称过日子了,不卖了,要他赔两倍的价钱。他好说歹说,加了七十两,给了足足四百两银子,总算把铺子盘下来了。   铺子盘好,到秀绮楼结账,竟然有一百五十两之多。   “这么贵。”陈墨耕肉痛。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东西好,自然便贵了。衣料有贵的,也有便宜的,老爷若嫌贵,下回小店给贵府送便宜的。”   陈墨耕无奈,只好把欠账付清。   两件正事办完,他手上只剩五十两银子了。   铺子总要修整修整,还要进些新货,五十两银子哪够?他只好厚着脸皮又找陈墨池要钱。   陈墨池把压箱底的一对玉佩贡献出来,“这是香公留给我的。这个变卖完,我是一点值钱东西也没有了。大哥,你铺子赚钱还好,若不赚钱,往后便老老实实住在公主府,吃碗闲饭吧。”   陈墨耕当大哥的,听了弟弟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胡乱答应了,拿玉佩回到住处,跟他妻室赵氏发了几句牢骚。   “唉,谁让咱们大房没钱没势呢。”陈大太太抹起眼泪。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陈墨耕越想越不是滋味。   陈大太太过后到陈老太太面前告了状,陈老太太心疼大儿子,把她偷偷积攒的私房一股脑给了陈大太太,“老大铺子里若缺钱了,你便拿出来,莫让他为难。”   陈大太太感恩戴德,陈老太太无比满足。   她才不怕没钱用呢。有陈墨池这个状元郎,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陈老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状元郎儿子,出事了。   而且,她的状元郎儿子出事,是她的宝贝孙子陈乐成害的。   陈乐成又嫖又赌,欠下一屁股债,输急了便回家要钱。本来陈老太太是有些私房的,可她已经给儿子儿媳妇了。陈墨耕虽然开过绸缎铺子,但他是从香家接过来现成的,香家派了掌柜的手把手教他,或者干脆替他干活,才有了一个赚钱的铺子。现在没有香家帮衬,陈墨耕根本支应不下来,两个月不到,赔进去了不知道多少。哪里有钱给陈乐成挥霍?   陈乐成打起歪主意,到陈墨池书房偷了本孤本兵书出去售卖换钱。这本孤本兵书名为《单武兵法》,是本朝一位名将单武所著,这位名将后来成了反贼,家眷亲信等悉数被杀戮,只有他本人逃走了。   这本兵书陈乐成是拿到一家常打交道的古董店出售的。店老板懂行,见到单武兵法四个字便知道事关重大,让伙计稳住陈乐成,他自己亲赴衙门报案。衙门派出差人,当即便将陈乐成锁了。   陈乐成这种人一点胆色也没有,被抓的时候都吓尿了。抓到衙门,没等用刑,他一五一十全说了,“……书是小人从二叔陈驸马书房暗格中偷出来的,小人只想还了赌债,再和柳儿风流两晚……”   顺天府尹命人把陈墨池请到衙门问话。   陈墨池知道孤本兵法被陈乐成偷了,面如土色。   “陈驸马,这本兵书是你的收藏么?”府尹开门见山。   陈墨池汗流夹背。   承认了,他便是私藏反贼手书;不承认,陈乐成怎么办?   陈墨池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南阳公主闻讯赶到,府尹不敢阻拦,让南阳公主把人带走了。   陈墨池出了衙门,命车夫去安王府。   南阳公主纳闷,“又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鬼?她做了什么手脚,顺天府居然敢把你叫去?哎,你快告诉我啊。”   陈墨池恍若无闻。   南阳公主未免心中有气,“本宫深情待你,听闻你被顺天府请去,立即赶去替你解围。你是毫不领情了?”   陈墨池一言不发,到了安王府前,跳下车喝道:“叫香璎出来!”   南阳公主又是气,又是好奇,香璎干了什么好事,把驸马气成半疯?   香璎由张旸陪伴,慢悠悠笑咪咪出现在陈墨池面前。   陈墨池血往上涌,“不孝女,你真的要杀了你亲爹?”   “此话怎讲。”香璎诧异。   陈墨池怒目而视,“你还装相!”   南阳公主缓步而来,“本宫亲自出面,把驸马从顺天府捞出来的。太康郡主,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香璎莫名其妙,“……???”   香璎一双眸瞳如水般纯净,陈墨池心中巨痛,“还跟为父装。璎儿,你挑唆成哥儿到我书房偷了《单武兵法》,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香璎愕然。   兵法?她两世为人,也不知道陈墨池有所谓的兵法书啊。   “单武兵法?”南阳公主惊呼,“单武是叛贼啊。”   南阳公主悔之莫及。   早知道陈墨池犯的是这个事,她不应该冒冒失失便到府衙要人的……   单武这个叛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皇帝的一个心病。为了陈墨池,和单武这个叛贼扯上干系,不值啊。   “你干的?”香璎歪歪脑袋,小声问张旸。   “不是。”张旸摇头,“他毕竟是你生父,我若痛下杀手,会和你商量。”   “那会是谁?”香璎纳闷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7章   陈墨池眼睛通红,“逆女,你终归是我亲生女儿,我若陷入险境,难道你能独善其身?”   “大驸马莫忘了,你姓陈,我姓香。”香璎伶牙利齿。   “要和我撇清干系么?体想。”陈墨池盛怒之下,面容扭曲,颇有几分吓人,“这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莫说你是我亲生女儿,便是陈家这一大家子人,甚至公主府,都会被牵连进来!”   香璎眉头微皱,“一本兵书而已,后果真有这般严重?那可奇怪了,这么一本能给你、给陈家、给公主府带来灭顶这灾的兵书,你留着作甚?早些烧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因小失大,争鸡失羊。”张旸评价。   陈墨池胸膛起伏,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若你不挑唆成哥儿偷了这本兵书,牠安安静静放在我书房之中,不会给陈家带来灾祸!我又何需烧掉牠?”   南阳公主又是后怕,又是愤怒,训斥香璎道:“你和驸马再怎么赌气,也不该行此险招。需知嫡亲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道冰冷如霜雪、锋利如刀剑的目光射将过来,南阳公主暗暗打个冷战。   这名叫张旸的少年,剑术奇精,气势又如此凌厉……   南阳公主竟然闭了嘴。   但闭嘴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然怕了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心中涌起浓重的屈辱之感。   香璎并不怕吵架,但她更愿意看到陈墨池和南阳公主这对夫妻内讧,有意挑拨,“我这个人向来敢作敢当,若真是我挑唆的,我太康郡主一定爽爽快快的承认。可我连单武兵法这本书都没听说过,连单武是个啥人也不知道,我怎么挑唆?大驸马,君子当三省吾身,你住在大姐姐的府邸,也不告诉她,你便偷偷藏了本单武兵法,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要负责。”   “陈墨池,你在我的公主府私藏反书,竟敢不告诉我。”南阳公主咬牙切齿。   到了这个时候,陈墨池连装也懒得装了,连讽刺带挖苦,针锋相对,“事已至此,公主若不想受我连累,大可以跟我和离,再寻一位趁心如意的驸马。”   南阳公主恨得牙庠庠。   她倒是不介意换个驸马,问题是她和陈墨池已经是二婚,再换一个,便是三婚了。三婚的公主,说出来很好听么?   陈墨池狂怒,香璎却很冷静,“大驸马,你这样说是不对的。‘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你堂堂状元郎,不能当灾祸降临之后怨天尤人,应当在祸患发生之前便加以预防。你说的这本所谓的兵法,我连听也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你要不然早早的一把火烧了,要不然你手抄下来,换个书名,留下你抄写的,烧了原本。这样的话你和陈家所有的人都会安然无恙。”   “事到如今,你冲我大喊大叫又有什么用?想办法补救啊。大姐姐就在这里,你无力善后,请教大姐姐啊。大姐姐,你的驸马遇到难题了,快教教他。”   香璎亲呢的叫起大姐姐。   南阳公主冷漠又干脆,“陈墨池,不许连累到本公主。”   陈墨池心寒身也寒,声音嘶哑,“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逼我,成哥儿是我的亲侄子,难道我能舍弃了他?”   “当舍则舍。”南阳公主逼迫。   陈墨池双眼血红,目光中满是仇恨,“公主就不能想办法搭救他么?他是陈家唯一的孙子,也是公主的家人!”   南阳公主让他放弃陈乐成,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南阳公主才不管陈墨池如何心痛、如何不舍、如何愤怒,傲慢又不耐烦的冷笑数声,“陈墨池,你不要以为本公主性子好,可以像你的前妻一样迁就你、顺从你,可以像你的前妻一样,拿陈家人当自家人。陛下是本公主的父皇,皇太子是本公主的弟弟,陈家人要当本公主的家人,够格么?”   陈墨池被南阳公主噎得怔住了。   图穷匕见,南阳公主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南阳公主虽和他做了夫妻,但从没有拿他当男子汉大丈夫尊敬,更没有拿陈家人当夫家人、自家人。陈乐成的性命,在南阳公主眼中不值分文。   “报-----”一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上滚下一名兵士,单膝下跪,神色焦急,“大公主,皇太子殿下命小的前来禀报,府衙在陈乐成嫖宿的妓家搜到了黑虎的往来书信……”   “当真?”南阳公主和陈墨池同时惊呼。   这夫妻俩都懵了。陈乐成不光偷了兵书,还和黑虎扯上了干系。那岂不是意味着南阳公主、皇太子一系,有可能成为杭氏兄妹遇袭案幕后主指嫌疑人?   兹事体大。南阳公主挥挥手,命报信的兵士退下,紧接着拉了陈墨池的手,把他拉上马车。   南阳公主瞪视陈墨池,目光如电。   陈墨池胸中又痛又闷,低声道:“成哥儿真的保不住了么?”   南阳公主冷笑不答。   陈墨池失神的靠到车厢上。   完了,陈家唯一的孙子,保不住了……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的车驾,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香璎惊奇不已,“陈乐成这个一点出息也没有的家伙,居然能和黑虎这样的人物扯上干系,稀奇稀奇真稀奇。”   “不许说这些。”张旸命令。   香璎不解,“为什么呀?”   张旸玉面微红,避而不答。   香璎不知怎地忽然想明白了,“懂了懂了,因为陈乐成和黑虎是因为一个……呃,一个风尘女子而有的干系,对不对?哎,你想多了,我从小三教九流都感兴趣,说书的,唱曲儿的,卖艺的,卖笑的,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旸含笑伸出手掌,盖在他自己的嘴唇上。   香璎嘻嘻笑,“知道了,非礼勿言。”果然不再提什么风尘女子,只是奇怪,“本来千虑和千娇遇袭之事已经不了了之了,现在陈乐成和黑虎扯上干系,会不会旧事重提啊?我觉着吧,皇太子可能都有嫌疑了。”   “皇太子运气不大好……”张旸蓦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香璎觉察到他神色不对。   张旸挑眉,“方才来报信的人有问题。”长啸数声,召来雪影,翻身上马,“我去去便回。”   没等香璎答话,雪影四蹄飞扬,如一团雪白的影子,消失在甬路尽头。   “方才送信的人,有什么问题?”香璎歪头细思,“对了,报信的人说了,皇太子让他来给南阳公主送信,说府衙的人在陈乐成嫖宿的妓家搜到了黑虎的往来书信。这确实不大对劲,皇太子公然给南阳公主送信,而且不避外人,连我和小哥都能旁听……”   恰逢广宁王回府,香璎央求,“爹爹,小哥去追一个可疑的报信人,我也想去瞧个究竟。”   广宁王不忍拒绝,带了十几名侍卫,陪她一起骑马出府,向着报信人退走的西街巷去了。   沿途打听,到了空旷郊外。   “有打斗声。”广宁王听力极佳。   循着打斗声,众人到了桃树林前。   斜阳如血,落霞如醉,绿草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人,两名剑客临风而立,眼神冷冽。   “小哥。”香璎惊呼。   这两名剑客在对峙,左首的正是张旸。   右首的剑客三十多岁的年纪,容颜姣好,神情轻佻,“哟,帮手来了?”   这人声音并不难听,但不知为何,香璎听起来格外难受。   “哎,你是谁啊。”香璎扬声问道。   “小子,告诉她我是谁。”剑客斜眤张旸,语气轻慢。   “老小子!”香璎大怒。   剑客现出讶异之色,眉毛挑得高高的,“小丫头人不大,脾气不小。”   “胆敢对我家郡主无礼!”侍卫们齐声喝斥。   “朝中何时多了位太康郡主?”剑客更加惊讶,“本侯数年不回京城,真是孤陋寡闻了。”   “孤陋寡闻的老小子!”香璎恼恨这人轻慢张旸,怒气不息,“告诉你,本郡主是皇帝伯伯金口玉言所册封的!”   “太康郡主,是本王长女。”广宁王缓缓道:“阁下自称‘本侯’,那应该是一位侯爷了。本王如果没猜错的话,阁下是开化侯,张普张侯爷。”   开化侯更加诧异,满脸迷惘,“阁下猜对了。阁下自称‘本王’,京中何时又多了位王爷?”   “鼠目寸光的老小子!”香璎奚落抢白,“就凭你也好意思叫开化侯么,你根本没开化好。就算你几年没回京城,邸报总是要看的吧?安王认回了亲生子广宁王,你都不知道,你装什么外国人?”   开化侯皱眉,“广宁王殿下,你家这位郡主娘娘,也太过骄横了吧?”   张旸冷冷命令,“你对她说话客气些!”   “我对她不客气,你又能奈我何?”开化侯自负的、得意的仰头大笑。   剑气森森,幽光闪闪,众人都没看清楚张旸出的是什么招数,只见开化侯发冠落地,发髻散乱,随风乱飘。   “这回削你的头发,以作惩戒。下回若敢再犯,断的便不是头发了。”张旸面容比剑光更冷。   开化侯愣了片刻,勃然大怒,“小子安敢如此!”   香璎亦大怒,“老小子怎敢猖狂!”   开化侯那张姣好的面庞愤怒得简直要扭曲了,眼眶都要瞪裂了,“小子,你纵容一个小丫头当面羞辱于我。你母亲若是九泉之下有知,知道你如此待我,非气得活过来不可……”   张旸当胸一拳,开化侯大叫一声飞出去,被大树所挡,口吐鲜血,触目惊心。   “你没有资格提起我母亲。”张旸握紧拳头。   香璎有些慌乱,“小哥,难道他是……怪不得你说,你亲爹是个大坏蛋……”   广宁王大为同情,“阿旸,有些人惹不起,躲得起。”   像开化侯这样的亲爹,离他远远的,永不相见最好。   香璎和广宁王开解着张旸,驰马远去。   开化侯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他两个躺在地上装死的下属见杀神走了,也睁开眼睛,厚着脸皮过来扶开化侯。   开化侯嫌弃的将这两人甩开,靠在树上,笑容怪异。   张旸竟然以为他是亲爹?哈哈哈哈哈,这真是笑话,最好笑的笑话。   不过,这一点可以利用。张旸再厉害也不敢弑父,往后他对张旸可以再狠些……   --   安王府所有的人都对张旸特别好,特别体贴。   一顿晚膳,人人忙着给张旸夹菜,就连怀着身孕的香馥也格外照顾张旸,爱护备至。   张旸安安静静用过晚膳,把他的身世当作逸事给众人讲了讲,“我母亲是夕照国的怀逸公主,从小在大晋读书长大。她十六岁那年,夕照国发生了叛乱,我外祖父、舅舅被杀,后来朝廷派兵平叛,悉数剿灭叛军,但夕照王族已无男丁,夕照亡国。我母亲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她的未婚夫便抛弃了她,另娶名门贵女……”   众人凝神静听,都知道这个未婚夫便是开化侯,张普。   “……这厮虽然另娶,依旧缠着我母亲不放。我母亲虽是亡国公主,傲气犹在,趁着他防备稍微松懈,带了贴身侍婢出逃。逃跑路线是精心制定的,我母亲成功了。但在我十岁那年,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我,多方追杀。”   “他为什么要杀你?”香璎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怀逸公主不肯留在他身边,他便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他娶了昌国公主为妻。”张旸解释,“昌国和夕照是世仇,或许他担心我长大之后,会为夕照复仇。”   “也或许他担心你太出色了,将来会对他的嫡子不利。”众人替他分析。   “这样的亲爹,就当没有。”安王脾气急,悍然下令,“下回再见着他,不必顾忌他是太子妃的叔父,该抽他的时候只管抽。”   开化侯,是越国公的幼弟。而越国公,则是太子妃的父亲。   广宁王忆及往事,“怪不得你经常莫名其妙消失,一走便是几个月。那时候都是这厮追杀你,你寡不敌众,躲起来养伤吧?臭小子,这样的大事,一直瞒着我。”   众人都觉得张旸实在太可怜了。   香璎尤其怜惜,“小哥,亲爹不好,咱们也不用自怨自艾,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张旸轻声道:“虽然亲爹不好,但养父好。”   “夸你呢。”安王、安王妃等人忙推广宁王。   广宁王嘿嘿笑,小声和香馥说悄悄话,“阿旸这小子长大之后,见了我什么都不叫。但是吧,他认识璎儿之后,这养父便认下来了,哈哈哈。”   香馥忍俊不禁。   众人知道张旸的身世是他的心病,再三安慰,宽他的心。   香璎因为有陈墨池那样的亲爹,同病相怜,最懂张旸的心思,“小哥,咱们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甜甜蜜蜜,眼气死那些大坏蛋。”   烛光映照下,张旸玉面生辉,笑容轻浅。   今天本来要追那假传太子之命的兵士,却阴差阳错遇上开化侯,多日来一桩心事,了结了。   第二天,传来了一个大消息:陈乐成招认单武兵法是无意中捡到的,并非偷窃,更和驸马陈墨池没有关系。陈乐成招认之后,负责审案的推官不相信,陈乐成自杀明志。   “陈乐成自杀了?”香璎惊讶万分。   陈乐成这个要,香璎当然是很了解的。这个人是陈老太太、陈墨耕、陈大太太的心头肉,连陈佩都对他疼爱纵容,把他惯的自私又愚蠢。这样的一个人会“自杀明志”,香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陈乐成一自杀,这个案子又成了无头公案。   陈墨池坚称从没见过单武兵法这本书,更加没有私藏。陈乐成一死,死无对证。   “大公主、大驸马这么做实在蠢了。”安王府关起门来议论,对南阳公主、陈墨池的做法很是看不上,“第一,反书真的在陈乐成手中;第二,陈乐成的那个柳儿,确实是黑虎的姘头。陈乐成嫌疑这么大,若活着查清楚还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虽然定不了陈墨池的罪,但连累得皇太子一系都有了嫌疑。南阳公主和陈墨池的做法,属下下策。”   香璎偎依在祖母身边,心不在焉。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被人给算计了,这是毫无疑问的。算计他们的是谁?楚王、吴王、宋王皆有可能,但香璎无端觉得,是定王。   香璎还觉得,或许谢宣已经投靠定王了。   就是因为谢宣投靠了定王,所以才出现了所谓的单武兵法。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8章   侍女来报,“陈驸马求见。”   众人猜不到陈墨池的来意,但总不好把他拒之门外,“请他进来。”   陈墨池衣裳穿的极为素净,进来后向安王、安王妃行礼,“在下有些私密话语要跟璎儿说。若能允许我父女二人单独会面,感激不尽。”   “不行。”广宁王拒绝了,“陈驸马单独见我女儿,本王不放心。”   陈墨池被噎得脸发青。   安王不给陈墨池留面子,“你是璎儿亲爹不假,可你害起璎儿毫不手软。你要和璎儿单独会面,我老人家也不放心。璎儿在这里,你有话只管说,我们都要帮璎儿一起听听。”   安王妃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英氏不见了,觉得不对劲,“璎儿,你祖母呢?”   香璎四处张望,“祖母方才还在这里的……娘,祖母去哪里了?”   香馥柔声道:“对不住,娘也没留意。”   陈墨池到了安王府,规规矩矩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但听到香馥的声音,情不自禁的望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陈墨池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痛得没有了知觉。   她怀孕了,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抚着肚,满脸的温柔与满足,比庙里的菩萨更美更端庄……   “老娘打死你个混蛋!”伴随着气势汹汹的怒骂声,英氏双手拿棒槌冲将进来,没头没脑向陈墨池身上、脸上猛砸。   “你个王八蛋,你害我的小孙女,看我打不死你!”英氏边骂边打。   陈墨池狼狈不堪,双手抱头,厚着脸皮求饶,英氏哪里肯放?   安王妃见英氏这般英勇,坐不住了,“同为祖母,本王妃不能被比下去啊,打!”抡起一把椅子招呼英氏,“你躲开,让我来,我砸一下顶你十下。”   陈墨池魂飞魄散,“璎儿,救救你爹!”   香璎往后躲,“我可不敢招惹两位祖母,祖母威武!我救是救不了你的,替你求求情吧,祖母,打人不打脸……”   “好,不打脸。”英氏口中答应,挥舞着棒槌,专往陈墨池骨头上敲。   安王妃抡起椅子砸在陈墨池背上,椅子应声而裂,安王妃捡起两个椅子腿,和英氏一样,专敲骨头。   陈墨池知道他应该忍住的,但英氏和安王妃敲得实在太疼了,他发出一声又一声怪叫、惨叫。   香馥心有不忍,“娘,算了,他到底是璎儿的亲爹。真把他打出个三长两短,也是璎儿的罪过。”   香馥想要站起身,广宁王忙扶住她,“小心。”   广宁王扬声道:“娘,别打了。”   两位老太太一起住手。   安王妃气定神闲,英氏没练过功夫,用的是蛮力,累得气喘吁吁。   香璎忙扶英氏坐下,替她擦汗,替她倒茶,“祖母,喝口水润润。”   温热茶水入口,英氏颇觉惬意,“还是我小孙女贴心,这茶不凉不烫,正合适。”   陈墨池倒在椅子上,疼得死去活来。   “在公主府好好待着不行么,非到安王府来找打。”安王骂道。   陈墨池咬咬牙,坐直身体,“我这次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跟璎儿说----”见众人直勾勾盯着他,知道想和香璎单独说话根本不可能,思忖片刻,合盘托出,“《单武兵法》,确实是私藏在我书房暗格中的。但这本书,乃璎儿祖父在世时所赠,事情就此了结还则罢了,再追查下去,对璎儿、对香家也不好……”   “什么?”英氏炸了,“你说是老头子生前送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就昧良心吧,这种谎话你都编得出来!”   “陈驸马慎言。”香馥不悦,“你说单武兵法是先父遗物,有人证,有物证?先父待你不薄,你不要污蔑他老人家。”   香璎自然是和祖母、母亲的说法一样,“我是香家的孙女,香家的家业是归我继承的。祖父把香家值钱的产业、宝贝都给了我。这个所谓的单武兵法,却提都没提。大驸马,你的这个话,莫说祖母和母亲了,我是你亲生女儿,我都不信。”   安王、安王妃、广宁王等人,也骂陈墨池信口开河,“香公虽已不在人世,也不能任你编排!”   陈墨池被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等众人骂累了,陈墨池方无奈的道:“璎儿,爹真的没骗你。爹少年时受你祖父资助,方能继续学业,对你祖父感激涕零,课余便到你祖父书房,充任书童,无意中发现了你祖父藏有这本单武兵法……你祖父再三嘱咐我不许告诉别人,给了我一笔银子,不知算不算封口费,后来干脆让我全家搬到香府,衣食住行,他全包了……”   室内一片沉寂。   香璎心惊。   如果陈墨池没撒谎,祖父一开始对陈墨池只是普通的资助,后来有把柄落在陈墨池手中,才不得不对陈墨池另眼看待?   香馥颤声道:“当初你对我,当初你对我……”   陈墨池心中一酸,“阿馥,我对你从来都是真的。世上没有女子比你更善良、更温柔,若我能当家作主,我永远不会和你分开……”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广宁王调侃。   陈墨池惭愧低头。   香馥心烦意乱,“难道我和你的婚事,竟然是因为一本兵书?”   广宁王紧紧握了她的手,“阿馥,别听他胡说八道。”   香馥眼眸之中,泪光闪动,“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如果你一直在,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嫁给别人的……”   “怪我不好,阿馥,全怪我不好。”广宁王心痛内疚,将香馥抱入怀中,温柔安慰。   安王不怀好意盯着陈墨池,“方才本王也想动手打人,不过本王是马背上长大的,打一个文弱书生,未免胜之不武。但是吧,有些人欠揍,不打不行……”   陈墨池被安王妃和英氏打怕了,吓得往香璎身边躲,“璎儿,你不能见死不救。”   香璎一把拉过他,“你说实话,兵书真是祖父给你的?什么时候给你的?当时祖父说了什么?”   陈墨池怕挨打,快速回答,“兵书是我和你娘定亲之后,你祖父交给我的。你祖父说,这本兵书是他花高价买的,卖给他这本书的人说,书里藏着个富可敌国的大秘密。你祖父让我好好研究,若找到这个富可敌国的大秘密,只能留给姓香的儿女。”   “那就是我的啰。”香璎生气的揪住陈墨池,“你把我富可敌国的大秘密弄没了,你赔我!”   陈墨池焦头烂额,“璎儿别闹。那本兵书为父看了上千遍,做为一本兵书来说写的还不错,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所谓的富可敌国,说不定是你祖父被江湖骗子蒙蔽了。”   香璎眼珠转了转,“你记性很好,对不对?单武兵法你看了不下千遍,背下来了吧?”   “那是自然。”陈墨池颇为自负。   香璎拍掌,“甚好,你给我背写下来。”   “……???”陈墨池没想到香璎会提出这个要求,不知所措。   张旸亲自去拿了笔墨进来,放到陈墨池面前,“快写。”   陈墨池被七个人十四只眼睛盯着,不得不提起笔。   “不要应付我哦。”香璎笑咪咪的警告,“单武兵法已经上缴到大内,若有一天我设法弄到真本看了,发现你默写错了,后果你知道的。”   “写错你就死定了。”张旸威胁。   陈墨池无奈,从头到尾把单武兵法默写一遍,“看过至少一千遍的书,我不会写错的。”   香璎仔细检察过,仔细的收起来,“你应该给我的是真本,现在只有一个不知道对错的抄写本,你还是欠我的。大驸马,记着欠账,有一天你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敢赖账试试。”安王、安王妃等人警告。   “你的来意呢,我都明白了。”香璎收好东西,开口撵人,“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总之安王府不会重提什么单武兵法,这件事,安王府当没发生过。大驸马,慢走不送。”   陈墨池不肯动身,“璎儿,我的来意,一则是说明单武兵法的来历,请安王府自行判断将来如何行事;二则是来送讣告的。你堂兄过世了,你做妹妹的,总要去祭拜他吧?”   “呸,原来你操的是这个心!”广宁王大恼,“你也不想想,陈乐成是怎么死的、是背着什么罪名死的,你就敢让璎儿掺合进去?”   广宁王和安王、张旸一样,方才是强忍怒火,才没有动手打陈墨池。   他们是习武之人,远比常人强悍,以他们的身手如果打陈墨池,和欺负妇孺差不多。   但陈墨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广宁王忍无可忍,重重一记耳光,抽在陈墨池脸上。   安王摩拳擦掌,“我老人家早就想揍这混蛋了!”   陈墨池簌簌发抖。   张旸小声提醒,“安王祖父,当着璎儿的面揍太狠了不好,要不咱们出去打?”   安王深以为然,抢上前拎起陈墨池,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走!”   安王拎着陈墨池,广宁王和张旸紧随其后,“陈驸马,我们送你回府!”   火把,马匹,侍卫,安王府热闹了。   香璎追出去,只见数十名骑兵驰出王府,手持火把,口中呼喝,向南阳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安王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南阳公主府前,火把通明,杀气腾腾。   安王、广宁王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安王一声怒吼,惊天动地,“大公主,本王亲自送你的驸马回府,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这个驸马真该好好管管了,竟敢跑到本王府邸,让本王的小孙女来祭拜他那败法乱纪、悖逆不轨的侄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王一行人声势太过浩大,许多百姓士绅闲人都被吸引过来,远远的围观。   安王骂声宏亮,围观百姓倒是能听清楚。   “老王爷为啥怒了?因为陈驸马要太康郡主祭拜陈乐成啊。”百姓们大多明白了。   “谁是太康郡主?谁是陈乐成?”有外地人不懂。   有闲人笑了,“连太康郡主都不知道,可见是外地来的。”热心的把太康郡主的身世来历说了说,又把陈乐成的事说了说,“……若放到平常人家,太康郡主便是陈乐成的堂妹,明白吧?可太康郡主现在是老王爷的小孙女,金枝玉叶,尊贵着呢,怎肯来祭拜陈乐成这种人?陈乐成吃喝嫖赌、偷盗、勾结匪徒,坏事做尽。”   “怪不得老王爷恼了。”外地人恍然大悟。   府门大开,南阳公主亲自前来迎接,“叔祖父息怒。叔祖父请到府中待茶。”   安王端坐马背,纹丝不动,“大公主,本王是不敢进你南阳公主府的大门了。你这个驸马到了我安王府都嚣张得不行,若到了他的地盘,还有我老人家站的地方么?”   广宁王训斥,“身为皇室公主,岂能只顾私情,不理国法?陈乐成那样的无耻之徒,死有余辜,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风风光光办身后事?驸马溺爱他的侄子,大公主理应阻止,怎能任着他的心意胡行?”   南阳公主脸面无光,又不能跟安王、广宁王父子针锋相对,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叔祖父,叔父,驸马一意孤行,我会管束他的。”   南阳公主这是撇清了:陈墨池是一意孤行,也就是不接受别人的劝告,顽固的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南阳公主可不同意陈墨池的做法,到安王府撒野,绝对不是南阳公主授意的。   张旸和陈墨池同乘一骑,牢牢抓住陈墨池,不许他乱动,也不许他开口说话。南阳公主火光中看到陈墨池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驸马太会给她惹事了吧。   何盈站在南阳公主身后,痴痴的瞧着马背上的张旸。   灯下看美人,会比白天更美丽。火光下看美少年,不只比白天更形容昳丽,而且多了份说不出的不怒自威、正气凛然……   南阳公主费尽唇舌,说尽好话,安王和广宁王脸色稍霁。   南阳公主才暗中松了口气,却听得身后传来嚎哭声,转过头一看,只见白花花的一队人穿着孝衣,拄着哭丧棒,边哭边喊,“成哥儿啊,你死的冤啊。”   “谁让他们出来的?”南阳公主见陈家人出来捣乱,怒不可遏。   管事之人头皮发麻,“回公主殿下,小人也不知他们怎么会……”   这陈家人真是神出鬼没,一个不留神,蹿到大门口了?   “快撵回去。”南阳公主咬牙切齿的下令。   安王大怒,“别拦着他们。本王倒要看看,陈乐成的家人有什么脸为他叫屈!”   这下子可好,南阳公主想拦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老太太、陈大太太这些市井无知妇人堂而皇之的出了公主府。   “我的成哥儿,死的冤枉啊。”陈老太太和陈大太太一声一声,如泣如诉。   陈乐欣眼尖,看到张旸马背上的陈墨池,惊呼道:“二叔!”   陈墨耕颓废得跟个死人一样,听到陈乐欣这声惊呼,蓦然抬头,眼中闪着绿幽幽的光,“陈墨池,你害死我儿子,你还我儿子的命!”   陈墨耕太愤怒了,手中的哭丧棒拼命往地上捣。   陈大太太哭得嗓子嘶哑,“陈墨池,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人在吉安过日子,最少平平平安安的,我的成哥儿也不会没了性命……”   陈乐成之妻曹氏疯了一样冲到张旸马前,拿哭丧棒往陈墨池身上打,“你还我丈夫!你还我丈夫!”   陈墨池眼唇颤抖,眼神悲凉。   陈乐成死了,全家人都恨上他了。   他陈墨池为陈家做了多少事,现在出了一个岔子,亲大哥大嫂、亲侄女,甚至亲娘,都恨上他了。   曹氏疯了一样乱打,张旸不耐烦,抓过陈墨池的手,用陈墨池的手夺过曹氏的哭丧棒,远远的丢开。   曹氏躺在地上打滚,“可怜我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我为啥命这么苦。”   陈老太太、陈大太太和陈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乐欣也是被刺激得傻了,哭声震天,“广宁王殿下,你纵着太康郡主,太康郡主不孝顺我祖母,陈家才有今日之祸!从前我哥哥所有的开销,都有香家管着,他有钱花,自然不会去偷盗……”   张旸抓着陈墨池的要害,慢条斯理,“你的意思是说,原先有太康郡主供给你祖母陈老太太银钱花销,你祖母陈老太太转手给了陈乐成,所以陈乐成不缺钱,不用干坏事,对么?”   “都怪她。”陈乐欣满脸都是泪。   围观的百姓们开了眼界,“这陈家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听她们这意思,陈老太太就该由太康郡主养活着?太康郡主可是跟着她娘亲广宁王妃的,陈老太太有儿有女的,说破大天,也不该由随着前儿媳改嫁的小孙女养活吧?”   “陈驸马没有俸禄么,陈驸马养活不起亲娘么,都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   “陈乐成畏罪自杀,够丢人的了。这若是放到明理的人家,悄悄埋了也就算了。这家人还为陈乐成叫屈,还把责任都推到太康郡主身上,无耻之极。”   百姓们先是小声议论,接着就忍不住高声痛骂了。   陈墨池听在耳中,自然想要辩解,无奈他被张旸制住要害,动弹不得,出声不得。   张旸靠近安王,“安王祖父,晕倒。”   “什么?”安王瞪眼睛。   笑话,他是什么人啊,装晕倒这种事,他怎么肯做?   “晕倒。”广宁王也靠过来了。   安王仰头向天。   好吧,儿子这么说,孙女婿也这么说,那他老人家就勉勉强强装这么一回吧。   唉,这真不是他的本意啊,他是被逼的……   安王大叫一声,摔下马来。   “安王殿下晕倒了。”南阳公主府前,一阵骚乱。   陈家人哭声震天响,蓦然全部停下。   他们傻眼了。   安王晕倒了,这事是不是很严重?   南阳公主懊悔不已。   方才她抱着赌气的心思没有约束陈家人,其实是想给安王、广宁王难堪。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更何况是高贵的王爷遇到无知的泼妇,那更是没有着力之处了。   她只是稍微纵容了一下而已,安王竟然晕倒了。完了,这下子一定会传到皇帝耳中,她的麻烦大了。   南阳公主想上前慰问,但广宁王不许她近前。   广宁王掐了安王的人中,将安王救醒,之后抱着老迈的安王上马,“回府。”   南阳公主呆呆立在风中。   陈墨池被张旸丢下,缓慢的、一瘸一拐的向她走来。   他在马背上坐得太久,腿脚麻了,走路不利索。   “儿啊。”陈老太太虚弱伸手,呼唤陈墨池,“池儿。”   陈墨池恍若无闻。   “公主。”他低唤。   南阳公主一股窝囊气快要把她自己憋屈死了,脸色阴沉推开陈墨池。   陈墨池站立不稳,一头栽倒。   陈老太太等人连哭也不敢哭了,傻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些,莫衷一是,无所适从。   --   安王告了假,在府中养病,皇室宗亲、朝廷大臣等前来看望,络绎不绝。   皇太子和太子妃也来了,歉疚万分的替南阳公主、陈墨池再三道歉。   安王少气无力,“大公主大驸马没什么,都怪本王不好。唉,本王年近古稀,府里只有一个小孙女,难免太看重这个孩子。若是欺负本王,本王能忍;欺负小孙女,本王便火大。”   皇太子夫妇不由的脸红。   陈墨池要求香璎去祭拜陈乐成,确实不大合适。陈乐成死得不光彩,是家庭耻辱,这样的人悄没声息埋了便是,还办什么葬礼。   谁会愿意去祭拜陈乐成这样的人,谁会愿和陈乐成这样的人沾上干系。   皇太子和太子妃慰问再三,方才离去。   安王这一病,连皇帝也惊动了,派了好几位太医过来,又命人送来许多补品。   “南阳公主倒霉了,陈驸马倒霉了。”静海侯府,谢宣微笑告诉太夫人。   太夫人何氏是南阳公主前夫、威远侯何弥啸的族妹,因为南阳公主再嫁的事,太夫人颇有微辞,语气冷淡,“随她去吧。”   谢宣打着如意算盘,“趁着这个机会,我想把婚事退了。”   太夫人嗔怪,“你和盈儿的婚事岂是好退的?你以为你在府里装装病,南阳公主府再出点事,你便能退婚了?”   谢宣道:“退婚嘛,咱家提不好,还是设法让南阳公主府提出来,咱们顺水推舟答应了便是。”   “你这梦越做越美了。”太夫人哧笑,“你想退婚,你不提,还想让女家提。”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59章   太夫人和这世上大多的母亲一样,儿子是自己的好,觉得所有的姑娘都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你是朝中最年轻的侯爷,俊美温文,才华横溢,哪家王孙公子比得上你?除了你,盈儿谁也看不上。公主府一定不会退婚,要牢牢把你栓住。”   谢宣微笑不语。   太夫人兴致勃勃,“你前些时日说过的那个姑娘,就是那个新封的郡主,什么时候带过来让娘看看?”   谢宣迟疑,“这个么……”   太夫人沉下脸,“怎么,都不带回府让娘瞧瞧,便想定下亲事了?哼,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娘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是这样的。”谢宣忙辩解,“娘,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还和跟她说好……”   太夫人微微一笑,悠悠道:“姑娘家害羞,也是有的。可终身大事,光害羞也不行啊。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   “娘说的是。”谢宣唯唯诺诺。   谢宣想跟太夫人解释些什么,但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太夫人自视甚高,目下无尘,香璎商户女出身,太夫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要改变太夫人的成见,恐怕要花些心思、花些功夫。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退婚。   退掉何盈,再设法迎娶香璎。   侍女来报,说有客人求见,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谢宣便和太夫人告辞,坐客去了。   太夫人命人把两盆鲜花摆在面前,一盆粉海棠,一盆红海棠,“各有各的美啊。”   太夫人的陪房栗嬷嬷替太夫人捶着背,“依老奴看,还是粉海棠更好看,多娇嫩啊。”   “大红的也好看,鲜艳。”太夫人微笑,“不管粉海棠、红海棠,横竖都是养在静海侯府的花盆里。”   栗嬷嬷不明白太夫人的用意,陪笑应是,却不敢再接话了。   太夫人欣赏着鲜花,嘴角噙笑。   乐康郡主也好,太康郡主也罢,总之都如同这盆中鲜花,要适应静海侯府的土壤,开得美,开得艳,才讨人喜欢啊。   推开书房门,谢宣看到一道黑色的背影。   这个背影,谢宣很熟悉。   “赵大人久等了。”谢宣恭敬的道。   赵方至缓缓转身,“谢侯爷客气了。”   赵方至国字脸,浓眉大眼,面相有些憨厚。谢宣和他打过几回交道,却觉得此人很是精明,面对着他,丝毫不敢松懈,一言一行甚是小心。   赵方至嘉奖了谢宣数句,“……陈乐成的案子,谢侯爷立了大功。”   谢宣例行谦虚,“哪里,是九公子洪福齐天。”   赵方至将一个刻着“升”字的金牌交给谢宣,“谢侯爷在功劳簿上已有了姓名,今后请再接再厉。”   谢宣毕恭毕敬的道谢,接了金牌,手心出汗。   这个金牌非同小可,前世定王即位之后,但凡手里有这个金牌的,无不加官进爵,风光一时。甚至犯下重罪,还可凭金牌减免罪过,算得上免死金牌了。   只是提供了一个小小的消息,便得到一枚金牌。谢宣也算是幸运了。   这当然是因为他活过一世,知道南阳公主、陈墨池在宫变中丧生,之后南阳公主府被抄,从陈墨池的书房中搜出了《单武兵法》。当时皇帝身体已经很差,知道陈墨池私藏兵书,捶床大怒,“这厮死已迟了!”谢宣记得前世的这件事,怎能不加以利用呢?   杭氏兄妹遇袭一案,定王也有嫌疑。谢宣献的这个计策,成功的把疑点全放在南阳公主、陈墨池以及皇太子等人身上,对于定王来说,自然是立了功。   怪不得前世是定王登基,有功必赏,定王很慷慨。   谢宣请求,“本侯想退了和乐康郡主的婚事,还请赵大人在九公子面前美言成全。”   赵方至有些惊讶,“退了和乐康郡主的婚事?谢侯爷确定?”   谢宣表忠心,“乐康郡主的亲舅舅,是皇太子。本侯既然投靠了九公子,怎能娶她?”   皇太子、定王,谢宣只能选一边。既然选了定王,谢宣就不愿意娶皇太子的外甥女了。   赵方至露出欣慰笑意,把谢宣狠狠夸奖了几句,之后问谢宣打算如何退婚。   谢宣趁机请求,“还请赵大人帮忙,本侯定有重酬。”   赵方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含笑拱拱手,走了。   谢宣送走赵方至,快速把方才的情形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说错话,方乏力的倒在椅子上。   这赵方至只是定王身边的心腹,已经令他如此紧张,若是将来直接面对定王,更是伴君如伴虎吧?但是他只能迎难而上,反正不能像前世一样,被夺去爵位贬为庶人,发配到边关。   那样的苦,他不能再吃一遍了。   他也不能娶一个随时会背叛他的女人为妻。娶妻娶贤,像香璎那样在逆境中默默陪伴不离不弃,才配成为静海侯夫人,才配和他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香璎,香璎。”谢宣低声呼唤着这个名字,柔情满怀。   他真是有眼无珠,前世怎么会放弃香璎,拿何盈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当宝?   安王“病”了之后,南阳公主府处于凄风苦雨之中,一直大门紧闭。   过了两天,公主府的西角门开了,从府中出来两辆马车。马车极为素净,没有丝毫装饰,没有丝毫公主府的豪华和气派。   这两辆马车中时不时传出哭声。   “陈家的人吧?”有闲人看到听到了,私下里猜测。   “肯定是陈家的人。陈家那小子闯出那么大的祸,陈驸马都被连累得差点下了大狱,南阳公主还忍得了陈家这些拖后腿的?肯定得送回乡下。”   “陈驸马不是状元郎么?怎么感觉陈家乱七八糟的?”   “你当状元郎很了不起么,我大晋朝这些当了大官的,还真是没几个是状元出身的。我猜啊,状元郎是考试考的好,真做官了吧,本事不大。”   “陈家这些人也是可怜。若陈驸马不中状元,他们不跟来京城,在乡下老老实实过日子,虽没有大富大贵,唯一的孙子也不会死了。”   “是啊,陈驸马的大哥是沾了他不少光,可是独生子丧了命,不值,实在不值。还不如兄弟俩分得清清楚楚,你是你,我是我,谁也别沾谁的光。陈驸马的大哥没本事,在乡下哪怕地里刨食,至少一家人守在一起,不至于让独养儿子送掉小命。”   陈老太太、陈墨耕等人坐在马车上,听着路旁百姓的议论,泪洒衣襟。   “早知道不来京城了。”陈墨耕喃喃。   “我的成儿啊。”陈大太太跟傻了一样,只会哭这一句。   陈老太太原本保养得很好,这会儿看上去像老了二十岁,嘴角干瘪,“做梦也没想到,成儿会是这个下场。”   陈佩靠在陈老太太身上,双眼无神,“娘你说说,如果二嫂还是香馥,如果二哥不跟香馥和离,咱们一家人是不是还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陈墨耕抹眼泪,“现在想想,二弟妹在的时候,咱家的日子是最好的。二弟妹厚道,咱一家老老小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她从没有过小气的时候。”   陈老太太不停的掉眼泪。   谁说不是呢?南阳公主比起香馥,差了十万八千里。香馥有钱,肯给陈家人用;南阳公主有钱有势,但是不照应陈家人,那不是白搭了么?   “池儿不跟香馥和离该多好。”陈老太太唠唠叨叨。   这么唠叨了一路,后悔了一路,回到吉安的时候,陈家人眼神发直,眼圈黑青,一个比一个吓人。   南阳公主府差人将陈家人送回吉安,在偏僻处买了一个小院子,拨给陈家人居住。   “安分守己,每个月公主府会有月例银子送过来。”临行之前,“护送”陈家人的公主府侍卫警告,“若敢违法乱纪,公主大公无私,一定依律惩治。”   放下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侍卫呼喝而去。   “就这几个钱,够吃的,还是够喝的?”陈佩拿起月例银子看了看,气得头疼。   陈老太太颤颤巍巍,“从前住在香家,我打赏下人的,都不止这几个钱。”   陈大太太脑子昏昏沉沉的,还没忘了她的宝贝闺女,“省些钱,给欣姐儿寄去。”   南阳公主不肯再收留陈老太太等人,但陈乐欣巴结讨好何盈,留下来了。陈大太太担忧陈乐欣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想省几两银子,托人带过去。   “就这个几钱,哪里省得下?”陈佩拿给陈大太太看。   陈墨耕伸手拽拽陈大太太,“哎,你想办法管钱吧。若让小妹管家,一个桐板也省不下来。”   陈大太太强撑着坐起来,“我是长媳,自然由我管家。家里买米买菜,往后全交给我。”   陈佩忿忿,摔下钱进屋了。   陈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还是香家好啊。香家把咱们打发出来,给房子,给铺子,给银子……”   从这天起,陈老太太每天坐在院子里,每天抬头望天,念叨着同样的话。   吉安城里认识陈老太太的人不少,许多人来看望过陈老太太,走的时候都是摇头叹气。   好好的老太太,怎么就疯了呢。   陈家日子过得清苦,家里几个女人又总是哭闹,陈墨耕在家里待不住,整天在城里瞎转悠。   这天他转到三全楼,闻到楼中飘出的饭菜香气,馋得直流口水。   三全楼的菜,色香味俱全,好吃啊。   这是香家的酒楼,想当年他也经常是座上客,酒饭之费挂到香家账上即可,不必自己掏腰包。   一位俊秀公子自三全楼出来,由童儿服侍着要上马车。   “英家侄儿。”陈墨耕见这俊秀公子是英家的英图,厚着脸皮过去打招呼。   英图看也不看他一眼,童儿喝斥,“哪来的乞丐?快走开,不然我叫人打你了。”   陈墨耕满面羞惭。   乞丐?他在一个童儿眼中,已经沦落成乞丐了?   陈墨耕红着脸躲到一边,不敢再靠近英图了。   后来陈墨耕心里庠庠,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去了三全楼。他说要找英公子,三全楼掌柜的笑着告诉他,“这酒楼原本是香家的,由英公子代管。如今英公子进京读书,顾不上这酒楼,已经盘给杭家了。英公子应该已经举家出发了吧?”   陈墨耕哭着出了三全楼。   陈家人被赶出京城,英家人举家出发。陈家和英家,区别为啥这么大?   “当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二弟跟香氏和离。陈家离了香家,惨啊。”陈墨耕和他娘陈老太太一样,翻来覆去,重复同一句话。   邻居们感慨,“陈家又多了个疯子。”   --   静海侯谢宣,和南阳公主的爱女何盈,退了婚。   退婚原由,两家说得极为含混。外人猜测和谢宣的病情有关。   静海侯府的镇府之宝雪影,是因为帮何盈打赌输掉的。自从输掉雪影,谢宣便经常生病。   但退婚之后不久,谢宣便康复了,意气风发。   “八字不合。”“没缘份。”外人颇为可惜。   静海侯府和南阳公主府是好离好散,客客气气退的婚,外人只议论了几日,这件事情也便过去了。   香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多想。   香馥身子一天比一天笨重了,香璎既要照顾陪伴母亲,还要给祖母、王妃祖母找找乐子评评理啥的,一天到晚忙得很,哪有空理会不相干的闲人闲事。   谢宣往安王府送过信,求香璎见他一面。香璎让人把原信带回,“谢侯爷若有事,请直说;若无事,不必见面。”   谢宣见不到香璎,心急如焚。   谢宣还在设法,太夫人等不及,命人到安王府递了贴子。   安王妃纳闷,“何太夫人很关心我么?为什么要来拜访我?我要照顾儿媳妇,还要打牌赢钱,哪有空应酬她。”   英氏不屑,“我才是打牌赢钱,你是打牌输钱好不好。”   英氏以为安王妃会和她吵架,谁知安王妃想了想,“我输便是宪儿输,你输便是阿馥输。阿馥正怀着我的小孙子,我让着你好了,算你赢。”   “什么叫算我赢啊,实际上就是我赢。”英氏嚷嚷。   “好好好,你赢你赢。”安王妃很好说话。   英氏有些下气,“架都不跟我好好吵了,真敷衍。”见香璎进来了,却是眉花眼笑,“静海侯府的太夫人,便是你赢雪影的那一家,要来拜访你王妃祖母。乖囡,祖母又想起你赢雪影的事了,你和阿旸,多聪明的孩子啊。”   香璎听到何氏太夫人要来拜访,心里一阵不舒服。   前世她为太夫人付出了那么多,太夫人抛弃她的时候,却是毫不留情。   香璎知道前世是她自己愚蠢,可像太夫人那样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过河拆桥之人,香璎还是看不起。   “两位祖母该打牌,照打牌。”香璎孝顺又体贴,“这位何太夫人来了,我出面招待她,带她去看雪影。她一定是来看雪影的。”   安王妃明白了,“我说呢,这位太夫人和安王府素无来往,突然要拜访我,莫名其妙。敢情她是想雪影了,要来看曾经属于她的马。”   “璎儿陪她吧,让她多瞧几眼,怪可怜的。”两位老太太交代。   香璎满口答应。   太夫人造访安王府,本以为会受到隆重的接待,谁知安王妃、广宁王妃都没出面,只有太康郡主这位小姑娘接待她,而且把她带到了马厩?   “太夫人一定是来看雪影的吧?”香璎笑道。   香璎命马倌把雪影牵过来,“雪影,我已经送给我父王做寿辰之礼了。本来我父王是要骑雪影上朝的,因太夫人今日登门,知道太夫人是来看雪影的,特意把这匹马留在府中。”   “谁说我要来看雪影?”太夫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太康郡主怎么回事,商户女出身,虽然运气好跟着她那个二嫁的亲娘进了安王府、封了郡主,到底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女。太夫人纡尊降贵来看她,她不诚惶诚恐的迎接也就算了,还敢戏弄太夫人,把太夫人带到马厩……   “太夫人不是来看雪影的,那是来做什么的?”香璎笑咪咪,“难不成太夫人是来看我王妃祖母的?可王妃祖母说了,你和她素无往来。”   太夫人气往上涌。   这个太康郡主什么意思,是说静海侯府的太夫人,不配来拜访安王妃么?   “也不知宣儿是个什么眼光,竟看上了你。”太夫人胸膛起伏,“你出身寒微,果然教养堪忧。对于你心上人的母亲,没有尊重和敬爱……”   “我心上人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香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太夫人。   太夫人气得太阳穴一阵钝痛,“你敢咒我……”   香璎不禁冷笑,“难道你以为,我的心上人会是你的儿子么?笑话。我香璎再不济也是太康郡主,眼光哪至于那么差!”   太夫人腿一软,若不是栗嬷嬷和贴身侍女一边一个扶着她,简直站不稳,“你你你,你说你看不上我儿子?”   香璎小脸一板,“谢宣是我手下败将!莫说我太康郡主,便是换作寻常女子,又有谁能看得上谢宣这样的弱男子?”   太夫人身子哆嗦,嘴唇哆嗦。   弱男子,她的宝贝儿子被香璎叫做弱男子……   “太康郡主,你欺人太甚。”栗嬷嬷替太夫人抱不平,替静海侯抱不平,“我家小侯爷是大晋朝最年轻有为的侯爷,你把他糟蹋成什么了?”   香璎不理自降身份和栗嬷嬷这种人理论,“知秋,你来。”   知秋伶牙利齿,“就算你家小侯爷年轻有为,难道我家郡主便应该看上他了?看不上他便是糟蹋他?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你人老了,糊涂了,在你自己家里发作也便罢了,跑来我们安王府发什么疯?没的叫人笑话!”   栗嬷嬷被知秋骂得抖似筛糠。   “雪影看过了,太夫人请回吧。”香璎下了逐客令。   太夫人恨恨,“我做长辈的特地来相看你,谁知你毫不领情。”   香璎调侃,“我是香家女儿,我的仪宾,将来是要入赘的。静海侯府是潦倒到什么地步了,谢宣这个小侯爷,要入赘香家了?”   太夫人大为恐惧。   太夫人听着谢宣的话意,本以为谢宣和香璎彼此有情,已经暗中订了终身。现在见了面,知道香璎对谢宣无意,那便是谢宣一厢情愿、单相思了。谢宣若是对太康郡主用情太深,甚至于愿意入赘香家,那可怎么办?   太夫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逃跑似的离开了安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0章   太夫人回到静海侯府,就“病”了。   谢宣闻讯急忙赶来问候,太夫人双眼紧闭,不理不睬。   栗嬷嬷护主心切,“侯爷,太夫人生生是被太康郡主气成这个样子的。太康郡主小小年纪,太过无礼……”   “太夫人怎么见到她的?”谢宣心慌。   这一世的香璎和前世大不相同,很不好惹。太夫人孤高自许,看不起香璎。这两人若见了面,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如何收场。   栗嬷嬷告状,“太夫人为替侯爷相看,亲自到安王府和太康郡主见面。太康郡主的待客之道也真是奇怪,竟在马厩中招待太夫人这样的贵客……”   谢宣见太夫人眼皮微动,知道她并没睡着,在侧耳倾听,忙替香璎辩解,“太康郡主天真单纯,她定是以为太夫人思念雪影,所以带太夫人到马厩,让太夫人和雪影见个面。”   太夫人忍无可忍,蓦然睁开眼睛,“没听说过在马厩待客的!就算她真以为我思念雪影,难道不能命人把雪影牵到厅堂么?”   栗嬷嬷添油加醋,“这位太康郡主就是成心怠慢太夫人。不光怠慢,还凶得很,没有半分郡主该有的涵养。”   谢宣不相信,“不,她不会成心怠慢太夫人。只是年纪幼小,虑事不周。”   太夫人见谢宣这样,更忧心谢宣被香璎迷惑,忧心谢宣会入赘香家,“总之这个姑娘为娘不喜欢,你和她的婚事,从今往后,再不许提起。”   谢宣双膝跪倒,苦苦哀求,“娘又何必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她年纪尚小,慢慢教导,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夫人眸中闪过丝寒光,缓缓的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为娘再给她一次机会。宣儿,你若带了她前来请罪,谦卑顺从、有诚意的央求,为娘或许能网开一面。”   谢宣逼于无奈,满口答应。   他在太夫人面前拍了胸脯大包大揽,到了安王府西角门,却踌躇不前。   这一世的香璎和前世不同,不大好说话。她会见他么?会答应他么?   谢宣在角门前转悠来转悠去,一直鼓不起勇气请看门的婆子会他通传。   演武场,张旸正手反手教香璎射箭,“眼睛、准星和黄心连成一条直线,举弓的高度与眼睛持平……太高了举着累?那么,和下颌持平。”   “好累。”香璎撅嘴,“我射箭本来为出气的,结果把自己累成这样。”   “谁气着你了?”张旸接过她手中的弓箭,声音低沉。   香璎拍打着酸痛的胳膊,“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骂人没骂痛快。静海侯府那个太夫人,年纪不小了,骂得太狠了,不大好意思。俗话说的好,买茄子还要饶老。”   张旸略一思索,将弓箭收起,拿了飞镖给香璎,“这个不大费力气,比射箭轻松多了。”   香璎扔了几个,喜笑颜开,“好玩又解气啊,这一镖一镖的,好像扎到太夫人身上一样……”   张旸命兵士搬来一个布袋,提起笔,“那位太夫人长什么样子?”   香璎眉眼弯弯,“给我给我,我来画。”从张旸手中接过笔,在布袋上画了太夫人的脸,也不管像还是不像,伸出拳头打了几拳,神清气爽。   知夏来报,“郡主,西角门的严婆子说,有人在门前转悠了许久。奴婢前去看了,那人是静海侯谢宣。”   “让他进来。”张旸吩咐。   “让他进来作甚?”香璎不解。   张旸微笑,“打假人,终究没有打真人解气。他家太夫人年纪大了,他可还年轻。”   香璎大喜,“你让我打他啊?”   张旸握起双拳,骨节作响,“有我在,你闭着眼睛也能打过他。”   张旸当然会帮她的。   香璎乐得不行,“其实我用不着打他。打人太不斯文了对不对?我狠狠骂他一顿,我就解气了。”   “随便骂,尽情骂。”张旸很是支持。   知夏抿嘴笑,“是,奴婢这便去请谢侯爷。”去到西角门,站在门前板着脸叫道:“谢侯爷,我家主人有请。”   谢宣正在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听到这声召唤,大喜过望。   谢宣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迈着庄严步伐,进了安王府。   巷子里有几个孩童在玩耍,还有两个推着板车的小贩经过,谢宣在安王府门的一言一行,都落入了一双幽黑的眼眸中。   谢宣跟在知夏身后,脚步轻飘飘的。   香璎让侍女来唤他了。他就知道,香璎心里是有他的……   发现知夏把他带到了演武场,谢宣有点懵。   香璎要和他幽会,不是应该挑选有诗情画意的地方么?到演武场做什么?   “好,扔的真准!”喝彩之声。   谢宣见香璎兴致勃勃的扔飞镖,张旸在旁拍掌叫好,不由的沉下脸。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张旸。   张旸,太碍眼了。   香璎如花朵般的笑颜映入眼帘,谢宣眼眶湿润。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啊。   “谢侯爷,你在王府门前转来转去的做什么?”香璎开门见山。   谢宣柔情满怀,低声倾诉衷情,“我思念一位姑娘,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见她作甚?”香璎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谢宣满脸飞红,声音更低了,“若有幸见到她,自然由她差遣,百死莫辞。”   “那好吧。”香璎清清脆脆的吩咐,“你,站到靶子前面。”   谢宣见香璎手里拿着飞镖,目光狡黠,心里不由的一紧。但他大话已经吹出来了,不能收回去,只得壮着胆子一步一步挪到靶子前。   香璎命谢宣在靶子前站好,举起飞镖,眼睛微咪,“我要扔飞镖啦。我扔得不大准,有可能扔到你脸上、身上,你不害怕吧?”   谢宣充英雄,“不怕。”   其实心里怕极了,脸发白,腿发软。   香璎咪起眼睛描准,谢宣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万一我扔得不准,出人命咋办。”香璎小声嘀咕。   谢宣背上发凉,浑身冒汗。   香璎若是个高手,那也还罢了,问题香璎并不擅长这个,万一她随手乱扔,正好扎中他要害。他谢宣岂不是交代在这里了?   “要帮忙么?”张旸闲闲问道。   “要要要。”香璎忙不迭的点头。   张旸一笑,走到香璎身边,握住她绵软的小手,“放心,出不了人命。”   一支又一支的飞镖扔过来,谢宣瞪着一双眼睛,恐惧得一动也不能动,连声音也发不出。   谢宣整个人僵在那里。   “扔得太准了!”知夏等人不禁拍起手掌。   围绕着谢宣的头脸,飞镖密密围成一个半圆,配合着谢宣那张已经僵掉的脸,很是好看。   飞镖扔完,香璎嫣然。   谢宣人已经僵硬了,目光已经模糊了,但说来也是奇怪,偏偏看到了香璎的笑脸。   谢宣一颗心好像被铁锤捶打一般,钝钝的痛。   戏弄他,玩弄他,她这么开心……   兵士过来拨飞镖,谢宣腿脚发软,滑到了地上。   方才嗖嗖嗖嗖那么多声,无数飞镖扎到他脸颊旁边,若是稍微有些偏差,他的脸便遭殃了……   香璎到了他面前。   谢宣咬牙站起身,勉强打起精神,“你玩得开心便好。”   香璎笑嘻嘻的,又坏又可爱,“虽然你说百死莫辞,但我们安王府不能出人命,所以你是一死也不用死的。谢侯爷,方才我在惩罚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谢宣当着太夫人的面,信誓旦旦要教训香璎,但见了香璎的面,一个字也不敢提,反倒替太夫人道歉,“家母上了年纪,有些老悖,还望海涵。”   香璎冷笑,“你未免把太夫人看得太重要了些。太夫人虽然失礼,但毕竟只是礼节上的小事,我也不至于跟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计较。我赏罚分明,惩罚你,只是因为你错了。谢侯爷,如果我没有猜错,单武兵法是你弄的鬼吧?你要投靠定王,单武兵法,便是你的投名状。”   谢宣身子一震。   他迅速往周围看了看,见张旸等人离得远远的,心中稍安。   幸亏,只有香璎一个人知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谢宣柔声细语,“陈驸马枉为人父,一直和你为难,我出手惩戒,也是为你出气啊。”   “骗谁。”香璎嗤之以鼻,“你明明是为了投靠定王,向定王献媚,还敢说是为了我。若真为我着想,你至少要用一种绝对不会牵连到我的方法来整陈驸马吧?你用的方法是么?陈驸马若禽困覆车孤注一掷,把我这个亲生女儿也拉下水呢?你当如何?”   谢宣汗水涔涔而下,“他是你亲爹,不至于吧?”   “你方才放过的屁,这么快便忘了。”香璎毫不留情,“你不是说他枉为人父,一直和我为难?”   谢宣无言以对。   是啊,陈墨池对香璎并无情意,他谢宣如何保证陈墨池陷入险境,不会拉香璎下水?   “你此番举动,得利最多的是定王,你要巴结讨好的,也只是定王。”香璎揭露,“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为我好,是拿我当傻子看待不成。”   “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对不住。”谢宣道歉。   “你不是考虑得不周到,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香璎越看谢宣,越是鄙夷,“明明是自私自利之人,偏要装出深情模样,你恶心不恶心。”   谢宣脸色惨白,“不,你误会我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方退掉何盈的婚事。我是真心向你求婚,真心想和你白头到老。”   “你能入赘?”香璎蓦然问道。   “入赘?”谢宣愕然。   香璎好整以暇,“对啊,入赘。香家只有我一个继承人,我是要招婿上门的。你好像是太夫人的独子吧?太夫人舍得你入赘?”   “不!”谢宣心烦意乱,“我贵为静海侯,如何能入赘?不如,不如……”   他反应也算快,“不如咱们成亲之后,多生儿女,将来过继一个孩子给香家,岂不是两全其美。入赘万万不可。莫说我是谢家独子、一品侯爷,世间男子,但凡稍微有点志气有点出息的,都不会肯入赘……”   香璎冷笑一声,扬声叫道:“小哥。”   张旸姿态优雅,好似闲庭信步一般,速度却奇快,不多时已到了近前。   香璎小脸蛋红了红,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足勇气问出声:“小哥,方才谢侯爷说,世间男子但凡有点志气有点出息的,都不会肯入赘。是这样的么?世间男子都和他一样?”   香璎亮晶晶双眸中,满是期待。   谢宣困兽犹斗,“都一样!有志气的男子,全部如此!”   谢宣一叫唤,知夏等人都紧张的跑了过来。   谢宣手心全是汗。   张旸是劲敌,他当然知道。香璎定要招婿,如果他不肯,张旸肯,那可如何是好?   谢宣心中惶惶,唯有寄希望于张旸“有志气”,“小张将军,你虽然没有好的家世出身,但你是广宁王下属,才华横溢,前途远大。似你这般奇男子,宁死不肯入赘,对不对?”   “谁说奇男子不肯入赘。”张旸语音缓慢,“广宁王年轻时候,若能入赘香家,会欣喜若狂。”   “我是广宁王抚养长大的,想法和他一模一样。”   谢宣面如死灰。   张旸竟然愿意入赘?   香璎应该害羞的,但她嘴角上扬,笑容明媚。   小哥说他和广宁王一样,那么,他若能入赘香家,也会欣喜若狂么?   香璎得意洋洋伸出两个手指头,“我父王,小哥,两位奇男子,都不介意入赘。谢侯爷,你那没来由的担忧,可以休矣。”   “送客。”香璎命令。   谢宣被兵士押着离开,失魂落魄,一步三回头。   “璎儿,咱们来谈谈。”张旸柔声道。   “谈什么?”香璎没反应过来。   张旸低头一笑。   傻孩子,入赘的事既然提出来了,当然要好好谈谈啊。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1章   “谈什么呀。”香璎追问。   张旸唇角轻勾,笑意中带着丝无奈,又带着丝溺爱纵容,“入赘。”   香璎小脸蛋腾地一下子,红胜朝霞,艳似桃花。   “小哥,你不要误会。”香璎强自镇定,撇清声明,“我方才只是为了把谢宣打发走,没有别的意思。”   香璎勉强解释完,转身便逃。   张旸腿长个子高,追上她毫不费力,“你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我有。”   香璎脸红心跳,“你有什么意思?”   张旸眼神暧昧,“入赘。”   香璎害羞又心慌,“咱们就是联手气走谢宣罢了,方才说的话不能当真。我……我还小呢,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年纪也不大。”张旸声音低沉带笑。   香璎呆了呆,“小哥,你的意思是,你也不到谈婚事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咱们很相配。”张旸一本正经,“你还小,我年纪也不大。”   香璎脸色酡红,“呸,谁和你相配了?”   香璎想跑,张旸伸开双臂挡在她面前,“花花公子调戏民间少女,少女心动了,花花公子却跑了。璎儿,你便是那个花花公子。”   “花,花花公子?”香璎惊讶得都有点结巴了。   张旸一脸控诉,“专门把人家叫过去问肯不肯入赘。人家点了头,你却说年纪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香璎:“……”   两人又是甜蜜,又是心慌,舍不得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海棠树下,花瓣飞扬。   一粒不知名的小青果子弹在张旸肩头。   张旸伸手接了这枚多事的青果,放眼望去,不远处站着的那人却是广宁王。   香璎笑着叫了声“爹爹”,胡乱找个借口,跑了。   张旸慢吞吞将青果拿给广宁王,“何意?”   广宁王很是客气,“无他,只是提醒你果子青涩,吃不得。”   张旸:“……”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缓缓前行。   张旸:“我是你养大的。”   广宁王:“养大而已,我又不是你爹。”   张旸:“你可以是我爹。”   广宁王:“呵呵,担当不起。”   张旸:……   张旸:“方才我和璎儿在谈入赘的事情。”   广宁王惊讶:“入赘?”   张旸面不改色,“璎儿问我肯不肯入赘,我说若能入赘香家,会欣喜若狂。”   广宁王:“……”   什么?女儿的婚事,他还没点头,便尘埃落定了?   广宁王抓起张旸,将他抛到林间小屋之上,自己也紧跟着上了屋顶,“阿旸,你跟我说实话,你对璎儿究竟怎样?”   张旸坐在屋顶,双手抱膝,“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对被追杀被算计的日子,是多么的厌倦。有一回,对方使毒,我中了招,功力全失,每天浑浑噩噩在市井间厮混……”   “可怜的娃。”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广宁王心疼了。   张旸瞳眸之中,星光闪动,“……是她喂了我琼浆玉液,我方能重新站起来。你说,我对她会怎样?”   “璎儿救过你?”广宁王又惊又喜。   张旸默默点头。   知远楼前那个试吃河豚的乞儿,正是他。   是香璎把他从污泥中拉起来,是香璎给了他新生。   这个小姑娘,他要守护一辈子。   谢宣也不算是胡扯,世间男子,愿意入赘的确实很少。   陈墨池还不算是入赘,只是和香馥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姓香,继承香家的香火。即便这样,陈墨池也觉得备受屈辱,一有机会便跟香馥和离了。   张明和方寿生夫妇,难道不愿和香家做亲家么?如果让广宁王迎娶香馥,他们会非常乐意。但香家要招上门女婿,张明和方寿生便要拆散这对有情人了。对于张明、方寿生夫妇来说,让独生子入赘,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愿意入赘的男人当中,成器的极少,大多是好吃懒做没出息的。香璎要招婿,可以选择的少年郎并不多。   那么,张旸当仁不让。   “入赘,你以后便是香家的人。你想好了?”广宁王问。   “我不爱姓张。”张旸半开玩笑半认真,“从前你姓张,我跟着姓张也无所谓。现在你都不姓张了,这个姓氏对我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   广宁王万分同情。   开化侯倒是姓张,但这个一直追杀张旸的人,张旸自然不会认他为父。   张旸有这样的身世,不愿姓张很正常,愿意入赘,也在情理之中。   “我会跟璎儿的娘好好商量的。”广宁王承诺。   “你竟然不能当家作主。”张旸笑话广宁王。   广宁王哈哈大笑,“闺女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当然要回家商量了,才能给你答复。”拍拍张旸的肩膀,“少年,你运气不错,和心上人住在同一座府邸,今天晚上还能和她一同用晚膳。”   张旸低头浅笑,“你可以先给我俩定亲,我便改口叫你岳父了。”   广宁王感慨,“从前你迷迷糊糊叫我爹爹,我哭笑不得。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咱们成了翁婿。”   广宁王仔细打量张旸,忍不住打了他一拳,“怪不得这阵子天天回家。若不是有璎儿在,能拴得住你?”   “娇客,客气些。”张旸脸红红的。   娇客,女婿的爱称。   广宁王不禁乐了乐,“你这臭小子,年纪不大,脸皮可真够厚的。我还没点头,你便以娇客自命了。臭小子,眼下你该巴结讨好未来岳父,懂不懂?”   张旸替广宁王捶了两下背,捏了两下腿,“舒不舒服?”   广宁王笑,“把你抚养长大,从来没有过这个待遇。今日方享受到了。唉,还是养女儿好。”   广宁王大笑起身,“走,回家商量了,早点给你回信,省得你望眼欲穿……”   张旸一把拉住他,“带我一起下去。”   广宁王纳闷,“你自己不会下去呀?你轻功比我好。”   张旸耍赖,“我不管。你把我弄上来的,也得把我弄下去。”   广宁王以为他是小孩子脾气发作,也没多想,顺手抱起他,几个起落,到了地面。   广宁王见张旸落地之后,站姿不及平时挺拔,忽然明白了,“你个臭小子,你方才害羞了,腿脚发软,这么矮的屋顶,你都下不来,对不对?”   张旸板着脸,“看破不说破!这么大的人了,这个道理也不懂?”   把广宁王乐的,“臭小子,胆敢数落未来的岳父大人。”   这天晚上,安王府共用晚膳,却同时少了香璎和张旸。   安王妃纳闷,“两个孩子怎么没来?”   英氏张望,“璎儿呢?阿旸呢?”   香馥和广宁王对视一眼,笑得温柔和悦,“娘,咱们先用晚膳。晚膳过后,我来讲讲原由。”   “不行。”安王妃和英氏异口同声,“见不着璎儿,我们吃不下饭。”   安王也道:“两个孩子不在,怪冷清的。”   香馥和广宁王小声商量了下,广宁王如实相告,“是我让两个孩子不要来的。这两个孩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瞒着咱们,私订终身……”   “私奔了?”英氏大为紧张。   “私奔什么呀。”安王妃着急,“咱们做长辈的又没拦着,两个孩子光明正大的不就行了?”   安王拍桌子,“瞧不出来,张旸这小子胆儿挺肥,敢拐走本王的小孙女!”   广宁王和香馥有点晕。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私订终身,不是私奔。   “两个孩子没私奔,各自在房里思过……”广宁王解释。   “思什么过。”安王妃不干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公正气的事,孩子有什么过可思?”   英氏紧张得不行,“璎儿从小好面子,她便是真做错了,也不能训得太直接,让孩子丢掉颜面。更何况这事璎儿没做错,知慕少艾怎么了?璎儿是个小姑娘,脸皮薄,阿宪,阿馥,你俩说她什么了?”   “说什么了?”安王、安王妃帮着质问。   广宁王和香馥百口莫辩。   他俩说孩子什么了?没有啊。只是要和长辈们商量婚事,想着两个孩子在场不合适,让璎儿、阿旸不要出现而已。   广宁王和香馥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三位老人家相信,他们并没有训斥香璎。香璎现在好好的,没挨训,没哭鼻子,乖乖的在房里享用晚膳呢。   “这还差不多。”安王、安王妃和英氏总算不气了。   安王妃奇怪,“阿旸不早就是璎儿的小女婿了么?俩孩子的事还没定下来?那还等什么啊,赶紧定了,孩子安心,咱们也踏实。”   广宁王道:“我和阿馥商量过了,阿旸这个孩子我们满意极了,唯独有一点不好,阿旸的生父十分不堪……”   “相配。”英氏语气**的,“璎儿的生父,也是个大坏蛋。”   安王妃赞叹,“你们瞧瞧,什么叫做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璎儿和阿旸什么都配,就连各自有个坏蛋亲爹,都很相配。”   “两个孩子太般配了,都有最好的养父。”安王拍广宁王的马屁。   广宁王咧咧嘴。   这好半天了,总算听到了一句夸奖他的,不容易啊。   “这么说来,爹、娘,还有岳母大人,你们都赞成?”广宁王笑问。   “赞成!”安王、安王妃、英氏同时点头。   “好吧,女家长辈全体赞成。本王做为阿旸的养父,也欣然同意。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广宁王笑着向香馥伸出手,“阿馥,你代表女家,我代表男家,咱们一言为定。”   香馥抿嘴笑,也伸出手,两人响亮击掌。   “璎儿还小,先定下亲事,过几年再成亲。”安王兴致勃勃的盘算,“本王小孙女的终身大事,那可马虎不得。这媒人嘛,必须请个德高望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2章   “爹,您请女家的媒人吧,我请男家的。”广宁王笑道:“阿旸也只有我这么一位亲人了。”   “什么话。”安王、安王妃、英氏、香馥一起反对,“我们也是阿旸的亲人。”   英氏本来就喜欢张旸,现在更是当成自己人了,“孙女婿和小孙女是一样的。以后谁要欺负阿旸,得先问问我。”   “阿旸这孩子身世可怜。”安王妃对张旸万分同情,“明明有爹,比没爹还惨。这男家的媒人,我来请吧。宪儿你照顾好阿馥是正经。”   “对,你照顾好阿馥,婚事我跟你娘亲来操办。”安王借机讨好。   广宁王人逢喜事精神爽,“能者多劳。阿馥要照顾,闺女的婚事我也不能不管。更何况这个入赘的小女婿,还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   “入赘?”安王和安王妃齐声惊呼。   “入赘好。”英氏喜孜孜。   广宁王挠挠头,“爹,娘,我方才没有说清楚么?璎儿要继承香家,所以阿旸是入赘的。”   安王妃喜不自胜,“哎哟,阿旸这么好的孩子,还肯入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等好事!”   安王凑趣,“我也没想到阿旸肯入赘。阿旸本事这么大,就算没有家族可以依靠,他想自立门户,一点也不难。可他却愿意入赘。王妃,阿旸对咱们的小孙女真是一往情深啊。”   “比你强多了。”安王妃哼了一声。   安王闹了个大红脸。   安王经常拍安王妃的马屁,却因为方法不对或时机不合适,拍到了马腿上。广宁王等人虽是见得多了,也是心中暗笑。   香馥有意岔开话题,“两个孩子定了亲,以后不便天天见面了。是有这个说法吧?”   英氏可惜,“是有这么个规矩。唉,两个孩子不能天天见面,那咱们晚上也没有办法一家人一起用晚膳了,怪冷清的。”   安王妃舍不得,“两个孩子若不能见面,定会相互想念吧?可怜见的。”   广宁王听力极佳,听到窗外有异声,起身出来察看,不多时拽了张旸进来,“这臭小子在外面偷听。”   “是阿旸啊,快进来快进来。”安王妃和英氏一个比一个热情。   “这也难怪,咱们在商量他的终身大事,他太关心了,才会偷听的。”安王迎合安王妃,帮张旸说好话。   “臭小子,听到多少?”广宁王拧住张旸的耳朵。   “才来,就被你抓到了。”张旸挣脱广宁王的魔掌。   广宁王笑,“你没有偷听到啊?好,现在我问你: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一件?”   张旸有些紧张,“还有坏事么?”   他向英氏、安王妃求助,“祖母,王妃祖母,会有坏事么?”   安王妃不忍心,“宪儿,别欺负阿旸,快告诉他吧。”   英氏保证,“阿旸放心,是好事。”   “快说,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坏事。”广宁王笑咪咪催促。   张旸抓住他的两只手摇晃,“我要两件都是好事!”   广宁王笑得不行,“好了,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么?撒个娇,我什么都答应你。行了别摇了,先告诉你好事,婚事长辈们都同意了。臭小子高不高兴?”   张旸喜之不尽,一双明眸熠熠生辉,低低叫了声“爹爹。”   广宁王大乐,小声问香馥,“阿馥,我功劳大不大?我给咱们璎儿养了一个小女婿。”   香馥温柔夸奖,“你的功劳最大了。这个小女婿,我满意极了。”   张旸重新拜见了长辈们,安王他是早就称呼祖父了,安王妃和英氏早就称呼祖母,到了香馥,腼腆的叫了声“娘”。   安王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让阿旸叫我祖父,他爽爽快快的便叫了。这臭小子是没安好心啊。”   张旸不好意思的低头笑,安王妃和英氏见他耳后根都是红的,笑着替他解围,“阿旸是宪儿养大的,不叫你祖父,还能叫你什么?”   广宁王幸灾乐祸,“阿旸,好事我已经告诉你了。但是呢,定亲之后,按照规矩,你和璎儿不能见面。这是不是一件坏事?”   “不能见面啰。”安王起哄。   张旸呆了呆,委屈的向英氏诉苦,“祖母,我和璎儿天天都见面的。”   英氏看了他这样子实在心疼,“唉,阿旸,规矩确实是有这个规矩……”   张旸给英氏戴高帽子,“祖母,您是香家的掌舵人,香家的规矩您来定。别人家那些陈规陋俗,咱们香家要不要遵守,您老人家说了算。”   英氏腰挺直了,“对啊,璎儿招婿是香家的事,什么规矩,我说了算。”   张旸微笑,“祖母,阿旸全靠您了。”   英氏飘飘然,“阿旸你先别急,让祖母好好想想。”   规矩确实是有那么个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安王和广宁王哈哈大笑。   臭小子,坏事你硬是想变成好事,真有你的。   安王找媒人,找到了乐清王李昂。   乐清王李昂是庸王的孙子。庸王是安王的堂兄,年轻时候和安王一样也曾意气风发过,后来因故沉寂下来,不过安王和庸王的感情一直不错。庸王年迈,已经不大认识人了,安王当然不能找他。乐清王李昂雅好诗文,家庭美满,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品,适合做媒人。   安王请了乐清王李昂,李昂欣然应允。但这件事被庸王知道了,庸王也不知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着,吵着要当媒人。李昂无奈,只好陪着庸王到了安王府。   “谁要成亲啊?”庸王连安王也不认得了,见了面,嚷嚷着要见新郎官。   “老哥哥,你还认得我不?”安王和庸王打招呼。   庸王仔细打量过安王,不高兴的转过脸,“这不是新郎官!”   “是是是,这不是新郎官,新郎官很年轻的。”乐清王耐心的哄着庸王,跟哄孩子似的。   安王也把庸王当孩子哄,“成,老哥哥您等着,我把新郎官带过来。”命人去叫张旸。   庸王真有眼光,见到张旸,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围着张旸转了好几个圈,兴高采烈,“这个新郎官好看。”   “庸王祖父。”张旸瞧着庸王格外顺眼,祖父自然而然的叫出口。   庸王眉花眼笑,“新郎官,你啥时候成亲啊?”   张旸笑意清浅,“她还小,所以我们先定亲,过几年再成亲。”   “不行!”庸王这老小孩儿说翻脸就翻脸,“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要当新郎官,你要成亲!”   “老哥哥,是这样的。”安王试着跟庸王解释,“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所以先定亲……”   “年纪不大,定的啥亲。”庸王气咻咻的,“干脆别费那个事了。”   安王被庸王弄得有点头晕,“不是,阿旸这孩子是入赘,我怕这小女婿给抢走了……”   “着啊。”庸王兴奋拍掌,“你怕小女婿被抢走,那才要赶紧成亲啊,定亲管啥用?”   安王被庸王说得都糊涂了,“那,要不然直接成亲?可是我小孙女还小……”   “先成亲,过几年再圆房。”乐清王出主意。   “好!”张旸眼睛亮晶晶。   成了亲,那便没有什么不能见面的规矩了,可以长相厮守……   “那好啊。”安王不知是不是被庸王带得糊涂了,满口答应。   庸王这么一捣乱,本来只是要定亲的,改成直接成亲了。   安王妃和英氏倒是不反对,“先成亲,过几年再圆房,一样的。”   广宁王和香馥舍不得,但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香璎知道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香璎恍如梦中。   要成亲了?要和小哥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了?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安王妃和英氏兴致勃勃的筹备起婚事。   因为是招婿,香璎不必离开,所以两位老太太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   香馥接到一封来自南阳公主府的信,看过信件,香馥气得脸色发白。   “王妃怎么了?”侍女见状,无比慌张。   广宁王妃怀着身孕,身子金贵得很,一点差子都不敢出啊。   “没事。”香馥见广宁王不在身边,暂时忍下一口气。   等到广宁王回来,香馥命侍女等退下,把信件拿了出来,“世上怎有陈墨池这样的无耻之徒。他想把璎儿嫁到静海侯府。”   “放心,他说了不算。”广宁王唯恐气着香馥,柔声安慰。   香馥捧着大肚子,“我知道他说了不算,我就是气他身为父亲,不替璎儿着想。那个静海侯本来是和何盈定了亲的,也不知为了什么,亲事忽然退了。静海侯谢宣,和璎儿打过赌,咱们都是见过的,人才很一般,哪里比得上阿旸?陈墨池眼皮子浅,稀罕谢宣是小侯爷,不光要把璎儿许过去,还要璎儿温柔贤惠,百般忍让,你说他是不是很过份?”   “太过份了。”广宁王眼神冷酷。   陈墨池这样的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香馥拿起一件婴儿的小衣裳,“才出世的小婴儿格外娇嫩,格外惹人怜惜。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世上竟会有人不爱自己的亲生儿女,甚至想方设法要害他。璎儿有那样的生父,阿旸更可怜,开化侯一直想要杀他。唉,也不知这两个孩子的婚事,能不能顺顺利利的。陈墨池要跳出来捣乱,开化侯呢?”   “谁也不能阻止咱家的喜事。”广宁王许诺,“谁也不能给咱们的闺女、女婿添麻烦。陈墨池也好,开化侯也罢,我自有办法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3章   次日,早朝散了之后,广宁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信件退回给陈墨池,“大驸马,你的这封信请收回去。信中提及之事,勿复再言。”   男人也是很八卦的,文武百官目光刷的一下子,都往这边看过来了。   广宁王妃是驸马陈墨池的前妻,这件事人尽皆知。所以广宁王和陈墨池,算是后夫和前夫,这两个人当众争执,为了什么?   这些文武官员一个比一个兴奋,两眼放光。   陈墨池没想到广宁王会当众给他来这一手,不知所措,僵在那里。   广宁王客气的扒开他的衣襟,把信件塞到他怀中,“完璧归赵,大驸马请收好。”   陈墨池全身的血大概全涌到脸上了,一张脸红得像火在烧,“广宁王殿下,你这是何意?我做父亲的,难道管不得女儿的婚事么?”   “你当然管不得。”广宁王神情冷酷,“当年你入赘香家,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没有入赘!”陈墨池觉得文武百官全在用鄙视的眼神看他,全在窃窃私语议论他,惊恐万状,惶惶不安,脸色时而赤红,时而铁青,“我只是答应香家,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姓香……”   “原来你还知道女儿姓香。”广宁王讽刺挖苦,“香家生,香家养,从小到大你什么也没为女儿做过,如今她长大了,你要出卖她的婚事!”   陈墨池脸红脖子粗,“休要胡言!我将女儿许给静海侯,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上佳姻缘!”   文武百官们本来应该各自散去的,但谁也舍不得走,磨磨蹭蹭,耳朵都支楞起来了,唯恐错过一个字。   听着听着,这些人明白了,原来后夫和前夫,是因为女儿的婚事吵起来的。   大驸马要把女儿许配给静海侯,那应该也还不错吧,广宁王为啥气成这个样子?   “女儿是香家继承人,女婿要入赘。”广宁王大怒,抓住陈墨池质问:“静海侯能入赘?”   陈墨池头皮发麻,“广宁王殿下,你先放开,咱们斯斯文文说话。”   有好事者四处张望,找静海侯,“谢侯爷快过来,你能不能入赘?”   谢宣想躲也躲不开,被人推了过来。   广宁王一手抓着陈墨池不放,一手把谢宣拎过来,“你能入赘么?”   谢宣叫苦不迭,努力挤出丝笑意,“广宁王殿下,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乃谢家独子,身不由己……”   广宁王大喝一声,单手将谢宣举到半空,“你这厮好不晓事。我女儿早已言明要招婿,你不能入赘,只管歪缠怎地?”   谢宣心脉被广宁王所制,不敢乱动挣扎,心中慌乱,大声疾呼,“除了入赘,其余的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呸!不能入赘免谈!”广宁王威风凛凛。   围观的文武官员纷纷发表意见,“谢侯爷,这可是你不对了啊。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求婚没错,可人家太康郡主都声明了,一定要招婿,不能入赘你找个凉快地方歇歇,瞎掺合什么?”   “谢侯爷这是胡搅蛮缠了。”   “谢侯爷此举不可取。”   官员们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谢宣气了个半死。   他人还在广宁王手里呢,这些官员们连个人情也不给讲,就会说风凉话?   陈墨池不由自主回想起他曾在广宁王手中吃过的亏,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广宁王殿下,有,有话好好说,何,何必动动动粗?”   他一说话,提醒广宁王了,另一只手把他也举起来,“你俩好好商量商量,还要不要求婚?还要不要允婚?”   陈墨池羞愤到了极处,头晕眼花。   广宁王哈哈大笑,双手晃动,陈墨池和谢宣在空中旋转。   “大驸马,谢侯爷,好玩么?”广宁王笑声爽朗。   文官们看傻了眼,武将们拍掌叫好,“广宁王殿下天生神力啊。”   威远侯何无咎是谢宣的舅舅,不忍见谢宣受苦,扒开人群艰难前行,“广宁王殿下,请把静海侯放下来。他不会再向令爱求婚了。”   “你保证?”广宁王双手不停。   “我保证。”何无咎硬着头皮充了回英雄。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广宁王并不因为何无咎的话,而掉以轻心。   何无咎无奈,只好取出一方素色手帕,又从荷包中取出细细的画眉石,匆匆写就保证书。   广宁王满意了,这才把谢宣、陈墨池二人放下来,“大驸马,你沾了谢侯爷的光。”   谢宣和陈墨池天旋地转,面无人色,捂着嘴,跌跌撞撞的跑了。   官员们知道这俩人是找无人之处呕吐喘息,都道可怜。   稍后谢宣由何无咎陪着回来了,垂头丧气,神色黯然。   何无咎已经替他把保证书都写下了,这可让他怎么是好?   何无咎是太夫人的族兄,是他的舅舅,此举纯是为他着想,一片好心,他只能感激道谢,不能说别的。   谢宣憋了满满一肚子的气却无处撒,凄凉悲苦,伤心欲绝。   陈墨池抱着颗树喘息半天,总算缓过来了。   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人到了他面前。   红色官袍,是朝中高官了。   陈墨池抬眼望去,认得这人是开化侯张普,越国公的弟弟,太子妃的叔叔,连忙施礼,恭敬的叫了声“侯爷”。   开化侯还礼,“陈驸马,本侯有一事相商。不瞒你说,本侯有一幼子,名叫张俊,这个孩子是可以入赘的。”   陈墨池心里咯登一下。   才吃了个亏,他不大敢再提香璎的婚事。   “兹事体大,容后再议。”陈墨池想往后推。   开化侯不由的咬牙。   他容易么?专人守在安王府外,知道谢宣去过安王府,想方设法把谢宣抓了,才逼问出谢宣在安王府的事。他恨张旸入骨,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旸和香璎成就美满姻缘,非加以破坏不可。   谢宣娶了香璎,那是最好。谢宣不中用,那他开化侯只好亲自出马了。   “陈驸马,到底你是亲爹,还是广宁王是亲爹。”开化侯挑拨,“太康郡主的婚事,到底是你作主,还是广宁王作主?”   “自然是我作主!”陈墨池昂起头。   “那这门婚事?”开化侯胸有成竹,笑吟吟的问道。   陈墨池心一横,“不是要入赘么,令郎张俊可以入赘,广宁王还有什么话说?”   “好极了。”开化侯双手合在一起,为陈墨池拍了几下,“陈驸马是太康郡主亲生父亲。她的婚事,毕竟还是陈驸马说了算。”   “你真舍得儿子入赘?”陈墨池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开化侯笑容优雅,“舍得。”   不过是一个婢生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舍出去一个可有可无的婢生子,坏了张旸的好事,岂不美哉。   陈墨池回来得稍晚,脸色发白,眼中却有异光闪烁,“广宁王殿下,入赘倒也不是难事,开化侯幼子张俊……”   广宁王再也忍耐不住,一记老拳,重重砸在陈墨池那张无耻之极的脸上。   陈墨池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脑子嗡的一声,呆立不动。   等着看热闹的文武官员们也呆了。   虽然他们知道有热闹可看,但也没想到这般劲暴,后夫打脸前夫?   方才把人抓起来在半空盘旋还勉强可以说成是开玩笑,这直接打脸,可是真刀真枪,公开决裂了啊。   广宁王一记接一记的重拳抽在陈墨池脸上,“老子真是忍无可忍!陈墨池,你见过那个张俊没有,你知道张俊是高是矮是方是圆,你便敢说要招赘他?女儿的婚事竟如此随意,你不配当爹!”   陈墨池脸上像开了染料铺子,有红有紫有青,五颜六色,热闹非凡。   官员们一开始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后来竟也怕了,“一位是王爷,一位是驸马,皇室纷争,同是我等能参与的?”精明的、机灵的抢先溜了。   皇太子闻讯匆匆赶来,“广宁皇叔,看在侄儿的面子上,请住手。”   广宁王气呼呼甩着手臂,“打得我手都疼了!唉,太子殿下,其实我也后悔,打陈墨池这种人,白白脏了我的手。”   “求太子殿下为我作主。”开化侯张普从人群中站出来,义愤填膺,“陈驸马不过是答应了我代小儿张俊的求婚,广宁王便施以老拳,这分明是看不起我!”   皇太子微不可见的皱眉。   广宁王是他的叔叔,开化侯是太子妃的叔叔,两人竟会因儿女婚事起了争端?   “请至文德殿细细分说。”皇太子吩咐。   陈墨池正中下怀,开化侯也不反对,谁知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了,宣了皇帝的口谕,命广宁王、陈墨池等人至文华殿进见。   皇太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陈墨池被打得很惨,不过皇帝见多识广,看了一眼便知道只是皮外伤,命人宣太医过来替陈墨池包扎伤口。包扎过后,皇帝似笑非笑,“阿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气成这样?”   广宁王气还没消,恶狠狠瞅着陈墨池,恨不得咬他两口,“陈墨池这厮,实在不配当爹!璎儿是香家独女,早已说明了是要招婿上门的。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答应了静海侯谢宣的求婚,声称要把璎儿嫁到谢家去!内子收到他的信,生了许久的闷气,差点动了胎气,陛下您说这厮可恶不可恶?臣今日早朝过后,把信退给他,请他不要再提此事,他话锋一转,说开化侯幼子张俊可以入赘,臣怎能不打他?”   “开化侯幼子怎么了?”皇帝大奇。   开化侯这个小儿子是差到了什么地步,陈墨池不过提了提张俊可以入赘,广宁王便怒了,一通猛揍?   广宁王痛心疾首,“开化侯本人脚程快,已经到了京城,他的妻子儿女,至今还在路上。开化侯这个幼子张俊,从未到过京城,陈墨池也从未见过他!陈墨池连张俊的面都没有见过,便说可以入赘,可见对璎儿的终身大事轻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广宁王横眉怒目,手指关节格格作响,“陛下,臣实在气愤,又想打他了!”   皇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嘛,敢情广宁王痛揍陈墨池,竟是这么个原由。   陈墨池受的虽是皮外伤,却着实不轻,两边脸颊奇痛无比,说话都不灵便了,“陛下明鉴,臣并非轻忽璎儿的婚事,而是信任开化侯……”   “这可有意思了。”广宁王不由分说打断他,“你在京城,开化侯在西南边陲,你和开化侯私下里有多深的交情,才会对开化侯如此信任?”   陈墨池直冒冷汗。   广宁王这是在指责他身为京官,暗中交接守边将帅了。这个指责很严重!   不光陈墨池,皇太子心中也是焦急。   陈墨池是他姐夫,开化侯是太子妃的叔父,这两人因为皇太子的缘故,也算是姻亲。他们如此急迫的想要结成亲家,有心人看来,会不会另有所图?   皇太子真怕皇帝会怀疑到他身上。   开化侯出言辩解,“陛下圣明,臣和陈驸马不过数面之缘,但一见如故,似曾相识,便如同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故此,臣有意和陈驸马结成亲家,陈驸马也慨然应允。”   广宁王冷笑,“开化侯有意和陈驸马结成亲家,所以命张俊入赘安王府?呵呵。”   开化侯眸中闪过丝戾气,干笑了数声,“广宁王殿下,真乃风趣诙谐之人。”   广宁王伸手拉了一把开化侯,让他和陈墨池站在一起,“你俩肩并着肩,谁也别想抛下谁。璎儿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而且已经请了庸王伯父为媒人。他老人家特别看好这门亲事,催着两个孩子赶紧成亲。知道你俩出来捣乱,老爷子拿起拐杖追着打,也是你俩活该。”   陈墨池才挨过打,闻言一个哆嗦。   开化侯心中暗恼。   他下手已经够快的了,谁知广宁王更快,竟然连媒人都请好了?   皇帝冷声吩咐,“朕不管别的,总之庸王皇叔年纪大了,不容有失。”   陈墨池心里更加难受。   皇帝这话的意思,简直是说庸王要是打他,他得由着庸王打,不能惹庸王生气。唉,他的命怎么这么苦……   内侍来报,说楚王求见,并说楚王有关于雍城长公主的消息。皇帝吩咐,“宣。”   楚王拜见过皇帝,喜气洋洋的禀报,“父皇,姑母要回京城了。”   皇帝大喜,“当真?”   楚王恭恭敬敬,“当真。姑母此番回京城,一则是思念您,二则是要为故人之子主持婚礼。”   皇帝笑出声,“你姑母净会骗人。她若是真的思念朕,怎会这么多年不回京?依朕看,你姑母她还是为故人之子回来的。”   皇帝兴致勃勃,“哪家儿郎有这么大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4章   这个楚王可就不知道了。   皇帝也不在意,“总之你姑母回来便好。”   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和悦,“阿宪,小香要成亲了?这小丫头聪明机灵,朕很喜欢。你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婿?”   广宁王得意,“璎儿这个小女婿,是臣亲自抚养长大的。人品相貌,举世无双。”   开化侯总算抓着了广宁王的错处,“广宁王殿下,太康郡主是您的继女,张旸是您的义子。义子和继女怎能成亲?这岂不是乱了人伦么?”   陈墨池说话含混不清,还硬要说话,“义子继女,绝对不可以!”   皇太子颇觉稀奇,“广宁皇叔,原来您还有位义子么?”   广宁王否认,“没有。阿旸是我抚养长大的不假,但并没有认我为义父。我和他有父子之情,却无父子之名。”   皇太子想起来了,“静海侯谢宣曾和太康郡主打赌,总共比了三局,太康郡主赢了三局。最后一局代表太康郡主和谢宣比剑的,便是您养大的这位阿旸吧?听说他剑法好极了。”   “正是。”广宁王满是赞许,“阿旸剑法精奇,傲视同侪。”   开化侯恨得牙庠庠。   若不是张旸天赋异禀,剑法精妙到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程度,又怎能逃脱一次又一次的劫杀,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今天?   “小香的夫婿,名唤张扬?”皇帝笑问:“是四处张扬的张扬么?”   广宁王解释,“陛下,阿旸的名字并非四处张扬的扬,而是雨旸时若的旸。”   “雨旸时若在仁君,鼎鼐调和有大臣”,广宁王特意提到雨旸时若这四个字,含有对皇帝的赞美之意,但又不会过于露骨直白。皇帝听了果然很满意,“这名字取的好。”   陈墨池听到“小香的夫婿”这几个字,大为忿恨。   他是香璎生父,凭什么香璎的婚事,他却不能作主?   “陛下明鉴。”陈墨池跪倒陈情,“张旸身世不明,来历不清,璎儿怎能许给他?”   “怎么回事?”皇帝问广宁王。   开化侯低着头,眼中闪过兴奋光芒。   终于提到张旸的身世了。他倒要看看,广宁王能怎么说!   张旸误以为他开化侯是生父,哈哈哈。广宁王当着皇帝的面,必定不敢撒谎,广宁王会“实话实说”么?   “阿旸的母亲,是位名门淑女。”广宁王沉声道:“可惜遇人不淑,阿旸的生父,十分不堪。不过阿旸的母亲早已离开他生父,他生父也绝对不会承认阿旸母子二人。阿旸由臣一手养大,他的性情人品,臣最是了解不过。这个孩子聪明忠贞,不言而信,臣的父王母妃、臣的岳母,每一位长辈都很喜欢他。陛下,臣以为一个人的人品性情,比出身更为重要。”   把开化侯给气的。   好嘛,敢情他在广宁王、张旸这些人看来,只配得到这样的评价?   “张旸的生父十分不堪?”陈墨池大惊,“那如何使得?有其父必有其子!”   广宁王不悦,“陈驸马这样的父亲,却有璎儿这样的女儿,可见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经不起推敲。”   “我是怎样的父亲?”陈墨池强自支撑。   广宁王冷笑,“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么?好,那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安王府议这门婚事之时,也曾顾虑过阿旸生父不堪,不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家母和岳母大人却说,璎儿和阿旸什么都配,就连各自有个坏蛋亲爹,都很相配。”   陈墨池两边脸颊被包裹着,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愤怒、羞愧、耻辱、慌乱,更有说不出的恐惧。   当着皇帝、皇太子的面说他是坏蛋亲爹,这比打他的脸更狠……   皇太子脸上也**辣的。   陈墨池是他亲姐夫,骂陈墨池他当然也脸上无光。但他又没办法责怪广宁王,毕竟陈墨池抛妻弃女在先,强行干涉香璎的婚事在后,对于香璎来说,陈墨池确实不是慈父。   沉默了许久的楚王出来打圆场,“坏蛋亲爹什么的,只是老人家的气话罢了。不过,璎儿和阿旸确实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世上再没哪对少年少女,像他俩这般相配了,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恭喜广宁皇叔。”楚王深深一揖,“到时候小侄一定到安王府讨杯喜酒。”   皇太子也道:“恭喜皇叔喜得佳婿。”   皇帝微笑,“阿宪,你这个女婿挑得是有多好,五郎如此嘉许。”   广宁王吹牛皮,“陛下,臣这个女婿挑得有多好,您看看庸王伯父的反应便知道了。两个孩子还小,本来打算先定亲的,谁知庸王伯父见了阿旸,便吵着要直接成亲,怕这么好看的小女婿被抢走了。”   “人才这般出色?”皇帝有些惊奇。   楚王忙道:“父皇若亲眼见过阿旸,便不会有此一问了。阿旸相貌之佳,为孩儿生平所仅见。”   皇帝有些好奇,吩咐广宁王,“改天带小香和她的小女婿来见朕。”   皇帝另有国事要处理,问明情况,众人便告退了。   陈墨池挨了广宁王一顿打,皇帝连句斥责的话都没对广宁王说,当然更没有任何处罚。   这其实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陈墨池又羞又气,又是惶恐。   皇帝这是厌弃他了么?   皇太子客客气气的送走广宁王、楚王,命陈墨池和开化侯随他去了文德殿。   “太康郡主的婚事,大驸马最好不要插手。”皇太子吩咐,“毕竟太康郡主住在安王府,而不是南阳公主府。”   陈墨池心里一股恶气憋得实在难受,“世上哪有我这样窝囊的父亲,竟管不得女儿的婚事。”   皇太子和南阳公主感情一向很好,但对陈墨池今天的言行,极为反感,“陛下已经认可了太康郡主和张旸的婚事,大驸马要和陛下作对么?”   “臣不敢。”陈墨池吓出一身冷汗。   皇太子又吩咐开化侯,“张俊入赘之事,勿复再提。”   开化侯笑容诡异,“张旸入赘,看来已是板上钉钉。这是喜事,臣定有贺礼送上。”   皇太子以为开化侯真打算给安王府送贺礼,微笑颔首。   开化侯所说的贺礼,当然不是真的礼物,而是一场阴谋。   开化侯恨透张旸的母亲怀逸公主,也恨透了张旸,让他眼睁睁看着张旸幸福美满,他死也不肯。   皇太子当面只是吩咐陈墨池和开化侯不许再惹事,但过后有不止一名东宫官员进言,说大驸马、开化侯应到安王府赔罪。皇太子和太子妃商量了,觉得东宫官员所言有理。   太子妃差人请了南阳公主进东宫,秘语良久,南阳公主勉强同意,“知道了。我回府会跟大驸马说的。”   正好开化侯的家眷到了,太子妃请了她的母亲越国公夫人、婶婶开化侯夫人,耳提面命。   南阳公主陪着陈墨池,越国公陪着开化侯,约好了同到安王府。   陈墨池被打了还要登门赔罪,这个窝囊憋屈就别提了。开化侯比陈墨池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开化侯半路想逃,但越国公和他同乘一辆车押着他,逃都逃不掉。   不得不说,陈墨池和开化侯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他们到安王府的时候,广宁王正和乐清王下棋,安王和庸王观战,张旸在旁端茶递水。   侍从报上来,“大公主、大驸马求见。越国公、开化侯求见。大驸马和开化侯都说,特来赔罪。”   安王怒道:“不见!陈墨池、开化侯这两个坏蛋想拆散璎儿和阿旸,太坏了!”   庸王吹胡子瞪眼睛,拐杖举起来了,“谁敢拆散我老人家作的媒?谁敢?”   乐清王和张旸连忙哄劝庸王,广宁王道:“越国公德高望重,不能拒之门外。”安王方才也是赌气的话,“我儿说的对,请进来吧。”   南阳公主、陈墨池,越国公、开化侯,四个人进到殿中,只见庸王手持拐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不由的又是惊讶,又有些恐惧。   “老哥哥生气了,本王劝不住。”安王向越国公诉苦,“越国公,你知道他的脾气吧?”   越国公和开化侯是兄弟,但比开化侯大了二十多岁,老成持重,和开化侯的轻佻狂放大不相同,“庸王殿下年迈,咱们若是劝不住,便顺着他老人家吧。”   张旸扶着庸王,“庸王祖父,想拆散我和璎儿,便是这个人,和这个人。”先指指陈墨池,后指指开化侯。   庸王气呼呼的命令,“你,还有你,过来!”   陈墨池大为惊恐,向南阳公主求救,南阳公主好言好语,“庸王叔祖父,他是我的驸马,是您的侄孙女婿,他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人家多包涵,好不好?”   “不包涵,我就是不包涵。”庸王老小孩儿一样。   “您老人家叫他过来作甚?”南阳公主心中疑惑。   “他是个坏蛋。他欺负我。我老人家要打他。”庸王很有些委屈。   南阳公主和庸王见面极少,不了解庸王这种老人家,不知道庸王是要哄的,竟要跟庸王讲道理,“庸王叔祖父,他并不是坏蛋,他也没有恶意,只是觉得璎儿和静海侯更为相配……”   南阳公主是好意解释,谁知庸王恼了,“他是坏蛋,你说他不是坏蛋,你也是坏蛋。”举起拐杖,朝着南阳公主便打。   “祖父,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小心身体啊。”乐清王大惊。   “小心身体啊。”安王、广宁王大喊大叫,束手无策。   “庸王祖父,这还有两个。”张旸身手敏捷,跟在庸王身边帮忙,“这个,还有这个。”   庸王的拐杖落在南阳公主、陈墨池、开化侯身上。   老爷子年纪大了,力气不小,拐杖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只敢躲,不敢还手,“庸王叔祖父息怒,我们做小辈的挨两个不打紧,您老人家若是闪了腰,我们罪过便大了。”   开化侯性情暴戾,狞笑一声,伸手欲夺庸王的拐杖。   越国公惊慌失措,“阿普,不可以!”   乐清王心神大乱,担忧年迈的祖父,便要冲过去,广宁王一把拉住他,“无妨,有阿旸在。”   张旸猿臂轻舒,手掌和开化侯相接,使出分筋错骨缠龙手,咔嚓一声脆响,开化侯手腕错骨,痛不可抑,低哼出声。   有张旸护着,庸王可就神气了,想打谁就打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除了越国公,南阳公主、陈墨池、开化侯都没少挨。   陈墨池和南阳公主护住头脸,心中叫苦。   这哪是来赔罪的?分明是来挨揍的。   南阳公主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只让陈墨池来就行了,她为什么要跟来受这个罪。   开化侯一向骄横,只有他欺负别人的,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今天被张旸卸了手腕,想还手而不可得,只有挨打的份,暴怒、屈辱,种种情绪交结,差点没气疯。   庸王就跟小孩儿一样,有张旸这样的高手护着,他可以随便打人,兴奋得不得了,“打坏蛋!打坏蛋!”   南阳公主、陈墨池、开化侯三个人,伤痕累累。   越国公心疼弟弟,虽然不会武功也冲过去挡在开化侯面前,“庸王殿下,我替舍弟受过。”   “又一个坏蛋。”庸王眼睛发光。   张旸手臂轻抬,把庸王的拐杖扶住,“庸王祖父,打得差不多了,算了吧。”   “这就算了啊。”庸王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坏蛋应该狠狠的打……”   “我怕累着您。”张旸很是体贴。   庸王高兴了,“那我改天再打。”   “成。”张旸答应得很是爽快。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抱在一起哆嗦。   改天再打?这还没完没了了?   开化侯眼神阴沉得吓人,“小子想造反?连老子你也敢动……”   张旸嘴角单边上翘,笑意中满是鄙视,“庸王祖父,拐杖我替您拿着。”从庸王手中接过拐杖,重重砸在开化侯脚上,开化侯痛得抱着脚转圈,“疼死我啦。”   “阿普你怎样了。”越国公忧心忡忡。   “疼死了。”开化侯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越国公心疼不已,命人把开化侯扶下去,他代开化侯向广宁王赔罪,“舍弟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广宁王再三安慰,“令弟来得不是时候,遇上庸王伯父了。唉,令弟运气太差了些。”   广宁王、张旸亲自送客。   快出院门了,陈墨池还在挣扎,“我许久没见璎儿了。璎儿呢?”   “父亲大人,你这么想念我啊。”香璎只带两名侍女,冉冉而来。   “璎儿。”陈墨池落泪。   香璎又长高了些,一袭浅蓝衣衫,柔柔亮亮的似一汪春水。   香璎越长越像母亲,曾经的香馥,也是如此娇嫩,如此美丽,如此温柔。   “父亲大人,你对我的感情果然很深。”香璎奚落讥讽,“你疼爱我,疼爱到了还没见过某人,便要将我许配给他?”   陈墨池苦笑,“为父一时想岔了。”   香璎挖苦,“你是被开化侯骗了吧?堂堂状元郎,开化侯这样的人都能把你给骗了,你惭愧不惭愧。”   开化侯疼得呲牙咧嘴,还不服输,“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自己不清楚,还要问我?”香璎痛恨开化侯,丝毫不留情面。   “太康郡主请慎言。”越国公沉下脸。   开化侯再不好也是他弟弟,他必须护着。况且太康郡主是晚辈,哪有晚辈这么嚣张的。   香璎冷笑,“越国公,我胡乱说话,该着急的是我祖父,是我父亲,轮不着您给我脸色看。倒是您应该好好想想,开化侯胡乱攀扯,对太子殿下有多大妨碍?”   越国公心中一惊,换了脸色,“太康郡主年纪虽小,见识却高。”夸了香璎好几句,拖了开化侯,匆匆离去。   开化侯被越国公拖着,不甘心的回过头,眼神阴森。   香璎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   张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璎儿,为父是疼爱你的。”陈墨池也不知脸皮有多厚,竟还好意思这么说。   香璎正色相告,“大姐姐,大驸马,咱们关系匪浅,我便实话实说了吧。雍城长公主即将回到京城,为小哥和我主持婚礼。大局已定,任贤伉俪如何上蹿下跳,也改变不了分毫。不如你们偃旗息鼓,咱们相安无事,如何?”   “原来雍城长公主是因为你们回的京城。”陈墨池恍然大悟。   “姑母对你可真好。”南阳公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言尽于此。贤伉俪若再执迷不悟,我也没有办法了。”香璎冷冷的道。   陈墨池和南阳公主互相扶持,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开。   广宁王似笑非笑,“璎儿,雍城长公主回京是为你和阿旸主持婚礼?这事我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香璎一个激灵。   张旸下意识的离香璎远了些。   “暗通款曲?啊?”广宁王挑眉。   “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香璎连忙辩解,“爹爹,事情不是像您想的那样。我我我,我近来记性不大好,一时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想到了告诉您啊。”一溜烟儿跑了。   “阿旸你呢,有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广宁王慢吞吞的问道。   张旸伸个懒腰,“我吧,最近事情太多,乱糟糟的,头有点疼……我回去睡会儿……”转过身,堂而皇之的走了。   “臭小子。”广宁王笑骂。   雍城长公主回京城是大事,皇太子、楚王等人出城相迎,广宁王和张旸也去了。   皇帝和雍城长公主多年不见,兄妹二人见了面,泪洒衣襟。   皇帝想让雍城长公主在宫中住下,雍城长公主不大乐意,“宫中拘束多,还是长公主府更自在。”皇帝也便由着她了。   雍城长公主和安王感情非同一般,出了皇宫,先到安王府拜访。   安王、安王妃,英氏,广宁王、香馥,张旸、香璎,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人。   雍城长公主向来冷静,这时也不禁感慨落泪。   安王有这样的晚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也实在令她高兴。   知道了张旸的身世,雍城长公主颇为气闷,“阿逸当年再三不肯告诉我真相,我始终不知道阿旸的父亲是谁。阿逸讳莫若深,我还以为阿旸的父亲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是张普。区区一个开化侯,何至于此?”   “或许怀逸公主有她的难处。”香馥柔声细语。   “或许吧。”雍城长公主叹息。   香馥忽然皱起眉头,倒吸冷气。   “阿馥。”广宁王登时紧张了。   “娘,您怎么了?”香璎如临大敌。   香馥捧着大肚子,柔声道:“没事,可能孩子要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5章   所有的人都忙乱起来了,“快,叫产婆!”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产婆也一直养在府里,广宁王扶着香馥,进了产房。   安王妃和英氏不放心,“这是阿馥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也要一起去。   香璎牵挂母亲,“还有我。”却被英氏拦下了,“乖囡,你是小姑娘家,这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英氏见雍城长公主闲着,拜托雍城长公主帮忙陪伴香璎,雍城长公主微笑答应了。   安王妃和英氏到了产房,把广宁王给轰出去了,“这不是男人待的地方。”   广宁王不想走,“阿馥害怕,我陪着她。”   安王妃和英氏铁面无私,“生孩子这件事你又替不了她,赶紧走吧,甭在这儿添乱。”   广宁王被安王妃推着往外走,依依不舍的回头,“阿馥,我就在外头,你有事叫我……”   产婆、侍女等都抿嘴笑。   香馥也笑,心中颇觉甜蜜。   她生璎儿的时候,陈墨池可没有这样。   有个按部就班的夫婿,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婿,差别太大了。   香馥想起头胎时候的事,犯起愁,“我记得生璎儿的时候,折腾了差不多一天一夜,这次也不知要多久。”   “二胎嘛,肯定快。”英氏和安王妃异口同声的安慰。   安王妃拿了把长柄小壶喂香馥喝了些鸡汤,见香馥还在担忧,有意和英氏开玩笑,“方才我似乎听到你拜托雍城长公主帮忙看孩子?敢给雍城长公主派这种活计的,我看普天之下,也就是你了。”   英氏摸不着头脑,“这有啥不能的?我看那位长公主殿下人挺好,和和气气,蛮好说话的。”   香馥嘴角勾了勾。   英氏纳闷,“有啥不对的?长公主是咱家亲戚嘛,请亲戚帮忙看看孩子咋了?”   香馥更加好笑,“娘,您不要再说话了。我怕笑得太厉害了,等会儿没力气生孩子。”   这么一打岔,香馥不再忧虑,笑意盈盈。   广宁王在外面高声叫道;“阿馥别怕,我会一直守着你。”   安王妃调侃,“你守着她算什么,有本事你替她生孩子啊。”   产房内外,笑声一片。   香璎坐立不安,缠着雍城长公主和张旸,也来了。   她进不去,不过她可以在外面等。   她们来的时候,正是大家笑话广宁王的时候。香璎泪花闪动,“‘人生人,吓死人’,当年我娘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把我生下来……”   雍城长公主动容,“‘少时不知父母恩,懂时已是中年人’,小香还是个半大孩子,已经懂得这些了。”   “我闺女是孝顺孩子。”广宁王夸奖。   香璎惭愧不已。   她并不是孝顺孩子,前世十三四岁的她,只想着自己,哪里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   香璎流泪,“从前我不懂事,以后我要好好孝顺我娘。小哥,可惜你母亲不在了,不然我也会孝顺她的……”   张旸取出一方浅绿色的锦帕,细心替香璎拭泪,“我娘九泉之下有知,会很开心。”   雍城长公主忆及故人,黯然神伤。   广宁王看不惯张旸替香璎擦眼泪,但张了张口,阻止的话没忍心说出来。   唉,算了吧,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亲娘去世了,亲爹是那个鬼样子。   “世事难料。”广宁王感慨,“想当初我姓张名宪,谁知有一天,我会变成李宪,变成广宁王。”   “哎,我不爱姓张。”张旸拉拉广宁王,“我跟你姓。”   “去,谁稀罕你。”广宁王口中斥责,其实眸中满是笑意,“你跟我姓,那就算你不承认是我的义子,其实也是了。义子和继女成亲,要被人说闲话的,这门婚事说不定就被拆散了。”   “那算了。”张旸立即改口。   “臭小子。”广宁王哈哈大笑。   张旸和香璎一起羞红了脸颊。   雍城长公主微笑,“阿旸给我做个义子,如何?”   “此话当真?”广宁王又惊又喜。   雍城长公主的驸马姓李,若张旸认雍城长公主为义母,可以名正言顺的改姓李,还可以由雍城长公主送至安王府入赘,完美。   “自然当真。”雍城长公主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语气却是怅然。   如果阿旸的母亲还在人世该多好,那般聪慧灵秀的女子,惜乎青年早夭。   “义母。”张旸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之中,泪光闪烁。   雍城长公主轻柔替他整理衣襟,“若咱们早认了义母子,你也不必入赘,娶了璎儿到长公主府……”   雍城长公主不是不遗撼的。入赘,对于男子来说,毕竟不是美事。   广宁王忙道:“姐姐,你抢了这个臭小子去,我不心疼。想抢我的宝贝闺女,万万不能。”   张旸不干了,“我就这么不重要么?”和广宁王不依。   “闹什么闹,你也不是今天才不重要的。”广宁王戏谑。   “不行,我必须重要。”张旸耍起赖。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广宁王笑。   张旸俊脸微红,声音低低的,“她重要,我也得重要。这样才相配嘛。”   他声音虽低,大家也听清楚了,香璎不由的娇羞低头。   “你个臭小子。”广宁王大乐。   雍城长公主感慨万千,“从前阿旸身上总有股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杀伐之气,如今温柔和悦多了,换成了烟火气。阿旸,义母真替你高兴。”   “阿旸长得太好了,不发脾气的时候,简直是仙气飘飘。”广宁王这未来岳父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香璎和张旸说悄悄话,“以后你不是张旸,不能张扬了,嘻嘻。”   张旸笑声低沉悦耳,“嗯,我不张扬,遮遮掩掩,讳莫如深,有些话只和你一个人说。”   香璎跟喝了酒一样,小脸酡红。   安王也来了,见了面便问:“本王的小孙孙出世了么?”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   “这么慢。”安王失望。   众人都不想理他。   生孩子岂是容易的?   广宁王踮起脚尖往产房张望,“也不知阿馥怎样了。”   香璎抱怨,“安王祖父,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爹爹没那么紧张了。您一来便问小孙孙,您瞧,我爹爹又忐忑不安提心吊胆了。”   安王不好意思,“都怪祖父太莽撞了。小丫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雍城长公主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安王叔父在小香面前,完全就是位好说话的糊涂祖父啊。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雍城长公主劝道:“孩子说不定明天才能生下来,叔父年迈,先歇着吧。”   安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叔父想到小孙孙快要出生,急着想见他,哪里睡得着?”   “真是急性子的祖父。”众人都笑。   “哇====”响亮的婴儿哭声。   “生出来了?”众人又惊又喜。   侍女喜气洋洋的出来禀报,“王妃殿下诞下男婴,母子平安。”   “小孙孙这么快便出世了。”安王兴奋得拍大腿,“急性子的小孙孙,哈哈哈。”   “弟弟出生了。”香璎喜极而泣,“弟弟比我孝顺,没怎么折腾,这么快便出生了。”   广宁王便想往里冲,“阿馥你累不累?我高兴死了……”不过侍女拦着他,不许他进去,“殿下请稍等,里面正乱乎着,不敢请您进去。”   张旸自身后抱着广宁王,“哎,你有亲生儿子了,以后还待见我不?”   广宁王急得跟什么似的,“阿旸你是个大孩子了,别捣乱。我急着见阿馥、见儿子,他们不让我进去……对了阿旸,你说你都还没长大,成的什么亲啊,要不要婚事推迟?”   张旸立即放手,“咱们认识十几年了,谁有咱俩交情深?方才我跟你闹着玩的,别当真。”   雍城长公主和安王忍俊不禁。   香璎含羞低头,心中甜蜜。   安王妃亲自抱了个小襁褓出来,“知道你们等不及了,把小孙孙抱出来,让你们瞧瞧。”   众人围过去,只见襁褓中裹着个小小的婴儿,脸孔只有梨子般大小,眼睛紧闭,小嘴一张一合,哭得很凶。   “弟弟乖,不哭。”香璎爱极这婴儿,满脸怜惜。   “儿子,我是你爹爹。”广宁王目光贪婪,“乖,不哭了啊,你娘累了,莫吵到她。”   “多可爱的孩子。”雍城长公主和张旸看得入了迷。   安王呵呵傻乐,“有小孙孙了,本王有小孙孙了。”   安王妃瞧着安王不顺眼,“你这傻样,莫把小孙孙也带得傻了。”不许他再看,抱着孩子回去了。   “这就走了?”安王失望之极,“没看够呢!才看了没两眼!”   广宁王身不由己,跟在安王妃身后。   这回没人拦他,顺顺利利进去了。   香璎也跟着溜进去了。   香馥脸色疲惫苍白,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温柔与满足。   安王妃把小襁褓放在香馥身边,香馥低头亲吻婴儿。   “阿馥,你辛苦了。”广宁王小心翼翼握了香馥的手,好像她是易碎的瓷器般珍贵。   香馥和婴儿脸贴着脸,“你守在外面,也很辛苦。阿宪,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安王妃和英氏、香璎湿润了眼眶。   广宁王和香馥感情真好。   “璎儿,来看看弟弟。”香馥温柔的笑。   香璎趁机凑过来,“娘,弟弟比我省事,不折腾人,我一天一夜才生下来,他就小半天。”   英氏笑,“才出生的小娃娃,不经夸。璎儿莫夸你弟弟。我和你王妃祖母以为还早,商量要打一把牌,谁知牌才拿过来,他便生出来了-----这孩子也不是个懂事的-----”   众人都笑软了。   香璎笑出了泪花。   襁褓中的婴儿止住哭声,仿佛在侧耳倾听。   “你听得懂么?”香馥低头亲吻婴儿,无限怜爱。   --   安王府喜事连连。   广宁王妃十月怀胎期满,诞下男婴,安王、安王妃喜不自胜,安王府欢天喜地。   皇帝本就重视皇室亲情,又得知雍城长公主在安王府住了一夜,只为等这个孩子出世,知道雍城长公主格外喜欢这孩子,亲自为这个孩子赐名:李晓。   不受重视的皇子公主,名字都不是皇帝起的。皇帝肯为这个孩子赐名,当然是殊荣了。   雍城长公主回京,备受瞩目,皇室成员及外命妇都想登门拜见,雍城长公主却因为私人原因,婉言推却。   什么私人原因呢?雍城长公主认了位义子。   这当然是大事。   所有的人都好奇她认的义子是哪位。   不过雍城长公主并没有对外公开。不只没有对外公开,连皇帝想见见她的义子,雍城长公主都笑着拒绝,“以后吧。这孩子认了我做义母,紧接着便要成亲了。他急于成亲,这时候让他来见皇兄你,万一来个御前失仪什么的,岂不扫兴?等他成亲了,心安定了,皇兄再见他不迟。”   皇帝大为好奇,“这便是你那位故人之子吧?什么来历啊,你这般看重。还急于成亲,你这位义子、故人之子要娶的是位天仙么?怕天仙飞走了,急着毕了姻事?”   雍城长公主笑而不答。   皇帝越发好奇了。   不光皇帝,皇室宗亲、朝中大臣,人人关心。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比如陈墨池、开化侯等人,知道雍城长公主的义子是谁,知道雍城长公主特地赶回京城要为之主持婚礼的人是谁。   陈墨池想阻止,开化侯想捣乱,但碍于雍城长公主的身份和特殊地位,均不敢轻举妄动。   雍城长公主请楚王妃的父亲李大学士为媒人,到安王府求亲。   安王府设宴款待,回了允贴,并给了庚帖。   请高人合过八字,雍城长公主府备办齐全金银珠翠首饰、装蟒刻丝绸缎绫罗衣服,以及羊酒、果品等,共一百二十八抬,行过礼去。   两家商定吉期,正好是李晓满月的那天。   李晓要办双满月,所以满月这天府中不摆满月酒,而是要办另外一件喜事。   到了正日子,雍城长公主府张灯结彩,请庸王、李大学士两位媒人喝了喜酒。黄昏时分,鼓乐齐鸣,一排一排的大红灯笼出了长公主府。   执灯笼的全部是青年英俊之人,灯明亮,人精神。   这大红灯笼足足摆了三四条街,长公主府附近的街道,全部被照亮了。   灯笼过后是鼓乐队,乐声悠扬。   百姓士绅围在路边看热闹,“哪家办喜事?长公主府啊,那怪不得,真排场。”   鼓乐队之后,又是一排长长的灯笼,之后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了。   新郎官身穿大红喜服,面如凝脂,异常美貌。   “好俊美的新郎官。”百姓士绅纷纷喝彩。   有一年青人抱着小女儿在路旁,小女儿指着新郎官,“爹爹,我要那个好看的哥哥。”   身边的百姓们捧腹大笑。   年青人也笑,“囡囡,这个好看的哥哥有主了,换一个吧。”   新郎官过后,是几辆或华丽或庄重的车驾。虽不知道车驾中坐的具体是谁,便可以肯定,一定是身份尊贵的皇室成员,或朝中大员。因为车驾之上大都有皇室标识,唯一没有皇室标识的,车身乃是金丝楠木。这种罕见的木材,只有二品以上官员才允许使用。   车驾过后,长长的执着大红灯笼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到了安王府,重门洞开,灯火辉煌,安王和广宁王亲自相迎,揖让升阶。   雍城长公主,及两位媒人庸王、李大学士,把新郎官送入安王府正殿。   殿中点着数百枝大蜡烛,辉煌美丽。   香璎身穿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由喜娘扶了出来。   一对新人拜天地,坐在上位的长辈共有六位:安王、安王妃、英氏、雍城长公主、广宁王、广宁王妃。   雍城长公主眼眸之中,星光点点。   香璎活了两世,第一回正经八百的拜堂,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虽然并不会圆房,但名份已定,和小哥是夫妻了。   小哥成了夫君,不知和从前还会不会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6章   安王呵呵笑,“阿旸,璎儿,祖父之前背了一大段话,深奥之极,很有意义。不过祖父一高兴,这会儿想不起来了。祖父就送你俩一句吉祥话吧:白头偕老,相敬如宾。”   安王妃小声提醒他,“你老糊涂了吧?明日认亲你才要说话。”   安王不好意思,“我连这个也记混了?对不住,人老了,记性不好……”   本来很端重的场合,安王出了这么个岔子,有几分好笑。   赞礼官含笑大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一条红绸带连着新郎新娘,被送入新房。   因新婚夫妻年龄尚小,暂不圆房,所以并没有合卺礼。   喜娘将秤杆交在新郎官手里,新郎官小心翼翼的伸过去,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新郎新娘目光碰触,既欢喜,又害羞,明眸之中,星光闪动。   喜娘说着吉利话,“恭喜恭喜,从今往后,要共处一室,共度一生了。”   新郎新娘笑容腼腆,一起悄悄打量。   他们的婚事与众不同,新房里的布置也有别于一般的新房。一般的新房是放着张大床,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新房却是被紫檀木落地屏风隔开,屏风两边各放置一张黄花梨带门围架子床。   新房宽阔宏大,其实两张床离得挺远。但离得再远,也是共处一室了。   “璎儿,以后咱们要住在一起了。”新郎悄悄握了新娘的小手。   新娘小脸发烫,“是,住在一起了。”   他的手修长有力,虽然轻轻的,但就是很有力……   衣袖宽大,喜娘及侍女等人看不到新郎握了新娘的手,新郎手中一片温软滑腻,心神俱醉,一直握着不放。   “璎儿,我很欢喜。”新郎柔声细语。   “我也是。”新娘声音细小,幸亏新郎听力奇佳,竟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喜娘及侍女等人见新婚夫妻恩爱缠绵,都不敢打扰。小丫头阿荷心疼自家郡主,“新郎官请多看看新娘子。若看够了,奴婢要给郡主卸妆了。”   “阿荷多嘴。”知夏小声训斥。   阿荷有点着急,“郡主头上戴的宝冠镶嵌许多珍珠宝石,好重的。郡主一直戴着这宝冠,我怕累着她!”   “累么?”新郎柔声问。   “还好。”新娘微笑,“美么?若你觉得美,我便不怕累。”   新郎满目深情,“美极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新郎命令阿荷,“来给郡主卸妆。”   阿荷很高兴,“新郎官看够了?”   新郎微笑,“我永远也看不够。不过,不能累着她对不对?她方才的模样,我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   “新郎官记性真好。”阿荷喜笑颜开。   喜娘及大丫头们掩口笑。   新郎这哪是记性好,他是太喜欢新娘子了。   喜娘热心安排,“新娘子呢,消消停停的卸妆。新郎官该出去给媒人敬杯酒,谢谢大媒。”   这喜娘也是有眼力劲儿,见新郎似乎不大想动弹,低声笑道:“小姑娘家害羞,卸妆的时候,恐怕不喜欢外人在……”   “我不是外人。”新郎目光自喜娘脸上扫过。   “对对对,您不是外人,您是……”喜娘本想说自己人,但不知怎地,舌头跟打了结似的,说不出来。   新郎官生得如同玉美人一般,目光却如冷夜寒星……   阿荷才开始学认字没几年,知道内和外是相对的,闻言喜孜孜的道:“新郎官不是外人,是内人,对不对?”   众人:……   男人称自己的妻子才是内人……   喜娘头皮发麻。   新郎官怕不是个好性子的,听了小丫头这话,会火大吧?男人入赘本就是没面子的事,再被称作“内人”,这这这,这个小丫头怕是要倒霉。   喜娘以为新郎一定会发火,吓得闭上了眼睛。   谁知新郎语气平静,“你年纪太小了,读书不多,只知道内和外是相对的,却不知内人一般是男人称呼妻子的吧?”   “内人是这个意思啊?”阿荷眼睛本来就圆,吃了一惊,更是滴溜溜圆。   “不过,内人这个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指本家族的人。‘无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嘛,若照着这个意思解释,你也没说错。”新郎不只没生气,声音里还有了笑意。   阿荷本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心虚,听到新郎这话,昂首挺胸,十分得意,“奴婢是没说错。新郎官是内人,是本家族的人!”   方才新房中气氛有些僵硬,这时又活泼起来了。   喜娘笑着撵人,“新郎官该去谢媒人了。还该给长辈们敬杯酒。”   新郎低头含笑,“璎儿,内人我去谢媒人了。稍后回来陪你。”   新娘又羞又喜,“嗯,我会等你的。”   新郎被喜娘推出了新房,回过身,喜娘大肆赞美,“这般俊美又这般体贴的新郎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新娘子好福气。”   “我家郡主当然好福气了。”阿荷得意洋洋。   知夏瞪了阿荷好几眼。这孩子被郡主惯得天真烂漫,什么话都敢说,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了。   香璎被知夏等人服侍着脱了大衣裳,洗浴过后,换了轻便衣服,神清气爽。   头上重重的宝冠没有了,轻松。   “新娘子肚子饿不饿?累不累?”安王妃、英氏、香馥陪着雍城长公主来了,见了面笑着问道。   香璎忙让座,“并不累。我都没出府,累什么啊。”   英氏非常满意,“这女孩儿还是招婿的好。成亲不用出府,不像嫁出门的新娘子那么累。我记得啊,我当年成亲,足足饿了大半天,一整天折腾下来,累得跟什么似的。”   “本王妃成亲那天,也很累。将门之女,都觉得累。”安王妃回忆往昔。   “本公主也累。皇家婚礼,礼仪繁琐。”雍城长公主神态温柔,又有些感伤。   香馥温柔又细心,见雍城长公主这样,凝神想了想,叫过知春小声吩咐了几句话。知春会意,悄悄出门,不多时和乳母一起回来了,“大哥儿想母亲了,哭得很委屈,奴婢便自作主张,把他抱过来了。”   “好孩子快来。”香馥忙道。   安王妃和英氏看见小孙孙,眉花眼笑。   雍城长公主神态柔和,“出生时见过一面,洗三时见过一面,今天这是第三面。这孩子长开了,更好看了。”   满月的婴儿和初生的婴儿不同,五官和身体都长开了,皮肤舒展了,更加可爱。   雍城长公主伸出小拇指,婴儿敏捷的抓住了,小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奶音。   “这孩子真聪明。”雍城长公主稀罕得不行。   “我听到弟弟的小奶音,我就酥了。”香璎为之倾倒。   “谁说不是呢。”安王妃和英氏乐呵呵。   香馥柔声道:“璎儿小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乖巧可爱。”   雍城长公主怦然心动,“过几年两个孩子圆了房,生下小宝宝,岂不是也和大哥儿一样?”   这时候的雍城长公主,就像普通的母亲一样,而不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长公主殿下。   安王妃很是同情。   雍城长公主和她的驸马感情那么好,可惜驸马青年早逝。以雍城长公主的身份,她完全可以再招新驸马,一样可以花好月圆,但她就是放不下她的驸马,情愿独守空房。   雍城长公主没有子女,当然也不会有孙子女。听雍城长公主这话意,是把阿旸当亲生的儿子来疼爱了。唉,雍城长公主也真是命苦。   “阿容,等大哥儿会走路了,会说话了,我常带他去看你。”安王妃承许。   英氏更大方,“两个孩子以后圆了房,第一个孩子姓香,之后的怎样都行。住到长公主府也行。”   香馥拍哄着怀中的小婴儿,“其实我家并不强求阿旸入赘,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好,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安王妃给安排得清清楚楚,“璎儿啊,你和阿旸生下第一个小宝宝,姓香,归你祖母养;第二个小宝宝无论姓香姓李均可,归王妃祖母养;第三个小宝宝姓李,归你们的义母养。”   香璎满脸晕红。   过几年才能圆房呢,今晚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   英氏拉拉安王妃,“哎,你行了啊,璎儿才多大,你跟她说这个。这至少过个三年五年才能圆房,生小宝宝什么的,璎儿听着合适么?”   安王妃早就习惯和英氏拌嘴了,“我这说的不是以后的事么?好让孩子心里有个数。寻常小姑娘听不得的,咱们璎儿能听,璎儿是奇女子。”   “这话我爱听。”英氏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璎儿是奇女子,哈哈哈。   香馥的满意都写到脸上了,“不是我自卖自夸,璎儿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又有福气,调皮淘气都能造福家人。似我璎儿这样的小姑娘,放眼整个大晋朝,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若非如此,阿旸怎会对她情有独钟。”雍城长公主微笑。   香璎小脸绯红,“夸我夸到这个地步的话,我很爱听,多多益善。祖母,王妃祖母,义母,母亲,以后你们可以经常这样夸我,不过一定要在室内啊。”   “怎么,璎儿害羞了?怕被外人听到?”众人打趣。   香璎笑道:“不是,我是怕你们夸得太狠了,我便飘了。若没有房顶,便飞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   大丫头们还好,阿荷笑得拉着知夏央求,要知夏替她揉揉肚子。   婴儿在香馥怀中也欢快的啊啊着,看样子很兴奋。   “你听得懂姐姐的笑话不成。”香馥低头亲吻婴儿,脸颊贴到婴儿滑嫩的小脸蛋,醉了。   安王府有一处亭院叫清音阁,是个大戏楼。因庸王特别爱听戏,所以谢媒宴就摆在这里。   菜肴精美,戏文热闹,庸王乐开怀。   新郎官前来敬酒,庸王一见新郎官更高兴了,“孙女婿过来。孙女婿,你能娶媳妇全靠我老人家,你怎么谢我?”   “敬您三杯酒。”新郎官浅笑。   “不行。还要陪我玩到天亮。”庸王兴致挺高。   安王忙道:“孙女婿今晚是新婚之喜,他陪咱们喝几杯意思意思就行了。老哥哥,我陪你喝到天亮。”   庸王瞅了安王几眼,一脸嫌弃,“不要你。”   广宁王笑道:“那我呢?”   庸王乐了,“你可以。”   众人也乐。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果然如此。   安王很会安慰自己,“老哥哥,虽说你嫌弃我又老又丑,但你喜欢我儿子,有眼光。”   新郎又向李大学士敬酒,李大学士是位斯文儒雅的中年人,为人却没什么架子,“听说你们本来只是定亲,庸王殿下坚持要你们立即成亲,你便依允了,对么?你很知道孝顺老人家啊。”   新郎有些羞涩,“若只是定亲,便不能天天见到她了。所以,我也很想早日成亲。”   “人生自是有情痴。”李大学士笑着饮尽杯中酒。   虽然庸王也挺喜欢广宁王的,但还是不放新郎官走,一定要新郎官陪他看戏饮酒。   新郎以更衣为名抽身出来,命侍女回房送信,“让郡主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侍女迟疑,“可是今晚……”今晚是新婚之夜啊。   新郎一本正经,“告诉她:她年纪小,睡晚了长不高。”   新郎施施然回席,侍女呆立片刻,掩嘴偷笑,到新房送信去了。   这个口信送到,新房又是笑声一片,英氏等人都道:“新娘子早些歇着吧,睡晚了长不高。”   饶是香璎大方,也羞不可抑,拿帕子蒙了脸。   众人取笑几句,命侍女好生伺候着,各自散去。   新房儿臂般粗细的龙凤喜烛,温暖明亮。   新郎官回来的时候,香璎已经钻进被窝了。   她心中如小鹿乱撞,但她假装睡着了。   她听到他命令侍女退出去,听到他插上了门,又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他出来了。   香璎闭紧眼睛。   “璎儿?”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睡着了。”香璎小声嘟囔。   他低眉浅笑,“璎儿,今晚是咱们新婚之夜,不如咱们一起……一起……”   “不要。”香璎大羞。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一双眼眸格外明亮,“我说咱们不如禀烛夜谈?”   香璎又羞又恼,拿起枕头,向他掷过去。   他接了枕头在手,“咦,枕头都送给我了,盛情难却啊。我本来想禀烛夜谈的,但璎儿既然如此多情,那我只好……”   “你再说,你再说。”香璎急得坐了起来。   她穿了娇嫩的海棠红睡衣,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香璎这才知道不妥,嗖的钻了回去。   新房之中,异常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香璎战战兢兢张开眼睛,只见小哥怀中抱着枕头,双眼紧闭,一脸紧张。   香璎拈着被角,偷偷笑。   小哥就是嘴上说得凶,其实,其实只是纯情少年……   “你站着干嘛?回去睡吧。”香璎忍不住提醒。   “是。”他答应一声,眼睛依旧闭着,怀抱枕头转身。   龙凤烛异常明亮,他却不慎撞上了桌子。   香璎知道他此刻一定还闭着眼睛,颇为心疼。   他摸索着上了另外一张床。   “你把我的枕头抱走了。”香璎抱怨。   “你送我的。”他把枕头抱紧了,“小气鬼,不许再要回去。”   香璎又是心慌,又觉甜蜜。   “睡吧。”他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睡晚了长不高。”   香璎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她幸福得想落泪。   有媒有聘、六礼齐备、父母亲自为她主持的婚礼,名正言顺的夫君,拿她当孩子哄的夫君,敬她爱她的夫君,前世她想都不敢想的这些,今世全属于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7章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香璎是被知夏唤醒的。香璎打着哈欠张着双臂坐起来,“我没睡醒……”   昨夜的那一幕仿佛浮现眼前,香璎呆在当场。   “怎么了?”知夏疑惑。   香璎嗖的钻回被窝,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知夏越发被弄糊涂了。   阿荷端着个小托盘进来,声音欢快,“新郎官在院子里耍剑,耍得可好看啦。”   香璎长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小哥不在这里。他在外面练剑。   “什么耍剑,人家那叫练剑好不好。正经八百的功夫,不是玩耍。”香璎训斥着阿荷,轻松愉快的坐起来了。   阿荷圆呼呼的小脑袋出现在眼前,“郡主,新郎官真的是在耍剑,轻轻松松的,就是耍着玩儿。”   知夏笑着在阿茶额头点了点,“傻孩子别胡说了,去帮姐姐打水。”   “好咧。”阿荷勤快的干活儿去了。   知夏抿嘴笑。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方才香璎那般反常了。   小哥不在这里,香璎和往常一样自在的洗漱更衣。   “好,新郎官耍得真好!”阿荷在外面又蹦又跳。   香璎心里庠庠,将门帘掀开一角,往外偷看,知夏低声笑,“姑娘看自家相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   香璎想想也对,“言之有理。我和小哥成亲了啊。”命令知夏打帘子,明公正气的出来了。   台阶上现出一位红衣美人,院中舞剑的青衣少年眼角眉梢全是笑,将四十七式白鹤剑法从头至尾舞了一遍,身形飘逸不定,似流风吹起了回旋的雪花。   “好!”香璎欢然拍掌。   院中遍植名花异卉,其中几株红色的十八学士开得正好。   青衣少年身轻如燕,手扶树枝掠过花坛,剑尖轻挑,将最美的那朵十八学士摘下,送到香璎面前。   “太美了。”香璎爱不释手。   十八学士乃山茶花中的名品,共有十八轮花瓣,排列井然有序,艳丽大方,美不胜收。   “这花虽美,不及你的千万分之一。”新郎官声音低而缠绵。   他声音虽低,知夏等人也听到了,不由的抿嘴笑。   香璎小脸蛋的颜色,和她手中的红色山茶花一样了。   香璎已打扮好了,新郎官更衣速度极快,不多时新婚小夫妻已出了新房,同坐一乘轿子,到后殿去了。   认亲宴设在这里。   两位媒人庸王、李大学士昨夜吃了大半夜的酒,看了大半夜的戏,至天明方散。安王和广宁王陪客人,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依旧生龙活虎。   安王妃和英氏陪着雍城长公主,相谈甚欢。   香馥在偏殿喂李晓吃奶,香璎先去看了母亲和弟弟。   她看见弟弟可爱的小脸蛋便想亲两口,谁知弟弟专心吃奶,小手乱挥,跟她不乐意。   “弟弟长得好快,小手都有力气了。”香璎欢喜不已。   “璎儿太喜欢弟弟了。”香馥一脸满足笑容。   香璎看过母亲和弟弟,出来会合新郎官,“有认亲宴可以享用,真好。我肚子饿了。”   “来之前应该先给你垫垫肚子。”新郎官后悔,“你正长身体,饿肚子怎么行?”   他俩的对话被王府侍女听到,一层一层传过去,等见了面,英氏和安王妃、雍城长公主一个比一个关心,“璎儿饿了?先用早膳吧,小孩子不经饿。”   广宁王赞成,“对,小孩子不经饿,会长不高的。”   广宁王只是无心之语,但香璎听了,却是满脸通红。   “没有,我肚子不饿。”香璎红着小脸,矢口否认。   成了亲的人了,还被当小孩子看待,怪不好意思的。   英氏和安王妃才不听她的,“大哥儿在吃奶,璎儿也垫垫。”英氏知道香璎早食喜欢鱼片粥,命侍女盛了一碗,催香璎快吃。   “我喂你。”新郎官端过小瓷碗。   “我自己来。”香璎忙伸手接过来。   香璎总觉得大家伙在笑话她,专心喝粥,不敢抬头。   “这样才对嘛。”英氏和安王妃这才满意了。   稍后香馥抱着吃饱了奶、啊啊欢叫的李晓过来,认亲开始。   新婚小夫妻一一拜见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得到了长辈的祝福,也得到了价值不匪的见面礼。   “这么多宝贝啊。”香璎心满意足。   “过几年还有。”英氏笑道。   小两口只是成亲,并不圆房,过几年圆房才是真正结成夫妻。到时候自然还要庆贺,长辈们还要有所表示。   香璎娇羞低头,新郎官和她一样害羞,却微笑道:“改天见了庸王祖父,我要好生谢谢他。他老人家硬要我俩立即成亲,倒给我俩弄了条生财之道。”   “发财了发财了。”香璎忙把收到的珠宝收起来,“宝贝们,你们先在我这儿安安份份待着,过几年便有新伙伴来跟你们会合了。”   “璎儿小财迷。”安王乐开了花,“这孩子真是自家的好。璎儿就算贪财,本王看着也喜欢,怎么看怎么可爱。”   “不是你看璎儿可爱,是璎儿真的可爱。”安王妃纠正,“璎儿清高得很,视金钱如粪土,她是想逗我们这些老人家开心,才故意这样的,懂了吧?”   “璎儿了不起。”安王竖起大拇指。   香璎笑靥如花。   既能收这么多贵重礼物,还能听到这样的夸奖,这亲成的真值……   认亲宴开始,安王府摆酒唱戏,热闹了一整天。   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道贺。   楚王和楚王妃来的最早,这夫妻俩一个是没架子,另一个似乎得到了雍城长公主的青睐,香璎对他们非常客气,但又有些亲热。   “阿旸,五哥自打见你的第一面便喜欢你,没想到咱们做了兄弟。”楚王笑着和新郎官套近乎,“阿旸,咱哥儿俩一个姓,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新郎官认了雍城长公主为义母,改名李旸。按说李旸和楚王算是表兄弟,但楚王也真会巴结讨好雍城长公主,表字根本不提,直呼兄弟。   “五哥。”新郎官也不和楚王客套。   “好弟弟。”楚王有些欢喜,也有些激动。   楚王妃含笑拉了香璎的小手,“璎儿,以后五嫂是拿你当妹妹呢,还是当弟妹呢?”   香璎脸色绯红的和楚王妃说笑,“您是嫂嫂您说了算,我都听您的。”   “五嫂。”新郎官来干涉了,“她是个害羞的小姑娘,您说话委婉些。”   “这就护上了,哈哈哈。”楚王大笑。   “阿旸这一点和我一样,护妻。”广宁王表示很满意。   楚王、楚王妃称赞香璎有福气,“这般俊美又体贴的夫君,京城独一份。”   楚王和楚王妃被请去饮酒听戏去了,香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应酬客人还是很累的啊。   黎王、定王、琴川公主,和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俩一起来了。   杭千虑、杭千娇一直住在宫中,他兄妹二人和黎王同行,是情理之中的事。   琴川公主和杭千娇拉了香璎说悄悄话。   “小香你这就成亲了。”琴川公主颇觉惊奇,“咱们这些人当中,你是年龄最小的,竟然成亲最早。”   香璎这两位小姑娘在一起,比方才活泼多了,没羞没燥的话也好意思说,“主要是新郎官人才难得,我怕他跑了,所以赶紧成亲。”   琴川公主乐得不行,“你这么紧张新郎官啊。”   香璎明显是开玩笑,杭千娇却当真了,“璎璎你这么做是对的。像小哥这样的美少年,必须紧紧抓住。”   琴川公主打趣,“那你呢?像我九哥这样的美少年,你也要抓紧了吧?”   杭千娇脸色白了白,勉强微笑,“小暖,莫要胡说。”   琴川公主扮个鬼脸,“我才没有胡说。你和我九哥的婚事,父皇已经点头了,板上钉钉的事。”   香璎和杭千娇认识多年,觉察到杭千娇神色不对,有意打岔,“小暖,你今天脸色格外好看,用的什么胭脂啊?”   琴川公主心花怒放,“我脸色好看么?我没用什么特别的胭脂啊。”   香璎柔声道:“或许是你最好睡眠好,心情好,那肤色便会好看的。”   琴川公主伸手摸脸,沾沾自喜,“我最近确实睡得特别香。”   香璎请琴川公主和杭千娇入席,琴种公主看到戏文热闹,看得入了迷。香璎和杭千娇窃窃私语,“你不喜欢定王么?我看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杭千娇无精打采,“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觉着女子做姑娘的时候自由自在,嫁了人,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情都来了,很烦。”   “还是你好,可以招婿在家,而且新郎官人才出众,如谪仙下凡。”杭千娇很羡慕香璎。   “香家只有我一个,你家里有哥哥。”香璎同情。   “我家岂只有我哥哥,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呢。”杭千娇提到杭家的事,便没好气,“因为那些人,我娘不知生了多少闲气。璎璎,我想到将来我出嫁,要过和我娘一样的日子,真是气闷。”   香璎轻柔劝说,“你气闷也是没用,既然陛下点了头,这个定王妃你是非做不可。你不如把生闷气的功夫省下来,学些手段,将来把定王府管得风雨不透,你日子也便好过多了。”   “我不要。为什么你不用学那些所谓的手段?为什么你嫁了人,还可以过得这么自在?”杭千娇跟好姐妹撒娇。   香璎笑着哄她,“我也有我的不易之处。香家只有我一个孩子,香家的什么事我都要管,不能像你一样做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你不用把整个杭家扛在肩上,对不对?”   “你为香家扛什么了?”杭千娇嗤之以鼻。   香璎吹牛皮,“我为香家招婿了啊。小哥是长公主的义子,他完全可以不入赘的,可他同意了,为什么?那还不是因为我……”   香璎正要接着往下吹,新郎官陪着黎王、定王、杭千虑来了。   香璎吹不下去了。   “因为什么啊?”杭千娇背对着香璎,没发觉黎王等人,还在追问,“小哥为什么肯入赘啊?”   新郎官墨色琉璃一般的眼眸中,笑意流动。   香璎不好意思,“因为,因为……”   “因为,她太美了,太好了。”新郎官笑道。   香璎螓首低垂。   黎王和定王惊讶赞叹,“没想到小香嫁了你这样的痴情男子。阿旸,你对小香真好。”   杭千娇本该为好姐妹感到开心的,但她心中酸楚,也低下了头。   她才不想当所谓的定王妃呢,她宁愿像香璎一样招婿进门,宁愿像香璎一样,有小哥这样的有情人陪伴……   琴川公主见黎王、定王来了,戏也不看了,“九哥,你也要对杭家表妹好啊,就像小表哥对璎璎一样。”   定王神态自若,“那是自然。”   定王语气温柔对杭千娇道:“表妹,你放心。”   “好极了。”琴川公主叫好,“虽然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是情深意重,耐人寻味啊。”   “表妹,你放心。”琴川公主调皮的冲杭千娇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杭千娇强笑。   杭千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后退了几步,离定王远了些。   香璎心生疑窦。   若说杭千娇是顾虑和定王成亲之后,会重复她母亲的生活,因为定王的妾室庶子女等疲于应付,似乎也不应该此时便对定王这般抗拒吧?毕竟那是多年之后可能出现的事,现在的定王,至少从表面上看,对杭千娇温柔又体贴。   杭千娇更像是不喜欢定王。若果真是不喜欢,甚至讨厌,那杭千娇以后可怎么办啊?皇帝、杭贵妃的命令不能违背,奉旨成婚,以后一辈子面对不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8章   吴王夫妇、宋王夫妇也先后来了。   吴王的母妃或许有异域血统,吴王深目高鼻,体形健硕,少言寡语。吴王妃却是娇俏活泼型的,未语先笑。   宋王看上去有几分文弱,宋王妃则是衣饰华贵,艳丽张扬。   这两对夫妇祝贺过新婚小夫妻,便去陪雍城长公主看戏了。   皇太子夫妇来得最晚。和皇太子夫妇同行的,还有太子妃的父母,越国公、越国公夫人,以及太子妃的叔叔开化侯。   李旸看到开化侯,眸光幽深,俊脸现出薄怒之色。   大喜的日子看到这等货色,扫兴。   他的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了,“小哥,他若敢说什么不好听的,我替你骂死他。”   李旸一颗心也变得温软,“谢谢你,不过用不着。我能应付。”   “我骂他比较好。”香璎一心替小哥着想,“我又不是他生的,骂死他也无妨。你便不好开口了。”   李旸方才的怒气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心境明亮,不染尘埃,“咱们不骂他。”   不骂他,直接打,狠狠的打。   香璎跃跃欲试想替小哥骂人,谁知开化侯虽然笑得阴险讨嫌,却不开口说话,香璎只好再等等。   越国公和越国公夫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老两口把李旸看了又看,目光慈祥,还隐隐有泪光闪动。   太子妃满怀歉疚,“阿旸,张家对不起你。”   香璎怒气蹭蹭蹭往上蹿。   这家人是一起得了癔症吧,大喜的日子,不诚心诚意的来祝贺,跑来捣什么乱?   看太子妃和越国公夫妇这个样子,应该是知道小哥的身世了。太子妃连“张家对不起你”的话都说出来了,应该还有要认回小哥的意思。这不是发痴发颠么?且不说小哥这些年被开化侯追杀了无数次,单说小哥颠沛流离多年,现在终于认了雍城长公主为义母,又入赘了安王府,日子过得幸福又安宁,张家若有一丝一毫为小哥着想,就不应该这个时候跳出来!   退一步说,就算张家对小哥没有感情,所以不站在小哥的立场来考虑前因后果,不替小哥想过去将来,可他们总要顾虑一下雍城长公主吧。雍城长公主孤独多年,终于认了个义子。这个义子才认下,越国公府就想来生事了?   太子妃是有多么的不精明,才会想到这样的昏招。雍城长公主地位超然,对皇帝的影响更是极大。其余的皇子是想方设法讨好雍城长公主,太子妃却让她的娘家和雍城长公主抢人?   怪不得前世是定王登基。   有这样的太子妃,太子妃有这样的娘家,定王想抓太子的错处,大概不难。   香璎恨死了这些人,越国公和越国公夫人却浑然不觉,这夫妻俩和太子妃一样满怀愧疚的看着李旸,看样子眼泪快要流下来了。   开化侯则一脸阴沉笑意,就等着看好戏了。   “太子妃嫂嫂,你说哪里话。”香璎笑得很甜,声音也很甜,“我夫君姓李,和张家一点干系也没有。张家有什么对得起他对不起他的?对了,太子妃嫂嫂,我王妃祖母和义母她们在听戏,我年纪小,也不知道她们爱听什么戏文,你去帮我点几出热闹有趣的,好不好?”   拉着太子妃,往戏楼让。   太子妃想回头,“我有话和阿旸说……”   香璎笑嘻嘻,“他是我夫君,嫂嫂有什么话跟我说吧,他的事无论大小,都归我管。”   香璎凑近太子妃,压低了声音,“嫂嫂,今天是我俩大喜的日子,义母十分欢喜。咱们孝顺她老人家,不说败兴话,不做败兴事,嫂嫂说好不好?”   太子妃不由自主应道:“好。”   太子妃被香璎拉走了,李旸一张俊脸冷得像冰,越国公和越国公夫人没意思,低头叹息两声,也入席了。   开化侯痛恨之极,“又让你小子逃脱了。”   开化侯狞笑,“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么,可就不一定了。小子,你终有一天要落于我手,听我发落。不只你,还有你新娶的这个小丫头,一样逃不出本侯的手掌心!”   李旸目光如电射在开化侯脸上,开化侯心中一颤,竟然不敢再放狠话了。   李旸冷冷道:“太子妃已经出阁,不算张家的人。”   开化侯拧眉,“何意?”   李旸语气轻蔑,“算上你,张家总共来了三个人。张家来三个人,我回送三份大礼。”   开化侯心中一惊,“你待如何?”   李旸笑了笑,是那种单边嘴角上翘的笑。   他生得太过俊美,便是这样的笑容也显得风度翩翩。但开化侯不傻,知道那表示鄙视和轻侮。   “小子安敢生出歹意?”开化侯惊怒交加。   李旸脸色一沉,如闪电般抓住了开化侯的手掌。   “你,你敢……”开化侯竭力掩饰他的恐惧,但声音已经颤了,说话已经结巴了。   李旸也不跟他废话,手上用力。   巨痛入心,开化侯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   “收回你方才的话。”李旸命令。   “不---”开化侯硬撑。   李旸冷笑一声,力度加大,开化侯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你竟敢如此待我……你母亲,哎哟,你母亲不会原谅……”开化侯一开始还嘴硬,但身体上的痛苦他实在受不了,“……好,好,我收回,我收回。”   李旸把开化侯摔在一张椅子上。   红衣少年扬长而去,只留下轻蔑的三个字,“软骨头。”   开化侯眼前冒金花。   这小子竟敢骂他软骨头……反了,反了……   开化侯喘息许久,跳了起来,“小子,这便算是三件大礼之一?”   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开化侯颓然倒在椅子上。   三份大礼。   李旸不知会送什么“大礼”给他,开化侯无端生出惧意。   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好欺负了……   “阿逸,你到底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这个臭小子。”开化侯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浓烈恨意,“这小子天赋异禀,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如此咄咄逼人。假以时日,他功夫越加炉火纯青,我欺不了他,他反要侮我了!不,不必假以时日,恐怕他近日便要动手了!”   开化侯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开化侯憋着一口闷气在安王府听了半天戏,喝了几杯酒,他喝酒听戏的功夫,越国公府后院起火。   开化侯养在棋盘街的外室,一名罗姓女子,带领两名侍女、两名仆人,坐轿子到了越国公府,求见开化侯夫人。   开化侯夫人自视甚高,当然不敢接见这位不知名的罗氏。只让管事婆子出面询问来意。罗氏娇滴滴的向管事婆子问好,取出一封书信,“是侯爷吩咐奴家,来向夫人请安,盼夫人收留。”   管事婆子识文断字,取出书信略瞧了瞧,脸色大变,忙进去向开化侯夫人禀告,“这罗氏是侯爷养在外面的女人,侯爷亲笔信,命她来向夫人请安。”   开化侯夫人拿过书信看了,怒火中烧,“虽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也要结发妻子同意了,过了明路,才能成其好事吧?偷偷摸摸的算什么?侯爷眼里还有我这位原配发妻么?”   侍女婆子等苦劝,开化侯夫人气略消了些,命令把罗氏带进来。   管事婆子顾虑重重,“那罗氏不过是个低贱女子,夫人见她,太抬举她了。再者说,这女子也不知是什么出身,也不知懂不懂规矩。若她言行无状,冲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开化侯夫人冷笑,“难道我还制不了一个卑贱的外室了?”   管事婆子不敢再劝,只好把罗氏带进来了。   开化侯一见这个罗氏的面,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罗氏行为举止非常的小家子气,可她的面容长相,和夕照那位怀逸公主像了足足有六七分。   敢情开化侯是把这个罗氏当成怀逸公主的替身了。   开化侯夫人本就气得不行,偏偏这个罗氏还矫揉造作,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和开化侯夫人姐妹相称,开化侯夫人怒极,命人取刀子来,要亲自划花罗氏的脸,“没了这张脸,看侯爷还要不要你?”   罗氏吓得花容失色,可罗氏带的两名侍女却很忠心,见罗氏有危险,挺身而出,一个挡住罗氏,另一个趁机去抢开化侯夫人手中的刀。   “反了,反了。”管事婆子和众侍女婆子都喊起来。   两个忠心的侍女奋不顾身冲过去参与夺刀,慌乱之中,开化侯夫人一声惨叫,捂住脸颊。   刀子确实划花了脸,不过不是罗氏的,是开化侯夫人的。   所有的人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罗氏的侍女最先反应过来,拉了罗氏想逃。   管事婆子也清醒过来了,“抓住她们!”开化侯夫人的侍女婆子数量多,把罗氏等人围住了。   开化侯夫人捂着脸颊,鲜血从她指间一滴一滴流下。   “快叫大夫。”管事婆子心惊胆颤。   开化侯带着酒意回府,一进院子,酒吓得醒了一半。   院子里捆着三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其中一人眸光悲切,哀求的望着他。   开化侯心惊肉跳,“阿罗?”   罗氏依恋的、不舍的望着他,开化侯酒全醒了。   “是谁伤了阿罗?是谁?”开化侯发出狂怒的吼声。   婆子侍女等,噤若寒蝉。   开化侯怒叫声不断,开化侯夫人愤怒又心酸,“我被那贱人伤成这样子,他反倒有脸大喊大叫的?”   国公府正门,越国公和顺天府的府丞卫昊对峙。   越国公压抑着怒气,“卫府丞,你若在舍弟房中找不到那个所谓的罗氏,又当如何?”   卫昊听声音便知道十分焦急,“罗氏的仆人击鼓告官,岂能有假?国公爷,人命关天,先把罗氏性命救下来要紧。若越国公府真出了人命,唉……那下官才是真的为难,国公爷也为难……”   越国公语气**的,“越国公府不可能草菅人命!”   “张伯伯救命。”一名少年拨开卫昊身后的衙役,向越国公深深施礼,“张伯伯,小侄是扬家九郎,我府中一位厨娘,是这个罗氏的表姐,救张伯伯看在小侄的份上,饶罗氏一命。”   越国公气得脸色焦黄,“你是广陵侯府的九郎?九郎,你府中一个厨娘的表亲,也值得你亲自出面么。”   扬易说谎话不打草稿,“张伯伯,这厨娘做的点心极好,小侄若一日不食,寝食难安。为了口腹之享,只得替她出个头。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侄也想积积德。”   本来卫昊就不好打发,扬易再这么一闹,越国公怒极反笑,“好,两位便请进去搜。”   卫昊和扬易还真就厚着脸皮进去了。   越国公见他俩这么不上道,又是叹气,又是恨,“我越国公府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之事,看你们找不到罗氏,拿什么脸来见我。”   但卫昊和扬易带着衙役,在开化侯院中找到了三个被打得不像样的女人。   “这便是罗氏。”扬易指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让越国公看。   越国公几乎晕倒。   “你干的?”越国公质问开化侯。   开化侯忍着一口窝囊气,“是我的女人。她惹怒了我,我教训教训她罢了。”   言下之意,这是他的私事,用不着卫府丞狗拿耗子。   “厨娘说,她表妹没嫁人。”扬易壮着胆子探出头。   被开化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扬易缩缩脖子,躲到卫昊身后。   卫昊也不和开化侯多说,把越国公拉到一边客客气气的商量。良久,越国公缓缓点头。   “带走。”卫昊命令。   开化侯暴怒,“本侯的女人,谁敢带走?”   卫昊扬眉,“这罗氏和侯爷有纳妾文书?还是有卖身契书?侯爷请拿出凭证。”   如果说罗氏是开化侯的女人,哪怕是作妾,也要写个文书的。这是大晋律法明文规定的。如果不是妾室,那就是卖身给开化侯的人,应该有卖身契。   既没有纳妾文书,又没有卖身契,开化侯只凭一张嘴说罗氏是他的女人,在卫府丞这样的官员面前可说不通。   开化侯还真拿不出来凭证。   既然没有凭证,卫府丞铁面无私,就要带罗氏走了。   开化侯暴跳如雷,但有越国公压着,卫府丞就当没看见,命人抬了三个女子,大剌剌的告辞离去。   “那是我的女人!”开化侯还在跳脚。   “吵吵什么,越国公府的人都让你给丢尽了。”越国公恨铁不成钢。   门房呈上来一封信,“安王府的信,给侯爷的。”开化侯展开书信,只见上面洒脱飞扬的五个大字:第一件大礼!   开化侯气得将信纸揉巴揉巴,扔在地上用脚踩。   踩了几脚不解恨,又捡起来放入口中,嚼巴嚼巴,咽了。   “你,你不嫌脏啊?”越国公目瞪口呆。   真恨到极处,你直接咽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先用脚踩,然后再用口吞……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9章   开化侯自己也回过味儿来了,懊悔不已。   他使劲往外呸,但是已经咽下去了,吐不出来了。   “谁的信,把你气成这样?”越国公纳闷。   开化侯黑着一张脸不回答,但越国公想起来了,“安王府的来信对不对?安王、广宁王父子和你素无往来,一定不是他们。难不成是……阿旸?”   “别跟我提那个臭小子!”开化侯怒道。   越国公怫然,“你让阿旸流落在外面这么多年,已经是你的不是。你还好意思骂他?”   开化侯恨恨,“岂只骂他,我还要亲手杀了他!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越国公听不下去了,“虎毒不食子。阿普,你若真对阿旸生出歹意,禽兽不如。”   “你知不知道那个臭小子做了什么……”   “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对他痛下杀手。”   “你迂腐!”   “你无情!”   这兄弟俩正吵得不可开交,越国公的大儿子、世子张修来了。   “父亲,叔父。”张修恭敬的行礼,“孩儿方才得到一个消息,御史台的几位老先生,由李翰李御史牵头,商量着要参叔父。”   “为什么?”越国公忙问。   张修有些为难的偷眼瞧了开化侯一眼,“这些老先生不知听了什么谣言,说叔父无视国法、滥用私刑……”   越国公和开化侯都觉头疼。   御史台这些文官耳朵也太尖了,事情才发生,他们便知道了。   “父亲,叔父,咱们该如何是好?”张修请示。   越国公无奈,“若是别人,或许可以想想办法。李御史入仕四十多年了,年轻是直臣,年纪越老,骨头越硬,性子越执拗。若是他牵头,没有办法可想。这奏折一定会递上去的。”   越国公拍拍开化侯,“阿普,你等着面见陛下,当面请罪吧。”   开化侯还嘴硬,“我的女人不听话,我打两下怎么了?又没出人命。陛下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臣子的家事吧。”   越国公命令开化侯回房思过,没有许可不得外出。开化侯大怒,“大哥你把我当犯人不成?”越国公一向疼爱开化侯,但此刻他心烦意乱,顾不得许多,命人把开化侯带下去了。   张修陪越国公到了书房,亲手奉上温热的茶水,“父亲,叔父这不过是家务事,您老人家不必忧虑。”   越国公将茶水一饮而尽,脸色烦恼,“虽不是大事,但身为外戚,如此骄纵,恐对太子妃殿下有碍。”   张修是很敬重开化侯这位叔父的,但更疼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很为太子妃抱不平,“太子妃殿下自从进了东宫,谨言慎行,谨小慎微,若被叔父连累了,岂不可怜。”   越国公苦恼,“你叔父在西南边陲霸道惯了,回到京城,还改不了原来的作派。可京城藏龙卧虎,哪里是他能够肆意横行的地方。”   “不如,请叔父尽快离京吧。”张修建议。   “也只能如此了。”越国公虽然很愿意兄弟团聚,但为了整个越国公府着想,不得不点头。   开化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行事作派,留在京城,太容易给太子妃惹麻烦了。   越国公下定决心让开化侯离开京城,但还未成行,开化侯的嫡长子张伟又出事了。   张伟知道李御史要参开化侯,酒后失德,带着他的书童在李御史家的巷口把人堵了,一顿毒打。   李御史是清官,没钱,买不起好房子,住的地方很偏僻。张伟在这里打他,若是打完了便跑,李御史这顿打也就白挨了。   张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他运气实在不好,他打得兴起之时,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士兵刚好经过,把张伟和他的书童抓了个正着。   事情严重了。   如果说罗氏等三个女子被打,还可以勉强说是开化侯的家务事,那张伟因为私人恩殴打御史,就是藐视国法,公然向御史台挑衅了。   越国公亲自出面也没有保下张伟,张伟被关到了大理寺监狱。   大理寺直接审理,可见这个案子有多重要。   开化侯冲越国公大发脾气,“都怪你关着我!你若不关着我,我亲自看着阿伟,他也落不到这一步!”   越国公被自己的亲弟弟气得浑身发抖。   张修实在听不下去,想和开化侯理论,却被开化侯劈头盖脸一通骂,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化侯夫人闹到越国公夫人面前,拉了越国公夫人的手,逼着越国公夫人立即进宫,向太子妃求情,求太子妃搭救张伟,“我只有阿伟一个儿子,阿伟若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越国公夫人也是疼侄子的,但再疼侄子,还是自己亲生女儿重要,“太子妃殿下有她的难处。弟妹,咱们娘家人要为太子妃殿下争气,不能往她脸上抹黑啊。”   开化侯夫人指着自己的脸,“嫂嫂,我的脸都被罗氏那贱人划到了,我打她几下出气,有何不可?这纯是家务事,官府强加干涉,是官府不对;李御史硬要参奏,是李御史多事。阿伟他哪里错了?”   越国公夫人被这个弟妹惊着了,“他都打御史了,他还没有错处?弟妹,护短也不是这个护法。”   开化侯夫人让越国公夫人去求太子妃搭救张伟,越国公夫人哪里肯听。   这件事摆明了是张伟的错,说难听一点,太子妃躲事还来不及呢,哪有往身上揽事的道理。   越国公夫人再三不肯答应,开化侯夫人大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使出来了。   开化侯和越国公闹,开化侯夫人和越国公夫人闹,越国公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安王府又来了一封信,还是给开化侯的。   这回越国公学聪明了,信不给开化侯,他打开看了。   信纸非常讲究,是最上等的宣纸,字体也非常漂亮,书法别具一格,不过这封信与众不同,抬头落款什么的全部没有,只有简直醒目的五个字:第二份大礼。   越国公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第二份大礼?阿普,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化侯抢过信看了一眼,顺手把信纸撕得粉碎,“又是这臭小子捣的鬼。”   “都是阿旸的手笔?他为什么恨你恨到了这个地步?”越国公起了疑心。   “叔父,你只是遗弃了阿旸么?”张修也有疑问。   李旸若只是被遗弃了,长大后生父想认回,不至于下这样的杀手吧。   开化侯冷笑数声,仰脸看天,不答话。   越国公无奈,只好厚着一张老脸去了安王府,想跟李旸讲和。李旸对越国公倒是很客气,“国公爷此来,是为了三份大礼的事,对么?我送开化侯三份大礼,这已经是看在国公爷的面上,半价酬宾。若不看国公爷的面子,按照开化侯这些年来追杀我的次数送礼,贵府恐怕更受不了吧?”   “追,追杀?”越国公惊得声音都变调了。   “对,追杀。”李旸笑道:“不瞒国公爷说,给罗氏的信,是我仿照开化侯的笔迹所写。我为什么可以模访开化侯的笔迹?因为他第一次派人追杀我时,以为我一个十岁孩童,必死无疑,所以该做的防范之事,他忽略了。我杀了刺客,在刺客身上找到了他的手令。从那天起,我便开始练习他的字体了。直到这个月,终于派上了用场。”   越国公浑身发冷,也不知是被开化侯的狠辣无情吓的,还是被李旸的聪明机敏勇于反击吓的。   “终,终归是亲父子……”越国公弱弱的说道。   越国公也知道他说的不是人话。开化侯已经追杀过李旸不知多少次了,哪吒削骨还父也只是死一次,李旸多少次死里逃生,若说开化侯对李旸有生恩,也早就还清了。   李旸眸光冷厉,“就冲国公爷这句话,三份大礼,缺一不可。”   越国公抹汗,“阿旸啊,你实在不想认回去,我们不勉强你便是。你,你收手吧……”   “对不住,晚了。”李旸语气冷淡,神情冷漠,“这第三份大礼,我已经送出去了,覆水难收。”   越国公求情无果,恍恍惚惚的回了国公府。   “父亲,怎样了?”张修一脸关切的出来迎接。   开化侯也不情不愿的出来了。   越国公一把抓住开化侯,“你追杀过阿旸多少次?”   开化侯目光躲闪,“我,我不记得了……”   越国公的手无力松开了,笑容有些凄凉,“你曾经追杀过阿旸许多次,这件事情你竟然一字不提,我和你嫂嫂都被蒙在鼓里……”   “叔父为何追杀阿旸?又为何不告知我父母?”张修质问。   张修快气死了。如果开化侯早点说出实情,越国公夫妇便不会冒然出面想认回阿旸,那么也就不会有罗氏、张伟的祸事,越国公府不会颜面尽失,太子妃也不会被连累。   开化侯被张修这么一质问,脸上挂不住,大发雷霆。越国公拦住他,“阿普,你仔细想一想,你还有多少把柄在阿旸手里?他如果要送你第三份大礼,会送什么?”   兹事体大,开化侯都顾不得发脾气了,“让我想想……除了第一回我大意了些,之后我小心行事,派出去的都是死士,身上没有标记,也没有我的信物……”   “叔父派出去的死士有多少,回去复命的有多少?”张修神情迫切。   开化侯脸红了红,“派出去有多少,你就别问了,总之,总之无一生还。”   “坏了。”张修失声惊呼,“若阿旸生擒了刺客,从刺客口中逼问出了叔父的什么秘密,那可如何防范?”   “不可能。”开化侯也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一直摇头。   开化侯低估了李旸的能力。   李旸的第三份大礼很快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0章   罗氏的案子本来是顺天府审理,后来张伟的事出了,罗氏的案子也并入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秦远是案子的主审官员,提审张伟,张伟身在牢狱,还改不了公子哥儿的骄纵脾气,叫嚷着李翰可恶,胆敢参奏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勇将,打死活该。秦远见张伟很是嚣张,沉下脸,喝令打二十大板。张伟口出狂言,“我是越国公的侄儿,太子妃的堂弟,你却我一指头试试?”秦远冷笑一声,“给我狠狠的打!”   衙役得令,板子高高举起,狠狠落下,只一下就打得张伟鬼哭狼嚎。   张伟也算有骨气,虽然被打得厉害,口中还是痛骂不止。不过他越骂,秦远脸色越难看,衙役要讨好上司,下手更狠。   张伟嘴痛快了,身体受罪,被打了个半死。   打过二十板子,秦远喝令将人带上来,从新再审。张伟痛得神智不清,说话断断续续,但供词和方才的几乎没有差别。   秦远命人把张伟带下去,提审了罗氏。   罗氏在开化侯府被打得不轻,上了堂,被衙役们齐声威喝,吓得脸色发白,泪水涟涟。   她家穷,之所以愿意没名没份的跟了开化侯,是贪图享受,可不是为了进大牢受大罪啊。   秦远吓唬了几句,无非是开化侯有何不法之事,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之类的话,罗氏魂飞魄散,哭哭啼啼的全说了,“奴家是城西殷实人家之女,家父在城西开个杂货铺子,日子颇颇过得。父母只生奴家一个,从小许给隔壁米店的许家哥哥为妻。后奴家父母先后生病去世,许家悔婚,许家哥哥约了奴家私奔。到了城外,遇到侯爷,侯爷将奴家抢了,许家哥哥他……他枉送了性命……奴家被侯爷强抢到朱门豪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旁的师爷拿着笔,飞快的记录。   秦远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得到了罗氏的口供,很有些意外。   开化侯杀了许家那个儿子,抢了罗氏,这可就摊上人命官司了。   “接着说。”秦远威严的命令。   “威武----”衙役们很配合的齐声呼喝。   罗氏唯恐再遭罪,眼珠乱转,“侯爷极少到奴家房里,他有什么不法之事,奴家实在不知道……”   这罗氏有几分姿色,但秦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罗氏说不出别的,秦远便动了刑。可怜罗氏娇怯怯的身子,哪受得了这个?被衙役拖下去的时候,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   秦远有些气闷。   开化侯身上只有一条人命,严重当然是严重的,但想置开化侯于死地,恐怕不行。   秦远命人到罗氏所说的城西去查了,确实有罗、许两户人家,许家儿子确实和罗氏女私奔,之后再也没有音信。秦远是办案办老了的,知道仅凭罗氏的口供定不了开化侯的罪,还要找到许家儿子的尸体才行。   罗氏只知道许大郎送了性命,却不知道尸体在哪里。   罗氏被关在女牢,因为并无亲眷来看望打点,看管牢房的狱卒并不照看。也是罗氏运气好,官府到城西查案,惊动了一位旧街坊,提了些酒饭,带了伤药,又拿些碎银子贿赂了狱卒,来探望她。   罗氏不认得这位街坊,但人家好意来看她,罗氏强撑着坐起身道谢。来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附耳说了一番话,罗氏又惊又喜。   “若我能逃出一条性命,以后定将您当作亲生父亲一样孝敬。”罗氏感激涕零。   老者慢条斯理,“你若有了生路,嫁个人踏实过日子吧,不要再不安份了。”   “我是被侯爷强抢的……”罗氏辩解。   老者冷笑,“是开化侯强抢你的,还是你不甘贫穷,故意勾引开化侯的?你要勾搭权贵,是你的事,平白把许家良牵连进去算什么?”   罗氏冷汗流了一身。   “我,我只是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我没想让许家哥哥死,我真的没有……”罗氏也不知向老者解释,还是向她自己的良心解释。   老者不耐烦听,临走时却又回头,“你的两个婢女甚是忠心,自己有了生路,莫忘了她俩。”   罗氏连连点头。   罗氏养了几天伤,略好了些,秦远又提审了。   罗氏本是胆小的女人,但为了求生,也大着胆子开了口,“大人若能保奴家和奴家两名婢女安然无恙,奴家愿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敢和本官讲条件?”秦远大怒拍案。   罗氏吓得战战兢兢,闭着眼睛喊道:“……这个秘密,足以令大人立下莫大功勋,身显名扬!”   罗氏喊出这句话,大堂异常安静。   秦远笑了,“好,本官倒要听听,你能讲出什么天大的秘密。”   秦远命无关人等退下,只留下他自己和心腹师爷,罗氏低声说出一番外,秦远和师爷兴奋得眼睛放光。   这若是真的,他们真是立了大功,身显名扬,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这可是个大案子啊。   秦远按照罗氏的供词,会合了顺天府的卫府丞,直奔开化侯将罗氏金屋藏娇的梨花院。   梨花院位于梨花巷,门脸不大,进去之后宅子却很大,亭台楼阁,堪称豪华。   巧了,他们到达梨花院的时候,遇到了鹰扬卫的千户朱一刃带了数十名鹰扬卫经过,遂一同进去查探。   梨花院内守卫的仆人、婆子不多,鹰扬卫遇见一个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连嘴里都被塞了东西,喊也喊不出来。   梨花院中有梨花楼,是一个大戏楼,戏楼外三面搭着戏台,一面临水,地方空旷。   秦远、卫府丞和朱千户进入戏楼,秦远看到墙壁上有一个硕大的圆盘,伸手向左右各拧五下,一道门缓缓打开。   鹰扬卫有十几个人在地面留守,大部分人跟着进去了。   进去之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兵工厂,各种兵器林列,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快赶得上朝廷一个正经的兵工厂了。   秦远、卫府丞和朱千户,一个比一个兴奋。   兵工厂乃朝廷专营,任何人不得私自建造。开化侯不只是私自建造,而且设在地下,掩人耳目,可见心怀不轨。   这个地下兵工厂,可以算得开化侯心存异志的铁证了。   “万万没想到,无意之中找到一个反贼,哈哈哈。”朱千户仰天大笑。   秦远和卫府丞虽不像朱千户那么外露,心中的狂喜之情是一样的。   “兵工厂建在戏楼下,好主意。”秦远笑道;“上面唱着戏,下面干着活儿,下面动静大了也不引人注意,唱出热闹戏文,便遮掩过去了。”   “今天没唱戏,所以也没动工。”卫府丞四处察看,“可惜,咱们今日逮不到人。”   “不可惜。”朱千户很容易满足,笑咪咪看了又看,“有这个兵工厂,已经是个大功劳了。”   卫府丞和朱千户有数面之缘,招呼朱千户过来,小声耳语,“朱兄,你来的可真够巧的。你来这里,是有人指点吧?”   朱千户面色得意,“卫兄你难道没有高人指路?兄弟运气是不错,交了个好朋友,听他的话,便能升官发财。”   卫府丞并不答话,一笑置之。   三人在下面视察过后便出来了,朱千户命下属守在这里,他和秦远、卫府丞一起快马回去,分别向大理寺卿、顺天府尹和鹰扬卫的上司禀报。   朱千户的上司是鹰扬卫副指挥使苏昌,苏昌得到消息,不敢隐瞒,立即找鹰扬卫指挥使吉之平去了。   鹰扬卫是皇帝亲卫,属皇帝亲自指挥的,这样的大事,吉之平自然要禀报皇帝。   皇帝大怒,命令立即将开化侯打入大牢,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秦远惯于罗织罪名,本来罗氏被开化侯夫人殴打是因为家务事,但秦远诱使罗氏改了口供,改成开化侯怀疑罗氏无意中知道了地下兵工厂的秘密,所以严刑拷打。这样一来,开化侯若被定罪,罪名更加严重。   秦远倒也没有食言,力保罗氏只是受开化侯挟迫,并未违法乱纪,且出首开化侯的罪行,立了功,应予以释放。罗氏和她的两个婢女被安置在医馆养伤。等结了案,这三个人便可以回家了。   罗氏算是暂时安全了,越国公府上上下下,却是人心惶惶。   开化侯夫人哭闹着求越国公、越国公夫人救她的夫君和儿子,越国公夫妇大为烦恼,命人把她强行带回房。   现在是保住开化侯和张伟的问题么?不是。是如何让越国公府和太子妃、皇太子不受这件大案要案的牵连。   “若不是国公爷太过溺爱弟弟,何至于有今日?”越国公夫人忍不住埋怨。   越国公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阿普如此胆大妄为,我,我宁可亲自动手,赶在他犯错之前,把他关在府里,不许他出府门一步!”   越国公夫人垂泪,“太子妃殿下着人来问过好几回,她已经心神大乱了。国公爷,这如何是好?”   越国公呆了许久,长叹道:“我做大哥的脱不得干系,只好到陛下面前请罪了。”   越国公想面见皇帝请罪,可他这位皇帝亲家连宫门也进不去了,只好在宫门前长跪。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跪了半天便晕倒了,皇帝命人把越国公抬回府,“国法公正,卿姑待之。”   越国公不明白皇帝的意图,惶惶不可终日。   “阿普怎敢如此无法无天。”越国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越国公夫人脸色惊恐,“我听修儿说,近日这些大事,全是阿旸做的?阿旸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怎会这般厉害?”   越国公眼神空洞,“阿旸从十岁起,便被残酷追杀。他一次又一次从刺客手中逃得性命,本事大概便是这样练出来的?”   夫妇二人想到李旸尚未及冠,便有这样的手笔,不由的恐惧万分。   “阿旸这是要他亲爹的命么?”越国公夫人喃喃,“国公爷,要不咱们去求求他,求他高抬贵手……”   “万万不可。”越国公忙摇头,“从前阿旸一直被追杀,也没反击,但张家想认回他,他便恼了。夫人,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就这么不愿意认回来?他就因为这个要害他亲爹?”越国公夫人茫然不解。   越国公双手掩面,心中悲苦。   大牢之中,开化侯收到一封信,信上五个大字:第三份大礼。开化侯手中拿着信,瞪视良久,直挺挺向后倒去。   安王府,香璎轻手轻脚走进房中。   房里只有李旸在。   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需要侍女服侍,单独他一个人的时候,房里是不留侍女的。   “小哥。”香璎甜甜蜜蜜的叫道。   李旸放下手里的书卷,“璎儿,过来。”   香璎却裹足不前,“小哥,房里只有咱们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不好。”   李旸笑得意味深长,“就是因为房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才要离得近些,再近些。”   “离得近些作啥?”香璎小脸红扑扑。   “一起看书啊。”李旸扬扬手中的书卷。   他眸中含笑,分明是在笑话她:你看你,又想多了吧。   香璎大羞,举起小拳头威胁,“再胡说打你哦。”   李旸微笑张开双臂,“自己人,别客气,随便打。”   气氛有些暧昧,两人同时红了脸。   香璎是知道小哥的,他嘴上一套,实际一套,嘴上很敢说,但两人真离得近了,小哥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小哥,你没事吧?”香璎柔声问。   她问得很含混,但李旸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害怕他因为开化侯的事,会很难受。   “没事。”李旸低声道。   从前他孤身一人,被开化侯欺负也便欺负了。如今他娶妻成家了,不是一个人了,他要保护他的妻子,开化侯也好,任何权贵也好,若有敌意,必须狠狠还击。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1章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三位堂官各具威仪,一般的犯人见了这个架势先就吓得心胆俱裂。   开化侯胆子比常人大,底气比常人足,到了堂上,傲立不跪。   大理寺负责参与审理此案的并不是大理寺卿韩靖,而是少卿秦远。秦远性情狠戾,见状猛的一拍惊堂木,“反贼张普,安敢嚣张?”秦远这一侧下首站着的一个高个健壮衙役举起手中的水火棍,在开化侯膝盖猛击,开化侯闷吼一声,跪倒在地。   刑部参与审理此案的是侍郎常盛,常盛见到开化侯的惨状似有不忍,但并未出声。   御史台参与审理此案的是御史中丞陆俭,坐得笔挺,面无表情。   开化侯巨痛入心,双手扶地,抬头怒吼,“老子是朝廷一品开化侯,爵位在尔等之上……”   “打。”秦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高个衙役更不犹豫,一棍打在开化侯背上,开化侯鲜血狂喷,栽倒在地。   常侍郎起了怜悯之心,“秦少卿,这位毕竟是开国元勋之后,看在他先祖面上,不妨宽容些。”   御史中丞陆俭开口说话了,依旧是面无表情,“秦少卿这算是杀威棒?”   秦远笑道:“张普此人一向跋扈,不杀杀他的威风,咱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两位大人认为呢?”   “还是先照常审问吧。万一他如实招认了呢?”常侍郎坚持。   “遵命。”秦远很是爽快。   常侍郎命开化侯将地下兵工厂的情况一五一十从头讲来,谁知开化侯笑得轻蔑,“什么地下兵工厂,本侯一概不知!本侯这宅子是从一个江南富商手里买来的,你们找他问去!”   秦远揶揄道:“常侍郎,下官说的没错吧?”   常侍郎脸上下不来,“还是秦少卿审案老到。”   秦远又和陆俭商量,“中丞大人您认为呢?”   陆俭点头,“煞煞他的威风。”   秦远满面春风,扔下令牌,喝令责打二十大板。衙役们如狼似虎将开化侯提到一旁,当场行刑,开化侯一开始忍着不出声,全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扯着嗓子嚎叫。   开化侯再被带上来的时候,是趴在地上的,身上血迹斑斑。   再问他地下兵工厂是怎么回事,开化侯便改说法了,“我跟那江南富商买下梨花院的时候,戏楼下面便有这么一个兵工厂,是这个富商想进阶皇商,想承办朝廷的兵工厂,用来练手的。我接手梨花院之后,一直封存兵工厂,并不曾增添。”   秦远冷笑,“你买宅子之时便知道有这个地下兵工厂,你竟然不向朝廷出首?”   开化侯抵赖,“买的当时并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发现的,但彼时宅子已经易主,我是宅子主人,怕给自己惹来麻烦,便没有声张。”   “向哪个富商买的?”陆俭问。   “姑苏林恒。”开化侯这个倒答得痛快。   但秦远早做足准备,这个林恒早查过了,“商人林恒,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已于去年病逝。张普,你搬出这么一个死人便想蒙混过关,痴心妄想。”   “事实确实如此。秦少卿不信,我也没办法。”开化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秦远话锋一转,“你将许家良杀死之后,埋尸何处?”   开化侯不承认,“什么许家良,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秦远讽刺,“许家良这个名字你从未听说过,本官相信。你这般横行不法,路途之中遇到一对青年男女,将女的抢了,将男的杀了,男子的名字你又何需得知?”   开化侯大叫冤枉,“本侯生平从未草菅人命!”   秦远把罗氏的供词拿了出来,“难道罗氏会胡说?”   开化侯恨不得将罗氏生吞了,“罗氏害我!罗氏害我!”   秦远又动了刑,但开化侯一口咬定,他没有杀害过许家良。   开化侯骨头硬,梨花院的仆人侍女婆子可不行,刑讯过后,有仆人供称梨花院花园中有一块菜田,菜田下面有一个深坑,坑中埋的是被开化侯暗中杀害的枉死之人的尸骨。   大理寺的衙役,会同数十名鹰扬卫,在菜田下找到了那个深坑的入口,从中挖出十几具尸骨。   “令人发指啊。”就连鹰扬卫看到这样的罪行,也痛心疾首。   其中一具尸体经辨认,正是许家良。   许家父母哭得死去活来,除了咒骂罗氏,就是痛恨越国公府,“这样的公侯人家,把老百姓不当人看,纵容子弟行凶杀人,伤天害理啊。”把亲戚等都请了来哭诉了,几十号人身披丧服,请了个吹打班子,到越国公府前叫屈喊冤。   越国公府,人人脸上无光。   开化侯杀人是实情,许家痛失爱子,其情可悯。   越国公命管家出面,许了百两文银,许家人不肯退。   谈了几轮,银子加到一千两,众亲戚哄着劝着,让许家父母收下银子,散了。   许家父母拿二百两酬谢了亲戚,剩下的八百两当作养老银子,将许家良火化,带骨灰回老家去了。   一路上这对老夫妻想起儿子便哭,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不可怜他们的。   但也有人说,“罗氏和许家良本是定了亲的,罗家败了,许家二老便要悔婚,许家良才会和罗氏私奔。若许家父母让两个年轻人成了亲,一家人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好?”   “是这个道理。不过算了,人家没了儿子,已经很惨了。”众人叹息。   许家的事闹得很大,也实在令人唏嘘。   皇帝闻奏,大发雷霆,褫夺开化侯的侯爵之位,贬为庶人,命令三司接着审,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张普,你以后再也不能自称‘本侯’了。”秦远升堂审案,讽刺奚落起张普。   张普爵位被夺,颇为怨恨,“开化侯这个爵位是我勇冠三军拼死力战,成功收复下普郡而得来的。不过杀了区区几个平民,爵位便被夺了么?”   “你杀的是区区几个平民么?”陆俭忽然发问,“有两具尸体上带有令牌,令牌上雕刻有红色花朵,分明是火连夕照。”   张普脸色惊恐,“不,不可能!我命人仔细搜查过……”   秦远忙道;“火连夕照,那是什么?”   常侍郎也闻所未闻,“红色花朵,名为火连夕照?”   陆俭解释,“西南曾有两个小国,皆为我大晋藩属国,这两个小国有种奇花,名为火连夕照,花朵为火一般的红色,有巨毒。令牌上雕刻有这种花,说明持有令牌之人,品阶不低。”   “张普还杀了藩属国的高官?”秦远、常侍郎大惊。   这确实不是平民百姓了。   张普面如死灰,“不可能,不可能……”   陆俭从容道:“你以为你已经搜查过这些人,没有留下痕迹。你却不知,这两名勇士濒临死境,包扎伤口时将令牌隐藏其中,所以尸体虽然腐烂,令牌依然留存。”   “张普,你为何杀害藩属国高官?”主审官一起喝问。   张普浑身发颤,忽口吐白沫,眼睛一番,死过去了。   秦远命人拿水浇,没浇醒。   没办法,只好请了大夫。   张普是要犯,有病必须治,不能让他死了。   口供还没得到,地下兵工厂的前因后果还没查明,这个时候,张普很重要。   “陆大人博学多识,连藩属国之事,也了如指掌。”常侍郎恭维。   “哪里。下官年轻时游历西南,不慎中了毒,一位名医以火连夕照入药,救了下官的性命。故此,下官对火连夕照印象极深。”陆俭谦虚。   会审记录,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主簿记录、整理。   因为开化侯昏迷不醒,审理中断了几天。   会审记录是严格保密的,不允许外传,但大理寺负责记录的主簿名叫黄凌,记忆力特别好,过目不忘。   他每天晚上会把会审记录用左手全部默写一遍,放到书房桌子上。   黄凌家里不富裕,房子是租的,不大,仅有两间房。一间充作卧房,另一间便是书房。   好在他家眷留在老家,孤身一人在京,两间房子倒也住得下。   打扫书房的是个老婆子,年纪大了,手脚倒还灵便,很快把书房擦拭干净。   老婆子手脚不干净,看到桌上有张纸,顺手折起来收入怀中。   老婆子离开黄家,回到她的住处。她的住处甚是偏僻,却有人在屋里等着她了。老婆子交出怀中的纸张,那人收下之后,礼尚往来,给了她一个布包。   老婆子摸摸布包,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人头上戴着风帽,身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离开了。   他穿街过巷,到了一个秘密宅院,将黄凌的记录放在书案上。   不久,一人趿着谢公屐悠闲走来,拿起纸张看了一遍,不可置信的喃喃,“张普杀了火照营的人,还杀了两个?”   着谢公屐的双脚在屋中踱步,到衣镜前停下了。   镜中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眉目清秀,神情怔忡。   “张普,火照营?”   外面传来叩门声,“浦公子,婢子前来送茶点。”   “不必了。”浦公子冷静的吩咐,“传令,命刘师爷前来见我。”   “是。”婢女恭敬曲膝。   不多时,刘师爷便来了,浦公子附耳交待几句,刘师爷点头,“属下马上去查。”   过了大半日,刘师爷回来禀报,“属下跟开化侯……不对,张普现在已经不是开化侯了……属下跟张普的一名老仆人喝了回酒,据那老仆人说,张普年轻时曾和夕照的公主定过亲。不过后来夕照亡国,张普便悔婚,另娶了如今的这位夫人。张普还和夕阳有过什么样的纠葛,这老仆人便不曾听说了。”   浦公子问明详情,命刘师爷退下,独自思虑良久。   原来张普曾和怀逸公主定过亲。可他为什么要杀火照营的人呢?悔婚,另娶,之后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么,还有什么仇怨,非要杀人不可。   张普病势沉重,三司请了太医院的乔医正来为他诊治。   乔医正是有身份的人,又上了年纪,自然要有仆从跟着,帮着背药箱。   帮乔医正背药箱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子,笑容腼腆,见了人只笑不说话。   狱卒例行公事,命令小伙子打开药箱,瞅了一眼,便放行了。   张普属要犯,单独一间牢房。牢房中只有一堆稻草,别的什么也没有。   张普躺在稻草上,昏迷不醒。   乔医正替他把了脉,心中暗道奇怪。照这个人的脉相,他不应该昏迷得这么厉害啊。   狱卒怕担干系,怕张普死在牢房,“乔医正,这人能救活吧?”   乔医正嫌这狱卒啰嗦,命令小伙子把狱卒赶走。小伙子很不好意思,“医正医术是极好的,脾气一直这样……要不您老担待些,往别处走走?”   狱卒不敢得罪乔医正这样的名医,远远的走开了。   乔医正为张普把过脉,眉头紧皱,苦恼不已。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居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   小伙子低声提醒,“医正,张普无关紧要,您要看的是另外一个人。”   乔医正如梦方醒,“对对对,隔壁那位那是要紧的。”   也不知道隔壁牢房的人是什么身份,也不敢问,把隔壁牢房的人叫过来,隔着栏杆,替那人把了脉,从药箱中找药,“你这都是外伤,不碍事,抹了药之后,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乔医正在隔壁忙活的时候,小伙子见四下里无人,到了张普身边,取出银针,在张普穴道上刺了几下,张普哼了几声,艰难的睁开眼睛。   小伙子拿了一个香袋在张普鼻子前,或许是这香袋的味道太好闻了,张普舒服了些,脸色没那么痛苦了。   “我奉怀逸公主之命,前来救你。”小伙子声音极低,但张普肯定能听到。   张普神智并不清醒,但听到怀逸公主四个字,恨得咬牙,“阿逸,你对得我么?我虽迫于无奈娶了别人,心里并没忘了你。我把你囚禁起来,不也是舍不得你么?怕你想不开,我让奶娘陪着你。你为了逃跑,把我的奶娘杀了。我吃她的奶长大的啊。”   小伙子心往下沉。   张普和怀逸公主的纠葛,很深啊。   张普和怀逸公主既然有这样的恩怨,小伙子也不再提什么奉怀逸公主之命前来搭救之类的话,“怀逸公主说,你杀了她火照营的人,她要你付出代价。”   张普嘿嘿嘿的笑,“阿逸,你让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么?你的儿子,生生把我逼到了这一步啊,你有这么能干的儿子,满意了?神气了?”   小伙子手一抖,香袋掉到了地上。   张普拼命挣扎,“你是谁?你是何居心?是怀逸公主让你来的么?”   小伙子忙捡起香袋,重新放到张普鼻子底下,张普深深吸了几口气,惬意闭上眼睛,“阿逸你知道么?你儿子以为我是他亲爹,一直让着我……嘿嘿嘿,我就是死了,阿旸那个臭小子以为他害了生父,会内疚成什么样子?想到他会愧疚一生,会被折磨一辈子,我就想笑……”   小伙子愈听愈惊,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怀逸公主的儿子?   “小浦,我好了。”乔医正往这边来了。   小浦忙把香袋收起来,银针在张普身上刺了几下,张普重又昏昏入睡。   “隔壁那个好治,这个人的,我一时半会治不好。”乔医正有些沮丧。   小浦暗暗冷笑。   张普当然治不好了,因为有人不想让他醒过来,不想再让他再说话了啊。   “医正,咱们回去慢慢想。”小浦体贴的扶了乔医正,“这里气息太难闻,我扶您出去。”   乔医正犹有不甘,“我想医好每一个病人……”   “我似乎有些心得,回去之后,跟您详谈。”小浦一边说话,一边拉起乔医正。   乔医正不由自主,被小浦拉出了牢房。   小浦回头,看着昏睡的张普,眸中闪过冷厉光芒。   这个张普坏事做尽,该死了。   怀逸公主的儿子,怀逸公主的儿子还活着么?这件事必须尽快查清真相,一刻不能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2章   轿子早在大理寺监狱门前等着了。   小浦扶乔医正上了轿子。   乔医正是个医痴,“小浦,你有什么心得,先跟我说说。”   小浦心思不在这里,“我还没想得太明白,回到太医院,我跟您仔细说。”   小浦却没陪乔医正回太医院,他家里出了急事,半路被唤回家了。   乔医正觉得很可惜,要等小浦回来探讨张普的病情。但小浦家里有事,请了假,好几天没出现。   乔医正只好一个人推敲,他回忆着张普的病情,也回忆着当天的情况,忽想起张普的叫声,拧眉仔细回想,“张普好像叫嚷什么是何居心,还有什么淮义公主。淮义公主,那是谁?本朝只有过淮阳公主,淮义,从来没听说过。”   乔医正便想问问小浦,但见不到小浦的人影,便随手把淮义公主四个字写了下来,省得跟小浦见了面,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写完之后,乔医正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又研究起一本记录着奇难杂症的医书。   或许,从这本医书上能找到医治张普的办法。   乔医正一直盼望小浦能早日回太医院,但小浦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乏术。   百花巷深宅大院之中,浦公子频繁调动人手。   浦公子要查清楚,把张普弄进大牢的人是谁。   浦公子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替张普出头,而是另有目的。   张普说过,害他的人是怀逸公子的儿子。查到把张普弄进大牢的人是谁,也就知道了,谁才是怀逸公主的儿子。   罗氏还在京城,浦公子便从罗氏这里着手调查。   浦公子找了个官媒,命官媒去向罗氏提亲,提的便是他本人。   他隐瞒真姓名,只说自己姓王,是清州人,在京城做生意。因为最近发了笔财,置了大宅子,故此想娶位美貌妻室,做神仙眷属。   浦公子赏了官媒十两银子,官媒见钱眼开,满口奉承,“似王大官人这样的人品,这偌大的家当,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娶得。您放心,这个媒我一准儿给您保下来。”   官媒去向罗氏提亲,罗氏一听是位二十多岁的大官人,又有钱,又俊俏,又多情,哪有不愿意的?不过她也听说过媒人的嘴不牢靠,不大敢相信,“这位王大官人果真年轻又有钱,人又生得俊,他什么样的娘子讨不着,却要来娶我?我到底是嫁过人的了。”   “他也娶过。”官媒忙道:“他前面的那个人薄命,进门两年,生了场急病,没了。只因他是娶过的,便想着二婚配二婚正合适,倒不想娶个嫩生生不懂事的小姑娘进门。”   罗氏听了,信了三分,“他也是二婚,那倒也般配。”   罗氏心里已经很愿意了,但这官媒是头回打交道,怕官媒夸大其辞,还是想亲自到王家去看看。官媒去向王大官人处讨了回音,亲自带罗氏去了王家。   陪同罗氏的,还是那两个忠心的婢女。   罗氏进了王家,见庭院整洁,屋宇宏大,心里着实喜欢。之后王大官人亲自出来待客,罗氏见这王大官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俊俏,言语斯文,一看便是个好脾气好相处的,喜不自胜。   王大官人又赏了官媒十两银子,命人带官媒到外面吃酒,官媒千恩万谢,眉花眼笑的吃吃喝喝去了。   两个婢女,也有人招待。   王大官人陪罗氏饮酒,“罗娘子若嫁了我,以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捧了酒杯到罗氏红唇前,罗氏就着王大官人的手喝了几口,闻到王大官人身上好闻的怡人气息,抛个媚眼,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靠到王大官人怀里。   王大官人顺手搂住罗氏,“既情投意合,先喝个交杯酒。”两人喝过交杯酒,罗氏媚眼如丝,娇滴滴的责备,“大官人故意灌醉奴家。”   王大官人见罗氏目光发直,知道药效已经发作,沉声问道:“罗氏,你是开化侯的外室,为什么突然要去越国公府?”   罗氏痴笑,“信,奴家接到了侯爷的信……侯爷让奴家住进国公府,长相厮守……”   “有人冒充侯爷写信给你?”王大官人盯紧罗氏。   “不,是侯爷亲笔信。”罗氏娇媚的道。   王大官人皱眉。   开化侯亲笔?看来是有人冒充了。   “梨花院大戏楼的机关,谁告诉你的?”王大官人缓缓道。   “街,街坊。”罗氏咧嘴笑。   但这街坊是哪一位,罗氏可就说不清楚了,“他只说是街坊,没说姓甚名谁。”问这街坊的相貌,罗氏努力思索,“他长得……他长得太过寻常,看过也记不住……记不住……”   实在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了,王大官人把罗氏扔到一边,拉铃叫来仆人,命仆人把罗氏弄走。   王大官人也就是浦公子了,他独自在房中踱步,“冒充张普给罗氏写信的人,提点罗氏的街坊,应该是同一人。这个人,究竟是谁?”   必须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浦公子在罗氏这里得不到答案,想再回到太医院,设法劝乔医正再去一次大理寺监狱。但是,他还没来及行动,张普便被鹰扬卫带走,关入天牢。   天牢属鹰扬卫直管,凡关入天牢的犯人,都是皇帝下旨关进去的。   张普进了天牢,浦公子暂时无法可想。   但张普的夫人还在越国公府,而且浦公子打探到,张普的夫人段氏,这阵子经常求神拜佛,求神佛保佑她的丈夫、儿子平安。   浦公子取出一个方形箱子,将箱子里面的药物、胡须等一一取出,对着镜子,给自己涂上药水,皮肤变得又黄又皱,粘上胡须,换上道袍,变成了一位老道士。   紫云观外,老道士望着一位贵妇人摇头叹息,“可怜,可怜夫人的至亲,有血光之灾啊。”   这是江湖道士的惯用伎俩,但段氏病急乱投医,见庙就想拜拜,见道观就想进,有道士当面道出她的心病,那更是不能放过,一定听听老道士的高见。   “道长若能救我亲人性命,定有重酬。”段氏惯于拿钱收买人。   老道士双目紧闭,掐指算来,“夫人两位亲人有灾,不好化解啊。”   段氏忙道:“最要紧的是我儿子!先救我儿子!”   老道士点头,“若只救一位,那便容易得多了。”闭目算了一会儿,皱起眉头,“依贫道算来,夫人两位亲人之所以有灾,都是一个外室子招来的。夫人若想平安无事,恐怕还要把这外室子找出来,只有以他的血为引,方才画出救命符。”   “外室子?罗氏这个贱女人有儿子了?”段氏大怒。   老道士皱眉。   难道张普瞒着他的夫人,段氏并不知道张普有另外一个“儿子”?   “这外室子的生母,已不在人世。”老道士提醒。   怀逸公主已经去世了,这是确定无疑的。   “这个老贼,除罗氏之外还养有外室,还生了儿子!”段氏眼中冒火。   老道士淡声道:“眼下不是为这个生气的时候。夫人若想救人,请先打听清楚这外室子是谁。打听清楚之后,到百花巷的清风观来找贫道。贫道自有道理。”   老道士挥挥衣袖,洒脱离去。   段氏本来也有点怀疑这是个骗子,但老道士并不要钱,段氏又觉得这是真的高人了。骗子哪有不爱钱的?高人才会两袖清风。   段氏回到越国公府,想向越国公夫人打听,但她已经进不去越国公夫人的院子了。   她闹腾得太厉害,越国公夫人已经不见她了。   想见越国公更不可能,越国公院让紧闭,谁也不见。   越国公夫妇见不到,段氏找到了世子张修。   张修是侄子,总不能婶婶想见他,他拒之门外。   段氏急于救儿子,变得聪明了,旁敲侧击,“大侄子,你叔父有今天,全是拜他那个好儿子所赐。你是堂哥,又是越国公府的世子,劝劝你外面的那个堂弟,让他不要和他亲爹为难了。须知弑父之人,人神共愤。”   “阿旸哪里肯听我的?”张修气闷。   “那你爹你娘呢?太子妃呢?”段氏步步进逼。   “别提了。”张悠叹气,“我爹我娘,太子妃,都出过面了,没用。”   “呸,他好大的架子。”段氏气恼之极,“越国公,越国公夫人,太子妃,这三位是什么身份,他竟敢抗命?”   段氏杀气腾腾,“我要亲自教训他!”   “婶婶且慢。”张修忙拦住她,“阿旸有安王府和长公主府保护,不是能随意打杀的人。您不要轻举妄动。”   “安王府,长公主府。”段氏惊呆了,“原来那个外室子,靠山这么硬?”   “婶婶您,不知道阿旸的身份?”张修头皮发麻。   段氏笑容阴沉,“从前不知道,现在当然一清二楚了。”   段氏怒气冲冲离去,张修后悔莫及。   如果段氏问他,张普的外室子是谁,他是不会说的。   张普的外室子,张普不告诉段氏,自有张普的道理。他做侄子的不能多事。   但段氏并不直接问,而是一幅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张修便中了圈套。   段氏套出真相,带着怒气出门登车,直奔百花巷清风观。见到老道士,段氏把发髻上的一支镶珠嵌宝喜鹊登枝钗拨下,“这支钗值多少钱,道长心里有数。钗送给道长,那外室子的鲜血,也要由道长去取。不瞒道长说,这外室子来头很大,我动他不得。”   “是谁?”老道士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安王府和长公主府是他的靠山。”段氏恨恨咬牙,“靠山这么硬的,满京城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吧?阿旸,哼,他害了我丈夫、儿子,张修还这么亲呢的叫他!”   老道士眼前闪过一道道亮光。   李旸,原来是雍城长公主新认的义子李旸。   广宁王亲手养大的孩子,太康郡主的夫君。   靠山确实很硬。   老道士端详着金钗上镶嵌的红宝石,“阿旸的鲜血,确实难取。夫人容我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段氏催促,“我儿子还在受苦,你快点。”   “贫道定当尽力。”老道士许诺。   段氏催了又催,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老道士看着段氏的背影,冷静做了一个手势。   身旁的年青道士躬身,“得令。”换了身普通衣服出门,跟上段氏的马车。   段氏死得很惨。她乘坐的马车,马不知怎地受了惊,长嘶狂奔,马车剧烈颠簸,段氏从马车中被甩了出来,后脑勺着地,地上恰巧有半截木桩,木桩插入后脑,当场气绝。   张普和张伟在监狱,段氏又讨人嫌,越国公府也没有心思查段氏的死,草草了之。   庭院深深,浦公子对月独酌。   “浦公子,胡胜带来了。”侍女来禀。   “带进来。”浦公子淡淡道。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胡胜惶恐俯伏,“公子,小人并非为自己辩解,只是小人当年仔细搜查,怀逸公主身边真的没有孩子……”   浦公子带着些酒意,吐字缓慢,“怀逸公主身边当然没有孩子了。她也真是聪慧过人,早早的把孩子给了张家。”   “亲生的儿子,她也舍得给人?小的不解。”胡胜是真的不解。   浦公子道:“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怀逸公主不是要孩子守在她身边,而是要她的孩子平平安安。所以,她把孩子给了张家。”   “为什么是张家?”胡胜还是很糊涂。   浦公子一笑,“李旸的养父是广宁王,广宁王生母据说是夕连女子,大概广宁王身上有什么夕连之物吧。夕连、夕照,关系甚密,怀逸公主会把孩子托付给张家,不奇怪。”   怀逸公主要给她的儿子找依靠,找到市井之家、毫不起眼的张明方寿生夫妇,本就是合适的。更何况张明方寿生夫妇还抚养着和夕连有关系的广宁王,那就更放心了。   “公子,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胡胜请示。   “不急。”浦公子醉容可掬,“你把当年怀逸公主临终时的情形,讲与我听。”   --   安王府,雍城长公主和安王妃、英氏、香馥在说话。   雍城长公主语气平静,“张普确实该死,但不能死在阿旸手里。目前案情尚不清晰,我暂且按兵不动。待案情明朗之后,我会视情形向陛下求情,饶张普一命。”   “饶了吧。”英氏忙道:“他再可恶,也是阿旸的爹。杀了亲爹,要遭天谴的。”   “阿旸从前只躲,不还手。”香馥很是怜惜,“这孩子是为了璎儿,才决定反击的。不过出手重了些,看样子要置张普于死地。若张普真的死于这个案子,这岂不是阿旸杀了他亲爹么?阿旸这孩子重情重义,他会一辈子内心不安的。宁可这回先饶了张普,若张普依旧不知悔改,再杀他不迟,却不能脏了阿旸的手。”   安王妃的忧虑和别人不同,她担心的是雍城长公主,“你和陛下虽是亲兄妹,但干涉朝政,还是小心再小心。”   “放心,我有分寸。”雍城长公主自负微笑。   香璎躲在屏风后偷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出来了。   长辈们都很关心小哥,替小哥想得很周到啊。   小哥的笑容确实少了些,对张普下狠手,小哥心里一定很痛苦。   怎生开解他呢?   侍女来报,“郡主,宫里的含蕴姑娘来了。”   香璎知道含蕴是杭千娇的侍女,“杭大小姐有信给我吧?快请进来。”   含蕴进来行礼问好,带来了杭千娇的口信,“郡主,我家姑娘实在闷得慌,偷偷溜出宫,在三鲜楼喝酒,请您一道过去。”   “学会喝酒了?”香璎有些稀奇。   含蕴眼圈一红,央求的道:“郡主,求求您快点过去吧,我家姑娘她,她好像心情很不好……”   香璎想到上回和杭千娇见面时,杭千娇提到定王便情绪低落,知道她是对亲事不满,叹气道:“好,我换件衣裳,马上过去。”   香馥等人在陪雍城长公主说话,香璎便没有请示母亲,只是交待阿荷等人,如果她回来晚了,便告诉王妃她去三鲜楼了。   香璎带了知夏和知秋,出门登车,去往三鲜楼。   “杭大小姐在三号雅间等您。”伙计异常殷勤。   到了雅间前,香璎命令知夏和知秋,“你俩在外面等我。”   杭千娇心情一定不好,会发很多牢骚,这些牢骚香璎一个人听便可以了。   香璎举步进了雅间,木在那里。   雅间里哪有杭千娇的人影?数名蒙面黑衣人,虎视眈眈,目露凶光。   香璎还来不及行动,便被人打晕了。   香璎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虽然不大清醒,但她也知道,她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她被绑得很结实,眼蒙上了,嘴巴也堵上了,动不了,说不了话,而且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下了。   香璎被背下车,走了很久,上台阶下台阶什么的,道路复杂。最后,她被放下来了。   “请客人安坐。”冷静客气的青年男子声音。   香璎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好,眼上蒙着的布被解开了,嘴里的东西也被拿开了。   一张陌生的、清秀的男子面庞浮现在眼前。   很模糊,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清晰。   “公子不请我喝杯茶么?”香璎努力挤出丝笑容,当然她很害怕,笑得极不自然极难看,“我渴了。”   青年公子打量了一下,笑得温文尔雅,“该死,怎能这样对待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呢。快给香姑娘松绑。”   香璎绑着手脚被松开,但身体依旧麻木,动不了。   婢女前来上茶,“浦公子请,香姑娘请。”   香璎心头一震。   浦公子。   香云浦,三兄弟,分别姓香、云、浦,姓浦的小兄弟离村出走,至今未回……   浦孔炤。前世辅佐定王登基的,是浦孔炤。   香璎没有见过浦孔炤,但听说他博学多才,多谋善断,相貌也极为脱俗。   眼前这个人,难道就是浦孔炤?   如果确实是,那么,他是定王的人。   好端端的,定王绑架香璎做什么?   “香姑娘,茶水是否可口?”浦公子斯斯文文的,好像真的在招待客人。   “可口,可口。”香璎手还麻木着,却强撑着要端起杯子。   浦公子饶有兴趣的笑。   这个小姑娘茶水还没入口,但连道“可口”,很有眼色,很配合啊。   这便好办了。   “来人,给香姑娘按摩。”浦公子命令。   几名侍女过来给香璎按摩,香璎倒吸冷气,“好姐姐,别这么用力,疼,痒,难受……”   不过,活动开了之后,她便浑身舒泰了,“好了好了,我活过来了。”   “很好。”浦公子玉面含笑,“既然香姑娘活过来了,那么,请吧。”   他伸手示意,有侍女捧上笔墨和信纸。   “写信么?”香璎问。   浦公子语气温和,仿佛在和香璎话家常,“香姑娘,劳烦你修书一封,请你的夫君过府一叙。”   香璎心中了然。   原来这些人绑架她,目的是要胁小哥。   小哥功夫好,他们对付不了,便打上她的主意了。   呸,无耻小人。   香璎心里骂了好几遍,抬起头时却满脸是笑,“浦家哥哥,信先不忙着写,咱俩叙叙旧,如何?”   “我和你有旧可叙?”浦公子惊讶。   “当然有了。”香璎笑道:“我姓香,香云浦的香;你姓浦,香云浦的浦。咱俩要叙旧,得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叙,你说是不是?”   浦公子脸色冷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香璎有些失望。   难道这个浦公子和香云浦没有关系?那可坏了,没法套近乎了。   但很快,香璎从浦公子眸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香璎振奋雀跃。   他在撒谎。香云浦的浦,对他并非全无触动。   香璎笑咪咪,“香云浦,你没有听说过么?好吧,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浦家哥哥,那咱们不谈香云浦,咱们来谈谈单武,如何?”   “写信。”浦公子冷硬的命令。   香璎哪能如了他的意?真写了信,诳来小哥,小哥和她都危险了。   但她和这个浦公子多拉扯几句,想来浦公子不会立即翻脸,至少能拖延拖延吧。   “浦家哥哥,做人要凭良心。”香璎一脸委屈,“我祖父为了浦家,干冒大险,收容了单武。你不能过河拆桥,把我祖父的付出一笔勾销啊。”   浦公子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写信!”   香璎提起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写就写,你吼什么?呜呜呜,祖父净会骗人,他说香、云、浦三家是异姓兄弟,是一家人,可浦家哥哥这么凶,吓死我了……”   香璎一边哭,一边偷眼观看,见浦公子露出丝迟疑之色,心中窃喜。   香云浦的香,一定要赢了香云浦的浦!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3章   香璎哭个不停,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   “莫哭。”浦公子声音闷闷的,也不知是命令,还是劝告。   香璎伤心之极,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跟无知孩童一样拿手抹眼泪,“我能不哭么?我还没出生,便被你浦家害惨了……”   浦公子虽是下定决心不和她叙旧,但听到她这话,还是没忍住,“你都没出生,浦家如何害你?”   香璎心中一阵得意。   她拿双手捂着脸,不让浦公子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呜呜呜,我就是还没出生,便被你浦家害了呀。如果不是看你浦家人的脸面,我祖父就不会收留反贼,当然也就不会留下《单武兵法》;如果没有《单武兵法》,我祖父便不会被陈驸马抓着把柄,不会迫于无奈,把陈驸马引回香家;我祖父如果不把陈驸马引回香家,我娘当然也就不会嫁给陈驸马了。她再等几年,我爹爹便回来了,他俩结成美满姻缘,我会有世上最好的爹娘,不会有陈驸马这样不堪的生父。我没有陈驸马那样的生父,我爹爹是我亲爹,我会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直是……”   香璎才开始是装的,但说到这里,她真的伤心了,泪如泉涌。   如果她的生身父亲是广宁王,而不是陈墨池,那她不会有悲惨的前世,不管哪辈子都会过得很好。   香璎说得乱七八糟,但神奇的是,浦公子听懂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原来《单武兵法》是你祖父的。”   香璎抽噎,“当然是我祖父的了。要不然陈驸马从哪里来的这本兵书?陈驸马要是没有这本兵书,便不会被陈乐成偷去。陈乐成若不偷这本兵书,杭氏兄妹遇袭一案的嫌弃也不会全到太子一系,其余的皇子们这会儿恐怕还想着如何自证清白吧?哼,除太子之外的那些皇子们,都应该感谢我祖父,感谢香家。”   “和我有什么相干。”浦公子很是冷淡。   香璎扁扁小嘴。   装什么装,定王不就是因此洗脱嫌疑的么?浦公子是定王的下属,却一点也不领香家的情。   “写信。”浦公子命人换了干净纸张,掷到香璎面前,“你若再拖延,我便不客气了。”   “不就是写封信么。我写便是,浦家哥哥别凶。”香璎吓得战战兢兢,小脸发白。   浦公子似有不忍之色,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我对你夫君并无恶意,你小脑袋瓜不必多思多想,快写吧。”   香璎一手提笔,一手托腮,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当然不相信浦公子口中的“并无恶意”。浦公子连绑架太康郡主这种胆大包天的事都敢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会是什么企图呢?   浦公子的背后,应该是定王。定王和小哥有什么利益纠葛?有什么利害冲突?   香璎和定王见面的次数不多,小哥和定王更是生疏,没什么得罪定王的地方啊。   因为小哥是雍城长公主的义子,而雍城长公主对皇帝影响很大,所以太子、楚王等人对小哥都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为什么定王反其道而行之?   “信写好了吧。”有人在外面问。   “老赵,进来吧。”浦公子道。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三四十岁的黑衣男人推门而入,“写好了便交给我。信要赶紧送过去。”   这人面相有些憨厚,似乎是个老实人。但看到香璎面前的纸张还是空空的,却现出怒色,拨出佩剑架在香璎脖子上,“你写还是不写?不写,老子一剑杀了你!”   香璎脖颈间凉凉的,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浦哥哥,这还是不是你的地头啊,有人欺负我,你管还是不管?”   “呸,浦公子和我是一伙的,小丫头不知道?”老赵气笑了。   “他和你是一伙的,和我却是一家。”香璎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小嘴却是不停,“香、云、浦,异姓三兄弟,虽然异父异姓,却是同母。浦哥哥,我和你是一家人啊。”   “什么异姓三兄弟?”老赵愕然。   浦公子不容老赵再问,“老赵你先出去,容我和这小姑娘说几句话。”   老赵一笑,“什么情况?你俩五百年前是一家?”口中开着玩笑,不便驳浦公子的面子,暂时出去了。临出门前笑着催道:“浦公子,安王府这会儿怕是已经发现了,咱们得抓紧了。”   浦公子僵硬点头,“我知道。”   浦公子亲自关上门,回转身,凝视香璎,“香、云、浦,异姓同母?”   香璎后怕的摸着脖子,摸了好几遍,确定脖子还好端端的长着,心神略微安宁,“当然是同母了。要不然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我祖父为什么肯为了浦家,干冒奇险。浦哥哥你要知道,我祖父是谨小慎微的生意人,平时从不惹事的。”   陈乐成偷书案案之后,香璎补了补功课,才知道单武曾是瑞王手下的大将。而瑞王是皇帝的异母兄长,当年诸王争位,瑞王和皇帝正面交锋,打得颇为激烈。   尤其是单武,用兵如神,曾打败皇帝亲帅的大军,将皇帝逼入绝境。   可以想象,皇帝有多恨单武。   陈年旧事香璎不知道,香家祖父却是经历过战乱的那些年的,哪能不知道轻重?单武逃脱了朝廷的追捕,民间也没人敢收留他。祖父之所以留下《单武兵法》,绝不是花高价买来的,而是收留了单武,单武才赠送给他的。   祖父当然不是对单武好,而是对和单武同行的浦家后代好。   因为香家和浦家是一家人嘛。   浦公子心中信了三分,语气和缓,“你既叫我一声浦哥哥,我自然要保护你。小妹妹,写信吧。我保你平安无事。”   香璎摸着脖子,感激的道谢。   “你总摸着脖子作甚?”浦公子似是责备,又似是关切。   “怕牠掉了。”香璎心有余悸。   浦公子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只要你乖乖的听话,脖子便掉不了。来,我教你怎么写,你只需告诉你夫君,让他一个人跟着信使过来见你,便可以了。”   浦公子语气温柔,但香璎偷眼观察他的神色,知道他着急了。   香璎一个人进了雅间,知夏和知秋守在外面。知夏和知秋知道杭千娇在里面等香璎,还知道杭千娇心情不好,所以里面的人如果有段时间不出来,知夏和知秋会以为香璎在安慰杭千娇,会以为是正常的。   但时间长了,知夏和知秋会起疑,那时候才会闹开。   浦公子要赶在事情闹大之前,把信送到小哥手里,把小哥诳过来。香璎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香璎要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拖得越久,事情闹得越大,小哥越会警觉,不会孤身犯险。   浦公子把信纸摊开,逼香璎立即提笔,香璎忽然伸出小手,“《单武兵法》原本,你还给我。”   “这是从何说起?”浦公子怫然。   香璎一脸蛮横,“我想明白了,《单武兵法》在你手里!因为这本《单武兵法》,陈驸马专门上安王府把我臭骂了一通,说我出卖他。我冤枉死了。我和他是亲父女,若他因为这本反贼手书获罪,把我牵扯出来,难道我逃得了?我再三辩解,陈驸马只是不信,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那时我真是百口莫辩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事情是你们策划的。”   “《单武兵法》原本中藏有秘密,你们怎舍得不要?陈乐成偷出去的是抄本,原本你早就藏起来了,说不定翻了多少遍了。这本书是我祖父干冒奇险保下的,因为牠我遭遇凄惨,有了陈驸马这样的亲爹,于情于理,都应归我。”   浦公子气极,伸手打在香璎的手掌上,“给你。”   香璎忙不迭的收回手掌,眼泪汪汪,“不给就不给嘛,打人作甚。你们浦家的人,都这么不讲理么?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浦公子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和她过多纠缠,一再提醒自己时间紧迫,但她欲说还休,还是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怪不得香家和云家安居乐业,浦家远走他乡。”香璎把心一横,专戳浦公子的伤口,“浦家人这样的性情,会吃很多苦头。”   浦公子冷笑两声,傲慢的张开双臂,“我权力之大,超乎你的想像。我若动一动,半个京城为之颤抖。你居然说我会吃苦头?”   香璎亦是两声冷笑,“浦家沦为军户,不苦么?就算你今天脱了军籍又如何,为他人作嫁衣裳,你不苦么?”   浦公子俊秀的面庞上满是戾气,双手掐住了香璎的脖子,“你再胡说试试?”   香璎吓得浑身发抖,但浦公子目光凶狠得像要吃人一样,香璎便知道,她猜对了。   她猜对了,她戳到了浦公子的痛处,所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会如此失态。   香、云、浦三姓兄弟,浦家小兄弟赌气离开村子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音信全无。是浦家小兄弟和两位异姓兄长生份了,再也不想打交道了么?当然不是。浦家小兄弟不回村子,也不和香、云两家联系,肯定是混的不好。   香璎曾听大爷爷讲过,那位浦家先祖极为要强,好面子。他若在外面发达了,富贵了,自然想衣锦还乡。但他混的不好,脸上无光,那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和两位异姓兄长联络的。   “也不知浦家沦落到哪里了。”香璎还记得大爷爷的惋惜之声。   浦家沦落了,浦家人跟在单武身边,那么,浦家人很可能是入了军籍。   本朝有垛集军,即由各地征平民所充之军。平民一被征为军士,便世世代代为军籍,不得交易,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军籍又称为军户,和普通的民籍区别甚大。   军户,地位低下。   所以香璎提到军户,浦公子便翻脸了。   香璎明亮眸瞳之中,满是恐惧和慌乱,“浦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浦公子目光中的凶狠渐渐消散,手慢慢松开了,“你就是故意的。不过你拖延也没用。你不肯写信,好,我写。”   浦公子挥笔立就,亲自将书信拿出去,“老赵,立即送走。”   “是。”老赵答应得极为爽快。   老赵大踏步走了,脚步声很重,香璎听在耳中,心中亦是沉重。   小哥不会上当吧?不会吧?   “浦哥哥,我夫君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事了。”香璎微笑,“咱们是一家人,你不介意讲给我听听吧?”   ---   张普病死狱中。   他这一死,地下兵工厂的秘密,恐怕很难破解了。   皇帝闻讯发怒,下旨彻查张普的死因。   张普是武将,身休远比常人强健,不可能受了点刑讯,便这么死了吧。   审理张普案的是三司,彻查张普死因的,则是鹰扬卫指挥使吉之平。   吉之平命仵作验尸,他自己则逐一拜访给张普看过病的大夫,当然也包括了乔医正。   乔医正很是惭愧,“不瞒指挥使大人,张普的病情罕见,下官竟开不出药方。”   吉之平要脉案,乔医正去找,吉之平嫌乔医正慢悠悠的,也过来帮着找。   两人翻来翻去,吉之平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拿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字“淮义公主”。   乔医正想了好一会儿,“对了,这是下官去替张普看病时,张普叫嚷过的一个名字。指挥使大人,下官记得本朝有过淮阳公主,这淮义公主是哪位?”   吉之平摇头,“没听说过。”放到一边,继续找脉案。   找到脉案,吉之平便带走了。   乔医正又想起了小浦,“请假都好几天了,还不回来。唉,也用不着探讨张普的病情了,人都没了。”   三鲜楼,知夏和知秋守在外面,雅间内传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知夏和知秋知道香璎在劝杭千娇,对杭千娇很是同情。   杭大小姐这是有多少苦水要倾吐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知夏和知秋有点心慌。   杭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个时辰了,还劝不好?她是遇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知夏和知秋商量了下,知夏谨慎的叩门,“郡主,杭大小姐,奴婢有事请示。”   细碎的声音停了停,有侍女打开门,一脸不耐烦,“两位姑娘正说着话,你们再等等。”门又关上了。   知夏和知秋气得够呛,“这是谁啊?咱们都没见过她,可见也不是杭大小姐心腹的侍女,怎么就嚣张成这样了?”   有人缓步上楼。   知夏见是李旸,喜上眉梢,赶忙行礼,“给姑爷请安。姑爷,郡主和杭大小姐在里面说私房话,都一个时辰了……”   李旸抬手叩门,“璎儿,我顺路接你回家。”   知夏和知秋掩口偷笑。   姑爷如果没回安王府,也不会知道郡主在三鲜楼啊。明明是专程来接人,偏偏嘴硬不承认,说是顺路,姑爷还真是口不应心……   细碎的声音又停了停,依旧是方才的侍女开了门,依旧一脸不耐烦,“方才不是告诉过你们了么,再等等……”抬手便要关门,但目光落在李旸脸上,呆住了。   “不对啊,杭大小姐的侍女很讲礼貌,和我们很好的。”知夏叫道。   “我们一个时辰没见过郡主了。”知秋惶恐。   李旸一脚将门踹开,只见室内唯有这侍女一人而已,哪有香璎和杭千娇的人影?   “怎么回事?”李旸逼问那侍女。   侍女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奴家,奴家也不不不知道,奴家收,收了钱,照吩咐行事……”   李旸将侍女制服扔在地上,在雅间内四处察看,发现了侧门。   侧门出去,是另一个雅间。   李旸惊怒交加。   是谁带走了他的璎儿?   知夏和知秋险些没吓死,“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郡主是老太太、王妃的命根子啊,弄丢了郡主,这是多大的罪过?   李旸发出高亢的啸声,随着啸声,三鲜楼外的两名王府护卫抢了上来。   这两人名叫李浩初、李浩歌,是安王拨给李旸的护卫,自李旸到了安王府,便一直跟着他。   李旸关心则乱,李浩初还能保持冷静,“属下回王府报信,浩歌陪姑爷在这里盘查。”   李浩歌忙道:“不到顺天府报案么?”   李浩初连连摇头,“此事牵涉到郡主的声誉,不可声张。”   “李公子。”一名黑衣蒙面人闪进来。   李旸出手如电,抓住那黑衣蒙面人的命门,“我妻子呢?”   黑衣蒙面人痛得叫出声,“李公子饶命。李公子,我家主人说,如果您想见到尊夫人,请到寒舍相会。”   “哪里?”李旸逼问。   李浩初伸手将蒙脸之布撕下,有些失望,“长得如此平常,扎人堆里便找不着了。这样的人,蒙什么面?”   黑衣人愤愤。   长得平常,连蒙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又一名黑衣人闪进来,“李公子,这是家主人的信,请您过目。”   李旸抓开信看了,面无表情,“我答应你们便是。”   李旸吩咐李浩初等人,“你们回府吧。郡主没事,我去接她回来。”   李浩初等人脸色焦急,“姑爷,不要啊。”   李旸不理他们,随那两名黑衣人下楼登车。   “得罪了。”李旸被蒙上眼睛,手脚被绑。   “我妻子平安么?”李旸问。   黑衣人笑,“李公子放心,尊夫人平安。”   李浩初和李浩歌商量了,一个回王府报信,一个在三鲜楼盘查。   知夏和知秋把那倒地的女子一顿毒打,“你耽误多大的事!若没有你,我家郡主说不定已经救回来了!”   “我是戏班子的,有活儿干当然接啊,要不然怎么吃饭?”女子哭泣不止。   “谁雇的你?”李浩歌审问起这个人。   李浩初快马回王府,安王妃等人闻讯大惊,香馥心胆俱裂,“我可怜的孩子。”   雍城长公主决定立即进宫,“杭千娇住在永和宫,我要亲自进宫,查这件事。我还要面见陛下,请陛下派出鹰扬卫,救两个孩子。”   英氏和香馥分寸大乱,抱头痛哭。   雍城长公主驱车进宫,直接找皇帝去了,“陛下,救救我的阿旸。”   皇帝见雍城长公主面有泪痕,把军国大事放在一边,听雍城长公主倾诉完,立即下了口谕,传永和宫服侍杭千娇的侍女含蕴。   含蕴已经在她的房内上吊了。   这样一来,更不好查了。   但皇帝为了安雍城长公主的心,还是吩咐宣鹰扬卫指挥使吉之平进见。   雍城长公主泪湿衣襟,“找不到两个孩子,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派出鹰扬卫,难道能把京城整个翻一遍么。阿逸,你唯一的骨肉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我对不起你……”   “阿逸是谁?”皇帝起了疑心。   雍城长公主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阿逸是一个很美很好的姑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她叫阿逸,后来才知道她是……”   “陛下,广宁王有紧急要事求见。”内侍来报。   皇帝道:“宣。”   广宁王风风火火进殿,义愤填膺,“陛下,张普今天才死,张家的报复便来了!璎儿、阿旸,都被张家抓走了!”   皇帝安慰,“阿宪你莫着急,慢慢说。你的闺女和女婿,和张普有什么干系?”   广宁王羞于承认李旸有张普这样的亲爹,“张普和阿旸有仇。张普娶的是昌国公主,阿旸的母亲是夕照公主,夕照和昌国是世仇……”   “原来是张家。张家胆子也太大了!”雍城长公主眼中冒火。   皇帝神色奇怪,也不知是惊骇还是兴奋,“朕没有听错吧?阿旸的母亲,是夕照公主?”   “是,夕照的怀逸公主。”广宁王道。   怀逸公主是亡国公主,但她的父兄是被叛军杀害的,又没违反国法,所以广宁王并没隐瞒她的身份。   吉之平奉旨前来,在殿外听到广宁王的话,忙进来拜见,“陛下,乔医正曾看过狱中的张普,听到张普叫嚷什么淮义公主。不知是不是这位夕照公主。”   皇帝木木端坐,神情不知是悲是喜。   “陛下请为臣的女儿、女婿主持公道。两个孩子一定是被张家掳去的!”广宁王央求。   皇帝徐徐起身,“吉之平,你带领所有的鹰扬卫,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阿旸救回来。”   “臣领旨。”吉之平叩首。   皇帝又交待,“哪怕把京城掘地三尺,也要阿旸安然无恙。”   “还有璎儿,太康郡主。”广宁王忙道。   “殿下请放心。”吉之平深施一礼。   广宁王着急,“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陛下,长公主,我去救两个孩子。”拉起吉之平便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4章   吉之平在皇帝面前是很讲究礼仪的,但被广宁王大力一拉,不想跑也跑起来了。   出了殿门下台阶,广宁王速度更快,吉之平不由自主往下飞奔。   “广宁王殿下,您怎么知道事情是张家干的?”吉之平气喘吁吁的问。   “我女婿是张普的仇人。张普才死,我女儿、女婿便被绑架了,不是张家,还能有谁?”广宁王怒火中烧。   吉之平明白了。绑架之事乃张家所为,是广宁王的猜测。   不过广宁王如此肯定,那李旸和张普之间的恩怨,不是一般的深。   吉之平很聪明的没有表示质疑,而是和广宁王一起到了越国公府。   越国公、越国公夫人、世子张修都叫冤枉,“除了张普这一房的人,越国公府上上下下奉公守法,安分守己,绝不敢作奸犯科,惹是生非。”   “这么巧,张普才死,李旸公子便被绑架了?”吉之平不信。   越国公又气又急,“我怎忍伤阿旸一分一毫?他毕竟是我张家的血脉……”   “张家不配!”广宁王粗声打断他。   吉之平听到“他毕竟是我张家的血脉”,露出惊讶之色。   越国公夫人赌咒发誓,“不管配不配,阿旸我们是当自家孩子看待的,绝不可能伤害他。若有半句假话,越国公府合府之人没有好下场。”   越国公道:“我若害了阿旸,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这是极严重的誓了。   张修凄然,“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再说了。阿旸是张家骨肉,越国公府谁会害他?可有叔父的例子在前面,广宁王殿下不信咱们,咱们也没有怨言。”   张修福至心灵,忽想起一件事,眼睛一亮大声道:“广宁王殿下,我婶婶原本是不知道阿旸的身世的,可前些时日她来诈我,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之后婶婶驱车出府,惨死于路途中。不知我婶婶的死,和阿旸今日之灾,有没有相干?”   吉之平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婶婶驱车出府,去了哪里?”   当日替段氏赶车的车夫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死,张修命人把车夫抬上来,车夫身体还虚弱,说起话来少气无力,“小的记得,是百花巷的清风观。”   皇帝在宫里也没闲着,亲自接见了乔医正,命乔医正把为张普的详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乔医正是个医痴,详详细细说了张普的病情,皇帝不感兴趣,“张普什么时候叫了怀逸公主的名字?”   乔医正回想许久,“臣在为隔壁的犯人看病,听到张普在叫嚷,吓了一跳,侧耳倾听,张普似乎在叫淮义公主……”   “当时张普身边有人么?”皇帝问得很仔细。   乔医正不敢隐瞒,“有,小浦,太医院的医学生。因他医术好,人也聪明,臣出诊之时,偶尔会带上他。”   “宣小浦。”皇帝命令。   乔医正战战兢兢,“回陛下,小浦家中有事,请假了,一直没回来。”   “到他家里找。”皇帝下旨。   殿前当值的是鹰扬卫副指挥使苏昌,立即便要到小浦家找人。但乔医正也不知道小浦家住在哪里,只依稀记得好像在什么百花巷。   百花巷大了,只知道这条街巷,不知道具体住哪里,找人很麻烦。   皇帝的命令,苏昌不敢怠慢,小浦不好找,但他一定要把人找到,而且要尽快找到。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后门。   有人先行下车察看了,见四下无人,挥挥手,几个壮汉推着一个被麻袋套着的人下了车,带进了宅子。   这些人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巷尾有个小乞丐,机灵的探出了脑袋。   小乞丐见门关上了,转身便跑。   他跑得飞快,穿过两条街巷,到了一个破败的庙。庙里已经有几个乞丐在等着了,见了他都问:“小豆包,人没跟丢吧?”   小豆包一昂头,“我是谁啊,哪能把恩人跟丢了。百花巷后巷,右边数第五个门,黑门,小小的,可寒碜了。”   “小豆包立功了,给,你最爱的豆包。”一个身材高大的乞丐扔了个豆包过来。   “做梦都想吃的豆包啊。”小豆包本来眼睛就不大,一乐,眼睛更是咪成一条线了,“谢谢金哥。”   “走,咱赶紧到安王府报信。”金哥张罗,“恩人家里,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走,报信。”小豆包嚼着可口的红豆,口齿不清,“恩人把我从马蹄下救出来,还赏咱吃的喝的,咱虽然是要饭的,也知道报恩。”   小豆包是在三鲜楼附近要饭的,常被人驱赶,饥寒交迫。有一回险些丧生恶少马蹄之下,是李旸救了他,还让三鲜楼不要赶他,小豆包就这么活了下来。   小豆包记性好,又一回在三鲜楼前见到李旸,专程跑过去磕了几个头,李旸给了他几包上好糕点。这糕点拿回来,他的几个结拜哥哥都吃了顿饱饭。   之后,李旸每回到三鲜楼吃饭,都要赏小豆包些吃的。小豆包是个苦命孩子,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出生的,他觉着六月十六很吉利,便定了那天是他的生辰。恰巧那天他遇到李旸,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多赏他些东西。李旸问清原由,命人送了桌席面到小豆包住的破庙。小豆包的结拜哥哥们吃了这顿席面,和小豆包一样,视李旸为恩人了,“小豆包,恩人拿咱当人看,没当臭要饭的。”   这是他们这辈子头一回正经八百的吃席面,凉菜热菜、荤素搭配、有酒有肉,又丰盛又隆重。   专门做给他们吃的,不是吃剩下来的。   小豆包去向李旸道过谢,认认真真的表示,以后一定要报答恩人,李旸和他开玩笑,“往后如果我在你面前咕咕咕的叫了几声,那就是要你帮忙喽。那时候我一定被人制住了,你就偷偷跟着我,给我的家人报个信。对了,我住在安王府。”   没想到,就在今天,李旸真的咕咕咕的叫了几声。   小豆包机灵的很,知道李旸遇上危险了。   包围李旸的那几个人,都凶得很。   小豆包跟上了那辆车。   他当然不能一直跟,过条街就换个人,他的结拜哥哥跟上。就这么换来换去,一直跟到了百花巷后巷。   “赶紧的,报信。”金哥和小豆包一行人出了破庙。   大队缇骑经过,行人纷纷躲闪。   小豆包和哥哥们一起躲到路边。   “谁啊这是?”“这还用问?鹰扬卫呗。”旁边有人在小声聊天。   “不对,我明明看到广宁王了。”有人反对。   “对,我也看到广宁王了。我眼光好得很,肯定没认错人。广宁王和安王是父子,但是比安王相貌好太多了,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的。”   小豆包跳起来了,“哥哥,快!”   金哥等人和他是一样的心思,“快追上广宁王!”   哥几个撒腿便跑,小豆包人小腿短跑不快,拉在后边了,金哥转身把小豆包扛在肩上,拼了命的狂奔。   “广宁王,广宁王……”几个乞丐拼命跑,拼命叫。   大队骑兵在前面疾驰,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后面狂追。   路旁的行人一个一个,目瞪口呆。   乞丐追着鹰扬卫跑,啥情况?   这几个要饭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后排的鹰扬卫听到呼喊声,勒住马缰绳,跳下马,挥起马鞭子便要抽,“臭要饭的,你们不要命了么?”   小豆包被金哥架在肩上,扯着脖子大声喊,“我要见广宁王!快带我去见广宁王!”   金哥比小豆包老成多了,陪着笑脸,“官爷,我们有要紧事要去安王府报信,既然遇到广宁王了,那告诉广宁王也是一样的。”   “臭要饭的,瞎捣乱。”鹰扬卫挥起鞭子要抽。   另一名鹰扬卫拦住他,“先禀报给广宁王殿下如何?或许殿下会见他们。”   “殿下见几个臭要饭的干什么?”   另一名鹰扬卫凑近他,“你没听他们说么?要到安王府报信,既然遇到广宁王,也是一样。万一他们要报的信和咱们的差使有关……”   “好好好,快禀快广宁王殿下。”鹰扬卫猛的一拍脑袋。   “广宁王殿下,有几个乞丐前来报信。”鹰扬卫上马疾追,大声禀报。   吉之平眉头紧皱,不快的瞟了这没眼色的下属一眼,“几个乞丐,也敢拿来亵渎广宁王殿下?”   广宁王却是心中一动,阿旸说过,他被追杀的那些岁月,曾在市井混过日子。阿旸落魄的时候,会不会也这般受人轻视?   “鸡鸣狗盗,各尽其用。”广宁王道:“吉指挥使,我可能是病急乱投医了,这几个乞丐我竟想见见。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吉之平自然不会拒绝,“广宁王殿下爱子之心,下官岂能不知?”命令把人带过来。   金哥和小豆包一行人被带过来,在马前跪下,小豆包拼命比划,“很好看很好看的恩人,被人带走了……”   广宁王翻身下马,冲到小豆包面前,“孩子,你告诉我,很好看很好看的恩人,被带到哪里了?”   小豆包声音小小的告密,“百花巷后巷,右边数第五个门。”   广宁王一把抱起小豆包,“走,你帮我认认门。”   “好啊。”小豆包乐得头晕。   这位神气得不得了的官老爷,抱他了呢。   广宁王带着小豆包上了马,“吉指挥使,咱们跟这个孩子走。”   吉之平没想到乞丐也有大用场,“是,全听殿下调遣。”   金哥等人也和广宁王的侍卫共骑一匹马,往百花巷后巷去了。   ----   几个壮汉把李旸推进大厅,取掉了他头上的麻袋。   但他眼睛还是被蒙着的,什么也看不见。   上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双眼被蒙,却依旧能看出来是位美少年。   “我妻子在哪?”李旸薄唇轻启。   “啪啪啪。”拍掌之声,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好,世上竟有这样的痴情郎。京师第一剑客,为了妻子,俯首就缚,成了我的阶下囚。”   “我妻子在哪?”李旸对这掌声笑声充耳不闻,只关心香璎。   “不急。”依旧是方才那人的笑声,“阿旸,咱们先叙叙话,你再见尊夫人不迟。”   “最后问你一次,我妻子在哪?”李旸声音低沉有力。   “大胆,敢对浦公子无礼?”周围响起呼喝声。   浦公子还在笑,“阿旸,你脾气不大好啊……”   话音未落,只见李旸脚尖踢向一名壮汉的脸,壮汉吃痛不过,头往右偏,李旸仿佛眼睛没有被蒙住一样,脚尖向下,勾住壮汉腰间的剑鞘,也不知他是如何用的巧力,利剑出鞘,抛向空中,而李旸听声辨位,身体向前,利剑落下之时,正好从他胸前削过。   浦公子暗道不好,厉声喝道:“拿下!”   一名壮汉挥刀便砍,李旸长笑,“多谢了!”霹雳巴拉,绳子的断裂声,人人心惊。   几名壮汉先后倒地。   一名少年傲然立在厅中,手持抢来的长剑,眼神冷冽。   几名壮汉在地上翻来滚去,其中一人挣扎着爬起来,声竭力嘶,“这不可能!你只有十几岁,就算你才出娘胎便开始练功,你也练不到这一步!”   少年哪有功夫理会他,伸脚踢起另一名壮汉,压到这人身上,这人两眼一翻,疼得死过去了。   浦公子见形势不妙,想溜,但脖间一凉,僵住了。   “阿旸,有话好说。”浦公子微笑。   “带我去见她。”李旸不容置疑。   “你放心,小妹妹很安全。”形势陡转,浦公子性命操于李旸之手,态度自然和软。   李旸剑尖向前一送,浦公子颈间一痛,心中惊骇莫名,“好,我带你去见她!”   “走。”李旸威逼。   嘿嘿嘿,几声阴冷笑声,赵方至押着香璎从后门进来了,“放下剑,不然我杀了这个女子。”   “小哥,不要。”香璎被赵方至挟持,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却不愿小哥为了她束手就擒。   “你投降不投降?”赵方至狞笑着,剑尖要往前送,“不投降,我便一剑杀了她!”   咣当一声,李旸将剑扔在地上,“我投降,你不要伤害她!”   浦公子逃出性命,奔至赵方至面前,“放开她!”赵方至怔了怔,哈哈大笑,“好,听你的,放了她。”真的松开了手,同时却肘臂向后在墙上撞了一下。   香璎不由自主跑过去,李旸张开双臂,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小哥,你真傻。”   “璎儿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要命时刻,两人心中却觉无比甜蜜。   一张大网自空中降落,将李旸和香璎网住。   赵方至得意大笑,“浦公子,这下子牢靠了吧?两个人都抓住了,可以杀了。”挺剑向前。   浦公子忙拦住他,“这小姑娘不能杀。”   赵方至皱眉,“你看上她了?也罢,这女子给你留着便是。”剑尖刺向李旸面门。   香璎头向前移,赵方至这一剑眼看要刺在她身上,浦公子竟伸出手掌挡在剑尖前,“老赵,住手。”   赵方至不满,“浦公子,这小子非杀不可,你是知道的。”   浦公子低声道:“那也不必当着她的面。”   赵方至惊愕万分,“你还当真是个情种?浦公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上命难违,还请你体谅。”   香璎惊讶,“定王哥哥就这么急着要我的命么?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耐性了?”   赵方至和清公子同时转过头,死死盯着香璎。   浦公子胸中闷得上不来气,“你怎么知道?”   香璎一本正经,“定王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啊。”   这当然是假话。真实情况是,香璎经历过前世,知道定王登基了,知道辅佐定王登基的是浦公子。而赵方至和浦公子明显是一伙的。所以可以推断,赵方至口中的上命,出于定王。   “胡扯。”赵方至恶狠狠的。   香璎不是自己人,定王怎么可能告诉香璎呢?再说了,定王如果告诉了香璎,怎么还会赚她来百花巷,让她身陷险境。   赵方至又举起了剑,危急之际,香璎大叫,“瑞王的遗言,你们想不想听?”   赵方至手臂僵在半空中,又是惊讶,又觉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连瑞王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香璎和小哥紧紧相拥,心中安定,笑容甜美,“定王哥哥告诉过我,你们全是瑞王旧部。”   赵方至糊涂了。   难不成定王真跟这小丫头说过什么?要不然她怎么连这样的机密都知道。   “瑞王有什么遗言?”赵方至试探的问道。   香璎笑得更甜了,“不如你把定王哥哥唤来,我当着他的面说?”   赵方至脸色变幻,忽然一拉浦公子,“咱们出去说话。”   被网网着,香璎和小哥分不开,只能继续抱着。   两人均是心中窃喜。   “璎儿,这些人真是瑞王旧部?”李旸低声问。   香璎柔声细语,“小哥,我是蒙的,不过应该蒙对了。单武兵法那件事之后,咱们查过一些过去的事,知道瑞王是陛下的兄长,曾和陛下争位,失败了,死了。单武是他手下的大将,曾打败过陛下,将陛下逼入绝境,所以陛下深恨单武。”   “这个浦公子,和我是有些关联的。我祖父的家乡,名叫香云浦,是香、云、浦三位异姓兄弟建起来的。浦公子便是离村出走的浦家后代。浦家后来沦为军户,觉得没面子,便不和香云浦联络了,后来浦家投靠了瑞王,陪同单武逃难的便是浦家人,所以我祖父会收留了他们,留下单武兵法,留下祸根。”   “我无意中听到这里的侍女嚼舌根,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定王。小哥,方才我那些话都是蒙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爹爹来救咱们。”   “我的璎儿太聪明啦。”李旸满心欢喜。   “我的小哥也很聪明,还对我特别好,长得还特别好看。”香璎脸红心跳。   放在平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此时两人处境危险,她便也没有顾忌了。   “璎儿最好看,和我娘一样好看。”李旸情意绵绵。   香璎羞红满面。   小哥将她和怀逸公主相提并论,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了吧。   李旸闻着她发丝的幽香,“璎儿,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奇怪,瑞王的旧部,为什么会听定王的命令?”   “对啊,真奇怪。”香璎也觉得难以理解,“定王才多大?定王出生的时候,瑞王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写完,但是太晚了,明天继续。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5章   “定王和我年纪差不多。”李旸沉思,“定王出生的时候,瑞王已经盖棺论定,入土为安。”   “对,定王和你年纪差不多。”香璎眼前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你和定王不会是兄弟吧?”   李旸失笑,“璎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娘从来没有提过瑞王这个人,她和瑞王肯定一点相干也没有。”   香璎想到一件要紧事,“小哥,你娘生前,是亲口告诉过你,你的生父是张普么?”   “并没有。”李旸否认,“我娘绝口不提我的生父。我若偶尔问起来,她便神色黯淡,久而久之,我自然不问了。其实我和我娘见面的时候并不多,我平时住在张家,想她的时候便偷偷去看她,她见到我很高兴,但也不会留我太久的。有一回我悄悄溜去看她,她生病发烧说胡话,‘你是阿旸的亲生父亲啊,为什么一直追杀我们?为什么?’我把娘摇醒,问她那个混蛋是谁,但她哭着摇头,就是不告诉我。”   “之后你被开化侯追杀,你便以为,开化侯是你生父了?”香璎猜测。   李旸道:“我十岁那年,开化侯大概以为我是十岁孩童,不堪一击,派的并不是精明干练之人。我杀了一个刺客,还活捉了一个。从死的刺客身上,我找到了开化侯的手令,知道了要杀我的人是谁。我很生气,迁怒于被我活捉的那个人,把他痛揍一顿,他为了保命,说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没有杀过人,手上没沾血,求我饶了他。”   “我告诉他,如果他能说些对我有用的,或许我可以饶他一命。那人怕死,乱七八糟的说了许多,无非是他心软没害过人之类的。他提到过,他的同伙杀了火照营的勇士,他却没帮过手。火照营是我外公的御林军,他的同伙杀了火照营的人,应该是之前追杀我娘时候的事了。”   “所以,你觉得追杀你娘亲的人,就是追杀你的人,就是开化侯?”   李旸轻轻嗯了一声。   香璎觉得不对,很不对。   身世是小哥的难堪之处,是小哥的伤口,所以香璎从没打听过这些细节。今天是她第一回听到这些,觉得颇有可疑之处。   万一追杀怀逸公主的另有其人呢?那开化侯就不是小哥的生父。   “如果今天要杀咱们的人是张家,是太子,甚至是我生父陈驸马,我都觉得能理解。”香璎向小哥倾吐心中疑惑,“毕竟咱们和张普、南阳公主这拨人结了怨,对于太子一系简直是仇人了。可害咱们的是定王,我便想不通了,咱们何曾得罪过他?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李旸关切。   门被推开了,浦公子站在光影中,脸色略显苍白。   “你还犹豫什么?”赵方至从背后推开浦公子,大声嚷嚷着,从浦公子手中抢过一个瓶子,将瓶中的药四处挥洒。   李旸忙道:“璎儿,闭住呼吸。”   但已经来不及了,不多时,李旸和香璎俱是手足酸软,浑身无力。   “你功夫再好,剑术再精,又有什么用?”赵方至得意的笑。   眼看赵方至伸手要把网取走,香璎知道这是赵方至要下毒手了,“浦哥哥,你能不能让我做个明明白白的鬼?为什么要杀我夫妻二人,你告诉我。”   浦公子淡淡道:“没人要杀你。”   香璎一则要拖延时间,二则也确有此意,“我和小哥是夫妻,要同生共死的。你要杀小哥,先杀了我。”   浦公子脸上闪过丝恼怒,“你是个聪明孩子,又何必执迷不悟?”   浦公子语气缓和下来,“你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过几年你长大了,便会知道此时此刻的你,有多么的傻。”   香璎神色凄然,“浦哥哥,我就算活下来,以后也不能见我的爹娘了,对不对?”   浦公子有些狼狈,不想回答,但也不想骗香璎,“你暂且跟着我,又有什么不好?咱们是一家人。”   他话说得含混,并没说以后一定不让香璎见爹娘,只说暂时跟着他。   “璎儿,听话,暂且跟着他。”李旸命令。   “不要。”香璎眸中含泪,“是死是活,咱们总要在一起的。”   “听话,你一定要活着。”李旸着急。   “不要。”香璎哭着摇头。   赵方至赞叹,“这还真是一对痴情人。唉,硬要把你俩分开,我怪不忍心的,如果不是因为……”   “如果不是因为瑞王和定王,你们也不会杀我,对么?”李旸蓦然问道。   赵方至愣了愣,“你小子倒是不糊涂。”伸手将网取走,拉过李旸,“小子,你生来命不好,认了吧。”   “小哥!”香璎心如刀割。   李旸被赵方至拉着向外走,心中牵挂,回头交待,“璎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暂时跟着浦公子,哪怕暂时见不到爹娘,也要好好活下去!你答应我!”   香璎泪湿衣襟,“不,我不答应,我不要和你分开,永远不要……”   浦公子心有不忍,缓步走到香璎身边,把她扶起来,“小妹妹,长痛不如短痛……”   “让我和小哥一起死。”香璎央求。   浦公子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小妹妹,别犯傻了。你安心住在这里,咱们是一家人,你祖父又收留过单将军,我会报恩,不会亏待你的。”   电光石火间,香璎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浦哥哥,你们这些人全是瑞王旧部,你们本事这么大,可当年你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单将军?难道你们不关心单将军么?当然不是啊。你们当时有更重要的事,你们有比救单将军更重要的事!”   香璎心中明镜一样,“单将军是瑞王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为瑞王立下过汗马功劳,有什么人比单将军更重要?只-有-瑞-王-的-后-人-”   浦公子脸色白了白,“小妹妹真聪明,你猜到了。”   香璎摇头,“我哪里聪明?我笨死了。我早该猜到,定王是瑞王的遗腹子。要不然,你们这些瑞王旧部,为什么要听定王的指挥?浦哥哥,你们的计策堪称完美无缺,让瑞王的遗腹子成为皇子,然后扶这个皇子登基,最后还是瑞王胜了啊。”   浦公子苦笑,“扶定王登基,岂是易事?往后不知有多少的艰难险阻止。但我浦家受了瑞王大思,瑞王为浦家除了军籍,从小请名师教我读书,方有今日之我。我也只有拼死报效了。”   “你们要扶定王登基,和小哥有什么相干?小哥碍你们什么事了?”香璎质问。   浦公子迟疑了下,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香璎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小哥就要被赵方至带出大厅了,香璎焦急万分,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你们杀了小哥又如何?定王是瑞王之子,小哥才是陛下亲生的,陛下已经知道了!你们休想瞒天过海!”   厅中一片静寂。   赵方至呆立许久,暴怒转身,“浦公子,这个丫头留不得了!依我说,一刀一个,两个都杀了吧!”   浦公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小妹妹,你这般聪明,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明明知道,你若知道得太多,连我也保不住你。”   “我所求的,本就是和小哥同死。”香璎柔声道:“浦哥哥,你让我自己选择死法,就是全了咱俩的兄妹情谊,好不好?”   “你想怎么死?”良久,浦公子方颤声道。   “我想……”香璎鼻子酸了酸,想到前世的情形,“我想亲手挖一个坑,我和小哥埋在一起……”   “不行,这也太慢了。”赵方至大怒,“你这个鬼丫头,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浦公子不快,“她就是拖延些时间又如何?还能逃了不成?好了老赵,你不用气成这样,命人挖坑吧。”   赵方至不忿,“一刀一个的事,弄得这么麻烦做甚?”   浦公子沉下脸,“我职级高,还是你职级高?怎么,你要造反不成?”   赵方至到底还是不敢和浦公子对着干,把李旸推给浦公子,沉着脸出去了。   “浦哥哥,多谢你。”香璎一脸感激。   浦公子神色黯然,“我终究还是救不了你的性命。小妹妹,你宁愿和他同死,也不愿跟着我?”   “他是为救我来的。”香璎深情凝视李旸,“我怎能抛下他,一个人苟且偷生?”   “小傻瓜。”李旸心情激荡,百感交集。   两人双手相握,相对凝噎。   浦公子心中难受,“小妹妹,临终之前,你有什么心愿?”   “浦哥哥什么都可以答应我么?”香璎微笑。   “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拒绝。”浦公子也算讲义气。   香璎跟小女孩儿一样歪头想了想,“我这个人吧,不吃东西能忍,没水喝受不了。浦哥哥,临终之前,能不能赏我一瓶水?我带在身边,临死前喝上两口,到了阴间也不做渴死鬼。”   浦公子瞧着这花朵般的小姑娘,想到她会香消玉殒,想到她会成为女鬼,心中不忍,冲动之下真想放了她。   但冲动过后,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香璎知道了定王的秘密,就算浦公子以性命担保,定王也容不下。   香璎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是一心求死。   她一定要陪着她的小哥,别人有什么办法。   李旸和香璎都中了迷药,浦公子也不怕他们逃走。自己匆匆出门,不多时携了一个瓷瓶回来,“这是珍珠泉水,你带着吧。”   香璎将瓷瓶收好,行礼道谢,“浦哥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   后园之中,坑已经挖好了。   因为是匆忙之中挖出来的,坑不算太深,不过埋两个人是足够了。   香璎和李旸被抬到坑里,两人安安生生的躺着,相互凝视,满目深情。   “不哭不闹的,挺好。”赵方至直到这时候,总算有了丝满意。   “埋了!”赵方至一挥手,周围的兵士拿起铁锹,往下锹土。   “且慢。”浦公子忽然叫道。   兵士又停下了。   赵方至怒道;“你还想怎样?”   浦公子也怒,“不过是和我的小妹妹告个别罢了。怎么,你不许?”   赵方至打个哈哈,“我哪有那个胆子?浦公子,告别吧,告别吧。”   浦公子到了杭边,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鲜亮可爱的小姑娘躺在坑里等死,太惨了吧。   他最终一句话没和香璎说,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填。”赵方至下令。   兵士们吭吃吭吃锹着土往下扔,尘土飞扬。   香璎再一次频临绝境,前世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前世她是自己为自己挖的坑,这一世比前世强,不用自己动手了啊。   “小哥,你相信么?我不是第一次躺在这样的坑里。”香璎像做梦一样。   “我好像也一样。”李旸神情惘然,“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样……”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香璎声音发颤。   会有这么巧么?小哥也“死”过一回?   “让我想想,璎儿,让我好好想想……”李旸低语喃喃,“……璎儿,我记得我一直被追杀,好多好多年,一直被追杀……我逃了许多次,但有一回我败了,被残忍的活埋了……”   “可怜的小哥。”香璎凄然道。   “……有人把我挖了出来,她给我喝了几滴水,我活过来了……”遥远又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香璎心跳加快,“然后呢?小哥,然后呢?”   李旸轻声道:“然后,那些人返回来看我有没有死透,我一番血战,把他们全杀了。把我挖出来的那位女子,把她的水、她的饼给了我,让我等她咽气之后,把她埋了……”   “然后呢?”身上的土越来越厚重了,但香璎激动到了极处,根本顾不上这些。   “然后……”李旸努力回想,“然后我忽然回到十六七岁的时候,中了毒,浪迹市井,形同乞儿,有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救了我……”   香璎喜极而泣,“小哥,是我啊,一直是我啊。”   李旸泪目,“把我挖出来的是你,喂我喝水的是你,替我解毒的还是你。璎儿,璎儿……”   两人脸贴着脸,又是流泪,又是欢喜。   前世今生,两人是注定的缘份。   赵方至探头往下看,“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俩人干什么呢?”   “赵大人,小的还挺羡慕这两个人的。”一个兵士停了下来,“都要死了,还这么好,这是真好。唉,我这辈子要是有个女人能这样对我,我为她当牛作马也愿意。”   “我也愿意。”另一个老兵叹道。   “少废话,干活儿。”赵方至瞪了他们几眼。   “是,赵大人。”兵士们忙又锹起土。   “好璎儿,再给我喝口水。”李旸柔声道。   “好。”香璎取出瓷瓶,递到李旸唇边。   喝着水,李旸露出陶醉的笑容,“太甘甜了。”   “珍珠泉的泉水哦。”香璎笑。   她自己也喝了几口。   “不,不好了。”有兵士惊慌失措前来报信,跑得太急,跌了一跤,摔得生疼,顾不得喊痛又爬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不好了,鹰扬卫把宅子包围了!”   赵方至大惊,“鹰扬卫怎么会来?浦公子呢?”想向浦公子讨主意,但放眼四顾,并没有浦公子的人影。   赵方至也是太慌张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浦公子不忍见香璎就死,跑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杀了再说!”赵方至眼露凶光,拨出佩剑,跃至半空,向下疾刺!   “璎儿,谢谢你的神仙水,我的功力恢复了。”李旸欢声道。   欢笑声中,李旸抱了香璎,自土中飞出,同时几个土块射向赵方至,赵方至惨叫落入坑中。   李旸身姿优美,抱了香璎缓缓落地。   “阿旸,璎儿!”广宁王带着人往这边飞奔,见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欣喜若狂。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6章   “爹爹。”李旸和香璎齐声叫道。   “好,好,没事就好。”广宁王扶着他俩上下打量,虎目含泪。   填土的兵士四散奔逃,鹰扬卫紧追在后。   赵方至从坑里探出头,瞄准李旸的后脑勺,连放三枝小弩。   李旸仿佛脑后长有眼睛一般,从广宁王腰间抢过长剑,回手拨打,三枝弩全部落地。   十几名鹰扬卫一齐攻向赵方至,战况激烈。   “留活口。”吉之平率人也往这边来了。   “抓活的。”鹰扬卫大声呼喝。   香璎有些紧张,“若鹰扬卫抓到浦公子,会怎样?”   李旸和她心意相通,“咱们去救他。”   李旸拉了香璎的小手,“爹爹,我俩当紧去说句悄悄话。”   “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很快回来。”香璎笑嘻嘻的补充。   两人堂而皇之的走了。   广宁王笑骂,“一个大没羞,一个小没羞。”以为两人真要说悄悄话,并没拦着。   但这院子里的敌人不知有多少,广宁王不放心,带了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李旸和香璎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也不知道浦公子住在哪,两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过去,香璎不敢大声呼唤,压低了声音,“浦哥哥,浦哥哥!你出来吧,我是来救你的!”   有暗中对准她的箭,听到她的呼唤声,悄然撤下。   “浦公子,她说是来救您的。”暗探去到密室,向浦公子禀报。   浦公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倒没忘了我。”想到这小丫头如此狡猾,一直拖延到了鹰扬卫来救她,倒有几分佩服她。   “浦哥哥,浦哥哥。”香璎在外面低声呼唤。   浦公子推开门,“小妹妹,我在这里。”   不过小半天的时间,浦公子憔悴了许多,但宽袍大袖,风度犹在。   “浦哥哥。”香璎忙跑过去,“你有什么打算?”   李旸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你不能在这里等死,赶紧逃。”   “你是皇子,竟不能在你父皇面前为我求情么?”浦公子一笑。   他的神情语气,明显是开玩笑的。   广宁王在外侧耳倾听,越听越奇。   这院子里除了阿旸和璎儿,就是这个浦公子了,没别人。所以浦公子口中的皇子,是阿旸?   这是从何说起。   “我不是什么皇子,我没有爹。”李旸语气激烈。   “小哥,你不要这样。”香璎心疼得不得了。   浦公子笑容苦涩,“当年我们设法换了你和定王,还冒充皇帝的亲卫追杀你母亲……阿旸,你该恨的是我们,不是你的父皇。”留恋的看了香璎几眼,“和你的父皇相认吧,小妹妹以后便拜托给你了。”   “普天之下,哪有儿子让人调包还茫然不知的皇帝。这皇帝得窝囊成什么样子?”李旸恼怒。   香璎很理解小哥的心情。   因为种种原因,小哥以为开化侯是他生父,一直过着被生父追杀的痛苦岁月。忽然有一天,小哥知道开化侯不是生父,他的生父其实是皇帝,小哥当然恼怒了。   皇帝掌握那么大的权力,却连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这皇帝是个傻子吧。   小哥不是经历了一世的痛苦,他经历了两世。前世追杀小哥的人,一开始是开化侯,后来应该是定王了吧。   小哥剑术精奇,除了天赋极佳和刻苦好学,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被追杀中练出来的。   可怜的小哥。   香璎向李旸招招手,“小哥,我有话跟你说。”   李旸低下对,“璎儿,怎么了?”   他方才神情激烈,这时却缓和多了。   香璎小小声的道:“小哥,你方才的话不要当着安王祖父和王妃祖母的面说,他们会伤心的。”   李旸道:“那是不一样的。”   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说有说明。   香璎也不多问,“小哥,那些不愉快的事不要多想了,咱们先设法让浦哥哥逃走,如何?”   虽然浦公子也算从赵方至手中救了李旸、香璎的性命,但他是瑞王旧部,当年调包孩子也有份,皇帝是不会赦免他的。   “好。”李旸没有异议。   香璎提议,“浦哥哥,你不介意乔装改扮吧?”   浦公子容色疲惫,却又有丝满足笑意,“多谢你,小妹妹,但是不必了,我自有逃生之法……”   “不好了,浦公子。”暗探从密道上来,惊慌的嚷嚷,“清风观那头也被朝廷鹰犬堵上了!”   浦公子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有些尴尬。   才吹过牛皮,话音未落,立即便被揭穿?   香璎善解人意,“浦哥哥,我替你和你这位心腹找两套合适的衣裳,你稍等我一会儿。”   香璎和李旸转身出了院子,没一会儿,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暗探警觉提剑,浦公子按住他的手,不许他轻举妄动。   广宁王慢悠悠踱步进来,似笑非笑,“阿旸,璎儿,你俩有什么要向爹解释的么?”   香璎满脸陪笑,“爹爹,其实是这么回事……就是就是……”心虚,说都说不流利了。   “不许吓唬璎儿。”李旸板着脸。   “臭小子。”广宁王笑骂,“骗我什么要说悄悄话,结果跑来私放钦犯。好大的胆子!”   “为你着想的。”李旸面不改色,“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对对对,爹爹,我们不想牵连您。”香璎忙道。   “璎儿,你叫这人哥哥?”广宁王审视着浦公子。   浦公子深施一礼,“广宁王殿下,在下乃定州人浦孔炤。今日得见殿下,三生有幸。”   “他姓浦,香云浦的浦。”香璎央求,“他帮过我,爹爹,我想放他走。”   “我闺女想放,那便放。”广宁王很痛快,“西边有一个月亮形的小门,你知道吧?守那个门的是我的人。今日口令‘青海长云暗雪山’,你说了这七个字,他们便不会拦你。”   浦公子没想到广宁王这么容易便把他放了,“多谢广宁王殿下。”   “浦哥哥快走,再晚来不及了。”香璎催促。   浦公子披了黑色披风,凝视香璎,“小妹妹,有缘自会重会。”被暗探拉着出了门。   “以后不要再为瑞王卖命了。”香璎追上去交待。   浦公子狠狠心,没有回头,鼻音重重的,“好。”   今日一战,瑞王旧部伤亡惨重,而且定的秘密已经守不住了,他就算还想为瑞王、定王卖命,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香璎踮起脚尖,张望着浦公子远去的背影,“他能顺利逃出去吧?”   “能。”李旸伸出手掌,挡住她的眼睛,“就这么关心他?”   “他帮过我嘛。”香璎把广宁王也叫过来,简略把自己的经历讲了讲,“……其实我和浦孔炤东拉西扯,纯粹是拖延时间,但是就这样,我把真相给猜出来了,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了不起,璎儿真了不起!”李旸卖力夸奖。   “我闺女本事真大。”广宁王啧啧赞叹,“我闺女了不起,女婿也了不起。阿旸,你身份不一般啊,竟然是陛下亲生的。”   “我没爹。”李旸脸拉长了。   “净说傻话,没爹你怎么生出来的?”广宁王拍拍李旸的肩。   香璎明白李旸的心情,“爹爹,小哥他打小便以为生父是追杀他和他母亲的人,所以生父在他心目当中,就是仇人。他这样想了很多年,一时半会儿的改不了,咱们以后慢慢劝他吧。”   广宁王其实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了又想,哈哈大笑,“一个皇子,入赘平民百姓家了,陛下知道之后,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旸拉拉广宁王的衣襟,像小时候央求他出门买糖一样,“咱们不告诉他,好不好?我要你做我爹爹,不要他。”   广宁王回忆着之前的情形,“瞒不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求他救两个孩子,他吩咐吉指挥使带鹰扬卫出发,说的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阿旸救回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阿旸安然无恙’。他一定发现什么了。”   李旸闷闷的。   广宁王安慰他,“今天很晚了,宫门已经下钥,你就是想见他也见不着了。回府好好睡一觉,明天再面对他。明天的事,你今天犯愁,是不是傻?好了,笑一笑,这么俊的脸,板着多不好看。”   李旸冲他呲呲牙,“笑过了。”   “对了爹爹,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香璎故意打岔。   广宁王拍掌,“说到这个,也是奇事。阿旸你资助过几个乞丐,记得不?是他们帮忙找到这儿的。”   “记得。”李旸俊美面容现出兴奋之色,“我出三鲜楼的时候,向小豆包求救了。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真的帮了大忙!”   小豆包等人也在西边的月亮门,李旸和香璎专程过去道谢。   小豆包正拿着肉包子在啃,见到李旸,兴奋得小脸通红。   “谢谢你,小豆包。”李旸把小豆包抱起来了,“你立大功了。”   “小豆包好厉害。”香璎竖起大拇指,“小豆包是最厉害的娃娃!”   小豆包咧开嘴傻笑。   他乐得不知道说啥好了。恩人抱着他,仙女一般的千金小姐夸奖他,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事……   金哥等人高兴得抹眼泪,“恩人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呜呜呜。”   “有劳诸位。”李旸客气的道谢。   金哥等人不会说客气话,搓着手,嘿嘿傻笑。   “恩人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了。”金哥等人要告辞。   士兵大笑,“走什么?你们立了大功,等着领赏吧。”   “不要不要,我们不要。”金哥连连摆手,“我们是报恩,不领赏。”   “不领赏。”小豆包学话。   士兵忙道:“这又不用李公子掏腰包,是官府赏的,为啥不要?”   “官府赏的啊?公家的,不用恩人掏腰包,那要不就,就收着?”金哥等人犹犹豫豫。   李旸和香璎颇为感慨。   这几个人也太纯朴了吧。   鹰扬卫把瑞王旧部杀伤大半,俘虏了十几个,要回宫复命。   李旸不想去,但吉之平临行前皇帝交待再三,知道少了李旸不行,“李公子,您的义母雍城长公主为了您的安危而忧心,您忍心不回宫见她老人家么?”   香璎柔声道:“小哥,我陪着你。”   李旸默默点头。   吉之平见李旸终于答应了,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天色已晚,按理说宫门下钥,见不到宫里的皇帝,也见不到宫里的雍城长公主。但令人讶异的是,吉之平和广宁王回去复命,宫门开了。   吉之平手心出汗。   宫门下钥之后,若没有军国要事是不会在夜间开启的。便是值守的大臣有大事奏报,通常也只能在门缝里把奏折递进去。这位李旸李公子是有多重要,陛下竟会下旨夜开宫门?   皇帝和雍城长公主都在。   吉之平拜见皇帝,“臣不负使命,把李公子和太康郡主平平安安带回来了。”   广宁王鼻子一酸,“陛下,长公主,臣和吉指挥使若晚到一时半刻,两个孩子便被活埋了……”   雍城长公主哭出声,“可怜的孩子。”离座下了台阶,一手拉李旸,一手拉香璎,泪如泉涌。   李旸替雍城长公主拭泪,“您放心,我俩没事。”   香璎轻盈的转了几个圈,“您瞧瞧,我俩活蹦乱跳的,没受伤,没受惊吓,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吧,我俩今天的经历特别好玩,比话本还曲折,改天我讲给您听,包您喜欢。您要是不喜欢,我赔钱!”   “顽皮孩子。”雍城长公主破涕为笑。   “还是小香本事大。”皇帝缓缓道。   皇帝目光奇异,一直盯在李旸身上。   “这便是小香的夫婿了吧?过来,让朕瞧瞧。”   李旸纹丝不动。   “阿旸,过来。”皇帝呼唤。   李旸皱眉,转过身,背对了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7章   李旸的举动,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像李旸这样敢当面不甩皇帝的,罕见。   皇帝积威已久,不管是权倾朝野的阁臣,还是手握重兵的武将,或是出身显贵的皇室,谁敢如此。   吉之平和内侍宫女等人一样,知道今天的事不同寻常,摒声敛气,垂首不语。   雍城长公主柔声责怪,“阿旸,对陛下怎可使小孩子脾气?”   “无妨,无妨。”皇帝很大度的样子,“他尚未及冠,还是个孩子,耍耍小性子无妨。”   广宁王成心开皇帝的玩笑,一本正经的道:“阿旸是长公主的义子,那陛下也就是阿旸的舅舅了。舅舅宠外甥,人之常情。怪不得陛下对阿旸如此宽容。”   皇帝脸僵了僵。   “阿旸可不只朕的外甥那么简单。”皇帝很快反应过来,“朕将阿旸暂时寄养在小妹府中罢了。阿旸的身份,日后你会知道的。”   “阿旸的身份?”雍城长公主奇道。   皇帝卖关子,“以后再告诉你。”   香璎听在耳中,心中了然。   皇帝大概已经猜到小哥的身份了,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所以才会把话说得这么含混。   “皇帝伯伯,我有些要紧的事,不知该不该说。”香璎不安的笑。   皇帝看着李旸的后背,心里庠庠。   阿旸这个孩子好人才,连后背都这么优雅,这么好看,当爹的真是看不够啊。   李旸给皇帝看后背,皇帝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冲香璎招手,“小香,过来。”   “是,皇帝伯伯。”香璎和李旸不一样,很配合的就走过去了。   皇帝真心实意,“还是小香听话。”   香璎嘻嘻笑,“皇帝伯伯,我和小哥被赚到百花巷那个密宅,遭遇挺惨的。小哥差点被活埋,又听到了些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话,他心思单纯,一时半会的接受不了,就闹脾气了。皇帝伯伯,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皇帝表态,“一家人,朕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小香,你和阿旸都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话,说起朕听听。”   香璎犹豫又苦恼,“真的很奇怪,什么瑞王,什么九公子,什么掉包孩子,还有冒充御林军追杀什么的,奇怪又荒谬。小哥一直以为他爹是开化侯张普,那什么瑞王旧部活埋前让他做个明白鬼,说他生父是,是……唉,可把小哥气坏了。”   “为什么气坏了?他不喜欢他的生父么?”皇帝竟然有几分忐忑。   忐忑过后,皇帝生气了,“他的生父怎么可能是张普,张普算个什么东西!”   “因为追杀嘛……”香璎把前因后果讲了讲,“……小哥便误会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张普是他生父,在他心目当中,亲爹就是个坏……就是个不大好的人……”   香璎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同情。   “你和他都知道了?”皇帝低声问。   皇帝有些狼狈,“这孩子背对着朕,他是在生朕的气吧?也难怪,他吃太多苦了。”想到阿旸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活在被“生父”追杀的痛苦中,又心疼又内疚。   “我和小哥听说了,但我俩不敢相信。”香璎低下头,一脸的困惑不安,“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啊,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那么疏忽大意的皇帝爹……皇子还能被人调了包?”   皇帝有些狼狈,脸上**辣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小香,你帮朕劝劝他。”皇帝吩咐。   香璎爽快答应,“好,我会慢慢劝他的。他性子单纯,有点认死理,您不要着急,多给我些时间。”   “多久?”皇帝心里咯登一下。   香璎不确定,“三个月五个月大概他拐不过来弯,三年五年,应该差不多了吧?”   皇帝:“……”算了朕还是自己来吧。   皇帝命吉之平先退下歇息,吉之平恭敬答应,后退几步,转身出殿。   殿中都是自己人,雍城长公主便畅所欲言了,“阿旸,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再说了,陛下面前,你怎能不顾礼仪……”   “无妨。”皇帝忙道:“朕一向宽宏大量,不拘小节。阿旸,你随意,莫拘束了。”   雍城长公主疑惑的瞧着皇帝。   宽宏大量,不拘小节,你吗?   “陛下,你今天也很奇怪。”雍城长公主忍不住道:“你问了我那么多有关怀逸公主的事,还让我画了怀逸公主的画像,为什么?”   皇帝迟疑片刻,似是不知从何说起,香璎低声道:“义母,我和小哥之所以今日之所以遇险,便是因为那些人知道了,小哥是怀逸公主的儿子。”   雍城长公主脸色发白,“原来如此。”   她看看皇帝,看看香璎,再看看一脸倔强的李旸,“直到这一刻,我方才明白,为什么阿逸死也不肯告诉我,阿旸的生父是谁。我的好哥哥,我的好皇兄,原来是你啊。”   怀逸公主以为皇帝在追杀她,所以死守阿旸的身世秘密,不敢让世人知道,甚至不敢让雍城长公主知道。唯恐秘密泄露,阿旸在劫难逃。   “你为什么要追杀阿逸?为什么要追杀阿旸?虎毒不食子!”雍城长公主怒了。   皇帝坐不住了,“小妹,朕从来没有追杀过他母子二人。”   “那是瑞王旧部的阴谋。”香璎忙道:“瑞王旧部冒充陛下的亲卫,他们亲口说的。义母,瑞王旧部就是劫持我和小哥的人,他们以为我和小哥逃不了,一定会死,说话都不背着我们的。”   “那你也糊涂。”雍城长公主还是生气,“堂堂天子,竟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皇帝怅然,“彼时朕在寒山行宫,阿逸的贴身女婢向朕下毒被发现,连带的阿逸也有了嫌疑。朕轻微中毒,需要修养,下令阿逸暂且禁足,打算身体康复之后再详细调查。谁知阿逸想不开,悄悄带了才出世的孩子逃跑,朕闻讯率兵追赶,阿逸她竟然……竟然跳了江……乳母抱着孩子在岸边哭泣,说公主本打算带着孩子一起死,最后关头又不忍心,才把孩子留下来……朕命人在江中接连打捞数日,阿逸始终踪影全无。”   众人默然许久。   当时的情形,众人虽未亲历,但可以想像。   真正的怀逸公主被瑞王旧部欺瞒恐吓,出逃,被追杀。假的怀逸公主跳了江,留下了定王。   广宁王恍然大悟,“我怎么听着这个话意,阿旸是陛下亲生的?”   皇帝欣赏着李旸的背影,“正是。”   皇帝的语气,颇有些骄傲自豪。   李旸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广宁王向皇帝伸出手,“陛下,阿旸是臣养大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帝询问。   “养大个孩子不容易,陛下您看,是不是要有所表示?”广宁王说话还是很含蓄的。   “爹爹,你不许这样。”李旸也顾不上赌气了,忙把广宁王强拉过来。   皇帝听到这声“爹爹”,心里庠庠的。   这声爹爹如果是叫他的,那该多好。   “不许我给他要东西啊?臭小子,我白养你了。”广宁王佯装生气。   “你是我爹爹,就该养我。”李旸拉着广宁王不放。   广宁王哈哈大笑,“臭小子,才到张家的时候,你才两三岁,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硬缠着我不放,非要叫我爹爹不可。我才十几岁,都还没成亲,名声全被你给败坏了,媳妇儿都不好娶。”   皇帝支着耳朵听广宁王说话,羡慕极了。   阿旸小时候这么亲广宁王啊。   “阿旸,到爹爹身边来。”皇帝招手。   李旸脸一板,又给了皇帝一个后背。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招手改背手。   雍城长公主讥讽,“孩子嘛,小时候是谁养的,长大了便和谁亲。阿旸是广宁王带大的,那当然只认广宁王当爹了。”   “岳父是岳父,亲爹是亲爹。”皇帝声明,“亲爹岳父,都得叫爹。”   “陛下,我来和你理论理论,阿旸该不该叫你爹。”雍城长公主要为李旸讨公道。   皇帝怫然,“该不该叫爹是能理论出来的么?那是生出来的。”   雍城长公主:“……”   好吧,皇帝这话还真不太好反驳。   生父就是生父,不认生父,大晋朝没这个道理。   “陛下,儿子是你生的,不过是广宁王养大的。你想要儿子,问广宁王要。”雍城长公主干脆的道。   皇帝不服气,“朕的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又何必向广宁王索要?”   皇帝伸出手想招,但想了想,又收回了。   阿旸不来找他,他可以去找阿旸嘛。   皇帝溜达到李旸身后,“阿旸啊,朕是很挂念你的……”   李旸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他就是不听。   皇帝不泄气,转到了李旸面前,“阿旸,你年龄还小,便是有不周到之处,朕也不和你计较……”   李旸两只手不捂耳朵了,捂脸。   他就是不爱和皇帝打照面儿。   皇帝急了,去掰李旸的手指,“你看朕一眼又能怎样,啊,能怎样?”   李旸的手指,皇帝掰不动,皇帝也是机灵,先胳肢李旸,李旸一乐就没力气了,皇帝趁机掰开李旸的手指,得意的道:“亲父子便是亲父子,阿旸你和朕一样怕胳肢啊。”拉起李旸的双手,乐开了花。   李旸紧紧闭上眼睛,“我就是不看你!”   皇帝微笑,“打算和父皇赌气到什么时候?好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香璎和广宁王、雍城长公主看着这对父子,偷偷笑。   还别说,这么一闹腾,皇帝和小哥还挺有父子相的。   皇帝胳肢李旸,李旸笑着躲闪,坐到了椅子上。皇帝捧起李旸的脸,“瞧瞧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唇,像朕,像朕。”   雍城长公主忍不了了,“陛下,人贵有自知之明。阿旸什么长相,你什么长相。”   皇帝没有一点自觉,“瞧瞧,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父子,太像了。”   雍城长公主连连摇头。   没救了,这样的厚脸皮,真是没救了。   “阿宪,你替朕养了一个好儿子啊。”皇帝越看越满意,心花怒放。   广宁王谦虚几句,又把手伸出来了,“陛下您看,养个孩子,花费不小……”   “朕有厚赐。”皇帝许诺。   “爹爹,你这么贪财!”李旸叫道。   广宁王笑,“谁生的归谁,这是没办法的事。”   亲爹找来了,养父还能霸占着不给?   李旸从椅子上跳起来,环顾众人。   “阿旸,你受苦了,朕会补偿你的。”皇帝不无歉疚。   但皇帝也有些得意。   儿子就要认回来了,哈哈哈。   李旸瞪了广宁王好几眼,站到香璎身边,“我已经入赘到香家了。我何去何从,她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8章   殿中一下子静寂下来。   皇子,入赘,谁能把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入赘又称倒插门,这种婚姻一般是女家无兄无弟,为了传宗接代者招女婿上门,男到女家成亲落户。   肯入赘的,大都是家贫无力娶妻之人。皇子和入赘,实在挨不上啊。   皇帝好半天说不出话。   贵为天子,他的儿子竟然入赘到香家了?他的儿子认不认得回来,小香说了算?   皇帝回到宝座上,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入赘,这两个字真打击到他了,他得缓缓。   李旸一脸委屈,“璎儿,你可不能把我卖了。”   香璎柔声道:“当然不卖啦。小哥是无价之宝,谁能买得起?”   李旸向广宁王扬扬下巴,虽然没有直接告状,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在控诉“他出卖我”。   “爹爹是逗你玩的。”香璎好言好语安慰。   香璎把雍城长公主、广宁王聚在一起,“爹爹,义母,我觉得吧,陛下是不会放走小哥的,一定要把儿子认回宫。咱们硬要阻止他也不好,我的意思是给陛下出几道难题,陛下若答对了,小哥便认爹。如何?”   雍城长公主不由的一乐,“小香这主意很好。出题目让他考,考过了能当爹,考不过继续努力。”   广宁王挠头,“这会不会对陛下太苛刻了?陛下也挺不容易的,多少军国大事要操劳……”见李旸眼神不善,很识实务的改口,“……出题目也行。闺女,你给出个简单的,别太难为陛下了。”   “必须不能为难。”香璎信誓旦旦,“陛下是爱民如子的好帝王,我若难为他老人家,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是我的敌人,我哪敢?爹爹放心,我全是合理要求。”   李旸静静听香璎说话,眉目温柔。   广宁王笑骂,“璎儿也向着陛下了,你怎么不说她?”   李旸脸一板,“我是她的无价之宝,她不会出卖我的。不像有些人,就想着拿我换个好价钱。”   广宁王像模像样的叹口气,“养大个孩子岂是容易的?傻小子不食人间烟火。”   香璎向皇帝行礼,“陛下,小香有些心里话想跟您说。”   皇帝正没台阶下,“小香,过来。”   香璎到了皇帝宝座前,脸色诚恳,“小哥性情太过单纯,不如陛下先让我把他带回安王府,假以时日,他的态度一定有所改变。陛下,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也好。”皇帝若有所思,“一天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阿旸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小香,你替朕好生照看他,多关心他。”   “一定。”香璎心中很是喜欢。   方才观察皇帝的言行,香璎便觉得皇帝对小哥甚是关怀宠爱。现在听皇帝这么说,香璎更加确定了。   香璎提要求了,“陛下,小哥和我险些被瑞王旧部活埋了,这些瑞王旧部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小哥嫉恶如仇,若害他的人得不到惩罚,恐怕他很难和陛下一心。”   “朕自然会严惩瑞王旧部。”皇帝眸光冷峻。   “您太宽容大度了。我就怕您对那些人太仁慈。”香璎不好意思。   皇帝微微一笑。   他宽容大度?哈哈,也就小香这样的半大孩子会这么看吧。   香璎笑容讨好,但神色间的那抹迟疑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   “小香,你有什么话,不管和阿旸有没有相干,都可以说,大胆的说。放心,你还是个孩子,就算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皇帝慷慨大方。   “那我就说了啊。”香璎壮了壮胆子,“那个,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就想着吧,小哥对他娘亲感情特别深,他娘亲被瑞王旧部设计陷害,常年郁郁寡欢,青年早逝。而且去世之后,连个墓碑也不敢立……”   皇帝眼前浮现出一抹倩影,“放心,朕会迎回怀逸公主的遗体,隆重安葬。”   香璎心中更是喜慰。   大晋朝最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皇帝说会隆重安葬,那一定会有封号了。很好,这样对九泉之下的怀逸公主、对小哥,都是一个安慰。   “怀逸公主葬入皇陵,到时候小哥一定会认爹了。”香璎推心置腹。   皇帝微笑颔首,神色间颇有几分激动和期待。   香璎原本还想提提定王,但谨慎起见,她最终并没有提。   定王毕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谁知道皇帝对定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万一皇帝宠爱定王,或者人老了,心软了,想放过瑞王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香璎提定王,只怕会引起皇帝反感。   香璎不提定王,定王那里却出事了。   当值的鹰扬卫来禀报,定王服毒自杀,正在昏迷之中。   皇帝怒,“朕命尔等看守南三所,尔等竟敢疏忽大意!”   鹰扬卫汗如雨下,“臣等把南三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定王殿下独自一人在屋里,不知怎地便服毒了……”   皇帝冷笑,“他早就藏了有毒之药吧?他可有遗言?”   鹰扬卫战战兢兢,“定王殿下留了遗书。”将遗书呈了上来。   皇帝看过遗书,默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香璎垂手站在一边,后悔没有早点走,后悔在这个时候,离皇帝太近了。   她就怕皇帝会问她话,结果还是没躲过,“小香,定王自杀,你说救还是不救?”   香璎心中叫苦。   救不救不应该由她来说啊,不管她说救,或者不救,都是有问题的。   说不救,那你香璎是不是太残忍了,瑞王唯一的遗腹子,皇家血脉,你都可以轻言放弃;说救,方才你香璎不是还在要求惩罚瑞王旧部么?为什么假惺惺要饶恕瑞王亲生儿子。   香璎迟疑,“这个,这个……”   皇帝很温和,“无妨。有什么只管说,说错了也没事。”   香璎把心一横,打算开口,谁知李旸察觉到情形不对,大步流星的过来了,“不许难为璎儿!”   内侍忙站出来,“大胆!没有陛下口谕,尔焉敢逾越?”   皇帝摆摆手,“别管他。让他过来。”   皇帝心里乐着呢。阿旸不躲他,阿旸主动到他身边来了。   李旸站在香璎身旁,警觉的盯着皇帝,“不许欺负她。”   “没有,陛下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香璎忙道。   “问我。”李旸不容反驳。   皇帝一笑,“好,问你。阿旸,定王服毒自杀了,如今正昏迷不醒,你说救还是不救?”   李旸略一思索,“救!”   “阿旸这般大度么?”皇帝道。   李旸面如冰霜,“我并不大度。救醒定王之后,我要审问他。如果百花巷害我和璎儿的事他不知道,没有参与,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百花巷害我和璎儿他是知情的,甚至是他下的命令,那我便要……”   李旸眼眸之中,一片血红,“那我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亲手挖个坑,把定王活埋了!让他也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好,好。”皇帝大笑,“不愧是朕亲生的儿子,阿旸的回答,甚合朕意。”   皇帝笑咪咪看着李旸,李旸不自在,扭过脸欣赏屏风上的字画。   “阿旸,你不是说你的事都是小香说了算么?怎么你要替小香出头啊?”皇帝慈眉善目。   李旸倔强不想回答,香璎拉了他一把,“小哥,陛下问你话呢。”李旸神色缓和不少,“我的事她说了算,她的事我说了算,夫妻之间,何分彼此。”   虽然不是什么好声好气,但皇帝挺满足的了,“阿旸言之有理。”   皇帝向香璎招手,香璎依言靠近,李旸立即跟了上去,皇帝心中暗乐,“小香,你方才所求之事朕应下了。好了,阿旸和你也累了,到厢房歇着吧。”   香璎听命,和李旸一起出来,到厢房暂且歇息。   两人哪里睡得着?趴在窗户边往外张望,只见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异常严密。   “南三所肯定守得也很严,定王居然还能服了毒。”香璎稀奇,“小哥,你说定王是真的想死么?”   “真想死的人,就真的死了。”李旸道:“拿死来吓唬人的,或搏同情的,怎么折腾也死不了。”   “咱俩来打个赌呗。”香璎兴致很高,“就拿定王的生死来打赌吧,你说定王能活下来,还是必死无疑?”   “能活下来吧?”李旸不大确定,“瑞王只有他一个儿子,真不相信他甘心就这么死了。他一死,瑞王这一系真就绝了。”   但是活着呢,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就算皇帝以后会防范得极严,定王卧薪尝胆,未必没有复起的机会。   “我赌定王会死。”香璎断定。   “为什么?”李旸问。   香璎向外努努嘴,压低了声音,“自打鹰扬卫进去报信,到咱俩出来,陛下并没下旨让宣太医。你觉着陛下是什么意思?”   “决定不救定王了?”李旸纳闷,“他都决定不救了,还问咱俩干什么?他可真闲。”   香璎幽幽叹气。   她在庆幸,庆幸她早早的让浦孔炤跑了。如果浦孔炤被鹰扬卫抓了,就算香璎想保,恐怕也保不下来。   皇帝忌惮瑞王旧部,不会让这拨人活着的。   小哥心思单纯,会想要审问定王,如果定王和百花巷的事件无关,小哥真会放了定王。皇帝不会。皇帝不会容许瑞王之子留在人世间,成为后患。   定王不管服的是什么毒,都没救了。   皇帝已经判了定王的死刑。   香璎百感交集。谁能想到呢?前世最终赢得胜利、赢得皇位的定王,这一世损兵折将,全军覆没。   前世定王登基之后,安王起兵造反,原因会不会和定王的身世有关?还真有可能。如果安王知道定王不是皇帝亲生的,那肯定不服气啊。   香璎前世过了很长时间的苦日子,知道老百姓不容易,更知道战火四起,最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这时虽然感慨,却也满怀希望:这一世定王不会登基,安王也不必造反,大晋朝少了刀兵,多了详和,四海升平,八方宁靖,百姓可以少吃些苦了。   “哎,你想要啥。”李旸轻声问。   “什么?”香璎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明白过来。   “你打赌赢了嘛。”李旸提醒,“想要啥?快告诉我。”   “我想要……”香璎仰起小脸,凝视小哥俊美面容,甜甜笑,“我想要你永远守在我身边,我想要咱俩永远不分开……”   她眼睛弯弯,像天边月牙,嘴唇粉润,如四月樱花,李旸心怦怦跳,缓缓低头,哑声道:“好。”   他的唇碰到她的唇,柔软,温柔,温润,炽热,两人同时心醉神迷。   有人在外叩门,他俩竟然没听见,叩门的内侍听里面没声音,便推门进来了,“奴婢来送宵夜……”   这内侍也真是胆子小,进来之后看到亲吻的小夫妻俩,手一抖,托盘落地。   这一声动静可不小,香璎和李旸被惊醒,急忙分开。   静夜之中,有什么响动听得格外清楚,鹰扬卫喝道:“何事?”   内侍急忙趴在地上把托盘拿起来,宵夜胡乱捡了几样,“奴婢再去换,再去换。”惊慌失措的出去了。   “怎么了?”内侍出门不久便被鹰扬卫抓住了。   内侍哭丧着脸,“奴婢进去之后,两位贵人在,在……”他朝着座扬卫的嘴吧唧一下,“在这样……”   鹰扬卫笑声低沉。   皇帝被惊动了,内侍被带进去,又重复了一遍,“……两位贵人在……”这回他不敢冲着皇帝吧唧,伸出手吧唧了下,“在这样……”   皇帝大笑,“两个孩子感情真好。”   雍城长公主嗔怪,“孩子脸皮薄,陛下若当着阿旸和璎儿的面,千万不要这样。”   “好。”皇帝许诺,“若是当着阿旸的面,朕一定板起脸,无论如何也憋住了,就是不笑。”   “臣也憋住了,不笑。”广宁王道。   “阿宪,你心情如何?”皇帝兴致极好。   广宁王愁眉苦脸,“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被亲爹认走了,臣还能怎样?孩子是非还不可的,臣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陛下,养大个孩子不容易……”广宁王旧调重弹。   “朕有厚赐。”皇帝答应,“你回到安王府,赏赐也便到了。”   “阿宪,我实在同情你。”雍城长公主很是怜悯,“你看你,苦中作乐,强颜欢笑,明明心里苦,还要逗陛下开心。”   “不苦,不苦。”广宁王哈哈笑,“阿旸这个孩子的脾气吧,哈哈,谁养谁知道。陛下以后会明白的。”   “阿旸便是脾气不好,朕也喜欢。”皇帝很宝贝李旸,不以为忤,还喜孜孜的。   香璎听着外面的笑声,脸颊发烫。   “对不起,这都怪我。”李旸承认错误。   香璎嘴硬,“没什么。这就是咱俩离得太近了,不小心碰在一起的。”   “我故意的。”李旸声音低哑。   香璎:“……”   她悄悄溜到床榻边,踢掉鞋子,上了床,“困死了,睡一会儿。”   她本意是要躲着小哥的,但今天确实累坏了,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旸坐在床榻边,痴痴望着她沉睡的容颜。   璎儿太好看了,睡相也这么美,看不够啊。   厢房里只有一张床,他想和璎儿同榻而眠,但想到她方才羞成那个样子,犹豫了。   不能和她同榻而眠,就这么守在她身边也很好。   小哥靠在床头,也睡着了。   离璎儿这么近,他满足又安心,睡得很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9章   香璎真是累了,一觉睡到次日下午晌。   睡着的时候在皇宫,醒来却已经在安王府了。   她是在婴儿的啊啊声醒过来的。   “娘,弟弟。”睁开眼睛,看到抱着婴儿的香馥,香璎又惊又喜。   抱过弟弟,亲亲他嫩生生的小脸蛋,婴儿咧开小嘴笑。   “弟弟见到我多开心啊。”香璎眉眼弯弯。   “一晚上没见到姐姐,他想你了。”香馥又是高兴,又有些心酸。   “娘,我没事。”香璎靠在母亲肩上撒娇,“爹爹不是专程让人回府报信了么?我和小哥都好好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掉。”   “没事就好。”香馥轻抚她的秀发。   “对了,小哥呢?”香璎四处张望。   看不到小哥,香璎紧张了,“小哥不会被陛下扣在宫里了吧?”   “哪能呢?阿旸入赘香家了,是你的人。不经咱们香大小姐允许,谁敢扣下他?”香馥笑道。   香璎小脸发烫,不敢抬头看人,低头逗弟弟,“阿晓有没有想姐姐?有没有,有没有?”   李晓兴奋的挥着小胳膊,蹬着小短腿,咯咯笑。   香馥忍笑,“雍城长公主把你俩送回来的。长公主说,她进到厢房,你躺在床榻上,阿旸靠在床头,都睡得特别香。不过呢,长公主要给阿旸盖被子,阿旸便惊醒了,不像你,从宫里的床上被抬到轿子上,晃悠了小半个进辰才到王府,又被抬到你自己的床上。这么折腾,你一点没受干扰,睡得跟小猪似的。”   “小猪就小猪。小猪能吃能睡,无忧无虑,心宽体胖,蛮好。”香璎往自己脸上贴金。   “阿旸没被扣在宫里。”香馥告诉女儿,“他和你爹同骑一匹马回来的。都累坏了,睡到这会儿还没起。”   香璎嘴角上扬,“回来了就好。”   “我们的小王妃醒了么?”英氏和安王妃一起来了。   香璎小脸绯红,向弟弟告状,“弟弟你听,祖母和王妃祖母,两位老人家净会调侃笑话小辈,不慈爱。”   “祖母怎么不慈爱了。”英氏在床沿坐下,“祖母昨天差点没被你俩给吓死。”   “璎儿,你欠王妃祖母半条命。”安王妃来讨债,“昨天王妃祖母被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   “祖母和王妃祖母很慈爱。”香璎立即改口。   英氏和安王妃打量香璎半天,眼中泪花闪烁,“什么天杀的瑞王定王,咱家没招他没惹他,却来害璎儿和阿旸。”   “被抓了,统统被抓了。”香馥和香璎柔声安慰。   香璎展示自己的小手、胳膊,“祖母,王妃祖母,瞧瞧我,白白嫩嫩的,一点伤也没有。我吧,就是太聪明了,和那些瑞王旧部谈笑风生,把他们都给震住了。没办法,谁让我博学多才、通古博今、才华横溢呢?”   “聪明孩子。”英氏和安王妃感叹。   外面隐隐有哭泣声。   香璎奇怪,“谁在外面哭么?”   阿荷捧参汤进来,“郡主,是知夏姐姐和知秋姐姐,跪在外面不肯起来。”   香璎忙道:“让她俩进来。”   阿荷巴不得这一声,响亮答应,跑出去叫人了。   知夏和知秋两个人泪流满面的进来请罪,香璎吓了一跳,“这才一晚上没见,你俩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知夏、知秋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正是青春娇艳的时候,两人却脸色黄瘦,眼圈红肿,虚弱无力,憔悴不堪。   “我俩没脸见姑娘了……”知夏和知秋很是自责。   香璎披衣下床,亲手把两人扶起来,“知夏,知秋,你俩没错。是我吩咐你俩守在外面的,你俩并没有失职之处。”   “如果我俩跟着郡主进去便好了……”知夏和知秋还在哭。   “你俩跟着我进去,不过是让瑞王旧部多抓两个人罢了。”香璎说了当时的情况,“我进到雅间,早有几个会武功的男子在等着了。你俩跟着进去,我不过是多了个牵挂,办起事更加缚手缚脚。还有,我爹爹去救人的时候,还得多救两个,多麻烦呀。”   知夏和知秋泪花闪动,感激涕零。   若放到别的人家,香璎被掳,跟着的人没错也是有错,打不死也要重罚。香璎却反过来安慰她俩,心地太善良了。   香璎善解人意,“知夏,知秋,你俩要是过意不去,以后便尽心尽力服侍我好了。还有,向我爹爹报信,立了功劳的有个小娃娃,名叫小豆包。他只有几个哥哥,没有母亲、姐姐照顾,难免衣食不周。你俩若有空闲,替我多照看小豆包,就算将功补过了。”   “一定一定。我俩会把小豆包当亲弟弟来照看的。”知夏、知秋齐声道。   这天晚上安王府又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人到齐了。   安王、安王妃、英氏、香馥等人,想想昨天晚上,看看今天晚上,都是庆幸。   幸好幸好,两个孩子有惊无险。   “阿旸,你居然是陛下亲生的。”安王拍拍李旸,“祖父做梦也没想到。”   广宁王笑,“我才是没想到呢,我就养大了一个阿旸,最后发现他是个皇子。这下子好了,陛下有厚赐,我多年的花费都回本了,还有的赚。”   李旸生气,“听听你说的话,拿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小猪,养大了养肥了,你可以牵出去卖了。”   “两个小猪。”香馥抿嘴笑,“璎儿一个,阿旸一个。璎儿呢,是睡得太沉了,像小猪一样。阿旸呢,养大了养肥了,要牵出去卖掉的小猪。”   “阿馥你这什么话。”安王妃笑着和她不依,“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世上哪有这般美丽可爱的小猪?哪有这般俊美无俦的小猪?”   “对啊,有这么好看的小猪么?”安王、广宁王等人都抱不平。   李旸却是瞳眸含笑,“小猪就小猪。小猪知足常乐,怡然自得,从容自若,蛮好。”   香馥笑弯了腰。   她一边笑一边把方才香璎的话说了,安王、安王妃等人大乐,“这两个孩子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又没商量,答复如此相似。”   香璎和小哥脸色鲜艳,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   两人心慌慌的,饭都吃不好,香璎不知怎地掉了勺子,李旸筷子拿不稳,掉地上了。   “阿旸,用不用我喂你吃饭?”广宁王很体贴。   李旸故作镇静,“好啊。”   广宁王夹了一个鹌鹑蛋,“来来来,张嘴张嘴,爹爹喂你吃饭。这一个鹌鹑蛋可贵了,回头我得向陛下收钱,十两银子一个……”   李旸打了广宁王的手一下,鹌鹑蛋滑落碗中,广宁王吓了一跳,众人哄堂大笑。   “该,叫你欺负孩子。”安王和安王妃笑道。   “他老想把我卖了。”李旸告状。   “阿旸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咱不卖孩子,说啥也不卖。”安王、安王妃、英氏异口同声。   广宁王慢悠悠的,“爹,娘,岳母,阿旸又不是你们的,你们发什么话?阿旸当着陛下的面可是说了,他已经入赘香家了,所以他何去何从,只有璎儿说了算。”   “哦,我们自作多情了。”几位老人家很有自知之明的哦了一声,神色狡黠。   李旸和香璎脸又开始发烧,两人低头喝汤,不敢再抬头了。   晚膳之后,一家人都去了青园。   青园是安王府靠近后花园的一处宅院,不大,但景色不错。   金哥和小豆包等兄弟五人,暂时住在这里。   李旸和香璎是特地来向他们道谢的。   小豆包见这么多大人物来看望他,还向他道谢,夸他是个聪明机灵的好娃娃,兴奋得身子发抖,“恩人,你已经谢过我了,这是第二回。”   “你的功劳太大了嘛。”李旸和香璎诚恳的道。   小豆包这兄弟几个,确实是帮大忙了。   安王问了这兄弟几人的情况,这才知道他们都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因为投缘,结成了异姓兄弟,互相扶持着勉强活到了今天。他们没爹没娘,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前面的四个盼着有金银铜铁,所以分别叫金哥、银哥、铜哥、铁哥,最小的这个,生平最大的愿意是天天有豆包吃,所以就叫小豆包。   “本王管你吃一辈子的豆包。”安王承许。   “我会干活儿,会跑腿。”小豆包忙表示。   他舍不得不吃豆包,可他也不能吃白饭,会干活儿还人情的。   “你这么小,干什么活。”广宁王微笑,“以后你还是上学读书吧。小豆包,你立了功,官府会有奖励,说不定皇帝陛下也有奖赏。你安身立命的钱,读书上学的钱,都会有的。”   小豆包张大嘴巴,合不上了。   乖乖,他是走了什么大运,都能上学读书了?   “小豆包真能上学?”金哥等人也是不敢相信,“我们是乞丐,下九流,就算有钱也上不了啊。”   “我想上学。”小豆包一脸向往,“我读了书,会写字了,我就包个茶馆说书,街坊邻居来听我说书,不要钱!”   “好,志向远大。”香璎为他叫好。   “你书说得好,茶馆里坐满人,外面挤满人,你说得眉飞色舞,大家伙听得津津有味。”李旸替他描述愿景。   小豆包乐得发晕。   “小豆包在茶馆说书,那我当跑堂的。”铜哥给自己找着活儿了。   “我去外头揽客。”铁哥毛遂自荐。   “我管端茶递水。”银哥态度积极。   “我去灶上烧火。”金哥笑道。   这哥几个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嘿嘿憨笑,兴奋莫名。   金哥、小豆包等人在安王府是这么说的,第二天被宣进宫见了皇帝,还是这么说的。   皇帝赏赐了这兄弟五人良民的身份,和一个茶馆。   茶馆是前后两栋楼连在一起的,前楼做茶馆,后楼可以住人。   鹰扬卫奖了一千两银子,这对于兄弟五人来说是笔巨款,足够他们把茶馆开起来,也足够小豆包上学了。   “恩人,我不要饭了,我要去上学了。”小豆包特来向李旸报喜。   “好好学,有朝一日,听你说书。”李旸鼓励。   “那必须的。”小豆包挺起胸,“我要做全京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绝不能给恩人丢脸!”   小豆包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茶馆,几个哥哥照顾他,还多了知夏、知秋两个姐姐,衣服都是姐姐亲手做的,合身又好看。   小豆包的茶馆,起名沐恩茶馆。   因为这茶馆后台太硬,自开业的那天起,从来没有地痞流氓来捣乱,格外太平。   小豆包上了学,认了字,编了故事,便会去讲给李旸听,常能逗得李旸开怀一笑。   这是后话了。   定王,无疾而终。   因为尚未及冠,皇帝并没有为定王操办丧事,只将他和他的母妃一起葬在了一个偏僻的陵园。   皇帝也没有对外公布定王的身世。   这在香璎的意料之中。   皇帝丢不起这个脸,没有办法向他的臣民承认:他的儿子让人掉了包,他养瑞王遗腹子,养了十七年。   被抓获的瑞王旧部,被鹰扬卫严刑拷打,逼问同党的下落。有人受刑不过,招出一些同党,鹰扬卫陆陆续续又抓了十几个人。   这些被抓的人,大多死于狱中,少数幸存的被发配到塞外。   塞外苦寒之地,生存不易,能在那里活下来就算不错了。想逃跑,没有可能。   定王不幸早夭,服侍他的宫女、内侍等,“自愿”殉葬。   这些宫女内侍,有些可能也是瑞王旧部,或和瑞王有些关联,但清白无辜的,当然也有。   不过,无论他们是什么背影什么来历,都“自愿”殉了定王。   到这里,瑞王旧部已经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再也成不了气侯了。   香璎暗暗心惊。   前世风风光光活到最后、登上大宝的定王,这一世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宫廷斗争一旦失败,下场凄惨无比。   小哥并没有野心,也没有和太子、楚王、吴王、宋王、黎王等人相争的心,但他身为皇子,总有一天会卷入到这样的争斗中去。等待小哥的,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杭千虑、杭千娇兄妹二人来看望香璎。   杭千娇消瘦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可爱了,“璎璎,如果不是你太信任我,不会毫不防备,跟那些人走的。”   “娇娇,你这是什么话。”香璎亲呢握了杭千娇的手,“坏人要打我和小哥的主意,和你有什么相干?他们打着你的旗号来骗我,只能说明咱俩感情好,世人皆知。”   杭千娇笑得勉强,“璎璎,你一点没变,还和从前一样,总是替我着想。”   杭千娇笑容很苦,这不像她,真的不像她。   香璎求救的看向杭千虑,“娇娇这是怎么了?”   杭千虑情绪也是低沉,“你知道的,妹妹她和定王……”   “没有公布啊。”香璎忙道:“只是陛下应了,并没有对外宣扬,礼部更是毫无动静,没有名份。”   杭千娇和定王没有名份,那定王死了也好,是瑞王遗腹子也好,和杭千娇有何相干?   杭千虑苦笑,“我爹和我娘……唉,他们也是一片好心,以为陛下点头了,定王也欣然应允,这桩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没少向外宣扬。而且这事皇贵妃也是知道的,皇贵妃前日跟贵妃娘娘说,定王早夭,妹妹和定王有婚约,以后怕是不好办。守也不好,不守也不好。”   香璎火气蹭蹭蹭往上蹿,“什么叫守也不好,不守也不好?没媒没聘没名份,傻子才守呢。”   “娇娇,你和定王什么也没有,知道吧?”香璎唯恐杭千娇年纪小,心志不坚定,受皇贵妃这种鬼话的影响,“日后若有人当着你的面胡说八道,你只推说父母之命,千万不要接话,懂么?”   杭千娇无精打采,“皇贵妃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她举了季札挂剑的例子。”   杭千虑默默点头,告诉香璎,确实如此。   香璎又惊又怒。   季札挂剑,是说春秋时吴王的儿子季札出使某国,路过徐君的领地,徐君很喜欢季札的宝剑,但没好意思说出来。季札看出来了徐君的心思,心里也答应了,但他是外交大臣,任务没有完成,不能没有宝剑,所以当时没有任何表示。季札再次路过徐君的领地,徐君已经去世,季札拜祭后,把宝剑挂于徐君坟前树上。因为徐君虽然已经死了,但季札已经心许,那么,便不会因为徐君的病逝而失信。   皇贵妃搬出季札挂剑这个典故,是想逼杭千娇死么?定王不仅人没了,而且定王没的蹊跷,杭千娇死守和定王的婚约,除了触怒皇帝,还有什么用?   “娇娇,你必须不能听皇贵妃的话。”香璎神色郑重,“你以后提也不要提定王,一个字也不要提。”   “千虑你也是,人前人后,永远不要提起定王。”香璎交代。   “到底怎么了?”杭氏兄妹见香璎这样,心中惴惴。   香璎和杭氏兄妹交情非同一般,但皇帝不愿公开定王的身世,她也不便讲得太明白,“因为定王死的有点奇怪,而且定王身边的内侍宫女全部自愿殉葬了,那更是不同寻常。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宫庭秘辛,你俩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一丝一毫也不知道。总之,你俩绝对不要提定王,若有没眼色的人提了,你们绝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   “好。”杭氏兄妹知道香璎是为他们好,“我俩不说。回宫之后,还要提醒姑母,也绝口不提。”   外面响起悦耳的鸟叫声。   杭千娇好奇,“这是什么鸟的叫声?真好听。”   香璎不好意思的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娇娇你在你自己心中,千万不要把皇贵妃的话当回事。季札心许了徐君,但你从来没有心许定王,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0章   “对。”杭千娇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   她从来没有心许定王。她芳心所许的,是另外一人,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鸟叫声变得急促了。   杭千虑纳闷,“这鸟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听声不大对劲啊。”   香璎小脸一红,快步走到窗前,也学了几声鸟叫。   “原来这不是鸟叫,是暗号。”杭千虑恍然大悟。   门帘挑起,一位青衣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是你,哈哈哈。”杭千虑大笑。   杭千娇脸上泛起红晕,“对不住,我方才……我不知道是……”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香璎和李旸更不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你俩都成亲了,还这么爱玩。”杭千虑笑问:“方才你俩是在做什么?相约花前月下?”   “叫她出来玩。”李旸也笑。   “没见我有客人嘛。”香璎嗔怪。   “娘子,为夫失礼了。”李旸含笑道歉。   小两口之间有股不可言说的气息,让其余的人觉得自己很是多余。   杭千虑嗷的一声,也不知是赞叹还是惊讶,杭千娇双手掩面,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李旸得了新鲜的鹿肉,是来约香璎一同烤鹿肉吃的。香璎笑,“杭大小姐也爱吃鹿肉。正好,咱们四个人一起,人多才热闹。”命知夏出去安排好了,几个人亲自烤肉,边烤边吃。   “嫩,好吃。”鹿肉鲜嫩,众人赞不绝口。   杭千娇本是见了美食便要大快朵颐的,今天却吃得不多,好像很没有胃口的样子。香璎劝她,“古人说得好,唯食忘忧。美食当前,不愉快的事不要多想了。”   “妹妹太可怜了,遇上定王这档子倒霉事。”杭千虑替妹妹抱不平,“就因为这个定王,我兄妹二人进京途中遇上袭击,险些丧命。现在定王死了,妹妹还不得安宁。”   “此话怎讲?”李旸挑眉。   杭千虑把皇贵妃的话语和杭千娇的困境略讲了讲,李旸略一思索,“交给我。”   “你能怎么办?”杭千虑忙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替舍妹谢过。不过阿旸,宫里的事,错综复杂,不可大意。”   杭千娇眼眸之中,满是感激,“你要去求长公主殿下对不对?谢谢你。你有这份心,我已经……我已经很感谢了。长公主殿下贵人事忙,还是不要去劳烦她老人家了。”   “不求长公主。”香璎替李旸否认。   “不求长公主,那求谁?”杭氏兄妹好奇。   香璎递了块鹿肉给李旸,努努嘴,“小哥,你自己解释。”   李旸接过香璎烤好的鹿肉,闻着肉香,心里美滋滋的,“你们不用管我找谁,总之这件事情交给我便是。”   “多谢。”杭千娇轻声细语。   杭千虑坐到李旸身边,一脸兴味,“对了阿旸,你和小香被救的那天晚上,宫门开了。夜开宫门,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难得一回。你和小香这么重要啊?你知不知道,宫里悄悄议论你和小香,把你俩说得可神了。”   “怎么说?”李旸微笑。   杭千虑专程把服侍的侍女全部赶得远远的,才神秘的告诉李旸,“他们说,你可能不是长公主的义子,而是……”   “是什么?”香璎心头一紧。   小哥的身世,皇帝并没有昭告天下,难道宫里已经知道了?   杭千虑嘿嘿笑,“我不敢说,嘿嘿嘿。”   杭千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香璎和他认识多年,见他神情有异,很快猜到了。   宫里的传言,说小哥是长公主的私生子?   “来来来,吃肉叫肉。”香璎胡乱打岔,“我亲自烤的,尝尝香不香。”一人递了一块,催他们快品尝。   香璎这么一打岔,方才的话题也就不再谈下去了。   李旸也猜到了杭千虑没说出来的那些话,心中微微冷笑。   他那个亲爹一直想把他认回宫,可就算真认回去了,世人也只会认为他李旸是私生子吧?   李旸自己不在意名声、地位,他替他的母亲不值。   那般美丽温柔善良又有才华的女子,将她的终身托付给了一个糊涂蛋,一个根本靠不住的男人。   杭氏兄妹在安王府玩了半天,也就要回宫了。   李旸要送他们回去,杭千虑过意不去,“劳你大驾,这怎么好意思?”   香璎笑,“一则是送送客人,二则他自己进宫也有事。”   “原来是顺路啊。那太好了,这一路之上我不寂寞了。”杭千虑一脸我懂了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的样子。   香璎哭笑不得。   杭千虑以为小哥是去见长公主的吧?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雍城长公主一直被皇帝留在宫里。   “小哥也是没办法。”香璎含混的道。   小哥不进宫不行啊,皇帝可以暂时不认回儿子,但他天天要看到小哥。小哥不乐意进宫,皇帝就硬扣着雍城长公主,不让长公主出宫。小哥要见长公主,只好往宫里跑。   杭千虑误会更深,“懂了,懂了。”   香璎莞尔,你懂什么呀?   香璎将杭氏兄妹送到马车上,把一壶玫瑰花茶放到杭千娇手中,“路上慢慢喝。玫瑰花茶理气解郁,美容养颜,喝多了气色会变好的。”   “我会好起来的。”杭千娇轻声道。   香璎鼓励的笑笑,“这样才对嘛。”   “璎儿,我很快回来。”李旸和香璎挥手告别。   “早点回来,我等你。”香璎神色温柔。   杭千虑惊奇,“小香和阿旸像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妹妹你说是不是?”   杭千娇笑容勉强,“谁说不是呢?”   李旸和杭氏兄妹回宫之后,杭氏兄妹回了杭贵妃居住的永和宫,李旸则去了雍城长公主居住的悦华宫。   “阿旸如何谢我?因为你,我不得自由。”雍城长公主见了李旸,心情甚好,和他开玩笑。   “我跟他打一架。我若打赢了,他便要放您走。”李旸一本正经。   雍城长公主大乐,“论打架嘛,他可不行。他年轻时候身手还算敏捷,那时候的他和你打架,也不是对手。”   “他今天来么?”李旸向外张望。   “怎么,想他了?”雍城长公主微笑。   “不是。”李旸否认,“我有笔账要和他算算。”   雍城长公主本就喜爱阿旸,现在阿旸是她嫡亲侄儿了,更是心肝宝贝一般,柔声劝慰,“好孩子,往事已矣,放下吧。你和他是亲父子,不要再记仇了。”   “不是这个账。”李旸澄清,“是璎儿好朋友的。璎儿和杭大小姐很要好,您知道吧?杭大小姐在宫里被人欺负,璎儿干着急没办法,我是替璎儿分忧。”   “如此。”雍城长公主大为放心,“宫里的事,我这个长公主还是能说得上话的。阿旸把事情讲给我听听,我替杭大小姐做主。”   “我闹他,不让您烦心。”李旸孝顺的道。   “你这孩子。”雍城长公主嗔怪,“你父皇多少国家大事要管,你就一点不心疼他?”   “好啊,闹吧。”皇帝笑着走进来,“儿子跟爹闹腾,哪家不这样?‘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小儿子都无赖。闹吧,自己亲爹,想闹便闹。”   “陛下来了。”雍城长公主起身相迎,“怎地也不让人通传?小妹有失远迎。”   李旸转过头,给了皇帝一个后脑勺。   皇帝方才偷听到了一个活泼的阿旸,这会儿瞧着阿旸的后脑勺也是可爱的,大度笑道:“朕有意不让内侍通报,就想悄悄进来,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咱们阿旸忙着呢,要替杭大小姐打抱不平。”雍城长公主帮着传话。   皇帝方才都听到了,“朕知道,杭大小姐在宫里受人欺负,小香便心疼了。小香着急上火,朕的阿旸便坐不住了。来,阿旸跟爹说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宫里欺负人?”   “阿旸,快跟你爹说说。”雍城长公主这姑母的居中调停,“杭大小姐的事要紧,对不对?咱先不赌气了,把正经事办完再说。”   李旸转过脸抱怨道:“你也不管管你的妃嫔。杭大小姐和定王什么也没有,没媒没聘没名份,宫里有人逼她为定王守节,太坏了吧。”   “谁这么坏?”皇帝叉腰,“朕一定要把这人揪出来,严厉治罪!”   李旸又给了皇帝一个后脑勺,不说话了。   虽然这样,皇帝也挺满足的了。   今天阿旸和他平心静气的说话了,这可是前些天没有的事。   李旸告了一半的状,然后就走了。   皇帝发狠,“查,必须查!这长舌妇太坏了,她多嘴多舌胡说八道,阿旸还以为朕的后宫不太平呢,更不肯回宫住了。小妹,你说气人不气人。”   雍城长公主有点怜悯她的皇兄了。   皇帝当年是疏忽大意了些,被瑞王旧部愚弄了。不过皇帝对阿旸还是上心的,这不,后宫的女人一捣乱,皇帝急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好查。”雍城长公主出主意,“杭大小姐住在永和宫,她的事杭贵妃哪有不知道的?问问杭贵妃,或许便有眉目了。”   雍城长公主说的不错,这件事情确实太好查了。皇帝没费什么力气便从杭贵妃那里得知真相,之后皇帝召见皇贵妃,当面责备。   皇贵妃无宠,且无子无女,她能有这个位置,因为她是先皇后的堂妹,因为太子、南阳公主敬爱这位姨母。皇帝并不喜爱皇贵妃,但看在先皇后的面上,对皇贵妃一直是客气的,当面责备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   皇贵妃主持六宫事务,一直没有出过大的差错。这回阴沟里翻船,不过是和杭贵妃、杭千娇私下里的谈话,让她颜面尽失。   可怜皇贵妃连为自己辩解也不敢,诚惶诚恐的俯伏请罪。   皇帝责备过皇贵妃还不算完,接着又以皇贵妃精力不济为由,命杭贵妃协理六宫事务。   这是在分皇贵妃的权了。   皇贵妃大为惊恐。她本就年纪大了,这么一受惊吓,发起高烧。   太子妃和南阳公主前来看望,南阳公主亲自服侍皇贵妃喝药,“姨母,您别嫌苦,良药苦口嘛。”   皇贵妃把药碗推到一边,少气无力的道:“晶儿,你可把姨母给害了。”   “姨母,您这是何意?”南阳公主忙问。   皇贵妃鼻子一酸,想哭,“姨母都是听你的话,才有今天的。晶儿,你为什么让姨母管杭大小姐的闲事啊?”   皇贵妃一番哭诉,太子妃为之动容,南阳公主却是无地自容。   挑唆皇贵妃这么做的,正是南阳公主。   太子妃一向尊重南阳公主这位大姑姐,此时也忍耐不住,“大姐姐,为什么?”   为什么给皇贵妃出这样的馊主意。这不仅是害了皇贵妃,也损害了太子的利益。   南阳公主吱吱唔唔,含混躲闪,没跟皇贵妃、太子妃说实话。   皇贵妃躺在床榻之上哎哟,太子妃眼眸之中,是浓浓的失望。   这位南阳公主,这位皇太子的亲姐姐,她好像不知道储君难为,非但不为皇太子分忧,还一直在给皇太子添乱、扯后腿。这是亲姐姐,还是仇人啊。   南阳公主逃一般的出了宫,回到南阳公主府,便想要找陈墨池算账。可陈墨池这天在翰林院值班,不回来,南阳公主有气没处撒,摔碎了一屋子的瓷器。   这种时候,本来何盈是应该是来劝慰她的,但今天何盈没有出现。   南阳公主发泄过后,伤心落泪,“我真是瞎了眼睛,怎地选了这么一个窝囊没用的驸马?唉,事事不顺心,盈儿退了婚,发誓要嫁一个比谢宣强千倍万倍的。谢宣是朝中最年轻的侯爷,人物清俊,文武双全,要嫁比谢宣强的,难啊。”   南阳公主难过了一晚上,第二天陈墨池回府,南阳公主大发雷霆,“你出的好主意!把我姨母害惨了,把太子害惨了!”   陈墨池问明情况,惊骇失措,“怎么可能这样?”   “你为什么要害姨母?”南阳公主口中逼问着,手中茶壶茶碗不停砸过来,陈墨池躲了上边没躲过下边,一个茶碗砸在脚上,痛得他抱起腿转圈。   疼死了。   “公主,你听我解释。”陈墨池额头冒汗,“我之所以建议公主那么做,是因为……”   “你就是故意害我!你和前世有仇!”南阳公主怒气不息。   “因为李旸才是真正的定王,真正的九皇子!”陈墨池不顾一切的吼道。   南阳公主呆若木鸡。   过了许久,南阳公主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旸不是你姑母的私生子,是你父皇的私生子。”陈墨池吐字格外清晰。   南阳公主心神大乱,“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一把拉住陈墨池,“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   陈墨池总算不被砸了,心里略微轻松了些,“公主你想想,李旸正好和定王一般大……”   “一般大怎么了?”南阳公主怎么看陈墨池怎么没出息,“李旸和定王一般大,能说明什么?”   陈墨池耐下性子,“只凭这一点,当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公主,定王得急病死了,死后丧事草草草了事,可他的内侍宫女全部自愿殉葬,这可就不同寻常了。定王一定犯了大罪,才会是这个下场。他犯的会是什么罪呢?在他死之前,李旸被劫持,陛下出动鹰扬卫救人,救人成功之后,第二天都等不及,夜开宫门,也要当晚见到李旸……”   “你那宝贝闺女也被劫了,万一父皇想见的是她呢?”南阳公主讽刺。   陈墨池苦笑,“那是不可能的。公主别忘了,当初陛下曾让璎儿辨认尸首。陛下对璎儿是喜爱的,但也仅仅是喜爱而已,为了璎儿夜开宫门,绝不可能。陛下是为了李旸,只能是为了李旸。”   “就算父皇是为了李旸,那也有可能因为李旸是姑母的儿子啊。”南阳公主脱口道。   “那当然是有可能的。”陈墨池冷静的道:“可长公主无儿无女。长公主府没有和李旸同龄的少年,皇宫有。”   “然后呢?”南阳公主似乎被陈墨池说动了。   “如果李旸确实是真正的皇子,那麻烦可大了。”陈墨池忧虑万分,“李旸后台太硬,雍城长公主、安王、广宁王,自然全是支持他的。这个人会给太子带来很大的威胁。”   “我看你不是担心李旸,是担心李旸之妻吧。”南阳公主讽刺,“李旸若是我的异母弟弟,香璎岂不是成了你弟妹?驸马,那你可怎么办啊。”   陈墨池脸一红,目光躲闪,“我不是为这个。公主,李旸若是真正的九皇子,他的王妃应该是杭大小姐,而不是香璎。众所周知,陛下已经决定把杭大小姐许配给九皇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南阳公主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的意思是,让杭贵妃和安王府去争。”陈墨池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杭大小姐和璎儿,一个是尊长定下的未婚妻,一个是李旸自己娶的妻室。这两人到底谁能做九皇子妃呢?安王府一个说法,杭贵妃一个说法,谁也不肯相让,岂不是很热闹。”   南阳公主兴奋道:“杭贵妃一心想让她的侄女做九皇子妃,她怎么肯退让?安王府嘛,香璎虽然不是亲生的,安王府倒是宝贝得很,掌上明珠一般。这两家为了九皇子妃之位,说不定真能打起来!”   “必须打起来。”陈墨池脸色阴沉。   开玩笑。香璎成了九皇子妃,成了南阳公主的弟妹,也就是他陈驸马的弟妹,他不得被天下人笑死?   他陈墨池已经够丢人的了。他的前妻,现在成了他的婶婶、他的长辈,若是他的亲生女儿再成了他的“弟妹”,他简直没脸活着了。   必须拆散李旸和香璎。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怎样才能让他们打起来呢?”南阳公主兴致勃勃。   杭贵妃和安王府,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太子一系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所以我才给公主出了那个主意。”陈墨池表功,“公主想想,李旸那样的人才,再是皇子,再得陛下宠爱,那便是唐僧肉一般,谁都稀罕,谁家都想要这个乘龙快婿。若是有人一直提醒杭贵妃,杭大小姐和九皇子是有婚约的,杭大小姐不能另嫁他人,杭贵妃也应下了,那真正的九皇子认回宫,杭贵妃能轻轻放过?她会使出浑身解数,给杭大小姐争这个九皇子妃。安王府却一定不会让。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到他们两败俱伤时,再从中取利。”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1章   南阳公主虽被陈墨池说服了,但皇贵妃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是指望不上了,“我下次进宫的时候,和淑妃多聊几句。”   南阳公主的意思,是要淑妃当马前卒了。   陈墨池微笑,“淑妃当然可以,宫女、女官,也无不可。小人物也能做出大事情。”   “有道理。”南阳公主这时看陈墨池又顺眼了,赏了个笑脸。   陈墨池心中厌烦。   南阳公主这个脾气,他也真是受够了。喜怒无常,着实难相处。   不光脾气不好,南阳公主还很蠢。他是跟南阳公主提过建议,可谁知南阳公主太过托大,直接找上了皇贵妃。宫里多少宫女、内侍、女官,还有不得宠的妃嫔,难道就不能用么?   陈墨池不愿面对南阳公主,找了个借口,说同僚约他饮酒,躲到了酒楼。   独自喝了会儿闷酒,陈墨池正觉得无聊,谢宣来了。   陈墨池四下里巡视过,确定周围没有认识的人,和谢宣一起上楼,进了雅间。关上门,两人自在说话。   “还望大人成全。”谢宣恭敬的向陈墨池敬酒。   陈墨池目光中不光欣赏之意,“难得你对我女儿一片痴心。”   谢宣语气酸涩,“只怪我没有早些向大人请教。若我知道香家并不需要女婿入赘,只要有一个孩子姓香即可,我又怎会错失良机?”   “一家有女百家求。同样向我女儿求婚,你不肯入赘,李旸肯,先机就让李旸占了。”陈墨池神色温和,“还好我女儿虽成了亲,并未圆房。你若有诚心,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我的女婿。不过你真舍得让一个孩子姓香么?”   谢宣低了头,“香家不在意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对么?反正女儿是外姓人,若我有一个女儿姓香,家母应该不会反对。”   “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陈墨池不由的一笑,“敢情你早盘算好了,给香家一个女孩儿。也罢,香家确实不挑男女,你有这个态度就好办了。李旸他那个身份,没法入赘,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可能姓香,单凭这一点,你就比李旸强。”   “李旸一定是……”谢宣拿手势比了个“九”,“他不可能入赘。他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不可能姓香。”   “宣儿,你很聪明。”陈墨池笑,“若不是你提醒,虽有诸多异常之处,我也未必便敢断定,李旸的真实身份。”   “大人过奖了。”谢宣受宠若惊。   谢宣心里不是不惭愧的。   他哪里是聪明啊,他是活过两世,机缘巧合,方才得知了真相。   定王之死,曾让谢宣又惊又怒又怕。惊的是前世登基为帝的人这一世居然早逝,怒的是他投靠错了人,白费了功夫,枉做了小人,怕的是他投靠定王之事万一被发现,他和整个静海侯府都危险了。   定王没有办丧礼,且定王宫里所有的宫女内侍全部殉葬,其实就是定王身边的人一个不留。定王是犯了多大的罪,才会得到这个下场?投靠定王的人一旦被发现,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谢宣曾经过了一段担心受怕的日子,直到赵方至的随从赵腾来投靠他,谢宣从赵腾口中知道赵方至已经死了,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是通过赵方至和定王联系上的。定王死了,赵方至也死了,他曾经投靠过定王的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谢宣假意答应收留赵腾,当晚设宴招待赵腾,慢慢套问定王的死因、赵方至的死因。赵腾落泪,“早知道杀一个李旸会让大家伙全军覆没,还不如当初不动杀机。可李旸那个身份,赵大人说了,不杀不行啊。李旸不死,九公子便危险了。”   谢宣心怦怦直跳,“李旸什么身份?”赵腾不肯说,谢宣把他灌醉了,醉后又套话,赵腾说出李旸才是真正的九皇子、真正的定王,谢宣大惊。   谢宣灌了赵腾一杯毒酒。赵腾死后,谢宣把他弄到一辆马车上,拉到乱葬岗扔了。   谢宣干完这件大事,知道他自己安全了,开始谋划起他的将来。   李旸才是真正的九皇子,这事虽令谢宣震惊,却也让他兴奋。因为,他的机会来了。   皇子不可能入赘。李旸的优势没有了。香家需要继承人,他谢宣可以舍出一个女儿,这是身为皇子的李旸做不到的。所以,他比李旸更适合香璎。   谢宣约了陈墨池密谈,把最近朝中所有异常之事一一列出,斩钉截铁的告诉陈墨池:以种种迹象来看,李旸一定是真正的九皇子。   事实一件件被拎出来,由不得陈墨池不相信。   陈墨池得知真相,脸色铁青。   谢宣知道陈墨池的心病,很体贴的提了个建议:说服杭贵妃,让杭大小姐坚称非九皇子不嫁。之后李旸认回宫,杭大小姐顺理成章做了九皇子妃,香璎不可能屈居为次,一气之下,会和李旸和离。   “万一陛下将李旸认成十皇子呢?”陈墨池疑惑。   那样的话,岂不是一切成空。   “陛下一定会认李旸为九皇子。”谢宣笃定,“陛下甚至没为定王办丧礼,可见心中的厌恶是如何之深。陛下不会让他的亲生子位于一个野种之后。”   “有道理。”陈墨池被说服了。   陈墨池真的行动起来了,谁知被南阳公主误了事,弄巧成拙。   不过陈墨池相信这是可以补救的。南阳公主找淑妃,或者派出得力的宫女、内侍,成事不难。   “大人,您和皇室中人打交道多了,一定知道皇子妃的烦难之处。”谢宣给陈墨池斟酒,“偌大一个王府,可不是好管的。万一卷入储位之争,牵连父母亲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墨池眼神阴郁。   什么烦难之处储位之争倒也罢了,最主要的是,他的女儿嫁给了他妻子的弟弟,辈份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前香璎虽然称呼南阳公主为“大姐姐”,但那是因为广宁王而来的称呼。广宁王只是陛下的堂弟,香璎又不是广宁王亲生的,其实这个称呼非常勉强。如果李旸真是九皇子,那可就不一样了。李旸是南阳公主的亲弟弟,香璎不和李旸和离,就是南阳公主的亲弟妹,这让他陈驸马如何自处?   香馥嫁了广宁王,他这个前夫管不了;香璎的婚事不一样,他是亲爹,他有资格管。   陈墨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夜长梦多,这件事得抓紧办。你府里先把婚事准备起来吧。”   “多谢大人。”谢宣大喜。   谢宣小心翼翼的提出,想见香璎一面,陈墨池满口答应,“北林巷新开了一家菜馆,老板是吉安人,我会请璎儿去品尝。到时候你恰巧也去了,咱们既然遇着了,便聚一聚又何妨。”   谢宣千恩万谢,喜形于色。   谢宣和陈墨池并没有一起离开酒楼,而是陈墨池先走,过了许久,谢宣才从雅间出来。   眼看好事就要成了,谢宣有些激动,有些兴奋,掀开车帘,吹着凉风。   天色晚了,街上人不多,没有了白天的嘈杂。   “快,闪开!”粗野的呼喝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谢宣觉得扫兴。   一辆阔气的马车往前冲,“闪开!让让!车上有病人,急着求医!”   求医确实是大事,谢宣不好计较,命令车夫把车赶到路边,给让了路。   这辆马车挺显眼的,车上的人也与众不同,嗓门特别大,“苏大夫是不是住这条街?哪位帮忙找到苏大夫的家,有重谢!”   果然重赏之下有勇夫,听到有重谢,一家已经关了门的人家又把门打开了,有个低矮男子站出来,“是益仁药店的苏大夫么?前面路口右拐,第三户人家便是。”   “谢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抛了过去。   “多谢,多谢。”低矮男子喜出望外。   就指了个路,就得了这锭银子,值,太值了。   “土包子。”谢宣低声骂道。   他听出来了,车里的人是外地口音,不是本地人。   谢宣骂了一声,便命车夫赶着车走了,对那嚣张的外地土包子并没太在意。   “赶紧的,把人抬下去,必须得治好。”外地土包子找着益仁药店,跳下车,大声吩咐。   “少爷,这治病又不是搬砖,苏大夫就算是名医,也不能保证每个病人都能治好啊。”仆人听命把病人背下车,一边跟着他去敲门,一边提醒,“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少爷你可不敢太霸道了。”   “必须治好。”土包子发狠,“这是第一千件好事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仆人背着个臭烘烘的人,心情也臭烘烘的。唉,少爷真是魔怔了,天天吃饭睡觉都惦记着一千件好事,就盼着做完了、做满了好跟着张小将军……不对,现在是李公子了。人家是长公主府的贵公子,贵人事忙,也不知还记不记得从前说过的话,认账不认账?   这个土包子,便是徐勇了。   徐勇拍开药店的门,把病人抬进去,苏大夫已经睡了,打着哈欠出来,给病人一诊脉,唬了一跳,“我名气再大,你弄个死人来给我医,我也医不活啊。”   “没死,还有气,还有一口气。”徐勇忙道:“你摸摸,他身子还温温的,没死透。”   苏大夫本事大,说话冲,“这人虽没死透,但也没有救的必要了。我不医,你走吧。”   徐勇二话不说,掏出一锭金子,重重的一放。   苏大夫纳闷,“你穿得倒是挺光鲜,这个人却灰头土脸的。他是你什么人啊?”   仆人抢着替徐勇回答,“这个人和我家少爷没关系,是我家少爷半路上捡的。”   “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你挺舍得花钱啊。”苏大夫另眼看待了。   徐勇得意的道:“我答应过小将军,要做一千件好事的。这便是第一千件了,必须成功!”   “日行一善么?”苏大夫微笑。   苏大夫破例收下了这个病人。   不过这个病人中毒很深,苏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也觉棘手。   针灸、用药、泡药浴、放血等等方法用过之后,病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苏大夫是名医,他要是救不了这个人,那这个人大概真的要死了。”徐勇很下气,“第一千件好事,如果是救人性命,那该多好。”   徐勇坐在药店的台阶上,想着想着就哭了,“第一千件好事,为什么这般不顺利?难道我和小将军无缘么?”   “你哭啥?”有个小孩儿坐到了他身边。   徐勇抹着眼泪,“我想救个人,可他中毒太深,苏大夫都救不了他。”   “亲人么?”小孩儿很同情。   “我不认识他。”徐勇越说越心酸,“我是在做好事。做够一千件好事,我便能……”   “飞升做仙人么?”小孩儿眼睛一亮。   “做不了仙人。不过也差不多了,可以跟在一位仙人般的小将军身边。”徐勇老实承认。   “你长得挺傻的。”小孩子评价,“我就是瞧着你长得挺傻的,才想着过来跟你聊聊,看有没有什么笑料。你长得傻,要是那位小将军真的仙人一般,肯定看不上你,不要你。”   “哇---”徐勇被小孩儿说中心事,伤心的哇哇大哭。   小孩儿好心拍背哄他,“好了,别哭了,本来就傻,你再张大嘴巴哭,更是个二傻子了。”   徐勇生气的推他,“我是二傻子你还理我?”   小孩儿乐,“我专找二傻子玩,好找笑料啊。我往后要当说书先生的,要有许多许多笑料才行,我要让客人们从头笑到尾。”   徐勇抹抹眼泪,“我们吉安的说书先生,回回说书都说起我。我名气可大了。小孩儿,我叫徐勇,你叫什么?”   “我姓豆,叫豆包。”小孩儿清脆的道。   徐勇呆了呆,捧腹大笑,“你姓逗,逗乐的逗么?哈哈哈,笑死人了,还有姓逗的。”   “不是逗乐的逗,是豆包的豆。”小孩儿赶忙解释,“豆包,你吃过吧?就是那个豆。”   “居然有人姓这个姓。”徐勇头回听说,很是稀奇。   小孩儿不好意思,“我没爹没娘的,因为我爱吃豆包,大家伙就都叫我小豆包了。从前我在街上要饭,现在我有家了,上学了,先生说有豆这个姓,既然我爱吃豆包,那便姓豆名包好了。我这是大名,懂吧?就算我以后考科举,也是能用的。”   “你还想考科举啊?”徐勇越听越奇。   “不考,我当说书先生。我的意思是,豆包是大名,多正式的场合都能用。”小豆包不无得意。   “我这个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徐勇吹牛,“‘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听说过没有?”   小豆包认字还不太多,“没听说过。”   徐勇拉了小豆包到旁边的土地上,拿树枝把方才的话写下来,教小豆包念了几遍。小豆包记性好,很快记住了。   小豆包虽然笑话徐勇是二傻子,但也真想帮他,“你有没有豆包?给我一个呗。这也可以算是第一千件好事啊。”   徐勇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屁孩儿也算有心了。不过不用,我这是第一千件好事,很重要的,普通的小事不行,必须是件大的。”   “傻子。”小豆包不屑。   他跳起来,冲徐勇挥挥手,“我走啦。我一路上给你看看,看有没有别的好事可以做。”   小豆包蹦蹦跳跳的跑了。   徐勇蛮好笑的,后来小豆包到安王府找李旸,当成笑话讲给李旸听了。   别的都还算了,小豆包脆生生的念出“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李旸心情激荡。   那天,她温柔的喂他喝水,声音动听,像百灵鸟在啼叫……   那天,她关切的凝神着她,脸庞清新灵动,一双明眸犹如林间小鹿……   那天,她为他打抱不平,用对联讽刺欺侮他的恶少……   她把他从污泥里拉出来,给他温暖,给他光明,给他新生。   他的璎儿,就是这么美,这么好。   “恩人,恩人。”一个小脑袋探到他面前。   “小豆包,你自己玩一会儿,我有事。”李旸简单交待几句,匆匆离开。   “恩人怎么了?”小豆包摸不着头脑。   是他讲的笑话不好笑么?那恩人也用不着逃跑吧?   他的笑话有这么可怕?   天呢,他以后当了说书先生,不会把客人都吓跑了吧……   小豆包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   益仁药店,来了两位贵客。   少男少女,衣饰华贵,气宇轩昂。   “两位是来抓药,还是来看诊?”药店伙计都看呆了,好半晌才癔症过来,过来问好。   “来看人。”少女语笑盈盈,“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姓徐的年轻公子住在这里?他还带了一位病人?”   伙计忙道:“徐公子不住在小店,他住在隔壁的客栈。他那位病人是住在小店的,苏大夫刚给他针灸过。”   “可以看看那位病人么?”李旸很客气。   “可以。”伙计面对着李旸这样的人才,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李旸和香璎被带到后院,一位身穿道袍、相貌清癯的男子满脸不耐烦,“说了这几天不看诊。有病人给老二带过去。”   “苏大夫,这两位是来看望徐公子带来的病人的。”伙计忙道。   “你俩是大夫?”苏大夫疑惑的打量了几眼。   这么年轻,不像啊。   香璎笑,“苏大夫,我是安王府的太康郡主。我无意中得了一盆名为火连夕照的花,此花有巨毒,制成药却有解毒奇效。听说这位病人是中了毒,我特地把药丸送过来,苏大夫瞧瞧有用还是没用。”   苏大夫接过药丸,看也没看,便喂到病人口中了。   “您,您不看看么?不鉴定鉴定?”香璎和李旸俱是吃惊。   苏大夫一甩袍袖,“这人我已是束手无策,准备让徐勇往外抬人了。反正他已经是个死人,服什么药不一样啊?死马当活马医吧。”   香璎:……   这位苏大夫可真够洒脱的。   “徐勇呢?”李旸问。   苏大夫收拾着他的医书,“徐勇哭了一场,出去买棺材了。”   “徐勇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哭?”香璎奇道。   徐勇还真改邪归正了不成。   “徐勇这个傻小子,不错。”苏大夫这样的人,对徐勇的评价居然还挺高的,“人虽然蠢了点儿,倒是有良心,为了跟个什么小将军,实打实的真做了不少好事,这是第一千件。”   苏大夫叹息,“日行一善,一千件好事也得三年。这个徐勇,不得了。”   “不可能啊。”香璎奇怪,“我们和徐勇这分别不过一年,他再怎么勤快,也做不了一千件好事吧?”   “他在老家办了个私塾。”苏大夫笑道:“资助上不起学的穷家子弟上学,私塾是他家出钱盖的,先生是他家出钱请的,私塾的学生共有九十八名,这可以算做九十八件好事吧?”   “可以,当然可以。”香璎又惊又喜。   “这小子长进了。”李旸赞叹点头。   徐勇做的还真是好事,教书育人,功德无量。   “徐勇这几天唠唠叨叨的,他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苏大夫介绍,“他还给六十五名不愿卖笑的青楼女子赎了身,赠了嫁妆银子,让她们按自己心意嫁给良民。这可以算六十五件好事吧。”   “算,必须算。”香璎拍掌。   这必须算啊,六十五名想脱离苦海不再卖笑为生的女子被徐勇赎了身,还赠了嫁妆银子,从此以后她们不必迎来送往,可以生儿育女踏踏实实过日子了。他这个举动,可以说是救了六十五个人。   徐勇,这位曾经闻名吉安城的纨绔公子,出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2章   徐勇回来的时候,不光让人抬来了棺材,还带来了十几个和尚。   “作甚?”苏大夫皱眉。   徐勇一脸悲悯,“死者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怪可怜的。请大师念念经,超度超度,免得他到了地底下,还要吃苦受罪。”   苏大夫:“……”   徐勇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   和尚们整整齐齐盘腿坐下,有韵律的念起经。   苏大夫搬出药材来晒,“徐勇,你请的这拨和尚,花钱不少吧?”   “您怎么知道的?”徐勇忙问。   苏大夫闲闲道:“好听。”   徐勇呆头呆脑,“好听?和尚念经,好听?”侧着耳朵,用心听了一会儿,“没错,曲调悠扬,是挺好听的。”   徐勇坐到“死者”床边,“兄弟,这是我徐勇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安心去吧,放下怨恨,脱离苦难,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你看你孤孤单单的,也没个亲人给你送终,怪可怜的。我请和尚为你念经超度,一路走好。兄弟,要是有下辈子,你投个好胎,别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让我替你揪心,好不好?”   “好。”沙哑的、陌生的、不知是谁艰难发出来的声音。   徐勇一个激灵,跳起来了。   “鬼啊,鬼啊。”徐勇扯着嗓子嚎。   徐勇这一嚎可好,和尚们吓坏了,经也不念了,拔腿便跑。   徐勇的仆人徐元宝厚道,追出去把钱给了,“不能让你们白辛苦一趟。”和尚们有的接钱道谢,有的连钱也顾不上接,拼了命的逃。   苏大夫施施然进屋,“不是鬼。这个人救活了。”替病床上的人把了脉,露出满意笑容,“太康郡主送来的药,当真管用。”   “太康郡主?香姑娘?”徐勇嚎叫声骤停,脸色兴奋,“她来过了?她是专门来找我的么?哎呀,这怎么当得起?”   徐勇兴奋得过了头,眼睛亮得吓人,苏大夫看不过眼,将一张信纸蒙在他脸上,“你瞎想些什么?太康郡主是和她的夫婿一起来的。”   “我知道,她的夫婿是张小将军……不对,现在不是张小将军了,是李小将军……”   徐勇忽然把信纸放到桌上,嗷的一声,蹿到苏大夫身边,“你方才看到了香姑娘,还看到了李小将军!你咋这么有福气呢?我嫉妒你!”   徐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满屋子乱转。   苏大夫冷眼瞧着徐勇发疯,“李公子和太康郡主确实出色,不过你也不用因为他夫妻二人,痴狂成这样吧?”   徐勇双膝跪倒在地,夸张的张开双臂,“我早已经拜倒在张小将军,不,李小将军面前了!苏大夫,你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出类拔萃出神入化游刃有余万夫莫敌……”   苏大夫简直没眼看这个徐勇了。   “那张信纸,是太康郡主给你的。”苏大夫指指桌子。   徐勇又惊又喜,“香姑娘给我的信?她还是头一回给我写信呢。哎呀,她写给我的信,我竟然给扔到一边了,这也太对不起她了。”急得一脑头的汗,冲到桌边想拿信,但半中间又缩回手,冲到屋外去了。   苏大夫被徐勇这行为挑起好奇心,起身到了门口,往外张望。   徐勇不是很紧张太康郡主么?不看她的信,跑去干什么了?   徐勇催着仆人给他打水,“赶紧的,打盆清水,再把澡豆拿来,少爷我要洗手。”   苏大夫失笑。   徐勇不光洗了手,还焚了香,才如珍如宝的把香璎的信拿起来。   “小豆包,原来她知道我是因为小豆包!”徐勇欢呼,“小豆包是个好娃娃!”   “她夸我了!李公子也夸我了!”徐勇手舞足蹈。   “李公子答应收下我啦,啦啦啦。”徐勇把信纸放在桌子上,乐得翻起筋斗。   苏大夫摇头。   这个徐勇,方才是疯子,现在成猴子了。   徐勇乐了好一会儿,接着又看起信,满脸失望,“我这几个月都见不着香姑娘和李公子。他俩要起程回老家,半年之后才会回来。”   徐勇一屁股坐到地上,沮丧得抬不起头。   好不容易一千件好事做够了,还是见不着人……   苏大夫轻飘飘的道:“半年时间可不短,能做许多事。譬如说,你可以跟着我学医,还可以跟着我爹练武……”   “令尊会功夫?”徐勇大喜。   苏大夫没好气,“要不是因为我有个习武成痴的爹,要不是怕他受了伤没人给治,我为什么要学医?”   “大孝子!”徐勇佩服之至,伸出大拇指。   徐勇才表达过他的敬佩之情,又下气了,“我做梦都想跟着李公子。”   “你如果没有功夫底子,李公子如何肯要你?”苏大夫问。   “也对,我先跟着你家老爷子练练。有了底子,李公子看我顺眼些。”徐勇打起精神。   徐勇和苏大夫说得高兴,却不知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心情起起伏伏,差点没被他俩吓死。   太康郡主、李公子,他赵腾大难不死,又落到李旸手里了?   听到李旸和香璎半年之后才会回京,赵腾暗暗松了口气。   徐勇坐到病床边,拍拍赵腾,“兄弟,你有福气啊,有大福气啊,香姑娘赐下灵药,救了你的命!”   赵腾语气虚弱,“恩人大恩大德,赵,赵,赵大德永世不忘……”   “赵大德,哈哈哈。”徐勇哈哈笑,“幸亏你叫赵大德,不叫缺大德,哈哈哈。”   赵腾打个寒战。   缺大德?缺大德的人不是他,是谢宣,谢宣两面三刀,脸上陪着笑,端上来的是毒酒……不行,他不能离开徐勇,他是瑞王旧部,出去了总会被官府逮着的,更不能遇上谢宣,谢宣一定会要他的命……他只能跟着徐勇了,好在李旸、香璎离开京城了,半年之后才回来……   “不是恩人出手相救,小的早没命了。”赵腾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床上磕头,“小的愿为奴为仆,报答恩人。小的原姓赵,往后便改了恩人的姓,名字也改了,叫徐大福,祈祷恩人福星高照、福禄双全。”   “别,我用不着你报答。”徐勇不缺仆人,“你捡回条性命不容易,回家和亲人团聚吧。”   赵腾心里苦哈哈的。   他哪里还有亲人?原来有定王、赵大人保护,他日子过得还算舒服。现在定王死了,赵大人也死了,他就是丧家之犬,无家可归了。   能跟着徐勇,还真就是他的福气了。   赵腾卖惨,把身世说得特别可怜,无依无靠的,徐勇知道他没有亲人,同意了,“你既然没地方去,先跟着我也行。咱们说好,我做好事是为了能跟着李公子,我不要你报答。有一天你想自己成家立业了,说一声,我为你送行。”   赵腾只是为了有个藏身之处,但徐勇这般坦诚,赵腾心中感动,连连叩头道谢。徐勇扶起他,“你躺着吧,先养好身子再说。”   徐勇让赵腾躺好,盯着他贪婪的瞧了又瞧,“第一千件好事,哈哈哈。”   “兄弟,咱俩打个商量。”徐勇推推赵腾,“你不叫徐大福,叫徐一千,行不行?”   “听凭主人吩咐。”赵腾没有异议。   反正不是真名,叫徐大福也好,徐一千也罢,有什么区别。   “好,往后你就是徐一千了。”徐勇意气风发。   --   四个多月之后,李旸和香璎扶灵回京。   怀逸公主被安葬在为皇帝修建的静陵。   皇帝自十年前开始命将作大臣率兵为他修建陵寝,工程浩大,上个月刚完工。   皇太子和南阳公主的母亲恭惠皇后去世之时,静陵只修了一半,所以恭惠皇后是在静陵附近安葬的。   李旸送母亲的棺椁进入地宫,泪洒衣襟。   皇帝也落泪,“可怜你母亲正值韶华,青年早逝。”   李旸耿耿于怀,“如果你没有对我母亲生出疑心,她就不会死。是你的疑心害了她。”   瑞王旧部设下的计策虽毒,也要皇帝肯上当啊。如果皇帝从头到尾对怀逸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瑞王旧部便不会得手。   皇帝怅然,“阿旸说的没错,是朕的疑心害了她。”眼前浮现出怀逸公主青春明媚的面庞,悔恨交加。   李旸把一份遗书递给皇帝,“她的绝笔信。”   皇帝颤抖着手打开,娟秀的字体出现在眼前,泪水模糊了皇帝的双眼。   “擦掉眼泪,仔细看。”李旸替皇帝把眼泪擦去,“这是我从她坟墓中得到的。我看了之后,哭了好几天。我不能一个人伤心,你非看不可。”   也不知怀逸公主的绝笔信里写了些什么,李旸才替皇帝擦过泪,皇帝眼泪又下来了。   他父子二人在纠缠计较,香璎却是打量着地宫里的情形,惊骇莫名。   这地宫是皇帝的。也就是说,现在怀逸公主葬在这里,将来皇帝百年之后,会和怀逸公主合葬。   这个待遇可不是普通妃嫔能享有的,除非是……   香璎有点头疼。   皇帝若追封怀逸公主为皇后,香璎可以肯定,太子、南阳公主和支持太子的大臣,反应会很大。   怀逸公主若被追封为皇后,李旸回归皇室便是嫡皇子的身份。不管李旸有没有这个心思,恐怕太子都会认为,李旸是来和他争储君之位的。   不只太子,楚王、吴王、宋王,说不定也会仇视李旸。   过厚的待遇,只会为李旸树敌。   前世定王之所以能够登基,和他前期不受重视是有关系的。因为年纪最小实力最弱不受重视,没人拿定王当作对手。如果定王一开始便咄咄逼人,最后的胜利者不会是他。   “璎儿。”李旸在叫她。   “来了。”香璎从沉思中醒来,脆生生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只争朝夕,不负韶华,共同迎接2020年的到来”,新年快乐!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3章   “璎儿,咱们走。”李旸道。   “好。”香璎没有犹豫。   皇帝急了,“阿旸,你母亲已经葬入朕的地宫,你还不认祖归宗?”   李旸不退让,“早说过了,我何去何从,我妻子说了算。”   “璎儿,你说句话。”皇帝找上香璎了。   香璎甜甜笑,“陛下,我虽然成亲了,其实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家里的事都由祖母作主。”   她笑得很甜,语气中甚至还有些抱歉,但她态度再好,就是不吐口给人。   “对,我是香家入赘的女婿。你想把我要回去,找我祖母商量。”李旸和香璎一个鼻孔出气。   “大人的事,小孩子作不了主。”香璎推得一干二净。   “你可以把我祖母宣进宫,你是皇帝陛下嘛,架子自然很大。不过你如果能亲自去一趟,更有诚意。”李旸提示。   “小哥,祖母性情耿直,我怕她就算遇到陛下说话也不会拐弯,万一惹恼了陛下怎么办?”香璎面带愁容。   “不会。两亲家见面谈事情,他摆什么皇帝架子?”李旸警告的瞪着皇帝。   小两口很有默契,一人一句,边说边往外退。   离皇帝远了,拉起手,施施然离开。   皇帝若让人追,自然是追得上的。但皇帝舍不得勉强李旸,竟由着这个招人爱又招人恨的小儿子在他眼皮子溜了。   皇帝得又打开怀逸公主的遗书,泪水又一次充盈了他的双眼。   怀逸公主遇到他的时候,他没有表明身份,怀逸公主自然不知道他是皇帝。怀逸公主眷恋他身上那种少有的沉稳和雍容,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男子,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他。   “阿逸,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皇帝内疚,“阿旸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我发誓,一定信任他、迁就他,再也不会像当年一样,被人蒙蔽,胡乱猜疑。”   “地宫寒冷,若逗留过久,恐对陛下圣休有碍。”随行的近卫单膝跪倒。   皇帝由近卫陪伴出了地宫,看着地宫大门缓缓合上。   回宫之后,皇帝请雍城长公主居中传话,要和英氏见一面。   雍城长公主不负所托,亲自去了安王府,告诉英氏,“陛下的意思,他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的,就是普通人家的两亲家见面。您不必紧张害怕,到时候见了陛下,该说什么便说什么,不要见外。”   “他要是提了什么要求,我不答应,会被杀头么?”英氏不安。   “不会。”雍城长公主笑了,“两亲家见面,就算谈不拢,也没有喊打喊杀的道理。”   “我说话不客气,会挨罚么?”英氏还是不放心。   “不会。”雍城长公主许诺,“您平时怎么说话行事,见了他还怎么说话行事。就算说错了什么,他也不会见怪。”   安王妃见英氏还在忐忑不安,看不过去了,“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么?怎么要见陛下了,你就怕了?”   “这能怪我么?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英氏理直气壮。   安王妃:“……”   雍城长公主再三申明,只是亲家之间的来往,不必心存畏惧。说的英氏相信了,方才告辞回宫。   “皇帝要来见我。”英氏简直不敢相信,激动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头回见皇帝,难怪你紧张成这样。”安王妃神色淡定。   “不是。”英氏摇头,“我见过很多回皇帝了。”   “是么?”安王妃被英氏弄得有点懵,“你见过皇帝,还见过很多回?什么时候的事啊,在哪个地方?”   “戏台上。”英氏想都没想,“戏台上哪朝哪代的皇帝没有?还有,说书先生也讲过不少。”   安王妃挑眉,“你都见过很多回皇帝了,紧张什么?”   英氏拍手,“我是见过很多回皇帝不错,可这是皇帝头一回来见我啊。”   安王妃:“……好吧,你赢了。”   安王妃和英氏天天一起打牌、吵架,吵架吵得凶,但好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好。知道英氏心里还是害怕的,安王妃特地把府里所有的人都聚齐了,皇帝来的这天,安王夫妇、广宁王夫妇、李旸香璎夫妇,都在大厅相陪,给英氏壮声势。   “我有点腿软。”虽然有这么多人陪着,英氏还是害怕。   李旸和香璎很体贴,“我俩扶着您。”一边一个扶着祖母,“别怕,长公主不是说过了么?这就是两亲家见面。”   小两口劝着劝着,英氏不怕了,“那要真是两亲家见面,皇帝比我矮一辈吧?”   “那是自然。”李旸鼓励她,“您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摆足了。”   “对,我是长辈!”英氏一边是小孙女,一边是孙女婿,底气足了,昂首挺胸。   安王、广宁王不知道该说啥了。   近卫来报,“陛下就要到了。陛下口谕,诸位不必出迎,安心等着即可。”   皇帝就要来了,众人打起精神。   “我是长辈,我是长辈。”英氏小声嘀咕着,勉励自己。   “祖母,您可不能把我卖了。”李旸要求。   “不能贱卖了。”广宁王笑道。   英氏清清嗓子,“不能贱卖了,就是得卖贵点儿?卖多贵?我头有点晕,算不清账,阿宪你说清楚……”   众人哄堂大笑。   皇帝一进来,就听到满屋子的笑声,甚是喜悦,“彼此至亲,今日咱们只叙家礼,大家不必拘束,自在说话。”   雍城长公主紧跟在皇帝身后进来,“我和哥哥是特地来拜会亲家的。”   皇帝今天要来会面的重要人物是英氏,笑着问道:“这便是香家老夫人吧?老夫人好,老夫人身子骨还硬朗?”   英氏被李旸和香璎扶着,勇气倍增,涨红了脸大声道:“这便是皇帝晚辈吧?我身子骨很硬朗,多谢关心。”   众人都被英氏惊着了,刮目相看。   皇帝:“……”   他悄悄问雍城长公主,“小妹,这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想给朕下马威?”   雍城长公主声音小小的,“哥哥,你是来要儿子的,姿态得放低一点,就算老夫人要给你下马威,也不能翻脸。我可是给老夫人担保过了,她就算说错话办错事,你也不会怪罪的。”   “不怪罪。”皇帝道:“翻脸是不会翻脸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随和些。”雍城长公主提醒。   “好。”皇帝脸上果然多了几分笑意。   安王、广宁王请皇帝落了坐,英氏被李旸和香璎扶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老夫人,咱们来商量一下阿旸和璎儿这两个孩子的事。”皇帝平易近人。   “没啥好商量的。”英氏可能是太紧张了,语气生硬,“璎儿是我小孙女,阿旸是我孙女婿。”   “那是自然。”皇帝微笑,“两个孩子成亲之时,阿旸还没有认祖归宗,婚事是在安王府办的。朕有意在皇宫再为两个孩子办次婚礼,老夫人以为如何?”   儿子居然入赘了,皇帝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他得在皇宫再为阿旸办一次婚礼,让阿旸娶妻。   当然了,在皇宫娶妻,自然也就在皇宫住下了。   按理说皇子娶妻之后应该出宫建府,不过李旸不在皇帝身边长大,皇帝是有缺撼的。李旸在宫里住几年,父子之间,也可以多些了解。   英氏坐得笔直,“人一辈子成一次亲便足够了,用不着办两次婚礼,劳民伤财。”   皇帝不慌不忙,“当然了,在皇宫办过婚礼之后,朕会下旨追封九皇子妃母族三代,老夫人自然是一品夫人,去世的香老爷子,会被追封为乐清伯。”   英氏动心了,“他一辈子是个平民百姓,虽然手里有几个钱,没少受官府的气。他是要被追封个大官,香家光宗耀祖,他在地底下也不受欺负。”   眼看着英氏就要答应了,皇帝心中大乐。   他贵为帝王,还愁要不回亲生儿子?   皇帝笑吟吟。   阿旸,儿子,乖乖的跟爹回家吧,你岳祖母就要发话了……   皇帝的笑容太过志得意满,李旸瞪瞪他,仰头向天。   香璎一直笑得甜蜜又讨好。   英氏寻思了一会儿,却摇了头,“不行啊。如果在皇宫办婚礼,不就是璎儿嫁给阿旸了么?那往后璎儿生了孩子,姓谁的姓?”   “自然姓李。”皇帝生气了。   这还用问么?他的孙子孙女,都是皇室的骨血,必须姓李啊。   “那可不行。”英氏断然拒绝,“我家不强求阿旸入赘,但是阿旸和璎儿的第一个孩子,得姓香。”   “万万不可。”皇帝色变,“朕的孙子孙女,岂能改姓?”   “那就没的谈了。”英氏不满,“你给璎儿的祖父追封再大的官,他没有后代祭祀,不白搭了?算了,不谈了。”   皇帝愕然。   不谈了是什么意思?   英氏抬抬胳膊,李旸和香璎忙扶起她,“祖母,您慢着点儿。”   李旸得意的告诉皇帝,“我祖母累了,不谈了。”   皇帝心中暗怒,“老夫人,朕的皇孙,怎可归了香家?”   英氏道:“你的皇子还归了香家呢。阿旸是入赘的。你就说说吧,皇家那么尊贵,阿旸怎么到我家的?”   皇帝又气又怒,无言以对。   “哥哥,咱们说好了的,不能喊打喊杀,不能拿权势压人,就是两亲家会面。”雍城长公主见皇帝神色有异,忙附耳提醒。   皇帝自己劝自己,劝了好半天,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老夫人请坐,亲家之间,慢慢商量。”   英氏异常直率,“要么阿旸入赘,要么阿旸和璎儿头一个孩子姓香。”   皇帝讨价还价,“除了这两条,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朕可以追封香家先祖,还可以减免香家全族的赋税,老夫人点个头,可以造福整个香家村……”   “不用了。”英氏不为所动,“我这个人吧,自私,不高尚,香家全族、全村加起来,比不上我璎儿一根头发丝儿重要。”   皇帝为了难。李旸入赘绝不可能,第一个孩子姓香他也难以接受,原以为多加封赏能让这位老夫人改主意,谁知功名利禄,这位老夫人不感兴趣。也难怪,老夫人的女婿是广宁王,金银财宝她不稀罕,名誉地位她也不缺,就只想要一个姓香的亲生后代。   皇帝向雍城长公主使个眼色,示意雍城长公主帮他打个圆场。雍城长公主还真帮忙,“其实除了老夫人方才的提议之外,还有第三条路。阿旸和璎儿虽说成亲,却没圆房,两家实在谈不拢,不如两个孩子分开,阿旸另娶王妃,璎儿再招个女婿……”   李旸气极,拉了香璎的手大声道:“你们怎么谈我都不管,想把我俩分开,绝无可能!我带璎儿私奔,跑到天涯海角,永远不回来!”   “不要啊。”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璎儿,你可不能跟着阿旸犯傻。”皇帝大声道。   李旸小小声,“璎儿,你装可怜,什么也别说,一切交给我。”   香璎听话,装出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旸继续威胁,“我这就带璎儿走!”   皇帝败下阵来,“傻孩子,走什么走,都是自己人,凡事好商量。”   李旸板着张俊脸,好像皇帝欠他钱似的,“祖母说的话合情合理,你一条不肯答应,还商量什么?”   皇帝沉吟未决,英氏大声道:“皇帝陛下,我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香家从来不是非要女婿入赘不可,香家只要求有一个孩子跟母亲姓。今天你就是要杀我的头,我也还是这句话。”   “什么杀头不杀头的,您老人家千万不要这么想,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雍城长公主替皇帝解释。   “哥哥,你快做个决定吧。”雍城长公主催促。   皇帝长叹,“阿旸堂堂皇子,头一个孩子竟然要姓母亲的姓?”   “堂堂皇子,咋入赘我家的?”英氏问。   皇帝:……   “便依老夫人。”皇帝最终下定了决心,“阿旸和璎儿第一个孩子,姓香。”   “陛下英明。”雍城长公主、安王、广宁王等人纷纷称颂。   香璎心中喜悦。   这个姓氏竟然争下来了,太好了。一则香家有后,二则可以减少太子、楚王等人的戒心,一举两得。   太子、楚王、吴王、宋王等人,谁会防备小哥这样的皇子呢?小哥入过赘,即便回归皇室,也会有一个孩子姓香,是皇室的异类。   “咚”的一声巨响,虽说不上惊天动地,也说得上惊心动魄。   众人忙看过去,只见英氏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疼得直咧嘴。   “娘,您怎么了?”香馥和广宁王忙过去慰问。   “祖母没事吧?”李旸和香璎很是关切。   “没事,没事。”英氏惊魂甫定,“我就是觉着吧,我和皇帝当面呛声,居然还平平安安的活下来了,我,我后怕……”   皇帝方才确有几分恼怒,但见了英氏这个样子,却是哈哈大笑。   安王妃等人也笑起来,“敢情你还知道害怕啊?我们只当你顶天立地气吞山河,陛下面前,也毫不畏惧。”   “吓死我了。”英氏抹汗。   皇帝愈觉好笑。   李旸和香璎替祖母擦着汗,香璎一脸心疼,李旸体贴的又是安慰又是赞美,“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您不用害怕他。祖母,您面对着他也能刚正不阿旗帜鲜明,了不起。”   英氏被孙女婿哄得高兴起来,“以后我可以吹牛了,正面和皇帝相争,我赢了。”   李旸伸出大拇指,“祖母厉害!”   皇帝心里庠庠。   阿旸还挺会拍长辈马屁的。等回到皇宫,阿旸也会这般孝顺他吧。   这年秋天,皇帝召集宗室、文武大臣,宣布他的第九位皇子李旸,因八字不合,十八岁之前不宜在皇宫居住,故此寄养在雍城长公主膝下。现在九皇子已满十八岁,可以认祖归宗了。   虽有长公主悉心照料,但皇帝还是认为九皇子受苦了,封为温王,妻香氏为温王妃,追封香王妃母族三代。温王已经成亲,按常理应该出宫建府,但温王不在宫中长大,皇帝引为憾事,为作补偿,温王和温王妃,赐住熙华宫。   宗室和文武大臣,有些人懵了,有些人却不觉意外。定王死的蹊跷,如果定王不是真正的九皇子,那这一切就好理解了。   陈墨池站在大臣队尾,满肚子都是气。   他筹划了那么久,就等着看杭贵妃、安王府两家相争呢,谁知皇帝认回李旸的同时,连香璎这个儿媳妇也一起认了,这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香家太可恶了。不肯把香馥嫁到陈家,不肯让香馥做陈家的好儿媳,却肯把香璎嫁入皇宫。欺软怕硬,嫌贫爱富,可恶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4章   陈墨池越想越气,身子发抖。   不知哪个大臣在问定王的事,陈墨池思绪飘飞,竟辨别不出这个人的声音。   皇帝轻描淡写,只说定王是留在宫中替温王挡灾的。   皇帝说过之后,宗室、大臣不再有异议。   “这便是朕的九皇子,温王李旸。”皇帝语调沉稳。   因为雍城长公主和安王府的关系,朝中认识李旸的人很是不少,但当身着亲王冠服的李旸站在大殿上,众大臣眼睛都看直了。   李旸生得过于出众,今日穿戴又不同寻常,大红色皮弁服映得他一张俊面如珠如玉,风流蕴藉。   “温王殿下,好人才啊。”众大臣发自肺腑的赞美。   皇帝得意微笑。   温王当然好人才了,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皇太子、楚王等人先后喜悦又激动的向皇帝表达祝贺之情,以及欢迎温王回归皇室的欢喜之情,接着众大臣集体恭贺皇帝和温王父子团圆。   陈墨池昏昏沉沉随众拜倒,整个人快要被怨气、怒气给气炸了。   香馥嫁到了安王府!香璎嫁到了皇宫!敢情真遇到有权有势的,香家女也可以外嫁啊,太势利了。   还有皇帝,可笑之极,说什么定王是给温王挡灾的,拿这拙劣的借口来掩饰皇帝儿子被人掉包的事实。定王如果真是给温王挡灾的,为什么皇帝会答应定王和杭大小姐的婚事?难道是存心坑害杭贵妃的亲侄女么。   皇帝可笑,大臣可恨。这般荒谬之事,宗室不肯说破,大臣们也装糊涂,还腆着脸给皇帝道贺。贺什么?一个皇子十八岁了才认回来,很光彩么?   皇帝大悦,赐宴群臣。   皇帝赐宴,大臣们当然都要参加。朝会散了之后,都要往永华宫赴宴。   抚远侯次子宁俊伟,也就是汝南公主的驸马,和陈墨池站在一起,笑着向陈墨池道喜,“大驸马,恭喜恭喜。”   可怜陈墨池满腹怨气,却不得不强作欢颜,“我喜从何来?”   “令爱做了温王妃,难道不是大喜事?”宁俊伟笑道。   陈墨池一张脸火辣辣的,像被烧着了一样。   宁俊伟迷惑不解,“大驸马怎么害羞了?”   广陵侯世子扬曦从两位驸马身边经过,笑道:“陈驸马大约是不好意思了吧?女儿做了皇子妃,当然是喜事,可陈驸马却是……唉,这下子父女俩成同一辈的人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宁俊伟恍然大悟,“这有什么?大驸马,你女儿早就是太康郡主了,广宁王殿下的继女,那时候已经和你是一辈人了。”   “哈哈哈哈哈。”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陈墨池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这一刻,陈墨池恨不得没有香璎这个女儿。   如果他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也就不会今日这场羞辱和难堪。   皇帝赐宴,宴席规格当然是很高的,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陈墨池却是心神不宁,再美味的食物到了他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宫殿高台之上,皇帝位于上首,下首皇太子、温王左右相陪。   楚王、吴王、宋王、黎王等,和宗室及文武官员一起,位于大殿之中。   单以今日的位次来看,诸皇子之中,太子和温王是特殊的。不过今天是为温王回宫而设宴,那么温王位置特别一点,合乎情理。   皇子、宗室、大臣等纷纷向皇帝道贺,还有几位才思敏捷的,当场赋诗。   陈墨池一杯接着一杯,想用酒把自己灌醉,想避开这样的场面。   皇帝向温王招手,温王起身坐到皇帝身边。   “阿旸,你怎么忧心忡忡的,什么人让你不高兴了?告诉爹。”   温王道:“倒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璎儿,她第一天到熙华宫,不知道习惯不习惯。”   温王越说越担心,“我要去看看她。”   皇帝微笑,“有你姑母在,还怕璎儿没人照顾么?你姑母最疼爱的便是你了,爱屋及乌,对璎儿也好极了。”   “不是爱屋及乌,姑母本来便喜欢璎儿。”温王纠正,“璎儿很讨人喜欢的。”   “这话说的是。”皇帝同意,“你的这位香王妃,是真的招人待见。朕头回见她,便给了她郡主的封号。”   “你还是很有眼光的。”皇帝一夸香璎,温王看皇帝顺眼多了。   皇帝心里乐呵,“阿旸,你对璎儿好,这当然是对的。夫妻之间,原该如此。不过,你也不能对璎儿太好了,宠过了头,若她恃宠生骄,总是压你一头,你就惨了。”   “我和璎儿同生共死过。”温王正色道:“我和她被埋在一起,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我俩经历过这些,和普通夫妻不一样,普通夫妻可能大难来时各自飞,我俩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皇帝听着温王这孩子话,虽觉幼稚,却也有几分感动。   阿旸多单纯啊。阿旸的心,就像阿旸的眼眸一样,清澈干净,不染尘埃。   “想看璎儿,那便去吧。”皇帝大开方便之门,“在熙华宫,快去快回。”   温王唇角上扬,“谢谢啦。”深施一礼,由内侍引领,从侧面下台阶,出殿去了。   陈墨池醉眼朦胧,看到温王离席,他踉踉跄跄也出来了。   “温,温王。”陈墨池追上温王,奋力拉他衣袖,“我,我有话跟,跟你说……”   “什么事啊,大姐夫?”温王拉长了声音,讥讽之意很浓。   陈墨池羞愤交加,“你别以为你,你很了不起,你,你要不是皇皇子,香家能把女孩儿嫁给你?你,你不是皇,皇子的时候,你得入赘!得入赘!得入赘!”   入赘这两个字,是陈墨池生平最厌恶最仇恨的。陈墨池拿入赘这两个字当武器,一再重复,要狠狠打击温王。   温王命令内侍,“去拿杯水来。”   温王脸色冷洌得像结了冰一样,内侍心中生寒,不敢违背,真的回去取了杯水,双手奉上。   温王将一杯水泼在陈墨池脸上,“酒醒了没有?”   陈墨池一个激灵,狼狈万分的叫道:“你过份了啊,我到底是璎儿的亲爹……”   这一杯水真管用,这么一泼,陈墨池竟然能好好说话了。   温王把杯子掷还内侍,脸色冷静,“大姐夫,你是南阳公主的驸马,便是我的亲姐夫。璎儿若见了你,也只能叫姐夫。”   陈墨池一张脸痛苦得变了形,“那我宁可去死!”   “命是你的,是死是活,悉听尊便。”陈墨池在威胁,但温王不为所动,“或者,你实在没脸面对璎儿,那便不要留在京城了,外放吧。”   陈墨池喘粗气,“为什么你和璎儿回宫了,我便要外放?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让路!璎儿一点儿也不孝顺,从不为亲爹着想,这样的逆女,我为什么要让着她?不孝顺啊,她为什么不能跟你和离,另外招个女婿……”   温王眼神阴沉,一把抓住陈墨池,他用力太狠,陈墨池喉头发紧,呼吸不上来,咳嗽几声,满脸恐惧,“你放开我,放开我!”说话都变声了,怪怪的,难听之极。   “敢让我和璎儿分开。”温王逼近陈墨池。   温王杀气腾腾,陈墨池直打哆嗦,“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和璎儿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温王殿下,有话好说。”扬曦、宁俊伟和另外几名官员出来更衣,看到温王对陈驸马动手了,过来劝架。   “大姐夫,你是不是要祝我和璎儿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温王慢悠悠的问。   陈墨池强忍怨气,“是,祝你和香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这还差不多。”温王慢慢把陈墨池放开了。   陈墨池咳嗽不止,宁俊伟体贴的替他拍背,“温王才回宫,你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这是陛下的小儿子,还是得宠的小儿子,咱们做女婿的,不要跟人家亲生的比。”   扬曦和温王从前是见过面的,好意相劝,“温王殿下,对大驸马客气些,他毕竟是香王妃的生身父亲。殿下这样,容易授人话柄。”   温王冷笑,“大姐夫诋毁我的岳家,这让我如何能忍?”   “大驸马你诋毁香家作甚?香家也曾经是你的岳家,总该念着几分旧情。”扬曦又劝上陈墨池了。   陈墨池忍气吞声的解释,“我并不是诋毁香家。只是当年我和香氏女成亲,香家执意不许女儿外嫁;但到了温王这里,香家女孩儿便可以嫁入皇宫了。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温王上前几步,从宁俊伟手中抢过陈墨池,“你是说香家看人下菜碟是么?你错了。香家对你、对我的要求是一样的,并不强求入赘,只要第一个孩子姓香,便心满意足。”   “第,第一个孩子姓香?”众人全体痴呆。   “然也。”温王淡定道。   包括陈墨池在内,扬曦、宁俊伟和其余的官员们,目瞪口呆。   温王放开陈墨池,施施然走远,他们还呆呆站着不动弹。   温王、温王妃第一个孩子姓香,大晋朝开国以来,从没听说过这般奇事……   不知过了多久,扬曦第一个醒过来,感慨的对陈墨池道:“大驸马先前的岳家,虽是商户,颇有风骨,皇子或庶民,在香家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   “香家,奇特。”众人纷纷点头。   宁俊伟不相信,“陛下竟能同意?”   扬曦长叹,“温王殿下从小不能在皇宫长大,命格异于常人。陛下只愿温王殿下平安康健便好,其余的都不计较了吧?慈父之心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众人叹息不已。   叹息着,更衣去了。   扬曦走在最后面,脸上全是笑。   温王竟然是这样的皇子,哈哈哈,单纯稚嫩,感情用事,特立独行,全无威胁啊。   --   熙华宫中,宾客云集。   雍城长公主,皇贵妃,杭贵妃,众妃嫔以及王妃公主等,全都在。   皇贵妃笑容和善,“陛下命我把熙华宫收拾出来,我听命行事,也不敢问是给谁居住的。直到今天,才知道熙华宫的主人,是九皇子和九皇子妃。”握了香璎的手,“好孩子,原来咱们这般有缘份。”   杭贵妃也称奇,“璎儿,万万没想到,你成了陛下的儿媳妇。”   杭贵妃不是不遗撼的。之前皇贵妃提醒过,淑妃提醒过,还有几位女官也委婉进言,让杭千娇死守九皇子妃的位置不放。杭贵妃心疼侄女,一一婉拒,却没想到真正的九皇子是李旸。如果她听了皇贵妃等人的话,操作得巧妙一些,九皇子妃是香璎还是杭千娇,两说。   香璎笑,“我成亲的时候,阿旸是入赘我家的。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在娘家、在爹娘眼皮底下过日子呢,没想到嫁宫里来了。我年龄小,不懂事,以后还请诸位娘娘多担待了。”   “姑母,我以后归您管了。”香璎撒娇。   雍城长公主微笑,“好啊,反正悦华宫和熙华宫离得近,以后我常来看你。你还是个孩子,熙华宫的事,我帮你管着。”   “姑母最疼我了。”香璎大喜。   皇贵妃和杭贵妃都笑,“有长公主管着,璎儿有福了。”   众妃嫔见香璎年纪又小,又是才进宫,便知道靠上雍城长公主这个大靠山,都觉香璎狡猾。   有雍城长公主镇着,谁敢招惹这位香王妃?   汝南公主向广宁王妃道喜,“恭喜婶婶,您是王妃,女儿也做了王妃。璎儿和九弟,何等美满的姻缘。”   广宁王妃笑容温雅,“确实是美满姻缘。阿旸这个孩子,安王府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的。”   众人都向广宁王妃道喜,南阳公主听着这些说笑声,嘴里直冒酸水。   可惜啊,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也没能劝说杭贵妃和安王府为敌,也没劝说杭千娇和香璎争夺九皇子妃之位。   香璎,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宫来了,轻轻松松的成了皇子妃。   这个尖酸刻薄的小丫头,运气也忒好了。老天不长眼。   不行,不能让这个小丫头日子过得太顺了。   淑妃在众妃嫔中是最年轻的,笑容娇俏,“璎儿,你这熙华宫中人手可够?我那里有几个得力的宫女,送你如何?”   “多谢淑妃娘娘的好意。”香璎道谢,“人手够不够,我也不知道。我要请示下姑母,还有皇贵妃娘娘,和贵妃娘娘。”   “姑母,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我宫里人手够不够啊?”香璎问。   众人都笑了,“听听这孩子话,咱们的九皇子妃,还是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   “等我空了,帮你看看。”雍城长公主缓缓道。   “淑妃娘娘,等姑母帮我看过了,我再答复你好不好?”香璎笑容乖巧。   淑妃哪还敢多说什么,“好好好,璎儿,你这里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自己人别客气。”   “六妹呢?怎么没见着她?”南阳公主心里想的是杭千娇,偏偏不直接问,而是问了琴川公主。   琴川公主和杭千娇年龄相仿,又同住在永和宫,这段时间一直是同进同出的。   “小暖这个孩子,太贪玩了。”杭贵妃笑道:“九嫂进门,她怎能不在场?”命宫女去请。   “六公主一定和杭大小姐在一起。”香璎忙道:“请她两位一起来,就说我想她们了。”   宫里奉命请来琴川公主和杭千娇,熙华宫门前,恰巧遇到温王。   琴川公主跑到温王面前,瞪大眼睛打量,“你就是我九哥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九哥。”   “六妹,杭大小姐。”温王对两位小姑娘很客气。   这两位是璎儿的好朋友嘛。   杭千娇曲膝行礼,心中酸涩难忍。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九皇子……如果他从小长在宫中,如果他不是认识璎璎在先,或许他和她也是有缘份的吧?   “九哥,父皇不是在永华宫赐宴么?你怎地会在这里?”琴川公主和温王早就认识,也不见外,有问题就直接问了。   “璎儿第一天入住熙华宫,我怕她不习惯。”温王亦是坦白。   “嘻嘻。”琴川公主掩口笑,“九哥,你对九嫂可真好。”   杭千娇心里很苦,却也跟着琴川公主笑了。   如果他从小在皇宫长大,如果他没有遇到璎璎,如果他迎娶的是她,也会对她这般体贴入微吧?   三人一起进去,琴川公主性情活泼,笑话了温王一路。   进去之后,琴川公主绘声绘色把温王的来意讲了讲,众人把温王、香璎好一通笑话,“瞧瞧咱们九皇子,多会体贴妻子。九皇子妃好福气。”   淑妃第一回见李旸,惊为天人。   九皇子的生母,一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才生得出九皇子这样的俊美少年。   香璎何德何能,可以嫁九皇子为妻。   “璎儿,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嫁这般人才的夫君。”淑妃酸溜溜的。   “是我有福气才对。”温王微笑,“我上辈子一定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方有幸娶璎儿为妻。”   众人倒吸冷气,“天呢,宫中多了位痴情少年。”   楚王妃站起来要走,还拿帕子抹眼睛,“诸位别拦着我,让我找个僻静地方自己哭一场。大半辈子了,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啊。”   “走走走,一起哭。”吴王妃、宋王妃跟着起劲。   众人哄堂大笑。   说笑声中,有宫女悄悄进来,走到南阳公主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南阳公主大吃一惊,“你再说一遍!”   “大公主,出什么事了?”不少人听到了南阳公主的话。   宫女又小声说了一句话,南阳公主恨得用指甲掐着她自己,掐得手背一片青白。   “没事。”南阳公主笑得勉强,“只是我在屋子有些闷,想出来走走。别为我扫了兴,你们继续。”   南阳公主再三告罪,出了厅堂。   “到底怎么回事?”南阳公主催问。   宫女恭恭敬敬,“大驸马许是饮酒过量,更衣之时,不慎失足落水。鹰扬卫已经将人救上来了,请了太医看视,陛下有口谕,大驸马落水之事不可声张,大公主知道便可以了。大公主,这边请。”   南阳公主气得头晕。   她倒不是心疼陈墨池,她是□□帝偏心。   为什么陈墨池落水了,却不能声张?因为今天是李旸回宫的好日子,陈墨池出了意外,未免影响了这欢乐的气氛,未免败了大家的兴致。   为了一个李旸,她南阳公主的驸马只能沉默不出声。她可是先皇后所出的公主,李旸一个生在宫外长在宫外直到十八岁才认回来的皇子,凭什么压她一头?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5章   南阳公主被宫女引领至永华宫偏殿,看到床榻上脸色苍白的陈墨池,大为吃惊,“驸马不过是落水而已,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为陈墨池看视的太医赵靖解释,“湖水太凉,且大驸马饮酒过量,落水之后又没有及时被救起来……”   南阳公主发怒,“怎地大驸马落水,都没有人发现么?”   宫女、内侍、太医等人,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南阳公主发了通脾气,很快也想清楚了。今天是李旸回宫的日子,皇帝设宴庆祝,陈墨池心里肯定不好受,喝多了一个人跑出来,以至于不慎落水,身边连个人也没有,没有及时被发现,多吃了些苦头。   “公,公主……”陈墨池语气虚弱。   南阳公主坐在床边,关切的替他擦着额头的汗珠,“驸马,你感觉怎样了?”   “我没事。”陈墨池强撑着一口气,“公主,回家,咱们回家。”   南阳公主皱眉,“你才好了些,可经得起移动?”   “回家。”陈墨池坚持。   南阳公主这时才注意到,陈墨池目光之中满是恐惧。   南阳公主心一沉。陈墨池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并非酒后失足落水,而是有人陷害?   “谁害的你?”南阳公主俯下身子,附耳低问。   “回家。”陈墨池央求的道。   南阳公主缓缓起身,“你女儿在熙华宫,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可惜你没有看到。”   “不要告诉璎儿。”陈墨池眸中的恐惧更浓,“公主,今天是璎儿入宫的第一天,喜庆的日子,莫打扰她。”   南阳公主火气蹭蹭蹭往上蹿,怒极反笑,“好啊,不打扰你的宝贝女儿。咱们的香王妃,金贵着呢。”   两人内侍扶着陈墨池,出门上了轿子,至宫门前换了马车,陈墨池才可以舒舒服服的躺着。   南阳公主冷笑,“到底是谁害的你,你吓得在宫里不敢说话?”   陈墨池向南阳公主招手,南阳公主附耳过去,听到小小声的三个字“鹰扬卫”,不由的大惊失色。   鹰扬卫是皇帝亲卫,归皇帝直接指挥的。鹰扬卫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对皇帝也是极其忠心的。鹰扬卫下手,难道是皇帝要陈墨池的命?   南阳公主手心出汗,“你做什么了?你怎么触怒父皇了?”想到陈墨池一直给她拖后腿,直到今天还在给她惹麻烦,南阳公主神色严厉。   “没有,我怎敢触怒陛下。”陈墨池摇头。   “那鹰扬卫怎会对付你?”南阳公主不信。   陈墨池迟疑了下,“我和李旸说了几句话。李旸这个人你也知道,少年气盛,极易动怒。陛下才认回这个小儿子,或许宠爱太过,就算我和李旸只是偶尔口角,他也容忍不了。”   “李旸这个害人精。”南阳公主恨恨,“自从在吉安城遇到他开始,他便一直站在香家那边,处处和我作对。”   “公主,我想请病假。”陈墨池低声道:“病假,长假,我先歇个一年两年的再说。”   南阳公主其实不太同意,“一个大男人整天坐在家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但鹰扬卫对陈墨池动手,背后如果真是皇帝的意思,陈墨池确实危险了。暂时躲在公主府,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南阳公主对陈墨池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本朝的公主、长公主,有二嫁的,却没有三嫁四嫁的。陈墨池若真的死了,南阳公主以后大概只能孤独终老了,那她可不愿意。反正皇帝也没有明着要处置陈墨池,南阳公主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陈墨池在公主府养病了。   南阳公主也真是精力充沛,安置好陈墨池,她重又驱车进宫,赴熙华宫的团圆宴。   温王已经走了,熙华宫全是女眷,饮酒听戏,处处莺声燕语。   “大姐姐,您是闷了要出去透口气吧?这口气透得真够久的。”楚王妃今天兴致高昂,见南阳公主进来,开起玩笑。   南阳公主赧颜,“说来惭愧,我不知怎地走到沁芳阁,想到少女时的趣事,流连忘返。”   “大姐姐想回到原来的时光,对么?”琴川公主笑容活泼。   “可不是么?看着脸上的褶子,想让时光倒流。”南阳公主自嘲。   说笑几句,南阳公主在太子妃身边坐下了。   才坐下,南阳公主便后悔了。   她今天真是昏了头了,竟忘了太子妃自从开化侯……不对,张普被废为庶人,已经不是开化侯了……自从张普夫妇先后身亡,太子妃伤心她叔叔惨死狱中,一直郁郁寡欢。和这样的太子妃坐一起,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太子妃端庄得近乎肃穆,坐在太子妃身边都觉得冷意逼人。   南阳公主今天诸事不顺,既生李旸、香璎的气,又生皇帝的气,还生她自己的气,看到杭千娇坐在香璎身边,两人很亲密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杭大小姐,从前只有小暖和你作伴,现在来了位九皇子妃,和你年龄相仿、性情相投。你以后可以和九皇子妃朝夕相处了,一定很开心吧?”   有几位妃嫔听出南阳公主的言外之意,觉得南阳公主过份了。杭千娇曾和定王有过口头婚约,谁不知道?如果定王还活着,那九皇子妃就是杭千娇了。南阳公主当着杭千娇的面,一口一个九皇子妃,杭千娇听了,得多难受啊。   杭贵妃涵养虽好,眸中的笑意也淡了。这个南阳公主,她是故意的吧?   雍城长公主悠悠道:“杭大小姐自然是开心的,璎儿和她,不是一般的交情。杭大小姐和她哥哥来了封信,璎儿便接出城了。璎儿牵挂杭大小姐,杭大小姐自然也牵挂璎儿,璎儿投之以桃,杭大小姐自然报之以李。”   杭千娇心中一震。   她心中的自怨自艾,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想过许许多多的如果,但如果没有香璎,她和杭千虑会倒在京郊荒僻无人的道路上,性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杭千娇站起身,微笑答道:“大公主说的是,能和小暖、璎璎相伴,我开心极了。尤其是璎璎,我和她认识多年,一起说笑玩闹,不会拘束。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不能长久,我父母要搬来京城居住,到时候我和我哥哥,便不能再缠着姑母,要回杭家了。”   “你舍得离开皇宫么?”南阳公主存了挑拨之心,杭千娇不肯接招,她未免有些不甘心。   “自然是舍不得的。”杭千娇走到杭贵妃身边,拉起杭贵妃的手撒娇,“姑母疼我宠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娇惯我,我怎么舍得她?不过我爹娘说了,姑母会把我惯坏,所以还是要回杭家的。”   “娇娇是好孩子,惯不坏的。”杭贵妃满脸宠溺。   “娇娇你舍不得贵妃娘娘,那你舍得我们么?”香璎、琴川公主和杭千娇不依。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杭千娇似模似样的发着感慨。   “呸,你一个小孩子,装什么大人。”香璎、琴川公主刮脸羞她。   众人都被这三个小姑娘逗笑了。   还是小孩子好,年龄小,无忧无虑……九皇子妃已经成亲了,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不过九皇子妃和琴川公主、杭大小姐一样,天真单纯,笑靥如花。   琴川公主亲呢的道:“娇娇这会儿笑得真好看。方才娇娇板着脸,我还以为我得罪她了呢。”   香璎惊奇,“娇娇板着脸?她板着脸就是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居然没有发脾气,少见。”   杭千娇叹气,“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我么?告诉你吧,自从进了宫,我便和从前不同了,我涵养很好、城府很深……”   香璎、琴川公主捧腹,“你城府很深,哈哈哈。”   杭千娇双手托腮,“怎么,看着不像?”   “像,像极了。”香璎忍笑点头。   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雍城长公主、广宁王妃等人看在眼里,甚是喜悦。   这样才对嘛,九皇子妃之位,不应该让香璎和杭千娇生份了。   南阳公主挑拨不成,很是扫兴,也不怎么说话了,频频举杯,饮尽杯中美酒。   太子妃陪她喝了几杯。   散席之后,太子妃邀南阳公主到东宫小侍,南阳公主婉拒,“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子妃也不强求,“大姐夫病着,大姐姐心中自然记挂。”   南阳公主和太子妃告辞上车,在车上睡了一觉,到公主府被侍女扶下车,冷风一吹,忽然想起太子妃的话,心中忐忑不安。她是喝酒喝多了么,为什么把陈墨池的事告诉了太子妃?唉,喝酒误事啊。   南阳公主以为陈墨池只是小病,谁知过了好几天,陈墨池还是下不来床,浑身无力。   陈墨池请了病假,香璎知道之后,和温王商量了,要出宫探望。   住在皇宫当然是不方便的,出宫一趟要请示皇贵妃、杭贵妃,好在有雍城长公主在,根本没人会为难香璎,宫牌很顺利的就拿到了。   温王陪香璎去了南阳公主府。   见到陈墨池,香璎暗暗吃惊。   陈墨池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分明是中了毒啊。   陈墨池眼睁睁的望着香璎,眼中满是哀求、恐惧、惶惑。   香璎一阵心酸。   陈墨池抛妻弃子,丧尽天良,可她年幼之时,陈墨池也抱过她、疼爱过她,扛在肩上带她去看花灯,手把手教她写字……   陈墨池眼中,全是求生欲。   “小哥,我想救他。”香璎低声道。   “必须救。”温王毫不犹豫,“他必须活着。”   笑话,他和璎儿还没圆房呢。如果陈墨池死了,璎儿做为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守孝三年。那他岂不是被陈墨池害惨了?陈墨池不能死。   香璎便和南阳公主说,想父女二人单独相处。南阳公主正不想看到温王和香璎呢,倒是不反对,施施然走了。   屋里没有闲杂人等,香璎取出小玉瓶,“你把这个喝了,可以救你的命。”   陈墨池太想活着了,太不想死了,抢过玉瓶,拨掉塞子,一饮而尽。   香璎又取出一瓶,“明天再喝一瓶,应该可以根治。对了,给你看病的大夫是谁?靠不靠得住?要不然大夫开的药你别喝了,偷偷倒了吧。”   陈墨池连连点着头,收下小玉瓶,紧紧握住香璎的手,一脸乞求,“璎儿,你救救爹,爹不想死。”   “我给你喝的是解毒药水。”香璎道。   “没用的。”陈墨池鼻子一酸,哽咽了,“璎儿,你一定要救救爹……陛下,陛下他想杀我……”   香璎心惊,“为什么?”   温王不屑,“他为什么要杀你?你值得他动手杀么?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墨池为求活命,再难听的话也不敢计较了,低声下气,在香璎面前扮可怜,“璎儿,我不是自己失足落水,是被一个鹰扬卫给推下去的。你想想,谁能指挥得动鹰扬卫?而且我中了毒,我服过太医的药之后,中了毒……”   “就凭这个,证明不了是他要你的命。”温王不满,“鹰扬卫有几千号人,他不可能每个鹰扬卫都认识,更不会派个太医来杀你。他要杀你,大可光明正大的杀。”   “阿旸,你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了。”陈墨池苦笑,“我和璎儿是父女,我娶了南阳,璎儿嫁了你,陛下忍受不了这样的混乱。他舍不得你们这对小夫妻,只能除去我。”   “什么大事,犯得上么?”温王嗤之以鼻,“你和南阳公主又没有子女,和离不就行了?这也犯得上杀人?”   “我为什么要和离?为什么不是你和璎儿分开?我和南阳公主成亲在先!”陈墨池恼羞成怒。   “我和璎儿是分不开的。”温王宣布。   香璎和陈墨池讲道理,“虽然你成亲在先,但我和小哥成亲的时候,他身世还没暴露,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皇子。所以我和小哥成亲,也不是成心和你过不去的。两对夫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要拆一对,那也只能拆感情一般、不能同生共死的那一对,你说是不是?我和小哥不离不弃携手一生,你和南阳公主可以么?你俩不行,遇着件大事,你俩就各自纷飞了。”   陈墨池默然不语。   他和香馥做夫妻的时候,香馥可以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病了痛了,照顾得异常细心。南阳公主不行,他明明中了毒,南阳公主惧怕皇帝,没有一丝一毫为他求情的意思。   如果轻轻巧巧便能救他,南阳公主也是肯的。如果要和皇帝当面力争,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南阳公主权衡利弊,就不肯了。   “跟公主和离,容易么?”良久,陈墨池方心不甘情不愿的问道。   “不容易。”温王告诉他,“公主和离本身便不容易,南阳公主嫁过人,和你是二婚,更加复杂。你若真心想避祸,不如暂且移到城郊的碧水寺修养。修养一阵子,你参禅了,悟了,有意出家为僧,当然就不能耽误人家南阳公主了。”   “你要我出家?”陈墨池又惊又怒。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没一点儿定力。”温王批评,“急什么?不过是暂时的。过几年大家都忘记你了,你悄悄还俗,谋个外放,天高皇帝远,谁去管你?”   “璎儿。”陈墨池向香璎求救。   温王的鬼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什么只是暂时的,什么将来可以还俗,骗三岁小孩儿呢。   “活着要紧,对不对?”香璎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我如果不来看你,你是不是只有等死?我来了,给你活路,你还挑三拣四的。我是你亲生的,我有耐心,可小哥没耐心,他要是一甩袖子走人了,你怎么办?不是更没有主心骨了么。”   “璎儿,阿旸,你俩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走上绝路……”陈墨池还在挣扎。   “必须不能。”温王说话干脆,“你不能死,必须活着。你得长长久久的活着,看着我和璎儿过得有多好,看看我这个入赘过香家的人,会不会和你一样斤斤计较掂斤播两耿耿于怀。我和璎儿以后会有孩儿,到时候……”   “到时候会孝顺我?”陈墨池满怀希望。   “到时候会报个信给你,孩子不许你看。”温王冷酷无情。   陈墨池气得鼻子差点冒烟儿。这个李旸,怎么这么坏!   陈墨池认定皇帝要杀他,惜命,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同意了温王的提议,“好,我去碧水寺。”   温王唇角上扬。   太好了,以后不用再见到陈墨池这个讨厌的人了。   陈墨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璎儿的父亲。   远远的驱逐了这厮,璎儿少生多少闲气。   香璎和陈墨池商量好,不便多逗留,便要告辞了。陈墨池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要向温王献媚,低声告密,“璎儿,静海侯谢宣,你要小心他。他一心求娶你,为了求娶你,他会不择手段的。”   “他跟你有交易,对不对?”香璎心平气和,“说吧,什么交易。”   陈墨池狼狈万分,“这个,那个……谢宣是来找过我,我没理他……他也算聪明,猜出阿旸便是九皇子,想让杭家坚持这个九皇子妃的名份,将来便可以和你争了。这纯粹是痴心妄想,阿旸和你这么好,不可能娶别人……”   “你总算说了句正确的话。”温王夸奖,“我确实不可能娶别人。”   陈墨池受宠若惊。   温王笑着拍拍他,“出家的事,我会替你安排的。”愉快道别,和香璎携手离去。   陈墨池发了会儿呆,恨恨咬牙,“这臭小子一定有办法救我,他却要我出家!小小年纪,如此狠辣!我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抓过温王咬上几口,但哪里能够?   香璎和温王同乘一车,沉静、沉默。   谢宣竟然还在打她的主意。这人是不是太贱了,前世她对谢宣好,谢宣正眼也不看她。这世她放开了,谢宣却追着她不放。   想到谢宣,便想到前世那段悲惨时光,香璎凄然。   温王看在眼中,心疼、心痛。   她是为了谢宣伤心么?这个该死的谢宣。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6章   车停下了。   香璎被温王扶下车,本以为眼前会是宫门,谁知却是安王府。   “还可以回家看看啊?”香璎又惊又喜。   “当然可以了。”温王微笑,“回娘家嘛,大驸马要看望,祖父祖母爹娘弟弟也要见个面的。”   香璎喜上眉梢,“好几天没见着娘和弟弟了,怪想念的。”   门房迎出来,见是温王和温王妃,赶忙行礼,打开了大门。   早有人通报上去了,香璎才进大厅,安王妃便作出惊讶的模样,拍掌道:“不图子自归!”紧接着看到温王进来,安王妃便笑了,“孙女婿也跟着回来了啊?那没事了,没事了。”   温王和香璎都笑吟吟的,“王妃祖母真会玩。”   英氏没读过多少书,安王妃开的这个玩笑她不懂,很着急,“璎儿,快给祖母讲讲,这是咋回事。”   香璎解释,“祖母,乐府诗中有一首《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写刘兰芝和焦仲卿的。刘兰芝被休回娘家,她母亲惊讶拍掌,‘不图子自归’。意思是没想到你自己回来了。王妃祖母方才是有意和我闹着玩的。”   英氏懂了,“璎儿讲的真好,真细致,祖母没读过书也能听懂。”夸过香璎,又夸安王妃,“你很会玩嘛,返老还童,令人羡慕。”   “过奖,过奖。”安王妃谦虚。   香馥抱了李晓进来,香璎迎上前,抱过弟弟,眉花眼笑,“弟弟,晓晓,好几天没见了,你还认不认得姐姐?想不想姐姐?”   “晓晓肯定想姐姐了,很想很想。”温王探过头,和李晓打招呼,“晓晓,我是姐夫。”   李晓已经半岁了,小脸蛋白白嫩嫩的,见了姐姐姐夫,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晓晓真可爱。”香璎被弟弟笑得心都酥了。   温王把李晓抛得高高的,接住,再抛,李晓乐疯了。   孩子的笑声响彻大厅,人人笑开颜。   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坐下来说话。   英氏和安王妃关切问起香璎在宫中的情形,“饮食起居可还习惯?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有姑母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香璎笑咪咪。   “必须没人欺负璎儿。我跟他说过了,欺负我可以商量,若有人欺负璎儿,我便不住在宫里了。我说话算话。”温王保证。   “毕竟是亲爹,还是要孝顺他的。不要总气他。”香馥柔声道。   “我尽量。”温王面对岳母,格外好说话。   香璎抿嘴笑,“娘,还是您的面子大。这话如果是我劝他的,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香馥莞尔。   不只香馥,安王妃和英氏也劝温王跟皇帝和好。   安王妃坦率,“父子就是父子,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呢。”   英氏实在,“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嘛,你多孝顺着他,好处多多。”   按理说父子之间,怎么能用有没有好处来衡量呢?但温王居然点头了,“祖母,我成家了,要照顾璎儿,是得攒些好处,让璎儿过好日子。”   安王妃叹为观止。   英氏这般功利俗气的话语,温王也肯捧场,真孝顺啊。   温王如果拿孝顺岳祖母的一分二分,去孝顺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准保能乐开了花。   温王对皇帝态度不够好,不过皇帝天天召见温王,应该还是很宠爱这个小儿子的。   知道温王和香璎在宫里过得好,长辈们也就放心了。   香馥虽然很舍不得女儿,但眼看天色不早,便催促香璎,“璎儿,早点回去吧。宫里不比家里,凡事谨慎为好。”   安王妃和英氏也道:“回吧。唉,女孩儿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该回婆家的时候,娘家留不得。”   香璎依依不舍,“晓晓,姐姐要走了。姐姐舍不得你,得了空再来看你。”   “以后我常常陪你回家。”温王许诺。   “真的么?”香璎不敢相信,“咱们是住在宫里哎。”   温王自信满满,“又不是咱们乐意的。咱们就要定期回娘家,宫里那些当家的人若是不耐烦,把咱们赶出来好了。”   “你想的美。”安王妃、英氏、香馥笑话他。   皇帝好不容易认回宫的儿子,哪能轻易便放了?   温王、香璎也笑,抱着弟弟亲了亲,和祖母、母亲告辞了,并肩出门。   英氏舍不得小孙女,追到门前,踮起脚尖张望,“唉,早知道阿旸是皇子,不能入赘……”   “若早就知道阿旸是皇子,你会怎样?还同意嫁小孙女么?”安王妃好奇。   英氏纠结来纠结去,纠结了好一会儿,道:“就算早知道阿旸是皇子,不能入赘,我还是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我跟皇帝陛下抢了个孙子啊,谁有我威风?”   安王妃和香馥一起笑喷。   方才香璎走的时候李晓哭了几声,这时却跟着祖母、母亲一起咯咯笑。   李晓已经很有力气了,笑起来又挥胳膊又蹬腿,别提多欢势了。   “晓晓,你也觉得我威风啊?”英氏更得意了。   安王妃和香馥笑得肚子疼。   温王和香璎出门登车,温王目光敏锐,注意到侍卫押了两个人,“怎么回事?”   侍卫恭敬的道:“回殿下,这两个人鬼鬼崇崇,在旁窥伺,还开口打探殿下的行踪。属下便将他二人捉了,准备带回去详加审讯。”   温王命令把人带过来,香璎已经上车了,探出头看了看,不由的笑了,“温王殿下,我给你惹的麻烦到了。这人叫徐勇,按照咱们和他的约定,你要把他收在身边才行。”   温王本来是极为厌恶徐勇这种恶少的,但徐勇已经改过,实打实的做了一千件好事,实属难得,所以温王也不介意收下徐勇这个人。   徐勇和他的随从被押过来跪在地上。   徐勇双手被绑,嘴里也塞了东西,说不出话,目光中满是崇敬、仰慕和央求。   温王吩咐放人,侍卫得令,立即替徐勇松绑,徐勇可以开口说话了,却胆怯了,“温王殿下,小人原本的愿望是能服侍在您身边,现在却不敢有这个奢望了……”   “为何?”温王不动声色。   徐勇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您身份实在太高了!我如果跟着您,别人会以为我爱慕虚荣、贪恋权势……”   香璎不由的笑出声,“徐勇,看不出来,你现在很在乎名声啊。”   徐勇挺起胸,“我可是做了足足一千件好事的善人!我爱惜羽毛!”   香璎笑意汹涌,竭力忍住。   徐勇过去是很可恶的,可现在改邪归正了,要维护徐勇的自尊心,不能笑得太大声。   温王也觉可乐,“本王不能耽误你做品德高尚之人。徐勇,你走吧。”   徐勇咧嘴想哭,“可我更舍不得您啊,我做了一千件好事,就为了跟着您啊。”   徐勇拽过身边的随从,“这个人,是我做的第一千件好事,我给他取名叫徐一千。温王殿下,我真的是很辛苦很辛苦,才做了一千件好事。”   徐一千身体微微发抖,根本不敢抬头。   温王本来是没有耐心应付徐勇的,但香璎笑得挺开心,温王心里暖融融的,人也就变得宽容了,“这样吧,你帮我办一件事。若事情办得好,我推荐你进骁骑卫,你便可以跟着我了。”   骁骑卫是皇宫卫队,进了骁骑卫,可以跟随温王。   “好啊好啊,我愿意!”徐勇大喜。   温王招手,命徐勇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徐勇不停点头。   温王吩咐完,命侍卫把徐勇带走,和香璎一起上车回宫了。   徐勇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傻笑了一路,“温王殿下派给我差事了,哈哈哈。”   跟着他的随从徐一千忍不住问道:“少爷,温王殿下给您派的什么差事啊?是不是很难?”   骁骑卫很不好进,像徐勇这样的普通外地人,就算家里有钱,也够不着骁骑卫的大门。温王派给徐勇的差事,应该很难吧。   徐勇昂首挺胸,“那可是机密!岂能在大街上告诉你?”   “是,小的多嘴了。”徐一千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徐勇有钱,已经在苏大夫隔壁买了个三进的院子。回到家,徐勇关起门,告诉徐一千,“温王殿下让我去查一个人的行踪,只管查,不能动手,不能被人发现。”   “查谁?”徐一千提心吊脸。   这温王偷偷摸摸让徐勇查的,是哪家皇亲国戚啊。   “静海侯,谢宣。”徐勇说出了人名,“这个人我在吉安的时候就见过,一个公子哥儿,不比我强多少。”   徐一千扑通一声,坐地上了。   “不至于吧,谢宣这么个窝囊废,把你吓成这样。”徐勇叉腰,“谢宣这个人没啥本事,在吉安三全楼,香姑娘……就是温王妃,和谢宣赌了三场,前两场香姑娘赢了,本来第三场不用比,但谢宣耍赖非要比,温王殿下便和他动手了。温王殿下那个身手……嗨,你是没眼福,没看着啊,你若是看着了,肯定跟本少爷我一样,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就想跟着温王殿下做个小跟班儿的。”   “小的不想……”徐一千愁眉苦脸。   他才不想跟着温王呢,他是瑞王旧部,温王发现了不得把他咔嚓了?   徐勇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没出息。自明日起,咱俩天天跟踪谢宣。”   “为什么是我?”徐一千急了,“少爷,您的随从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因为你是徐一千。”徐勇很有想法,“你是我的第一千件好事,能向温王殿下证明我的诚心。温王殿下派给我的差事,我当然要带着你一起办啊。”   徐一千欲哭无泪。   他是侥幸逃生的人,他真的不想和谢宣打交道……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7章   谢宣那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   想到谢宣那杯毒酒,徐一千心有余悸。   他真怕再见到谢宣,真怕再一次遭了谢宣的毒手。   至于报仇什么的,徐一千就不敢想了。他如果出首谢宣,谢宣不死也得残,但他是瑞王旧部,这个身份只要被发现了,必死无疑。好死不如赖活着,徐一千死过一次,知道那个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他想活着,想长长久久的活着。   徐一千反抗了,但徐勇认准了他,非他不可。徐一千拗不过这位少爷,只能垂头丧气的答应了。   “少爷,咱改个妆吧?”徐一千央求,“万一被人认出来多不好。”   徐勇想想也是,“谢宣在吉安见过我。少爷我如此出色,谢宣肯定记得我,被他认出来我徐大善人,到时候我是跟他打招呼呢,还是不理不睬呢?不理不睬,显得我徐大善人太骄傲了。跟他打招呼吧,我岂不是自贬身份?我是温王殿下的人,他是温王殿下的敌人,我不能跟他同流合污。”   “对对对,少爷说的对。”徐一千拼命点头。   “那就改个妆吧。”徐勇豪迈的挥挥手。   “遵命。”徐一千忙不迭的答应。   徐一千给他自己和徐勇都贴上小胡子,眉毛画得又长又粗,眼角也用木炭画过,眼睛比平时大了不少。主仆二人换了西域人士的衣裳,装扮成外国人,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先是叽哩瓜拉的瞎说了几句所谓的外国话,才换成了生硬难听的汉话,“这个,怎么卖?”   摊主一看来了两个憨货,笑咪咪的把价格提高了一倍,“两位客官,这是上等好货,只要十两银子。”   徐勇爽快的给了钱,东西交给徐一千拿着,到茶室雅间坐下,洋洋自得,“这妆改的好。莫说谢宣了,恐怕我爹娘见了我,也认不出来。”   “改妆好,改妆好。”徐一千唠唠叨叨。   要跟踪谢宣了,可千万不能被认出来啊。   徐勇的仆人徐元宝气喘吁吁的进来,“少爷,可算打听着了。”   “老徐,快进来。”徐勇伸手招呼,命徐一千倒了杯茶递给他,“喝杯茶,慢慢说。”   徐元宝渴坏了,一杯茶不够,捧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饱,伸袖子抹抹嘴,“少爷,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谢小侯爷今天要在太白楼请客,定的是一号雅间。”   “那咱们赶紧把隔壁定下来啊。”徐勇着急。   “已经定好了。”徐元宝呵呵笑。   “老徐你真行!”徐勇大喜,用力摇摇徐元宝的肩膀。   “元宝哥,累了吧?”徐一千很有眼色的慰问。   徐元宝笑容憨厚,“只要少爷能做个好人,我累一点算什么?”   徐勇:“……”他怎么觉得徐元宝这句话好像不大对劲呢?   徐勇来不及多想,带着徐元宝和徐一千出发了。   他得提前赶过去,把太白楼的地形察看清楚。   到了太白楼,进了雅间,徐勇等人东摸摸西碰碰,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活的、能推开的门,门后便是一号雅间。   有一个巨大的落地屏风挡着,一号雅间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这两个雅间本来是一间,后来被隔开了。”徐一千猜测,“但是呢,如果客人多,想要一个大雅间,这个门便可以推开,两间合一间。”   “很好,咱们方便了,这偷听起来多方便。”徐勇沾沾自喜。   徐元宝心细,先把门推上,叫伙计进来要了酒菜。他点的大部分是凉菜,酒菜很快上齐了。徐元宝赏了伙计一锭银子,“我们三人要自在说话,不唤你,不必进来。”伙计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是是,客官不吩咐,小的绝不敢进来打扰。”收好银子,眉花眼笑的把雅间门关上了。   伙计一出去,徐元宝就把两个雅间之间的那扇门推开了。   三人消消停停吃着喝着,隔壁传来伙计恭敬又热情的声音,徐勇精神一振,率先蹿到了门边。徐元宝和徐一千也跟着过来,趴在屏风上偷听。   谢宣安排了几样酒菜,吩咐道:“小胡,你出去迎迎客人。客人是蘧国瑜先生,中等身材,不胖不瘦……”   小胡听声音是个年轻小伙子,“是,侯爷。侯爷放心,小的见过蘧先生,一准儿能认出来。”   “你见过蘧先生?”谢宣有些惊讶。   小胡笑,“侯爷,小的跟随您去过吉安,见过这位先生的。”   谢宣语气冷淡,“你到大门口等着,蘧先生一到,立即请进来。”   小胡答应着出去了,雅间里只剩下谢宣一人,也不知他有什么烦心事,时不时的发出叹息声。   徐勇悄悄溜回酒桌旁,徐元宝和徐一千也跟着回来了。徐勇声音小小的,“这个蘧先生我也见过,其貌不扬的,没啥意思。哎,你们不知道,香姑娘……就是温王妃,当时还是个小姑娘,威风得不得了,三言两语,把这位蘧先生给说跑了。”   “温王妃威武!”徐元宝和徐一千满脸钦佩之色。   徐勇仰起头,神色愁苦,“我向香姑娘求过亲的,唉,她看不上我。”   徐元宝和徐一千都不敢说话,徐勇难过了一会儿,自己想开了,“换作我是她,两个男子放在眼前让我挑,一个是徐勇,一个是温王,我也挑温王啊。徐勇能跟温王殿下比?”   “少爷是有智慧的人啊。”徐元宝无比欣慰。   “少爷有自知之明。”徐一千万分敬佩。   徐勇又高兴了,“我虽然比不了温王殿下,不过我也有长处,积德行善,是个好人。”   “少爷是大好人。”徐一千由衷的道。   要不是徐勇,他早死在城外乱葬岗了。   隔壁又有说话声了。   三人不约而同,全趴到了屏风上。   “侯爷,太夫人命奴婢前来传话。”一个年青婢女的声音,“太夫人说,明日她请了几位世家夫人太太同到碧水寺上香礼佛,让侯爷务必跟着一起过去。”   “你回禀太夫人,说本侯有事,明日不得闲。”谢宣答:“还有,这几日本侯有应酬,暂时不回侯府。”   徐勇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听这话意,谢宣和太夫人有了隔阂?母子俩置气了?   婢女央求,“侯爷,您若再不回侯府,太夫人发起脾气,奴婢们吃罪不起啊。”   “出去。”谢宣冷酷无情。   婢女不敢抗命,磕头道:“奴婢遵命。奴婢告辞。”听脚步声响,这婢女退出去了。   徐勇等三人听得入迷,一动不动。   良久,谢宣冷笑道:“母亲,呵呵,亲生母亲,也容不得我犯一点错。我退了何家的亲事,求娶,求娶她……因为她拒绝我,母亲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逼着我另聘名门淑女。什么上香礼佛,分明是要我去相亲,我偏偏不如她的愿!”   谢宣语气中的不满和愤恨,听得人背上发凉。   亲生母子,何至于此?   “小侯爷,我们来啦。”外面有说笑声。   谢宣起身相迎,“汪兄,两位君兄,多谢赏脸。”   隔壁在说笑寒暄,徐勇乐得合不拢嘴。   这可巧了,谢宣请的这几个人,他全都认识。因为这几个人跟着去过吉安,三全楼香璎和谢宣打赌,这几个人都在场。   徐勇当时可是买了最贵的票,坐在第一排最中间,视野最好,每个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汪一伦笑道:“小侯爷最近贵人事忙,咱们一直见不着面,今天怎么有闲功夫请哥几个喝酒了?”   君无竞和君无欺兄弟俩还挺关心谢宣的,“小侯爷消瘦了不少,是不是府中有事?”   谢宣含混几句,只说府中有些家务事让人不消停,不过已经过去了。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听说是家务事,不便多问,“过去了便好。”   “侯爷,客人到了。”小胡把客人带上来了。   隔壁响起几声惊呼,“蘧先生,怎么是你?”“谈大哥,你怎么会来的?”   年青人爽朗的笑声,“在下谈靖,不请自来,还请谢侯爷不要在意啊。”   中年人的声音沉稳多了,“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谈公子,我便和谈公子一起上来了。谢侯爷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自然不介意。”谢宣打哈哈。   隔着个屏风,徐勇都能听出谢宣语气中的酸涩和不自在。   谢宣显然没想到谈靖会一起来,在强颜欢笑。   君无欺是个直性子,“蘧先生,我们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结果你不辞而别,害的小侯爷输了一局。”   蘧先生笑道:“香姑娘威武。”   这位蘧先生也不为当初的事情道歉,泰然自若的夸奖香璎。   谈靖道:“香姑娘如今是温王妃了。她如果知道蘧先生来到京城,一定很高兴。”   “香姑娘做了温王妃么?”蘧先生很感兴趣,“温王殿下是哪位?请恕我孤陋寡闻,竟没有听说过。”   谈靖叹息,“可惜蘧先生当日早早的便离开了。如果蘧先生留下来,可以看到一位少年大显身手。那位少年,便是温王殿下。”   “原来如此。”蘧先生懂了,“温王殿下和香姑娘很早便认识了。甚好,香姑娘有了美满姻缘。”   “楚王殿下,和温王殿下,兄弟之间,和睦友爱。”谈靖笑道:“改天若有机会,在下介绍蘧先生和温王殿下认识,蘧先生也好一睹英雄少年之风采。”   “是我的荣幸。”蘧先生显然是很乐意认识温王的。   徐勇便有些着急。   他还没被温王殿下收下呢,这个什么谈靖,什么蘧先生,要来捣乱?   徐勇一着急,竟然放了一个屁。   两个雅间的人同时呆住了。   “谁?”君氏兄弟齐声喝道。   谈靖面无表情把屏风拖开,徐勇和徐元宝啊啊乱叫着栽倒了,徐一千全身是汗,躲在一边。   “西域人?”谈靖扯起徐勇,“奸细?”   “把这人捆了,交到顺天府,细细审问。”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叫道。   徐勇心里一慌,动手把嘴上的胡子撕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西域人,我更不是奸细……”   “我知道了,你是那个谁……”君无竞记性很好,想起徐勇了,“就是吉安三全楼,买票最贵的那个……”   “是我是我。”徐勇怕被送到官府,“我是吉安粮商徐家的人,不是奸细。”   谢宣不理会这些,缓步走到门前。   他方才看到了一个人,虽然穿着西域服装,但很眼熟。   徐一千紧张惶恐,贴着墙,一动不敢动。   谢宣正要抬脚过去看视,徐勇伸手拍他,“哎,谢宣,你还认识我不?”   谢宣将徐勇的手甩开,一脸厌恶,“本侯哪里认识你这样的人?”   徐勇恼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啊,难道我还不如你?我是善人,救过老弱妇孺,你做过什么?”   徐勇越说越气,“你竟敢看不起我?我,是温王殿下的人。你,是温王殿下的敌人!”   徐勇这句话的效果,和他方才那个屁的效果一样,又让所有的人呆住了。   温王殿下的人?温王殿下的敌人?这是从何说起。   谢宣声音发颤,“你是温王殿下派来的人?温王殿下说,我是他的敌人?”   徐勇觉得不大对,但来不及细想,昂着脖子叫道:“没错!我是温王殿下的人,你是温王殿下的敌人!”   谈靖眉头一皱,退到一边。   他不光自己退到一边,还把蘧先生也拉走了,小声说道:“温王妃是陈驸马的亲生女儿,这个您是知道的。近来温王妃和陈驸马父女之间误会越来越深,连带的南阳公主、乐康郡主和这位谢侯爷,都成了温王不喜之人。皇家的家务事,咱们不便掺合。”   蘧先生知道谈靖是为他好,点头道谢,“谈公子所言极是。”   “你真是温王殿下的人?”汪一伦和君氏兄弟看徐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可是亲自领教过温王的厉害,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是有些敬佩的。温王才回归皇室不久,亲信不多,徐勇竟是其中的一个,这三人生出羡慕之心。   徐元宝胆小谨慎,拼命冲徐勇使眼色,让他别吹牛,但徐勇哪里忍得住,“对,我就是温王殿下的人。那个,解释一下,我方才正喝着酒,随手一摸,这个雅间的门就开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哈。我徐勇是温王殿下的人,不能干这种事。”   “那是自然。”汪一伦和徐勇套近乎,“徐兄,不如你搬过来,咱们共饮?”   “好啊。”徐勇欣然应允。   徐勇大声吩咐,“老徐,徐一千,把咱们的酒菜搬过来!”徐元宝便开始搬酒坛子了,徐一千却不见人影。   “徐一千,人呢?”徐勇叫道。   谢宣心头疑云重重,“徐一千,这个名字真是与众不同。”   徐勇得意,“我救的第一千个人嘛,为了纪念,就叫徐一千了。不是我吹牛,我这人就是心肠好,路过乱葬岗,看到他还有气,我就把他带上车了。算他运气好,遇上名医,救活了。”   谢宣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   他一步一步走将过去,看到贴着墙紧张站立、一脑门儿汗珠的徐一千,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这个赵腾,他竟然没死。   --   谢宣的母亲,静海侯府的何氏太夫人,由谢宣陪同,出发去碧水寺。   “难得,侯爷竟有闲功夫陪我这老婆子。”太夫人讥讽。   “母亲说哪里话。”谢宣一脸恭顺,“孝顺母亲,是宣儿的本份。”   太夫人虽心中有气,但谢宣是她的独养儿子,谢宣低眉顺眼的,她也就心软了,“不是说不来么?怎么改主意了?”   谢宣低头不答。   太夫人的气本已消了几分,但到了碧水寺前,下了车,见到温王妃的车驾也到了,不由的大怒,“原来你还想着香家那个丫头!宣儿,她嫌贫爱富贪慕虚荣,她看不上你这个静海侯,她已经嫁给温王了!你还想着她作甚?”   太夫人看着两名宫女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扶着香璎下了车,咬牙切齿,“呸!对着我的宣儿说什么一定要入赘,温王看上了她,她便肯嫁入皇宫了。攀高结贵,趋炎附势,势利小人。”   “她不是那样的人。”谢宣语气激烈。   香璎才不是势利小人。哪个势利小人会陪着他在边城安家,哪个势利小人会默默无闻无怨无悔的为他付出那么多。   太夫人正要训斥谢宣,却发现寺前又来了车驾,这回是南阳公主和何盈。   “怎么回事?”太夫人有些不安。   怎么今天不约而同,都来了碧水寺呢。   谢宣为太夫人解惑,“陈驸马在碧水寺养病,不知怎地,落发出家了。”   太夫人愕然。   好好的驸马不当了,翰林院的差事不做了,出家?   陈驸马出家,那怪不得香璎、南阳公主、何盈会来了。   做妻子的,做女儿的,肯定要劝一劝嘛,不能任由陈驸马就这么了断尘缘。   谢宣已经跟何盈退了婚,太夫人不愿和南阳公主、何盈见面,故此在车上等了会儿。   眼瞅着南阳公主一行人进了碧水寺,太夫人才要下来,竟然又来了宫车。   这回是琴川公主和杭千娇。   “好热闹。”太夫人笑了,“为了一个陈驸马,惊动了这么多人啊。”   谢宣好言好语解释,“也不一定都是关心陈驸马。譬如说香……譬如说温王妃,不管她怎么想的,陈驸马要出家,她做女儿的都必须出面劝阻。如若不然,便是授人口实。”   “那倒是。”太夫人叹息,“当爹的要出家,做女儿的竟然不管不问,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她。她就是装装样子,也得走这一趟。”   陈驸马要出家这件事,让太夫人都没什么心思相亲了。   和相约的几家亲戚见了面,见女孩儿都普普通通的不出色,太夫人更是兴致索然。   她的宣儿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这些庸脂俗粉可配不上。   太夫人相亲不成功,不能白来一趟,命谢宣设法,她想看看香璎、南阳公主等人是怎么劝说陈驸马的。谢宣贿赂寺中小和尚,小和尚把他母子二人带到精舍喝茶,精舍和陈驸马的住所挨着,上到二楼,便可以看到陈驸马院中情形。   院中间盘腿坐着个光头僧人,周围有几名女子在劝他。   不管这几名女子如何相劝,僧人置若罔闻,一直在敲木鱼。   “已经剃度了。”太夫人一惊。   陈驸马心够狠,手够快啊。   南阳公主跟着大家一起劝了许久,劳而无功,心中恼火,发起脾气,声音蓦然拨高了,“你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你若是铁了心要出家,本公主也不拦你,可你永远别想还俗了!”   木鱼声停了停。   太夫人不由的乐了,“陈驸马这是有朝一日想还俗啊。我就说嘛,哪有人好好的官不当,要出家的。”   谢宣很看不起南阳公主,“南阳公主这是在害陈驸马。陈驸马出家,应该只是权宜之计。南阳公主若对他夫妻情深,可以暂且分开,以后再图团聚。可南阳公主对陈驸马不过尔尔,她没有耐心等待,要和陈驸马立即了断。南阳公主,太过无情。”   南阳公主,何盈,这母女俩是同样的人。靠不住。   只有香璎那样的好姑娘,才会对夫君体贴入微,不离不弃。   太夫人厌恶的呸了一口,“呸,威远侯去世不久,她便另挑了驸马。这个南阳公主,本来便不知贞节为何物。”   光头僧人呆怔片刻,忽然发怒了,“滚,你们这些人全都滚!”状若疯狂,大喊大叫。   香璎、南阳公主等人都被他轰了出去。   “这陈驸马还挺聪明,不正面答复,把人赶走了。”太夫人看得有趣,“如此一来,他话没有说死,还有回旋余地。”   太夫人正在高兴,却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又渴又累的,想喝杯茶,歇息一会儿。”   “我闻到茶香了。快来。”   “我也闻到茶香了。”   莺声燕语,往精舍这边来了。   太夫人不过是老脸一红,知道偷听偷看的事被发现了。谢宣却是心怦怦乱跳,激动得不行了。   她要来了,就要见到她了……   南阳公主、琴川公主等人进到精舍,可谢宣瞪大眼睛,始终没有看到香璎的倩影。   “她去哪里了?”谢宣不安。   “你还想着那个攀鳞附翼的女人呢?”太夫人恨铁不成钢。   谢宣恍若无闻,拿出千里望到处搜寻。   海棠树下,有一抹倩影。   谢宣先是一喜,随即胸中冰凉。   香璎不是一个人。   温王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但太晚了,先到这儿吧。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8章   “小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香璎轻言细语,“我看到大驸马剃光了头,一身僧衣,我竟然……我竟然有几分快意。他是我亲爹啊,他落了难,我竟然不怎么难受,我是不是太坏了?”   “如果说这便叫做坏了,那我比你坏千倍百倍。”温王声音低沉,“我设计张普的时候,我要置张普于死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我亲爹呢。”   香璎怅然轻笑,“咱们是一样的人。就算是亲爹,若是坑咱们坑得狠了,也要还击的。”   温王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不是的。张普坑他坑得再狠,他都忍了。张普声称要害香璎,他毅然决然反击。   香璎心酸,“其实这一世的陈驸马,他坑我害我,我倒不太在意。因为我有爹娘保护,我底气足,陈驸马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他。可是……”   “前世他对你更狠?”温王又气又怒,“我还记得,前世的你瘦得像竹子一样,他一定对你很不好……”   香璎凄然摇头,“他不是对我不好,他是漠视我,冷落我,好像南阳公主府根本没有我这么个人似的。我吃不饱穿不暖,我被人欺侮、被人虐待,他仿佛从来不知道。我成年累月的,根本见不到他。甚至,静海侯府倒了,谢宣被发配边塞,何盈不想跟着谢宣到边城受苦,暗中让我代替她远赴塞外,陈驸马都没有出现……我明明有爹,却身似浮萍,飘零天涯,陈墨池这个爹,从头到尾没有管过我……”   香璎哽咽了。   温王心痛不已,握住香璎的小手,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温王捂了许久,香璎冰凉的小手慢慢热了,凄凉的心境也渐渐温暖,“如果只是这一世的伤害,我是可以原谅他的。但我每每想到前世,我就很不善良,内心之中隐隐盼着他倒霉。唉,我和他真是亲父女,他恶毒,我也很坏。”   “世上再没有比璎儿更善良更可爱的小姑娘了。”温王诚挚又认真。   香璎感动,“我这么不善良的想法跟你说了,你还这么觉得啊?”   “你哪有不善良了?”温王反对,“换作我是你,我可不会心里盼着他倒霉,我会有所行动,确保他一定会倒霉。如果说你算作不善良,我可以称为残暴凶狠了吧。”   “你才没有。”香璎忙道:“小哥,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你才不凶呢。”   “咱俩天生一对,都是好人。”温王声音低沉温柔。   香璎心跳加快,脸庞嫣红,含羞低头。   谢宣透过千里望看到这一幕,心疼得没法呼吸。   明明是和他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女子,这娇羞动人的一面,怎能给了温王?   “公主殿下请太夫人过去说说话。”南阳公主知道太夫人、谢宣在楼上,派侍女来请了。   太夫人让谢宣和她同行,谢宣心烦意乱,没有心思应酬,“公主殿下和几位闺阁千金在一起,我一个年轻男子,不敢亵渎。”   太夫人见谢宣执意不肯,只好罢了。   太夫人随侍女下楼,楼上清净了。   谢宣透过千里望,见香璎软绵绵的靠在了温王怀中,气得大力捶墙壁。   “你在这里发脾气,有何意义?”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谢宣一惊,回头看去,一脸不屑看着他的人竟是何盈。   谢宣无语。   何盈扬起下巴,“自从退婚之后,咱们这还是头回见面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婚虽然退了,咱们还是表兄妹。表哥,你不用躲着我。”   “有话快说。”谢宣冷脸面对何盈,没有耐心,甚至没有礼貌。   何盈冷笑,“你在看谁,我猜也猜得出来。表哥,你要么便放手,要么便设法如愿以偿,总之都胜过躲在高楼之上捶墙。”   “你----”谢宣气得额头青筋乱跳。   何盈非但不怕,反而迎上前,“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今天不只我母亲和我来了,不只我六姨来了,我舅舅、楚王、吴王、宋王、黎王,以及他们的正妃,都会来的。大驸马要出家,他们都要来劝一劝。表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谢宣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急促问道:“你什么意思?”   何盈眸中闪过丝鄙夷,“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表哥竟然还不懂么?今天诸皇子聚齐,如果尚未圆房的九皇子妃和一位尚未成亲的侯爷发生了些什么,九皇子妃,还回得去皇宫么?”   谢宣额头冒汗,“这也太冒险了。不瞒你说,如果李旸是安王府的人,我或许还敢这么做,可他是皇子啊。”   “正因为他是皇子,你才有机会。”何盈一脸怜悯,“李旸若是安王府的人,所有的皇子都想和他交好。你若和他有了冲突,没有哪位皇子会向着你。可李旸现在是九皇子了,他有没有挡别人的路?有没有哪位皇子想让他出丑、出事?”   谢宣心乱如麻,“可是,可是和皇子妃有了私情,岂不是死路一条?我想和她长相厮守,不想命丧黄泉……”   “表哥你忘了,谢家乃开国元勋,府中有免死铁券。”何盈提醒,“就算你真偷了位皇子妃,有这免死铁券,你也送不了命。更何况你并不是要亵渎皇子妃,你只是被人设计,和她在暗室之中撞见了,又碰巧被人发现了。如此一来,她名节有亏,回不了皇宫,你又有免死铁券死不了,她只能跟着你了。”   “真的,可以么?”谢宣声音颤抖。   “真的可以。”何盈眸光冷厉,语气却温柔,“我听说,太子妃很不喜欢温王夫妇。”   “为什么?”谢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是太子妃很不喜欢温王?如果说皇帝认回温王,让皇子们感觉到了威胁,那也应该是太子不喜欢温王吧?为什么独独提起太子妃?   “太子妃的叔叔张普,死于狱中。”何盈也说不太清楚,“据说张普的死,和温王有关。”   “那确实是深仇大恨。”谢宣有点相信了。   太子妃的叔叔因为温王而死,自然恨温王入骨。温王才回宫,正是得宠的时候,太子妃对付不了温王,怎么办?拿温王妃撒气呗。   谢宣打着如意算盘,“你这个计划很好,但我不能出面,太冒险了。可以买通一个小人物,让他和温王妃‘私会’……当然他什么也不能对温王妃做……然后他获罪,温王妃被贬出宫,我偷偷收留她……”   何盈心里把谢宣骂了好几遍,骂他是个没有担当没有男子气的小人,但不得不耐着性子说服他,“你有免死铁券,若你和她被发现,你死不了,自然她也死不了。买通一个小人物,那人又没有免死铁券,小人物会和她一起被处死的。”   谢宣犹豫不决,“你让我再想想。偷皇子妃,这事太严重了。”   “你若害怕了,那便放弃她,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想她。”何盈用激将法,“你要么放手,要么放手一搏。如果你害怕了,放手吧。”   “谁说我怕了?”谢宣明明是怕了,却好面子不肯承认,“我要深思熟虑,方才能作决定。”   “你慢慢的虑吧。”何盈道:“表兄妹一场,我去替你筹划。万事俱备之后,要不要放手一搏,你自己决定。”   何盈转身下楼,谢宣心神不宁,徘徊不定。   就此放手,他实在舍不得。放手一搏,他又没那个胆子……   何盈说得没错,果然皇太子夫妇、楚王夫妇、吴王夫妇、宋王夫妇以及黎王都到了,纷纷劝说陈墨池,要他不可出家。   陈墨池也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伏地痛哭。   谢宣呸了一口,“呸,不想出家就明说,瞧瞧这窝囊样子,像个男人么。”   温王自外进来,俯下身子,低声和陈墨池说了句话。   陈墨池呆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满面泪痕,“陈某心意已定,终生礼佛,诸位不必再劝了。”   “不必再劝了。”温王朗声道。   谢宣这时手中若有弓箭,一定会向温王射过去。   温王这么做,明显是为了香璎。陈墨池和香璎父女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温王要讨好香璎,自然要把陈墨池按住了,不许他还俗,不许他再给香璎添堵。   人家父女之间再怎么有隔阂,到底还是至亲,你就这么想把父亲和女儿分开啊。   皇太子等人见陈墨池态度这么坚定,长叹数声,“大驸马与我佛有缘啊。”不再劝了。   皇太子等人告辞走了,院中留下陈墨池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敲着木鱼,凄清悲凉,可怜可惨。   碧水寺的素斋很出名,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到斋堂用膳的。   闲杂人等全部被驱逐了,斋堂之中只有皇太子、南阳公主等人,以及一位何太夫人。   谢宣心绪烦乱,躲在厢房没敢露面。   温王和香璎单独坐了一桌,香璎没什么胃口,但温王频频替她夹菜,香璎不便拂了他的好意,吃了小半碗饭。   何太夫人一直注意香璎,见她吃得挺香,不由的撇了撇嘴。   亲爹都要出家了,做女儿的还吃得下饭?   何太夫人和琴川公主、杭千娇、何盈一桌,杭千娇跟何盈话少,琴川公主笑语盈盈,问候了太夫人好几回,太夫人甚是受用。   太夫人对琴川公主挺满意的。美丽大方又体贴敬爱老人家,这样的姑娘,太夫人喜欢。只是可惜,琴川公主可惜身份太高了,要不然太夫人很乐意让谢宣结这门亲。   皇太子谦和,楚王豪爽,对太夫人都很客气,亲自来敬过素酒。   两个做哥哥的人带了头,吴王、宋王、黎王也依次前来,只有温王仿佛没听到没看到一样,稳稳的坐着不动。   太夫人本来就对温王、香璎不满,这下子更是看温王夫妇不顺眼了。到底是在宫外长大的,这温王就是没教养,比起皇太子、楚王等皇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太夫人本来就自视甚高,被几位皇子这么一尊敬,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温王妃,这么多位殿下都是为了令尊而来,你一定很感动吧?”太夫人亲切的问道。   太夫人就是要提醒香璎:你爹出家了,你爹给大家添麻烦了,你丢脸了。   太夫人心里看不起香璎,但她面带微笑,语气亲切,她觉得自己的言语行为,极为得体,极为体面。   太夫人话音才落,嘴还没合上,一物冲她飞来,恰好落入她口中。太夫人吓得一动不能动。   “好好吃饭,没人当你是哑巴。”温王淡声道。   众人瞧着呆呆不动、口中咬着炸素鸡腿的太夫人,又觉吃惊,又觉好笑。   太夫人是多嘴了些,温王出手也真是快、准、狠……   “九弟,怎可对太夫人这样?”皇太子温和的责备。   “你们不是敬她素酒了么?我敬个素鸡腿不行啊。”温王悠悠道。   “噗……”琴川公主忍不住,第一个笑出声。   她一笑,杭千娇也就不忍了,也吃吃吃的笑起来。   以何盈的教养是可以忍住的,但琴川公主和杭千娇都这样了,不缺她一个,何盈也欢快的笑出声。   太夫人脸上**辣的。   她看错琴川公主了,这位公主和别的皇室成员没什么不一样,傲慢得很!   香璎忍笑,过来替太夫人把口中的素鸡腿拿下来,“你若不爱吃,便放下吧,别勉强。”   太夫人浑身发抖,“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香璎小脸一板,脆生生的道:“温王殿下不过是请你吃个素鸡腿罢了,你若爱吃便吃了,不爱吃便放下。多大点儿事啊,就谈得上奇耻大辱了?”   “太夫人,你太容易被得罪了。”琴川公主和杭千娇笑道。   “太夫人,温王殿下宽厚,却也不是你能欺负污蔑的。”何盈软中带硬。   太夫人惊怒交加。香璎帮着温王说话还算了,那是香璎帮亲不帮理,这和她同桌的几个小姑娘是怎么了?没一个懂事的?   “盈儿,你也姓何……”太夫人想跟何盈讲道理。   “我是皇室血脉。”何盈傲然道。   太夫人:“……”气死了,真的快要气死了。   香璎嗔怪,“小哥,我方才想了番说词,很能显示我的口才的。被你这鸡腿一扔,我那番说词也没用了,浪费了。”   温王站起身,深施一礼,“耽误了王妃殿下大展奇才,抱歉之至。”   “看你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原谅你啦。”香璎大度的道。   “王妃殿下宽宏大量。”温王端过一碗佛手素斋汤,“若真的原谅我,请把这碗汤喝了吧。”   香璎一乐,“千方百计哄我吃吃喝喝。”   “怕你饿着。”温王微笑。   香璎接过小碗,把汤喝了,温王露出满意的笑容。   琴川公主瞪圆了眼睛,看得津津有味,杭千娇眼眸中有泪光闪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他是璎璎的,他是璎璎的,从一开始他就是璎璎的……   何盈以手掩面。   他为什么要是她的舅舅?他为什么要和香璎那般要好?香璎配不上他,庸俗粗陋的香璎,根本配不上他。   南阳公主酸溜溜的和太子妃说着话,“香家这对母女,颇有手段。香馥迷住了广宁王,香璎迷住了温王。”   太子妃眼神冷而阴,“大姐姐说的对。”   太子妃才不管香馥和香璎有没有手段,她只是恨温王害了她叔叔一家。   张普和段氏死了,张普和段氏的嫡子张伟,前日也在狱中病死。   因为温王,张普、段氏、张伟,一家三口,死于非命。   温王是皇帝的亲骨血,温王的性命宝贵,张普一家三口人难道就白死了么。   温王就算不偿命,至少要出个丑吧。   太子妃温柔劝皇太子,“九弟如此行事,不合乎他皇子的身份。殿下劝劝九弟,好么?”   皇太子确实觉得温王过份了,把温王叫到厢房,和温王促膝谈心。   香璎和琴川公主、杭千娇在花丛中散步,“这里风景很美,又幽静,是修身养性的好所在。”   一名侍女来传话,说陈驸马有要事,请温王妃过去相见。香璎想起陈墨池做的那些事,不想见他,淡淡的道:“是陈难马要见我么?你确定?”   侍女眼中闪过丝慌乱,低下头道:“确实是陈驸马想见您。”   “你再说一遍?”香璎厉声喝道。   侍女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奴婢不敢撒谎,确实是,是陈驸马想见您。”   香璎冷笑,“他已经剃度出家,法号终觉。他若命人来传话,为何还要自称陈驸马?”   侍女连连磕头,答不上话。   杭千娇悄悄拉了香璎一把,“璎璎,这人不对劲。”   香璎经杭千娇这么一提醒,也想到这侍女的异常之处,冲杭千娇使了个眼色,两个一起淘气过的小姑娘心有灵犀,拣了木棒重重击在侍女头顶,侍女应声倒地。   “抓着了一个奸细!”香璎和杭千娇兴奋欢呼。   琴川公主目瞪口呆,“你们,你们,你们用得着亲自动手么?”   “亲自动手,比较好玩。”香璎和杭千娇殷勤介绍。   “你俩还小啊。”琴川公主笑着摇头。   香璎嫣然,“我叫个帮手,更好玩。”手指放入口中,学了几声鸟叫。   “璎璎你连鸟叫都会。”琴川公主羡慕不已。   杭千娇却是在安王府见识过这一幕,知道香璎是在呼唤温王。   不久之后,温王飘然而至。   温王取溪水将侍女泼醒,严加审问。侍女本来是不肯招认的,但温王点了她的穴道,侍女受不得痛苦,只好招了,“奴婢奉了葛女官的命令来传话,要把温王妃带到竹林中的精舍。”   温王唤来骁骑卫,命令骁骑卫保护琴川公主和杭大小姐,并将这侍女绑了带走,他自己则和香璎一起去了竹林中的精舍。   精舍中有人在争吵,温王和香璎绕到了屋后。   “不,我还没想好!”有人大声叫。   这个声音,温王和香璎都认得,是谢宣。   “开弓没有回头箭。”女子的声音,“表哥,你已经进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你朝思暮想的人很快会被带到这里,这里有迷药,她会被迷倒,想跑也跑不了。然后太子妃和几位王妃、公主会经过这里,事情被撞破,你夙愿得偿。”   “我会被你害死的。”谢宣声音中满是恐惧,“我想娶她没错,可我不想冒这么大的险,我不想死,不想静海侯府被牵连,不想身败名裂!”   “晚了。”何盈讥讽的道:“既然来了,你以为你还走得了?是生是死,由不得你。”   温王和香璎自小窗中观看,见何盈拿出一个管状之物,拨开塞子,谢宣软软倒下。   何盈应该事先服过解药,一点事没有。   何盈一脸嫌弃的给谢宣解开上衣。   温王悄悄观察着香璎,见香璎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惊慌,只有深深的厌恶,大喜。   璎儿讨厌谢宣,太好了。   香璎不想再看下去了,拉了温王离开,“小哥,我这个人吧,太善良了,想让谢宣跟何盈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主意。”温王夸奖。   确实是好主意。谢宣、何盈,这两个人太相配了,不成亲简直没天理。   成亲是第一步,接着便是……呵呵,伤害过璎儿的人,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何盈迷倒谢宣,出门张望,只等香璎来了,便要躲在暗处将她迷倒,那便大功告成了。   看到联袂而来的温王、香璎,何盈神色大变。   温王不等她开口,便点了她的穴道,何盈睁大眼睛,动弹不得,心中痛苦到了极处。   他为什么要是她的舅舅?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温王从何盈手中拿走迷药,脚尖一踢,把何盈踢到谢宣身上。   安排好这一切,温王送香璎回去和琴川公主、杭千娇一起游玩,他则叫上皇太子、楚王等人,胡乱找个借口,把这些人全带到了竹林精舍。   香璎等人玩得好好的,太夫人不请自来,要和香璎说说做人的道理。香璎大恼,让人找了个面生的侍女给太夫人秘密送了个口信,太夫人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往竹林方向去了。   “一定很热闹。”琴川公主很向往的样子。   “唉,女孩儿家,不方便看啊。”杭千娇一脸可惜。   香璎被这两个小姑娘逗得嘻嘻笑。   温王和太子等人到的时候,太子妃和几位王妃、公主也到了,推开门,所有的人呆若木鸡。   “乐康郡主,静海侯?”温王无比惊讶,“你俩不是未婚夫妻么?要相会可以光明正大的,何必如此?”   谢宣迷药的劲已经过了,但他绝望的躺着,手足酸软。   是何盈,竟然是何盈……前世他娶错了妻,这一世难道还是同样的命运?   何盈的穴道也被解开了,又羞又怒又绝望,双手掩面,泪珠不停流落。   完了,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和谢宣绑到一起了……   丢人啊,真丢人啊,她给太子、南阳公主丢人丢大发了……   南阳公主发了疯般的撕打谢宣,“你害了我的盈儿!我要你的命!”太夫人满脸泪痕的来了,“你要打便打我,放开我儿子!”拼死护着谢宣,和南阳公主动了手。   皇太子脸色铁青。   他的外甥女,他的亲外甥女,竟然做出了这样没皮没脸的事!   太子妃眼神阴暗,面如死灰。   没算计着香璎,反倒把何盈搭进去了?何盈是太子这边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楚王、吴王、宋王异口同声,“还等什么啊?赶紧让两个人成亲吧。”   成了亲,这桩丑事也就遮过去了,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89章   这门亲事南阳公主不愿意,太夫人也不愿意。   南阳公主看不上谢宣,太夫人看不上何盈。   但事已至此,由不得她们了。   楚王、吴王、宋王起哄,“成亲,赶紧成亲。”   黎王小心翼翼的,“太子殿下,这幸亏只有咱们自己人看到,也不是不能遮掩……”   皇太子面沉似水,“遮掩什么?成亲!”   楚王、吴王、宋王,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被他们瞧见了,还想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么。   南阳公主痛哭,“我可怜的盈儿,谢宣配不上她……”   太夫人大怒,“何盈配不上我儿子!你还敢嫌弃我的宣儿,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楚王和吴王、宋王一起摇头。   这个太夫人是个十足的蠢货,谢宣跟何盈已经这样了,谢家还说不娶,是想把南阳公主的脸放到地上踩么?就算南阳公主好欺负,皇太子能不能答应?   皇太子的嫡亲外甥女,和谢宣有了这样的丑事,谢家敢说不娶,这不是找死么。   “这么蠢的娘,教不出聪明儿子吧?”吴王看谢宣的眼神不大好了。   楚王乐了乐,“咱们的九弟和九弟妹,在吉安的时候和这个谢宣打赌,谢宣三局全输。那时候九弟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九弟只是骠骑将军的下属,谢宣却是堂堂静海侯。你们想想,谢宣会是个聪明人么?”   “和太夫人一样是蠢货。”宋王神色鄙夷。   南阳公主的女儿嫁给这么个蠢货,还怪有趣的。   “成亲,赶紧成亲!”楚王、吴王、宋王齐声叫。   南阳公主被太夫人激怒,伸出纤纤玉手抓破了太夫人的脸,太夫人最爱惜的便是这张老脸,气得几乎快要晕过去。   楚王妃和吴王妃、宋王妃商量了几句,三人合力拉住太夫人,软中带硬,语含威胁,“皇太子殿下的外甥女,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还配不上你儿子这个静海侯了?太夫人,能做过头事,不能说过头话,你想清楚再开口。皇家仁慈,却也不是你能随意欺凌的。”   太夫人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吓出一身冷汗。   她瞅瞅呆呆傻傻的谢宣、满脸泪水的何盈,勉强点头,“成亲吧。”   楚王妃又劝起南阳公主,“谢宣再不好,盈儿跟他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嫁别人?大姐姐,你便是不为自己,不为盈儿,也要为太子殿下着想啊。一床锦被遮盖,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你说呢?”   宋王妃声音不高,却含着讥诮,“大姐姐别再哭闹了,瞧瞧太子和太子妃的脸色。”   南阳公主偷眼看了看,见太子、太子妃脸色阴沉,心里直打鼓。太子是真的恼了么?这也难怪,外甥女出了这种事,做舅舅的颜面扫地啊。   “我没主意了,请太子做主吧。”南阳公主垂泪道。   皇太子自然说要谢宣、何盈成亲,这桩亲事当场定下了。   谢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万念俱灰。   他一心想娶的是香璎。就算不能如愿以偿,他也可以另求淑女,为什么要和何盈这样的女人结为夫妻……何盈会背叛他的,一定会背叛他的……   何盈面无人色,忽然从发髻上拨下金钗,钗头向她自己的脖颈刺了过去!   “盈儿,不要啊。”南阳公主魂飞天外。   温王袍袖一甩,一件暗器迅疾飞过去,打中了何盈的手腕。何盈手一软,金钗落地。   “盈儿,你不要想不开啊。”南阳公主抱起何盈大哭。   楚王哈哈笑,“大姐姐哭什么?这是喜事啊。”   楚王妃嗔怪,“你一个粗心的男人懂什么?大姐姐这是要嫁女儿了,舍不得。”   “为什么不让我死?”何盈哀怨望着温王,眼泪不停流落,“为什么要救我?”   温王哪里肯理她。   吴王妃和宋王妃细心替何盈拭去泪水,“盈儿,快别说傻话了,你九舅舅也是为了你好,救你还救错了不成?好了,你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会成全你的。”   何盈眼泪愈加汹涌。   这些人明白什么呀,她不喜欢谢宣,她喜欢的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不管谢宣、何盈是多么的不情愿,不管南阳公主、太夫人彼此的敌意有多深,总之这件婚事是逃不掉的了。   太夫人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被抬着出了碧水寺。   太夫人病得不轻,何盈以冲喜的名义嫁到了静海侯府。   因为是冲喜,所以婚礼并不隆重,简直是草草了事。   何盈心如死灰,婚礼办得怎样,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南阳公主却是伤透了心。   她的独养女儿,就这么轻率的出阁了?   何盈婚后和谢宣一起进宫认亲,皇帝忙于国事,并没有接见这一对新人。   南阳公主恨极,向太子妃诉苦,“也不知是谁在父皇面前多嘴多舌,说了盈儿的坏话,父皇才会对盈儿这样不管不问的。”   太子妃对南阳公主本是极为礼遇的,但她心绪实在恶劣,南阳公主的话又太蠢了,竟默默无言,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南阳公主说的这不是废话么?当天楚王、吴王、宋王、黎王、温王全都在啊。这令太子颜面尽失的丑事,当然会传到皇帝耳中。   黎王、温王年纪尚小,黎王尚未成亲,温王虽成亲尚未圆房,严格说起来都还没有成年,所以他二人可以住在宫里。楚王、吴王、宋王早已行了冠礼,成亲生子,也各有各的力量,隐隐有和太子相争之势。这大好的贬低太子的机会,岂能放过。   南阳公主为何盈抱不平,但她自己也见不到皇帝,没有办法,只好算了。   没有得到皇帝的接见,南阳公主唯恐何盈面上无光,暗示皇贵妃厚加赏赐,为何盈争面子。皇贵妃如了她的意,厚厚赏赐了何盈,南阳公主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何盈的婚事有些尴尬,皇贵妃并没有知会众妃嫔,只请了太子妃做陪客。谢宣、何盈拜见过皇贵妃、太子妃,又到杭贵妃及德妃淑妃等人中宫中坐了坐,接下来便是雍城长公主和温王妃了。   雍城长公主被皇帝召去了,谢宣和何盈想拜见也没有机会。   何盈心中惨伤。皇帝是她的外祖父啊,什么忙于国事无暇接见,不过是借口罢了。真实情况是,皇帝对她有了成见,不愿见她。   “这都是拜你所赐。”何盈怨恨的道。   “彼此彼此。”谢宣毫不留情,“我带给你的是不幸,你带给我的何尝不是灾难?你知道,我想娶的人不是你。”   “我自然知道。”何盈语带讥诮,“咱们就要去拜见她了,你欢不欢喜?”   谢宣脸色煞白。   何盈心里竟好受了些,“侯爷,我很贤惠的,这便带你去见心上人。”   谢宣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到了熙华宫,温王妃端坐在上,谢宣、何盈无奈,跪下行大礼,拜见舅母。   香璎居高临下看着向她俯伏跪拜的谢宣、何盈,颇觉好笑。   这是怎么了?每一个负心男都会成为晚辈?香馥另嫁广宁王,成了陈墨池的婶婶。谢宣上辈子负了香璎,这一世跪在香璎面前叫舅母……   侍女扶起一对新人,香璎赏赐了两盆红珊瑚做见面礼,“祝你们以后恩恩爱爱,红红火火。”   谢宣跟吃了黄连一样,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恩恩爱爱、红红火火?怎么可能,他不幸娶了何盈,再也过不上好日子了。   何盈也是一样的想法。不幸嫁了谢宣这样的庸夫俗子,她何盈这辈子算是完了,哪来的恩爱和红火?   “太夫人身体还好吧?”香璎例行公事,问候了谢宣的母亲,“听说你们是为太夫人冲喜成的亲,孝心可嘉。”   何盈怒火往上蹿,“你知道我和谢宣是怎么成的亲,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何盈情绪激动,香璎却很冷静,“我和温王一起到了竹林精舍后面,有些人说的话,我们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何盈哑口无言,脸色青白。   谢宣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为他自己辩解,“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香璎慢悠悠的道:“佛说,起心动念都是罪,更何况你不只起心动念,还有所行动了。谢宣,我劝你不要狡辩了,你撇不清。”   谢宣理屈词穷。   “两位新婚燕尔,一刻千金,我就不多留你们了。”香璎撵人了,“回府替我问太夫人好。望她早日康复。”   香璎身穿亲王妃常服,雍容富贵中又带着明媚鲜艳,和她的人一样美。   何盈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想当年,我母亲是真心想接你进南阳公主府,真心要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如果你跟随父亲,和我一起住在南阳公主府,咱俩岂不是亲姐妹一样?”   香璎笑了,“谢侯爷,你说呢?”   谢宣满面羞惭。   何盈怎么可能跟香璎像亲姐妹一样。前世他多次出入南阳公主府,几乎没见过香璎。香璎比陈乐欣尚且不如,也就是比公主府的婢女好一些吧。   香璎前世跟了父亲,做了公主府的继女,备受冷落,下场凄惨。这辈子香璎学聪明了,宁做商户女,也要跟着母亲,结果成了广宁王的继女。广宁王视香璎如亲生,百般呵斥,香璎是掉进福窝里了。   父母和离、再婚,香璎不管跟着父亲还是母亲,都会是继女。但南阳公主的继女,或是广宁王的继女,这区别可就大了。   做南阳公主的继女,香璎会是小可怜;做广宁王的继女,香璎却是掌上明珠。   “舅母深恩厚德,永不敢忘。”何盈咬牙道。   香璎嫣然,“随时恭候。”   何盈想报复,香璎并不意外,也并不害怕。   小哥说过了,让谢宣、何盈成亲只是第一步,紧接着便会有第二步。   香璎知道,小哥不会让她失望的。   小哥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0章   何盈积了一肚子的气,回到皇贵妃的凤仪宫,忍不住向南阳公主抱怨,“您当年真是失算了。若把香璎弄回公主府,在您的膝下做继女,她的死生,她的婚配,岂不是都由着咱们?哪能让她嫁作温王妃,骑在我的头上。”   南阳公主懊恼,“你以为我没有这般谋划过么?可惜吉安县令的那个孺人,空有其表,败絮其中,这么一件小事也办不好。”   何盈任性的道:“这孺人既然这么笨,她丈夫还做什么县令啊?罢免他。”   南阳公主怜惜爱女,“香璎这是让我的盈儿受了多大的气啊,瞧瞧把盈儿气成什么样了?好好好,依你依你,那个吉安县令,一定给他罢免了。”   何盈怒气不息,“这个香璎恁地可恶。她爹娘和离,爹是状元、驸马、高官,娘却只是个商户。这换作普通人,都会跟着当官的爹吧?她偏偏有远见,跟定了她娘亲,和她娘亲一起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谢宣静静站在一边,沉默不语,这时却缓缓道:“俗语说的好,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   何盈气得狠狠白了他一眼,“废话多。”   南阳公主虽不喜谢宣,但两人已经成亲了,还是盼着何盈和谢宣能做对恩爱夫妻,对谢宣还是客气的,“宣儿,盈儿心绪欠佳,若言词不妥,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的,香璎和盈儿本该是姐妹,现在香璎却成了长辈,盈儿自然是难受的。”   谢宣默默施了一礼,默默走开了。   他离得远远的,让这对母女尽情的倾诉衷肠吧。   见不得香璎好,心里有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熙华宫内,井井有条,宫女内侍在温王妃面前毕恭毕敬,可见温王妃管理有方,地位稳固。南阳公主、何盈母女俩再不喜欢香璎,又能如何。   谢宣以为南阳公主、何盈只是发发牢骚,谁知这母女俩言来语去,生出歹意。   香璎成为温王妃,让陈墨池无奈出家,让何盈满心不快。既然如此,还留着香璎做什么?除掉她,一了百了。   “除去她之后,宫里这么多妃嫔呢,找个顶罪的倒霉鬼,一点不难。”南阳公主心意已决。   香璎一再坏她的好事,留不得了。   何盈这桩婚事有些尴尬,所以皇贵妃只在她的凤仪宫为何盈设宴,并没有邀请什么客人。南阳公主说,想请温王妃、琴川公主、杭大小姐过来,陪陪何盈。皇贵妃乐呵呵的答应了,“都是和盈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聚在一起热闹。”命人分别到永和宫、熙华宫请人。   南阳公主嫌陪客少,皇贵妃又请了年轻活泼的淑妃,及几位入宫不久的美人、采女。   琴川公主爱热闹,而且琴川公主跟何盈一向交好,所以很热心的邀了杭千娇、香璎同来。   香璎不好拂了琴川公主的好意,欣然应允。   宴会之上有葡萄酒和樱桃酒,葡萄酒是西域进贡的上品,樱桃酒是宫中自制的,浅粉色的酒液,酒香中又带着淡淡的樱桃香,醇香可口。   “我最喜欢樱桃酒了。”杭千娇开心的道。   “我喜欢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嘛。”琴川公主品尝着美酒,乐陶陶。   香璎暗暗发笑。   这两个小姑娘平时被杭贵妃管得很严,难得有饮酒的机会,今天可算过了酒瘾了。   葡萄酒是外邦进贡的珍品,樱桃酒是宫中自制的,所以还是葡萄酒珍贵些。淑妃和几位美人、采女,都要了葡萄酒。   喜欢樱桃酒的是,是香璎和杭千娇。   香璎见樱桃酒只有两壶,便不喝了。   杭千娇因为和定王的婚事,常常会精神恍惚,难得有她喜爱的酒,让她一次喝个够。   “璎璎,你怎么不喝啊?”杭千娇殷勤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很爱喝樱桃酒的。咱俩还背着人偷酒喝呢。”   香璎作出老成模样,“我成亲了嘛,是大人了。不像你,还是个孩子,平时长辈管得严,好容易喝回酒……”   杭千娇嘴角流下一丝鲜红,那不是樱桃酒,分明是……鲜血……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到了杭千娇身边,抱住杭千娇,取出一个小瓶子喂她喝水,“娇娇,张嘴,张嘴。”   杭千娇已经不能张嘴,香璎心急如焚,捏住杭千娇的鼻子,强行灌药。   周围一片慌乱,香璎置之不理,只盯着杭千娇。   香璎眼里只有杭千娇,没注意到服侍在她身边的知秋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   琴川公主失手摔了酒杯,“怎么了?璎璎,娇娇她怎么了?”   “快,宣太医!”皇贵妃厉声喝命。   宫女们请太医的请太医,拿水的拿水,“大量喝水,会好一点的。”   香璎哪还敢让杭千娇喝这里的水?扔到一边了。   南阳公主眼神兴奋,“九皇子妃,你把杭大小姐怎样了?”   何盈拿手帕抹眼睛,“虽然宫中有传言,说杭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九皇子妃,可你也用不着对杭大小姐下这样的毒手……”   几位美人、采女看看杭千娇,看看手中的酒杯,露出恐惧之色。   幸亏她们喝的是葡萄酒,要不然,要不然没命的便是她们了……   许美人才十六岁,胆子特别小,哭哭啼啼拉住了她的好姐妹计采女,“姐姐,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肚子疼……”   计采女比她年龄大,比她稳重些,“等太医来了,给你看看。别哭啊,你没流血,脸上也没青气,只是肚子疼,便是真的中了毒,也是极轻的。”   “我死不了吧?”许美人眼泪汪汪。   “死不了。”计采女保证。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许美人语气娇弱,楚楚可怜。   计采女:“……”唉,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啥场合,你凑什么热闹?   “我一定不会死,对不对?”许美人想要计采女再给她一个保证。   “死不了。”计采女没好气。   “没什么?”许美人抽噎。   “因为你不重要。”计采女冷面无情,“因为你不值得被谋害。”   许美人:“……”话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直白,她是小人物怎么了,小人物便不要面子了么?   杭千娇昏迷不醒,香璎又取出一个小瓶,却被南阳公主劈手给夺了,“九皇子妃,你非要害死杭大小姐不可么?”   “你快给我!”香璎焦急万分的命令。   “那可不行。”南阳公主得意洋洋的拒绝了,“谁知你对杭大小姐操着什么心,要是让你当着我们这么人的面把杭大小姐害了,也是我们的罪过。”   “去请陛下,去请长公主。”南阳公亢奋的命令,“温王妃公然在宫中行凶,能管住她的也只有陛下和长公主了。”   “请杭贵妃。”皇贵妃忙道:“杭大小姐是贵妃的亲侄女,快请贵妃。”   宫女听命,分头去报信,南阳公主沾沾自喜,忘乎所以,“香璎,宫中虽有传言,杭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九皇子妃,你占了她的位置,可杭大小姐心地淳良,无意与你相争,你怎忍置她于死地?”   皇贵妃叹息,“平时也是好姐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不少人用怀疑甚至鄙视的眼神看着香璎。   一时间,香璎简直千夫所指。   何盈冷眼看着香璎,心中快意之极。   这个胆敢骑在她乐康郡主头上的女人,也有今天啊。   “九皇子妃,你也太爱嫉妒了。”淑妃信了南阳公主的话,责备起香璎。   有两个美人采女也壮着胆子跟着指责了两句,许美人想开口,被计采女狠狠拧了一下,疼得倒吸冷气,“你想谋杀我啊?”   “你还没有重要到这个程度。“计采女奚落挖苦,“我不过是手庠了,随手挠了一下,不巧挠到你了,抱歉之至。”   “可是王美人和李采女已经在表忠心了,咱们不能落后啊。”许美人着急,“皇贵妃是地位最高的,淑妃是最得宠的,咱们不跟着皇贵妃、淑妃,还能跟着谁?”   “万一跟错了人呢?”计采女反问。   许美人呆呆怔怔,“跟错人?”   计采女见她漂亮的脸蛋上一副呆傻神情,叹了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胆小,装晕吧。”   “这个省事,这个可以。”许美人心中窃喜,娇弱无力的“晕”倒在计采女怀中。   香璎看着昏迷不醒的杭千娇,愁肠百结。   娇娇或许是樱桃酒喝得太多了,才会解不了毒,另一瓶药在南阳公主手里,要不过来,怎么办?   “小暖,帮我一个忙。”香璎低声央求。   “璎璎你说。”琴川公主忙道。   “我和娇娇从小一起长大,如姐妹一般,无论如何不会害她。”香璎央求,“小暖,我需要一瓶清水,你悄悄取给我,好不好?”   “好。”琴川公主拭去泪水,跑出去了。   何盈想要拦着琴川公主,“六姨,你别听她的,她最会骗人了。”   琴川公主生气的推开何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事情真相还没查清楚,娇娇昏迷不醒,你不想着怎么救人,一味诬陷璎璎!”   南阳公主根本没把琴川公主这个小姑娘当回事,她像猎人盯着掉入陷阱的猎物一般,贪婪兴奋的盯着香璎,“九皇子妃,你的真面目这么快便暴露了啊。瞧瞧你,艳如桃李,心中蛇蝎……”   一道青色的人影闪过眼前,南阳公主一哆嗦,愣在当场。   李旸,他怎么来了?   “九弟,你,你来了?”南阳公主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香璎叫道:“小哥,我要她手中的瓶子……”   温王出手快极,左手抢了玉瓶,平平稳稳的推向香璎,右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南阳公主脸上!   南阳公主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嘴角流血,半过脸颊都肿了。   “娘。”何盈快要心疼死了,扶着南阳公主,痛哭失声。   南阳公主捂着脸颊,不敢相信,“你敢打我?我可是你长姐……”   “温王,你怎可对长姐动手?”皇贵妃急坏了,“亲姐弟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香璎顾不得这些口舌之争,专心喂杭千娇喝水,“娇娇,喝下去你便好了。乖,快喝了。”   “父皇,姑母!”琴川公主出了宫门,迎面遇到皇帝和雍城长公主,又惊又喜,“你们总算来了,快给璎璎、娇娇做主啊。”   雍城长公主面容镇定,但脚步极快,显然心里很着急,“谁敢欺负我的侄媳妇?”   皇帝和温王父子之间还有隔阂,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谁敢欺负朕的儿媳妇?”   “父皇,姑母,给孩儿做主啊。”南阳公主看到皇帝和雍城长公主,跪倒痛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孩儿被李旸给打了……”   皇贵妃等人忙跪拜行礼,“陛下,确实是温王打了大公主。”   雍城长公主护短,“阿旸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最讲理了,心又慈善,如果不是被惹急了,他是不会随便打人的。”   皇帝直接了当的质问:“你说了什么缺德话,办了什么缺德事,你九弟才会气得要打你这么严重?”   南阳公主气得直哆嗦,“我,我,我,我没缺德……”不是,父皇您这也太偏心了吧,还什么也没问呢,就是我缺德?   何盈哭得梨花带雨,“外祖父,这事不怪我母亲,也不怪,不怪九舅舅,都是温王妃,听了宫中一些流言,要害杭大小姐。”   “什么流言?”皇帝皱眉。   何盈作出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流言说,说杭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九皇子妃……”   杭贵妃脸色惊慌的进来,“娇娇,我的娇娇。”   南阳公主拦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杭贵妃踌躇不决。   杭千娇若能嫁给温王,自然是万千之喜,可机千娇醒得过来么?就算杭千娇醒得过来,皇帝会为杭家做主么?香璎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商户女,她背后是安王、广宁王,是整个安王府。   “娇娇醒了。”香璎又惊又喜。   杭贵妃在这一瞬间,做了决定,脸色凄然的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要为杭家作主啊……”   “姑母。”杭千娇真的醒了,听到杭贵妃的声音,低低叫了声姑母。   杭千娇一发声,杭贵妃不便急于卖惨,又犹豫了。   “璎璎,你没事吧?”杭千娇虚弱的问。   香璎眼中含泪,“我没事。”   “姑母,我和璎璎都没事。”杭千娇露出疲倦又欣慰的笑容,“您不要哭。”   雍城长公主沉声问道:“杭大小姐,有人指控温王妃谋害你,原因是宫中流言,你才是真正的九皇子妃,你怎么说?”   杭千娇本来是靠在香璎怀里的,闻言气得直起腰身,“谁在胡说八道?且不说温王妃心地纯善,从来不会害人,单说这个所谓的真正的九皇子妃,便是狂悖之言。陛下真正的九皇子是温王殿下,九皇子妃自然是璎璎。哼,这个说什么真正的九皇子妃是我的人,岂不是说陛下真正的九皇子是定王了?陛下早早的便言明了,定王只是在宫里替温王殿下挡灾的,这些传流言的人,居心险恶,请陛下严惩!”   南阳公主扑通一声坐到地上了。   杭贵妃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杭千娇醒了,幸亏杭千娇及时说出了这番话,要不然杭贵妃被南阳公主带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何盈知道陷害香璎不成,脸色惨白,心情惨淡。   “娇娇,你口才什么时候这般好了。”香璎惊讶。   “你那么厉害,我若口才不好,好意思和你做朋友么?”杭千娇嘻嘻笑。   “娇娇,谢谢你。”香璎真诚的道。   杭千娇眼圈红了,“璎璎,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你又救了我一回。”   她和杭千虑进京途中,是香璎救了她。今天也是。没有香璎,谁给她解毒?   琴川公主激动的跑了来,三个小姑娘抱在一起,流下喜悦的泪水。   太医院的人这时才提着药箱子匆匆忙忙的来了,守门的内侍拦着他,悄悄笑道:“您来晚了。”   太医一惊,“救不了了?”   内侍忍笑,“不是。人已经救回来了。”   太医如释重负,“救回来便好,救回来便好。”抹抹额头的汗,庆幸自己没误事。   看着瘫倒在地的南阳公主,皇帝恨铁不成钢,“南阳,你回府思过,以后不许再这么毛毛燥燥的。”   “南阳公主先别走。”温王不同意,“陛下,长公主,臣在百花巷那栋宅子中发现了一些秘密文件,和南阳公主有些干系。”   雍城长公主忙道:“百花巷?那不是你被瑞王旧部掳去所关押的地方么?”   “我和瑞王旧部没干系!”南阳公主叫道。   “对不住,我方才说得不大准确。”温王彬彬有礼的道歉,“准确的说,是和南阳公主的女婿,静海侯谢宣,有些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1章   温王命人呈上卷宗,皇帝看后吩咐,“宣静海侯。”   谢宣心情不好,一个人呆呆站在水边,不过被内侍带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谢宣一下子清醒了,行礼如仪。   “你自己看。”皇帝让内侍把卷宗给了谢宣。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赵方至手书”五个大字,谢宣眼前一黑,暗叫糟糕。   他投靠定王,是赵方至引荐的。来往传话,也全是赵方至。本以为赵方至一死,他曾经投靠过定王的事便会成为永久的秘密,谁知赵方至还留有手书?   “臣冤枉!”谢宣颤声喊冤。   温王讥笑,“这手书不过是赵方至告诉定王,说你是个人才,他有意延揽。如此而已,你喊什么冤?”   “这,这……”谢宣双手撑在地上,额头汗珠一滴一滴,滴在金砖地面上。   南阳公主瞧着形势不妙,向何盈使了个眼色,何盈会意,假称身体不舒服要出去透口气。出去之后命人送了急信给皇太子、太子妃。皇太子、太子妃知道事关瑞王旧部,兹事体大,不敢耽搁,一起赶来了。   温王又命人呈上卷宗,“这一份,才是谢宣的罪证。”   谢宣心中恐惧,身体簌簌发抖。   皇帝看过卷宗,眉头微皱,“据这上面所写,是谢宣透露了消息给赵方至,赵方至方知道陈墨池藏有反书,因此设计了陈乐成一案。朕却记得,陈墨池一直不承认《单武兵法》是他私藏的。”   温王道:“陈墨池已经承认了。他之所以出家,原因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单武兵法》确系他的私藏,但他畏罪不敢承认,致使他的侄子陈乐成自尽身亡。陈墨池现在出了家,这件往事也不能忘怀,这是他的忏悔书。”取出书信,命内侍呈上。   皇帝看过忏悔书,笑了两声,给雍城长公主也看了,“小妹,你看南阳选的这是什么驸马。”   雍城长公主浏览一遍,叹息道:“卖书之人以书中有宝藏相诱,陈墨池不明真假,重金买下这本兵书。之后知道是反贼所著,但舍不得所花费的重金,没有扔掉、烧掉,一直带在身边。果真如此,这也不是不能体谅。如果陈墨池当初说明白了,怎会送了他侄儿的一条小命?”   温王补充,“臣以为陈墨池已经出家为僧,过往罪孽一笔勾销,所以他写忏悔书的时候,臣答应过他,不会追究他的罪过。”   皇太子责备,“九弟,你怎可不请示父皇,擅作主张。”   太子妃对温王不满已久,难得抓着一个温王的错处,“陈墨池的罪过是否要追究,自有父皇决断。九弟,你僭越了。”   温王冲太子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   “何意?”太子不懂。   “陛下说过,我不是在宫中长大的,不懂宫中规矩,允许我做两件过头事。”温王板着一张俊脸,好像皇太子欠他三百大钱似的,“陛下允许我做两件,这是第一件。”   雍城长公主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嘛。陛下允许阿旸做两件过头事,是特别的恩典,陛下说话要算话啊。”   皇帝一笑,“朕当着小妹的面,答应过这个小子,怎可食言。这算是李旸做的第一件过头事,朕恕他无罪。”   雍城长公主忙道:“阿旸,还不快快谢过你父皇。”   温王不肯,“他是履行承诺,这样也要道谢么?是他应该做的。”   雍城长公主莞尔,“陛下听听,阿旸这个孩子,是不是特别实诚?”   “又憨又傻。”皇帝笑骂。   皇帝在笑骂,皇太子却心中哇凉。   皇帝对李旸是亲呢的,非常亲呢,可皇帝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这个从天而降的李旸,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九皇子,在皇帝心中到底有怎样的份量?   温王不高兴了,“姑母说我很聪明的。安王祖父,王妃祖母,祖母,我爹我娘,都说我很聪明,他们都喜欢我,对我好。”言下之意,皇帝不喜欢他,对他不好。   温王指指卷宗,“这些是我从百花巷查出来的。我若不聪明,怎么查得到?”   “陛下。”雍城长公主小声提醒,“阿旸这个孩子,脾气有点倔,认死理。”   皇帝微微一笑,改了口,“阿旸很聪明,广宁王和吉之平没有查到的东西,被阿旸查着了。”   温王得意轻笑,很有几分孩子气,“我查到的这些,可以把谢宣绳之以法了吧?”   皇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心中暗暗恼怒。   何盈嫁给谢宣才几天,温王便找到了谢宣的罪证。这不是摆明了和皇太子过不去么?   “你做了什么?你瞒着我都做了什么?”何盈哭着捶打谢宣。   谢宣喊冤,“我什么也没做,我是冤枉的!”   皇太子看过卷宗,替谢宣辩解,“假定这个赵方至的手书全是真的,也只能说明赵方至有意延揽谢宣,而谢宣向赵方至献过一个计策。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了什么?”皇帝问温王。   “我给陛下说个故事吧。”温王跃跃欲试。   太子妃憎恨温王,见温王不好好回答皇帝的问话,反而要说什么故事,忍不住出言讥讽,“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听你说故事?”   “九弟,你又不是说书先生。”皇太子微晒。   “这个故事,还真和一个说书先生有关。”温王一脸期盼的看着皇帝。   皇帝难得看到温王态度这么好,来兴致了,“朕连日来为国事操劳,闷了,累了。你说个故事给朕解解闷,说的好,朕有赏赐。”   温王摆手,“不用啦,小豆包说书说的好才要赏赐,我用不着。小豆包便是那个救了我的小乞丐,他的志向是做说书先生,将来茶馆楼上楼下全是人,全是为了听他说书而来。他为了说书说的好,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交,有一天他看到有个男人在路边哭,他也不认生,便跟人家搭上话了。”   香璎和杭千娇、琴川公主坐在一起,听得很是入神。   “璎璎,小豆包遇着谁了?”琴川公主小声问。   “徐勇,一个恶少,不对,一个阔少。”香璎解释。   “这样啊。”琴川公主满足了,“一个立志做说书先生的小乞丐,遇上了一个恶少、阔少,真好玩。”   杭千娇自然是认得徐勇的,抿嘴笑,“这可是个活宝。”   皇太子、太子妃不得不耐下性子听温王讲故事,还要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皇贵妃、淑妃等人也一样,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皇帝兴致高昂,“然后呢?”   香璎笑盈盈站起身,“温王殿下如果接着讲,我怕他不好意思自己夸自己。这一段我来讲了如何?”   “讲。”皇帝一听是夸温王的,爽快点头。   香璎笑着把徐勇宁可做一千件好事也要跟着温王的事说述了一遍,又讲了徐勇的第一千件好事是如何的不容易,“……如果不是遇上了苏大夫这样的名医,徐一千便救不回来了。徐勇的第一千件好事,也就做不成了。”   皇帝大喜,“为了跟着阿旸,宁愿做一千件好事,这个徐勇有眼光!”   上下打量温王,想到这般出色的儿子是他亲生的,得意洋洋,喜不自胜。   香璎见皇帝心情好,趁机又把徐勇爱惜羽毛的话说了,皇帝哈哈大笑,“一个改恶从善的阔少,也知道爱惜羽毛了,甚好,甚好。”   “阿旸的光芒,是掩盖不住的。”雍城长公主很为温王骄傲,“彼时他不过是身份普通的张小将军,便能折服徐勇、改变徐勇了。一千件好事,因阿旸而起,这是多大的功德。”   “九弟了不起。”皇太子跟着夸奖。   皇太子心里惊骇到了极处,也嫉妒到了极处。温王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力量,岂不是要把他这位储君给比下去了么?可恶,可恨,可恼。   “接下来的事,该我讲了。”温王微笑,“徐勇一千件好事都做了,我不好再拒绝他,但我居于宫中,也没办法接纳他。我想起来在百花巷隐约听到过静海侯谢宣的名字,我便跟他说了,让他跟踪监视谢宣,若立了功,我会推荐他进骁骑卫,这样他便可以跟着我了。”   谢宣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温王继续讲道:“徐勇便带着徐一千,去跟踪谢宣了。我怕徐勇有闪失,请了两个朋友暗暗跟着,保护徐勇。结果撞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谢宣派了人,暗杀徐勇和徐一千,尤其是徐一千。”   “我没有,我没有。”谢宣拼命摇头。   温王不理会他,故意看着皇帝,“这可耐人深思了。谢宣堂堂一位侯爷,暗杀徐勇和徐一千做甚?”   雍城长公主暗乐。阿旸这是考起他亲爹了么?顽皮。   皇帝一笑,“为什么啊?谁知道?答对了朕有奖赏。”   “我知道,我知道。”香璎踊跃举手。   “我也知道。”琴川公主也把手举起来了。   “我也猜到了。”杭千娇不甘落后。   何盈把心一横,颤声道:“这个徐一千是频死之人,被徐勇意外救了性命。难不成徐一千是被谢宣害‘死’的?”   南阳公主急得掐了何盈一把。你傻啊,哪有主动指认自己夫君的?   何盈无限委屈。   她有什么办法?四位同龄女子,其余的三个人都猜到了,总不能就她一个笨蛋吧?   谢宣心如死灰。   他就知道,只要他落了难,何盈一定会背叛他,一定会……前世,今生,何盈都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就是让人信不过……   “徐一千,曾被谢宣‘灭口’吧?”雍城长公主缓缓道。   “姑母,您不能向着九弟,往我身上泼脏水。”南阳公主哭诉,“盈儿和谢宣已经成了亲,谢宣就是您的侄孙女婿了,您就不盼着他好么?”   香璎不由的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南阳公主不和谢宣撇清干系,还请护着谢宣。谢宣保不住了,这都看不明白?   “徐一千,本名赵腾,是赵方至的心腹。”温王揭穿答案,“赵方至死后,瑞王旧部大多被抓,赵腾情急之下找到谢宣,想让谢宣收留他。谢宣请赵腾喝酒,套出了想要的消息之后,毒‘死’赵腾,扔出城。谁知赵腾没死透,让徐勇救了,成为徐一千。”   “徐一千就在宫外侯着,陛下随时可以召见。”   “谢宣,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不威而怒。   谢宣连连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盈忽然双膝跪倒,“外祖父,我要和谢宣和离!”   南阳公主如梦方醒,“对对对,和离,和离。”   香璎对何盈刮目相看。   新婚数日,谢宣遇到事,何盈立即要和离,有决断,够狠心!   温王不紧不慢,“陛下,长公主,可知道谢宣从赵腾口中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么?”   “什么?”皇帝关切。   温王冷笑,“谢宣毒杀赵腾的那一晚,便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九皇子,谢宣伙同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在宫中散播流言,说什么真正的九皇子妃之类的混话,意图拆散我的美满姻缘!”   “谢宣为何要拆散你的姻缘?”太子妃皱眉,“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温王等的就是这一句,“因为,谢宣投靠了定王,他忠于定王,忠于瑞王,他恨我。我的王妃曾不止一次救我,是我的救星,也是我的福星。拆散了我的美满姻缘,我这个人也差不多就完了,谢宣便可以替定王、瑞王报仇了。”   “不,我没有!”谢宣恐惧之极。   温王这个指控,可以要他的命啊。   “陛下,对上了。”雍城长公主道:“今日之事,咱们一进来,便听到什么真正的九皇子妃。这是谢宣的手笔。”   南阳公主几乎没吓晕。   真正的九皇子妃之类的话,她说过,何盈说过,这岂不是坐实了她跟何盈母女二人,和谢宣是一伙的?   谢宣一个人犯了罪,何盈跟他和离了,也就没事了。但南阳公主、何盈若也犯了罪,皇帝正在气头上,会不会网开一面,可说不定啊。   皇帝命太医验了酒,葡萄酒是正常的,樱桃酒中有毒。   “葡萄酒是西域进贡的,珍贵。樱桃酒是宫中自制的,没那么珍贵。”杭贵妃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也爆发了,“我侄女和温王妃爱喝樱桃酒,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在樱桃酒中下毒,不就是冲着这两个孩子的么?若她俩都中了毒,那便是两个九皇子妃争宠、互害。如果一人中毒,另一人没事,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九皇子妃谋害真正的九皇子妃。一箭双雕,好毒的计策!”   杭贵妃泪珠不停滚落,“两个孩子都没有及笄,嫩生生的,可怜可爱,怎么下得了这个狠手?”   杭贵妃伏地大哭,求皇帝作主。   “父皇,不是我,我没有。”南阳公主竭力辩解。   “外祖父,我真的没和谢宣勾结。”何盈眼神绝望。   她在央求皇帝,但她知道,皇帝不会相信她的。   她和谢宣是夫妻,又有这种种巧合,皇帝信她才怪。   何盈没有猜错。   皇帝果然不相信她。   皇帝既不相信何盈,也不相信南阳公主。对这个女儿、这个外孙女,皇帝失望透顶。   做坏事,还把坏事做得这么蠢,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宣,其罪当诛----”温王朗声道。   “我有免死铁券,我有免死铁券!”谢宣怕死,惊慌大叫,“这是高皇帝赏赐给谢家先祖的,可免子孙一死!”   谢宣倒不是虚张声势,谢家是开国元勋,免死铁券确实有一张。   “勾结瑞王旧部这样的大罪,即便有免死铁券,也只能免死,不能免罪。”温王正义凛然,“陛下,臣以为应将谢宣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   皇帝心意已决。   不管南阳公主跟何盈如何哭泣央求,皇帝还是决定褫夺静海侯爵位,贬谢宣、何盈夫妇为庶人,流放边城。至于南阳公主,皇帝则命她到先皇后陵前思过。   这等于是让南阳公主为先皇后守灵了。比发配到边城似乎好那么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谢宣重复了他前世的命运,不管如何挣扎,最后依然是流放边城。   前世陪着他的是香璎,这一世变成了何盈。   前世定王夺位成功,召回谢宣,赏还爵位。这一世根本没有定王了,谢宣还有什么指望?   谢宣和太夫人、何盈被逐出侯府,踏上了遥远路途。   越往前走越荒凉,谢宣心里也好像长了草一样,荒了。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2章   凤仪宫的这桩中毒案牵连甚广,后果严重。不仅谢宣、何盈被逐出京,南阳公主为先皇后守陵,就连皇贵妃也有了不是,皇帝以皇贵妃精力不济为由,免去皇贵妃管理六宫之职,命她安心静养。   皇贵妃本就年过半百,受了这个打击,身体真的不大好了。   皇帝下旨,六宫事务由杭贵妃暂管。杭贵妃一向谦和,推辞再三,实在推辞不过去,最后提出请太子妃予以协助,皇帝答应了。   皇太子、太子妃对杭贵妃颇为赞许,私下里谈论起来,都说杭贵妃会做人。南阳公主一家被贬,皇贵妃被冷落,东宫颜面受损。这时候杭贵妃执意请太子妃共同理事,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了。   太子妃专程向杭贵妃道谢,之后委婉为南阳公主辩白,“大公主真的没有加害杭大小姐的意思,她是真性情的人,为杭大小姐抱不平,觉得杭大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才配做皇子妃。贵妃娘娘,她真的没有恶意。”   杭贵妃道:“大公主心地是好的,只是太直率了些。太子妃无需忧心,陛下和大公主是亲父女,眼下正在气头上,罚的便重了些。等陛下气消了,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太子妃喜上眉梢,“承您吉言,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吧。”   花园之中,传来妙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用问,一定是琴川公主、杭千娇还有温王妃。   这三人年龄相仿,性情相投,平时总在一起玩。   太子妃憎恨温王,自然也厌恶香璎,听到的笑声总以为是香璎的,心中不忿。   张普一家惨死,南阳公主被发配去守陵,何盈和香璎一样正在妙龄,被驱逐到了塞外苦寒之地。这些人都在哭,凭什么香璎可以笑?   太子妃和杭贵妃商量了一些宫务之后,关切提出,“九弟妹年纪尚小,和九弟并未圆房。可九弟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的皇子,身边都没有心腹宫女服侍,岂不是咱们管家之人,考虑得不周到了?”   杭贵妃委婉反对,“太子妃的意思,是给温王安排宫女侍寝?这倒是应该的,只是熙华宫的事务,长公主殿下亲自管着呢。”   太子妃言辞诚恳,“话虽如此,但我身为长嫂,该为幼弟操心的事,不敢躲懒。贵妃娘娘,不由这样,咱们挑两个相貌周正性情温顺的宫女送过去,让不让这两个宫女服侍温王,由温王妃决定。”   杭贵妃素来好说话,不便一再反对,却也不想掺合,“不瞒太子妃说,我兄嫂这两天便到京城了。他们到了京城,千虑、千娇兄妹俩便要出宫,在父母身边尽孝了。我要打发两个孩子出宫,琐事极多,恐怕操心不了这件事。不如太子妃能者多劳吧。”   太子妃就当杭贵妃答应了,“贵妃娘娘日理万机席不暇暖,这件事我便独自办了。待我挑好人,带过来给您过目。”   杭贵妃忙说不用不用,太子妃作主便好,但太子妃不听,过了两天,挑好宫女后,还是带到永和宫让杭贵妃看了。   这两名宫女一个叫阿满,一个叫阿漪,阿满面如满月,身材也丰满,阿漪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蛋,身材玲珑有致。阿满引人遐思,阿漪惹人怜爱。   两人都是十八岁的美好年纪,和温王同龄。   “长得太好了些吧?”杭贵妃不大乐意。   这样的两个宫女送到熙华宫,还打着她的名义,温王妃肯定以为是她杭贵妃有意为难,她冤不冤啊。   一则温王正得宠,二则香璎和杭千娇、琴川公主交好,杭贵妃犯不着得罪香璎。   太子妃大喜,“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眼光啊,贵妃娘娘都说这两个长得太好了些,可见相貌是过关了。依我说,咱们的温王殿下俊美非凡,宫女也须容貌出众,方配服侍。”   杭贵妃劝太子妃换两个人,太子妃不置可否,过后还是将这两个宫女送到了熙华宫。   熙华宫中,在举办告别宴会。   杭千虑、杭千娇就要出宫了,香璎依依不舍,设宴为他兄妹二人送别。   说是宴会,其实只有黎王、琴川公主、杭千虑、杭千娇四位客人罢了。   温王和香璎头回自己当家作主请客,温王不大在意,香璎却兴奋得很,事必亲躬,把宴席的每一个细节都留意到了,务必要让客人称心如意,宾至如归。   温王和杭千虑到南三所接黎王,彼此见过礼,黎王笑道:“九弟你怎么亲自来了?愚兄受宠若惊。”   “王妃交代的,我是听命行事。”温王微笑。   黎王一脸深沉的打量温王,“九弟,你有些惧内啊。”   温王一脸同情的打量回去,“八哥,你偌大年纪,无内可惧,可怜,可怜。”   黎王:“……”惧内是丢脸的事吧?怎么温王一幅以惧内为荣的模样?   黎王摆出做哥哥的架子,“九弟,男人怕媳妇儿,没出息。你得管着九弟妹,知道么?把九弟妹管得服服贴贴,你便有面子了。”   “男人的面子不是靠建功立业么?居然靠压制女人?”温王嗤之以鼻。   黎王摸摸鼻子,“好吧,九弟你赢了。”   黎王和杭千虑勾肩搭背,“咱们两个没成亲的,无内可惧的,亲热亲热。那个以惧内为荣的臭小子,咱们离他远点儿。”   杭千虑哈哈笑,“温王惧内,很正常啊。我如果能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为妻,也愿意惧内。”   “你看上谁了?”黎王兴奋摇着杭千虑双肩。   杭千虑装模作样,长吁短叹,“我可怜就可怜在,连心爱的姑娘是谁都不知道……昨晚她身穿碧绿衫子和我相会,天明便不见了,难不成她是林中仙子?”   黎王乐的不行,“表弟,赶明儿你是不是要跟着你的心上人飞升成仙啊?”   杭千虑张开双臂面向竹林,“娘子,你听到为夫的呼唤了么?出来和我相会吧!出来吧!”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一步一步自林中走出,声音发颤,却要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徐勇可是正经人!”   这人身穿骁骑卫服饰,正是进宫不足三天的徐勇,徐善人。   杭千虑和徐勇,两人面对着面,眼睛一眨不眨,显然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黎王笑得肚子都疼了,“你们两个……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笑死人了……”   温王亦是莞尔。   徐勇哆哆嗦嗦,“你别过来,我,我真的是正经人……”   “谁不正经了?我看你才不正经。”杭千虑叫道:“是你先从林子里出来吓唬我的好么?”   “你让我出来的!”徐勇叫声比杭千虑更高。   黎王笑得站不稳,拉着温王的手,“九弟,替我揉揉肚子。”   温王真下了手,黎王疼的直叫唤,“停,停,九弟你真是成过亲的人么?你没有给你的王妃揉过肚子么?揉肚子要温柔,不能这么粗暴啊。”   温王一怔。   他确实从来没有给璎儿揉过肚子。璎儿也没有当着他的面,笑到这个程度。   温王自责,“我不是好夫君。我从来没有让我的王妃笑得肚子疼,从来没有替她揉过肚子。我以后要改,要让我的王妃日日欢笑。”   黎王:“……”   成过亲了不起啊,说话这么酸,让无内可惧的人听了,作何感想?   徐勇和杭千虑两个人跟斗鸡似的,你盯着我,我盯着你。   黎王忍笑过去把杭千虑拉开,“表弟,别闹了。”   徐勇这才看到温王,眼睛一亮跑过来,“温王殿下,你为我作证,我真的是正经人!我来林中方便,杭公子叫我娘子,还让我出来!”   “哈哈哈哈。”黎王又开始狂笑。   杭千虑也觉可乐,“我这不是跟黎王殿下闹着玩么?谁知道你在林子里。行了,徐勇,知道你是正经人,我们全知道,你徐勇是正经人。”   温王微笑,“正经人,随本王到熙华宫护卫。”   “是,温王殿下!”徐勇异常大声。   温王、黎王等人在前面走,徐勇兴滴滴的跟在后面。   徐勇步子轻飘飘的。   终于能跟着张小将军了……不对,现在是温王殿下了……美梦成真……   “还是成了亲好。”黎王一路走来,见熙华宫殿宇宏大,景色优美,很是羡慕,“我比九弟年纪大,还没成亲,只能住在南三所。我住的可比九弟差远了。”   温王摆出过来人的架子,“没成亲只能住南三所,成了亲可以住熙华宫,这说明什么?说明男人一个人可以吃苦,但不可以让自己的妻子吃苦。”   黎王、杭千虑表兄弟俩齐刷刷的给了温王一个大白眼。   行了,知道你成亲了,夫妻恩爱,花好月圆,那也用不着逮着机会便跟我们炫耀吧?   太子妃送的两个宫女到了。   温王目光敏锐,“这是什么人?”   熙华宫里,没有这般妖艳的女子。   内侍陪笑,“回温王殿下,这是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送给熙华宫的两个粗使宫女。”   黎王和杭千虑都摇头。   这样的姿色说是粗使宫女,亏心不亏心啊。   温王抓过黎王和杭千虑,“贵妃娘娘的意,我心领了。熙华宫用不着这样的粗使宫女,你俩一人一个,领了去。”   “你,要丰满的。”温王拍拍黎王。   “你,要苗条的。”温王命令杭千虑。   “不要!”黎王和杭千虑齐声叫道。   “那么,两个全送你了。”温王慷慨大方的要送给徐勇。   徐勇挺起胸,“我才不要呢,我是正经人!”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3章   黎王和杭千虑表兄弟挤眉弄眼。   正经人徐勇,哈哈哈哈。   “两个粗使丫头而已,跟你正经或不正经,有何相干。”温王道:“算了,既然你们全部不要,本王自己留着好了。”   “啊?”黎王、杭千虑夸张的瞪大眼睛。   “温王殿下,您不能留下她们。”徐勇紧张极了。   杭千虑笑,“徐勇你一个骁骑卫都管到温王殿下头上来了,胆子不小。你倒是说说,温王殿下为什么不能留下这两位美女啊?”   “因为,温王殿下是正人君子。”徐勇一脸崇拜。   “留下两个粗使宫女,本王便算不得正人君子了么?”温王微晒,“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熙华宫后花园缺两个扫地的,让这两个人补上空缺。”   太子妃差来的内侍心中叫苦。   这样的两位尤物,到后花园扫地?温王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内侍仗着是太子妃的人,竭力想劝说温王,“温王殿下,小人奉命送这两名宫女给温王妃。不如先请温王妃过目,之后再作决定?”   温王一记眼刀杀去,内侍胆战心惊,恭恭敬敬低垂了头,哪里敢再言语半句?   温王当即便命人把两个宫女带去干活儿了。   可怜两个宫女平时也是锦衣玉食的,一步一回头,眼里含着两包眼泪,楚楚可怜。   黎王和杭千虑想到这两个美女拿起扫帚扫地,摇头叹息,“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内侍知道办砸了差事,心中叫苦。   内侍回到东宫,硬着头皮把熙华宫的情形讲了一遍,太子妃气得摔了好几个茶碗。   这个温王生下来便是和她作对的,既会害她的娘家亲人,又会坏她的好事!她让人送阿满、阿漪到熙华宫,香璎若收下了,身边多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自然碍眼。香璎若不收下,太子妃可以借机诋毁香璎的名声,说她小小年纪,尚未圆房便学会嫉妒了,容不得人,度量太小。   但是温王都没让香璎见这两个美女,便直接派去扫地做粗使了,太子妃能说什么?   太子妃在温王、香璎这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却连送两个宫女给温王红袖添香、给香璎添堵也做不到,懊恼得心口疼,当天中午便请了太医。   熙华宫里,一片欢声笑语。   黎王和杭千虑争先恐后把竹林旁的事讲了,惹的香璎、琴川公主、杭千娇笑个不停。   徐勇站在温王身边,飘飘然。   既能跟在小将军身边服侍,还能看到香姑娘笑靥如花,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   “徐勇,你散漫惯了,忽然进了骁骑卫,能适应么?”杭千娇笑问。   徐勇站得笔直,“我必须适应。我爹说了,我能进骁骑卫是徐家祖坟冒青烟,让我在骁骑卫一定好好干,升官进爵,光宗耀祖。”   徐勇站得跟竹子似的,说话跟背书似的,引得杭千娇、琴川公主和香璎又笑了一回。   “你爹也来京城了?”杭千虑见徐勇太紧张了,笑着问道。   徐勇一脸骄傲,“对,我爹来了。他本来是要抓我回吉安的,见了面劈头盖脸把我一通臭骂。后来知道我进了骁骑卫,他转怒为喜,又把我好一通夸,说我给徐家长脸了。我就问他,他一开始骂我的那些话怎么算,他说反正也收不回去了,我要是实在不服气,可以骂回去……”   “你骂回去了?”杭千虑有些激动。   亲爹都敢骂,胆儿肥啊。   “没有。”徐勇摇头,“我爹他就那么笑呵呵的瞧着我,我没好意思。”   “徐勇,你长大了。”杭千虑感慨的拍拍徐勇的肩膀。   杭千虑原本是看不起徐勇的,但徐勇改过自新,杭千虑也就改了态度,和徐勇约定出宫之后,要到徐家拜访。   杭千虑的父亲杭敬,和徐勇的父亲徐贵生原本就认识,两家来往是正常的。不过从前的杭千虑大概要杭敬催促威逼,才肯到徐家应酬,现在是完全不一样了。   杭千娇笑盈盈的,“璎璎,你还记得济远侯府的五姑娘六姑娘么?她们随同父母兄长,和我爹娘一道来京城了。”   “芳华和芳菲,我记得她们。”香璎忙道:“她们和她们的哥哥,你和你哥哥,咱们一起闹过新房。”   杭千娇吃吃笑,“别提了,我们都被赶出来了,只有你能进去。”   杭千娇再也忍不住,偷眼看温王。   当年替广宁王夫妇守在新房大门前的,正是他。杭千虑,还有济远侯府的齐方直、齐方驰等人想硬闯,全被他扔出来了。   “济远侯要到大都督府上任了。”杭千虑挺高兴的,“从前他是侯爷,我是皇商之子。现在他还是侯爷,我是伯爷了,虽然不能和他平起平坐,也差不太多了。”   “公侯伯子男,你比他差一级。确实差得不算多。”杭千娇揶揄。   杭千虑哈哈笑。   琴川公主听说济远侯府的齐芳华、齐芳菲也是调皮爱玩的姑娘,颇为心动,“八哥,九哥,等齐家姑娘们到了,你俩带我和九嫂出宫逛逛呗。九嫂会会旧友,我做陪客。”   “好。”温王爽快答应。   黎王笑,“就你最爱出宫,最爱结交朋友。”   香璎甚是喜悦,悄声问温王,“小哥,出宫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温王笑容清浅,“很容易的。”   请求皇帝便可以了。皇帝因为他的身世,对他有愧疚感,像出宫游玩会亲友这样的小事,但凡他开口,皇帝总是欣然应允。   温王依旧在生皇帝的气,不过为了璎儿,他愿意放下身段。   为了璎儿,又有什么是他不能做、不愿做、不敢做的呢。   熙华宫为杭氏兄妹送过行之后,皇贵妃、淑妃德妃及太子妃也先后来饯行,杭氏兄妹忙碌了几天,带着留恋和不舍离开了皇宫,搬回杭家。   香璎送走杭千娇,有些伤感,“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前世她惨,杭千娇也惨,这一世命运改变了,但短暂的相聚之后,还是要分开。   香璎本就伤感,琴川公主又来找她哭了一场,“娇娇走了,以后只有咱俩一起玩了。”香璎不爱哭,但琴川公主哭得稀里哗拉的,香璎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   温王回来的晚,见香璎兴致不高,眼角甚至有泪痕,很是心疼。   他找小豆包学了很多笑话。如果说起璎儿听,璎儿会笑得很开心吧?不对,璎儿这个样子,讲笑话不合适。   温王和香璎的寝宫,布置得和安王府大体相似。两人还和从前一样,共居一室,但中间有碧纱橱隔开,各有各的空间。   这晚就寝之后,温王眼前总是浮现出璎儿眼眸含泪的模样,心中不安,睡不着。   “璎儿?”温王试探的低低叫了一声。   “小哥,你叫我么?”香璎也没睡着。   “璎儿,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温王语气含混,隐约带着些委屈,还有着撒娇的意味。   对面安静了许久,温王心里七上八下。   “那,你过来吧。”不知过了多久,香璎弱弱的、犹疑的道。   温王又是喜悦又是激动,自己默默鼓励着自己,过了好半天,慢慢挪到了对面。   娇嫩的杨妃色床帐,赏心悦目,引人遐思。   温王左手抱着被子,右手微颤,揭开床帐,一跃到了床角。   他眼睛闭得紧紧的。   香璎虽有些害羞,见了他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娇笑出声,“小哥,你干嘛躲到墙角啊?靠着墙睡更安全?”   “不是。”温王眼睛依旧紧闭,并不敢看香璎,“我躲到最里面,是耍赖的意思。哪怕你后悔了,想赶我走,也不行了。”   香璎又觉好笑,又觉感动,轻柔细语,“好了,我不会赶你走的。小哥,你不用贴着墙,好好躺着。”   温王很听话的往外挪了挪,规规矩矩躺好,双手放在肚腹之上,跟学生上课似的,那么拘紧。   “怎么忽然害怕了?想起什么了?”香璎关切。   温王想了好半天。   他其实是担心香璎,但他没办法说实话。   “璎儿,我想起我娘了。”温王有些惆怅,“我恨我不是孝顺儿子,我娘生前,为了我一直担惊受怕。”   “那时你太小了,还是个孩子。”香璎温柔劝解,“小哥,娘在九泉之下,知道你过得很好,她便欣慰了。做母亲的人,只要自己的孩子好,别无所求。”   “你说的对。”温王很快被说服了。   他是来陪伴香璎的,目的达到,温王心中窃喜。   鼻尖闻到一股怡人的幽香,温王在黑暗中红了脸。   这是璎儿身上的香气吧?真好闻。   温王怕自己心猿意马,有意和香璎说话,“璎儿,我想回安王府看看咱们的爹娘。”   “好啊,我陪你。”香璎自然应允。   香璎想到母亲,万分内疚。   前世虽然是母亲把她送到陈墨池身边的,但她并不反对,心里其实是很愿意的。她以为,跟着母亲,她只是商户之女,谁都能欺负,谁都看不起。而跟着陈墨池,她是官家千金,会变得尊贵。   十三岁的她,真自私啊。   这样的她,怎么配有重生的福份,怎么配享有今天这一切?   “璎儿。”小哥低声唤她。   “小哥。”香璎轻柔回应。   “璎儿,你把我从土里挖出来的。”温王声音低沉又温柔,“既然如此,你永永远远不能抛开我,咱们两个,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香璎没说话,悄悄伸出手,盖在温王手上。   一滴眼泪,自香璎眼中悄然滑落。   她这样的不孝女儿能重生,或许是因为小哥吧。   上天怜惜她和小哥前世只有一面之缘,这一世,她和小哥可以厮守终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4章   “璎儿,你哭了?”温王吃惊。   香璎忙伸手抹去泪水,“小哥你眼神也太好了吧,黑咕隆冬的,既没点灯也没月光,这你都能看到。”   “我听力奇佳。”温王柔声道:“前世,有几个月我眼睛瞎了,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力变得异常敏锐。”   “可怜的小哥。”香璎心疼不已。   小哥的父亲贵为帝王,小哥却一直流落在民间,还不停的被坏人追杀,太惨了。   “我不该惹你哭的。”温王自责,“我应该让你笑,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一股暖流自香璎心田流过,“小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和你没关系,我只是想起我做过的一些不大好的事……”   祖父祖母对她那么好,从小便视她为香家的继承人,可父母和离,她却利字当头,错误的选了父亲。   呵呵,真不愧是陈墨池亲生的女儿啊。   跟了父亲,从此堕入苦海。   错了就是错了。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自己选错了,无论后果如何,只能自己承受。   死而复生,可以补偏救弊,拨乱反正,这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奇遇。她香璎何德何能,竟能重生一回?   香璎扪心自问,前世的她乏善可陈,大概也只有无意中把小哥从土里挖出来,算是她做的好事了。   这样的一桩功德,令她得以重生。   人还是要做好事的。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不,你怎么会做不大好的事呢。”温王柔和却又坚决的反对,“你是这世上最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你做的全是善事、好事。”   香璎有些害羞,有些惭愧,有些感动。   小哥毫无理由的便相信她,这样的信任,多么难得。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香璎轻声吟道。   “好。”温王异常温柔的答应着,小心的掠过几丝香璎的长发,和他的头发系在一起。   香璎发呆。   她就是抒发一下情怀啊,小哥是不是误会了?   两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温王露出孩子气的、满意的笑意。   香璎有些意外,但看看结在一起的长发,新奇又安心。   和小哥系在一起了,分不开了。   温王缓缓握住她的小手,内心无比满足。   “璎儿,睡吧。”   “嗯。”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先后进入甜甜的梦乡。   温王睡梦之中,嘴角还噙着笑。   和璎儿同床共枕了……虽然璎儿还小,不能圆房,但已经同床共枕了……   次日清晨,香璎在鸟语花香中醒来。   寝殿中央放着一人多高的海棠花,花姿潇洒,花开似锦,枝头之上,有鸟儿鸣叫。   香璎欣喜的揭开床帐,和鸟儿打招呼,“早啊,你怎么飞到我房里来了?”   知秋盈盈走过来,一脸笑,“温王殿下一大早在院中练过剑,不知怎地突发奇想,说要让鸟儿、让花香唤醒王妃。所以啊,他便到御花园折了花枝,又抓了这几只鸟。”   知秋,阿荷,还有其余的几个宫女,齐刷刷行过礼,冲着香璎,笑得意味深长。   香璎脸蛋发烫,“那个,一定是你们平时叫醒我的时候,太不温柔了。他才会想换换样子,让鸟儿来叫醒我。你们听听,这鸟儿叫得多好,悦耳动听。”   “王妃教训的是,是我们叫得不好听。”知秋等人拉长了声音,一起曲膝行礼。   这些人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香璎装着没发觉,专心欣赏着枝头活泼可爱的小鸟。   鸟语花香,生意盎然啊。   温王不仅送了香璎鸟语花香,还送了香璎一个惊喜:出宫去安王府。   香璎快活得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和温王一路同行,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温王提前让人到安王府知会了,安王妃、英氏、香馥早在厅中等着了,见了面俱是欢喜。   香馥怀里抱着李晓,香璎稀罕得不得了,“弟弟,晓晓,姐姐想死你了。你想姐姐没有啊?”   “且,且。”李晓在母亲怀里喜踊。   “天呢,咱们晓晓会叫姐姐了?”安王妃和英氏又惊又喜。   “弟弟好乖。”香璎乐坏了。   “弟弟,叫姐夫。”温王瞧着李晓嫩生生的小脸蛋心庠庠,也来凑热闹。   李晓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温王看了一会儿,咧开小嘴笑得欢势。   “叫姐夫啊。晓晓,姐夫和姐姐一样是亲人,你不能区别对待啊。”温王逗弄着李晓。   “晓晓,叫姐夫。”香璎和安王妃等人帮着劝说。   大概众人的劝说起了作用,李晓仰起小脸冲温王殷勤的笑,“扑,扑。”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倒了,“可怜咱们晓晓还不满周岁,实在不会叫姐夫啊。”   安王妃尤其心疼,“瞧把我小孙子给难为的。姐夫不会叫,想偷个懒叫‘夫’,还没叫准,只能扑扑两声。”   安王妃这一解释,不光香璎等人,连厅里服侍的侍女们也笑得直不起腰了。   小少爷好可怜,不满周岁的奶娃娃被逼着叫人,实在叫不出来……   “晓晓,你亲姐姐,不亲姐夫。”温王装着生气的样子。   “小哥,是这样的。”香璎忍笑解释,“姐姐是重叠的,晓晓只叫‘姐’便可以了。姐夫是两个字,晓晓要在这两个字里挑一个,那不就费事了么?”   温王笑,“不难为咱们晓晓了。晓晓过来,姐夫陪你玩。”抱过李晓举高高,李晓眉花眼笑,玩疯了。   “晓晓喜欢姐夫。”安王妃和英氏乐得见牙不见眼。   香馥小声问了香璎几句话,香璎不愿母亲担心,只说一切都好,雍城长公主和杭贵妃都很照顾她,香馥大为宽慰,“你在宫里,娘总是不放心的。好在有长公主和贵妃娘娘。”   香家祖父在世的时候,和杭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香馥也会到杭家拜访。香璎和母亲约好了要同一天过去,好好热闹一日。   香璎陪祖母、母亲用过午膳,英氏便开始催了,“璎儿,回吧。皇帝的儿媳妇不好当,你要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回吧。”香馥和安王妃虽舍不得,但都知道皇宫居大不易,催香璎早些回去。   “我带晓晓进宫看你。”香馥许诺。   香璎忙摇手,“不要。娘,弟弟这么小,不要往宫里带。我常回来看你们便是。”   话说出口后,香璎有些后悔。   不带弟弟进宫当然是对的,但她不应该说得这么明显。她这么一说,祖母、母亲大概以为皇宫是龙潭虎穴,更要担心她在皇宫的生活了。   “宫里规矩多,怕拘束了弟弟。”香璎补充。   “不要往宫里带。”温王帮香璎查缺补漏,“宫里没有亲生孩子的妃嫔太多了,咱们晓晓这么可爱的奶娃娃带进去,那帮嫔妃会乱抢的。”   “对对对,会乱抢的。”香璎连连点头。   “没有亲生孩儿的妃嫔,也确实可怜。”安王妃和英氏叹息,“皇宫再怎么富丽堂皇,吃穿用度再怎么奢侈奢华,没有亲生儿女,总是凄凉了些。”   “谁说不是呢。”香璎附和。   香璎怕祖母、母亲为她忧心,竭力把话题往歪了带,“那天我见到几位美人、采女,年纪很小,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宫里已经十几年没有诞生过皇子公主了,她们能为陛下诞下子嗣的可能几乎没有。唉,以后也不知她们会怎样。”   “才十五六岁啊?那还没有阿旸大。”英氏既是直性子又是热心肠,闻言有些气愤,“这皇帝也真是的,要放到咱们吉安,哪家老太爷都儿孙满堂了,还娶十几岁的小姑娘作妾,会被人骂死的。”   香璎啼笑皆非。   她是想往歪了带,可没想带得这么歪啊,这个歪得过份了。   安王妃使劲冲英氏使眼色,让英氏不要再说下去了。   英氏气呼呼的,“你这是干啥?我又没说错。”   安王妃冲温王努努嘴,“阿旸在这儿呢。”   阿旸在这里站着,你骂阿旸的爹,不大合适。更何况阿旸的爹不是正常人,是天下至尊。   “身为帝王,也有种种不得已。”香璎轻声细语跟祖母解释,“譬如说这些美人采女,并不是陛下命人采选的,多是藩王、外邦进贡的。陛下可能连这些人的面都没见过呢。”   “这些美人采女真可怜。”英氏心善,可怜起这些困守皇宫、比香璎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们。   “祖母放心,我跟他说,让他把这些美人采女放出宫。”温王一脸认真。   香璎有点懵。   越来越歪了啊。她只是想掩盖一句说得不恰当的话,怎么就谈论起让皇帝放美人采女出宫了呢?美人采女位份虽低,也属于皇帝的嫔御,温王这做儿子不便干涉。   “小哥,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香璎委婉的道。   安王妃、英氏和香馥也劝温王三思而后行,温王满口答应。   但温王回宫之后,还是跟皇帝说了。也不知他是怎么跟皇帝开的口,也不知皇帝是什么反应,总之皇帝下旨,命令把那些没侍过寝的美人采女,和大龄宫女,统统放出宫。   鹰扬卫副指挥使苏昌向皇帝谏言,说近卫之中有人尚未婚配,而这些美人采女和大龄宫女,或是娘家已经没人了,或是外邦进贡的,回不去了,不如让她们挑了未婚的近卫为夫婿,男婚女嫁,各得其所。   皇帝准了。   这道恩旨一下,未婚的近卫们,和美人采女大龄宫女们,都忙起来了。或是托人打听,或是四处走门路,都想挑一个趁心如意的。   香璎叹为观止。   这样的事情都能办成,小哥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5章   杭贵妃掌管六宫事务,放美人采女出宫这件事,由她操办。   杭贵妃问了尚仪女官,知道宫中并没有这个先例,谨慎起见,到悦华宫求见雍城长公主讨主意。   香璎正陪雍城长公主喝茶,雍城长公主便把香璎推出来了,“璎儿这孩子有见识,咱们听听她怎么说。”   香璎忙站起来笑道:“姑母都这么夸我了,我必须览闻辩见崇论宏议啊。要是我说不出真知卓见,岂不是连累了姑母的英名?”   “巧言如簧。”雍城长公主笑骂。   杭贵妃也笑,“璎儿这孩子,真是好口才。璎儿你说,这件事怎么办好?”   香璎连熙华宫的事都是雍城长公主帮着管的,难得有大展才华的机会,热心的出主意,“陛下放这些人出宫,是莫大的恩德。《孟子·梁惠王下》曾有言‘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百姓各有家室安居乐业,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嘛。陛下有这样的美意,咱们必须不能辜负,一定要让这些美人采女嫁到如意郎君。”   “那些没成亲的近卫,贵妃娘娘不妨让人登记了年龄、籍贯、官职等等,配上画像,给这些美人采女看。好让她们心中有数。若是相中了,自然是要设法玉成的。还有,这些美人采女或许有人娘家父母亲人尚在,想回家团聚的,也成全她们吧。”   “璎儿心肠真好。”杭贵妃莞尔。   香璎替这些美人采女想的很周到,并没有要随意指婚的意思。只不过这样一来,要花费的功夫会很大。当然了,事情办得妥贴漂亮,在皇帝那里能得到嘉奖,又可以在近卫当中拉到好感,娶到贤妻的近卫,自然是感恩戴德的。   “璎儿果然有见识,就按璎儿的意思办。”杭贵妃笑道。   就算只为了给雍城长公主面子,她也是要这么说的,更何况香璎出的主意确实不错,很周到了。   “我就这么一说,贵妃娘娘真采纳了呀。”香璎喜笑颜开。   “瞧瞧璎儿,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雍城长公主笑微微的。   “璎儿嫁了人,进了宫,还这么孩子气,那是她有福气,遇着了长公主这样的姑母。”杭贵妃专挑雍城长公主爱听的说,“若不是您护着她,她便要学着做皇子妃了,哪有这般自在?”   “还小呢。学做皇子妃,过几年不迟。”雍城长公主眼神宠溺。   杭贵妃嘴里直冒酸水。   长公主对香璎这位九皇子妃可真好。也难怪,长公主无儿无女,只有李旸这位义子,和亲生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唉,如果娇娇能做这个九皇子妃,长公主也会待娇娇这么好吧?可惜,这么好的九皇子,这么好的姑母,娇娇没福份,错过了。   杭贵妃把香璎夸了又夸,方才告辞离去。   杭贵妃和这些要出宫的美人采女大龄宫女见了面,亲自询问她们的意思。   这是件新鲜事,宫里的妃嫔大多很感兴趣,杭贵妃做人周到,邀了许多妃嫔过来,还有太子妃和温王妃。   被放出宫的这些人当中,娘家有亲人的愿意回去,没有亲人的则愿意嫁给近卫。不过,有几位胆大的美人采女站出来,说成亲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夫婿她们想亲眼看过之后再作决定,不想盲婚哑嫁。   “这要求还挺高啊。”有的妃嫔便听不下去了,冷嘲热讽,“陛下放尔等出宫,已是天大的恩典,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淑妃年轻貌美,但她并无子女,而且宫里年纪最小的六公主琴川公主已经十五岁,皇帝已经十几年没有子嗣诞生了,淑妃知道,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孩子了。   她没有孩子,但这些位份远远低于她的美人采女出了宫,嫁了年轻的近卫,却是会有儿女的。   淑妃酸水直往上冒,“近卫要么是权贵子弟,要么是良家子弟,出身都是极好的。尔等能嫁近卫,已是陛下格外开恩。你们竟然还不满足,还想要细细挑选?”   淑妃这么一酸,别人倒不好说什么了。   若为这些美人采女说话,好像和淑妃作对似的。   那几个站出来的美人采女,有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有的已经哭出来了。   “姐姐,怎么办啊?”许美人小声向她表姐计采女讨主意。   她们表姐妹二人没有站出来,但她们也是想自己挑选夫婿的,不想任凭上头指婚。   任凭上头指婚,万一嫁了个相貌丑的、不顺心的,岂不是要胳应一辈子么?难受死了。   计采女把心一横,也站出来了,“常言说的好,‘初嫁从亲,再嫁由身’,我等进了皇宫,做了美人采女,这是初嫁。陛下遣我等出宫,这是再嫁。所以,夫婿应由我们自己挑选。”   “对,应该让我们自己挑选。”美人采女们叽叽喳喳,纷纷附和。   淑妃被人当面反驳,气得满脸通红,“美人采女,位份如此之低,也能算初嫁?”但她自己也知道这话没道理,“好吧,就算美人采女是初嫁,那这些宫女呢?她们可没有嫁过人吧。”   几十名大龄宫女,露出焦急的神色。   若是美人采女能挑夫婿,她们只能任由上头指婚,那肯定只能拣人家挑剩下的了,嫁的会是什么歪瓜裂枣?   淑妃盛气凌人,计采女心中害怕,身子微微发抖,硬着头皮朗声道:“仁宗皇帝时,有皇子私幸宫女,仁宗皇帝大怒,为什么?因为皇宫中的宫女,全部是属于皇帝陛下的。他人若敢染指,等同欺君!”   “是有这回事。”素来和淑妃不睦的宁嫔忙道:“这明事理的人都知道,宫女全是属于皇帝陛下的。陛下赐给了某人,是某人的福份。陛下若不赏赐,谁敢染指?”   “所以说,这些宫女入了宫,也是初嫁。现在出宫,是再嫁,再嫁由身,应该自己挑。”另一名妃嫔笑道。   “谢诸位娘娘的恩典。”宫女们已经跪下谢恩了。   美人采女们也跟着跪下,“请诸位娘娘的恩典,娘娘英明。”   众妃嫔都瞧着淑妃。   杭贵妃委婉提议,“淑妃妹妹,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便依了她们吧,如何?”   淑妃脸上下不来,“贪得无厌.得陇望蜀。”骂了几句,气冲冲的走了。   杭贵妃有度量,并不和淑妃计较,温言告诉这些美人采女、宫女,“你们的意思,本宫已经明白了。你们要挑人,人也要挑你们,具体怎么办,本宫稍后会拿出章程来。放心,这是你们一辈子的大事,陛下又有明旨,本宫定不轻忽。”安抚几句,命这些人暂时退下了。   美人采女们离去之时,俱有喜色。   妃嫔们看过热闹,感慨了一番,也相继散去。   香璎坐在后厢,和帘幕后偷看偷听的琴川公主咬耳朵,“小暖,方才这位挺身而出当面反驳淑妃的姑娘,有几分胆色。”   “嗯,有胆量,也会说。”琴川公主连连点头,“可惜我以前不认识她。要不然我可以经常找她玩,她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太子妃和杭贵妃商量了一些宫务,望了望香璎,有意提高声音,“放美人采女出宫是善举,不过贵妃娘娘要留心,不要让有些人混水摸鱼,借机清除异己啊。”   香璎只当她是发疯,装没听见,毫不理会。   “璎璎,我怎么觉得太子妃在说你?”琴川公主虽天真,也觉得不对劲,“她看着你说的……”   香璎不屑,“我这个人吧,比较爱装傻,指桑骂槐什么的,对我根本没用。想跟我说什么,必须开门开山,否则不予理睬。”   太子妃见香璎不理她,以为香璎理亏心虚,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假惺惺的道:“九弟妹,阿满和阿漪,哪怕你再不喜欢,也不要趁着这个机会送出宫啊。阿满和阿漪人才难得,是贵妃娘娘和我,专门为你挑选的。”   太子妃既然问出来了,香璎不再回避,“阿满和阿漪,是谁啊?”   客人们都走了,琴川公主也不躲着了,揭开帘幕出来,一脸好奇,“太子妃嫂嫂,阿满和阿漪,何许人也?”   同样天真无邪的面孔,同样明亮清澈的眼睛,同样大惑不解的疑问。   不光她俩,就连杭贵妃也奇怪,“太子妃恕罪,我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竟不记得阿满和阿漪是谁了?”   把太子妃给气的。好嘛,她才说了阿满和阿漪是她和杭贵妃一起送的,杭贵妃马上就问阿满和阿漪是谁,这跟指责她当面撒谎有什么区别?   “贵妃娘娘您忘了么?咱们商量过的。”太子妃不快的道。   杭贵妃想了好一会儿,如梦方醒,“对不住对不住,上了年纪的人,忘性大,我一时竟没想起来。”叫过香璎,小声的跟她说了几句话,“……这也只能跟你说,小暖没成亲,让她听到了不好。”   “明白。”香璎心领神会。   香璎冲太子妃甜甜笑,“太子妃请放心,阿满和阿漪,是一定不会被放出宫的。”   太子妃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留在了熙华宫,就算温王暂时不动心,以后总有陷入温柔乡的时候。   英雄难过美人关。   香璎答复过太子妃,气冲冲的走了,琴川公主追到门口叫她,她都没回头。   太子妃心里舒坦极了。   香璎,你也有今天。   香璎带着气回到熙华宫,宫门前遇到温王,不由分说拉了他的手,“小哥,咱们去花园看美女。”   温王被她滑腻柔软的小手拉着,心猿意马,声音低哑,“美女远在天边,去什么后花园?”   香璎一乐,“你是说美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不行,你夸我是美女,我也不领情,咱们先到后花园看看阿满和阿漪。”   “谁?”温王莫名其妙。   “太子妃送给你的美女啊。”香璎气呼呼的。   温王这才想起来,“哦,我让她们扫地去了。走,咱们去检查检查,这两个人扫地扫得干不干净。若连地也扫不干净,退回东宫。”   香璎眼珠灵活转了动,“好主意。”   香璎和温王到后花园看了看,啧啧赞叹,“干着粗活儿,还这般楚楚可怜,确实是大美女。小哥,你说这样的美女,太子会喜欢么?”   香璎一直拉着温王的手没松开,温王心里美滋滋的,“喜欢,当然喜欢。”   “那你请太子喝回酒呗,让这两个美女陪酒。”香璎笑道。   “好。”温王应得爽快。   “东宫热闹喽。”香璎兴奋拍掌。   她这一拍掌,当然就不再拉着温王的手了。   温王怅然若失。   手里空荡荡的,真不舒服,如果握着璎儿的手便好了。   “璎儿。”温王叫道。   “怎么了?”香璎跳到他面前。   温王轻轻握了她的小手,轻言细语和她商量,“若是直接让这两人陪酒,未免太刻意了。不如让这两人在院中做粗使,中间我借故离开,这两人一定会向太子求救。”   “好主意。”香璎赞许。   香璎没有把手拿开。   温王心里乐开了花。   璎儿的小手软绵绵的,握着可真舒服啊。   之后温王果然请了太子来熙华宫饮酒,中间温王借故离开,阿满和阿漪在熙华宫扫地早就扫怕了,借机向太子哭诉求救,太子大为怜惜。   知道是太子妃送她俩来熙华宫的,太子心中恼怒。   阿满和阿漪的姿色,他身边的侧妃孺人都还比不上。太子妃是何居心,上等美人不给他,硬要塞给温王?   温王回来之后,太子借着酒意向温王要人,温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太子大喜。   太子带着阿满和阿漪回了东宫,太子妃气了个半死。   她命令香璎不许把阿满和阿漪放出宫,香璎便设法把人送回东宫了,太坏了!   太子妃几乎气死,香璎却兴冲冲的出了宫。   杭千虑、杭千娇搬了新家,乔迁之喜,她要登门道贺。   琴川公主爱玩,香璎把她也带上了。   到了杭家,香馥也来了,客人还有济远侯夫人和齐芳华、齐芳菲等人,都是旧相识。   故人相见,分外欢喜。   济远侯夫人和齐芳华、齐芳菲瞧着香馥香璎母女,感慨万千。   离开吉安的时候,香馥是张将军的夫人,香璎只是商户之女,而且张宪是被鹰扬卫押走的,当时许多人都以为,张宪完了,香家完了。谁知张宪本名李宪,是皇室血脉、安王亲生子。   如今再相见,香馥是广宁王妃,香璎是温王妃,母女俩可算得上平步青云了。   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6章   琴川公主和齐芳华、齐芳菲姐妹俩虽是初次见面,但年龄相近,都是天真活泼的性情,又有香璎、杭千娇引荐,很快便一起说说笑笑了。   “璎儿,真没想到你和张小将军,不对,和九皇子成了亲。”齐芳华忆起往事,“那天晚上我们想闹新房,全被张小将军堵在外面了,就只放了你进去。现在想想,你的夫君,很早的时候便对你另眼相看啦。”   齐芳菲乐,“璎儿和九皇子的事传到吉安,我可是跟亲朋好友吹牛吹了好久呢。九皇子我是见过的,九皇子妃还和我很要好!”   “与有荣焉。”齐氏姐妹俩都道。   香璎脸蛋绯红,“我和小哥成亲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世。你们知道的,我是香家独女,要招婿进门的,如果早知道他是皇子,我和他的亲事肯定不成了。”   齐芳菲眼睛一亮,殷切的坐到香璎身边,“璎儿,听说你和九皇子的第一个孩子要姓香,真的假的?”   香璎道:“真的。陛下答应过,我和小哥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姓香。”   “香家太有面子啦。”齐芳菲惊呼。   “不仅有面子,还有里子,面子里子,一应俱全。”齐芳华羡慕不已。   琴川公主笑道:“你们知道宫里怎么说香家祖母么?宫里的人私下里议论,都说香家祖母胆量过人,竟敢虎口夺食。”   “今天祖母她老人家没来。璎儿,改天见了她,请向她老人家转达我们的敬意。”齐氏姐妹异口同声。   杭千娇见香璎脸越来越红,知道她害羞,有意岔开话题,“这几天宫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有有有。”琴川公主绘声绘色说了要放美人采女出宫的事,“……母妃要拿出章程来,我也会帮忙的。你们说这件事新鲜不新鲜,好玩不好玩?”   “闻所未闻啊。”齐氏姐妹都觉得稀罕。   “陛下宽宏。”杭千娇赞叹。   “来来来,共商大计。”琴川公主笑嘻嘻的招呼。   事关那些美人采女和大龄宫女的终身,这是大事,几位姑娘热心的、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得让这些美人采女自己挑选,一定要挑个合心意的,要过一辈子呢。”“把这些近卫和美人按相貌分别排一排,好看的配好看的,丑的配丑的。”“不是吧,相貌重要,才华也很重要啊。若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嫁了个绣花枕头,也挺委屈的。”“近卫也是良家子弟,也得让人家娶上贤妻。譬如说近卫蛮老实的,那便不能娶妖妖娆娆不守本份的女子,要不然也是怨偶。”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就按相貌吧。”齐芳菲坚持。   “按门第吧。”齐芳华和她妹妹想的不一样,“俗话说的好,门当户对。可见门第是要紧的。”   “按才华吧。”杭千娇看重才华技艺,“功夫好的近卫,有资格娶诗词书画皆通的美女。”   “依我说,什么相貌啦,门第啦,才华啦,都不如脾气性情相合。”琴川公主双手托腮,“如果两个人都爱说爱笑,整天谈笑风生的,多和谐。”   “璎儿你是成过亲的人了,你说呢?”商量了半天,没有头绪,几位姑娘一起问香璎。   香璎嘻嘻笑,“我觉得吧,心意最要紧。夫妻之间,互敬互爱,同生共死……”   “停。”杭千娇等人听不下去了,“我们知道你和九皇子有多恩爱了,你不用再说了。”   香璎一脸无辜,百口莫辩。   她不是炫耀,是真的觉得心意重要好不好。   侍女们在旁听着,当作新鲜事回禀了广宁王妃、济远侯夫人、杭夫人。   杭夫人不由的笑了,“即便是亲生爹娘为这些美人采女择配,怕是也顾不到这么多。只要年貌相当、门第差得不太远,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   “这差事若交给我,我让近卫站一排,美人站一排,我瞧着哪两个合适,直接指婚。”济远侯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   如果真的交给她,她大概真会这么做。   广宁王妃微笑,“这件事是陛下格外开恩,贵妃娘娘奉旨办事,自然要尽善尽美。璎儿、娇娇她们说的虽是孩子话,或许对贵妃娘娘有用,也说不定。”   杭夫人惊醒,“可不是么,陛下交待下来的差事,贵妃娘娘必须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贵妃娘娘管理六宫,事情繁杂。这也是贵妃娘娘能干,若换个人,哪里担得起来?”济远侯夫人忙道。   杭夫人和济远侯夫人便不再管,由着几位小姑娘细细商议。   这天聚会,香璎等人除了吃饭饮酒,连戏都不看,就忙活这个了。   商量到最后,终于拿出了章程。   这个章程,琴川公主拿给了杭贵妃。杭贵妃看过之后,觉得很周全,略作更改,就这么实施了。   杭贵妃在御花园办了赏花会,邀请愿意嫁人的这些美人采女宫女等饮酒。   每一位美人彩女宫女各有座位,座位隔开,以团扇遮面。   让没成亲的、有意迎娶美娇娘的近卫轮流上来表演才艺,或是舞剑,或是作诗,或是抚琴。若是有美人采女相中了哪个近卫,放下挡面的团扇,双方这便见上面了。   近卫也相中了美人,会以鲜花相赠,这一对便算是成了。   若近卫没有相中,则不会送出鲜花。美人知道近卫无意,只好算了。   当然了,如果哪位美人采女很有才华,但相貌普通不够吸引人,也可以把自己作的诗词歌赋,亲手画的画,或自己亲手作的女工陈列出来。   “有什么长处,尽管显露出来,这不是藏拙的时候。”杭贵妃提前知会了这些美人采女。   美人采女们费尽心思,一个是要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得体,一个是要把自己的长处展示出来,给自己增添几分力量。   许美人名叫许丽,她在娘家是娇生惯养的,没什么才艺,只好找她的表姐计婧媛帮忙,“姐姐,你帮我写首诗呗,或者画幅画也行。你诗画都很好。”   计婧媛果真替她画了幅仕女图,图上仕女娴雅贞静,俨然便是许丽本人。   “谢谢姐姐。”许丽开心极了。   计婧媛自己则什么也没有准备。   “为什么呀,姐姐?”许丽不明白。   计婧媛装出云淡风轻模样,“不为什么。随缘吧。”   其实计婧媛心里有几分苦涩。   她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了淑妃,淑妃怀恨在心,声称要把她嫁给一个丑八怪。   计婧媛知道,杭贵妃很会做人,淑妃是皇帝宠妃,杭贵妃不会得罪她的。   计婧媛的婚事,恐怕要毁在淑妃手里了。   到了选婿的这一天,计婧媛担心的事成了事实。   每位美人采女宫女身边,都会有一个服侍的宫女。这宫女负责替美人遮面,美人若相中了近卫,才会放下。   “计姑娘,你脾气这般大,这些个凡夫俗子,想必你是一个也看不上的。”计婧媛身边的宫女身材较常人高大,皮笑肉不笑。   计婧媛有些沮丧。   一直遮着面,有谁能看到她?只怕到了最后,真要让淑妃随意指婚了。   “淑妃娘娘给我找的人,到底有多丑?”计婧媛问道。   宫女声音低低的,满是恶意,“丑倒没有多丑,只是脾气不好,爱打人。他先前的媳妇儿,便是被他打死的。”   计婧媛先前都想要认命了,到了这时,天性中的傲气却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   想让她死?呵呵,她偏不让淑妃如愿。   近卫排成长长一排,挨个上来表演才艺,大多是舞刀弄剑,偶尔也有人吟诗作赋。   相继有美人放下团扇,近卫大都献上鲜花,小半个时辰,成了好几对。   因为杭贵妃办的这件事比较新奇,宫中的妃嫔大多来旁观,时不时的传出笑声、喝彩声,“这一对太相配了,必是一对恩爱夫妻。”   淑妃大概是觉得派一个宫女看着计婧媛还不够,特地又派来一个,一左一右站在计婧媛两边,务必要把这位计采女看死了。   “谁让你得罪淑妃娘娘的。”宫女冷嘲热讽,“你觉得你仗义直言,其实方便都给别人了,你一个人垫底、倒霉。这便是你强出头的报应。”   计婧媛拿出帕子装作拭泪的样子,宫女幸灾乐祸的笑了。   “长公主殿下到----温王妃到-----”内侍高声通报。   杭贵妃等人起身相迎,让雍城长公主坐了上座,“不知道您也想瞧,不然早早的便该去接您了。”   雍城长公主闲闲道:“是璎儿怕我闷,劝我来散散心。你们继续忙正事,有璎儿陪我便可以了。”   计婧媛见长公主和温王妃到了,大喜。   长公主地位尊崇,那是不必说了。温王妃小小年纪,且出身平民,却在皇宫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定有过人之处。杭贵妃不愿为了小小的计婧媛得罪淑妃,这两位贵人呢?   近卫的队伍排得很长,队尾一直蜿蜒到湖水旁。   队尾有些骚乱。   眼尖的看到来了几位贵人,想要跪下行礼,却被拦住了,“朕随意瞧瞧,不必惊动人。”   近卫便不敢动弹了。不过,皇帝的话一个接一个低声往前传。   皇帝缓步上了台阶,远远的瞧了一小会儿,“阿旸,你的王妃还真会出主意。”   温王离皇帝不远不近,“璎儿有出主意,小暖也有,还有璎儿和小暖的几位好友,也出谋划策了。”   “温王殿下!”有人惊喜叫道。   “徐勇,你也想娶媳妇儿?”温王认得这个人。   徐勇颠儿颠儿的跑到温王身边,“我不想娶媳妇儿,我是被硬逼着来的。”   近卫们看到徐勇这般坦然的站到了皇帝陛下和温王殿下面前,都有点懵。   何许人也?他是连皇帝陛下也不认识么?   “你为什么不想娶媳妇儿啊?”皇帝见温王认得徐勇,也来了兴趣。   有宫女眼尖,看到皇帝的身影,向杭贵妃等人禀告了。   淑妃便张罗着迎驾,杭贵妃却很细心,“不必着急。咱们已经能看到陛下了,近卫定是更早便见到了。陛下一定有旨意,不然这些近卫怎么敢大剌剌的站着?”   “贵妃娘娘言之有理。”妃嫔们都同意杭贵妃的话。   淑妃悻悻的坐下了。   杭贵妃见皇帝正和人说话,恐扰了皇帝,命令暂停才艺表演。   “你为什么不想娶媳妇儿啊?”温王也问道。   奇哉怪也,还有男人不想娶媳妇儿的。   娶媳妇儿,多好的事。   徐勇凝神静思,憋了好半天,憋出来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四周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皇帝哈哈大笑。   跟着皇帝的内侍,和近卫们,也都笑起来了。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小子面生,是新来的吧?他把自己当冠军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山中懒客的连载文《赶海小渔娘》   唐南珠带着半残的游戏系统穿越了,从一个标准的东北女汉子变成了娇娇糯糯的南方小渔娘。   从此过上了赶海拾贝,养鱼养虾,发家致富的小康之路。   APP端直接搜索文名,或者进入作者专栏即可找到XD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7章   “笑什么呢?”妃嫔们七嘴八舌的打听。   有好事者把徐勇的话传过来,妃嫔们也笑软了,“这个徐勇是谁呀,他当自己是霍去病不成。”“不想娶媳妇儿,竟拿冠军侯的名言来作托辞,也是个人才。”   台上台下,笑声一片。   徐勇一脸茫然,“我说的是多么正经的话啊,怎么大家笑成这样?”   温王故意逗他,“世上竟有不想娶媳妇的男子,太稀奇了,所以笑你。”   徐勇愈发摸不着头脑,“不想娶媳妇儿,虽说有些离经叛道,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徐勇羡慕的瞧着台上,“香姑娘就没有笑。她心善,不会跟别人一起嘲笑我的。”   温王挑眉。   他目力极佳,但在这里也看不清楚璎儿脸上的表情,徐勇怎么知道璎儿没有笑话他?   温王心中有了风波潜骇、危机密发之感。   不想娶媳妇儿可不行,男大当婚。   太子妃姗姗来迟。   她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并没遇上皇帝、温王一行人。   和她同行的,除宫女内侍之处,还有一名身穿近卫服饰、年近二十的青年。   太子妃交待青年几句,命一名内侍把青年带走了。   太子妃缓步登台。   淑妃向太子妃招手。   太子妃略一犹豫,坐到了淑妃身边。   妃嫔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座位相对随便,不像正式的宴会那么讲究座次。这种场合,太子妃和淑妃坐在一起,也无不可。   “怎地如此安静?”太子妃悄声问。   “陛下来了。”淑妃声音小小的。   太子妃吃了一惊,“如此,咱们是不是……”   “怕什么。”淑妃嗔怪,“不就是给太子妃娘家堂弟寻个媳妇儿么?这等小事,难道我还办不成?”   淑妃往计婧媛的座位方向瞟了一眼,眼神恶毒。   哼,得罪了她淑妃娘娘,还想顺顺当当嫁个好人家,做梦!   原本她只是想让计婧媛嫁一个丑八怪,好出这口恶气。不过太子妃出面央求,请淑妃帮着给越国公府的张俊挑个媳妇儿,“这孩子父母双亡,他在热孝里成的亲,媳妇儿是世交之女。可怜他年纪轻轻的,一夜之间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他脾气便变得有些暴躁,失手把他媳妇儿打死了。家父家兄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方安抚下他媳妇儿的娘家,但他的婚事却成了难题,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肯嫁女儿。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做鳏夫,总要再成个家的。淑妃娘娘眼光好,这些要出宫的美人采女当中,给挑一挑。若能挑到趁心如意的,那可要多谢娘娘了。”   淑妃一听张俊脾气不好,打死过先前的媳妇儿,立即来了兴致,“太子妃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淑妃乐坏了。她正想折侮计婧媛呢,太子妃便来请她保媒了,这简直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啊。   这下子她可以痛痛快快的报仇了。计婧媛得罪她的下场,便是嫁给张俊,成为张俊第二个被打死的妻子。   她给计婧媛保的这个媒,谁也不能说不好。张俊年纪轻轻已是近卫了,又是越国公府子弟,即便是二婚,配计婧媛也绰绰有余。   淑妃想到大仇即将得报,意气风发。   太子妃道了谢,心中颇为得意。   她知道淑妃是个记仇的人,知道淑妃一定不会放过计婧媛,所以才会向淑妃求助。如此一来,她可以借淑妃的手,轻轻松松的为张俊娶妻。   张普死于狱中,张俊性情又暴戾,婚事真是太难了。   太子妃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堂弟做鳏夫。张普死了,张伟也死了,二房只剩下一个张俊,张俊若不娶妻生子,二房的香火谁来继承?   张俊婚事办成之后,太子妃会带着张俊、计婧媛专程给香璎看。   太子妃会微笑着告诉香璎:美人采女出宫的章程,是你拿出来的。谢谢你啊,给我家阿俊寻到一位贤妻。   张俊名声在外,温王和香璎不可能不知道。以香璎的性情,知道在她眼皮子底下,让计婧媛这只羊被张俊这匹狼叼走了,香璎会内疚成什么样子?会懊恼成什么样子?   太子妃想想就开心。   不过,淑妃做事有些不牢靠,太子妃不放心,悄声询问,“娘娘可有什么办法,让计采女一定嫁了张俊?”   淑妃得意洋洋,“我派人牢牢看着她呢,她遮面的扇子永远不会放下来。那么,到最后她一定会被剩下。我便会跟杭贵妃说,这个女子太挑剔了,哪个近卫也看不上,若由着她的性子行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美意?如此狂傲之人,如此不识好歹之人,不能惯着,我要给她指婚。”   “娘娘高明。”太子妃低声夸赞。   太子妃和淑妃会心而笑。   杭贵妃一向圆滑,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采女得罪淑妃?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啊,这么多近卫,一个也看不上,也太过目中无人了。这样的女子,必须惩诫。   至于皇帝,太子妃和淑妃都没多想。   皇帝日理万机,也就是闷了到这里来走走,散散心,过得一时半刻便走了。   美人采女出宫而已,难道皇帝会久留?   温王向皇帝介绍,“这便是那个做了一千件好事的人。陛下,我想玉成他的婚事,给他挑选一位贤妻。”   皇帝闻言多看了徐勇几眼,“就是他,为了能到你身边服侍,做足了一千件好事?其志可嘉。”   皇帝看着徐勇非常顺眼,“日行一善,一千件好事也需要将近三年了。偶尔做件好事不难,持之以恒的做三年,绝非易事。徐勇如此作为,自然配得上这些待嫁的女子。这些女子,徐勇可从中挑选一位,朕赏赐婚房。”   徐勇早在温王叫出“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已经腿一软跪下了。   “皇上,您怎么这么平易近人啊。”徐勇呆呆的,“臣不知道您是皇上,臣死罪。”   “朕不像皇帝么?在你看来,皇帝应该什么样子啊。”皇帝笑问。   徐勇激动的道:“皇上嘛,应该穿龙袍,金光闪闪的!”   皇帝畅快一笑,心情愉悦。   温王道:“陛下,徐勇今天让您笑了两回,笑一笑十年少嘛,这个功劳可不小。陛下不如赏赐他一项特权,让他先挑选妻室,如何?”   “准了。”这点小事,皇帝乐得答应。   皇帝本来只是过来看个热闹,解个闷,也就要走了,但既然答应了温王,做父亲的对儿子得守信用,徐勇的婚事,皇帝得管到底。   皇帝兴致勃勃,“走,过去看看。”   “陛下到----”内侍高声通报。   众人忙行礼接驾,皇帝心情很好,“免礼平身。”   “小妹,朕今日要作个媒。”皇帝笑问雍城长公主,“此人姓徐名勇,朕要赐他一位贤妻。朕还是头回作媒,小妹教教朕应该怎么做。”   雍城长公主也笑,“陛下,小妹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快,太医让小妹尽量不要费心思。陛下所问,让温王妃来回答如何?这孩子聪慧过人,出的主意一定好极了。”   “小儿媳妇,你来说说。”皇帝从善如流。   妃嫔们在旁听着,不过是暗暗羡慕,太子妃却是气得头晕脑胀。   雍城长公主这般抬举香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拿温王妃来压着她这位太子妃么?   香璎笑盈盈行礼,“虽然我也没有做过媒,不过既然长公主推举,陛下任命,那我义不容辞,要胡乱出出主意了。”   “怎么会。”温王看到香璎,神色便柔和了,“你冰雪聪明,出的主意一定很好。”   “对,一定很好。”徐勇一脸信服。   唉,想当初他徐勇也向香姑娘求过亲,可香姑娘看不上他,不肯答应。他娶不到香姑娘,能在香姑娘的主持之下,定了婚事,也是他的荣幸。   徐勇有些沮丧,但想想他自己,再想想温王,有温王珠玉在前,谁能看得上他?   香璎喜孜孜,“都这么相信我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不辜负你们的信任。我觉得吧,夫妻之间,心意相通、性情相投比较重要。徐勇方才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想请对徐勇有意的诸位美人,就徐勇的这句话,来做出评价。评价得最合徐勇心意的那一位,请徐勇为她送上鲜花一朵。”   “送上鲜花,便表示你看中了。”有人向徐勇解释。   “懂了。”徐勇郑重点头,“哪位姑娘看上我徐勇了,便请站出来吧。”   “徐父经商,徐家富有。”温王介绍。   “对,我有钱!我爹说了,徐家的钱全是我的!”徐勇昂首挺胸。   徐勇紧张得浑身是汗。   有人看上他么?有人看上他么?   他长的倒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可他才闹了个笑话……   徐勇对自己外貌的评价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大概得笑死。   他的外貌并不出色。   不过,看上他的人还是有的。徐勇年轻,有志气,徐家富有,陛下、温王为徐勇的婚事操心,可见圣眷颇厚,以后平步青云加官进爵,前程远大。   相继有五六位姑娘站出来,羞搭搭的说了些爱慕之语。   但是这几位都没提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徐勇有些失望,“我要到边关打仗了,不把胡人打跑,我不成家!”   “徐侍卫此言差矣。”有女子朗声道:“须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并不是不娶妻成家的意思,而是敌人没有消灭之前,不沉迷享受,不受家事所累。”   “是这样么?”徐勇心里没底。   他早年间是个花花公子,没怎么读书,后来开始补课,但底子不扎实,和饱学之士没法比。   “那是自然。”计婧媛站将出来,侃侃而谈,“冠军侯霍去病,不到二十四岁便英气早逝,但他是有儿子的。若他和徐侍卫一样拘泥,不肯娶妻成家,哪里来的儿子?可见‘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说的绝不是不娶妻成家。”   请婧媛眼睛异常明亮。   她身边有两个人看着她,但皇帝在,温王在,她大敢发声,就不信那两个宫女敢按着她不放!果然,那两个宫女没敢拦她,由着她站出来了!   机会难得。她一定要说服徐勇接受她,答应娶她为妻。   别人求的只是婚姻,她求的是命啊。   嫁不了徐勇,落入淑妃手中,她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所,所以……”徐勇被计婧媛镇住了,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所以,你应该娶我为妻。”计婧媛心一狠,豁出去了,“我略通文墨,可以红袖添香,伴你读书。”   放在平时,这些话计婧媛是说不出口的,但此时此刻,为了求生,顾不得许多了。   徐勇在发呆,似乎拿不定主意。   计婧媛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当众向一个男子求婚,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心中忐忑不安,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计姑娘你学问好,又有胆色,可以做徐勇的老师了。”香璎认得认采女,也看出了计采女的窘迫和不安,好心解围,“徐勇暂时不愿娶你为妻也无妨,可以请你回家做先生啊,以你的学问,教他绰绰有余。”   “这怎么能行。”淑妃早就气得不行了,已经瞪了计婧媛不知多少眼,恨不得把计婧媛给吃了,听了香璎的话再也忍不住,出来反对,“陛下的旨意,是让这些美人采女和近卫成亲,不是让她出宫做先生。她一个妇道人家,读了几本书,认了几个字,就敢做先生了?”   温王目光冷然,淑妃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养在宫外、才回宫没多久的温王殿下,有几分野性,这眼光真吓人……   “依本王看,这位姑娘有学问,可以做先生。”温王和香璎站在一起,“陛下方才说了,会赏赐徐勇婚房。不如陛下将这婚房赏赐给这位计姑娘,让她在家里开馆授课。学生嘛,自然便是徐勇了。”   “阿旸好不顽皮。”雍城长公主莞尔。   “阿旸这法子好。”皇帝夸奖,“徐勇既不愿娶妻,那便请回家当先生吧。”   “陛下,臣愿意,臣愿意!”徐勇大叫。   他又不傻,能娶成媳妇儿,为什么要拜做老师?   “你愿意拜师啊?那赶紧拜吧。”香璎打趣。   “不是,我愿意娶她当媳妇儿!”徐勇连额头的汗也顾不上抹。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温王戏谑。   徐勇站得笔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并不是不娶妻成家的意思,而是敌人没有消灭之前,不沉迷享受,不受家事所累!”   “学得挺快啊。”众人大笑。   徐勇鼓起勇气,将鲜花献给计婧媛,“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计婧媛接过鲜花,热泪盈眶。   保住了,她的性命保住了……   众人纷纷向皇帝、长公主和温王夫妇道喜,“保了个好媒,功德无量啊。”就连淑妃也打点起精神,娇媚的称颂起皇帝。   众人都在欢笑,太子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近卫向这些美人采女求婚,都是要自报家世的。张俊的家世一报出来,知道他爹是逆贼张普,谁肯下嫁?   张俊娶不上媳妇儿了。   她没法向香璎示威了。   太子妃心中绞痛。   温王冲他的王妃唱赞歌,“璎儿太能干了,顷刻之间,促成一段上好姻缘。”   “徐勇和计姑娘还没成亲呢。”香璎谦虚,“也不知道他俩能不能过到一起。我这个媒保得好不好,以后才知道。”   “他俩必须过到一起。”温王自信满满。   两道仇恨的目光向温王射过来。   温王感觉异常敏锐,眼睛微咪。   躲在近卫的这个人,不是张普的儿子张俊么?他怎么有资格进近卫的?   张普是逆贼。逆贼之子进了近卫,是想谋害陛下么?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剩下的内容不多了,顺利的话,到周日或下周一,正文完结。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98章   温王靠近皇帝,耳语几句。   皇帝凝神细听。   太子妃看在眼里,又气又怒,恐惧暗生。   皇帝对温王这个半路认回宫的小儿子太过溺爱,太过信任,雍城长公主又一心向着温王,长此以往,会不会影响到太子殿下的地位?这种可能并非没有,不得不防啊。   其余的妃嫔们见状,一多半在羡慕,一小半在嫉妒。   淑妃一开口,周围满是老陈醋的气息,简直能酸死个人,“常言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咱们的陛下和寻常皇帝不同,独疼小儿子。”   说完,淑妃咯咯笑了几声,“我说的没错吧?”   淑妃年轻气盛,妃嫔们大多不和她计较,宁嫔和淑妃有过节,偏要挑淑妃的毛病,“陛下更疼爱哪位皇子,岂是我等后宫嫔妃所能置喙的?”   香璎正色庄容,“陛下是明君,亦是严父,对所有的皇子公主既爱重,又管教严格。淑妃娘娘,你说是不是这样?”   淑妃悻悻然,“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做父亲的偏爱小儿子怎么了?还说不得了?”   淑妃觉得她帮了太子妃的忙,太子妃也应该帮她,向太子妃求助,“太子妃,温王妃吹毛求疵,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太子妃正在懊恼惊恐,闻言有些茫然。   她没有听清楚淑妃的话。   淑妃却以为是因为张俊的婚事办不成,太子妃恼了,故意不给她面子,于是淑妃也恼了,“你用不着给我脸色看。张俊的婚事落空,怨不到我。”   太子妃脸色一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香璎又惊又怒,扬声喝斥:“你们要为张俊完婚?张俊凶性大发,已经打死了他可怜的妻子,你们还要让他再祸害第二个人么?”   “谁是张俊?”“张俊真把他媳妇儿打死了?也太狠了吧。”妃嫔们议论纷纷。   太子妃心中慌乱得不像样子了,却不敢表露出来,还要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仪态格外端庄,“九弟妹休要误会,没有这回事。”   太子妃向淑妃频频使眼色,淑妃后知后觉的攺口,“对对对,没有这回事,温王妃不要误会。”   计婧媛眼圈发红。   她明白了。淑妃和太子妃谋划好了,要把她嫁给这个打死过妻子的张俊。只差一步,她就要羊入虎口,不得超生了。   计婧媛真想站出来指控淑妃、太子妃的罪行,但转念一想,证据呢?如果那两名宫女矢口否认,她怎么证明淑妃、太子妃有意害她?   淑妃和太子妃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岂是她计婧媛平空说上几句话,便能定罪的。   计婧媛不是一个人,她有表妹许丽要照顾,现在又有徐勇这位未婚夫。她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置身险地,让亲人受她连累。   忍耐,一定要忍耐。   皇帝往这边看了一眼。   淑妃忙挤出一脸笑容,太子妃心中一凛,恭顺低头。   皇帝起驾回宫,众人恭送。   温王陪皇帝一起离开的,中途命人带走了一名近卫。   “放开我,放开我!”那名近卫拼命挣扎。   “救我,姐姐救我!”后来干脆嚎起来了。   内侍大恼,“这般嚎叫,岂不是扰了陛下和众位贵人?”命人把这名近卫的嘴巴给堵上了。   太子妃听到张俊的求救声,忧心如焚,惊恐万分。   难不成方才温王和皇帝耳语,说的便是张俊?温王说了些什么,皇帝又相信了些什么,张俊被内侍强行带走,有没有危险?   近卫的表演又开始了。   “瞧瞧,这小伙子长得还挺俊的,剑也耍得好。为了娶媳妇儿,挺卖力气啊。”“哟,这个终于不是舞剑了,是吹笛子。这个新鲜。”“吹得还怪好听的,用心了用心了。”妃嫔们的注意力被近卫的表演给吸引了。   太子妃哪里有心情管这些?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张俊的究竟是什么。   醉心看表演、看近卫和美人接二连三配成对的妃嫔不少,看热闹不怕台高的人也很多,“方才被带走的人是谁?犯了什么罪?”“听说是张俊,就是打死媳妇儿的那个。”“张俊这种人也来相亲,这是准备祸害哪位姑娘呢?”   太子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打错算盘了,真不应该错信淑妃啊。   太子妃精神恍惚,汝南公主和楚王妃来了,她竟没有发觉。   “你姑嫂二人,是特地进宫来看我的么?不敢当,不敢当。”杭贵妃开玩笑。   “多日没见,想您了。”楚王妃嘴很甜,“想念您,想念姑母,特来请安。”   “我信你才怪。”杭贵妃笑,“你专挑着这个时候来,是想给哪个亲朋好友娶媳妇儿吧?”   “贵妃娘娘英明,我正是为这个来的。”楚王妃爽快承认,“我娘家有个姨表弟,在金吾卫当侍卫,今年十九了,还没定下亲事。姨母托了我,我推辞不得,来替表弟相看相看。”   “驸马有个族弟叫宁俊民,丧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汝南公主道:“宁俊民膝下有一女,今年三岁了。府中婢女婆子虽多,小女孩儿总还是要母亲照看。宁家长辈,都盼着他能再娶位贤妻良母,主持中馈,抚养孩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众人都笑了。   “太子妃也来看热闹?”汝南公主亲切问道。   楚王妃殷勤备至,“听说太子妃娘家堂弟张俊也来相亲了?不知可有中意的姑娘?”   “原来那个杀妻的张俊,是太子妃的娘家堂弟啊。”不知哪个妃嫔惊呼。   太子妃生气又愤怒,慌乱又恐惧,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都在笑话她。   “张俊没有杀妻。”太子妃为娘家人辩解,“他妻子尚氏,乃意外身亡。”   汝南公主神色冷静,“尚氏是意外身亡,还是被张俊杀死的,越国公府上上下下,自然心中有数。我只奇怪一点,张俊的父亲张普,乃是私开兵工厂的逆贼,逆贼之子如何成了陛下的近卫?如此一来,陛下的安全还能得到保证么?”   “是啊,陛下的安全还能得到保证么?我们的安全还能得到保证么?”不少妃嫔害怕了,现出惶恐神色。   太子妃面如土色,死死瞪着汝南公主。   南阳公主得罪过汝南公主不假,可南阳公主已经被罚去守陵了,汝南公主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   她是太子妃,储君的正妃,未来的皇后。汝南公主是疯了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苦苦与她为难?   香璎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   “好玩么?”雍城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声。   “好玩。”香璎连连点头。   雍城长公主摇头,“若不是为了陪你,姑母才懒得看这些人呢。”   “一则您见多识广,什么稀奇事都见过了;二则您心胸宽广,游目骋怀,什么事都看开了,不计较了。”香璎拍马屁,“我跟您没法比,一则我年纪小,二则我度量窄,谁得罪我就牢牢记着,就喜欢看她倒霉。”   “你呀,和阿旸一样调皮。”雍城长公主溺爱的道。   “姑母您真是偏心自己人。”香璎嘻嘻笑,“我明明是不宽容,斤斤计较,在您眼中却仅仅是调皮而已。”   香璎不是不感动的。   雍城长公主爱屋及乌,真的拿她当女儿看待了,无微不至的照看,无边无际的纵容。   有内侍过来,恭敬行礼,双手呈上一物,“温王殿下命小人送给王妃的。”   香璎接过来,见是一个小瓷瓶,打开看了,瓶里卷着小纸卷。   “阿旸这才走多久,便要写情书过来了。横竖晚上便要见面了,这都等不及?唉,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啊。”雍城长公主调侃。   “不是情书,一定是很要紧的事。”香璎脸都红了,嘴却很硬,“不信姑母和我一起看看,肯定是有紧急事务……”   香璎樱唇微张,呆住了。   “汝南公主和楚王妃也来相亲,我命人告诉了她们一些有趣的事情,现在你是不是正在看热闹?好不好玩?开不开心?”   雍城长公主忍笑问道:“璎儿,好不好玩?开不开心?”   香璎讪讪的把纸条卷起来收好,“小哥真是的,也不怕姑母笑话。”   明知姑母也在,小哥写这个过来,多不好意思啊。   “回家我要说说他。”香璎小声嘀咕。   雍城长公主笑微微。   杭贵妃长袖善舞,把太子妃和汝南公主、楚王妃分开了,“今天是相亲是我主持的,你们来了就是给我面子,多谢多谢。”软硬兼施,把这几个人暂时安抚下了。   一直是相亲结束,这几个人没有再吵架生事。   杭贵妃暗暗松了口气。   所有的美人采女宫女都有了归宿,虽然有人满意,有人不大满意,但能离开皇宫有一个自己的家,都是高兴的。   皇帝年老,且宫中多年没有皇子公主出生。莫说皇帝从来没有召她们侍过寝,便是真的被临幸了,也没有机会得宠封妃,光宗耀祖。不如嫁了年轻夫婿,出宫去吧。   相亲成功的近卫都得意洋洋的,没成功的叹叹气,一哄而散。   皇帝给每个美人采女宫女都有嫁妆银子,一对对新人领了嫁妆,向各位贵人拜谢过,先后出宫。   徐勇和计婧媛留到了最后。   计婧媛的嫁妆最特别,除例银之后,还有婚房。   房契到手,有爱说笑的妃嫔打趣,“计姑娘又有学问,又有房子,又有银子,还要男人做什么?这个徐勇爱闹笑话,别要他了。”   “不能吧?我送花,你收了,不能反悔啊。”徐勇紧张了。   计婧媛脸红得像火一样,声音却轻柔似水,“是我向你求的婚,我怎能反悔?”   徐勇过意不去,“你是姑娘家,怎么能让你向我求婚?对不住,下回换我……呸呸呸,没有下回了,一辈子就这一回。”   徐勇急得跟什么似的,计婧媛眼中含泪,笑了。   “太感人了。”香璎率先拍掌叫好。   妃嫔们跟着起哄,为徐勇、计婧媛喝彩。   淑妃本来就脸上无光,计婧媛还特意带了徐勇来拜谢,淑妃愈发难受。   计婧媛又和徐勇一起拜谢了太子妃,说了无数感激话语。总而言之就是:如果没有太子妃,计婧媛没有勇气站出来毛遂自荐,也就没有这一段美满姻缘了。   太子妃脸上**辣的。   计婧媛这哪里是谢她,分明是在寒碜奚落她。   计婧媛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啪啪啪的打脸声。   太子妃都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离开御花园,回到东宫的。   张俊被带走了。   张俊会被如何发落?会连累她这位储君妃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第99章 终章(上)   太子妃盼着皇太子早些回东宫,她好向皇太子讨主意。   可皇太子迟迟未归。   太子妃的儿子李异年方五岁,牵了妹妹李初的小手,来找太子妃。   太子妃很爱这一双儿女,但此时她心烦意乱,哄了几句,命乳母把两个孩子带出去玩耍。   太子妃不许人前来打扰,关上门,孤独坐着。   天渐渐黑下来了,太子妃坐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如木雕泥塑。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灯光出现在太子妃面前。   皇太子手持灯盏,静静站在她面前。   皇太子素来注重仪容,但此时的他,脸上有泪痕,发髻散乱。   太子妃心惊肉跳,想站起来迎接,但坐得太久,腿脚麻木,动弹不了,只低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皇太子咧咧嘴角,笑容奇特,“你说呢?”   皇太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太子妃,太子妃一颗心突突跳,“太子殿下,是,是因为张俊的事情么?”   “你还有脸问。”皇太子咬牙切齿,狠戾可怖,“你明知张俊乃逆贼之子,为什么一意孤行要送他进近卫?为什么要让张俊站出来相亲,成为众矢之的?你和我有仇,一定要害死我,你才甘心?”   皇太子怒极,重重一记耳光抽在太子妃脸上。   太子妃脑子嗡嗡作响,又是羞愧,又是惶恐,撑着扶手勉强站起来,双膝跪倒,且泣且诉,“殿下容禀。我不是有心的,真不是有心的。张俊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日日借酒浇愁,设计让他进了近卫,也是给他机会让他上进的意思。就算张普有罪,张俊是无辜的啊。”   “逆贼之子,在你眼里竟然配得上无辜二字。”皇太子气得脸色发青,“所以你便这个无辜的张俊,到相亲会上给东宫惹事去了?”   太子妃流泪摇头,“不是这样的。殿下,这个相亲会只不过是杭贵妃主持的一件小事情而已,我没有想到陛下会亲临,更没有想到张俊会被认出来……”   太子妃真心实意的觉得她太冤枉了,简直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相亲会是杭贵妃主持的,参加相亲的一边是美人采女宫女,一边是没成亲的近卫。这种场合皇帝不会来,即便来了也是随意看看、散散心,也便离开了。谁能预想到,张俊会被皇帝看到,会被皇帝带走?   张俊才回京城没多久,认识他的人不多。正常来说,张俊是可以蒙混过关,谁知遇上了温王。   温王和张普有仇,张俊是张普的儿子,温王自然认得。   或许温王早就盯上张俊了吧。   太子妃怨气难平,“殿下,这是温王的圈套!温王潜伏在暗处,处心积虑要对付东宫、对付殿下。他的野心实在太大了!”   皇太子冷笑,“你休想把过罪全推到九弟身上!就算没有九弟,楚王妃、汝南公主一样能把张俊揪出来,能把你拖下水。”   太子妃张口结舌。   是啊,就算没有温王,楚王妃和汝南公主把张俊的事公诸于众,张俊还是躲不过,还是会被抓起来的。   “张普,张普并没有定罪……”太子妃竭力想为她自己开脱,“张普没有定罪,张俊便算不得逆贼之子,为什么进不得近卫?”   皇太子冷笑数声,蹲下身子,直勾勾盯着太子妃。   太子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太子的神情太可怕了……   “你知不知道,陛下方才问了我什么?”皇太子竟还笑得出来,“陛下问我,张普那个地下兵工厂,是不是为我而建?”   太子妃如堕冰窖,心惊胆寒,“不,陛下不可能怀疑你!你是皇太子,是帝国的储君!你怎么可能指使张普私建兵工厂,怎么可能……”   皇太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陛下还说,前朝蓟王造反之前,在王府地下私建兵工厂,地面上养了无数的鸡鸭鹅,用鸡鸭鹅的叫声,来掩盖地下打造兵器的声音。陛下问我,张普是不是受了蓟王造反的启发,所以在地面上建大戏楼,每逢兵工厂开工,戏楼里便唱热闹的武戏?”   太子妃绝望摇头,“越国公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张普为什么要建那个地下兵工厂。张家绝无异心,殿下明查。”   皇太子皱皱眉,似乎是对太子妃的愚蠢很不满意。   皇帝起了疑心,皇太子明不明查,有什么用?   皇太子盘腿坐在地上,“我被逼无奈,只好把你曾经糊弄我的那些话说了出来。我告诉陛下,张普修那个地下兵工厂,或许是因为他要追杀一个要紧的人,因此要养许多刺客死士。刺客死士要用大量兵器,无法堂而皇之的购买,只能自制。所以才有了这个地下兵工厂。”   “我爹娘,还有我兄长,猜来猜去,想来想去,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了。”太子妃小心翼翼的低声道。   皇太子自嘲的一笑,“陛下听了我的话,便是这样笑了笑。”   太子妃脸色惨白,连连叩头,“妾连累殿下,无地自容。”   皇太子默默看着她,良久,方伸手扶起她,语气温柔,“瞧你,头都磕出血了,这又何必?”撕下中衣替她包扎好额头,端详片刻,缓缓道:“你放心,咱们的一双儿女,我会好生照看。”   太子妃惊骇万分,几欲晕去,“殿下要如何处置我?杀了我么?殿下,你我少年结发,恩爱不移,殿下怎么狠得下心?”   太子妃牵着皇太子的衣襟,苦苦哀求。   皇太子心中不忍,但不得不狠心推开她,“事已至此,东宫再留下你,如何去得了陛下的疑心?你若实在不想死,便出家为尼吧。”   太子妃眼眸中满是恐惧。   她做姑娘时是越国公的嫡长女,出阁之后是太子妃,从小到大一直花团锦簇,怎么忍受得了青灯古佛的寂寞和孤寂?   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便要得到这般严重的惩罚,她不服。   她还有一双儿女要照看,绝不能就此认命!   “殿下,异儿和初儿还小,离不开亲娘啊。”太子妃哀婉求情。   皇太子一脸烦恼,“你是我发妻,又为我生儿育女,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你休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的娘家人。张普性情乖戾,阴厉狠决,你父亲管不好他,为祸整个张家,更害了你我。”   “不要,殿下不要……”太子妃满脸惊恐。   “笃笃笃”,恭谨的敲门声。   “谁?”皇太子不悦喝问。   “阿秋。”低哑的声音。   太子妃现出惊喜之色,“殿下,我哥哥深夜前来,定有要事。”   东宫没有叫阿秋的宫女或内侍。阿秋,是她哥哥张修专用的化名,若有机密要事,张修会用这个假名前来相见。   张修是来救她的,一定是要来救她的……   皇太子无言片刻,亲自去开了门。   一个身披披风、头戴大风帽的人被皇太子带进来。   “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张修揭开风帽,跪下行礼。   “哥哥快请起。”太子妃看到张修,像看到救星一样。   皇太子神色淡然,“你是为张俊来的吧?”想到太子妃娘家一再惹麻烦,颇为不满。   张修道:“殿下,臣并非为张俊而来。臣此来,是因为一位女子。”   “女子?”皇太子挑眉。   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张修这位越国公世子冒险入宫、深夜求见?   “对,一位女子。”张修神色诚恳,“臣有一至交好友,家贫无力嫁娶,他娶妻、他姐姐出嫁,全是臣资助的。臣还设计让他进了鹰扬卫。”   皇太子微晒,“把人弄进近卫,越国公府确实在行。”   张修脸红了红,“这名好友名叫卫兴,最近几回和臣见面,总是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但臣屡次追问,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晚臣和他饮酒,他喝醉了,终于被臣套出了实话。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你们还记得温王和温王妃曾回次一次家乡么?”   “这女子和温王夫妇有关?”皇太子急切问道。   张修叹息,“大有关系。殿下知道么?温王夫妇自家乡带回京一具棺木,这具棺木被葬入了静陵,陛下的地宫。”   皇太子惊愕又愤怒,呆立半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太子妃为皇太子抱不平,“陛下太过份了。先皇后薨逝之时,静陵只修了一半,所以先皇后是另外安葬的。先皇后都没有葬入静陵,温王的母亲却可以?”   事情很明显了。温王从家乡带回他母亲的棺木,皇帝允准,葬入了静陵。   宫里没有哪个已经去逝的妃嫔有这个待遇。楚王的生母死后被追封为皇贵妃,也无此殊荣。   温王的母亲,在皇帝心目当中一定特别重要。   皇太子木木的坐着,眼神空洞。   张修和太子妃交换一个眼色,兄妹二人同时跪倒在皇太子面前,俯伏于地,“请殿下早做决断!”   皇太子语气苦涩,“孤是陛下嫡长子,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陛下会为了一个庶出幼子,弃孤于不顾。”   张修膝行两步,低声陈情,“若殿下弃了太子妃,弃了越国公府,今后陛下决意易储,谁来支持殿下?殿下不要忘了,殿下的嫡亲姐姐南阳公主,一家三口已经全被温王斗倒了!”   皇太子怒而拍案,“小子欺人太甚!”   温王夫妇入宫,陈墨池、何盈、南阳公主先后获罪。他堂堂皇太子,竟保护不了自己的亲姐姐!   太子妃垂泪,“殿下还记得广宁王初回皇室时的情形么?人人拿他当宝啊。为什么?因为陛下的亲兄弟全部死于非命……”   “大胆。”皇太子沉下脸。   太子妃俯伏再拜,不敢多言。   张修喃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谁不盼望?可生在皇家,身为太子,殿下却有种种不得已。皇位只有一个,陛下的儿子却不只一个。”   “够了。”皇太子面沉似水,“孤自有分寸,不用你挑拨亲骨肉。”   “害人不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张修执意谏言,“殿下宜早作防范,否则东宫危矣。”   “此事需从长计议。”皇太子口气缓和了。   张修心中暗喜,叩头道:“谨遵殿下令旨。”   皇太子起身要走,“你兄妹二人久未见面,说会儿话再走。”已经到了门口,去而复回,“民间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宫中未尝不能使用。”   太子妃会意,恭敬的道:“谢殿下提点,妾明白了。”   皇太子挥挥衣袖,走了。   太子妃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不死也得出家。”   张修和她坐在一起,“是爹让我来的。爹听说张俊被温王抓了,又听说陛下召见太子责问,便知道大事不妙。爹说,让我来东宫一趟,无论如何要保下你。”   “还是爹疼我。”太子妃感激涕零。   太子妃往张修身边挪了挪,迟疑低声道:“你方才的话,只是暂时保住我,还是真心实意?咱们真的要,要……”   张修脸色冷静,“这一切,早在李旸陷害叔叔的时候,早在李旸变成温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温王和张普是死敌。温王害死了张普。不只害死了张普,还害死了段氏和张伟。现在张俊也被温王抓起来了。   温王铁了心和张家为敌。张家除了迎战,还能怎样。   “温王肯定知道,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做了皇后,咱们张家非报仇不可。”张修幽幽道:“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屡次和咱们张家为难。张家不能坐以待毙,迟早要对付他的。”   “温王很难对付。”太子妃忧虑。   “确实难对付。”张修叹息,“既有陛下的宠爱,又有安王、广宁王的支持,他自己还是大晋朝数一数二的剑客。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心狠手辣,亲爹都敢杀。”   太子妃忿忿,“可不是么?他陷害叔叔的时候,还以为叔叔是他亲爹呢。杀死生父,这是恶逆,属十恶之一,真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爹和哥哥打算怎么办?”太子妃向张修问计。   张修道:“爹亲自收拾叔叔的遗物,发现叔叔念念不忘的人,是温王的母亲怀逸公主。既然张家和温王结仇是因为这位公主,那么了断恩怨,也要从这位公主身上着手。”   “甚好。”太子妃和怀逸公主素不相识,但想到叔叔一家因为怀逸公主惨死,痛恨之至,哪怕怀逸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也要向她复仇,让她在阴间不得安宁。   张修和太子妃密语良久,戴上风帽,告辞离开。   太子妃送走张修,独立风中,心中后怕。   好险,若非张修来得及时,她便不能继续留在东宫,继续做太子妃了……   --   张俊杀妻案,皇帝交给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少卿秦远,曾经审理过张普的案子。张俊杀妻案,便也交给他了。   秦远提审了每一个服侍张俊的仆人、侍女、书童,也提审了张俊岳父毕主事家的每一个人。   提问每一个人的时候,秦远会让他们先看刑具,等这些人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再和善的告诉他们:只要如实答话,绝不大刑侍候。但如果要撒谎,后果自负。   张俊是被温王抓了的,听说还被皇帝陛下亲自审问过。张俊的仆人侍女也好,毕主事家的人也好,一则畏于皇家的威严,二则畏于秦远的狠辣,而且张俊脾气很坏,对下人并无恩德,所以也没什么人向着他,老老实实都招了。   秦远拿到这些人的口供,再提审张俊,一份一份口供摆出来,张俊汗如雨下。   张俊承认他杀了妻子毕氏,但是他不是有意杀人,而是过失误杀。   大晋律法,夫误杀妻,岳家若不问,官府亦不问。夫殴杀妻就不一样了,要处以绞监候。   绞监候可以视为死刑缓期执行,也就是当时不处决,等秋审的时候再分别情况予以处理。   绞监候案件经秋审后,分为情实、缓决、可矜、留养承祀,由刑部会同大理寺等奏报皇帝裁决。除情实者绞死以外,其余的可以免死。   秦远简单粗暴,也不和张俊讲道理,下令动刑。   张俊是个软骨头,见到刑具便吓尿了,“我招,我招。”把他殴打毕氏致死的事全招出来了。   秦远命张俊画了押,满意点头。   这个案子很好审嘛,立功很容易嘛。   张俊依照律法被判了绞监候,关入大牢,等候秋审。   越国公府,太子妃,以至于皇太子,曾经因为张普的案子颜面无光。这次张俊犯事,又让他们千夫所指,成了集矢之的。   太子妃留下遗书,悬梁自尽,但被宫女发现及时救下了。   李异和李初,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到皇帝面前大哭。   这么小的孩子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哭,哭得皇帝心软了,“好了,回宫陪着你们的母妃吧。没事了。”   两个孩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在咧着小嘴哭泣。跟着的乳母等人却是明白了,忙哄着两个孩子拜谢了祖父,之后,把孩子抱走了。   太子妃躲过这一劫,深居简出,少言寡语,在东宫设了小佛堂,经常吃素,要为她的娘家人赎罪。   太子妃这边一片愁云惨雾,香璎却一直快活得很。   她身边不断有喜事。   先是徐勇和计婧媛成了亲。成亲之后,一家人偶尔说起话,徐勇的父亲徐贵生才知道计婧媛是福县县令计清风之女,不由的泪流满面,“儿媳妇,你爹是我的恩人啊。”   徐贵生年轻时候在福县做生意,地痞流氓上门勒索,原来只是想讹几个钱花用,但不巧有一个地痞发了心疾,当场身亡。这些人便把徐贵生绑到衙门,诬陷徐贵生杀了人。幸亏计县令明查秋毫,替徐贵生洗清了冤曲,徐贵生才能平安回家。   徐贵生要重谢计县令,计县令一个钱不收。   计县令妻子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怕女儿受委屈,也不愿续娶,家里人口实在简单。   后来徐贵生听说毕县令死在任上,大哭了一场,想起计县令还有一个女儿,怕这个女儿无依无靠,亲自去了趟福县,想收养这个孩子。但他去晚了,计县令的女儿已经被其姨母接走了。   “孩子,没想到咱们成了一家人。”徐贵生不停的抹眼泪。   计婧媛也陪着公爹掉金豆子。   徐勇傻了,“以前你是我先生,现在你又成我恩人了。娘子,为夫这地位以后是不是更低了?”   “你一个傻子,要啥地位。”徐贵生训斥,“往后家里大事小情,全听我儿媳妇的。”   徐勇:“……好吧。你是爹,听你的。”   计婧媛进宫拜见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香璎,香璎乐了许久。   徐勇娶了个媳妇儿,不光是先生,还是恩人,这是徐勇的幸还是不幸?   英氏在京中定居之后,英家和英氏商量过后,把英图、英因兄妹送来了。   英图可以在京城读书,京城的先生、学馆,远非吉安能比。   英因天真可爱,英氏很喜欢她。有英因陪着,英氏每顿能多吃半碗饭,每天要多笑好几回。   香璎回安王府看望长辈,琴川公主爱玩,和她一起来了。   谁也没想到,琴川公主和英图见面之后,相谈甚欢,彼此有意。   杭贵妃为琴川公主挑选的名家子弟,琴川公主都看不上,独独喜欢上了英图。   “你表哥长的斯文,脾气好,见识广,凡事都肯让着我。”琴川公主和香璎交情不同寻常,没有隐瞒什么,心里话直接跟香璎说了,“璎璎,你一定要成全我。”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终章分上中下三章。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00章 终章(中)   香璎有些为难。   琴川公主不是杭贵妃亲生,却是杭贵妃抚养长大的。杭贵妃对琴川公主爱若亲生,听说早就为琴川公主打算好了,要在勋贵子弟中为琴川公主挑驸马。   这两个月,杭贵妃相继宴请过隆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承国公夫人,以及新昌侯夫人等。隆国公府的世孙汪一伦,承恩公府的二公子君无欺,新昌侯府的小公子尚志超,先后去永和宫拜见了杭贵妃。很明显,这些名门公子才是杭贵妃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英家普普通通,杭贵妃未必中意。   虽然如此,琴川公主开了口,英图也表示了对琴川公主的好感,香璎还是要帮忙的。   晚上二人独处,香璎拉温王坐下,“小哥,你装贵妃娘娘坐在这儿,我试着劝劝你,让你同意我表哥和小暖的婚事。”   “这个么,恐怕不大有用。”温王微笑,“你只要张开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为什么呀。”香璎心里甜丝丝,明知故问。   “因为我喜欢你。”温王柔声倾诉衷肠。   两人一起羞涩又喜悦的笑了。   傻呼呼的相视笑了许久,香璎踏实又温暖。   “你不肯装贵妃娘娘,我没法练习。明天到了永和宫,我说服不了贵妃娘娘怎么办。”香璎轻柔的嗔怪。   “用不着去永和宫。”温王早有主意,“我带英家表哥去见他,让他下旨意。”   温王和皇帝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父子二人有时候甚至可以开开玩笑,但温王提起皇帝,还是以“他”代替。   “可以这样么?”香璎又惊又喜。   如果皇帝直接下旨,杭贵妃是说不出什么的,小暖的婚事这般轻松的便能定下来了?   “可以。”温王语气笃定。   香璎拍手笑,“太好啦。”   玉容皎洁,眼睛弯弯如天边月牙,美丽可爱。   温王温柔注视他的璎儿,陶醉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璎儿太美啦。   两人把事情商量好,分别上了各自的床。   温王因为之前的经历,对人总是有戒心的,晚上房中不留侍女,只有香璎可以靠近他。   温王似乎有些不满足,但具体哪里不满足,他说不上来。   黑暗之中,温王微不可闻的叹气。   有璎儿在身边,老天爷已经很厚爱他了,还奢求什么呢?   温王信守承诺,次日晚上陪皇帝共用晚膳,顺便提起来,“我的表哥,璎儿表舅的儿子,你要不要见一面?”   皇帝很好说话,“璎儿的表哥多大了?读书还是习武?你看着办吧,若人品敦厚,学问尚可,读书可入国子监,做官可特简,习武可进鹰扬卫。”以为温王是为英图求官的。   “若他想做驸马呢?”温王问得直接。   皇帝怔了怔,“驸马?是了,小暖该选驸马了。”   温王取出幅画像,“英家表哥长这个样子。”   皇帝看了画像,似乎有些满意,“相貌还算不错。不知人品学问如何?你带他进宫,朕要亲自考察。”   温王把画像收起来,“真人比画像更俊美。随和爱笑,学问和小暖差不多。”   “何以见得?”皇帝奇道。   温王面不改色,“英家表哥和小暖说话能说好半晌。若不是学问相差无几,焉能如此。”   “原来如此。”皇帝明白了。   皇帝召见英图的时候,命人把琴川公主也叫来了。   皇帝极少召见琴川公主,黎王担心妹妹,跟着一起来了。   “阿晖来的正好,陪朕一起相看相看,英家这个孩子,配不配做你妹夫。”皇帝指着温王身边的英图笑道。   琴川公主又惊又喜的和英图对视一眼,满脸羞红,螓首低垂。   “这不是英兄么。”黎王在安王府见过英图,知道英图是进宫相亲的,颇感意外,“你来向舍妹求婚?”   “正是。”英图深施一礼。   黎王大出意料,呆立半晌。   “怎么了阿晖,这个妹夫没看上?”皇帝打趣。   英图和琴川公主都很紧张,英图一脸期盼的看着黎王,目光中满是乞求。琴川公主悄悄拉了拉黎王的衣襟,“八哥,说话呀。”   黎王如梦方醒,“父皇,孩儿是兄长,孩儿的婚事还没定呢!”   “阿晖也急着娶媳妇儿了。”皇帝一笑。   “男大当婚嘛。”黎王一脸的不好意思。   “你可有意中人?若有,报上名来。若没有,朕便给你指婚了。”皇帝很是爽快。   黎王撩起衣服下摆,双膝跪倒,“父皇,杭家表妹兰心蕙质,性情纯良,若能得杭家表妹为妻,于愿足矣。”   温王和琴川公主同时在黎王身边蹲下来,同时发问:“你和杭大小姐什么时候定的终身?”   “没定。”黎王忙解释,“杭家表妹那般端庄的姑娘,怎么可能和我私定终身?我们,我们是发乎情止乎礼……”   温王和琴川公主给了黎王一个大白眼,同时站起身。   “阿晖,你想好了么,真的要娶表妹?”皇帝似笑非笑。   黎王心中一凛,恭敬俯伏,“臣心意已定,求陛下成全!”   皇帝不置可否,命黎王带英图去见杭贵妃,“小暖是你母妃养大的,小暖的婚事,总要你母妃点头。”   黎王毕恭毕敬的应了,要带英图走,温王道:“我陪英家表兄同行。”   黎王忙道:“阿旸放心,我母妃很和气的。”   皇帝凉凉的道:“让他跟你同去吧。英家这个孩子的事,定是他的小王妃交待的。他敢不尽心竭力?”   温王镇静自若的点头,“对。”   黎王:“……好吧。”   一行人拜辞出来,黎王想跟琴川公主笑话温王几句,却见琴川公主满脸羞色,时不时偷眼看英图,英图也偷眼看她,两人目光一相遇,脸便腾地一下子红了,惊慌失措的低下头,目光缠绵的打量脚尖。   黎王仰天长叹。   好吧,他确实该娶妻成家了。要不然以后对着温王、琴川公主这样的,不得酸死?   到了永和宫,见到杭贵妃,琴川公主羞不可抑,掩面跑开了。   杭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命黎王、温王带英图来见她,琴川公主又是这个样子,英图是未来的驸马了。   杭贵妃含笑问了英图一些话,无非是年龄多大、所读何书之类的。   英图是香璎的表哥,杭贵妃对英家的家境自然是了解的,省了不少口舌。   英图知道杭贵妃是琴川公主的养母,紧张又恭敬,说话有些结巴。   温王鼓励英图,“放心,有我在。”   英图吃了定心丸,镇定心神,斟词酌句,说话很慢,却不再结巴了。   “贵妃娘娘,您瞧我英家表哥如何?”温王直率,开门见山。   “是个好孩子。”杭贵妃微笑。   “好,那我便向陛下复命了。”温王坦然道。   杭贵妃心中有丝恼怒,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却没说出口。   温王带英图告辞,黎王送至永和宫大门前,含笑道别。   英图抹抹额头的汗,“阿旸,贵妃娘娘能看上我么?”   英图如此紧张,温王却不在意,“杭贵妃的看法,不重要。”   “她是六公主的养母啊。”英图不解。   养母的看法,怎么会不重要呢。   温王闲闲道:“陛下看中你了,杭贵妃不会和陛下作对的。”   杭贵妃是聪明人,她或许看上了权贵人家的子弟,但犯不着和皇帝针锋相对。   “真的么?”英图不敢相信。   “你等着做新郎吧。”温王拍拍他的肩。   英图傻呼呼的笑着,走路有点飘。   一直回到皇帝面前,英图还不大正常。   皇帝粲然。   永和宫里,杭贵妃和黎王却是剑拔弩张。   “小暖要嫁给英图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娶娇娇?”杭贵妃愤怒低吼。   黎王冷笑两声,“我为什么不能娶表妹?难道一定要依着您的意思,娶什么护国公之女,什么常大学士的嫡孙女,才算美满姻缘?”   杭贵妃直喘粗气,“你明明知道,我让你娶名门贵女,全是为了你的前程!”   黎王见状很是内疚,上前替杭贵妃顺着气,低声陈情,“您的用意我自然懂,可是没有用。我一点机会也没有。诸皇子之中,第一自然是皇太子,第二便是温王……”   “怎么会是温王?”杭贵妃大惊,“他年纪最小,而且是在宫外长大的,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吧?”   黎王苦笑,“如果他的生母被追封为皇后呢?他是不是就排在皇太子后面了?不光我,楚王吴王宋王等,全部要靠后。”   黎王蹲下身子,满脸哀求之色,“前些时日父皇偶感风寒,我亲侍汤药,在父皇书案上看到一份诏书,一份要追封九弟生母怀逸公主为章和皇后的诏书。”   “不可能,不可能。”杭贵妃失魂落魄的摇头。   怎么可能呢?一个养在宫外的皇子,生母追封为皇后?   杭贵妃一直保养得很好,但这时她眼神呆直,面容憔悴,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黎王心中不忍,但不得不直言劝谏,“皇贵妃也好,您也好,多年以来,父皇没有册为皇后之意。但九弟的生母,显然和宫中这些妃嫔地位不同。母亲,咱们争不过。”   杭贵妃悄然泪落,“我苦心为你谋划,想让娇娇嫁给定王,把定王拉拢在咱们这一边。你和定王虽然年幼,但兄弟同心,未必不能和你的哥哥们争一争。谁知造化弄人,定王不是真正的九皇子,温王来了……”   温王一来,形势大变。   杭贵妃彷徨无计,“儿啊,娘也不是一定要你坐上那个位子,娘只是为了保全你。你知道的,你父皇为了夺位,流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他的兄弟还剩下几个?”   黎王跪在杭贵妃面前,“广宁王没有认回安王府之前,父皇的兄弟堂兄弟,只剩下应王和安王世子。应王一向沉溺酒色,连朝都不上,整天吃喝玩乐。安王世子则长年卧病在床,极少有人见到他。孩儿想,保命之道,便在这里了。”   “沉溺酒色,卧病在床?”杭贵妃神色凄然。   黎王下定决心,“我娶了表妹,而不是所谓的名门贵女,也就是告诉我的哥哥们,我没有野心。我无意争夺大位。这,算是我的保命之道吧。”   “你让我再想想。”杭贵妃心烦意乱。   “不要再想了。”黎王言辞诚恳,“千娇因为曾经和定王有过口头婚约,没有人家敢上门求娶。因为这个,舅舅和舅母万分苦恼。千娇和定王的婚事是咱们提出来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千娇被人冷落嘲笑啊。”   杭贵妃做为姑母,哪能不疼爱杭千娇这个亲侄女呢?犹豫再三,柔肠寸断。   “娘,就这么定了。”黎王毅然决然,“我不争。”   杭贵妃心如刀绞,“生在皇家,就算你不争,难道别人就肯放过你了?小暖嫁给温王妃的表哥,皇太子把咱们算作温王的人,如何是好?若皇太子登基,岂能放过温王,岂能放过咱们?”   “您觉得皇太子能登基么?”黎王道:“南阳公主一家都被九弟、九弟妹斗倒了,太子妃娘家也被重创。九弟和九弟妹真是这么大的本事么,是不是父皇已经偏心了?”   杭贵妃默默无语。   黎王这话真提醒了她。不错,南阳公主确实犯了错,可皇帝真的有必要这般重罚么?南阳公主是皇太子的嫡亲姐姐,就算看在皇太子的份上也不应该这样,难不成皇帝真有易储之心?   “还要从长计议。”杭贵妃心里如一团乱麻。   黎王当着杭贵妃的面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却告诉皇帝,说杭贵妃很喜欢杭千娇。他这话当然也不算撒谎,杭贵妃当然喜欢自己的亲侄女了。   皇帝命礼部操办黎王和琴川公主的婚事。   八皇子娶妻,六公主下降,礼部一下子要办两件喜事,忙得人仰马翻。   “娇娇,你和黎王什么时候心意相通的?”香璎和琴川公主以添妆为名到了杭家,围着杭千娇问七问八。   杭千娇茫然,“我不知道啊。黎王表哥甚至从来没有当面跟我提过婚事。璎璎,小暖,我真是莫名其妙的。不光我,我爹我娘我哥哥,他们也大吃一惊。”   旨意下来的时候,杭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信你才怪。”香璎扮个鬼脸。   “糊弄人。”琴川公主撅起小嘴。   两人表达过不满,又殷勤的围住杭千娇,“就要成为八皇子妃了,你高不高兴?”   杭千娇双手掩面。   她喜欢的是一个人,要嫁的是另外一个人,怎么高兴得起来?   香璎以为她害羞了,忙劝琴川公主,“小暖,咱们斯文些好不好?”   杭千娇心中默念:他是璎璎的,他是璎璎的,他是璎璎的……   “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自然也是一样的。   “好了,不打趣你了,放开吧。”琴川公主把杭千娇的手硬拉下来。   杭千娇展颜一笑,“说实话,这桩婚事让我爹娘欣喜若狂,我也扬眉吐气了。前阵子我爹那些个姨娘,明着暗着没少笑话我。赐婚旨意一下,她们都傻眼了,跑到我面前自打嘴巴,别提多谄媚了。”   “还有呢。”琴川公主不满足。   杭千娇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黎王表哥嘛,我一开始拿他当亲哥哥看待的,现在要成亲,怪不好意思的。唉,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兄妹,下次见面的时候是,是那啥了,想想就尴尬。”   “是什么呀?”琴川公主明知故问。   杭千娇脸色羞红的扯住琴川公主,“呸,你个坏妮子,瞧我怎么收拾你。”   “做嫂子的人,怎么能欺负小姑子呢。”琴川公主嘻嘻笑。   两人打闹在一起。   香璎笑咪咪。   黎王性情开朗,娇娇嫁给他,是桩好姻缘。   黎王和杭千娇,琴川公主和英图,都是好姻缘。   想想杭千娇、英图前世的遭遇,香璎不胜唏嘘,却也颇觉欣慰。   重生一回,香璎改变了英图、杭千娇的命运。亲戚、好友,都安全了,幸福了。   皇子公主成婚,礼仪繁琐,等到黎王迎娶杭千娇到了黎王府,琴川公主也和英图入住琴川公主府,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   温王参加过两次婚礼,再看香璎的眼神,和从前有了很大不同。   藏在他心底的那一点不满足,原来是一株小小幼苗,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有璎儿陪着他当然已经很好了,但他和璎儿之间,是不是还应该发生点什么呢?   香璎十六岁生日,雍城长公主亲自主持,在熙华宫为香璎举行了隆重的生日宴。   本来香璎及笄的那年,应该有及笄礼的,但那年陕中地动,香璎主动把备办及笄礼的银子全捐了。只是和家人一起吃饭,简简单单的,却很温馨。   “小哥,本人今年十六岁了。二八芳龄,秀外慧中。”寝殿之中,香璎骄傲的向温王宣布。   “恭喜恭喜。”温王客气,“然后呢?”   “什么然后?”香璎莫名其妙。   “既然十六岁了,成年了,那么咱们是不是要……你明白的……”温王意味深长。   香璎嗔怪,“你好没羞!”   “你想到哪里去了。”温王拿出一幅牌,“既然咱们都长大了,那打牌便打得大一点,一局一百两银子。”   香璎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害羞,脸蛋红扑扑的道:“二百两。”   “好,听你的。”温王一边洗着牌,一边看着香璎笑。   雍城长公主缓步前来,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直摇头。   阿旸这孩子不肯让长辈张罗圆房的事,他自己又总是不开窍,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做真夫妻啊。   雍城长公主不便打扰两个孩子,闷闷的站了一会儿,悄然离去。   “璎儿,你输了。”温王欢声道。   “小哥你怎么不让着我了?你以前都让着我的。”香璎撒娇不依。   温王不好意思,“对不起,璎儿,我今天火气有点大……”   “这样啊。”香璎心软了,“那打牌吧,小哥你放出本事来,能赢多少便赢多少。”   香璎这一心软不得了,一局接一局,大把大把的输银子。   香璎眼珠滴溜转。咦,小哥今天不对劲啊,都赢了这么多了,还没消火?谁气着他了啊。   “小哥,要不咱们换个……”香璎想换打法了。   “璎儿,咱们换个赌注。”温王声音低哑。   “换什么赌注呀。”香璎柔声细语。   她觉察到了温王的反常,有些害怕。   “换咱们自己。”温王眼神炽热得仿佛要把人溶化了,“我若输了,把我自己输给你。”   “那我要是输了,也得把我自己输给你呗。”香璎心慌慌的,低了头,小声嘀咕。   这好像不对吧,不管谁输谁赢,结果都是……   “璎儿。”温王低沉呼唤。   香璎才不怕他呢,仰起小脸,甜甜一笑,“我在呢。”   她笑起来真美,眼睛弯弯,像天上的月牙,樱唇粉润,像娇嫩的花瓣。   温王一颗心仿佛被羽毛轻轻刷过,庠庠的,酥酥的。   他想亲亲天上的月牙,想亲亲娇嫩的花瓣……   “璎儿,咱们不打牌了。”温王炽热又温柔,“这局算我输了,我把我自己输给你。”   “那,那行吧。”香璎弱弱的道。   反正都一样,要么他把他自己输给她,要么她把她自己输给他……不对哎,这到底怎么个输法,还没问清楚呢……   “小哥,你怎么把你自己输给我呀?”香璎不安的问。   “就这样。”温王欺近香璎,打横抱起。   香璎又羞又喜,又是害怕,“小哥,我能不能不要……”   温王温柔又霸道,“不能。璎儿,我把我自己输给你了,一辈子都输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算圆房了哈,现在好像一点洞房也不让写。   预定的情节没写到,明天继续。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01章 终章(下)   熙华宫的宫女面面相觑。   平常她们过来服侍的时候,温王已在院中练剑了,寝殿的门当然也打开了,她们直接进去服侍王妃即可。   可今天不同寻常,天光已经放亮,院中不见温王殿下的身影,寝殿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知秋姐姐,你是王妃从娘家带来的贴心人,你面子最大了。要不,你去唤醒两位殿下?”宫女青翠跟知秋商量。   “若只是王妃,我是敢敲门的。”知秋面有难色,“可是还有温王殿下呢。说老实话,我不敢。”   “温王殿下从前也住在安王府。”另一宫女小翠奇怪,“知秋姐姐,你应该跟温王殿下很熟啊。”   知秋笑着摆手,“安王府里,没有一个侍女跟温王殿下相熟。因为,温王殿下在安王府时,从来不用侍女。”   宫女们有的很吃惊,有的却觉得理所应当。   温王殿下在熙华宫也很少让宫女服侍,他一回寝殿,过不了多久,宫女们全部会被打发走,一个不留。   知秋等人不敢拿主意,禀报了掌事女官。女官也不敢擅自作主,反正熙华宫和悦华宫离得近,便到悦华宫向雍城长公主禀报了。雍城长公主不放心,亲自过来看视。   寝殿中有了声响,“小哥,天亮了。”香璎慵懒又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   雍城长公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很不简单。   她不动声色的命令守在廊下的宫女离开。   宫女们遵命退走,雍城长公主侧耳静听。   温王的声音带着睡意,听声音都能想像到他睡眼惺忪、有些迷糊的模样,“**苦短,不想起床。璎儿,咱们再睡一会儿。”   “天亮啦。”香璎嗔怪。   “再睡一会儿。”温王低笑。   雍城长公主眼眸含笑。   两个孩子明显是在一张床上的,不容易啊,阿旸总算开窍了。   雍城长公主轻手轻脚离开了。   稍后,有近卫到了熙华宫,在寝殿窗户外搭了厚重的帘子。   “做什么呀?”小宫女悄悄问。   “大概是怕光亮打扰睡眠?”大宫女猜测。   在寝殿前服侍的宫女们走路格外小心,高抬脚轻落地,尽量不发出声音。   温王殿下今天早上没有练剑。   温王殿下睡懒觉了。   温王妃也睡懒觉了。   熙华宫的宫女们一开始觉得稀奇,后来渐渐明白了,吃吃偷笑。   圆房了啊。   温王和香璎终于圆房,是件大喜事,皇帝特在宫中设宴,宴请安王、广宁王一家。   长辈们送了不少贺礼,温王和香璎发了笔小财。   “璎儿,这般美事,咱们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温王和香璎窃窃私语。   “什么美事,你又瞎想什么呢?”温王语气暧昧,香璎耳后根都红了。   “发财了啊,难道不是美事?”温王指着成堆的贺礼。   温王一幅看看吧你又想多了的神情,香璎又羞又气,狠狠掐了他一把。   温王明明多疼,偏要装出疼得不得了的样子,香璎流露出心疼之意,温王笑容狡黠。   香璎知道上当了,小拳头捶了温王几下,温王美滋滋的,看样子还挺享受。   皇帝往温王这边多看了几眼。   广宁王劝说,“陛下不要看到自己儿子被打了,便觉得吃亏了。您如果见过阿旸小时候的模样,便会知道,现在这个满脸欢笑的阿旸,是多么难得。”   “阿旸不是你养大的么?你对他不好?”皇帝皱眉。   广宁王调侃,“我对他再好,也不是他亲爹啊。”   皇帝老脸一红,“阿宪,朕敬你一杯。你替朕养了个好儿子。”   “哪里哪里,臣是给自己养了个好女婿。”广宁王谦虚。   皇帝顾左右而言他,“你儿子呢,怎么没来?”   广宁王道:“晓晓这孩子一岁多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他若是来了,满屋子乱转,所有的人都要被他烦上一遍。”   皇帝却道:“朕不怕烦。下回你把孩子带上。”   “是。”广宁王应得爽快。   皇帝还记得敢于和他讨价还价的英氏,“你岳母也没来。”   广宁王笑道:“岳母大人在家陪晓晓。她老人家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宝贝外孙。”   皇帝竟生出羡慕之心。   无忧无虑,含饴弄孙,美事啊。   英氏确实是离不开李晓这个宝贝孙子。英图和琴川公主婚后,要回吉安省亲,问英氏要不要同行。英氏既想念娘家亲人,又舍不得离开宝贝孙子,犹豫来犹豫去,拿不定主意。   香馥掐指算来,也两三年没有给亡父上坟了,过意不去,要陪英氏一起回趟吉安。广宁王对她一向千依百顺,“那我便请个长假,咱们回家看看。”   香馥自然是要带李晓同行的。这样一来,安王妃坐不住了,“我半天看不到晓晓就难受,若是分开几个月,我可受不了。”问英氏道:“你不嫌弃我吧?我也想一起去。”   “成啊,有人打牌了。”英氏乐呵呵的。   安王不平,“你们全走了,就剩我一个?这可不行。”于是出行人员名单里又加上了一个安王。   这下子安王府是全府出动了。   香璎虽舍不得祖父祖母、父母和弟弟,但回家祭扫是大事,和温王一起送至郊外五里亭,依依不舍,洒泪离别。   安王合府离京的当晚,一骑快马出了城门,向西北方向疾驰。   骑士到了驿站,将密信交给早就等在那里的同伴。同伴骑上快马,绝尘而去。   三天之后,密信传到了边城。   谢宣、何盈和东宫属官吴锋一同商议,吴锋颇为欣喜,“安王、广宁王已经离京,咱们便不必再和哈良部合作了。哈良部要价过高,事成之后要割两座城池,太子殿下不会同意。”   何盈沉着脸,“依我说,既然咱们主动要和哈良部合作,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两座城池又如何?给他便是。”   何盈脸颊消瘦得下人,眼睛却异常明亮,看上去颇有几分恐怖。   谢宣强忍心头的厌恶,淡淡道:“我知道,自从咱们到了这里,讽刺挖苦你的人不少,看不起你的人很多,还有人故意给你使拌子。不过,你也犯不着为了报复这些人,一定要和外族合作吧?须知战火一开,百姓固然遭殃,我大晋的国力也会有极大损耗。更何况哈良部贪得无厌,将来太子殿下登基,这个烂摊子还不是要他来收拾?”   “是这个道理。”吴锋赞成谢宣的话,“咱们要跟哈良部合作,无非是因为安王跟哈良部做战多年,若哈良部入侵,朝中最合适的将帅人选便是安王。安王若出征,广宁王一定随行,京城没有安王广宁王父子,温王便势单力孤了。”   “可是,哈良部若不攻城,我们如何趁乱离开?”何盈忙道。   “这事好办。”吴锋殷勤笑道:“下官早已安排好了,两位的住处今晚会起一场大火,火后有两具烧焦的尸体。地方官会随意登记一下,草草了事,没有人知道两位已经悄悄启程回京了。”   何盈心有不甘,“便宜这帮拜高踩低的混蛋了。”   谢宣没办法再看何盈这张丑恶的脸,转过了头。   香璎也曾经吃过苦,香璎也曾经骨瘦如柴,但香璎一直任劳任怨的,哪会像何盈这般恶毒。   “兵凶战危,能不打便不打。”谢宣冷冷道。   “是。”吴锋附合,“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请。”   何盈孤掌难鸣,只好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在他们身后,火光冲天。   到了驿站,换了马,日夜兼程。   谢宣跟何盈面容冷漠,谁也不理谁。   “再快一点!”何盈推开车门吩咐。   “是。”车夫大声道。   车门一开,有冷风吹进来,谢宣从半梦半醒间被吹得一个激灵坐起身,心中愤怒,冰冷讽刺,“你放心,西南那边打了两个月了,瞿城就要攻下来了,只是地方官一直隐瞒不报而已。这个时机由你舅舅把握,他向陛下奏明,温王才会出征。”   “你什么意思?”何盈横眉怒目。   “没什么意思。”谢宣淡笑,“不过是告诉你,你不必这么着急,温王此时此刻,尚未出发。”   何盈恶狠狠瞪了谢宣半天,哼了一声,靠在车厢上,闭目不语。   谢宣也闭上了眼睛。   讽刺不讽刺,他跟何盈是夫妻,但一个看上了香璎,一个看上了温王。   这次回京城,他豁出去了,何盈也是孤注一掷。   太子能赢么?等待他们的,会是幸运,抑或是恶运?   --   瞿城告急。   夕连、夕照遗民造反,声势浩大,瞿城将军白简苦守城池,独力难支。   皇帝召集亲王及文武大臣,共商国是。   朝臣有的建议出兵征讨,有的建议招安,皇太子面有忧色,“边境愚民,不识大体,不知礼仪,对抗朝廷,以卵击石。若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动刀兵而收伏人心,方为上策。”   “夕连、夕照都曾是我大晋藩属国,夕连国王造反,被朝廷出兵所灭。夕照却是国王、王子为夕照国乱兵所杀,王室没有男丁,方灭的国。夕连遗民造反也就算了,夕照遗民所为何来?”有官员提出疑问。   “夕连、夕照王族都性怀,一百多年前,曾经是一家人。”曾在西南做官的李大学士解释。   “夕照遗民,应该可以安抚。”护国公提议,“若安抚了夕照遗民,夕连遗民孤立无援,容易击破。”   “臣愿领兵。”温王出列,毛遂自荐。   “温王殿下这么年轻,行不行啊。”官员们议论纷纷。   “温王,你想好了么?”皇帝缓缓道。   温王眉眼坚毅,“臣的母亲,是夕照国最后一位公主。夕照遗民被妖人蛊惑,兴兵作乱,臣身为夕照王族之的,必须去解救这些黎民百姓。”   “夕照公主?”官员们大都不知道温王生母的身份,闻言颇为惊讶。   “‘兵凶战危,非安全之道’,温王,你真的愿意领兵?”皇帝沉声询问。   “臣心意已决。”温王朗声道。   在场武将很多,但没人和温王相争。   温王是夕照公主之子,亮出这个身份,夕照遗民自然投降。别人哪有这个本事?   皇帝当即下旨,命温王领兵出征瞿城。且下旨追封温王生母、原夕照国怀逸公主为孝惠皇后,“有朕的追封,夕照遗民更加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也更加不会怀疑朝廷安抚的诚意。”   官员们暗暗心惊。   自从皇太子的生母恭惠皇后薨逝之后,皇帝一直没有立继后。今天却追封温王生母为孝惠皇后,如此一来,温王的身份超乎诸王之上啊。   皇太子几乎没气死过去。   他和亲信、幕僚精心谋划,是想把温王赚出京城,好图谋大事,不是为了让温王和皇太子一样,成为嫡皇子!   不管皇太子是如何的不情愿,皇帝追封怀逸公主为孝惠皇后的事还是定下来了。   温王此行以安抚为主,只带一万精兵便出发了。   “小哥,我等你回来。”香璎强颜欢笑。   温王俯下身子,眸光热烈,“璎儿,咱们能不能换个称呼?”   “什么?”香璎不解。   就要分别了,人家正在伤感,小哥在想什么?   “也不是换称呼了,就是加个字。”温王低声笑,“小哥后面再加个哥字,好不好?”   “小哥哥?”香璎不知不觉念了出来。   “哎。”温王愉快的答应。   温王的面容,比天空更明净。温王的目光,比星辰更璀璨。   香璎不由的也笑了,“小哥哥,等你回来哟。”语气竟也调皮起来了。   温王眼眶发热,俯身抱抱她,“璎儿,咱们上辈子相聚太过短暂,这辈子定要相守一生。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狠狠心,温王放开香璎,大步流星离开。   香璎追到门前,含笑向温王的背影挥手。   笑着笑着,香璎就哭了。   小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啊。   温王离开的第一天,香璎想他;   温王离开的第二天,香璎想他;   温王离开的第三天,香璎的思念愈发浓烈。   温王离开一个月之后,香璎有了新的念想。   太医诊断,她怀孕了。   “小哥哥,我们有孩子了。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香璎摸着平平的小腹,满腹柔情。   祖母、母亲不在身边,好在有雍城长公主悉心照顾,杭千娇也经常进宫看她,香璎颇不寂寞。   东宫,皇太子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十二拨人刺杀,他竟然毫发无伤?”   太子妃惭愧的低声道:“他从小便被人追杀……张普曾经很多次派人杀他,都失败了……”   皇太子连连冷笑,“孤真要感谢你那位过世的叔父了。他给孤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还给孤培养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事到如今,抱怨也是无用。”太子妃温柔劝谏,“不如快想对策吧。”   “太子殿下,有密报。”殿外有近卫恭敬禀报。   皇太子亲去拿了密报进来,面如土色。   太子妃发觉不对,抢过密信看了,失声惊叫,“去哈良部谈判的密使被抓了?完了,陛下若知晓此事,定不轻饶。”   “怎么办啊,太子殿下?”太子妃惊慌失措的向皇太子求救。   皇太子呆了半晌,涩然道:“事到如今,只能用下策了。”   “我哥哥所说的下策,是,是,是……”太子妃结结巴巴。   张修为皇太子出谋划策,上策是只杀温王,不牵连无辜。先调开安王、广宁王,然后派温王出兵西南,让温王为叛军所杀。中策是将安王、广宁王和温王一网打尽。下策则是逼宫。   “这一步走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太子妃颤声道。   皇太子语含嘲讽,“早在你那位好叔父回京之时,孤便没有退路了。”   太子妃心酸哭泣,“殿下说话,也要公平些。我叔叔确实和温王结仇了,殿下这边呢?自从大姐姐强夺有妇之夫开始,便和温王妃结仇了啊。大姐姐一家三口都被温王妃斗倒了,殿下难道能坐视不理?”   皇太子无言以对。   他的亲姐姐,他的妻子,一个比一个更会惹事生非。   南阳公主把香璎惹了,太子妃的娘家把温王惹了。   本来他和温王可以是好兄弟,现在却不得不除去温王。   难道他是残忍好杀之人么?难道他愿意对亲兄弟动手么?还不是被逼的。   --   太子妃的儿子李绩过生辰,邀了楚王、吴王、宋王、黎王和他们的王妃到东宫参加生辰宴。   “孩子小,不便铺张,只请自家兄弟。”皇太子是这么告诉楚王等人的。   李绩是太子的嫡长子,地位特殊,楚王等人并不生疑,欣然赴约。   香璎也被邀请了,但她怀着身孕,不舒服,到了时辰,还是不想出门。   好容易打起精神要出门了,不巧又吐了,只好回寝殿换衣服。   换完衣服,实在犯困,命宫女前去告假,她上床躺了一会儿。   杭千娇记挂着她,过来看望。   “怀个孩子,可真是不易。”见香璎有气无力的样子,杭千娇又同情,又害怕,“以后我是不是也会这样啊。”   “人和人不一样的。”雍城长公主亲自带着尚食女官送膳食进来,含笑解释,“璎儿这叫孕吐,有些人有,有些人却是没有的。”   香璎看到膳食便皱眉,撒娇的道:“姑母,我实在不想吃。”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吃一点。”雍城长公主劝说。   “吃一点吧。”杭千娇摸摸香璎的肚子,“不然宝宝饿了怎么办?”   香璎勉强拿起勺子。   有宫女跌跌撞撞自外跑进来,杭千娇才要喝斥,却发现宫女身上有血迹,一声惊呼。   宫女恐惧到了极处,两眼圆睁,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杀,杀人了……”   香璎手一抖,勺子掉到碗里了。   知秋满脸泪痕,手里提着个花锄,“王妃快跑!侍卫杀人了!”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   雍城长公主什么没经历过?知道事情有异,按住香璎,“璎儿别慌,熙华宫有暗道,咱们先躲一躲。”   香璎点头,“好。”起身要跟着雍城长公主走,还不忘把盘子里的点心倒到袖子里,“不能饿着了。”   “对,不能饿着。”杭千娇也往袖子里倒吃的。   雍城长公主都被她俩逗笑了,“赶紧的,先逃命。”   香璎百忙之中吩咐知秋,“你还记得咱们熙华宫花园那个地下黑屋吧?我带你去过的。你赶紧把咱们的人召集齐,到地下黑屋躲一躲,太平了再出来。”   “嗯,我们带些吃的进去躲一躲。”知秋转身跑了。   雍城长公主转开寝殿中隐藏的机关,带着香璎和杭千娇进了暗道。   暗道的出口,在御花园。   “你别拉着我!放开我!”有人大声叫。   “表哥?”杭千娇惊喜高呼。   “表妹?”黎王狂喜,“表妹,我正要去找你。”   徐勇拉着黎王,还有杭贵妃,循着声音跑过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姑母,弟妹,你们都活着。”黎王哽咽。   徐勇跺脚,“这不是寒暄的时候,逃命要紧,快跟我来,快!”   徐勇带着众人到了一个枯井边,“这口井的位置还是我家娘子告诉我的。她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这口枯井下面有个大洞,可以暂时藏身。”   “我先下去探探路。”徐勇先跳下去了。   井下是枯叶,徐勇没有摔得很疼,却也歇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黎王简单解释了一下,“我有点拉肚子,出来更衣,后来怕他们闹着要我喝酒,便到我母妃那里躲了躲,谁知就那样躲过一劫。楚王他们都已经被扣起来了,是死是活,唉,不得而知。”   黎王和杭贵妃遇到徐勇,徐勇告诉黎王说太子反了,要黎王躲起来,黎王不肯,两人吵了一架。   “能藏人。”徐勇在下面叫。   远处传来厮杀声,黎王没办法,也跳下去了,“表妹,姑母,弟妹,我在下面接着你们。”   香璎催着杭千娇和杭贵妃也跳下去了。   她自己却不肯跳,“我怀着身孕呢,不能让孩子冒这个险。”   香璎想得很通透了。   怀逸公主追封皇后,太子不会放过小哥的。当然也不会放过她这位温王妃。宫里少了黎王、黎王妃、杭贵妃,或许没人太在意,若是少了她这位怀着身孕的温王妃,太子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是要把她找出来的。   何必因为她一个人,连累了杭千娇一家三口,还有徐勇。   “姑母,黎王和徐勇会在下面接着您。”香璎催促。   “本公主大大小小的风浪见得多了,莫说只是太子逼宫,便是刀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屑往这井里跳。”雍城长公主冷静又傲慢。   香璎了解雍城长公主的骄傲,也不再劝,只是把袖中的点心扔了下去,“娇娇,你省着点儿吃,也不知会乱多久。你忍着别出声啊,一定要等太平了再出来。”   杭千娇哭了,“璎璎你怎么办?我不应该先跳下来的,我要陪着你。”   “我这个人吧,运气特别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香璎笑道。   杭千娇泣不成声。   徐勇急得蹦起来了,“香姑娘你下来啊,上面危险……”   徐勇头撞到洞顶,痛呼一声,砰的一声跌在地上。   黎王和杭贵妃连声呼唤,香璎和雍城长公主并不回头,走了。   雍城长公主带香璎从御花园另一暗道去了皇帝寝宫,“璎儿,陛下这里或许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陛下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便全完了。”   “我明白。”香璎点头。   皇帝如果出了事,皇太子一定即位。到时候即便小哥得胜还朝,也是大势已去。   雍城长公主带着香璎从暗道出来,便闻到一股血腥气。   这是杀了多少人?   两人知道皇帝这边情形不妙,心情都是沉重。   隐藏在屏风后向外张望,只见皇帝歪在榻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身上的血迹还没干。   “陛下的儿子、儿媳已死了六人,陛下眼睛都没眨一下。”皇帝榻前站着一人,光着头,竟是个和尚,“那么,陛下的爱妃呢?”   香璎恨恨。   这人竟然是陈墨池。   侍卫把淑妃带了上来,一动不动的皇帝终于抬了抬手,陈墨池大喜,“陛下舍不得她,对么?”   皇帝怒道:“这个贱人给朕下毒,朕恨不得食她之肉。”   虽然是生气,但皇帝语气虚弱,显然身体状况很不好   陈墨池恼羞成怒,“这皇位迟早是太子殿下的,陛下何苦如此固执?”   “朕可以给,但他不能以武力强讨。”皇帝身体虽虚弱,余威犹在。   “外祖父,您不心疼儿子,那会心疼孙子么?”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得意的笑声。   香璎咬牙。   何盈。何盈从边城回来了。这一世的何盈,比前世更加恶毒。   进来的不光是何盈,还有谢宣。   何盈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已经吓得哭都不会哭了。   香璎认得这小男孩儿是楚王的儿子,乳名小宝。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上玉牒,连大名还没有。   何盈面容冷酷,把小宝高高举起,“外祖父,您老人家再不答应,我便不高兴了。我若不高兴,手一松,小宝这条小命,可就交待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   何盈冷笑一声,“这小娃娃命硬,怕是摔不死,还是给他一剑吧。”放下小宝,从侍卫腰中抢过一把剑。   香璎血往上涌。   一岁多的小孩子,和晓晓一样大,曾经也和晓晓一样天真可爱,香璎还抱过他……   “住手!”何盈的剑就要落下,小宝却被人抢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香璎?”何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到处找你没找到,你自投罗网了?”   “璎儿,你出来捣什么乱?”陈墨池喝斥,“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快滚。”   “璎儿。”谢宣激动落泪。   香璎出落得越发好了,面容皎洁,像菩萨一样。   “陛下在此,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雍城长公主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长公主,你好啊。”何盈大喜。   两个自投罗网的,太好了。   何盈下令把雍城长公主和香璎绑起来,雍城长公主扬眉,“谁敢动本公主?”侍卫为她气势所摄,一步一步往后退。   香璎轻抚小腹,冲陈墨池微笑,“爹爹,我已有了身孕,你今天把女儿、外孙子外孙女一起杀了,很神气?”   陈墨池不敢看香璎,“唉,若为父能当家作主,自然不会害你性命,可是,可是你知道的,为父也是身不由己。”   香璎甜甜笑,“爹爹,你至今也没有别的儿女,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对不对?我腹中的这个孩子,就是你唯一的孙子,或者孙女。你忍心害死他(她)?”   陈墨池犹豫了。   何盈恼恨的推了香璎一把,“今日你休想活命!”   谢宣看在眼里,恼在心里。   何盈实在太恶毒了!   “岳父,至少等令爱生下孩子吧。”谢宣小声劝陈墨池,“我和盈儿虽敬爱您,但究竟不是您亲生的。只用令爱的孩子,才是您的血脉。”   “可是太子殿下那里不好说啊。”陈墨池担心皇太子不答应。   谢宣低声道:“皇太子若是光明正大的继位,自然用不着顾忌您。但他是用这种办法继位的,文官们会服气他么?他登基之后,用得着您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墨池叹气,“亲闺女,亲孙子,难道我舍得?若太子殿下肯开恩,我求之不得。”   陈墨池再恼怒香璎,也知道香璎是他独生女,香璎若没了,他的血脉很可能就这么断了。   不错,他还年轻,还可以纳妾,但自香璎出生后,十几年了,他的女人没一个怀孕的。   陈墨池拉过香璎,不许侍卫绑她,“一个怀了身孕的弱女子,用不着费这个事。”   香璎就势在皇帝榻前坐下,“爹爹,我又累又渴,能不能给些吃的喝的?我现在吃得很挑剔,甜了不行咸了不行,而且只能喝清水。唉,怀个孩子太难了。”   陈墨池命人去取食物,何盈怒不可遏,“你包庇香璎!”陈黑池微笑,“盈儿,说起来你和我璎儿也算继姐妹,这般恨她作甚?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有话好好说。”   何盈要吵闹,却被谢宣强行拉走了。   食物取来之后,香璎自己随意吃了两口,也请皇帝和雍城长公主一起享用,“到阴间咱也不能做饿死鬼吧。”   皇帝语气虚弱,“可怜朕中了毒,不然岂容鼠辈猖狂。”   香璎递了清水到皇帝唇边,“听话,喝点水,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下旨意啊。”   香璎冲皇帝眨眼睛。   皇帝心中一动,张嘴把水喝了,还吃了两个小点心,“好,等朕有了力气,便下旨意。”   陈墨池笑道:“我闺女本事大,爹没劝得了陛下,你劝成了。”   香璎嫣然,“爹爹,你照看着我,好处多着呢。”   香璎不停的喂皇帝喝水。   “这水是不是喝太多了?”雍城长公主有疑问,“陛下不爱喝水。”   “不,朕爱喝。”皇帝却道。   雍城长公主眼神困惑。   “好了么?”外面有人高声问话。   “快了。”陈墨池回道。   “陛下,请下旨。”陈墨池催促,“您亲笔写下诏书,盖了玉玺,好向群臣宣读。”   “好。”皇帝虚弱应道。   陈墨池扶皇帝坐起来,皇帝一笔一划,费了好大力气写成诏书,叫过雍城长公主耳语几句,雍城长公主进入内室,抱出一个盒子,“盖吧。”   陈墨池忙拿出来看了,见果然是玉玺,大喜过望,忙小心翼翼的盖好了印章,“大功告成!”   陈墨池取过一瓶药水,“陛下请服用了吧。”   香璎揶揄,“陛下服用这个药水之后,便不能说话了对不对?皇太子召集大臣,宣读继位诏书,大臣们当面询问陛下,陛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太子便能如愿啦。”   陈墨池脸一红,“不愧是我陈某人亲生女儿,就是聪明。”   “朕英明一生,没想到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皇帝长叹,“要朕服用这药水也不难,只是朕服药之前,要亲手杀了淑妃这个贱人。”   但淑妃真被绑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下不去手,还是侍卫代为行刑。   淑妃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大概没有想到,她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最后得到的不是封赏,而是这样的下场。   皇帝流泪,“没想到朕也有今日。”狠心服了药,闭目不语。   陈墨池再和他说话,皇帝便不再开口了。   陈墨池出去了许久,之后再回来,命人将殿堂清理干净,地上的地毯,全部换了新的。   焚起香,熬起药,香气药气,代替了原来的血腥气。   雍城长公主坚持要旁听,香璎也不肯走,陈墨池出去请示了一下,回来之后说道:“太子殿下容许你们留下,但不许胡言乱语。”   雍城长公主和香璎身边有侍卫,若她们胡乱说话,侍卫奉命当场格杀。   皇太子带了内阁首辅次辅及护国公越国公等大臣们进来,俯伏于地,床榻上的皇帝,他一眼也不敢看。   亲手害自己的父皇,皇太子不是不惭愧的。但没有办法,他被逼到这一步了。   虽然心怀内疚,但想到他很快要登基为帝,以后再也不用看父皇的脸色了,皇太子心中兴奋。   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等这一天,他等了多久。   皇太子趴在地上,听着大臣们恭敬的向皇帝问话,鼻子酸酸的。   可怜他的父皇已经哑了,说不出话了,永远说不出话了……   皇太子趴在地上,不知道皇帝已经站起来了,不知道大臣们已经惊呆了。   “朕有旨意,诸臣听宣。”   熟悉的、威严的声音传入皇太子耳中,皇太子愕然抬头。   他的父皇嘲讽的看着他,“朕的太子,孝顺啊。”   皇太子木头一样,傻了。   跪在最后的张修跳将起来,甩出袖箭,直射皇帝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颀长的身影自殿外飘入,两枚袖箭,悉数被他打落!   “我儿。”皇帝热泪盈眶。   “小哥。”香璎不敢相信。   “阿旸你来得挺是时候啊。”雍城长公主夸奖。   香璎身边的侍卫拨剑向香璎疾刺,香璎惊呼声中,温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过来,伸手抓住了侍卫的剑。   血珠自温王指间涌出。   “小哥!”香璎悲呼,心疼得要死。   温王手上用力,带过长剑,反手撞在侍卫胸口。   侍卫直直倒下。   香璎本就疲乏,又受了这半天惊吓,精疲力尽,软软倒在温王怀里。   “璎儿。”温王焦急的呼唤声。   香璎竭力想睁开眼睛,“小哥,我没事,只是累了……不,不对……”   “怎么了?”温王紧张到了极处。   不光温王,皇帝和雍城长公主,也是心急如焚。   “小哥后面,要加一个字。”香璎小声嘟囔,“小哥哥。”   皇帝和雍城长公主同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大臣们都听呆了。   温王把香璎打横抱起,“小哥哥抱你回家。”   “嗯。”香璎轻轻嗯了一声,放心的睡着了。   她真的累坏了。   --   香璎醒来时,已是夜晚。   房里亮着灯,小哥坐在她身边。   香璎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小哥。”她故意叫道。   温王俯下身,眉目温柔,“太医来看过你,说脉像很稳,你和孩儿都很好。太医还说……还说……”   “说什么?”香璎好奇。   温王亲亲她的额头,“好璎儿,你太了不起了,怀了双胎。”   “真的?”香璎又惊又喜。   惊喜过后,香璎不相信,“这也能诊出来?太神奇了吧。”   温王把胳膊伸给她,让她舒舒服服的枕着,“这个太医是专攻妇科的,他确有这个本事。不光这样,再过两三个月,他再来看视,连男孩儿女孩儿也能诊出来。”   “他是神仙吧?”香璎满是崇拜。   “和神仙也差不多了。”温王承认。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香璎问起朝中情形,温王简要说了说,“越国公府自然是连根拨起,连同太子妃在内,悉数处以极刑。其余的逆贼,根据所犯之罪大小,由有司裁决。太子,不对,现在是废太子了,永远圈禁。南阳公主一家三口也是。”   香璎没感到意外。   皇帝不杀废太子,很正常。亲生的儿子嘛。   南阳公主、何盈是皇帝血脉,不杀。陈墨池是香璎亲爹,也不杀。   永远圈禁,这比杀了还难受。   没有尊严的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香璎没有问谢宣。   谢宣本来就是罪人,再参加谋反,皇帝不可能放过他。   “小哥哥,你怎么回来了?”香璎轻声问。   这一世,她关心的男人只有小哥,只有和她生死与共的小哥。   温王笑,“想你了,叛乱平定之后,大军交给副帅,我星夜兼程赶回京城。”   原本只是想早日见到他的璎儿,却没想到,见证了一场宫变。   “小哥哥,你对我太好啦。”香璎喟叹。   “这只是开始。”温王许诺,“我会对你,和咱们的孩子,好一辈子。”   香璎躺在温王怀中,笑微微。   和他好上一辈子,方才不负此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番外主要写龙凤胎,或许会有李晓。   下本书《穿成苦情文女主》,大家看下文案,有兴趣的话去收藏,应该是一月底开坑。   新书文案:   陆离穿过来之前:   “王爷,陆夫人被发配到小寒庄已经三天了。”   “求饶了么?”   “已经奄奄一息了。”   陆离穿过来之后:   “王爷,陆夫人被发配到小寒庄已经三天了。”   “求饶了么?”   “已经跟萧侯私奔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