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盛世宠后》 作者:李息隐   作品简评:   甜珠原是小官之妻,奈何丈夫为了飞黄腾达,将她送给位高权重的楚王。甜珠正得宠之时,却意外中毒身亡。再醒来后,她却回到了十年前。因为有对未来的预知,甜珠不想再走从前老路,所以坚持选择跟丈夫和离。和离过程中,遇到还只是燕王世子的未来楚王,从而与楚王纠缠一起,从相识到相知,最后相守一生。   本文节奏明快,文字简洁,故事环环相扣情感真挚。开篇便设置悬念,首尾呼应,是值得一看的好书。 第1章   深秋时节,霜色寒浓,百草皆枯。   甜珠临窗而坐,单手撑着下巴,偏头木木看着窗外景色。似是看着景色,目光却没有聚焦,神色有些呆呆的,仿若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穿着藕粉色中衣,外面套着件白色薄纱,发饰简单,半边挽起,束以一支金步摇。窗外有风吹过,金步摇一晃一晃的,衬着西边落日余晖,金色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她薄面浅粉,此刻,尤似二八少女,明艳动人。   娇艳,鲜嫩……   沈浥沐完浴从净室出来,一抬眸,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美景。他衣带轻缓,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腰后,只着白色中裤,外面搭着件月白色袍子,胸前的紧实与腰腹的紧窄,一览无余,身高腿长,修健挺拔,如松如柏。   此刻面色平静,眉眼温和。   “在想什么?”走得近了,他抬手在甜珠纤细的肩膀上抚了下,继而弯腰坐在甜珠对面,微抬眸,注视着甜珠。   与他这样相处有些时日了,只是,甜珠还不太习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倒是还好,只是他一来,她总归是拘谨的。   “回王爷的话,妾身没有想什么。”回话的同时,甜珠腰背不自觉挺直了些,头也微微垂了下去,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与他对视。   他是京城百姓口中的大英雄,是令四周蛮夷闻风丧胆的大周王爷,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子……甜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这样一个天神般的人物在一起。   更想不到,一向循规蹈矩、恪守妇道、孝敬婆婆的她,有一天,会被夫家给卖了。她的丈夫许致,一心求仕途,为了攀上楚王这权贵,直接把她送到了楚王的床上。   她起初知道后,伤心欲绝,甚至寻过死,但被楚王的人救下了。楚王对她说,死了又如何?倒不如好好活着,享尽天下极尽之荣华,让那些出卖过你的人,羡慕你嫉妒你,却又奈何不了你。   让他们每天都不好过,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因为怕你报复。   甜珠当时听楚王这样说的时候,当即就狠狠愣住了。她想,楚王对她说这些话,是真的打算提拔许致吗?   这个男人高深莫测,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算计跟秘密。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又是兵权在握位高权重的,甜珠根本看不懂。   沈浥依旧盯着甜珠看,面上神色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目光却沉甸甸的:“想回去?”   甜珠依旧不敢看他,只轻轻摇摇头。   她虽不多聪明,但也不笨。她知道,王爷待她好,许致又负她在先,她没道理再念着回家。她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但她也不想再回去了。   “很好。”沈浥声音不高,看似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透着力量。   只落了这两个字,便没再说话。丫鬟端了茶水点心来,沈浥似是今儿心情不错,喝了茶水又用了点心。   有他在,甜珠总觉得不自在。见外面天都要黑了,他还不走,甜珠忍不住问:“王爷何时回去?”   沈浥探头看了看外面,又望向甜珠,眼中夹着戏谑。   “今夜不走了,陪佳人共度良宵。”说罢,他起身,顺便牵住甜珠手,“秋夜寒凉,里屋去坐。”   甜珠倒吸口气,顿时七魂去了六魄。想着,怕又是得一夜睡不到好觉了。   其实甜珠很想问问他,她这么大岁数了,又是嫁过人的,王爷为何就偏偏瞧中了她。但甜珠胆小,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没敢问出口。   ……   用完晚饭,丫鬟收拾残羹,甜珠则随沈浥进内室。   甜珠帮沈浥宽衣解带,沈浥垂眸睇着她问:“你跟许致,还没和离?”   甜珠一边忙着,一边垂着眉眼说:“还没。”   沈浥闻声蹙了下眉,手轻轻捏住甜珠下巴抬起说:“不是说不想回去了?”   甜珠不敢看他,只垂着眉眼:“回不去了。”   “离吧。”沈浥松了手,看着甜珠,表情严肃认真,声音微沉,“你想这样不清不白,本王还不想。”   甜珠手攥了攥,鼓足勇气道:“宁为穷□□,不做富人妾。”   她虽不识得几个字,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她这样的身份进王府,就是个侍奉人的玩意儿,不比丫鬟婢女好。   “怎么,还想做本王的王妃?”沈浥声音依旧低沉,语气却似有调侃,“倒也不是不可以。恰好本王王府没有女人,而你的身份……”   甜珠从没那般大胆奢望过,只匆匆跪了下来。   “妾身不敢。”   “起来!”沈浥隆眉,声音似有不悦。   甜珠身子晃了下,搭着伸到跟前的那双素白大手,将手递过去,被那强势的力道拉了起来。   “记住,你不是婢子奴才,又没犯大错,不必下跪。”   “是。”甜珠乖乖应下。   沈浥搂着甜珠,正往床榻去,外头繁踏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了来喜公公的声音:“王爷。”   来喜顿了下,才又继续,“宫里派人来传了话,召王爷即刻进宫面圣。”   沈浥微沉吟片刻,问:“可有说什么事?”   “奴才不知。”来喜说,“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总管高全公公亲自传的话,说是让王爷勿要耽误,即刻进宫去。”   “知道了。”沈浥面容凝肃,黑眸微沉,站起身子来。   甜珠见状,即刻帮忙穿衣。   眼见着男人拂袖大步而去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床榻边坐下,她陷入了沉思。   ……   想了想,甜珠还是让人去叫了许致来。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楚王府的人,甜珠知道。她也知道,她派人去喊许致,楚王肯定会知道的。   但是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决定跟许致和离,她还有些话想说。   甜珠吩咐下去的事情,没人敢怠慢。很快,许致便被楚王府的马车接来了。甜珠没出去见他,两人之间,隔着张屏风。   “你来了?”瞧见外头有道人影,甜珠轻轻问。   “是,我来了。”许致穿着身蓝色布袍子,半旧的,负手立着,竟有几分倨傲,“你叫我来,什么事?”   “你……你这样对我,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我十三岁嫁给你,十三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闻声,许致略微扯了下唇,露出个笑来。他气定神闲,仿若胸有成竹。   “甜珠,沈浥刀枪不入,我跟平王,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可以攻击他。难得的,他对你有几分好感。”许致淡淡说,“只要我把这件事情闹大,陛下知道了,为了皇家脸面,肯定会给予责罚。”   “这事情可大可小,就看怎么闹了。其实强占人/妻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本来不算什么,但坏就坏在……楚王位高权重,陛下早起了忌惮之心。陛下发落他,不过就是缺一个借口。现在正好,我将这把刀递了过去,陛下只要‘杀人’就行。”   “平王?”甜珠傻眼,这才明白过来许致并非真心投靠楚王,“你是故意的!”   许致说:“甜珠,你太单纯了。以前没有入仕,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觉得,娶一房有权有势的妻室,我可以少奋斗十年。再说,你也应该知道,当初娶你,并非我愿。”   甜珠气得再呆不住,攥紧拳头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抬手打了许致一巴掌。   许致垂眸看着她的脸,笑着说:“看来你过得挺好,楚王把你养得不错。”   “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王爷,我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   “怕是来不及了。”   淡淡丢下这句话,许致拂袖而去。   甜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拿下他!”   甜珠的话倒是好使,她话才说完,外面,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黑衣人来,将许致压住。   许致无所谓:“我敢来,就不怕走不了。”   ……   甜珠有些担心,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平时伺候她的丫鬟兰心,端了点心来:“夫人吃点东西吧,一会儿王爷就回来了。”   “我吃不下。”甜珠没有胃口。   兰心靠过去,抬眸望了眼甜珠,又说:“夫人,这盘子点心是从宫里送出来的,是王爷特地命人送出来给夫人吃的。”   甜珠忙问:“王爷没事?”   “夫人吃了点心,王爷就没事。”   甜珠不疑有他,心里还挺高兴的。随手捡了块,就吃起来。味道很好,她暗自感叹,宫里的吃食就是好。   只是甜珠一块还没吃完,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她没忍住,就有热热的东西从嘴角流下,她抬手摸了下,是黑乎乎的血。   “为什么?”甜珠不敢相信地看着兰心。   “跟江山社稷比起来,你不算什么。夫人,别恨王爷,他也是迫不得已。”   甜珠带着绝望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兰心面色不变,也伸手去拿了块糕点吃,倒在了甜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古言冷,阿息裹着棉被来开坑,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你们会给我取暖咩?   老规矩哦,开坑发红包,每章随意抽取二十条发红包==   咳咳咳,这回男女主的设定,跟以往的不一样,对阿息来说,也算是一种新的尝试~嗯,如花似玉的小官之妻vs心狠手辣的霸道王爷~ 第2章   甜珠惊呼一声,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恰好许致推门从外面进来,他手里端着碗药,抬眸朝床边望了眼,人坐了过来问:“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甜珠抬袖子抹脸上的汗,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你今天去书院吧,别管我了,我没事。”   “先把药喝了。”许致又坐过去了些,想喂甜珠喝完,甜珠本能挡住了他探过来的手。   “我自己来。”   她接过药碗,皱着眉心仰头全喝了。   她大冬天的掉进了水里,生了大病。许致跟书院先生请假,照顾了她几天。是,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年前。   现在许致还没有走入仕途,他还只是一个秀才,正在燕州城最大的书院念书。他们现在也还没去京城,而是在燕北,在他们的家乡燕州城。   ……   甜珠还记得这次落水,她也清楚记得,是三柳推她下水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次生了大病又没有好好调理,就落下了病根吧,前世她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子嗣也十分艰难,生了女儿后,就再也没有怀过。   女儿身子也不好,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气,熬了没两年,还是没了。   因为身子不好,她吃过很多苦。所以这回,她特地央了发小青梅去书院喊许致回来。她知道,许致有仕途心,也一心想在先生和同窗面前留下好印象,所以,只要青梅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病重了,许致肯定会回来。   三柳敢推她下水,她就敢在药中做手脚。但是她到底顾及许致,至少现在,她还不敢当着许致的面耍手段。   她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了一世,她想好好活着,不走从前的路。   其实甜珠身子前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自从重活回来后,她老做梦,总心绪不宁。半夜常常惊醒,总睡不好觉。   所以她便一直躺着,装作依旧病重的样子。只是常不出去晒太阳也不好,她需要出去走走了。   “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你今天就去书院吧。过完年秋天,就要参加秋闱考试了,别耽误了念书。”甜珠此刻对他仕途其实根本不关心了,他中不中,都不重要。   不过,至少现在,她是他妻子的,关心的话,总该说。   但许致不笨,闻言只是冷冷的笑:“甜珠,你若真关心我的话,那天等我晚上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巴巴让青梅去书院找我?当着那么多老师和同窗的面,不是明摆着想我回来……”   甜珠没有否认,也笑着说:“我是怕死,你不在,我怕有人害我。我现在,至少还是相信你的。”   许致知道她这话的意思,脸渐渐冷了下去,只严肃说:“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回来,看到的是三柳不但给你请了大夫,还在照顾你。她是善良的,是你自己喜欢胡思乱想。”   甜珠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掀开被褥,穿了袄子下地来。   许致也起身道:“你嫂子来了,人就在堂屋。”   说罢,许致迈腿率先走了出去。   ……   甜珠和许致都是青桐人,青桐隶属于燕州,是燕州管辖内的一个小县城。他们从小都是在青桐县长大的,直到今年许致要来燕州念书,甜珠作为妻子,也跟了一起来。   许家老爷生前做了点买卖存了些钱,许家家底还算殷实。至少,许致念书到现在,银子是不差的。来省城,也能赁个屋子。   齐嫂子在堂屋坐,三柳陪着。见许致跟甜珠来了,三柳和齐嫂子都站了起来。   “甜珠,听三柳说你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可大好了?”齐嫂子三两步便走到甜珠跟前,紧紧握住她手,上下好好打量一番,“我看脸色还不是太好。”   “亏得夫君照顾,已经无大碍。”甜珠拉着自己嫂子坐下来,问,“大嫂怎么来这里了?”   齐大嫂有些为难,但也还是直接开口说了:“甜珠,你手头现在有多少钱?是娘让我来的,老三说了个姑娘,两人看对眼了,正愁着没钱下聘呢。你要是有的话,都给我拿来,咱们一起凑凑。要是没有……”   齐大嫂犹犹豫豫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许致。   齐家人巴巴从青桐赶往省城来,多半为的是什么,其实许致心里明镜似的。妻嫂从跨进家门那刻起,他就做好了要给钱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来要钱,为的竟然是这种理由。   他家富庶,平时接济点岳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连妻兄成亲都得他出钱,他是受不了的。   许致没说话,只当做没听懂。   甜珠说:“我那边有点,大嫂与我进屋去。”   ……   甜珠别的本事没有,偏有一手好绣活。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窗前刺绣,做衣裳。前世后来许家坐吃山空,或许致仕途上需要打点,用到银子的地方不少,都是甜珠做这些赚些钱贴补家用的。   进屋后,甜珠从箱底搬出一个红木盒子来,里面是她藏的一些钱。不多,但是也有个十余两银子。甜珠没把银子都给出去,只拿了一半递给齐大嫂。   “我能拿的,就这么多了。”甜珠将红木盒子锁起来,又放了回去,目光落在整齐叠放在一边的一堆衣裳上,隐约想起些什么。   衣裳旁边,贴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个“王”字。甜珠够过字条来看,就想起来了。   “大嫂陪我走一趟,这是我帮人家做的衣裳,你陪我送过去。”甜珠抱了衣裳在胸前,一件件数了数,差不多有七八件,全是冬天穿的袄子,“这些衣裳送了,应该还能有几吊钱。”   “妹妹,你怎么做这些?”齐大嫂没要到啥大钱,心里有些失望,“甜珠,你嫁来许家,怎么也是做少奶奶的,这些活,都是下人干的。”   甜珠不奢望做什么少奶奶,她只说:“我凭我的双手吃饭,不偷不摸的,也没什么丢人。三哥亲事重要,大嫂拿了钱,明儿一早便早早回去吧。”   “对了,下回,别再问许家人要。你们一回两回的要,最后受磋磨的是我。”   “这是什么意思?以前去要,我看妹婿也没说什么。”   甜珠心想,他好面子,是没说什么。但是这些事,他一件件,都记在心里了。以至于后来,许家家底吃空了后,许致拿这些事情拿捏羞辱她。   “你别问了。”甜珠不欲解释。   恰好外面有人喊甜珠,甜珠听出来是青梅的声音,她笑着走出去。   ……   “甜珠,你大好了?”见甜珠从屋里走出来,衣裳齐整,脸上笑意盈盈的,青梅高兴,拉着她手说,“果真大好了,看来,有夫君亲自煎药照顾着,果然不一样。”青梅冲甜珠挤眉弄眼。   “不是在知府大人家做事吗?怎么就来了?”甜珠不想提许致,便岔开了话。   “跟我表姨一起出来采买些东西,我念着你的病,就顺道溜来看你了。”青梅叉腰,仰着脖子,“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我现在跟嫂子要出门,怕是招待不了你了。”甜珠拍了拍抱在怀里的衣裳,“在王记衣铺接了点私活,现在活儿做完了,送货要钱。”   “那我陪你一道去,正好去找我表姨。”   青梅跟甜珠是发小,青梅家跟齐家挨着,她们俩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的表姨在燕州知府家里做事,知府家年前事儿多,青梅便搭她表姨吴妈妈的线进去了。不是卖身的那种丫鬟,临时做点事,一个月,能有一两五的月钱。   正欲出门,许致收拾好包裹从堂屋出来,跟妻子打招呼:“这几天,我便就住在书院,好好把落下的课补一补,过几日再回来。”看了眼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三柳,许致道,“甜珠,三柳还小,就拜托你照顾几日。”   “表哥,非得住书院吗?”三柳垂着脑袋,有些难过不舍的样子。   许致拍了拍她肩膀道:“嗯,过几日回来,在家好好跟你嫂子相处。”   三柳点点头,没再说话。   甜珠道:“三柳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明儿一早跟大嫂一起回去吧。回青桐县,还能照顾着些娘。”   三柳不肯:“是姨母叫我过来的,姨母怕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说我可以帮着表哥磨墨铺纸,也能帮表哥省些时间。姨母说,家里有春花照顾,就够了。”   许致没说话,甜珠笑了笑,便拉着自己嫂子和青梅走了。   三柳望着许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缓缓而落:“表哥……”   许致有些于心不忍,抬起手替她擦了泪,温声哄着说:“乖~外面冷,回屋去。”   三柳三步一回头,最后跑进屋里去捂着脸哭了。   ……   省城的路就是宽,街景也很繁华,比青桐那个小地方可好得太多。青梅挨着甜珠一处说话,齐大嫂跟在两人后面慢慢走。   突然,身后传来阵阵“得得得”的马蹄声。走在路上的人,看到几人几马过来,纷纷往路两边避让。走在前面的甜珠三人也听到了,忙低着脑袋往边上去。   路中央,却有个三四岁的孩童蹲着哭喊阿娘。   甜珠偏头看了看马,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直接冲到路中央去。抱着孩子,往路边滚,却滚到了最前面那匹马的马蹄子下。   “找死!”微沉而严肃的斥责声冷冷传入耳畔。   最前面的人及时控住了马,马蹄高高抬起后在一边落下,没有伤害到她。但是后面的人马却一时刹不住,疯狂冲了过来。马鞭挥了来,甜珠腰被马鞭缠住,她整个人被举得高高的。等到都控住了马后,甜珠才被放下来。   那个人动作粗鲁,她摔跌在了地上。落入视线的,是一方玄青色的铠甲,铠甲里面是白色中裤,脚上着一双黑色皂靴。   头顶上的人没说话,但甜珠明显感觉到了压迫。   她缓缓抬起脑袋看去,却愣住了。   沈浥,是楚王…… 第3章   重生回来这些日子,甜珠一直努力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他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又遇到了他。   甜珠只望了一眼,便匆匆垂下脑袋来。站在他跟前,她沉默着不敢吭声,像是个犯了错怕主子罚的丫鬟。甜珠此刻整个人都是懵的,前世自己怎么死的,她还记得。沈浥从宫里传了碟子有毒的糕点给她吃,他是希望她死的。   可笑她还以为,他待她,是有心的。   甜珠在想着前世的事情,此刻的沈浥,也在看着甜珠。   仿若是想到了一些事情,陷入沉思中,一时间也没说话。沈浥从边城回来,刚刚与北边的突厥兵打完仗,此番正赶着回去,与他父王汇报边城的事情。   他是杀跑敌军后,铠甲都没来得及脱,直接带着几个亲兵策马赶回来了。沈浥脸上还沾着血,似是杀红了眼,此刻他一双眼睛,明显还带着杀气。   副将张骥走了过来,喊了一声:“二王子……”   沈浥目光从甜珠身上挪开,吩咐张骥道:“你先带人回去。”   张骥看了眼沈浥,又朝甜珠那边望了眼,抱拳称是。   沈浥走过去,将那个被吓得直哭的小男孩抱起来,而后转身对将士们说:“以后城内,若非急事,不准策马!”   众将士齐声应是,围在四周的百姓,这才如松了口气般,欢呼起来。   沈浥又朝甜珠望了眼,淡淡道:“去附近的医馆。”   说罢,他率先翻身上马,轻轻“驾”了声,烈马便缓缓而行。   见状,青梅跟齐大嫂才匆匆跑了来,青梅吓死了,拍着胸脯问:“甜珠,你没事吧。你,手流血了。刚刚那个是二王子吗?他说让你跟他去医馆,我陪你去。”   ……   医馆里的大夫替甜珠敷了药,回头对坐在一边的沈浥道:“二王子请放心,这位小娘子的手只是磨破了皮,没有伤到筋骨,不碍事的。”   沈浥抿了口茶,搁下茶碗后,起身走过来。   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甜珠:“药钱。”   甜珠看了眼银子说:“多谢二王子,不过不用了,我没事,不需要银子买药。”   沈浥微侧头,深邃眸子盯着甜珠看,目光似是胶在她身上一样。他看得直接而大胆,丝毫没再避嫌。   “倒是个有骨气的。”   甜珠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话,也没看他。她只是一直低着头,拘谨而又规矩。   沈浥让大夫给她开了外敷的药,付了钱后,离开了。等沈浥大步往门口走去后,甜珠这才稍稍抬头,朝他看去了一眼。   他高大身影消失不见,甜珠收回目光。   十年前的沈浥,还不是楚王,他还只是驻守燕州的蕃王之子。不过也快了,要不得多久,他们父子兄弟就会夺得江山,到时候,他会被现在还是燕王的新君封为楚王。然后,他领兵四处征战,成为百姓口中的大英雄,也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甜珠,我们走吧。”拿了药,青梅晃了晃甜珠。   ……   出了医馆门,恰巧遇见知府府上的人。   “青梅,你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一个穿着绛紫色袄子的中年妇人朝这边走来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表姨,你先回去吧。”青梅还有些不想走,挽着甜珠手臂说,“我得陪甜珠去王记衣铺一趟,一会儿就回去。”   “去那里干什么?”吴妈妈皱眉,明显有些不太耐烦了,“青梅,你现在可是在知府大人家里干活,别成天就知道玩儿。让主母知道了,小心责罚于你。”   青梅到底有些惧怕,讪讪吐了舌头,颇为抱歉地说:“那我不陪你去了。”   甜珠说:“没事,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去。”   “等一下。”吴妈妈喊住了甜珠,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那叠袄子上,“这些,都是送去衣铺?上面的花,都是你绣的?”   “是我绣的。”甜珠好奇,不知道吴妈妈要说什么。   “衣裳也是你裁剪的?”   甜珠看了眼青梅,然后点头:“我自己找了份活,帮成衣铺子做衣裳。他们给我布匹跟绣线,我就绣花样跟裁剪就行。”   “你做这些,花了多久,得多少钱?”吴妈妈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望着甜珠,倒是有几分期待。   甜珠仔细想了想说:“做这些,大概两个多月。之前商量好的,六吊钱。”   吴妈妈笑了:“就这么点银子,真是欺负你乡下来的。甜珠,我与你说,我那有个机会得份好差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妈妈您请说。”   吴妈妈说:“咱们徐府四小姐,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就要嫁人。最近,夫人商量着,想就在燕州找绣娘进府帮四小姐做嫁妆。现在人还缺,甜珠,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帮你去问一问,看看你这手艺行不行。”   “至于月钱……”吴妈妈笑了笑,“绣娘据手艺高低,月钱都不一样。不过,再低,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比你外面接这些活,可好多了。不过,帮四小姐做嫁妆期间,吃住都在那里,你跟许郎君,怕是得分居。”   甜珠心动,倒是犹豫起来。   钱是其次,主要是,她不想再与许致和三柳一起住。   只略微忖了片刻,甜珠便做了决定道:“那就劳烦妈妈帮我去问一问了。”   “好,我一定好好帮你说说。”吴妈妈道,“你若是进了府,到时候,跟青梅也有个照应。”   青梅很开心,紧紧攥住甜珠手。   ……   交了货拿了钱,甜珠又给了自己嫂子一半。   齐大嫂将银子全收起来,跟着甜珠一道往家去,时不时望眼甜珠。她总觉得,这回进城来见小姑,她好似与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憨厚老实,空有一副好皮囊,心里根本就是草包,没个城府算计,就是任她跟娘捏扁搓圆。可现在,她好似会替自己将来谋算了,也不肯再拿许家银子接济娘家。   齐大嫂想着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接触,总觉得,怕是以后再想从她这里拿银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我是想着请大夫替她看病的,可老人家不肯。说是老三还没娶媳妇,她怕花这个冤枉钱。”齐大嫂睇着甜珠,说得唉声叹气。   甜珠说:“娘糊涂,嫂子也糊涂吗?你只管请了大夫家去,就说已经提前付了诊钱的,她还能让这银子白白花了?”   她明白大嫂的意思,却是不肯再多拿一文钱。   齐大嫂脸白了下,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   第二天一早,甜珠就早起送齐大嫂回去。   外面回来后,三柳正在院子里洗衣裳。洗的,都是许致的脏衣裳。   见甜珠回来了,她挺是倨傲地说:“你跟表哥告状也没有用,他是不会相信你的。就算相信,他也不会对我如何。”   三柳在许致跟前装得柔弱,转身在甜珠跟前,却变得十分清高傲慢。三柳心里颇多算计,偏许致就是相信她。   甜珠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人可以人前人后表里不一到这种地步。   甜珠没理她,转身进屋去了。   她坐在床头,只愣神看着自己的手。又想到了刚才那一幕,想到了沈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前世,想到沈浥让她死。   其实她也明白,她不过就是沈浥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已,她不该抱什么希望的。只是,偏偏沈浥给了她希望。   他对她很好,可以说是极尽体贴温柔。他那样的身份,她本该怕他的,可在惧怕的同时,心里又隐隐藏着另外一种感情。   她不敢承认自己对沈浥是动了情的,只能将那种感情归类为感恩。她对沈浥,是心存感念的,至少,他将她从许家那种深渊拉了出来。在她前世人生最后的几个月,她过了段时间很舒适的日子。   她虽然不耻自己跟他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但是她知道,他对她好。   ……   五天后,许致从书院回来。   他脚才踏进院子门,三柳就哽咽着跑了过去。   “怎么了?”许致望着三柳。   “表哥,我手疼。”三柳搭着哭腔,同时,将一双肿得跟馒头似的手递过去给许致看。   “怎么弄成这样的?”许致皱眉,说话的同时,已经将三柳手握住了,给她取暖,“你嫂子人呢?”   “她在屋里。”三柳低着头说,“我帮表哥洗衣裳,这水太冷了。”   许致送三柳回屋,哄了她一会儿后,才往对面屋子去。   面有薄怒,他一脚将门踹开。   甜珠已经收拾好细软,见人回来了,她背起包裹道:“你回来得正好,我在外面谋了个差事,今天就过去。以后晚上,不回来住。”   许致目光在她背后包裹上扫了圈,走过去问:“什么差事?”   甜珠说:“给知府大人家的小姐绣嫁妆。”   “知府家?”许致不可置信,望着甜珠,“你怎么进去的?”   甜珠淡淡笑:“这个你就别管了。你也放心,我会闭紧嘴巴,不会说自己是你的妻子,不会丢你的人。”   许致脸色十分难看,因为甜珠一语便戳中了他心事。   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与他一个书院念书,他不愿被人低看一等。   甜珠说:“对了,三柳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把你的衣裳洗了又晒晒了又洗,一天能洗三四遍。我劝她别那样做,她跟听不见似的。既然你回来了,去请个大夫来给瞧瞧,莫不是天冷冻坏了脑子了?”   许致明白过来,却反驳不了,白净的脸渐渐憋红了。   甜珠冷冷扯了下嘴角,不再多说,背着包裹走了。 第4章   许致大跨步从屋里走出来,就见妻子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站在屋檐下,长身玉立,目光盯着门的方向看,久久未收回来。三柳呆在自己屋里,藏在窗户后面,偷偷看着外面的表哥,见表哥似有留恋之意,她心生妒忌。   瞧见旁边桌上放着针线,她拿起细长的绣针来,狠狠在中指指腹上戳了下。顿时,血珠冒了出来。   “啊!”三柳疼得大喊一声。   “怎么了?”许致被叫喊声吓到了,再顾不得别的,只大步往三柳屋里去。   “表哥,我手流血了。”三柳可怜兮兮的,将破了指头的手伸出去,眼里流了泪,“我真是太笨了,除了认识几个字外,就什么都不会。连帮你绣个荷包都能伤着手,我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刚刚妻子暗示的话,许致抬眸看向三柳。他并不赞同妻子说的,也不觉得三柳是个有心计的人。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她在用她的方法来对他好。   他们是姨表兄妹,论起亲疏来,许致觉得,他和三柳自然是比跟妻子要亲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跟着姨父识文断字。十四五年的感情了,怎么会是齐甜珠比得了的。若不是爹爹生前逼着他娶齐氏,现在,他多半是娶了表妹。   “三柳,以后别再做这些。”许致微皱眉,语气温柔,同时也扯了布条来替三柳包扎手,低垂着脑袋,动作缓而柔,“你是姨父姨母的掌上明珠,纵然现在姨父不在了,你也是千金小姐。缝缝补补这些,不是你该干的活。”   三柳听着这些,心里感动又高兴,面上却不显,只继续扮成柔弱小白花的样子。她现在一无所有,爹爹死后,大伯霸占家里房契地契,她跟母亲被迫无奈,只能投靠大姨母家。她没了父亲,没了倚仗,说不到好人家了。   表哥从小念书就好,爹爹在世的时候说,他将来一定能走仕途当官。穷人她不想嫁,可与其嫁给别人做妾,倒不如跟着表哥。   其实,她不想做妾的,她想被明媒正娶进许家。只可惜,他们再郎情妾意,中间还挡着个齐甜珠。   大姨母跟母亲的话,她偷听到了。齐氏跟表哥的亲事,是大姨父安排的,表哥素来是大孝子,父命他不敢违抗,何况还是大姨父临死前下的命。   她已经十五岁了,到了说嫁的年纪。大姨母要给她说门亲事,她不肯,跪着哭求要留下来,哪怕为奴为婢。大姨母到底不忍心,也就随了她去。她心里明白,只要齐氏不在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做表哥妻子。   所以那天,路过河边的时候,她故意推了她。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以后呆在表哥身边伺候表哥,总该要学会这些。服侍你跟嫂子,是我应该做的。”三柳笑,又晃了晃自己手,“没事了,我给你铺纸磨墨。你好好看书,一会儿我再去给你烧饭。”   许致望着三柳,欲言又止。   他明白三柳的意思,但委屈三柳做妾,他办不到。齐氏无错,这个节骨眼上和离,于他前程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   知府大人一家住的地方,跟甜珠现在住的地方,离得有些远。甜珠跟吴妈妈约好了时间,眼看快到时辰了,她怕迟到误事,便狠心花点钱坐了马车去。   马车停在耳门门口,甜珠才下马车来,就见吴妈妈等在那儿了。匆匆付了车钱,甜珠忙走过去说:“妈妈,叫您久等了。”   “你来得正好,走吧,先跟我去拜见夫人和小姐。”吴妈妈领着甜珠从耳门进去,还不忘时刻叮嘱着,“甜珠,你要记好了,大户人家规矩多,你只管埋头做事就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咱们老爷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京城徐国公府的二老爷,外派来燕州做知府大人的。高门大户,最是喜欢讲规矩的,你定要记住了。”   “是,妈妈。”   甜珠前世虽然活了二十多岁,但除了楚王外,她基本上没有跟什么权贵打过交道。许致虽为官,偶也去同僚家参加一些宴会吃些酒席,但从来不带她。那个时候,许家早坐吃山空没什么钱了,她不但要照顾年迈的婆婆,还得四处讨活做,赚点钱。   基本上,睁眼就开始忙,直到深夜婆婆睡了,她才能有点空。但还不能休息,她得继续熬着,做些针线活。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其实没享过什么福。天生的劳碌命,在家做姑娘时帮着干活赚钱,嫁去许家后,别人都羡慕她是去做少奶奶的,其实,她就是去当牛做马伺候那对母子的。   要说她唯一感受到过的温暖,怕就是在楚王别院呆的那段日子……   楚王……甜珠攥了攥手,心又寒了些。   ……   府里很大,甜珠跟着吴妈妈走了好久,才进内院。   吴妈妈跟她站在外面等着,守门的婆子进去通报。没一会儿,那婆子便回来说:“夫人说,让你们进去。”   “多谢。”吴妈妈与那婆子道了声谢,侧头看向甜珠,“走吧,记住我方才与你说的话。”   燕北的冬天很冷,进了内院后,甜珠又被拦在了外面。甜珠等了差不多一柱□□夫,才被传唤进去。外面很冷,屋里却很暖和,一冷一热的,甜珠只觉得脸辣得疼。偏她还记着吴妈妈说的话,进去后,便一动不敢动。   “你便是新来的绣娘?”徐二夫人坐在榻边,一身水红色的褙子明艳动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十分好,尤似二十多般,声音也是轻轻软软,“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闻声,甜珠才缓缓抬起头来。到底多活了些岁数,也历过不少事,不是真正十六岁的少妇,没有矫揉造作。   甜珠脸鲜少抹胭脂,刚刚又挨了冻,此刻颜色倒是打了折扣。   望了她会儿,徐二夫人道:“看起来挺小的,已经嫁人了?家是哪儿的,怎么会想起来进府做绣娘?”   甜珠老老实实答了该答的,不该说的,她没说。听后,徐二夫人又点点头。   “我看还可以,吴妈妈,你带她下去安置吧。至于月钱,等明天她绣了花样来我瞧瞧,嫣姐儿若是喜欢,便可留下,且不会亏待。姐儿要是不喜,那也只能再劳烦妈妈你带走了。”   “是,夫人。”吴妈妈很高兴,道了谢,忙领着甜珠出去了。   等甜珠被带走后,徐嫣才从里屋走出来。朝门口望了眼,然后给自己母亲请安。   “新来的绣娘,看起来挺本分的。就是不知道,绣技如何。”徐二夫人十分宠爱这个小女儿,见了人就拉着坐在身边去,“一转眼,好好都这么大了,十六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好好是徐嫣乳名,她刚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好,吃了不少药。徐二夫人便给她取小名叫好好,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够好好的。   徐二夫人很白,徐嫣却没随到母亲的白皙肤色,她是麦色皮肤。徐二夫人生得纤瘦娇小,徐嫣个头随父亲,很高。   “娘,我不想嫁去英毅伯府。”亲事是两年前定下来的,当时徐嫣才十四,两家就商量说再等几年。本来依着徐二夫人的意思,女儿至少得养到十八再嫁人,只可惜,前几天京城英毅伯陈家托人捎了话来,说是他家老夫人要不行了,想尽快完婚,怕赶在孝期,一耽误,又好几年。   徐二夫人纵再舍不得,也得答应。   这不,匆忙找绣娘进府来,赶制嫁妆。   “好好别胡说!这门亲事,是定好了的。”徐二夫人也明白女儿的心思,提醒她说,“好好,你可千万别动那个念头,他能娶你姐姐,就是对我们家莫大的恩情了。现在虽然你姐姐去了,但是他的婚事,怕还是由太后做主。”   徐嫣说:“可小平安到底不是他亲生的,他若续娶了别人,将来有了自己孩子,还能对平安好吗?娘,我不一样,我是平安亲小姨,我若嫁过去,肯定会待平安好的。”   徐二夫人又何尝不担心外孙?那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要是被揭露,徐家轻则削爵罢官,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二王子既然愿意将这烫手山芋接过去,那么只要他肯,他是绝对有能力一直保守住那个秘密的。姮姐儿走了有将近两年了,他也一直没有再另娶的意思,可见对姮姐儿,多少有些心。   徐二夫人也有些焦虑,便说:“他从边城回来有些日子了吧?一会儿娘差个人去递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带着平安来府上,好好聚一聚。顺便,娘也探一探,看他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谢谢娘!”徐嫣双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进屋去了。   ……   徐府的人去递话的时候,沈浥恰好才从自己父王那里回来。听下人报了情况,他这才想起来,回来有些日子,也该带着平安去徐家看看了。   沈浥吩咐道:“你去跟徐府的人说,明天过去。”   “是。”   沈浥本来欲去前院继续钻研战事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了后院。自从徐氏离开后,他的院子没有女主人,平安便由方姨娘带着。方氏是徐氏的陪嫁,伺候徐氏十多年了,他答应纳方氏为姨娘,并且承诺将来就算续娶了,平安也一直会由方氏抚养,徐氏这才安心闭了眼。   沈浥后院非常冷清,他平时一心扑在战事上,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边城。就算回来了,也是呆在前院,基本上不回后院。   他院子里,除了方氏外,没别人了。   沈浥踏足后院的时候,方氏正抱着平安在哄他睡觉,听丫鬟说爷过来了,方氏又是惊喜又是紧张。连忙站起身子来,一会儿问丫鬟衣裳好不好看,一会儿又问需不需要补点胭脂,还没等她折腾过来,又有人来传话,让她带着少爷去主院。   方氏这才明白,爷不是来看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真的不留下只言片语咩?可怜巴巴2333 第5章   方氏不敢有片刻耽搁,得了话后,忙抱着小平安便往主院去。主院是以前夫人在的时候住的地方,她就住在东厢房,离那边很近。   其实爷明明可以直接来东厢看平安,顺便看她的。可是,他没有,从来没有。都快两年时间过去了,他从未踏足过她房间半步。以前夫人在的时候,他一个月,倒是还能回后院一两回,可自从夫人走后,他便是好几个月不见踪影。   方氏不明白,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为什么能忍得住?他不碰自己,可也没听说宠过谁。就连夫人那样的绝色佳人他都……   “姨娘,到了。”丫鬟提醒,顺便伸手撩开门边的厚布帘子。   方姨娘忙回了神,转头朝屋里看去,就瞧见那个男人端坐在榻边,手里正捧着本书。一身墨黑的袍子,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如玉般。十指修长干净,根根指头骨节分明。院里人都说,二王子的脸是几位王子中最英俊的,而他的手,则比那张脸还要夺目。   都说燕北的黄沙最能消磨人,别人她不知道,但她家爷,不管在边城呆多久,总还是那样。   到底是皇家的人,通身贵胄之气,不怒自威的气度,都是与身自来的……方姨娘心里暗暗叹。   “平安来了?”闻得动静,沈浥搁下书,抬眸朝门口看去,面色一如既往凌肃,幽深目光落在平安身上,他冲平安招手,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过来。”   “爹爹。”平安小手揉了揉眼睛,笑嘻嘻的,从方氏怀里蹭下地来,就往自己父亲那边跑,小孩子跟爹爹不太熟,想靠近,却又有些畏惧的样子,巴巴站在他腿边,仰头,“爹爹好久没回来了,是很忙吗?”   沈浥面色缓和很多,笑着将他抱起来:“这几天都不忙,有空多陪陪你。”又说,“有些日子没去你外祖家了吧?明天爹爹带你去。”   平安可开心了,拍着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去看外祖母,平安都想她了。”   沈浥看着平安,抚了抚他脑袋。   沈浥又陪平安呆了会儿,亲自哄他睡着后,才让方姨娘抱他回去睡。之后,他又起身回了前院。自始至终,除了交代她好好照顾小公子外,也没有与方氏多说一句话。   方姨娘站在东厢房房门口,大冬天的,她就站在风口下。一动不动,目光痴痴朝沈浥离开的方向看。   杏芝拽了她回去,将门也合上了:“姨娘,咱们能有现在这样,一起照顾小公子,看着他长大,就已经是爷对我们莫大的恩赐了。还记得小姐在的时候,跟我们说的话了吗?要我们千万知道感恩,千万照顾好小公子。”   “小姐临走前,求爷给你一个名分,为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姨娘,咱们安分守己,自然吃穿不愁,千万别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方姨娘看向杏芝,扯唇笑了下:“杏芝,你老实说,你就没有过爬床的念头吗?他是那样的一个人物,而你我跟着小姐嫁过来,其实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了,你就从来没有奢望过吗?”   杏芝气红了脸:“我这辈子,就做个老姑娘了。姨娘,你可别对不起小姐。好了,我不跟你吵,省得吵了小公子好觉,我去看看他。”   杏芝走后,方姨娘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其实,她倒是希望小姐当时不要做那个决定,也省得她起了这份心。这偌大的燕王二王子后院,没有主子,就是她一人独大。可她又算什么?爷过来,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   甜珠很想留下来,所以,她熬了一个晚上,绣了条帕子,也绣了双鞋的鞋面。第二天一早,吴妈妈过来带她去请安的时候,瞧见了她绣的花样,忍不住夸赞道:“啧啧,甜珠,你可真是有一双巧手。”   甜珠抿了下嘴,笑着谦虚说:“我这是小打小闹,怕是入不了夫人的眼。”   “得,你也别谦虚了。走吧,跟我去见夫人。”吴妈妈是府里头老人了,这徐二老爷来这里多久,她就在府上干了多久的活。   因为不是家生子,又没有打算将来跟着去京城,所以,在府里头,她在夫人那里说不上什么话。在大户人家干活的,就总想可以讨好点主家,哪怕是让主家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这样的话,逢年过节的赏赐,就不会少。   来府上做绣娘,替二小姐绣嫁妆,只要绣技好,指定能在夫人小姐跟前出头。她若是攀上高枝得了宠,指定不会忘了自己。   吴妈妈越想越觉得,这是利人又利己的事情。   ……   听说里头老爷在跟夫人小姐一起用早饭,吴妈妈便带着甜珠老老实实等着。没一会儿功夫,里头走出个管事嬷嬷来。   “夫人说了,叫你们进去。”   吴妈妈带着甜珠进去的时候,徐二老爷徐仲山没走。瞧见一个老嬷嬷带着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进来了,他手指了指,看向徐二夫人。   “这行吗?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也没有一点通透劲儿,怕是连京城里有名绣娘的一个零头都不如。这样的人,怎么给我好好绣出好嫁妆来?”   徐二夫人白了他一眼:“你都说了,这不是在京城。要是在京里头,我哪里还需要愁烦这些。只是,怕要委屈了我的好好。”   徐嫣坐在一旁,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答话。徐仲山便以为,女儿真是觉得委屈呢。   他叹了口气说:“好好的嫁妆,得再多加些。虽然陈家如今是没落了,但我徐国公府可没有,爱女大婚,定要风风光光。”   徐夫人自也不想委屈女儿,只不过……   “阵仗再大,也不好大过她姐姐。当年姮姐儿嫁的,还是燕王府的公子,天家贵胄。若是太过了,惹人闲话。”   提起长女来,徐仲山不免一阵心痛,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原好好的,只因出了那种事情,最后年纪轻轻的,就白白没了。   卧室里有阵子的沉静,片刻,外头丫鬟欢欢喜喜回来说:“老爷,夫人,姑爷带着小公子来了。姑爷人在前头,正送小公子往这边来。”   徐家夫妇瞬间大喜,徐仲山起身,大跨步往外面去。徐二夫人则也吩咐起来,让丫鬟们赶紧将小公子平时爱吃的糕点水果都拿出来。   忙了一遭,见吴妈妈并甜珠还站在那边,徐二夫人一招手说:“绣了绣样?拿来我瞧瞧。”   甜珠低着头走过去,将东西呈上。   看了绣样后,徐二夫人倒是挺惊讶的,她抬眸看向甜珠。不看还好,这一看,她竟是愣住了。昨儿她风尘仆仆的过来,脸上冻得红红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倒是没看出些什么来。可这会儿近处瞧了,竟是这样一个水灵的人。   模样长得实在太好,四肢纤瘦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却透着股子温婉。倒是……不太像这黄沙滚滚的燕州城长大的姑娘。   抿个嘴,嘴角边泛起浅浅梨涡来,她忽然想到了姮姐儿来……   “吴妈妈,带她下去吧。”徐二夫人对甜珠有几分欢喜,握了握她手说,“你的绣技不错,我看了,很喜欢。从今天开始,你便与其她绣娘一起,帮嫣姐儿绣嫁妆。一个月,我让管事的嬷嬷给你五两纹银,直到嫁妆绣好为止。”   “多谢夫人。”甜珠忙道谢。   徐二夫人又细细望了她会儿,笑着冲吴妈妈使个眼色。吴妈妈会意,忙欢欢喜喜带甜珠出去了。等跨出了徐二夫人院子,她欢喜道:“甜珠,可真是恭喜你啊,一来府上,就得了夫人喜欢。”   甜珠懂些人情世故,这个时候,自然也千恩万谢了吴妈妈。道若不是她引荐,她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又说,将来若是发达了,定不忘记吴妈妈的恩情。   且不说有没有发达,但听着这话,吴妈妈是高兴的。   “绣娘原是住在一起的,但青梅这两天一直闹着我,要我求一求上头的管事嬷嬷,安排你们两个住一间。只是,青梅在大厨房帮忙,住的院子离夫人这边有些远。这样一来,以后你每日来来回回得多走些路了。”   甜珠丝毫不在乎,只万分感激地说:“吴妈妈,只要能与青梅一道住,多走几步路,又算什么。”   “那就好。”吴妈妈笑。   甜珠朝前面望了眼,却忙转身往另外一边去。   “甜珠!”吴妈妈不明所以,喊住她,“去大厨房的路,在这边。”   吴妈妈这一声喊,自然而然吸引住了正负手临湖而站的沈浥的注意。他侧过身,目光便朝这边投来。   “遇到贵人,哪有绕道而走的规矩,还不过去请安。”吴妈妈低声训斥。   说罢,她已经拉着甜珠朝沈沉走去了。   在离沈浥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吴妈妈弓着腰,低着头说:“见过爷,给爷请安了。”好好行了个礼后,吴妈妈按着甜珠也给沈沉行了礼,然后拉着人走。   沈浥本来不欲多说什么,但想着近来发生的种种,他倒是对这个叫齐甜珠的小娘子,有几分好奇。莫名的,半个月前,那时他还驻守在边城的时候,夜间,就会梦见她。起初的时候,不过只是个模糊的身影。   可渐渐过了几日,倒是能够瞧清楚长相了。   他原只当是个梦,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那日回燕州瞧见她,见她竟与梦中女子惊人相似,他才觉得,那个梦,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等等。”沈浥开口,声音低沉而醇厚,似石落古井,又似西风卷黄沙。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甜珠身子彻底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虽然冷得瑟瑟发抖,但也挡不住我保持日更的热情,Mua~此章同样20个红包降落~   ps:每天想发满20个红包都发不出去,心疼的抱住胖胖的寄几! 第6章   沈浥着黑色直缀,交领处和下摆,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腰间打着璎珞挂着方玉佩,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清贵。甜珠低着脑袋,看着那双黑色皂靴稳稳朝自己走近,她交搭在小腹前的双手,渐渐攥紧了些。   吴妈妈也有些惧怕,但到底经过些世面,稳重些,便笑问:“爷,您还有何吩咐?”   还有什么吩咐?沈浥也不知道。   其实他想知道什么,根本不必问她,他直接暗中派人去查就是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那天回城路上瞧见她后,回去就让人去查了。她的一切底细,他差不多都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过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妇人罢了。   “走吧。”沈浥不想再问什么,素白大手挥了挥,示意她下去。   甜珠松了口气,俯身行礼的同时,下意识便朝沈浥望了眼,却恰巧望进他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睛里。她匆匆看去的时候,他正以探寻的目光打量她。面容冷肃,目光清寒。仿佛有穿透力般,甜珠有些心虚,转身离开了。   沈浥目光在甜珠身上,只停留了短暂片刻。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徐嫣身上。   徐嫣有丫鬟陪着,沿着湖边走。当沈浥看去的时候,她也朝沈浥望来,似是才看到人般,兴奋地挥手,脆脆喊了声:“姐夫。”   才喊完,她脚下一滑,人便摔入湖里。   “四小姐!”丫鬟吓住了,忙大喊一声,然后就喊开了,“快来人啊,四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快救四……”   那小丫鬟目标很明确,寻救对象就是沈浥。可当她转身去找人的时候,却见姑爷直接大步走开了。情况有变,小丫鬟吓得面色煞白,这才算真正喊起来。   甜珠恰好路过,见府里小姐落水,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跳到水里去了。其实徐嫣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湖边水挺浅的,甜珠下去的时候,水也才到胸口而已。只是徐嫣比甜珠高有半头,甜珠拉人上来,着实费了老劲儿。   吴妈妈和徐嫣的两个丫鬟在岸边拉了把,才把徐嫣拉上来。徐嫣从小身子就弱,此番大寒天气又落水,上岸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闻声赶来的丫鬟小厮,一时间,都忙开了。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告夫人的报告夫人,还有几人,直接抬着徐嫣回去。   甜珠缩在一边,身上滴着水,也冻得瑟瑟发抖。不过,没人关心,便只吴妈妈陪着。   “走吧,扶你回屋去。”吴妈妈拽着甜珠胳膊,带着她往大厨房的方向去。   就靠着大厨房旁边,有处院子,也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吴妈妈扶甜珠进去的时候,青梅刚好在,见甜珠浑身都是水,样子实在狼狈,忙问:“怎么了?”   “走,进屋再说。”   ……   府里小姐落水了,夫人吩咐大厨房赶紧烧热水送过去。所以,青梅去要热水,根本没人搭理她。大厨房里一团乱,个个都忙得很,随便一个人逮着青梅,都吩咐她去干活。那边,吴妈妈帮甜珠脱了衣服,用棉被裹住她身子。   吴妈妈说:“现在阖府上下,肯定都在忙四小姐那边。青梅,指定也是被绊住了回不来。这样,甜珠,你好好裹着被子睡会儿,我去瞧瞧。干衣服给你搁在床头,你睡醒了,就穿上。今天暂时是别想洗热水澡了,等晚上看看。”   甜珠说:“妈妈你去忙吧,我没事。”   “那我走了。”吴妈妈叹息一声,摇摇头。   甜珠从小就劳作,不是娇身惯养长大的,体质素来还行。但因为前几日才落水大病一场,寒气侵体还没好全,这又落了水,她有些吃不消。吴妈妈走后,她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她看见了楚王。   这个楚王,是前世的沈浥,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穿着身素白色直缀,身上有淡淡冷香。他虽依旧话少冷漠,却对她极为耐心温柔。   甜珠手被他紧紧握住,那是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安安静静躺着,渐渐的,她就什么都不想了,稳稳当当睡了过去。   ……   亲自帮女儿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让大夫来号了脉,等女儿睡过去后,徐二夫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按着大夫开的药方,吩咐人立即出去抓药后,这才有功夫问罪女儿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说吧,好端端,怎么就掉水里了!”徐二夫人平时挺温柔的,待下人们也挺好,但是不代表她是软柿子,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犯了错的,她严惩不贷。   两个丫鬟不敢撒谎,忙老实说:“自从京城陈家送了信来后,四小姐成天都魂不守舍。四小姐她……她说不喜欢跟陈家的那门亲事,所以……她……”丫鬟有些吞吞吐吐。   “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徐二夫人拍桌子。   “是,夫人。”另外一个道,“小姐知道姑爷今天过来,她说这是她的机会。只要姑爷救了她,碰了她身子,那么,她就可以嫁去燕王府了。可是谁知道,姑爷明明看到小姐落水了,却转身就走。”   “我就知道!”徐二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美艳的一张脸,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狞起来,“说过多少回了,让她不该有那个心思,就是不听。还有你们两个,做主子的糊涂,难道你们也糊涂吗?这么大的事情,就由着嫣姐儿胡来?”   “都下去!一人领十个板子。”   “是。”两个大丫鬟没有任何怨言,心中也知道,这样的惩罚,算是轻的了。   徐嫣的两个丫鬟走后,徐二夫人的奶娘冯嬷嬷走了进来。附在徐二夫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徐二夫人起身,吩咐屋里丫头道:“照顾好四小姐,有任何情况,都来向我汇报。”之后,走到外间,看到正在跟丫鬟玩的外孙,她调节了下表情,温柔笑着走过去说,“平安,走,咱们去前院。”   平安一走,方姨娘跟杏芝,自然也跟上。   ……   前院,沈浥还耐心等着。端坐在圈椅上,腰背笔挺,一双素白大手交握在腹前,阖着双眼,在闭目养神。直到全福推门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才睁开眼,外面,徐二夫人牵着平安走了进来。   睇了眼,沈浥面无表情,缓缓起身站了会儿,就算是给徐二夫人面子了。   不说女婿的身份和血统,就说燕王父子在整个燕北的名望,以及沈浥他自身的气度跟手腕,也是叫徐二夫人不敢真拿他当小辈看。何况,当初他娶姮姐儿,也是救整个徐国公府于危难,徐家,合该拿他当恩人待。   “二王子请坐吧。”徐二夫人客客气气的。   沈浥弯腰坐了下去,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徐二夫人,沉声问:“四小姐可好。”   他表情冷漠严肃,问着关心的话,语气却冰冷至极,没有半点关心的意思。徐二夫人可不会觉得他是真关心嫣姐儿,只是在暗暗提醒她而已。   “已经喊了大夫来,替她瞧了。好好身子从小就不大好,现在大冬天掉水里,怕是一时半会儿难调理好了。”徐二夫人说着,便抽帕子擦了擦眼睛,她是真心疼。   沈浥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说:“既然如此,就该好好在闺房中呆着,何必往那水边跑?夫人也莫要担心,四小姐聪明,她定吉人天相。那湖边的水,不深,而且,不是即刻就被府上一个丫头救上来了?”   沈浥话里有话,徐二夫人见他不戳破,便也不再提,只捡了另外一个话头说:“救嫣姐儿上来的那丫头,是新来府上做事的绣娘。看着就是个讨喜的,没想到,心眼也这么好。冯嬷嬷,一会儿你亲自去瞧瞧,看看那丫头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满足。”   冯嬷嬷应着。   沈浥却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思,起身来:“不打搅了,告辞。”   徐二夫人却有些不舍平安,紧紧跟了好几步。可想让平安留下多住几日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心里也明白,嫣姐儿这么一闹,怕是真惹着这位王子动了怒。   燕王府的这位二王子,素来心狠手辣手腕强硬,在边城带兵杀敌、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又能心慈到哪里去?他或许是一个好的将领,但却算不得一个好人。生于皇家的人,素来善于算计。只是她始终不明白,四年前,他怎么就愿意接下那个烂摊子?   ……   甜珠是被吴妈妈推醒的,醒来的时候,冯嬷嬷就站在床边。甜珠认出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后,忙挣扎着要起来。   冯嬷嬷按住她身子,在她床边坐下说:“是夫人叫我来看看你的,甜珠,你感觉怎么样?”   甜珠脑袋有些沉,浑身酸热,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说:“睡了一觉,好多了。”   冯嬷嬷说:“夫人念你救四小姐有功,这二十两银子,是赏赐给你的。另外,还带了些补品过来,吴妈妈,你看着照顾。”   吴妈妈忙称是,冯嬷嬷又说:“你生病了,四小姐嫁妆那边,暂时你就别挂心上,好好养病吧。有什么需要,告诉吴妈妈,只管找我便是。”   冯嬷嬷把该带的话带到了,也按着夫人说的,送了钱送了补品。想想,也是差不多了。   “好好歇着吧。”冯嬷嬷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夫人身边的人亲自来看了甜珠后,青梅再去厨房要东西,快了不少。她要了一大桶水,一桶一桶拎到房间来,让甜珠赶紧泡个热水澡。   甜珠从红色绸布裹着的两锭雪白纹银中,拿出一锭来,递给吴妈妈说:“这几日,要闹妈妈照顾了。这锭银子,应该给妈妈。”   吴妈妈心里很高兴,倒不光是为着这十辆银子。主要的,还是觉得甜珠懂知恩图报吧。她最怕的,就是最后养了个白眼狼。   “甜珠,一会儿,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吴妈妈没有推辞,将银子收下,“请大夫买药,钱就从我这里的花。最后剩下的,我都拿着。”她握住甜珠的手,问,“听青梅说,前段日子,你才大病一场。这回,怕是得要养好长时间,慢慢调养。”   甜珠不后悔救徐嫣,那种情况下,她是本能反应。现在细细想想,她也是觉得值得的。不管怎么说,她救了徐家四小姐,往后,总归算是个倚仗。 第7章   许致这几日有些心事,晚上从书院回来后,一直都心不在焉。三柳看出来了,站在书桌旁,一边研磨一边问:“表哥,你最近在书院里,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瞧你,盯着这一页,足足已经看了一刻钟。”   回过神来,许致将书搁下,掀唇笑了笑。   “怎么了?”三柳也停下手上动作,在一旁坐了下来,倒是没有靠得很近,隔着些距离,有些犹豫地问,“表哥……是在想表嫂吗?”   许致睇了眼三柳道:“昨天吴妈妈来说,说她生病了,情况还挺严重,不知道现在如何。不过,我倒不是为了她。”想了想,许致还是将自己遇到的事情,与三柳说了道,“知府大人家里的公子,邀请书院里几个同窗,冬月二十那日,一起去府上赏梅作诗……”   “也邀请表哥了?”三柳有些过于激动了,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稳着性子说,“听表哥说过,这位知府大人,可是京城徐国公府的老爷,家世显赫。徐家公子看得起表哥才邀请的,怕是看中了表哥才华,想与表哥交好的意思……若是能与徐国公府结下一点交情,于表哥的仕途,只好不坏……”   “三柳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表哥为什么犹豫?”   许致侧过身,目光落在三柳身上,唇微弯,含着浅浅笑意。   “事情是好事,但是别忘了,你嫂子在人家府上做下人干活。万一叫那些人知道了,往后我的脸往哪儿搁?”许致素来有文人的清高,从小也是被身边的人捧惯了,所以,就算进了省城,他也时时刻刻都在暗中与人攀比。   书院里念书,成绩必然要全优。若是谁考试超过了他,他面上当做不在乎的样子,晚上回来后,定然会熬夜反思。他这样的学生,刻苦努力,又成绩优异,很得书院里老师们的心。许致有仕途心,凡走每一步,他都深思熟虑过。   比如像今天得徐公子邀请,他也是事先做足功课的。若是能够混入他们那个圈子,能与朝廷公爵的子孙攀上点交情,将来他的路,能好走得多。   许致谋仕途讲究循序渐进,每踏出一步,都会瞻前顾后深思熟虑。所以,此刻才会这般迟疑纠结,他生怕让别人知道,他的发妻,竟是知府家里的绣娘。现在想想,许致又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天便不让她去了。   三柳听后,却觉得自己表哥多虑了。   “表嫂去知府家里,是做绣娘的,而表哥你,则是徐公子邀请的客人,怎么会碰得到。再说,那吴妈妈昨天来不是说了,表嫂病得厉害,躺床上养着呢。”三柳温柔相劝,她算是了解自己这位表哥,将其中厉害挑明了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徐公子既然相邀了,表哥若是不去,便是得罪。”   许致看着三柳,原本白净的脸上还有些笑意的。而此刻,却彻底沉下脸来,那双原本尚且温润的眸子,隐隐藏着狠意。   “只希望,一切都顺利。”许致总觉得齐氏有些拖他后腿了,当初若不是父亲念着恩情,以他许家那样的条件,他怎么会娶齐甜珠。   除了空有一副皮囊,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写字不懂作诗,现在识得的那几个字,也是成亲后,他教她的。   想起她听他的话,认认真真学写字的模样,许致心又软了些。成亲至今,三年了,她除了不会念书这点让自己很不满意外,别的倒是都还好。他对齐氏是不满意的,但是毕竟夫妻三年,她又无错,他倒是心中也存着几分对她的怜惜。   ……   甜珠夜里又发了热,浑身烫得厉害,嗓子也又干又涩,她是被渴醒的。迷迷糊糊醒来,就见狭小的屋子里,巴掌大的一扇窗户前,正负手立着个男人。男人一身黑袍,身姿笔挺,只一动不动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稳沉得俨然似是一座山般。   素白的大手,交握背在腰后,十指相扣。上等好玉般素白的颜色,在玄色袍子映衬下,好像发着幽幽光圈般,透着淡淡的冷。   甜珠吓到了,下意识就要喊人,那边,沈浥转过身来。   “别出声!”夜很静,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字字落得很重,重重朝甜珠心口砸去。   看清楚那张脸,甜珠又惊又惧,总觉得像在梦中,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二王子……怎么在这里?”甜珠问得小心翼翼,她喉咙干涩,嗓子也有些哑,声音很低,问完后,目光朝邻床的青梅落去。   青梅睡得很熟,沈浥负手朝甜珠走近一步说:“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不会害她。”沈浥字句冷沉,此刻脸色也如黑云密布,阴森可怖,他深邃的眼眸,一直盯着甜珠的脸,问得认真,“你认不认识我?”   甜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不由得吓了一跳。她低下脑袋,双手紧紧攥住被子。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下去给他行礼,但是她衣衫不整,怎么下床去?他既不提,甜珠索性当做一时惊慌忘记了。   反正,他不会在乎这些礼节的。   “民妇怎么会识得王子。”甜珠明显有些心虚,声音越发低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她看得明白,他没有重生,他还不是前世那个楚王。   虽然甜珠否认了,但是沈浥却越发心中存疑。因为他看得明白,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她该是识得自己的。   这也是让他恼怒的另外一个原因,那个梦实在来得奇怪,他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可偏偏,看她的样子,好像都知道?   沈浥逼问:“说实话!”   声音一次比一次拔高,态度也一次比一次严肃。甜珠被他冷不丁一声严厉斥责吓到了,惊了下,然后抬眸看向他。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除了惧怕外,也有些恼意呢,但是她可不敢吼回去,只依旧压低声音说,“总共,也就见过您两回,今天才是第三次。”她哑着嗓子,说得有气无力,可怜兮兮的,“这里……这里是民妇住的地方,请您还是离开的好,要是让人知道了,说不清楚。”   沈浥两只手交握搁在腹前,也不说话,就看着甜珠。   狭小的屋里,瞬间又安静下来。甜珠觉得压抑,偏她也不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就只能装晕了。甜珠倒下下去,沈浥默了会儿,走到床边坐下,目光垂落,看着她烧得火红的一张脸,又想到那日她跳湖救人的场景。   “拿半条命,救一个人,是不是觉得很值?”沈浥语气倒是好了不少。   甜珠本来想不搭理的,让他知道自己晕了,等他走了就好。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个反应……而且她觉得,她要是再这样僵持下去,他真会坐到天亮。   这种较量,上一世,甜珠就见识过了。他有很多手段对付她,甜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现在还不是十年后那个,可不还是一个人么?   所以,甜珠又乖乖爬坐起来,裹着被子往床里边靠,目光悄悄朝沈浥那边看去。她看去的时候,恰好对上那双叫人探寻不透的深色眼眸。   “想攀附权贵,拿命抵。有没有想过,万一命都没了,要那富贵何用?”沈浥声音依旧很冷。   甜珠说:“夫人小姐待我好,我看到了,就去救人了,什么都没想。”甜珠还是有些心虚的,虽然当时救人的时候的确没想太多,但是事后,她的确是考虑到这一层了的。   “做梦吗?”沈浥忽然问。   “啊?”话题转得太快了,甜珠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沈浥黑眸也定定落在甜珠身上,离得近了,他可以将她整张脸都看得很清楚。这张脸就近在眼前,比梦里,来得要清楚。见她双颊绯红,发丝散落,紧紧裹着被子瞪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沈浥想到了梦里的某些场景……她坐在自己怀里,也是这样的衣衫不整,身子上下起伏,头仰着,眉头皱着,贝齿紧紧咬着红唇,轻轻的哼叫声从牙缝里蹦出来,脸上表情很奇怪,不知道她是痛苦,还是舒服。   沈浥很恼火,做了那种梦后,忍不住的,就跑来找人了。他想探个明白,却又拿跟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没有一点办法。   人就在眼前,他想到那些画面后,便浑身燥热得一发不可收拾。沈浥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冥冥之中,他在受控于什么人一般。   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掏出一粒药丸来,塞进甜珠嘴里后,他则起身大步离开。   甜珠咳了两声,忙下床去,倒水喝。   ……   甜珠这两日身子见好得很快,原还发热的,现在不但浑身热退了,气色也好了很多,人也精神起来。徐嫣过来看她的时候,甜珠正坐在窗前做绣活,听说四小姐来了,她连忙站起身子来。   “见过四小姐。”甜珠老老实实行规矩。   徐嫣请的是城里最好的大夫,又有一屋子丫鬟婆子悉心照料,所以,她此番气色也好多了。   徐嫣看着甜珠,细细打量,心中倒是一拎,她觉得她生得太好看。穿得朴素,那日又低着脑袋,她没细瞧,今天细瞧过,总觉得单论容貌的话,不比她见过的那些世家千金差。而且,她嘴角有梨涡,让她想起了姐姐来……   想到姐姐,徐嫣又觉得,她长相与姐姐,倒是也有几分相似。   不由得,便生了份好感来,徐嫣问:“你身子大好了吗?”   “多谢四小姐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甜珠自始至终,都是老老实实的。   徐嫣朝桌上望了眼,看到那大红的嫁妆,她便没了什么兴致。她的那门亲事,她自己一直都是不满意的。   “别总呆在屋里,走,陪我出去走走吧。”徐嫣邀请甜珠一道出门,“府上若论雅致的东西,就属梅花了。今年梅花比去年开得还要好,三哥请了书院的同窗来家赏梅作诗,我们一道去看看。”   甜珠下意识想拒绝,但徐嫣似乎替她做了决定似的,拉了拉她手,就往外走。   甜珠没再说更多,只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某天夜里,某位王子又做梦了,这回不但梦到了人,还出现了羞羞羞的画面。一般只有女人肖想他的份,他怎么能总做那种“春”梦?简直有失身份,于是他忍不了了。嚯嚯嚯跑到人家跟前,想要算账,本来腹稿都打好了,战场上杀敌都不怕,会怕一个小女子?笑话!结果临阵……脱逃了。不但没拿人家怎么样,还搭上一颗药丸,某神医送的(此处应有神医咆哮声……)   阿息:说好的心狠手辣又霸道高冷的人设呢?   ps:上一章红包送了,这章继续哦~ 第8章   如今徐仲山一家住的地方,并非府衙。六年前,徐仲山刚到燕州任知府的时候,就看中了这处宅院里的梅花,便花了大价钱置办下来。燕州虽严寒,气候也十分恶劣,而且北边还不断有突厥兵来连番骚扰……   但徐家一家都钟爱梅花,再说在这里一住就住了六年,倒是也习惯了。平日里,每到冬天,这燕州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会慕名来打搅。   徐仲山好客,十分愿意多结交一些朋友。徐迦性子随父亲,每逢冬日,都会邀请书院里几个要好的同窗家来。   喝茶看雪,赏梅作诗,做尽风流雅致之事。   大周朝民风开放,男女之别防得不是太严。所以徐嫣带着甜珠一道去梅园的时候,徐迦不但没有赶人回去,反倒是邀请一起坐下来。   “三哥,她就是那日跳入水中救我的绣娘,叫甜珠。”徐嫣给自己三哥徐迦介绍甜珠,也算是给了甜珠一个脸面。   徐迦目光落在甜珠身上,面上笑容可掬,只道:“多谢对舍妹的救命之恩,既然来了,便也坐吧。”   甜珠根本不想留在这里,尤其是瞧见了许致也在。她朝许致那边看去的时候,许致也正拧着眉心看她,甜珠只想老老实实赚钱过自己的日子,不想闹出什么事端来,便朝着徐迦稍一俯身,然后说:“民妇那里还有许多活要做,就不搅了公子小姐们的雅兴了。”   “那便回吧。”徐迦点头同意了。   徐嫣说:“府上的梅花,想来看的人可是很多的。甜珠,你真不想留下?那些劳什子嫁妆,只要你不想做,我可以去跟娘说。”   甜珠忙道:“我想做。”她一直略低半头,谦而不卑,却有些唯诺和谨慎,“再说,民妇来府上,就是做这个的。之前因为夫人小姐照拂,才给了我假,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了,哪能再偷懒。”   徐嫣见她执着,便也不再强留,只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   “等等!”甜珠正准备离开,人群中,响起一道略微有些慵懒的声音来。随即,便有一着明蓝色袍子的年轻男子起身,踱步朝甜珠走来,走近后细细看了会儿甜珠,继而看向徐迦道,“子润,这位小娘子,是谁啊?刚刚听她自称民妇,看着年纪挺小的,已经嫁人了?”   徐迦自知这位督军府的长公子不好得罪,便和颜悦色笑说:“府上的绣娘,不值得与陈公子一提。”顺便给甜珠使眼色,“下去吧。”   “是。”甜珠匆匆俯身朝那位陈公子行一礼,就要走,却被陈冲伸手拦下。   陈冲手轻轻捏住甜珠下巴,甜珠想甩甩不开,被迫扬起脑袋。陈冲目光丝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甜珠,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和玩味,忽然大笑起来。   他一把搂过甜珠纤细的腰,擒住她一只手说:“像你这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若是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岂不是可惜了?你瞧瞧你的这双手,又红又糙的,大冬天不在家里暖被窝,怎么还四处找活做。”   “你的男人啊,可真是没有本事。我要是他,怎么舍得你做这些?”   甜珠一边使劲推搡一边说:“我要去干活了,你放开我!”   “还干什么活?只要我一句话,徐家,肯定会把你给我。”陈家握兵权,陈冲在燕州,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像徐迦这样身份的,也不敢轻易招惹他。陈冲说的没错,只要他开口,徐家不会为了护一个小妇人,而得罪陈冲。   这个人,只要他想要,就是要定了。   甜珠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这号人物不好惹,便看向徐嫣求救道:“我是好人家的孩子,我是嫁了人的。我来府上是清清白白做事情的,四小姐,我该回去了。”   徐嫣也是后悔,早知道这二世祖在,她别说带甜珠来了,她自己也不会来的。徐嫣也挺怕陈冲,好在陈冲胆子还没大到敢轻薄国公府的小姐。   “陈公子,甜珠可不是什么下等的妇人,她救过我一命,我待她如同姐妹。今日只要陈公子放过甜珠,我们都会心怀感谢。”徐嫣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心里痛恨极了这种人,却无可奈何,“今日来的,也都是南山书院的诸位才子,陈公子莫不是想叫人看笑话?”   陈冲不在乎:“徐四小姐,今天这个小娘子,我是要定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冷沉的字句,不疾不徐传过来。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就见八角凉亭下,一身黑袍的沈浥正稳步走来。他手里,还牵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   放眼望去都是白,那一抹极致到华贵的黑,显得特别耀眼。   “姐夫!”看到沈浥,徐嫣脸上有止不住的雀跃。   沈浥没看徐嫣一眼,目光只落在陈冲身上。沈浥进来后,亭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见过二王子。”   “沈浥,怎么这种事情你也管?”陈冲脸色变了,态度前后也变了,没之前嚣张,但是也没有想放手的意思,“你们燕王府与我督军府,素来井水不放河水,我陈冲喜欢什么女人,关你什么事?你自己可是想好了,别做后悔的事情!”   “今天这件事,你若不怕丢人,闹到京城太后跟陛下那里,也无妨。恰好,将近年关,也是时候进京朝见了。”沈浥身姿笔挺,他比陈冲高半头,只居高临下,垂眸睇着他,“到时候你看看,太后跟陛下……会偏帮谁?你陈家虽掌兵权,有着燕州数万兵马,但我燕王府……毕竟姓沈。”   陈冲在燕州可以横着走,谁都不怕,唯独怕这燕王府的二王子。他可是听说过,这个沈浥,在边关杀敌无数,令敌人闻风散胆。北边的突厥军每到冬天就来少烧杀掳掠,抢粮食,抢女人,也只有这个沈浥压得住。   陈冲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他战场上残暴的样子,但是父亲不止一回对他说过,别招惹这个人……   来燕州这几年,他从没惹过沈浥。倒是今天,他主动惹自己了……   “好!好!很好!”陈冲仰面一阵狂笑,笑完后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沈兄看中的女人,那我就拱手相让了。今天是没心情赏花赏雪了,子润,告辞。”   徐迦皮笑肉不笑:“请便。”   等陈冲走后,徐嫣才抱怨说:“三哥,他又不是南山书院的学生,你请他来做什么?还好姐夫及时来了,不然的话,甜珠可遭殃了。”   徐迦蹙眉:“他自己想来,谁拦得住?行了,你今天也有点失礼,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冒冒失失的,回去自己好好反省。”   见沈浥来,徐嫣倒是不太想走了。但见他来了后,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又想到那日她跌入湖里、而他转身就走的事情来,徐嫣觉得委屈,掩面跑了。   “四小姐……”甜珠匆匆行一礼,追了过去。   徐迦邀请沈浥上坐,沈浥牵着平安一起坐了过去。坐下后,他才将目光朝许致落去。   “这位公子是谁?之前没见过。”沈浥看着许致,黑眸攒亮,似笑非笑。   自始至终,许致头都没敢抬一下,他是生怕甜珠朝他求救。怕在徐家,丢了脸面。当听到沈浥的声音的时候,他才抬头看去,发现他看着自己。   许致忙起身,拱手抱拳:“学生许致,见过二王子。”   徐迦说:“他是青铜人,刚来南山书院不久。你之前没见过,也是正常。”   沈浥之前查过甜珠,自然知道这许致。不过,既然人家夫妻都不戳破的事情,他去管,未免就太没意思了些。   ……   甜珠回去后不久,青梅也得知了梅园里发生的事情,吓得不轻。丢下手上的活,忙赶了回来。   “还好有二王子在,不然的话,你就惨了。”青梅比甜珠早来省城一段日子,再加上平时在大厨房干活,听了不少事,“这个陈公子,是督军府的长公子,平时横行霸道的。陈督军根本不管,任由儿子胡作非为。”   说罢,左右瞧了瞧,声音压低了许多。   “在这里,谁有兵权谁就拳头硬。今天是叫二王子遇到了,救了你一回,可是那个陈公子,他不得到你,不会善罢甘休的。甜珠,你打算怎么办?”   甜珠前世没有遇到过这号人物,前世虽也跟着许致来了省城,但是平时都是在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鲜少出门。可重生回来后不一样了,重生后,她进了徐府,遇到了这个霸王。甜珠此刻心里也是怕的,刚刚梅园里发生的那一切,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个督军府的长公子,一看就是个下流无赖之人,陈家又有权有势,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甜珠低头,继续做手上的绣活。   青梅捧脸,认真看着甜珠说:“你这张脸,还有你这身皮肉,长得实在太好了。甜珠,我觉得,你比咱们四小姐长得还要好看。你从小就细皮嫩肉的,一起玩大的那些男人,偷偷喜欢你的多了去了,可他们谁都比不上许秀才。”   “本来以为许秀才算是很好的依靠了,进了省城才发现,他一样护不住你。”   甜珠想到刚刚许致的反应来,他那样冷漠,那样无动于衷,甜珠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都重活过一回了,前世他更无耻的样子她都见过,她还敢对他抱有希望吗?   “甜珠,快,夫人喊你过去。”吴妈妈推门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子,“夫人身边的人在外面等着呢,你快去吧,该是有急事。”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更新鸟~ 第9章   甜珠跟着徐夫人的丫鬟去了主院,见到了人,徐夫人招手示意甜珠到她跟前去。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后,这才问:“听嫣姐儿说,你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叫你来问问,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甜珠其实有些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徐夫人叫她来的目的,该是不敢招惹那督军府,所以,不想再留她下来了。见徐府彻底放弃了自己,甜珠害怕的同时,却也理解。毕竟非亲非故的,她不过就是顺势救了府上小姐一回,也不敢拿救命恩人自居。   想通这一点,甜珠才说:“多谢夫人关心,没有什么需要的了。休息了几日,已经完全大好了。”   徐夫人其实挺有些为难的,如果是别的地痞流氓,她自当护得住。但是那陈冲,就凭他徐家,也招惹不起。   与其留她下来让徐府跟督军府发生冲突,倒是不如给她些银子,让她回家去。青桐县离燕州,倒还有些距离,那陈冲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娘子,特意追过去。   再说,已近年关,各府都得收拾收拾进京朝贺,陈家也不例外。等再回来,就已经是来年开春了。到时候,见过了宫里那么多美人后,谁还记得她?   所以,徐夫人握住甜珠手说:“今早梅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甜珠,这件事情论起来,也是嫣姐儿不好。她自己个儿胡闹就算了,偏拖累了你。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再没别的更好的法子,只能委屈你,回青桐县去。”   徐夫人怪自己女儿,甜珠可不敢真觉得是徐四小姐的错。   “四小姐是看得起我,这才好心带我去赏梅的。遇到那样的事情,是甜珠自己不好。”甜珠说,“夫人您说得对,我应该回去避一避。”   “难得你是个明白人。”徐夫人朝身边冯嬷嬷使个眼色,冯嬷嬷便捧了个青色绣梅花的荷包来,徐夫人拿了荷包递给甜珠,“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拿着,算是你的工钱。”   之前拿那二十两银子,是因为她救了府上四小姐,她权当是夫人小姐给的赏银。恰好,她当时也缺钱买药看郎中,所以就收下了。但是这回,甜珠什么都没做,反而还拖累了徐家,钱她肯定不会拿的。   “夫人,这个钱,甜珠不能要。夫人和小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甜珠低着头说,“再说,之前夫人已经赏了我二十两了,我都还没怎么花。”   徐夫人倒是真心有几分喜欢甜珠,看到甜珠,她总会想起她的姮姐儿来。如果不是没办法,她也是有些舍不得就这样放她走了。   “银子你千万拿着,莫要推辞。”徐夫人将银子塞给她,叹口气说,“如果有缘的话,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你那次落水,身子就算好了,肯定也伤了元气。拿了银子回去好好继续调养着,别舍不得吃穿,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她也明白,穷苦人家的孩子,多半将钱当命根子,有了也只藏着,舍不得花。   “再等等,等来年开春了,看势头再说。”徐夫人给甜珠留了希望,“若到时候风平浪静了,我会让冯嬷嬷接你再来府上。”   甜珠眼睛有些湿润,忙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来,磕头说:“多谢夫人。”   此刻在她心里,就觉得徐夫人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人。对她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平时对她身边的人,肯定更好了。   甜珠想,能在她身边做事,肯定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只是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   “起来吧。”徐夫人亲手将她扶起来,见甜珠眼圈红红的,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回去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便回青桐吧。”   甜珠离开后,徐夫人手撑着额头,坐在榻边,蹙着柳叶眉,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失了神。冯嬷嬷走到她身边,看了眼说:“虽然她与二小姐是有些像,但毕竟不是二小姐。夫人纵然思念二小姐,也不能拿别人当做是她。”   “我心里都明白。”徐夫人语有哽咽,“只是她一颦一笑间,的确有些姮姐儿的影子,我总会多想几分。看她也挺可怜的。长得好,如果不能得人好好庇佑的话,那便是祸端。”   “各人有各人的命,小姐,你也勿要想得太多。”冯嬷嬷一边说,一边吩咐丫鬟去将煨好的药膳端来。   自从府上二小姐出了那种事情后,徐夫人身子便渐渐不好起来。长年累月下来,就依赖上了药。否则的话,头疼起来,能去半条命。   ……   甜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回去后,只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要走。青梅赖在她旁边,舍不得她走,哭着说:“本来挺高兴的,以为咱们可以又像小时候一样,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呢。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你别哭啦。”甜珠抬手替她拭眼泪,“你在这里也不是常呆的,过年你不回去啊?你好好听吴妈妈的话,认真干活,赚了钱回家好过年。”   “嗯,我一定会的。”青梅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想想以后会常见面的,她便笑起来,“我再做十天,等这个月做完,拿了银子我也回去。省城虽然好,但我也有些想家了。”   说起想家来,其实甜珠是真的有点想家了。前世自从跟了许致进京后,便没再见过娘家人。如此掐指一算,她跟爹娘还有哥哥们,倒是有好些年没见了。本来是打算留在省城多呆些日子的,现在想想,觉得回去也挺好。   甜珠没在徐府多呆,也是怕给徐家添麻烦。收拾好东西后,她就回去了。   ……   许致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在徐家他不敢露半分,等回到家后,他才彻底爆发。人一进院子,就将能砸的全砸了个稀巴烂。三柳吓得不轻,一边哭一边拦着,等人消停下来后,她才敢问两句。   “表哥,你怎么了?”三柳心里猜度着,表哥之所以这么生气,应该是在徐府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是在徐家遇到了齐氏,而齐氏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表哥了?   想来想去,三柳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便就觉得,肯定是如此了。   许致其实是个十分能克制的人,他不过就是想将心里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胸口堵着的那股子气撒出来了,他倒是又冷静了许多。   负手立在小院中央,紧紧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后,他轻轻呼出口浊气来,垂眸看向三柳。不知怎么的,此刻,他忽然想到了妻子来。   其实与她成亲三年来,他素来知道她貌美,但是因为当初成亲不是他自愿,再加上他嫌弃她不识字,心中便一直都有些看轻她。直到今日,在徐家,亲眼看到督军府的长公子和王府的二王子为她针锋相对……   他从来没有觉得,齐氏,她竟然有这样的魅力。他也是第一回感受到,不是他嫌不嫌弃齐氏的时候了,或许,以后他想护,根本连人都护不住。   “没事了,三柳,回你自己屋子去。”许致声音冷静。   “表哥,有什么话,你对我说。”三柳紧紧咬唇,心中有些不痛快,但是却不敢表现出来,犹豫着,她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在徐府,表哥遇到嫂子了?”   院子门响了几声,许致回身望了眼,又对三柳说:“你回屋去!”说罢,他转身走到门口,拉下门栓,就见妻子站在外面。   许致一点不意外,他猜得到,在徐府出了那种事情,徐家肯定是不敢再留她。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收拾收拾东西,回乡下去。   甜珠抬眸望了眼许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平淡地说:“徐家不能再呆了,所以收拾好了东西。明天一大早,我就回青桐县去。”   许致点头:“猜也猜得到。”说罢,他将门栓拉上,拉了甜珠手,便大步往卧室去。   “表哥!”三柳见许致拉着甜珠走了,没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她急得跺脚。她没甘心真就听话回屋去,而是猫着腰,悄悄趴在窗户外面。手指轻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小洞,眼睛凑到洞前,她可以看到屋里面的一切。   进屋后,甜珠便狠狠甩开了许致的手。同时,她也背过身子去,不看他。   许致静立默默看了会儿甜珠,而后扯唇笑笑,从后面抱住甜珠。甜珠有些反感他的接触,同时也有些害怕。   他们是夫妻,许致若想对她做什么,她拒绝不了的。如若没有重活一回也就算了,既然她是重新活回来的,又晓得他日后会那样对自己,她再做不到与他肌肤之亲。   “三柳肯定就在外面偷看,让她看到了,你不心疼?”甜珠尽量稳住心绪,慢慢与许致周旋。   许致不动声色朝窗户边望一眼,窗户上映着个影子。许致收回目光,侧头看着甜珠。   “你我是夫妻,一晃眼,成亲也有三年了。之前没有圆房,一来因为你还小,二来也是因为要替父亲守孝。现在父亲去了也有两三年,你也长大了,是时候给我生个孩子。”许致眸中闪过一抹狠意,他望着甜珠纤柔细白的脖子,张口就要亲。   甜珠一把将他推开,身子也迅速离他远了些。   “公爹孝期三年未满,你想做不孝儿孙吗?”甜珠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质问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变了味道。   许致冷冷看着她:“也不差这几日!甜珠,莫非今天二王子救了你,你便芳心暗许了?”他哼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太单纯了,你这样出身的人,就算人家真肯要你,最多也只是个侍妾。”   甜珠在床边坐了下来,两只手交握住,攥得紧紧的。   “你别将我想的太过肮脏,我嫁给你都是高攀了,定不会再有别的奢望。我知道,我爹爹曾经救过公爹一命,所以,公爹念着恩情,便让我嫁给你。”甜珠看向许致,表情认真严肃,“我也知道,你与三柳两情相悦,从未瞧得起我。你不愿委屈三柳做妾,又寻不到借口休了我,所以其实你内心也很矛盾。”   “我现在想得通了,我与你,不是一路人。许致,我们和离吧。” 第10章   许致本来认真听着甜珠说话,饶有兴趣的样子,他是想看看,今天她到底会如何拒绝他,好为她那根本就看不到未来的前程做打算,为那个二王子,保一个清白之身……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她会直接这么干脆的说出“和离”两个字。   许致没忍住,笑出声来,轻轻摇头,他是觉得甜珠太傻了。   撩起袍子在甜珠身边坐下,许致认真看着甜珠说:“齐甜珠,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你果然是蠢得可以,我要是你,在二王子那里还没有确定能够有指望前,肯定不会放弃眼前看着似乎还不错的一切。你这样不顾一切想要甩了我,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吗?”   甜珠明白许致的意思,她也了解许致这个人。他攻于算计,也很会权衡利弊。   不然的话,前世毫无背景的他,后来如何能够周旋于几位亲王当中?看似投靠楚王,最后却是帮着平王做事……这种人,心中要是没有一点城府算计,走不远的。   但是甜珠不是他,也没他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我就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想。我心思没你那么复杂,也不如你会筹谋算计。所以,不要将你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甜珠默了片刻,看向许致,问他,“今天在徐府梅园,如果被欺负的人是三柳,你也那般视若无睹吗?”   许致眉心略微蹙了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甜珠脸上,未曾离开片刻。甜珠在等着他的答案,也看着他,此时此刻,她也是严肃的。   夫妻两人静默对视半饷,许致才动了下身子说:“甜珠,你要明白,如果今天三柳处于你的位置,那么,她根本不会出现在梅园那种地方。拒绝徐四小姐,她比你有办法。”他盯着甜珠,“现在……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甜珠扯了下嘴角,目光沉静。其实就算许致回避这个问题,她也猜得到答案。   他不会的……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任何有碍他博取前程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他不想说实话,可能是怕躲在窗户外面的三柳听到后伤心吧。   “如果今天二王子没有出现,而徐家人又救不了我,恐怕此时此刻,我不会还坐在这里。许致,你最好考虑清楚了,我们和离了,你不但可以娶三柳为妻,而且,将来就算那位督军府的公子再找来,也与你无关。”   “今天我是对你太过失望,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所以才提出和离的。或许明天,我就后悔了。到时候,我于你来说,就是一个麻烦。”   “是不是麻烦,现在我们谁说了都不算。”许致起身,垂眸睥睨着甜珠,“我已经替你叫好马车,明天一早寅时三刻,你带着三柳一起回青桐。”   说罢,许致拂袖,大步离开了甜珠屋子。   外面,三柳见许致出来了,忙追了过去。许致望她一眼,面色冷沉,明显对她方才的不懂事感到不高兴。   到底也没发火,只是不说话,牵着她手进书房去了。三柳挨了冻,整个人冷得打哆嗦。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惹表哥生气了,所以半句话不敢说。   许致在书案前坐下,三柳站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   “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片刻后,他问她。   “嗯,听到了。”三柳声音很低,才说完,便哽咽起来。   许致睇了她一眼,心里明镜儿似的。   “我与齐氏,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和离。”   “为什么?”三柳有些不明白,明明是齐氏自己提出来的,这于表哥来说,不该是好事吗?   许致毛笔蘸了墨汁,开始在书卷上做笔录,写了几个字后,才说:“督军府的长公子,出了名的小霸王,极不好惹。徐家忌惮,所以,事后徐家必会彻底了解齐氏背后的一切,以便随时应付。那位陈公子,当面不敢与燕王府二王子作对,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二王子,他根本就不是轻易会管闲事的人……我在徐府梅园,已经走错了一步,如果现在和离,就是大错特错。”   “让你回去,也是为你好。从明天开始,一直到书院放假,我都会住在书院里。”   许致搁下笔,目光盯着窗外,有些懊悔。   “走错一步,很可能满盘皆输。当时,或许就不该赴宴,随便寻个说辞推了倒好。”   “都是三柳的错,是我一直劝表哥的。都怪我不好,如若不然的话,表哥今天也不会落到这般困境。”   “与你无关。”许致倒不会一出事就怪别人,他只会自己反省,“也是我自己走得太急了。”因为他错走这一步,无端招了个麻烦,后面的路,会艰难不少。那个陈冲,或许当时离开徐府后,就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   陈冲被沈浥下了面子,回去后好生发了通火。再之后,便是让身边的人去打探消息。他倒是想看看,那个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那般得沈浥庇护。   那个沈浥,也是真不将徐家放在眼里。徐家可是他岳家,当着岳家妻弟妻妹的面,他竟然公开和他争抢一个女人,真不是他一贯作风。   陈冲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跑了半天,却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打探得到。那个小娘子到底是谁,家在哪里,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根本无从得知。她的一切线索,好像都事先被人斩断了似的,叫人查探不到一点头绪。   “一群废物!”陈冲气得脸红脖子粗,抬脚就将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挨着踹了个遍,“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点用都没有!”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吭声。   陈冲虽然混账,但是也不愚蠢。他脑子稍微转个弯就猜得到,他的人打探不到一点消息,这事情,肯定是沈浥从中作梗。莫非,沈浥真瞧上了那个小娘子,要跟他抢人?陈冲在燕州横着走,没有怕过谁,纵那个人是沈浥又如何,既然他瞧中的人,也不会轻易放手。   “大公子,老爷叫你去他书房。”一个小厮扮相的男子,拱手立在陈冲跟前。   “知道了。”陈冲挥挥手,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陈冲不耐烦的将那群废物赶走后,稍稍整了下衣裳,这才大步往陈督军书房去。陈督军找儿子过去,是商量年关回京述职的事情。   “爹,每年都随您进京过年,一来一回的,累死了,今年不想回京去。”陈冲此番心思根本不在回京上,他与人较量上了,事情不彻底解决了,他没心情想别的。   陈督军似是不敢相信,回过身来,看向儿子。他手里,还捧着本兵书。   以往得旨回京,他是最积极的一个,甚至恨不得常年呆在京城才好。京城繁华富庶,哪是这燕北之地可以比得了的。他这个儿子最喜繁华热闹,这个节骨眼上却对回京无甚兴趣,陈督军自然产生怀疑。   “不随我回京?”陈督军将书搁下,目光落在儿子脸上,“老实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冲拱手:“这个您就别管了,总之,您替我跟太后问好。就说,冲儿不孝,等下回再回京去给她老人家磕头请安。”   陈督军如火炬般的目光,在儿子脸上盯了一瞬。想了想,也就没再追问。   “留下来,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过年这些日子父亲不在,你少给我惹事。”陈督军对儿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也舍不得管得多严,平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父不在,好好照顾督军府妻儿老小。”   “我明白。”陈冲随口回一句应付,想了想,继而又问,“此番回京,那燕王府的二王子……是不是随燕王一道回去?”   陈督军看了眼儿子,没有多问,只说:“二王子二十有四,其原配徐氏又离世有两年多,这回太后点名要他回去,就是想给他指一门婚。燕王府的几位王子,最能耐的就是他了。太后不在他身边放一个信得过的人,怎么放心?”   “那就好。”陈冲对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不挂心,只要沈浥不在燕州,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   第二天一早,甜珠并三柳坐马车便回青桐去。之后,许致也收拾了书本和衣物,暂时搬去书院住。   陈冲老实了一阵子,直到听说燕王府的人已经动身回京了,他才又重新暗中派人去继续打探甜珠下落。只是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么顺利,他依旧是未探得任何消息。这回陈冲是真的发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到徐家去。   徐家徐仲山带着一双儿女搭着燕王府的车队回了京,徐夫人因为身子不佳、不便舟车劳顿,便留了下来。张骥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给沈浥,此番正坐在前院书房的沈浥,听后,并没有将这点小事情放在心上。   “徐夫人不会有事,陈冲不敢真对徐家人怎么样。”沈浥说得漫不经心,他一身素白绣银色云纹直缀,碧玉簪子束起头发,难得穿得这么素雅,也难得这么悠闲……他跟张骥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片刻未曾离开过手上捧着的书。   见张骥还没走,又不再说话,沈浥这才抬眸去看人。   “还有什么事?”他声音依旧轻缓闲散,只是莫名多了份力量。   张骥拱手弯腰,回话说:“齐娘子,已回青桐县去。而那个许秀才,也搬去了南山书院。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还如往常一样。”张骥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但因为对沈浥忠心,所以犹豫了许久,还是一咬牙全部说了道,“恕属下直言,那毕竟是有夫之妇,纵然再得二王子心,有些事情,也还是要克制住得好。”   “谁说我对她有心?”沈浥再没了看书的心情,将书册往桌上一扔,冷俊的脸微微阴沉,居高临下睥睨着张骥,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中,似有江浪翻滚。   素白大手轻轻握拳,搁在书案上,指节泛白……   沈浥心里是生气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愤怒的。他一向自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现在却拿一个小女子没办法,不由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憋屈感。   还有,那些人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对那么个女人有兴趣?   但沈浥不愿在这种事情上与下属动怒,所以忍了会儿,也就忍住了那股子气。重新又捡起书册来,沈浥淡淡说:“张副将,你不但管得宽,眼睛也越来越有问题。”   张骥话已说出口,自然不怕多说几句。   想起魏先生教他说的话来,张骥便说:“那属下等就放心了。”张骥朝沈浥抱拳,笑着说,“下头兄弟还暗中与那陈冲的人默默对抗着呢,此番既然二王子下了命令,那属下去说说,让兄弟们都撤了,别再管这闲事。”   “让魏延来见我!”沈浥心知肚明,又将书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坐等二王子自打嘴巴子啪啪啪~   反正,咱们珠珠不会再那么蠢了~   小仙女们,你们是不是收藏后就开始冷藏我了?呜呜呜~我说三伏天咋还这么冷23333   没有留言,码字情绪都木有~ 第11章   魏延魏先生,是沈浥帐下幕僚。平时沈浥呆在边关遥城,与北边突厥军对抗的时候,魏延便做军师,替沈浥出谋划策。魏延是几年前被沈浥收在麾下的,自跟随沈浥后,便一直呆在遥城,此番跟着张骥一起过来,他自是有要事相议。   张骥得命,立即去请魏先生过来。   魏延过来的时候,沈浥已经在偏厅坐下了。看到魏延,他起身几步迎过去。   “魏先生此番匆匆过来,是不是遥城那边有什么动向?”未等魏延跪下请安,沈浥便弯腰,虚扶了一把,之后,抬手请魏延一旁落座。   闻声,魏延拱手回禀道:“果然不出二王子所料,那莫邪,得到二王子随燕王进京的消息后,立马便有所动作。但莫邪生性多疑,也是恐其中有诈,所以,暂时还是按兵未动。”魏延拱手,以示对上座沈浥的敬意,“替燕州百姓着想,二王子还是亲自去一趟边城的好。”   “我明白。”沈浥点点头,自然早就做好了随时打仗的准备。   张骥咳了一声,魏延朝他看去一眼,这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魏延是军事谋臣,不管所追随主公的私生活。不过,若是因私而影响军心士气,魏延自当是要说上一说。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王子乃是天家贵胄,又是人中龙凤。本来喜欢哪个女子,不是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该议论的,不过……”魏延白面含笑,欲言又止似有犹豫,“这有夫之妇,惹上了,怕是于王子您的名声不好。”   对于这件事情,沈浥听得耳朵已经起了茧子,倒是渐渐能够泰然处之。等魏延说完,沈浥才说:“魏先生放心吧,小王自有分寸。”   ……   甜珠回青桐县有几天了,回家的这几日,也没闲着。县里有医馆在招工,甜珠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看看的,没想到,就被医馆里的老大夫招用了。老大夫祖籍就是这青桐县的,祖辈有人在宫中做过御医,他儿时也是在京城呆过几年,后来因为改朝换代,便跟着家里人回了祖籍青桐县。   这家医馆,是他爷爷开的。到他父亲,再到他,历时也有好几十年。只是他子孙缘不重,一儿两孙都相继离世,现在与自己的孙女相依为命。   孙女打小爱干净,不喜草药味儿。老大夫眼瞧自己半截身子入土,不甘心平生所学跟着他一起入土,就索性晚年再收个徒儿。   甜珠前世去京城后,做过很多活,也包括在医馆帮过忙。药理懂一些,常见的草药她识得,基本的病症她也略微懂些。前世之所以去医馆,而且还懂这么多医理,也是因为她婆婆许夫人晚年百病缠身,她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婆婆,便亲自尝试着学这些。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却都派上了用场。   老大夫中意甜珠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识字,看着又是个聪敏好学的。北边的小县城,这种地方,破旧且落后,能找几个识文断字的,那是相当了不得了。   老大夫叫洪成,有个孙女叫洪欣。洪欣九岁,挺喜欢甜珠的,喊甜珠姑姑。听说甜珠才从省城回来,特别羡慕,总缠着甜珠给她说省城里的事情。   “别缠着你姑姑了,让她好好做事。”洪成有近六十高寿,花白胡须,大地色的脸上,爬满皱纹,脸如树皮,人看着苍老憔悴,声音倒是洪亮,“不是不喜欢药草味吗?怎么你姑姑一来,就天天往前头钻。”   洪欣吐舌头:“姑姑给我说城里好玩的事情。”   甜珠一边捡草药,一边笑着说:“我在省城,其实也没怎么出门。所以,外面那些个好玩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能进省城呆几天,就很让人羡慕了。”洪欣捧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努力睁得圆溜溜的,盯着甜珠看,“姑姑,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些了,你也带我进城去看看呗。我听阿旺说,姑姑的相公很会念书,考上了省城里的书院。将来,肯定是要考进京城里当官儿的,那姑姑是不是也跟着进京?”   “我家以前也是京城的,不过,那都是爷爷小时候的事情了。而我,想都不敢想。真羡慕姑姑,我将来要是也能嫁那么好的人就好了。”   甜珠只笑笑,却不再答话。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肯定是要跟许致和离的。所以,许致将来如何,她并不关心。   回来的那天,她紧跟着去了趟许家,把自己想要和离的想法跟许夫人说了。当时,许夫人的妹妹林夫人也在,她说完那些话后,明显看得出,两位夫人眼里流露出意外和惊喜,应该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给林三柳腾出少夫人的位置来。   只不过,也是碍着面子吧,两位老人家没表现得太过明显,甚至还意思着劝她几句。但她既然说出来那样的话,就是深思熟虑过……铁了心的。她也没空跟她们玩虚情假意,说出“和离”二字来,也不是为了被挽留。   后来她就回了娘家,再没在许家呆过。她想着,就这几日,许致应该要从南山书院回来了,到时候,便去衙门里把事情办了。   甜珠思绪飞远了,洪欣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洪欣气鼓鼓板起脸,那边洪成黑着脸训斥孙女几句,洪欣吐舌头做鬼脸,然后跑后院去了。   洪成说:“甜珠,今天你早点回去吃午饭吧,下午随我去遥城出诊。”   “师父,我能随您出诊了?”甜珠喜出望外。   洪成笑着摸胡须,对甜珠近几日来的表现可谓是非常满意的。人的确聪明又勤奋,东西学的也快,再加上本来就有些底子,所以,一些基本的病症,她肯定是会对症下药的。   “学习是为了学以致用,你先随我去看看。”洪成说,“午时三刻,记得到医馆门口来,有马车来接。从青桐往遥城去,虽然不远,但是晚上也回不来,你跟家里人打声招呼。”   “是,师父,我明白了。”甜珠丢下手上的活,洗了手后,便往家去。   路上买了糖葫芦和卤肉,糖葫芦是带回去给侄子侄女吃的,卤肉做菜。她人还没进小院,三个孩子就闻着肉香味儿探头迎出来了。   “姑姑!”牙儿才三岁,头发有些枯黄,梳着两条细长的小辫儿,伸长了双手摇摇晃晃就朝甜珠扑来。   甜珠一把将小丫头抱起,小丫头很瘦,没几两肉。   看到牙儿,甜珠就想到前世自己的闺女来。闺女阿蜜生病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牙儿现在大。她倒是比牙儿现在胖些,皮肤白嫩嫩的,总是乖乖跟在她身后,懂事得很。这些年过去了,她一直都忘记不了女儿,她真是太想念她了。   若说之前对许致还有那么一丝留念,那也是因为女儿。她想着,如果一切还像前世一样,那么,是不是阿蜜还会来到这个世上陪她?   她很思念女儿,但也怕她若是真又来陪她了,她仍旧留不住。若是留不住,与其让女儿为病痛折磨,小小年纪便去了,倒是不如一开始就不来的好。   “姑姑……”牙儿又喊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甜珠手上拎着的糖葫芦串儿看,不住舔舌头,“想吃。”   甜珠拿了一串给她:“去吃吧。”又将其它吃食分给大虎和二豹兄弟俩。   齐大嫂从屋里出来,见三个孩子手里满是吃的,乐得合不拢嘴。迎着过来,笑着对甜珠说:“妹妹,你怎么天天给他们买这些吃的,可别惯坏了。一个个嘴巴养叼了,以后怎么还吃得下粗茶淡饭。呦~今儿买了卤肉啊。”   “嫂子拿进去吧。”甜珠递过去,随即转身进了堂屋。   打从甜珠从省城回来,齐母就一直躺在床上,每天都哼着说身子不好。甜珠特意请了师父洪成来给母亲看病,把了脉,洪成也只说无大碍,开了个方子,只说好好休息几日便能好,让不必担心。   甜珠心里明白,偏齐母还拿女儿当之前的傻大妞,想拿自己身子从女儿女婿那里博钱。   “甜珠,你今儿就回你婆家去。你要是……要是再敢提和离的事情,我今天就死给你看。”齐母气得胸口直起伏,浑身也抖得厉害,“你爹啊,为了救许家老爷,自己命都搭上了。你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是娘帮你讨来的。你死去的公爹,还算是有些良心,憋着最后一口气让女婿娶了你。”   “现在……你们说不过了就不过了,对得起谁?”齐母越想越头疼,忍不住抬手使劲戳甜珠脑壳,“脑子坏掉了,好好的少奶奶不当,偏去什么医馆当学徒。好好的女儿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面对齐母炮仗似的一番轮轰,甜珠也没什么反应。只替老人家盖好被子,然后才说:“下午跟师父去一趟遥城,晚上怕是赶不回来。”   “什么?”齐母不可置信,“去遥城?你去那里干什么?”   甜珠坐了下来,好生说:“随师父去出诊,有马车过来接。您放心吧,遥城虽然是边关之地,但是有忠诚良将守城,不会有事的。”   齐母是越来越看不懂女儿了,皱着脸问:“你跟女婿,到底怎么了?怎就闹到和离这一步呢?你要明白,若真和离了,你一辈子可就毁了。”   “也不见得,靠天靠地,不如努力去靠自己。许致,我是识清他了,非我良配。”甜珠本来不欲将徐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的,但是怕不说出一些缘由来,母亲会一直闹腾,索性便将那日徐府梅园发生的事情,捡了一些说了。   听后,齐母却愣神了,不再说话。整个屋子刚还吵哄哄的,忽然安静下来,甜珠都有些不习惯。   “你刚刚说……这知府老爷……是京城徐国公府的二老爷?”齐母面色煞白,眼神空洞,像是魂儿被抽走了一样。   甜珠不便特意提沈浥,所以,便说当日是徐府的人救了她。自当,也得说了徐知府的身份。京城里国公府的二老爷,世家之人,威望自在,不是谁都敢轻易得罪得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想写的内容,但是必须得控制字数,所以下章见面~   喵呜~求收藏撒花呜呜呜~ 第12章   “是,咱们燕州知府大人,是京里徐国公府的二老爷。青梅的表姨在知府家里呆好几年了,我听她老人家说的。”甜珠垂着眼睛说,一抬眸,见母亲忽然就面色煞白,而且也不再说话了,只睁着眼睛看屋顶,像是中了邪一样,样子怪吓人的,她心下不由得也跟着颤了下,“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齐母话忽然就少了很多,眼神有些涣散,甜珠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看向甜珠来,似是犹豫了会儿子,才问说,“那你……那徐家老爷夫人,为何要待你这么好?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甜珠觉得今天母亲有些奇怪,似乎挺是惧怕那徐家人的,但是人家是京城国公府的老爷夫人,而他们一家,只是这燕北小县城里的百姓,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过节,甜珠说,“可能是那天机缘巧合下,我救了徐四小姐一回,所以,夫人便待我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齐母连连松了两口气,又歪身躺下去了。   至于甜珠是不是要和离,是不是要去遥城出诊,她都不在乎了。甜珠伸手探了下老人的额头,见没有发热,她起身走了出去。   恰好,齐家老三齐海回来了。齐海比甜珠大两岁,今年十八了,他不比上头两个哥哥本事,也就随便在县里找了个活。以前齐大没死的时候,齐海在齐家,受宠得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齐母舍不得他做一点活,连甜珠一个女孩子能出去干活,他都不能。   后来齐大哥死了,齐二哥跑货做生意出去一趟再没回来后,齐母才舍得小儿子也出去找活干。不管什么活,有个差事在,每个月随便赚点银子花,也好说个亲。   “小妹,今天又有肉吃?”齐三生得矮小,个头不比甜珠高多少,细皮嫩肉的,说话声音也细声细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大老远的,我就闻到了肉香味儿。”   “嗯,回来路过卤肉铺子,就带了点回来。”甜珠小时候跟二哥最亲,大哥次之,最不亲的,就是这个三哥。   可能年纪相仿的缘故,齐三又似女子似的,常与甜珠吃醋争宠。很多时候,甜珠都挺烦他的。不过现在重新活回来,倒是没那么多厌烦了。   “对了三哥,一会儿借我件衣裳穿。”甜珠虽然不怕去遥城,但想着那里是边城,扮作男儿过去,总是没错的。   齐海没多问她要衣裳做什么,只进屋拿了件半旧的蓝色棉布袍子来。等到吃完饭,甜珠扮上男装后,他才诧异地问:“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齐海的衣裳甜珠穿在身上,虽然大了些,但也还算合身。她把一头乌黑秀亮的长发用布包了起来,束起在头顶,整张脸,完完全全露在了外面。   甜珠生得极为好看,标准的鹅蛋脸,柳叶弯眉,瓷白肌肤,樱红小口……本为女装时就是绝色,现在扮做男儿,非但没有减去半分颜色,反倒是有另外一种特别的风情在。   “我出门一趟。”甜珠言简意赅。   因为外面冷,出门的时候,她随手拿了个布巾裹在头上。齐海盯着甜珠背影看,直到甜珠身影完全消失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来。心里想的却是,这件旧衣裳,是他早穿旧瞧不上了的,怎么妹妹穿上就那般好看?   ……   洪成这回出诊,是去给遥城里一位老朋友瞧病。那位朋友风湿老寒腿,是老毛病了,下雨下雪就犯病,一到冬天,病就更厉害。   老寒腿的毛病,想要根治,是很难的。不过针灸的话,见效很快。洪成替病人针灸,甜珠立在一旁搭手帮忙,不过忙着的同时,她也在认真看着、学着。针灸几步,都扎在什么部位,她都紧紧记在心里。   前后要针灸三遍,每遍时长一刻钟,时隔一刻钟。前两遍是洪成亲手施针的,等到了第三遍,洪成热水洗了手,指着甜珠,让她来施针。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年纪很轻,行吗?”   洪成手捋花白胡须,眯眼笑着说:“让她试试看,我就在旁边看着,要是错了穴位,会及时阻止。虽然是学徒,但总有一天要出师的,也总有一天要独挡一面,不能一辈子,都以我的徒弟自居。”   最后这几句话,是说给甜珠听的,甜珠心里明白。   甜珠认认真真为老人家施了针,才去洗了手,外面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城外又打起来了。”小厮跪在地上,明显吓得满头大汗,“这群北蛮子,肯定是听说二王子进京去了,所以就搞突袭。大公子已经被魏先生叫过去了,老夫人听说城门险些被攻破,吓得晕了过去。”   “还有……”那小厮似是一口气没能将话说完,只大口喘息着道,“受了伤的士兵太多,城中军医和大夫,人手不够。魏先生说,知道老爷府上从城外过来两名大夫,便想请过去暂时帮忙。”   边城打仗,搞突袭,受伤死亡,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听后,都还算比较镇定。   “魏先生的人,还在外面?”洪成问那小厮,见他点头后,洪成对甜珠说,“你先跟着魏先生的人去,府上老夫人晕倒了,我去看看。”   甜珠道:“我知道了,师父。”   ……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飘着鹅毛大雪,脚才在雪地上踩过一个脚印,很快,就又被大雪覆盖了。府外停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男子目光掠过甜珠往后看,没看到洪成,他本来就冷的面孔,越发阴沉了些。   “洪大夫呢?”   甜珠说:“老夫人晕倒了,师父暂且留下来,派我先过去。等他给老夫人看好了病,就会过去替将军们疗伤。”   “走吧!”那人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请甜珠上马车,他则坐在马车外面。   马车没去魏先生府邸,而是去了另外一处。一路上过去,路两边倒着的,全是刚刚打仗受了伤的士兵。到处都烧着火把,城里此刻火光通天。巡城的士兵一批又一批,整个城里,都闹哄哄的。虽看着乱,却又是乱中有序。   甜珠撂下马车侧边的帘子,此刻心中倒是有几分紧张。沈浥不在,突厥兵就更加猖狂了。城门险些被攻破,现在又死了这么多人,城外的仗还在打着,她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若是遥城失守,那么整个燕北兵的军心都会不稳。沈浥不在,突厥人没了忌惮,肯定乘胜追击,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局面呢。   前世没有破城这一说,她记得很清楚。但是她也不知道,她重生一回后,会不会就不一样了。甜珠紧紧攥着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也不无对沈浥的埋怨。他算是整个燕北的守护神,明知道突厥人最是忌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如果他人此刻在燕州的话,就算这场仗必打,但是伤亡程度肯定没有现在多。而且,有他在,遥城肯定不会失守。   甜珠一路胡思乱想,心中颇多对沈浥的埋怨。她是坚定沈浥肯定不在遥城的,所以,当见到沈浥坐在那里、脸上铠甲上全是血的时候,甜珠吓住的同时,也有些惊到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二王子疗伤。”是方才带她过来的男人在训斥,甜珠低着头,忙背着药箱朝沈浥走去。   她以为自己女扮男装,肯定不会被认出来。殊不知,她人才进屋来,沈浥就一眼看出来了。   甜珠走到沈浥跟前,见他玄色的铁甲上全是殷红的血。素白手面上也是血渍,手上好似被利器所伤,血珠还在不停往外冒。他手搁在膝盖上,血珠便顺着手指往下滴。甜珠手忙脚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来是他受伤太严重,她又是半壶水的水平,根本有些应付不了。二来,像他伤成这样,一会儿她是该脱了他衣裳,替他将身上每处伤口都敷药包扎。   但是,她不能脱他衣裳!   行医治病,甜珠知道很多时候会面对一些男人,但是她也只是觉得,左不过就是切个脉再观个相的事情。大周男女大防不严,再说她又只是普通市井小民,倒是没什么,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这才头一天出诊,就碰上这种事。   甜珠心里想得多,手上却没停着。她在他跟前蹲下来,用清水替他先清洗手上伤口,然后敷药包扎。   等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甜珠有些犹豫起来。   她抬头朝沈浥看去,沈浥也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甜珠没以为他在看自己,这样一对视,目光撞进他幽深耐人寻味的眸子里,他就在自己头顶上,离得那么近,她几乎可以从他眼睛里清楚瞧见自己的倒影。   而他呢……唇角似有笑意,看得甜珠发慌。   甜珠心中有些惧怕,忙收回目光来。   人也起身了,站在一边,刻意粗着嗓子说:“我是……我师父是洪大夫,我学艺不精,怕是不能替将军继续敷药包扎伤口了。我师父一会儿就来,还请将军忍一忍。”   旁边那个带甜珠过来的人立刻要炸毛,沈浥冷厉看过去一眼,那人立马收回腰间佩刀,同时也低了头。   沈浥却说:“小王所受都是外伤,既然手上的伤口能处理,身上的肯定也能行。”说罢,他腰背又挺直了些,声音也轻缓下去,不似方才严厉,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来,“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二王子是不是在耍流氓?!!!!!!惊恐!!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_⊙?)   二王子:逮着机会,我一定要秀一下我的八块腹肌!咩哈哈哈……   甜猪:不能看,要长针眼的噢! 第13章   甜珠惊呆了,不敢相信,本能就抬眸朝沈浥看去。沈浥坐姿颇为闲散随意,两条长腿一直一曲,但可能是常年呆在军营的缘故,他腰背特别直。纵是姿态再闲适,他身上,也透着骨子不可言喻的威严。   “怎么……不敢?”见立在跟前的小女子手足无措,沈浥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快意来,仿佛这样逗一逗她,看着她害怕又为难的样子,他也觉得有趣,“再不脱,小王身上的血,可就流干了。”   甜珠是怕他会出什么事情的,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燕州的百姓可怎么办?可是,她若是真脱了他衣裳,看了他身子……她以后,名声肯定就扫地了。肯定以后日子过得,还不如上一世呢。   但又觉得,若只顾自己而不顾遥城百姓安危的话,她以后就算再活几十年,心里肯定也过不了那道坎儿。甜珠想,这个时候,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她是这么想的,门外,便有人回话说:“二王子,洪大夫来了。”   甜珠欣喜若狂,忙对沈浥说:“洪大夫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医术特别高,让师父为您敷药包扎的话,二王子身上伤势肯定会痊愈得更快。”   立在旁边的玄衣男子望了眼沈浥,见自家主公没有喊洪大夫进来的意思,便也没有多嘴。   沈浥将甜珠脸上表情尽收眼底,甜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沈浥此刻心情有些不错,只冲立在身边的小将挥挥手。   那玄衣小将本能抬眸看了眼甜珠,然后冲沈浥拱手称是。   玄衣小将开门走出去,对外面的洪成说:“二王子有令,洪大夫,外面那些受了伤的将士,更需要您的帮助。”   整个卧室里,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两个人。甜珠还在犹豫,沈浥则不再理她,只轻轻阖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甜珠就知道,这一回合,又是她输了。她跟他较量,根本就没有赢的时候,他似乎特别会揣测人心,他心里肯定知道,她不会真不给他医治的。事实上,她就算不想理他,可她也不敢,她不敢叫他真出事。   甜珠妥协,轻声说:“二王子……我为您敷药包扎。”   “想通了?”沈浥轻轻睁开眼睛,目光幽幽朝甜珠探来,扯了下嘴角,指着自己手说,“受了伤动不了,帮我先把外面的铠甲脱了。”   “是。”甜珠低声应了后,就闷着脑袋走得离他更近了些。   帮他脱衣服这样的活,她前世的最后几个月,几乎是天天做的。所谓熟能生巧,纵然开始手生,但渐渐的,也就手熟起来。   甜珠一时惊慌,倒是忘记需要掩藏什么。当她熟门熟路帮沈浥脱下铠甲,目光对上他探过来的幽幽目光时,甜珠才想起来。   一下子,就更慌张起来。   沈浥轻笑,却也不戳破,只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中裤。血染了大片,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甜珠也看到了,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他中衣和里衣都脱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什么。脱了衣服后,就赶紧用清水替他擦拭伤口,先清洗了下。但是甜珠发现,其实他虽然看起来身上血多,可身上真正的新伤,根本没几处。也就是说,他身上的那些血,根本不是他的……而他的情况,也并不是很严重……   咬咬牙,简单处理好了伤口,甜珠便又站离他远了些。   沈浥抬手指着一边说:“箱子里有衣裳,给我拿过来。”   甜珠望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一声不吭的照着做了。衣裳拿来后,沈浥没再劳烦她,只自己动手穿上。   甜珠低着头,稍稍抬下眼睛,就看到他正赤着臂膀的样子。腰部紧实劲窄,其实非常有力量。腰部以下,那双腿又长又直,力量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看他这个样子,甜珠忽然想到前世,想到无数次他压在自己身上拼命运动挥洒汗水的情形。   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冷酷而不苟言笑。很多时候,与其说他严肃,不如说他流氓无耻要更贴切。关起房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他似乎特别不喜欢穿衣服,那种事情,他也似乎特别热衷,每次去她那里,她都得去掉半条命。   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但是渐渐的习惯了,也就好了。   不愿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甜珠掐了下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沈浥穿好衣袍,回过身来看甜珠。   甜珠虽低头,却也感觉得到他探寻过来的目光,便道:“外面还有不少受伤的士兵,二王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民妇……”那个“妇”字才出口,甜珠就咬了下自己舌头,又忙说,“小民该出去了。”   “外面不安全,你呆在这里。”沈浥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外面魏延并张骥走进来,张骥怀里还抱着个男童。粗犷的男人,脸上满是血,大阔步一走进来,就朗声大笑说:“莫邪那个孙子,心思可真是够阴毒的,果然将十一王子带了来。还是二王子您厉害,早早便想到他会来这种手段。”   莫邪是北边突厥可汗阿史那.阿汗达的第四子,张骥口中的十一王子,乃是突厥王的十一王子。十一王子叫阿富果,今年七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   看到沈浥,阿富果笑着伸出白胖胖的手:“舅舅!”   沈浥伸手将他接到自己怀里来,摸摸他脑袋问:“刚刚有没有吓着?”   “没有,四哥对我很好,他说带我来玩儿。”阿富果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外面死了好多人,四哥也被箭射中受了伤,流了好多血。舅舅,你们为什么要打群架?和和气气相处,不是很好吗?”   “舅舅也想,但是你父汗跟哥哥们不答应。”沈浥知道阿富果善良单纯,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必要说太多,便道,“既然来了,就多呆些日子。燕州城,可比大草原好玩很多,阿富果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小孩子特别容易满足,被沈浥这么一打岔,他就忘了别的。   沈浥喊了人进来,让他们带着阿富果先去吃饭。   魏延打从进来后,就注意到了甜珠。他一眼便瞧出来,眼前这个人,乃是女儿身。   “这位小娘子是谁?何故做男人装扮?”魏延其实已经猜得几分,不过就是想从沈浥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小娘子?”张骥惊讶,随即虎目朝甜珠看去,这才想起来,“她就是那……”   “她只是一个小大夫,方才过来,替小王看伤。”沈浥传府邸一个老嬷嬷来,让她先带甜珠下去安顿,随后,便讨论起外面战事的情况,“莫邪受伤退兵了?”   魏延说:“莫邪军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估计重整不了旗鼓。还有,如今十一王子在我们手上,阿汗达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属下猜测,过不了几日,可敦可能会来燕州,接十一王子回草原去。”   “也好。”沈浥沉眸坐在一边,面色凝重,“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她若能回来一趟,也好一起过个年。”   话题有些沉痛,一时间,都沉默起来。   十年前,沈浥是亲眼见自己姐姐哭着嫁去草原的,那时候突厥兵强马壮,草原各部落也都十分团结,燕王府守不住燕州,便主动献上女儿和亲。当时的沈馥香,十六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却扭不过命运,嫁给了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   从那之后,沈浥便越发勤奋刻苦,白天习武,晚上看书。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想壮大燕州兵马,想着将来,突厥对大周、对燕王府,能够有所忌惮。现在他做到了,他守得住这方土地,但是已经牺牲掉的人,却回不了头。   他心里明白,姐姐对他们父子兄弟,是有很深的怨愤。男人打不过敌人,只能送女人祈求和平,是他们没本事!   张骥咳了一声,说:“今时不同往日,边关有二王子在,突厥人不敢轻举妄动。总有一天,等兵够强、马够壮了,就能接郡主回家来。”   “你说得对。”沈浥点头,黑眸攒光,亮晶晶的,仿若黑色宝石般,“会有那么一天。”   魏延心思却在别处,他皱眉看着沈浥问:“刚才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那个有夫之妇?二王子将人留下来,是想金屋藏娇?”   张骥也道:“这个女人,不是回青桐县了?这大半夜的,来遥城做什么……行为过于可疑,依我看,她刻意接近二王子,定然是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是奸细?”   魏延与张骥对望一眼,心下不无担忧道:“不得不防啊。”   沈浥想起方才她熟练的帮自己脱衣服的情形来,他梦中梦到过这样的场景,所以便临时考验了一番。没想到,那种情景,竟与梦中极为相似。沈浥可以确定,她是早早便认识自己的,只是他也看得出来,她并非什么奸细。   笨是真笨,身上也根本没什么功夫底子。他脱光换衣服的时候,她悄悄偷看,会发呆,也会脸红……   沈浥道:“她不过一个普通妇人罢了,不值得挂心。”   魏延闻声沉默,没再说话。   沈浥皱眉,一时间也陷入沉思,半饷问魏延:“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药,吃了后或者闻了后,会做奇怪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浥:我一定是中了什么毒!快唤神医(尔康手……)   阿息:我可以给你解毒,以后再不做春梦!   沈浥:不解,这样甚好!   阿息点头:梦里解决生理需求,总比憋着好。   沈浥:…… 第14章   “做奇怪的梦?”魏延也是被问住了,毕竟他只是军师,而非大夫,但也只是愣了一瞬,便问回去,“那二王子近来,都做了些什么奇怪的梦?将梦到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解惑一二。”   沈浥近来隔三差五便会梦到甜珠,每次梦到她,都是在一个园子里。或是陪她一起慢慢走,或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更离谱的是,近来总梦到与她赤.身.裸.体交叠在一起的情景。这种事情,要他如何开口说出来?   从起初的气愤,到现在,渐渐的,他似乎都气得有些没脾气了。   “没什么……”沈浥淡淡回一句,便又揭过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那二王子便早早歇着吧。”魏延抬手,两手交叠,朝沈浥拱了拱,“若有什么情况,属下等会即刻汇报。”   沈浥面色稍凝重了些,点点头,便示意二人下去。之后,他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许是因为刚刚提到那个梦的缘故,又或者,方才那个女人脱自己衣裳而自己又不排斥的原因,此刻莫名的,他觉得下身某物一点点昂了起来,竟然肿胀得厉害。   沈浥面色铁青,冷着脸垂头去看,就见双腿间,高高耸起,犹如一个硕大的帐篷,傲然挺立。此刻,满脑子里出现的,都是那个女人娇软身子以各种姿势与他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他从不知道,女人的身子竟然可以柔软到那种地步,任他怎么捏扁搓圆,她似乎都能承受得住。   此刻,他心内似乎燃烧着一团火一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似是要炸了。内心也有股子冲动,他想亲自去尝试一番,想压在她身上,想将她抱在怀里……他想看看,她的身体,是不是真如梦里那样软。但他还是理智的,身上某处虽然极不听指挥,但大脑还是清晰的。   他明白,有些错,不能犯。尤其,这还是在遥城,在军中。外面,还躺着死伤无数的兄弟……   虽然忍得极为痛苦,但是同时,沈浥心中也是有些欣慰。至少他硬得起来,至少……他对女人,还是能够提起兴趣的。   沈浥十二岁那年发生过一件事情,自从他亲眼目睹了那交缠在一起的两具身子后,他便恶心过好一阵子。后来纵然杀了那个男的,他的病也一直未有好转。年岁渐长,却身藏隐疾,而京中太后又多次明示暗示有意给他指门亲事……   他知道不能再等,必须寻个可靠的女人成亲才行。也是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了徐二小姐。徐二小姐与罪臣之后闹出格做了错事,珠胎暗结,偏又不肯将孩子打掉,闹得徐府二房一时鸡飞狗跳。   恰好那个时候,他也烦于如何应付曹太后,更不想让曹家于他身边再安插一个奸细。所以,一番权衡下来,他便顶着压力认下了那个孩子。   从此与徐家,也十分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各取所需,便相安无事。   他会善待平安,但始终无法拿他当自己亲生骨肉。将来他身子若是能够渐渐好起来,自当要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甜珠的出现,让他对某些事情有了渴望,其实于他来说,算是好事一桩。但沈浥虽则酷戾狠辣,但非十恶不赦之恶徒,骨子里也有生为皇家子的清高孤傲,有夫之妇他未必看得上眼,纵然是对人有些意思,碍着身份,他自当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非陈冲那样的人,名声和威望于他来说,大于一切。   他想,若那女子尚待字闺中,他便还可以抬她去他的后院,给她一份荣华富贵。只是如今,可惜了……   沈浥怕再这般憋着,会越发坏了身子。所以,起身往外面院子去,吩咐人打了凉水抬进净室去,他需要用凉水冲个澡,败败火气。   ……   甜珠被沈浥安顿在了将军府,她几番想出去,都被府上人拦了下来。说是王子有命,外面不安全,让她呆在自己屋里别出去。   甜珠坐立不安,直到后半夜打听到师父洪成也被安顿下休息后,她才算是稍稍心安了些。但是甜珠心里想着事情,总睡不着。案头点了根蜡烛,屋里有些昏暗的光,甜珠坐在桌边,手里捧着册扉页已经泛了黄的医书。   这册书,是洪成给她的,说是入门之人,看这本正好。只是甜珠虽然识几个字,但是毕竟未曾正经念过学堂,她认识的字,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个。半壶水都不算,甜珠越看越痛苦,索性将书合上了。   她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跟着师父学医,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其实那天回青桐县来,她是想再找份绣娘的活干的。但是小地方不比省城,谁穿得起绫罗绸缎,所以,绣娘的活,并不好找。   而当时选择去医馆,也是想着,她有些底子,入门应该不难。而如果会了医术,将来也能够做些善事。再则,她是铁了心要与许致和离,娘家无人给她依靠,也没人会为她撑腰,凡事,她总是要靠自己的,她得为自己将来打算。   前世吃了太多的苦,她想,重活回来,不指望如何大富大贵,但不重蹈覆辙,不走前世走过的路,总是可以的。   行医救人,抛头露面,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可头一天出诊,就碰了壁。今天是沈浥轻薄于她,明天又会是谁?甜珠再次感到困窘,纵然她重活一回了,知道趋利避害,可又能怎么样?前程之路设想得再好,但因不是男儿之身,她也步步为艰。   甜珠想得太多太远,最后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是府里头一个嬷嬷将她晃醒的。   “姑娘,换身衣裳,请随我去吃点东西。”说罢,老嬷嬷将手里捧着的衣裳递给甜珠,是身青绿色的棉布袍子,看着缎面儿,就晓得是上好的绸缎,做工也十分精细,鸦青色的缎面上,用草绿色的丝线绣着图案,颜色鲜艳。   若不是颜色好的男子,驾驭不住这种颜色的衣袍。   但甜珠觉得,她自己身上这件就挺好的,不想换。   “多谢您,可我自己的衣裳挺好的,也没有脏,就不换了。”   那老嬷嬷望了眼甜珠,继而又说:“这是二王子的意思,外面天太冷了,姑娘身上的衣裳太单薄。这是崭新的没人穿过,姑娘不必顾虑。”   “那……多谢二王子赏赐。”甜珠道了谢,然后接过衣裳来,去了里边换上,出来后问嬷嬷道,“我师父呢?这是什么地方?”   “老身夫姓张,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妈妈。我呆在这里十几年了,管着这府上大小事务。”张妈妈介绍了自己身份后,才又说,“这里是二王子在遥城的家,你呆的,是二王子的府邸。”   甜珠闷了一下,又问:“那我师父呢?”   “洪大夫帮了王子很大的忙,自然有人好生招待着。”张妈妈耐心道,“二王子吩咐了,姑娘用完早饭,便派人送姑娘回家去。”   听她如此说,甜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多谢您,叫您费心了。”   张妈妈带着甜珠去吃饭,同时,也吩咐了备马车。甜珠从早上醒来,就没有看到过沈浥。等吃完饭出门,走到门口,才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沈浥。   远远瞧见人,甜珠就停住了脚步,站在路边。等沈浥走过去后,她才继续往前走。   沈浥没多看甜珠一眼,也没问她什么话。等甜珠出了门走远了,沈浥才皱眉回头看去,狭长的小道上,早没了那抹青绿色的身影。   阿富果顺着沈浥的目光看去,嘿嘿笑起来问:“她是舅舅喜欢的女人吗?”   “你也知道她是女人?”沈浥回过头,继续牵着阿富果往里走。   “当然!我昨天一看,就知道她是女的。”阿富果仰着脑袋说,“哪有男人长那样的,她长得真好看,舅舅多看两眼,也不稀奇。”   沈浥没说话,阿富果继续唠叨说别的:“舅舅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燕州城玩儿啊?这里不太好玩,我一早上就玩遍了。”   “舅舅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过个两三天吧。”沈浥弯腰,将阿富果抱起来,却朗声笑出声来,“胖了不少。”   阿富果自豪地昂起脑袋来:“那当然,我是草原上最厉害的那只鹰,比我七哥还厉害。等我长大了,我就会取代七哥,成为草原上最大的英雄。”   “是吗?”沈浥眼里冷了几分,英俊的脸上,笑容也似是凝固住了,“等阿富果长大了,是不是也要跟你父汗和哥哥们一样,带兵打我大周的城池?”   阿富果愣住了,明显也是觉得自己舅舅脸上表情有些不对劲,但他想了想,还是说:“七哥说了,说是舅舅欺负草原的兄弟,不给我们东西吃。但凡舅舅肯在每年冬天的时候,送去一些猪羊米粮和布匹绸缎,这架也不必打了,也不会像昨天那样,死那么多人。”   “我觉得七哥说的对,既然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打架?”   沈浥沉默良久,一声不吭,他脸上表情阴森可怖。望着阿富果的表情,也彻底变了。   “阿富果,你娘也是这么跟你说的?”沈浥声音冷沉,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片刻不离地盯着阿富果的脸,此刻他英俊的脸上,犹若黑云密布。   阿富果说:“我娘很少说话,更不说这些。舅舅,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提起沈馥香来,沈浥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只说:“你还小,很多道理不懂,也很正常。但你该要知道,每次死那么多人,每次的战争,都是你几位哥哥挑起的。想我大周赠与猪马牛羊也行,那得先降于大周,俯首称臣。或者说……拿你草原上的马匹来换。否则,与盗匪有何区别?”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阿富果挠挠脑袋,“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那就谁的话都别听,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沈浥喊了人来带阿富果去吃东西,他则进了书房去。   到了中午,张骥一身甲装匆匆往沈浥书房去,拱手禀报道:“洪大夫师徒才出城没多远,就遭伏击,一切如二王子所料。”顿了下,张骥抬眸悄悄看了眼,似是在打量沈浥脸色,待得见他幽深目光轻轻探过来,张骥才说,“只是,猎鹰跑了。”   闻声,沈浥巴掌合着书拍在书案上。面色冷厉,自是愤怒不已。   绕是张骥铮铮铁骨,也跟着沈浥多年,此刻也颤了下。   他说:“猎鹰有备而来,现在又知道二王子待那个齐娘子不一样,估计会对齐娘子不利。将人挟持住,以此要挟,到时候,咱们会很被动。除非……于王子您来说,那齐娘子,根本不算什么。” 第15章   甜珠师徒半路遇袭,耽误了不少功夫。被沈浥的人安全送达青桐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师徒两个从昨天中午出去,到现在已经有一天半的功夫不在家。再加上,一路折腾,也的确是疲乏不少,洪成想回家休息,便也让甜珠回家去。   甜珠人才走进胡同里,蹲在院子外面玩儿的牙儿看到甜珠了,摇摇晃晃地晃到甜珠跟前,小手拉着甜珠说:“姑姑,姑父来了,买了好多吃的。姑父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快回去。”   甜珠心顿了下,下意识里,是有些迟疑的。但是想着,她跟许致的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甜珠牵着牙儿小手进院子里去的时候,许致正负手立在院子里。旁边大虎二豹两个正伏在屋檐下的一张长木凳子上写字,许致腰微微弯着,目光落在两人写的字上。似是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偶尔发现不对劲了,许致还伸出手去点了点,道哪里写错了,让两个孩子重新写。直到大虎流着两条清水鼻涕笑眯眯喊了声“姑姑”后,许致才回过身来。   许致穿着雨过天青色的圆领直缀,在这漫天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那抹青色耀眼。再加上他本就生得白,因为从小就念书的缘故,满身都是书卷气。   模样似他娘,生得俊美温润。个头像他爹,虽不说多高大壮硕,但至少是修长挺拔的。   像他这等家世容貌的人,当初到了说亲年纪的时候,的确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想嫁给他。甜珠也承认,前世,她也是被这副皮囊给迷惑住了,以至于,到了许家后,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现在往回想想,其实自己都觉得,当初实在是太傻了。   “听岳母说,你去遥城了?”见她不说话,许致先开了口。   “嗯,去了。”甜珠态度比较冷淡,看也没有多看许致一眼,只掸了掸身上的风尘,而后跨腿往堂屋去。   许致蹙了下眉,抬腿跟着走了进去。   齐家屋舍年久失修,这屋里,也不见得比外面暖和多少。甜珠手搁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然后挨着左右两个房间看了遍。   “我给了她们点钱,让她们买过年穿的衣裳,都出去了。”许致似是知道甜珠在找什么一样,索性都告诉了她,他目光淡淡扫了下甜珠,腮帮子渐渐咬紧了些,“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学什么医?”   “你给了她们多少钱?”甜珠不答反问。   打从甜珠重活回来那天起,就没打算再要过许家一文钱。所以,听说许致给了自己母亲嫂子钱后,她本能就想把钱还回去。   许致薄唇轻轻抿了下,眼里已经明显有不耐烦之色,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看着甜珠。   “你真的打算一点余地都不留?甜珠,好歹我们也做了近三年夫妻。”许致几乎是压着嗓音说的,他的确能忍,但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自认为对甜珠的忍耐已经够久的了。   甜珠态度也十分强硬,许致这样说她,她倒是立即反驳了回去。   “你也知道是三年夫妻情分?”甜珠觉得可笑,冷冷哼笑了一声,“我看我在你心里,怕是连三柳一根手指头都不如。许致,别跟我说什么那日若是三柳她会怎么做的话,我不是她,而且那日也不是她被人欺负。我只知道,那天你明明人就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了,却是一声不吭。”   “你都做得这般绝情了,还想我怎么顾及情分?”甜珠也很不明白,“我知你一开始就瞧不上我,之所以答应娶我,也是因为许老爷拿孝道压你。现在我成全你了,怎么你反倒是不干了?”   甜珠知道,绝对不会是许致念着情分。因为他们两个,是没有情分可言的。   许致没有说话,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甜珠。因为越发觉得,站在眼前的妻子,万分陌生。打从那日她落了水生了场大病醒来后,他就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变得冷漠,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唯命是从。她有自己的主意,她开始违背自己的意思。   这种感觉不好受,尤其许致觉得,是因为二王子的缘故。许致心中认定,她之所以要跟自己和离,是因为看上了别人。   许致自尊心极强,忍受不得背叛。但见如此,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拂袖而去。   甜珠朝着他离去的背影望了会儿,心中倒是有些怕的。因为她了解许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甜珠觉得,这件事情,许致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她也不知道,依着许致的手腕与狠辣,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许致回去后,许夫人立马将人叫了过去问:“怎么样?齐家怎么说?”   其实依着许夫人的意思,既然那齐氏亲口提出了和离来,倒是不如就此将事情了结算了。她真是不明白,儿子不是不喜欢那齐氏吗?何故这回又要挽留。   许致眉眼皆冷,目光黯淡,闻声半饷不言语,只默默在一旁坐下来。   旁边林夫人也在,见状,望了眼自己姐姐,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她试探性地问:“可是……与那齐氏处出感情来了?若是如此,便就好好去说,将人请回来,好好过日子。”   “这不可能!”许夫人一口否认,“妹妹你是不知道,当初致儿,根本半点都瞧不上这齐氏。之所以应下这门亲事,也是因为抗不过他爹,跨不去那个‘孝’字。”   林夫人心稍稍松了下,却还是帮着甜珠说话道:“那齐氏,模样真是一顶一的好看。别说是在青桐县了,便是我往日跟着我家老爷见过些千金小姐,那都是没有容貌赛过齐氏的。而且,相处过段日子,那孩子性情温顺,平时只知道做事情,鲜少说话,看着也蛮乖。致儿若是牵挂上,也是不奇怪。”   “致儿心高气傲,他自己学富五车,便也喜欢会识文断字的女子。”许夫人朝儿子那边瞄了眼,继而凑到林夫人跟前说,“他打小喜欢三柳,这是不会变的。”   林夫人心下欢喜,面上却谦逊道:“这可真是三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怕是三柳配不上致儿。致儿如今在南山书院念书,将来,也是要去京里当官的。三柳的爹爹,始终没考中进士,就是一介举人老爷罢了。”   “你就别谦虚了。”许夫人还不了解自己亲妹妹么,说这些话,不过就是面上的,“妹婿若是还在的话,就致儿现在这样,他估计都瞧不上。三柳从小,你们都是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培养的,我要是能有这样的儿媳妇,做梦都得笑醒。”   林夫人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   那边许致沉默思量半饷,似是做了决定,抬起头来说:“过两日,请齐家一家人去泽福居吃饭。和离这件事情,我算是答应了。但至少也别闹得太难看,和和气气为好。”   “致儿说得也对,还是和气些好的。”林夫人见许致松口答应和离了,整个人面上表情都不一样,“致儿现在是秀才,马上过完年,就要准备秋闱考试了。将来是走仕途的人,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顾虑的。与那齐家好好说,好说好散,至少,将来不能让齐家成为致儿仕途上的一块绊脚石。”   林夫人的意思,许夫人听明白了。这个节骨眼上和离,是怕将来有人会说致儿抛弃糟糠之妻。   “我那还有些伴身的银子,好歹嫁来三年,又是当年姐夫拍板做的主,不能叫她吃了亏。我看齐家,比起齐氏来,好似更在乎银子。拿银子堵嘴,也少惹些麻烦事。”林夫人自己虽然出身不算多好,但是到底也算是书香之家的媳妇,平时跟着林老爷,见过不少世面,言行举止,自然不会多小家子气。   许致心思在别的上面,所以后面自己母亲跟姨母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耳朵里。   回屋里写了封信后,许致吩咐家里唯一的长工赶马车将信送往省城。并且掏出一粒碎银子来,让他越快越好。   ~   当天晚上,沈浥吃完晚饭,正坐在客栈里看书。他住的是这青桐最好的客栈,要的也是最上等的一间房,不过,屋内摆设,也还是过于简单了。基本上除了一张床,一个吃饭用的四方桌,两把椅子,再加一个长条书案,也没什么了。   沈浥坐在书案前,案头点着灯,他身穿墨绿色常服,玉冠束发。那双修长素白的大手,轻轻握住册书。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黑眸从书卷后面往门的方向探了下,继而曲指在案上轻轻敲击两下,门外立即溜进来一个全身黑衣打扮的男子。   “主公,属下截获一封信。”那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将手中信件举高至头顶,递送到沈浥跟前。   沈浥搁下书册,稍稍弯了下腰,这才用两根手指头夹住那信件。缓缓展开,黑眸只迅速扫了眼,便笑起来。   将信件重新塞回信封,而后递给那人道:“原封不动送回去,并且盯着,直到这封信落到陈冲手上为止。陈冲若是往青桐县赶来了,让你手下的人不必拦着,让他来!”   “是,属下明白。”那黑衣男子应声后,立即转身跃了出去,瞬间没了踪影。   不过片刻功夫,沈浥脑子却转了好几个弯儿。甚至,他连怎么对付陈冲许致等人,怎么帮甜珠顺利和离、且脏水全泼在许致身上,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想好了。   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沈浥起身,往窗户边走去。   目光朝甜珠家所在的方向探去,他单手背负在腰后,心想,若是她和离了,他倒是可以带她在身边。好生护着,给她一份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哎哎,甜珠要恢复单身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第16章   自从那日许致去齐家找过甜珠一回后,之后三日,便再也没有踏足过齐家半步。甜珠也不着急,反正她该说的话都说了,许家她也是不会再回去的,许致愿意拖着不和离,她就等着,直到等到林家母女等不了为止。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她。   甜珠一点都不着急,平时也照常早出晚归,跟着洪成学辨识药材。甜珠不着急,但是齐母却急得很。   第四日一早,眼见女儿吃完早饭又要出门去,齐母将人喊住了。拉着甜珠进了房间,齐母一脸严肃地问:“娘就跟你直白说了,甜珠,你若非要闹和离的话,娘就死在你面前。真是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女婿那么好的前程,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你说你怪他当初在徐府没有救你,但是你怎么不怪自己……谁让你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偏去人家做什么绣娘的?”   “娘,我不做绣娘,三哥哪来的银子娶媳妇?咱们家,哪来的银子打算开春了修葺屋舍?”甜珠再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也不会再一味听母亲摆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母有些语塞,毕竟,女儿这次回来,的确是一口气给她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多了这十两银子,他们家日子改善许多不说,老三那门亲事,也是板上钉钉谈下来了。但是齐母还是觉得,就算女儿可以自己挣钱,那也不能和离啊。   “珠珠,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在咱们这种地方,谁还比得了女婿?许家眼前就是顶富贵的了,更别说往后了。”齐母看得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那女婿出息,将来,一定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当初她才厚着脸皮去找许老爷,让他亲自促成这门亲事。   哪怕当时珠珠还小,才十三岁,她也愿意将她嫁去许家。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现在好了,人也大了,日子也渐渐过得顺遂了,结果要和离?要将那么个金窝窝拱手让人?齐母觉得,她吃不得这个亏。   甜珠看着她娘,其实将她娘心里那点小盘算看得透透的。倒不是真的希望她过得好,不过就是希望通过她来抱住这棵摇钱树,希望能够不停得到许家接济,从而养她那个宝贝儿子。   “您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定,这事情谁都管不了我。”甜珠态度非常强硬。   “你……你敢!”齐母见好好说话不成,当即变了脸色,伸手使劲戳甜珠脑袋,“就是绑,我也要将你绑去许家。”   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几个孩子欢呼着喊“姑父”的声音。齐母瞬间大喜,起身便笑着往外头去,很快,洪亮的声音在小院子里响了起来:“女婿来了啊,快,快屋里头坐。珠珠还没走呢,你进去找她说话。”   甜珠坐着没动,低垂着眉眼,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许致撩布帘子进来,带过一道冷风。甜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抬头看过去。甜珠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睛很大,黑色的瞳仁占了大半,那双眼睛,跟清水洗涤过的一般,清澈纯净。   许致皱着眉心,脸上似是有化不开的愁绪。睇了眼甜珠后,撩袍子弯腰在甜珠身边坐下。   “想好了,答应我来和离的?”甜珠先开口。   许致依旧面色暗沉,眼底似有翻滚的波浪,他转身看向甜珠道:“是,我妥协了。”   甜珠觉得有些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致。   “怎么?你又不想了?”许致扯唇,嘴角冷冷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摇摇头,“我早该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心想与我和离的。之前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无一不是你的手段。你想我妥协,想我一再迁就你、甚至觉得对你亏欠……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没你那么心思深沉。”甜珠起身,“我还得去医馆,什么时候和离?”   “不急。”许致也缓缓起身,手负在腰后,垂眸睥睨着甜珠道,“你该是知道我的,我想考取进士,想做官。所以,每走一步,我都得深思熟虑。我不想等明年秋时高中后,却被人戳脊梁骨说抛弃发妻,所以……”许致略微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在泽福居摆了一桌,到时候,两家坐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和平解决。”   甜珠不稀罕:“吃饭就不必了。你放心,和离之后,你我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意思,你不能既想和离而又害了我。晚上酉时正,我在泽福居等你。你若不来,那咱们就耗着。”说罢,许致未再多留片刻,只拂袖而去。   甜珠猜不到吃顿饭会怎么样,不过她了解许致,知道这顿饭的目的,并不是他嘴里说的那样。   ~   甜珠到泽福居的时候,许家齐家两家人,全部都到齐了。甚至,连林家母女也在。   其实小地方的人,规矩没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同桌而食,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林三柳尚待字闺中,竟然也在。林老爷在的时候,怎么说也是举人老爷,这林三柳,虽说算不得大家闺秀,那也是受过规矩的小家碧玉。其实甜珠有些不明白,以她的身份,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珠珠,你去女婿身边坐。”齐母并不知道这顿饭的意思,也不知道,许致和甜珠,私下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她只以为,许家请客泽福居,是对齐家做出的最大诚意。   许致身边还空出一个位置,甜珠瞄了眼,走了过去。   许夫人面上含笑,紧紧握住甜珠手说:“夫妻间没有隔夜仇,既然来了,今儿吃完饭,便随我们一道回去吧。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齐母连声附和:“亲家母您说得对,就该是这样。珠珠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跑娘家来呆了这么久,传出去,让左右街坊邻居怎么看?吃完饭,就跟女婿回去。”   甜珠扭头瞪着许致,许致余光扫到了,却并未回望甜珠一眼。   林三柳起身替甜珠倒了杯酒,递了来说:“嫂子,说起来也是怪我不好。我平时娇气惯了,不该常与你拌嘴的,也不该惹你生气。这杯酒,我敬你。嫂子若是喝下这酒,那咱们姑嫂以后,就冰释前嫌了。”   林三柳说罢,衣袖掩着酒杯,仰头喝了酒。所有人都望着甜珠,也不说话。甜珠望着酒杯里的酒,没有喝。   齐母急了道:“甜珠,林小姐这是看得起你。你快喝了酒,喝了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甜珠却道:“林小姐平时在许公子跟前,不是扮得十分弱小吗?以至于,许家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总爱欺负你。今儿怎么却说,是你自己娇气惹我生气了?要跟我喝酒……你若不曾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何来敬酒一说?”   “你……”林三柳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万想不到甜珠会这样说,以至于一时间找不到说辞来,呆住了。   林夫人帮女儿圆场,她笑着说:“三柳打小被我和她爹爹惯坏了,一身的娇气臭毛病。平时若是哪里得罪了你,还望不要与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林夫人言过了,甜珠不敢。”   “既如此,那便……喝下那杯酒吧?”林夫人试探性说了一句。   甜珠举起酒杯来,杯沿碰到唇边,却手一抖,不小心酒杯落在地上,酒水全都洒了。   “实在抱歉,这天儿太冷,手都没力气。”甜珠忙俯身将酒杯捡起来,重新倒了一杯来,这才仰头喝掉。   许夫人与林夫人对望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酒喝过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齐嫂子盯着那满桌子肉菜看,挪不开眼睛。   许夫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笑了一笑,而后说:“都饿了,吃饭吧。”   ~   泽福居另外一个包厢里,沈浥坐在窗户边喝茶。门响了一声,他侧头看去,就见甜珠微垂着脑袋走了进来。   沈浥冲她招招手:“过来。”   甜珠抬眸看他一眼,而后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其实甜珠本来不欲来这里应邀吃饭的,是沈浥找了她,与她说了许致摆这饭局的意思。还说,早在前几日,许致便命人往省城送了书信,特地故意将陈冲引了来。只要她喝了酒,便会与那陈冲睡一处去。到时候,她被陈冲糟蹋了,就不得不跟着陈冲。而且,许致还会给她安一个不忠贞的罪名,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甜珠知道,沈浥不会骗她,所以她按着他说的去做了。   沈浥修长手指往对面点了点,示意甜珠坐下来。待得甜珠犹豫了瞬,而后在他对面跪坐下来后,沈浥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许致居心不良,有害人之心,我便也叫他尝尝那种被人算计了的滋味儿。”   “二王子为什么要帮我?”甜珠看着坐在对面的沈浥,犹豫挣扎了半饷,还是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其实她不明白的还有前世,已经是楚王殿下的他,为什么会瞧上自己?她很想知道原因,奈何,楚王从来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王子笑得深藏不露:离开许家那个狼窝,就进我这个虎穴吧。   甜猪:阔怕!!!你果然是有目的的!!   二王子:小姑娘心思不要太单纯噢,没有目的,我会帮你撒?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甜猪:亲妈救我~   阿息:……   阿息说:他的设定是妻管严!! 第17章   为什么要帮她?这个问题,沈浥一时间倒是回答不上来。其实依着他平素的性子,是根本不会、也不屑于插手这种事情的。人家夫妻间的事,与他何干?只不过,跟前这个小女子不一样,她身上藏有太多秘密,他对她好奇,他想养她在身边。   就算如魏延猜测的那样她是奸细,养在身边看着,也总好过让她在别处呆着。而时不时的,还会闯入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措手不及。   他特别不喜欢那种感觉,不喜欢被意外操控,他喜欢掌控别人。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他对她的身体有极大兴趣。他想看看,那身衣裳下,她身上的皮肉,是不是和梦中的一样香软。   沈浥其实是个极为能够克制的人,那种方面的事情,他之前不能,不代表不想。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是忍下来了。而现在,跟前出现一个让他克制不住的,让他蠢蠢欲动总有那种念头的……这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   “你真想知道?”沈浥端坐,腰背挺直,他英俊出色的眉眼,此刻皆隐隐含有笑意,望着甜珠的时候,那双极深极黑的眸子里,透着光……他本生得威严肃穆,让人望而生畏,但是此刻,却又显得平易近人。   两种极端的气质,融合在他身上,甜珠觉得,竟然一点都不违和。   “我想知道。”甜珠难得敢与他对视,她表情很严肃认真,像是在说着什么天大的事情。   沈浥道:“等你成功跟许致和离了,我就告诉你。”   甜珠:……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骗人好玩儿吗!!   甜珠有些生气,也不爱搭理他了。不过,她可不敢明着甩脸子,只是不说话而已。   “刚刚喝了酒?”见她半饷不吭声,沈浥倒是主动开口问她了,见她轻轻点头“嗯”了声后,沈浥素白修长的一双大手,轻轻握住茶壶,往甜珠跟前的茶杯里倒了茶,“喝吧,暖胃醒酒的。”   “谢谢二王子。”甜珠其实是嘴里干胃里烧的,她刚刚进来闻到茶香就想喝茶了。只不过,他不说,她也不好意思跟他讨茶喝。   茶是刚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甜珠送到嘴边吹了吹,之后才小小抿一口。再吹一吹,然后再抿一口,直到完全不烫了,她才全喝了。   只觉得很香,灌入口中,唇齿留香。再细细想一想,还觉得回味无穷。   甜珠喝茶的时候,沈浥一直看着她。雾气缭绕朦胧间,她那张尤若桃花般的脸盘,娇艳欲滴。皮肤白里透着浅浅一层粉色,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又卷又翘的,垂着眼睛喝茶的样子,也十分认真。   抿一口,嘴边就荡起浅浅梨涡……他忽然有些印象,徐氏,也是像她这样。   之前没多想,现在忽然想到徐氏,再看跟前的小女子,竟觉得有几分像。只不过,徐氏乃是大家闺秀,一言一行,无不透着温婉端庄。而跟前的女子,则是有股子温柔小意,安安静静唯唯诺诺的,看起来很乖,也很甜。   端庄大方的女人,在京里的时候,他见得多了。对那些严格规矩教导出来的女子,他敬重,却谈不上喜欢。男女在一起,太过规矩守礼,可就没意思了。   沈浥想的有些远,那边甜珠悄悄偷看他,试探性伸手又去倒了杯,见他没说什么,她又喝了。等喝完三杯后,她才算是解了些酒乏。   “好喝吗?”见她喝完了,沈浥问。   甜珠点头:“好喝。”   “我那里还有更好喝的茶,到时候,你想要哪种,都送你。”沈浥心中是打着如意算盘的,但甜珠却远没有他想得远。   此番听他这样说,甜珠脑子里警铃大作。她瞪圆眼睛看着沈浥,总有些似是在梦里般。白天沈浥去找她的时候,她没想过,或许,他是想她跟许致和离后,要了她去身边。她忽然想到前世,前世……   前世他待自己是很好的,只不过,跟他的权势江山比起来,她的命就不值一提了。甜珠知道,她不过就是他身边一个玩意儿而已,不该抱有什么指望。可当兰心让她吃了有毒的糕点,当她腹中剧痛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她还是心痛绝望的。   对她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几乎是给了她一切她想要的……结果,却杀了她。   甜珠轻轻垂下了脑袋,本还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此刻,也渐渐暗淡下去。她不想重蹈覆辙,包括跟许致的,当然也包括跟他的。   “二王子言重了,小女子不敢。”甜珠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说,“我在跟师父学医术,跟许致和离后,也有一技傍身。而且,我会做的活挺多,自己养活自己,肯定没有问题。”   “是吗?”沈浥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知道她说这些的意思,他也知道,她必然是猜到他想豢养她在身边了,故而才有这样一番画蛇添足般的解释,他忽而觉得,她笨笨的样子,实在可爱,不由得,他心便像是被猫爪挠了,“你盘算好了所有,却唯独漏算了一件。”   “什么?”甜珠看着他。   沈浥道:“今天有个陈冲,保不齐将来还会有谁。除非,你狠得下心来划破自己那张脸,否则的话,跟着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沈浥索性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将话说了出来。   甜珠有瞬间的沉默,半饷,她才说:“跟着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拿我跟陈冲那样的比?”他语气忽然威严许多,声音浑厚有力,铿锵刺耳。   甜珠吓了一跳,忙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这样的身份,跟了您,也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沈浥黑眸定定落在甜珠身上,缓了语气问:“想让我明媒正娶?”   “我……没有,我不敢。”甜珠总觉得窘迫,她不想与他说话了,匆匆忙忙起了身,冲沈浥弯腰行了个礼后,就出去了。   才出包厢门口,就听得一声大叫。甜珠循声望去,就见自己母亲匆忙打一间房里跑出来。紧接着,自己的大嫂,也跑了出来。   甜珠心中似乎有些想到是什么事情了,她稍稍攥紧了拳头,举步往那间房去。才踏步房里,就见许夫人林夫人两个,暴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然后转头看到她了,疾步朝她走来,一边一个,要拉着她往外去。   “出了什么事?”甜珠冷着脸。   林夫人慌张:“没什么……没什么……甜珠,咱们……先回去吧。”   “许致人呢?”甜珠不听她的,一把将人甩开,她自己则大步往内室去。   那张架子大床上,许致跟林三柳睡在一起。两人神色都十分慌乱,但许致好些,至少,他还晓得往身上穿衣服。   而林三柳,看到甜珠,则直往被子里钻。甜珠心底是高兴的,其实这么一来,许家一家不但没有算计到她,反而他们才丢了大人。   外面,因为齐母和齐嫂子大声喊叫,已经成功吸引来了不少了,连泽福居的掌柜的也被请来了。林夫人和许夫人两个拦不住,只能捂着脸坐在一旁。甚至林夫人,都晕了过去。   “许公子?”那掌柜的与许致认识,此刻一脸惊讶。   许致铁青着脸,匆忙间,衣裳的扣子都扣错了,随意穿好后,便要冲出去。甜珠知道不能错过二王子帮她安排的这场好戏,便死死拽住他:“许致,我嫁给你三年了,在你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你平时与林姑娘厮混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在外面做这种事?你人前装着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可人后,却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来……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许致冷眼看向甜珠:“你做的局?”他不敢相信,眼神一变,又说,“是不是有人背后帮你?说!”说罢,许致抬手,一把掐住甜珠脖子。   甜珠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一面,他下手真狠!甜珠被掐着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泽福居掌柜的看不下去了,让店里伙计拉开许致后,说:“许公子,有事说事,这般动粗,真不像你平日为人。”   许致憋着口气,怒视着甜珠。他知道,若只甜珠一人,她定然没有这般的手腕和能力。他想,她身后的那个人,肯定就在这里。   那么,陈冲呢?   ……   这事情闹大了,许夫人与林夫人都觉得没脸再见人,想要离开。甜珠挡着不让,有些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了好。   甜珠也不想闹得难堪,但是许致先下手在前。许致自己心思不纯,此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实属活该。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夫人手捂着胸口,怒视甜珠,“平日瞧你乖巧得很,怎生杀起人来,恁是这般心狠?你这样害致儿,可有想过他的脸面和前程?甜珠,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没想到,你……你竟……”   许夫人有些话难以启口,甜珠倒是淡定,只说:“许夫人,在指责我之前,也请先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坦荡荡。你们两家心里做的什么鬼,应该比我清楚。我以前也敬重你,觉得你深明大义,可现在,我觉得是我错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许夫人眼神有闪躲,却依旧不肯承认。   甜珠说:“我都知道了,今天这个饭局,就是你们给我设下的鸿门宴。许致不是不想和离,他是想我死!你们许家想毁尽我名声,给我安一个不忠不贞的罪名,然后再以这条休了我。这样一来,许致便是无辜之人,而我,将会受尽指责跟□□!”   “你……你胡说!”许夫人不肯承认。   “这封信,难道不是许致写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甜珠的性格,会慢慢改变……人家现在还是软妹纸!但是在努力变得强势起来,保护自己。 第18章   甜珠将那封信狠狠砸在许致身上,许致没有伸手去接,那信便滑落在了地上。只是信封上,赫然的“陈公子亲启”几个字,已经成功将许夫人吓得连连后退。许夫人林夫人二人,一直自诩是温和明事理的老太太,在外面,也都是好面子之人。   而此番被甜珠当着众人的面戳破诡计,无疑是撕破了她们脸上的那层皮。什么举人夫人,什么豪绅太太,表面上瞧着光鲜亮丽,背地里,不过也是会使肮脏手段的下作之人罢了。   “还不承认吗?”甜珠乘胜追击,连声质问道,“是不是要许公子当场再写几个字,确认下笔迹?”   “齐氏,别太过分!”许夫人彻底撕下那张虚伪的面皮,怒视甜珠,“你自己行为不知检点,想要攀附权贵,却还来害我致儿!我们……怎么能忍得下那口气?我且问你,既然信是写给别人的,怎么最后落在你手里了?”   “信是本公子给她的。”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大家都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富贵公子扮相的男人站在外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督军府的长公子,陈冲。   甜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冲,一瞬间,那日的噩梦又迅速浮现在脑海中。甜珠想躲起来,奈何,陈冲目光已经朝她投落来,她躲也躲不掉了。   不过还好,与上回不同的是,这回,陈冲似乎对她没有多大兴趣了。也只是睇了她一眼而已,继而挪开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许致。   “许公子,咱们又见面了。”望着许致,陈冲嘴边挂着笑,他负手朝里面走来,继续说,“原来这位小娘子是你媳妇啊?那那日徐府梅园,我欺负这小娘子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眼前着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你却装缩头乌龟,未免太怂了些。”   许致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被伤透了自尊,却还要对陈冲行礼。   “不必了,毕竟,本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陈冲本来是对甜珠非常有兴趣的,收到那封信,他也匆匆赶了来,可当沈浥截住他,与他说了事情真相后,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便也答应配合沈浥,适时出来说几句。   他的确喜欢美人,但更看心情。再说,对沈浥,他也的确有几分忌惮。沈浥直白跟他说了,对这个小娘子有兴趣,他想想,也就算了。   毕竟他女人很多,而沈浥,似乎身边没个女人。同为男人,他也是理解。   “本公子平生最讨厌你这种阴险小人,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自己婆娘不护着疼着,竟然还想卖了博前程?我是看不惯的。”   许致被一通数落,偏他一句话回不得,只能忍着。   那边许夫人心痛得厉害,她就这一个儿子,可不想他名声尽毁,忙说:“这位公子,是你被齐氏欺骗了。我儿许致并不想和离,是这个齐氏,外头有了别人,一回青桐来,就想和离。我儿挽留好几回,她偏不肯。出此下策,这也是没法子。”   “是吗?”陈冲掀了下嘴皮子,笑得阴阳怪气,“你儿连个人都留不住,可见有多没本事。”   废话也不想多说,陈冲径直继续往里去。还缩在被子里的林三柳见状,吓得连连往床里头躲。陈冲细细看着她,见她虽不如甜珠绝色,但身上也有股子清新淡雅的气质,不由动了心,问林三柳:“如今闹得你也是没了名声,依我看,你那好表哥未必会娶你。不若这样,你跟着我走,如何?”   “你胡说!我表哥会娶我的。”林三柳不喜陈冲身上的浪荡无赖之气,她喜欢表哥那样的,“表哥,你让他们都出去。都出去!”   任林三柳喊了几声,许致也是一言不发。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甩了袖子自己走了。   “表哥!”林三柳大喊,瞬间也是流了满脸的眼泪。   偏她身上没穿衣服,出不去。只能裹着被子,一个人坐在床上哭。   林夫人气得心口疼,又见女儿哭得厉害,她忙坐到床边去,抱住女儿说:“没事了,娘在呢,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表哥只是先出门去了,你穿好衣裳,娘带你回你姨母家,然后商量你跟致儿的亲事。”   许夫人也保证说:“三柳,你放心,致儿会休了齐氏,然后娶你过门的。闲言碎语,只是一时的,大不了咱们搬家,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   起哄凑热闹的人渐渐散了,甜珠冷眼看了眼林三柳,她知道许致根本不会娶她,不由也觉得她是可怜人。但她并不同情林三柳,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曾推她下水,想她死,这林三柳的心肠,也是歹毒的。   见甜珠转身出去,陈冲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外面,齐母与齐大嫂,仿佛都不认识甜珠了一般。看到人,都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甜珠……这怎么……怎么回事?”齐母只觉得似是在梦中般,不敢相信,“女婿他……”   “你们不是也都看到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晚上这顿饭,也是他设下的局。”甜珠与母亲说话,见陈冲就站在旁边,那炙热的目光,似是能将她烧死,甜珠有些不自在,匆匆走开了。   陈冲道:“沈浥找了我。”见甜珠站住了,陈冲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甜珠,见她低头的时候,露出后颈的一抹雪白,陈冲似是瞧呆了,不自觉喉结滚动了下,此刻忽然又后悔起来,早知不该答应沈浥,他说,“别想办完事就甩了人,跟他还是跟我,你选一个。我知道,那日徐府梅园,定是吓坏了你,不过,我也就是举止轻浮了些。你若是跟了我,我喜欢你,自然待你千般万般好,保证你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甜珠说:“小女子乃清白之身,不敢接受公子美意。”   齐母拉住甜珠问:“这位公子是谁?是不是……亲家母……”齐母呸了一声,改口,“是不是那许夫人说的都是真的,甜珠你……你……”   “娘,你别乱说,我没有。”   “你有也没关系,甜珠,跟许致和离了,你也总得再找个依靠。”齐母没见到陈冲前,自然是觉得许致千般万般好的,但是见到陈冲后,看见他身上穿的衣裳,腰间系的玉佩,就立即变了主意,“许致那样的,怎么跟这位公子比。”   齐大嫂也附和:“是啊,妹妹,你可别糊涂。公子乃是贵人,你不能得罪!”   “甜珠。”沈浥等了许久,没等到人,终于出来了。   一出包厢门,就见齐家婆媳在可劲劝那个小女人跟了陈冲,沈浥心中不是很舒服,连带着面色也阴沉下去。他穿着身玄色袍子,显得本就冷厉刚硬的脸,越发添了些许戾气。齐家婆媳瞧见沈浥,登时吓得不敢说话。   沈浥冷厉的眸子轻轻掠过甜珠,继而看向陈冲道:“陈公子似乎管了不该管的事情。”   陈冲有些憋屈,望了眼甜珠,总归有些不舍得。   但是再看看沈浥,他也是不敢得罪。权衡之下,自然就选择了放弃。   “既然是二王子看中的,怎么说,我也是要给你这个面子。”陈冲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偏偏要装得满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我不与你争。只不过,将来若是你玩腻了,对她没兴趣了,我还是会要的。”   沈浥没答话,也没再看陈冲,只垂着眼眸,目光落在甜珠身上。陈冲望了眼,也没说别的,只拂袖而去。   齐母今天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跟前的华服男子,舌头似是打结了般:“你……您是……是王子?”   沈浥这才看向齐母:“不像吗?”   “不,不是。”齐母此刻是又兴奋又激动,只搓着手说,“甜珠若是能跟你,那我们家真是……”她是想说真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甜珠有你做倚仗,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齐大嫂也连连点头:“妹妹交给你,我们放心的。只是,这人也不能白跟了,就算是抬去做侍妾,总得……”   沈浥一个冷厉的眼神丢过去,齐大嫂赶紧闭嘴。   沈浥对甜珠道:“明天就去跟许致和离,事情尽快办。办完后,下午随我回省城。”   甜珠惊讶地望着他:“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沈浥倒是淡定悠闲:“你有别的选择吗?”   甜珠不可否认,她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他想要她,她反抗不了。若是真能反抗,她前世早就反抗了,最后又怎么会落得那个下场?   甜珠永远不会忘记,前一世,是沈浥让人毒死了她。就算这辈子不得已还要跟着他,那她也是不会如上辈子那样傻,她不会再动真心了。就算他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把心交出去。因为她知道,他想杀她的时候,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青桐县这边的剧情结束,开启没羞没臊的省城篇,捂脸~   另外,阿息上了月榜了,但是在很后面很后面,只有月榜前四才有手机榜单,小仙女们,真的不留下只言片语吗?看完不留言,猪猪咬你哦~   还有啦,小仙女们,收下阿息的作者专栏哦,么么哒 第19章   甜珠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爬了起来。外面天儿才露出一点点的亮光来,整个天幕都还是深沉的黛青色。风也是冷的,吹刮在人脸上,像是刀子割肉一般。甜珠睡不着,早早穿好衣裳去开院子门,就在门外瞧见了许致。   许致身上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袍子,整个人瞧起来身上带着风霜之色,也不知道外面站多久了。   甜珠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来,那还是前世她刚刚跟许致成亲没多久的时候。她想,那个时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了。当时什么都不懂,心中也没有什么顾忌,就想着,她的男人是整个青桐最好的男人,哪怕他对自己再冷、再漠不关心,但只要想到他是她的夫,一辈子的夫,她就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那种小女儿的情怀,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夫妻间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多幸福甜蜜,但是也有温馨的时刻。甜珠知道他嫌弃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所以,下了决心要识字。   她记得有一天,他从书院回来,看到她趴在炕边学写字。许是嫌她字写得太丑,他从她手中夺过笔去,一笔一划写给她看。写完后让她写,她写得还是不好看,他则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   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就那样被他圈在怀里,她能够感受得到他伏在自己身后带来的温度和冷香。那时候她心如小鹿乱撞,心思早飞走了,根本学不好字。他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平时除了读书,话也不怎么多,但是知道她想学写字后,他还是支持的。所以以后每天晚上,他会抽出半个时辰时间来,教她写。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会就那样过一辈子。她想,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的好的。   可是好景不长,后来林家老爷突然病逝,林家母女来青桐投奔,他再次见到了林三柳。他们是表兄妹,林老爷也是许致的启蒙老师,可见,他们的感情是多深厚。   林三柳面上嘴巴很甜,也刻意表现得跟她很好的样子。但是背地里使坏,不是一回两回了。   甜珠开始单纯,总想揭穿她虚伪的面目。可是后来才渐渐的发现,林三柳之所以敢那样,完全是因为背后许、林两位夫人支持,原来,她们早就想许致休了她了。   只是当时许致忙仕途,休妻于他不利。而她,又是死活不愿离开他的,便就一直那样拖着。   直到后来跟着许致进了京城,她当牛做马伺候许夫人,许夫人才算对她认可一些,知道些她的好。而林三柳呢?进了京城后,便攀附上了一位权贵,做了人家外室,从此才算是真正与许致断了个干净。   原本以为苦尽甘来,日子会越过越好,谁知道后来会又发生许致将她送给楚王的事情。   楚王那里也好景不长,没过几个月悠闲日子,她又死了。   现在想起这些来,甜珠心都还跟着一颤一颤的。毕竟,就算是重活一回的人,对于未来的路,她也还是得摸索着走。一个不小心,她很有可能又是一命呜呼。   甜珠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看向许致问:“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许致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面上尽量表现得淡然:“不是要和离吗?”   “那也不必来得这么早,天还没亮呢,你确定衙门有人办公了?”其实甜珠心里明白,许致这盘棋,输得惨不忍睹,他也是怕沈浥真会对他怎么样,这才积极妥协。   大早等在这门口,估计也是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后,就会心软了。   甜珠都猜得到,之前他肯定没以为沈浥真就拿她当回事,现在见沈浥为了她而害得自己丑态百出,他就怂了。但许致就是一条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咬人一口。   “去衙门口等。”甜珠一刻都多等不了,她想县衙门大门一开,就立即把事情办了。   多耽误一刻,都可能出现很多岔子。   ……   和离得很顺利,从衙门出来后,甜珠头也不回地往家走。虽然摆脱了许致,但是她心情并不轻松,因为还有一个沈浥在。   果然,甜珠才进家门去,就见巴掌大点的小院子里,站着个精壮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沈浥身边的一位副将,叫张骥。   “哎呦,甜珠,你可算回来了。”齐母瞧见女儿,欢喜得不得了,几步跑到她跟前来,热络地紧紧攥住她手说,“这一大早的,哪去了?”   “刚从衙门回来,跟许致把事情办了。”甜珠说得淡定,她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齐母听后却是更加高兴了:“太好了,那你以后,就好好跟着二王子。以你这样的身份,人二王子能够在后院给你一席之地,算是好的了。你瞧,这位老爷,还带了好多银子来咱家呢。”   “张将军。”甜珠朝张骥走了几步,稍稍俯身行了一礼,这才问,“您带了多少东西来?”   张骥闻声略蹙了下眉,他以为甜珠是爱重钱财的人,所以心中有些不太舒爽。但是也知道跟前这位女子乃是王子中意的,到底不敢怠慢,便礼貌回答说:“回夫人的话,二王子常年呆在边关遥城御敌,很多钱,都花在了养兵买马上。但王子器重夫人,一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一百两于王府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于齐家来说,那绝对是很厚的一笔财富了。齐家这样的升斗小民,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既然银子是用在军中的,那么,不必全部留在我家。将军,留二十两下来,算是孝敬我母亲的,其它的再拿回去吧。”   “珠珠,你在说什么?”齐母本来挺开心的,听了甜珠说的话后,脸色大变,“那么多银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娘养你这么大,你现在要去过好日子了,就忘恩负义了。”   “我是不是去过好日子的,还不一定。”甜珠看着母亲,眼眶红了,眼里含着水珠,“但是咱家并不是那么缺钱,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所以,是留一百两,还是留二十两,都一样的。但是守在遥城的那些将士,他们需要这些钱。娘你没有看到,那天在遥城,就是因为打了一场仗,不知道死伤多少人。”   “你们养我长大,我不会忘恩负义,但我也不会任你们剥削宰割。这些钱,我说了算。”甜珠态度坚决,她交握着附在小腹前的一双手渐渐攥紧,严肃着一张脸对张骥道,“将军,我做得了主吧?”   张骥愣了一瞬,继而对甜珠倒是更恭敬了些。   “二王子说了,一切全凭夫人做主。”张骥抱拳,在甜珠跟前深深弯了个腰,“夫人菩萨心肠,遥城的将士们,也一定会万分感激夫人。”   “将军稍侯,我简单收拾下就出来。”说罢,甜珠进屋去。   齐母见状,忙跟了进去,又开始在耳边叨扰起来:“甜珠,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是骗娘的吧。你怎么能这样,娘将你养这么大,你现在进王府去了,怎么不想想你三哥和你两个侄子?”   “之前不是给过你钱了吗?我在知府大人家里做绣娘,徐夫人给我的钱,我给你了。”甜珠微垂着眼眸,只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   提到那徐府,齐母再次沉默了。   甜珠久未等到声音,抬眸看了眼,就见齐母眉宇间有焦虑。齐母搓着手,显然注意力早已转到了别处去。   “你去省城,还会去徐家吗?”齐母问得小心翼翼。   甜珠倒是没有多想,只摇了摇头说:“我这样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徐夫人是何等身份的人,我怎么可能见得到。娘,你怎么问这个?”   齐母扯了下嘴角,笑容僵硬:“娘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甜珠背着包袱,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三个孩子围在她身边,明显有些舍不得。甜珠弯腰将牙儿抱起来,亲了亲她脸蛋说:“在家乖乖的,听你娘和奶奶的话。”   “姑姑,你去了省城后,还会再回来吗?”牙儿才三岁半,说着就哭了,“姑姑,我会想你的。”   “姑姑也想你。”甜珠鼻头有些发酸,但还是努力挤出笑来。   其实她是舍不得的,虽然在这个家,她日子也不会过得多好。但是这里的都是她亲人,娘亲再偏心三哥,可到底也是她亲娘啊。都是亲人,一起生活好些年了,忽然要分离,而且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再见面,她总是不舍的。   ……   甜珠跟着张骥去见沈浥之前,去医馆拜别了她师父洪成。洪成虽有遗憾,但也尊重甜珠自己的选择。临走前,还送了甜珠两本医书,并且叮嘱她要好好看,将来若是再有相见的机会,定要考她一番,甜珠应了。   洪欣听说甜珠要去省城,哭着闹着要跟去,被洪成厉声斥责住了。   “甜珠,虽然你我师徒缘分浅,不过,师父看得出来,你心地纯良,而且也颇为有些天赋。师父老了,也不想再收别的徒儿,赠与你的这两本书,乃是家传之物。你若是记着师父的恩情,便好好看书,将来若是物色到别的人,也可以传下去。”洪成摸着花白胡须,“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城去吧。”   “师父放心,您的话,甜珠一定谨记在心。”说罢,甜珠弯膝在洪成跟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洪成没有拦着。   等甜珠办完所有事情,跟着张骥到城门口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城门口,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正坐着位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男子高大挺拔,双手握住缰绳,英气的眉宇间有隐忍着的不耐烦之色。   甜珠坐在马上,张骥牵着马。   见人终于来了,沈浥翻身下马,动作利索矫健。他单手握住马鞭,稳步朝甜珠走来。走得近了,二话没说,直接拦腰将人抱起,而后又跃至马上,手中鞭子一扬,“驾”了声,便控马而去。   甜珠坐在他前面,整个人都被他健硕有力的四肢跟躯体框在胸前,她拘谨得一动不敢动。   沈浥身后罩着玄色大氅,恰好能裹住两个人。甜珠整个人都被包住,只留下张白玉般的脸庞。沈浥低头看去,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下。她脸上很香,很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真讨厌,王子可以名正言顺上下其手了╮(╯▽╰)╭ 第20章   本来甜珠坐在他怀里就有些拘谨,现在又被轻浮,甜珠心中总还是有些惧怕的。她总会想到前世,总会想到以后。她对沈浥,有感动,也有情动,但是更多的,还是敬重和畏惧吧。毕竟他们两个,身份千差万别,她不敢将两人摆在平等的地位。   此番跟了去,不过就是个暖床的。要说比前世好点的地方,怕就是名正言顺了吧。前世她被沈浥藏在别院,是他的外室。而现在,不管他拿自己当什么,但至少,她已不再是许致的妻,也就不必怕旁人背后闲言碎语了。   但偌大的燕王府于甜珠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所以甜珠又细细想了想,如果在燕王府过得为难的话,还不如继续被安置在外面呢。   甜珠心思飞得远,也就渐渐忘记了沈浥对她的轻薄。天儿虽然冷,但她身上裹着的是很厚的狐狸皮做的大衣,再加上缩在男人怀里,所以她倒是不太冷。   从青桐回燕州,有些脚程。纵然是骑马,但因为雪地路滑,且马背上还有个甜珠,不便骑得太快,沈浥便趁天黑前,赶往驿站,打算在驿站歇脚。   将马交给驿站里的伙计,之后要了两间房间。驿站里的人多认识沈浥了,见是燕王府的二王子,忙给安排了最好最暖和的房间。   沈浥并甜珠才将进去,就听身后有人大声叫骂,说怎么不给他最好的屋子住。大声喊骂的不是别人,是陈冲,陈冲身边,还跟着个披素色斗篷的姑娘。甜珠朝那姑娘看过去的时候,那姑娘也正抬眼朝甜珠看来,四目相对,甜珠微怔。   有片刻震惊,但是很快,甜珠就又淡定了。她就知道,发生了那种丢人的事情后,许致,他根本不会再娶林三柳为妻。而这个林三柳,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小白花,她心中颇多算计,指不定此刻正庆幸能跟了督军府的长公子。   “二王子,真是好巧。”听说最好的房间是安排给了沈浥后,陈冲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朝沈浥和甜珠走来,目光在甜珠面上停留片刻,而后看向沈浥,竟笑了,“从昨天到今天,我还跟做梦一样,真是想不到,这会是你二王子会做出的事情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祝贺你,得一佳人。”沈浥与陈冲不是一路人,但因为这回陈冲的确算是帮了他一回,倒是与他多说了两句,“天色不早了,莫叫两位佳人风雪中挨了冻,先进屋去吧。”   “请。”陈冲朝沈浥伸手,以示敬意,待得沈浥先走后,他才跟上。   沈浥住的是一方小的院落,里面除了正房,还有东西两边的厢房。陈冲脸皮厚,硬是赖着不肯走,沈浥便也没理他。   正房自然是沈浥带着甜珠一道住,张骥住西厢,那东厢,便就留给陈冲和林三柳了。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哪知道,林三柳却不肯。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是举人老爷。而我,不说学富五车,但至少也是从小饱读诗书的。若不是父亲早逝,不得已投奔姨母一家,我也不至于……”说罢,林三柳哽咽起来,竟是哭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稀里糊涂的,一天不到的功夫,被两个男人玩弄。现在……现在还要拿我做青楼女子,□□吗?”   “若是无名无分就睡了,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的好。”林三柳也不是说着玩的,她真起身,要往旁边柱子上撞,好在被陈冲及时拉住了。   “对不起你的人是你表哥许致,本公子现在不是把你带出来了吗?你又何必再寻死觅活。”陈冲怜香惜玉,见美人落泪,他心都软了,“好了好了,别哭了,本公子保证,今天晚上绝对不碰你。明天回了督军府,就纳你为姨娘。”   林三柳却还说:“你若真是有心待我,为什么不风风光光派人去青桐接我进省城?非要先拽着人走吗?我知道,我已非清白之身,你肯定嫌弃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你若不招惹,我现在死了,也是个了断。”   陈冲哄着:“别死不死的,这还当着二王子的面呢,听话!”又笑说,“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屋。”   林三柳虽说哭闹,却也没有过分,她不过就是哭个清高而已。她自己尊重自己了,把自己当回事了,男人自然要对她有几分敬重。   甜珠想,林三柳到底是比她厉害的,她就想不到哭哭闹闹博同情。不过又觉得,沈浥不是陈冲,未必吃这一套。   “这个女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陈冲这回,怕是栽她手里了。”见人走后,沈浥慢悠悠道了两句,然后亲手给甜珠倒了杯热乎乎的茶,递到她手里,抬眸盯着她道,“跟她比起来,你看着就是个老实的。”   “那你就喜欢欺负老实人吗?”甜珠心中有些生气,但又觉得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抿了抿嘴,她又道,“您答应过我的,现在还算不算数。”   “什么?”沈浥啜了口热茶问。   “您为什么非要我跟了你?”甜珠望着他,一脸严肃认真,就怕他会说贪图她美貌什么的,索性甜珠直接帮他排除了这个说法,“别说因为我好看的话,我是不信的,你说个别的理由。”   她今生十六岁的花容,自然好看。但是前世,跟他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如果当年阿蜜不死,也有近十岁了,她怎么可能还有美貌?   沈浥却嗤笑起来,他捏甜珠脸说:“你倒是不害臊,自己个儿夸自己个儿好看?”不等甜珠反应,他又说,“还记得那次我特地半夜去徐家找你吗?”   “记得。”甜珠怎么会忘记。   沈浥道:“差不多一个月前,那时我在遥城,忽然有一天就开始做梦。是做同一个梦,梦里一直都有个女孩儿,起初看不到脸,但渐渐的,就能看清楚长相了。”沈浥微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甜珠脸上细嫩光滑的皮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这样一张脸。”   甜珠惊到了,她有些慌乱,但还是竭力的不表现出来。   “就因为这个梦吗?”甜珠低着脑袋说,“说不定梦里的是别人,你认错人了。”   “是吗……”沈浥笑笑,也不说话,只拉着她手一起起身道,“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你帮我宽衣吧。”   甜珠心思飞远了,所以也就没注意到沈浥的陷阱。帮他宽衣这样的事情,她做得熟门熟路。可等脱了他外面的袍子,他坐在床沿望着自己的时候,甜珠呆住了。   沈浥正襟危坐,侧眸睇着甜珠问:“这些活,你做得倒是熟。”   甜珠攥着手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嫁过人的。”甜珠没有说明白,但是沈浥却懂了她的意思,沈浥朝甜珠招招手。   甜珠过去,沈浥将她抱在怀里。   本来该生气吃醋的,不过知道她的处境,到底同情更多些。她嫁过人,他一早就知道,现在说起这事来,他也不会怎么样。   不过心里到底也有些不是滋味,沈浥没心情再逗她,便就抱着人睡了。   第二天一早,甜珠醒来,身边却没了人。被窝里还暖烘烘的,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味,但人却不见了。   甜珠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然后穿衣服。屋里桌上搁着盆热水,甜珠捧了点往脸上抹,算是洗了脸了。   等她拾掇好,外面沈浥推门走了进来。   他从几岁的时候开始,便坚持每天早上早起习武。这十多年来,这个习惯,从未改变过。   沈浥一身黑色习武劲装,显得本就高挺的身材,越发挺拔如松。下身是略微紧窄的裤子,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这样看起来腿更长了。   先净了手,而后转身对仍旧呆呆站着的甜珠说:“我让人打了水来,一会儿你帮我身上擦洗一下。”   “好。”甜珠愣愣应着。   没一会儿功夫,有人敲门送了盆热水来。沈浥上身脱光,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臂膀来。   他坐在床边,甜珠将毛巾打湿,稍稍拧了下,走过去。避开伤口擦了擦,她看着他背上的新伤旧伤,又想起那天他满身满脸都是血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也有心疼。   他虽贵为皇家之子,但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享尽荣华富贵。他吃的苦,甚至比她还要多,为的,就是能够守得住这方土地。   保家卫国,戍守边疆,不让敌军铁蹄踏足大周皇土半步。可以说,整个燕州,正是因为有他在,才有今天的安乐。   “背上有处伤口化了脓,需要清洗下再敷点药。”甜珠提醒他。   沈浥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闻声后点点头说:“昨天见你背了药箱,你既懂医术,便帮小王吧。”   这个时候,甜珠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用处的,忙去药箱里翻了草药来。帮他将伤口清洗好,又敷了药,之后才给他穿上新衣。   甜珠还是很贴心的,做事也非常认真。沈浥望着她,心里也从未如此暖和过,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他下巴抵着甜珠头尖。甜珠眨了下眼睛,没再动,也没说话。   两人坐一起吃了早饭后,沈浥牵甜珠手一并出门去。外面,除了早已经候着的张骥外,林三柳竟然也披着斗篷站在外面。   “怎么回事?”沈浥只看了林三柳一眼,而后沉着声音问张骥。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喵喵~   三柳姑娘说:好气哦,同样是做小,为毛猪就能跟个好的,她这朵鲜花就只能捡个剩下的?明明她气质更好,更有学识啊~   甜猪:这是个看脸的世界2333 第21章   林三柳是来找甜珠的,甜珠想着,这种时候她肯定不敢怎么样,所以,便愿意与她单独呆会儿说点话。再说,她也想听听,她到底会说些什么。   沈浥准了,挥挥手,在甜珠走远前,又叮嘱道:“长话短说。”   两人走到院中角落的一株梅花树下,林三柳伸手揭下罩在头上的斗篷,这才说:“我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咱们谁也没能够跟着表哥。我也想不到,即便没了你,他也不愿意娶我。”   她抿着一方小嘴,目光清冷。此刻的眼神,是睿智的,倒是跟之前她在甜珠跟前表现的不一样。   甜珠想,林三柳擅长掩藏自己的各种情绪,或许,这才是她的庐山真面目吧。她其实早该察觉到的,从小便饱读诗书的女孩子,怎么会是那种傻憨傻憨的讨厌鬼。   “你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吧。”甜珠想,不管从前有过什么恩怨纠葛,总之,希望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甜珠,我们之间若说仇恨,怕就是为着一个许致。为了他,我们都做过不少傻事情。你视我为眼中钉,我也曾经一度想谋害过你的性命,但是现在,我们都各自奔了别的前程。所以,我不想以后再见面,视彼此为仇人。”林三柳冷静淡然,话说得也的确有三分道理似的,“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们的男人,不值得。”   甜珠说:“你说得对,为了许致,不值得的。以你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以后怕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各自安分守己就好,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林三柳视线越过甜珠,目光落在沈浥身上,她道:“你比我幸运太多,难得他那样的人能够看中你。我听陈公子说,这位燕王府的二王子,身边没什么女人的。你此番跟了他,就是独一份的宠爱,说不定将来,还能够有名分。甜珠,恭喜你。”   甜珠却并没有林三柳想的那样开心,她只平静道:“是福是祸,是喜是灾,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谢谢。”   甜珠不欲再多说什么,她确定,她是不会跟林三柳这样的人有什么交情的。就算现在中间不再隔着个许致,她们也不会。   “甜珠!”见她要走,林三柳喊了声,又跟上一步来说,“我三岁开始,爹爹便教我识文断字。五岁起,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背书。七岁会作诗,八岁会写赋,一直到现在,依我的学识,我想我若是男儿,考科举,我是不怕的。我爹爹二十三岁便中了举人老爷,之后每隔三年,他一直进京赶考,但是两次,三次,一再落榜,他便没了信心。”   “他没有儿子,我也是他在而立之年得来的。所以,他便把所有希望都加在我身上。可我只是个女儿身,我能做什么?爹爹在的时候,我还想着,将来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学识,小有名气,择个好人家。但是很不幸,爹爹死得早。家里叔叔伯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没办法,这才投奔姨母一家。”   “没有爹爹,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是没得选择,才那样做。之前,我一心想表哥休了你,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他。等他走上了仕途,我想,我可以帮一帮他,这样于他、于我,都是有好处的。我本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在他毁了我清白后,竟是没有想要娶我的意思。”   “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带我走。我娘都哭晕过去了,大姨也对他又打又骂,唯他无动于衷。我恨他,我想他身败名裂,但是我又不忍心,我知道大姨对他寄以厚望,报复他,也会伤害到爱我的人。我现在,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甜珠说:“陈冲想要你,他拦得住吗?他不傻。你的这些话,还有这些眼泪,且都收起来吧,在我跟前哭诉,没用的。”   “你也放心,你我的账,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愿再见不相识。”   甜珠也差不多有些明白,林三柳说这些,不是真的拿她当朋友。左不过,就是怕她跟沈浥吹枕边风,从而害了她。   甜珠没那么多心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会主动挑事。   ……   又是骑一天的马,差不多到傍晚时分,沈浥三人才抵达燕王府。甜珠从没有这么累过,一路颠簸,她实在吃不消。   沈浥先带她回自己的院子,不过是留在前院。吩咐两个丫鬟烧热水帮甜珠洗澡,之后,让她们留下好好伺候。甜珠太累了,洗澡的时候就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她人,则是睡在了一张陌生的架子大床上。   甜珠才动了下身子坐起来,候在外面的两名婢女立即走到床前,一个掀开纱帐,另外一个则端了漱口水来。   “夫人,您醒了?”说话的婢女,梳着包包头,穿着嫩绿色的衣裳,脸儿圆圆的,看着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总爱笑,很是喜庆,见甜珠盯着她看,她忙说,“奴婢叫绿萝,高嬷嬷吩咐奴婢来伺候夫人您的。”   说罢,又拉了旁边另外一个穿黄色衣裳的女子说:“这是黄杉姐姐,跟奴婢一样,以后就留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虽说甜珠前世也是被人伺候过的,但毕竟不是从小就享福的,对于眼前的一切,她总有些受宠若惊。她自己身份摆在那儿呢,也不敢拿别人当下人看。   “以后,就劳烦两位姐姐了。”甜珠话说得甜。   黄杉说:“夫人,您可不能与我们姐妹相称,您是主子,我们是奴婢。这要是让爷知道了,奴婢们会受责罚的。来,这是热水,奴婢先帮您净面梳妆。”   甜珠知道一句俗语,叫入乡随俗。所以,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外面天黑了吗?”梳好头后,甜珠对着镜子照了照,便看着外面问。   “夫人,还有一刻钟就戌时了。”绿萝从外面走进来,她掸了掸身上的风尘后,才走近甜珠说,“高嬷嬷让人传了话,说是公子那边晚餐摆好了。既然夫人醒了,公子请夫人一道过去吃饭。”   甜珠没有即刻动身,她是有些犹豫的。她知道沈浥没了夫人,但是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真的连一个有名分的姨娘都没有。   “那……其她姐姐呢?”甜珠试探性问。   绿萝没说话,望着黄杉,黄杉到底年长几岁,笑着回答说:“咱们夫人走了有两三年了,公子后院里,如今就一位方姨娘。方姨娘是夫人的陪嫁,平时照顾小公子,住在后院里。这里是前院,公子常留在前头,基本上不回后院。”   甜珠明白几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甜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黄杉绿萝,绿萝悄悄问黄杉:“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夫人与先夫人有些像?可是公子不是不喜欢先夫人吗?怎么这回……”   “你别胡说八道。”黄杉沉脸训斥,朝前头望了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们之间的事情,你别管。否则的话,我去告诉高嬷嬷,让她罚你去洗茅厕。”   ……   整个王府目前成年的王子只有两位,一个是巩姨娘所出的大公子沈淮,另外一个,就是冯侧妃所出的二公子沈浥了。而诸多王子中,也只这两位王子娶妻有了家室。   燕王府很大,所以两位已成年的王子,自然都分得了一处不错的独立院落。沈浥论身份地位,自然是比婢女生的沈淮要高,所以,除了王府中曹王妃跟冯侧妃外,便是沈浥所住的院落最大了。三进的院子,奴才婢子多,被伺候的倒是少。再加上沈浥素来不喜吵闹,所以,偌大的二王子院落,一直都非常冷清。   甜珠从厢房出来,外面黑压压静悄悄的。黄杉忙盏了灯,偌大的院子里,这才有些光亮。   沈浥平时从不歇在后院,所以,甜珠便也被留在了前头。相比于后院的冷清,这前院,倒是人多热闹些。甜珠到的时候,沈浥已经盘腿坐在了榻上的矮桌前,余光瞥到了人,他朝甜珠招招手。   丫鬟们鱼贯而入,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搁在桌上,沈浥示意甜珠在他对面坐下。   黄杉见状,忙去帮甜珠把鞋脱了。而后,稍稍离得远了些,但还是伺候在甜珠身后。   沈浥指着桌上的菜说:“各房各餐都有份例,今天你第一天来,我掏私去厨房打了招呼,让多加了两个菜。”沈浥说得一本正经,“这道,还有这道,明天应该没有,你多吃点。”   甜珠想,他这是穷,还是抠门?不过好在,她身上还揣着些银子。   沈浥规矩严,吃饭的时候,从不多说一句话。而且,他是盛多少饭就吃多少,碗底从不留一粒米。甜珠是知道他规矩的,所以,也埋头吃了个干净。   等丫鬟们将碗筷都收下去后,沈浥挥手,示意屋里站着的人都出去。   他则迅速走下榻前,稍稍弯腰,就将甜珠抱起,而后直接大步往内室去。甜珠再傻,也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虽然与他做那种事情不是头一回,但是此刻,也是极为紧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沈浥不是馊抠,而是爱惜粮食。像他这样打过仗饿过肚子的,是最能体会得了民间疾苦的人。所以,他将来才会是个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父亲??)   小包子蹲墙脚抹眼泪:我现在连个胚芽都不是,呜呜呜呜呜~   甜珠拍小包子肩膀哄着:你爹现在还不行,咱们慢慢等。   沈二郎:不行?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行不行!(嚯~床咚~)   另外,这篇文写到这里,要v了。对,也就是说,再看就要花钱啦,眨眼睛。但是这文全文不长的,也就四十万左右的篇幅,就一根雪糕的钱呀,是不是根本不算啥?但是你们继续看正版,对阿息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写文也会更加有动力,才能努力造车造萌娃(*@ο@*)   阿息全职哦,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一篇文写下来,腰酸脖子疼的,也就勉强混口饭吃(说得好可怜→_→),所以,希望小仙女们可以订阅正版支持,爱你们。明天开始v,更新在早上,大概9点之前,9点来看,肯定是更新了^O^   本文还有好多谜团未解,比如猪猪前世怎么死的,沈二郎为何做梦,还有,齐母为何一提徐家就紧张等等等,v后会一一带小仙女们解开谜团~ 第22章   沈浥抱着甜珠往床边去,走到床前,弯腰将她轻轻放置床上后,沈浥则在床边坐下。甜珠仰躺在床上,有些不太自在,就想起身来,沈浥伸手按住了她。   室内点了灯,甜珠本就明艳的那张脸,在暖色的光照耀下,越发是添了几分妩媚妖娆。她看着沈浥,那双大眼睛里蓄满水,好似江南三月的蒙蒙烟雨。瞳仁漆黑透亮,沈浥盯着她眼睛看,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沈浥手本轻轻握在她腰间,渐渐的,一点点往上移,搁在松软挺拔的胸前时停下。隔着衣裳轻轻握了握,酥软莹润,触手都是软的,沈浥喉结滚动了下,眼神越发晦暗不明。   他再次确定,自己对跟前这个小女人,是有反应的。   沈浥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一颗心,也噗通乱跳。但好在他面相清冷,镇得住场子。否则的话,在这样一个小妇人跟前丢了颜面,往后岂不是叫她背地里笑话?   隔着衣料揉着那对雪球,手下力道,也渐渐加重起来。甜珠起初还是能忍的,后面忍不了了,她便痛苦地咬住嘴唇。秀气的两道柳叶眉轻轻蹙起,她脸皱着,却是不敢吭出声音来。她身子不敢动得厉害,却还是一点点往后移,她本能在逃避他的触碰。   沈浥忽然记起梦中的事情来,想起梦中那个小女人的各种姿势风情,他只觉身下胀痛,越发不能忍。长腿一跨,便上了床去,压在甜珠身上。   他身子那么沉,甜珠倒吸一口气,轻轻哼出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箭在弦上,沈浥那双眼睛也一点点变红起来。他手从甜珠领口探进去,没了衣料作为阻隔,他觉得手感更好。他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手掌掌心布满茧子,微粗粝的手掌触着甜珠细嫩的皮肉,甜珠敏感得直觉得浑身发麻。他离得太近了,甜珠不敢看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谁知眼睛才闭上,她上半身的衣裳,就全被扯了下来。   甜珠惊得连忙睁开眼睛,眼里有慌乱。沈浥却皱了下眉心,手上动作停下了问:“不愿意?”   他声音有些哑,沉而稳,依旧浑厚有力。   甜珠说:“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要几天?”沈浥非盗匪,见她似有不愿,他倒是不强迫。   甜珠想了想,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来,只说:“我才来这里,还有些不适应。我想,再过几日。”   “那就再过几日。”沈浥又坐起来,垂着目光看甜珠,见她慢慢坐起身子后,沈浥手揽着她肩头道,“有什么话,跟我说。这院里要是谁伺候得不好,你也只管说便是。”   “都挺好的。”甜珠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绿萝和黄杉,都很好。”   “嗯。”沈浥轻轻应一声,指腹在甜珠脸上刮了刮,“就留在这里先睡吧,我一会儿去书房呆会儿。”   “您去忙吧。”甜珠巴不得他早点走。   这里是他房间,甜珠不太愿意留下。左右望了望,最后鼓足勇气看向跟前的高挺男人说:“我想回自己屋子去住,现在还睡不着。师父留了我两本书,我想有时间多看看。他老人家的一片心血,我不想辜负了。”   沈浥本面色凌肃,听她这样说,眼底倒是有了些笑意。   他起身,负手立在床边道:“去拿了书册来,一会儿跟我去书房。”   “二王子!”见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负手大步而去,甜珠不由得喊了声。但是没用,人家连头都没回一下。   ……   沈浥凉水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准备往书房去,随时服侍的小太监来喜过来禀告说:“二王子,侧妃那边刚刚差了人来,说是请您去蘅芳院一趟。”   沈浥面色稍稍变了几分,抬手冲来喜挥了挥,示意他知道了。   沈浥让人去给甜珠捎了话,之后,则往冯侧妃的蘅芳院去。蘅芳院在整个王府的西北面儿,挺大的一处院子,却出奇的冷清。跟曹王妃的含芳院比起来,这里倒像是冷宫。   而事实上,虽然冯侧妃如今身份地位一应都在,但是因为燕王殿下近十年没有踏足过这里半步。这里,与那冷宫,也差不了多少了。沈浥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驻足在门下,仰头望着门楣上那块牌匾。他依稀记得,这匾额上的字,是当年父王亲笔题书的。他的父亲沈禄,年轻的时候,也是大周闻名遐迩的才子。   他与母亲的佳话,曾一时,也是为大周百姓广为传颂。   只是如今,那些都成了陈年往事。一个有了新欢,而另一个,则索性关起门来,差不多算是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来。   曾经热闹辉煌的蘅芳院,如今也只落得杂草丛生。这一切又能怪谁?   “二王子,到了蘅芳院了。”全福见主子驻足不前,面有阴翳之色,便壮着胆子小声提醒了一句。   沈浥再没多想,只大步跨过门槛,往里头去。院子里面还点着灯,比往日稍稍热闹一些,沈浥耳力好,老远就听见了外甥阿富果的声音。   之前在遥城,他因为要去青桐一趟,暂时抽不开身,便就叫麾下兵将先送阿富果回了燕州。   “舅舅来了!”阿富果本来是歪着身子靠在冯侧妃身边的,眼睛瞥到站在门口的人后,他起身下榻去,一脸高兴地说,“舅舅,你把心爱的姑娘接回府上了?”   “谁告诉你的?”沈浥弯腰抱起阿富果来,走到冯侧妃跟前,弯了下腰说,“孩儿拜见母亲。”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多礼了。”冯侧妃如往常一样,一身素净的裙衫,发髻也是梳理得简单,头上并没有什么过于惹眼的首饰,又将外孙拉到身边后,转身对身边的嬷嬷道,“先带他去睡吧,今天皮实一天了,该休息了。”   “我不累,我身上有耍不完的劲儿。”阿富果此刻不是突厥人的穿戴,打从来了王府后,冯侧妃就给他换上了汉人的衣裳。   “小孩子,该睡觉得睡觉。听话,不然明儿个,不让人带你出去玩。”冯侧妃语气虽软,却态度强硬。   “那好吧。”阿富果蔫着脑袋说,“外祖母,那你劝劝舅舅,让舅舅带我出去玩儿。在整个王府里,我觉得,就舅舅最厉害。”   小孩子虽单纯,却也有眼力劲。他知道,这种时候,该讨好谁。   “好好照顾着。”冯侧妃叮嘱院里的婢女,等人带着阿富果离开后,她这才转过头去,看向沈浥,“带了个女人回来?”   “是。”沈浥坐在一旁,对此,没有否认。   “听说,还是个之前嫁过人的?”对此,冯侧妃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她情绪也不怎么激动,只是依旧温声道,“徐氏去了有两年多了,你这些年来,常常呆在遥城,后宅里的事情,也的确太不重视了些。你喜欢什么人,我没有意见,不过,自己后宅的事情,得处理好了才行……带回来那个女人,怎么安排住在了前头?这不合规矩。”   “儿子平时就常住前头,她留在身边,方便。”沈浥眉眼平静,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恭敬的同时,却也刻意保持一定距离。   总之,比起平常人家的母子,沈浥对母亲,要疏远得多。冯侧妃平时也不怎么管事,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她素也知道,这个儿子本事,主意大,得王爷器重。很多东西,他自己心里明白,无需她多操心。   “你父王去了京城,恐怕太后那边,不会放过你。当年你娶徐氏,她老人家便疑心重重,怀疑咱们燕王府与徐国公府暗地勾结,意图反事。好在老国公爷出面,话里话外,都是忠心太后跟陛下的意思,太后这才罢手。现在徐氏去世已近三年,京城那边,恐怕还是会想在你身边放个人。”   冯侧妃虽平时不怎么管事情,但是关于几个儿子的事情,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你锋芒太露,这十年来的战绩赫赫,又助你父亲稳稳守住了这燕州。恐怕,太后对你早有忌惮之心。母亲无能,做不得什么,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早早想出应对之策才行。”   冯侧妃说的这些,沈浥早早便都想到了。   “塞不塞女人过来,那是太后跟陛下的事情。但是我怎么对待,就是我的事情。”沈浥不欲再提这事情,便转了话说别的道,“阿富果留在这里,应该过段日子,阿姐就能回来。到时候,你与她好好相处,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冯侧妃眼睛里有泪光,再平静不得,只哽咽起来:“我的香儿。”   沈馥香二十六岁被太后册封为静和郡主,之后和亲突厥。沈馥香自从被一顶花轿送去大草原后,便再没踏足大周领土半步。虽然燕州离突厥很近,但是沈馥香作为突厥可汗的妻子,她也是不便回家来的。   这十年来,沈浥倒是单枪匹马暗中杀去过草原几回,也见到了人。沈馥香对自己的命运有种无力感,她知道让她和亲,是京中太后的意思。但是心里对父亲和兄弟,也是还是怪罪的。昔日捧她在掌心来宠的父亲,却护不住她,只能任她远嫁他乡。几乎只是一夜间,沈馥香的性情就变了。   往日爽朗端庄的少女,一夜间,就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妇。不爱笑,也没有生气,身上再没一点年轻女孩子的鲜活劲儿。   沈浥每回偷偷去看她,她也是爱搭不理的。见面了没有喜悦,离别了,也没有不舍。   有时候,冯侧妃实在太想女儿了,便会去求燕王,让他带着她去一回遥城。哪怕是,就只站在城门上,远远的朝着那个方向望几眼,她也觉得心中有个宽慰。   自沈馥香出嫁后,冯侧妃再没见到过女儿。不过,这个外孙,倒是见过一两回。   阿富果的身份特殊,既是突厥王的儿子,他也是燕王的外孙。两军交战的时候,伤着了谁,也都是不敢伤着他。沈浥曾去突厥军中抢过阿富果来遥城,也是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让她见见这个外孙。   “她真的会回来吗?毕竟,她现在是突厥的可敦,那突厥可汗,会放她回来?”冯侧妃自然是一百个希望女儿能回来一趟,好让她们母女相聚一聚,但是她也明白,眼下局势,怕是万分的难。   沈浥道:“她若一日不回,阿富果便留在燕州城一日。放心吧,她就是瞧着不念家,其实不过就差个借口罢了。现在我给了她借口,她会回来的。”   冯侧妃激动得泪如雨下,她是相信这个儿子的能力的,既然他给了保证,那便是万无一失。   “马上要过年了,等她回来,娘亲手包饺子给你们吃。娘记得,你跟香儿小时候,最喜欢吃娘亲手包的饺子了。你们姐弟俩,那时常常都说,娘包的饺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若是不提,沈浥都有些忘记了。这些话,恐怕是二十年前说的了吧?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   此刻燕王府中,蘅芳院亮着灯火。与此同时,大草原内,可汗阿汗达的帐篷里,也还灯火通明。   近六旬的老人,头发白了大半,却依旧体格健壮。他坐在最高处,虎目怒视着跪在底下的四子莫邪,越看越觉得生气,索性一巴掌下去,狠狠劈坏了一张桌子。似是还不解恨般,他从座椅上走下来,抄起手中马鞭便狠狠抽在莫邪身上。一下一下,使劲抽打,仿若跪在地上的不是他儿子,而是某个战俘般。   而跪在地上的莫邪,却一直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直到后背都抽出血来了,他也是咬紧了牙关,不哼出一声来。   倒是站在旁边的突厥七王子猎鹰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来劝阻说:“父汗,这事情不能怪四哥。四哥这么做,不也是为了能够打胜仗。要怪,就怪那个沈浥太过奸诈。他抢了老十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依我看,倒是不必着急,沈浥是十一亲舅舅,他还能害了十一不成?”   “你也给我闭嘴!”老可汗正在气头上,现在是听不进去一句话,脾气上来了,扬起鞭子就挥打在猎鹰身上,“这回情况能跟过去一样吗?这回,是你四哥自己把人送过去的,他能再还回来?”   猎鹰被打,也是闷声不吭的,却是不再说话。   那边,莫邪却说:“儿子倒是有一计,能让沈浥乖乖将十一弟送回草原来。”   “说!”老可汗鞭子指着莫邪,声音粗粝。   莫邪说:“可敦乃是沈浥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若是她亲自去燕州城要人的话,沈浥不敢不放。但是父汗也不必担心,孩儿会乔装打扮,跟在队伍中,一道潜去燕王府。儿子保证,定会接回可敦和十一,不会让他们被留在汉人手里。”   “四哥好计谋。”猎鹰豁然开朗,忽然拍手称赞说,“如此一来的话,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将人送进王府吗?”   老可汗略微迟疑了会儿,一时间没说话,似是将两个儿子的话听进去了。他心中权衡一番,便派人去喊了沈馥香来。   沈馥香身上穿着的,依然是汉人的衣裳。头上梳的发髻,也是汉人妇人的发髻。在侍女的陪同下进来后,朝着老可汗行了个汉人的礼。   “你!明天一早去燕州。”阿汗达没说别的,等人进来就下了命令,“你放心,我会在你身边安排人,护你周全。”   其实这话说的就可笑了,论起安全来,难道她在燕州城,会没有在大草原安全吗?说是护送她的,不过就是一个安插奸细的借口,沈馥香不可能听不明白。   但是明白又如何?她反抗不了,就只能接受。   “是。”沈馥香依旧行礼,缓缓说,“妾身明白。”   “都下去吧。”阿汗达冲下面呆着的三个人挥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出了帐篷后,莫邪紧走几步,追上沈馥香:“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匆匆留下几个字后,莫邪身子便越过沈馥香,只大步往自己营帐中去。   冷风中,沈馥香目视着他高健的背影,心中似有触动。   ……   第二日晌午,甜珠跟着沈浥一道用完午饭后,便又跟着沈浥一道去了他书房。沈浥平时不在遥城,留在府中便就只看书。沈浥看兵书,甜珠则乖乖坐在一边,捧着师父洪成送她的两册医书看。   她看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字多图少,很多字她都不认识。甜珠有些呆坐不住,便悄悄抬眸子朝身边的男人看去。   沈浥一手握着书册,另外一只手,则时不时翻动书页。他看书速度很快,几乎可以说是一目十行,目光迅速从上到下扫了眼,基本上就能够将该记住的东西记在心里。瞧着是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甜珠看他,他也都完全察觉得到。甜珠以为他不知道呢,见他书念得认真,索性双手撑着下巴,不看书就看人了。   一本书看完,沈浥将书搁下,转过头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你又看进去多少?”说罢,瞥了眼人,直接伸手将甜珠手上的书夺过去。   甜珠憋红了脸说:“我不怎么识字。”   沈浥没说话,只是翻开书卷。迅速上下扫了眼,而后冲甜珠招招手,示意甜珠再朝他坐过去些。甜珠乖巧又靠近了点,却也不敢靠得太近,两人中间还保持着一定距离。   “坐这里。”沈浥没功夫跟她兜圈子,索性直接下了命令,手指了指自己怀里。   见身边那个小女人犹犹豫豫的,似有不愿,沈浥直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甜珠被迫坐在他大腿上,整个人被他健硕有力的臂膀和胸膛拥抱着,甜珠似乎都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她只觉得屁股烫得很。   都不敢将全部力量卸在他腿上,屁股悬着,双手搁在书案上,整个人用力趴在桌上。   “你这样做,自己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沈浥抬手拍打她屁股,语气冷硬,“坐上来。”   甜珠又坐回去,后背抵着那个男人的胸膛,大冬天的,她觉得自己能热出一身汗来。甜珠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沈浥翻开书册第一页,直接问她:“哪个字不认识?”   “这个,还有这些。”甜珠老实回答,像是个听先生话的乖巧学生。   沈浥耐着性子,素白大手从旁边抽过一张纸来,将甜珠指的几个字一一都在纸上放大写了出来。他的字苍劲有力,又直又正,写完后搁下笔,从第一个开始讲起。   甜珠见他是给自己上课,立马聚精会神听起来。沈浥说什么,她都一一死死记在心里。   甜珠不聪明,底子也非常薄弱,但是好在她吃苦耐劳,特别勤奋肯学。沈浥先教了她十个字,然后让她自己坐在一旁去记。半个时辰的功夫,甜珠不照着字样,也能写出那十个字来。而且,她还能理解其中含义,懂得举一反三。沈浥考她的时候,她也都能说出些所以然来。   沈浥也没打算将甜珠培养成才女,所以只要甜珠肯学,他就满意。   “字太丑,需要再多练练。”看着那四仰八叉躺在白纸上的几个大字,沈浥嫌恶地蹙起眉来,纵容再想鼓励,这过于违心的话,也难以说出口来。   好在甜珠不在乎,乖乖应着了。   外面来喜说:“二王子,遥城来了个将军,说是一大早瞧见突厥那边有异动。打探清楚了才知道,是郡主的仪仗。郡主仪仗是往燕州这边来的,说是估计两天内能抵达燕州城。”   沈浥刚刚还略皱着的眉心,这回彻底舒展开来。   “让那位将军在偏厅等。”沈浥吩咐后起身,还不忘叮嘱甜珠,“好好练习写大字,这十个字每个字写十遍,一会儿回来检查。”   甜珠知道这位郡主,其乃是燕王的女儿。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等燕王带着兵马冲进京城,坐了那个宝座后,这位郡主立即就被册封为公主。后来没多久,当时已经是楚王殿下的沈浥,亲自带着兵马,从突厥将这位早年和亲的公主请了回来。那时,她还随着许致母子住在靠着城门口的一个胡同里,当时她正巧在外面,就看到了那仪仗。   那时候接公主回来,是因为燕王父子坐稳了江山。而那时候,楚王带兵四处征讨,威名在外,叫四周蛮夷闻风丧胆。突厥不敢得罪大周,所以只能放了公主。   可眼下,燕王府尚且处于水深火热,怎么这个节骨眼,公主回来了?   甜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过,她看得出来刚刚沈浥走前是高兴的,也就没再多想。沈浥不在后,她轻松很多,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后,就开始认真写大字。   沈浥才走没多久,绿萝便端了糕点进来。   “夫人,刚刚方姨娘派了人来请夫人去后院见她,被黄杉姐姐打发走了。黄杉姐姐说,没有公子的准许,夫人您哪里也去不了。”绿萝平时都是在前头伺候,但是因为整个院子都没个主人,她都是打打杂,现在甜珠来了,她有个人跟着,就还挺开心的,觉得人生有了追求跟目标,“虽然公子现在还没有给夫人名分,不过,想来是要比方姨娘好的。”   “方姨娘这般急吼吼派人喊您去见她,分明就是示威。她倒是挺会选时间的,公子前脚才走,她后脚就打发人来了。”绿萝想想就觉得挺气的,悄悄凑到甜珠跟前说,“是先夫人临终前求着公子给她名分的,公子看在先夫人的面子上,这才答应了。可是这两年多来,公子从未进过她房间半步,她不过就是徒有虚名。”   “绿萝,不许在夫人跟前说些乱七八糟的。”黄杉推门进来,先是冷面斥了绿萝一番,后又对着甜珠行了一礼道,“方姨娘带着小公子来了,说是……来拜见您。”   黄杉心里清楚,方姨娘说这话,存心就是恶心人的。她好歹还有个姨娘的名分,但是现在自己主子,什么都不是。   所以拜见不拜见这话,便是说得过了些。但是主子那样说,她也必须将话一字不落带来。   甜珠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慌乱,忙问黄杉:“我一会儿要说什么?”   “夫人不必慌张。”黄杉说,“她也不会怎么样,面上肯定是和和气气的。不过,言语间是不是夹枪带棒,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公子此番不在,这方姨娘又是前夫人的陪嫁,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夫人都别直面起冲突。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会儿公子回来,只管与公子说。”   “我知道了。”甜珠紧张,一颗心止不住乱跳。   ……   黄杉已经请了方姨娘跟平安去了东厢,甜珠过去的时候,方氏正抱着平安坐在榻边。   外面丫头匆匆跑进来禀告说人来了,方姨娘也不着急,只继续握住平安小手。直到等甜珠人走到跟前来,她才意识着站起身来。稍稍抬眸一瞥,立即就愣住了。   她来前听说了甜珠是嫁过人的,所以纵容知道她肯定是有些姿色,但是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而且看着模样,也不像是嫁过人的,水灵灵的,葱嫩得很。   穿着身浅粉色的裙衫,脸上也没什么妆容,发饰就是一支嵌着珍珠的簪子,皮肤又粉又白,望之叫人心旷神怡。   方姨娘来前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也是珠翠累累,身上穿的,更是冬季新做的衣裳。艳丽隆重得有些刻意,再与粉黛未敷的甜珠一比,就显得滑稽而俗气。   她本是信心满满,但是话还没说出一句来,就有些打退堂鼓。   倒是甜珠,不管怎么着,先开口喊了她一声姐姐。   方姨娘已经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笑来说:“这声姐姐,实在不敢当。我听说公子带你回来,想见见,就冒昧带着小公子来了。来,小公子,这是你姨。”   平安却推了甜珠一把,稚嫩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你,在外祖母家,父亲帮过你。”   甜珠往后跄了会儿,之后才站稳脚跟。不过,她被一个小孩子打了,却不敢还手,还得照着规矩行礼。   “民妇见过小公子。”   平安重重哼一声,脑袋撇到另外一边去,双手抱在胸前说:“你抢了爹爹,我不喜欢你。你一来,爹爹肯定更不会常去看平安了。”   黄杉说:“小公子,王子他忙,平时都是鲜少呆在王府的。不过,他一有空,肯定会去看小公子。”   “是吗?”平安不信,扭头看身后的方姨娘,方姨娘没说话,平安又说,“那为什么父亲让她陪在身边,却不让我跟姨娘也靠着他一起住?”   “齐娘子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再说,至于为什么将她安排在这里,一会儿等王子回来了,您可以亲自问一问。”黄杉望了眼方姨娘,见她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慌乱,便就猜到,小公子之所以说这些,怕都是她背后教的。   “那好,我一会儿问父亲。”平安攥紧小拳头,斜着小脑袋看甜珠,“我会让父亲将你赶出去。”   “小公子,你该午睡了。”方姨娘弯下腰,将平安抱起来,“你今天本来就比平时睡得晚,得赶紧睡会儿才行。”   “那奴婢们就不送了。”黄杉避让开,给方氏留下一条路。   方姨娘又看了眼甜珠,冲甜珠笑了笑,这才离开。等人走后,甜珠一屁股跌坐在床边,手也攥得紧紧的。   绿萝哼了声说:“背地里教唆小主人,这要是让公子知道了,方姨娘吃不了兜着走。夫人,您别担心,小公子只是被教坏了,小孩子的喜恶,向来变得快。依奴婢看,这件事情,您得跟公子说。受了委屈不说,以后人家还会得寸进尺的。”   “你别添乱了。”黄杉皱着眉心,“我听喜公公说,咱们郡主就要回来了。又近年关,还是让主子们热热闹闹过完年吧。再说,方姨娘再怎么说,也是先夫人的陪嫁,是徐家的人。惩罚了方姨娘,闹得也不好看。”又对甜珠道,“不知道奴婢说得对不对,若是夫人觉得委屈,那就是奴婢说错话了。”   “你说得对,我也没有委屈。”甜珠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尴尬的存在,也不想挑起矛盾,“我委屈不委屈,全看王子怎么对待。旁人怎么样,我不放在心上。”   黄杉觉得甜珠是个通透的人,她原觉得,市井小妇,美则美兮,该是那种性泼之人呢。她没想到,甜珠性子挺软和,难怪得宠。   “外面天好像又下雪了,公子可能还有事情忙,您先睡会儿吧。等醒了,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甜珠却摇摇头说:“他在教我写字,给我下了任务,要是等他回来了我还没有写完他交代的,他要觉得我不争气了。再说,这里就很暖和,我也不想总在被窝里呆着。”甜珠还是不想在书房呆着,她觉得自己这间房就挺好,于是搓了搓手,呵气道,“绿萝,你去帮我把东西拿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绿萝应着,转身就去,勤快得很。   黄杉连忙将搁置在床榻上的矮桌收拾了一番,将瓜果收走,又用抹布擦了擦。吩咐底下小丫头去弄个炭盆来,她则将刚刚煮好的茶拎过来说:“公子喜茶,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奴婢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煮茶的本事,还是有点的。新煮好的明前龙井,这个季节还是挺珍贵的,昨儿公子吩咐了给夫人您留一份。这不,奴婢给煮上了。”   甜珠忽然想起来,那天,沈浥说要送她茶的事情。没想到,人才到,礼也到了。   ……   方姨娘回到自己院子,将平安哄睡着后,她则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杏芝撩帘子从屋外走进来,身上发间都落了雪,她伸手掸了掸后,才走到方氏跟前去。   “你刚刚带着小公子去了哪里?”杏芝方才没在院子里,要是她在的话,指定拦着,“你想自己博前程,好,没人拦着你。但是为什么要害小公子?”   “你这话从何说起?”方氏站起来,脸色难看。   她本在前院受了那些个丫鬟的委屈,心里就不高兴。此番回来,自己人竟然还泼冷水。   “你们都下去。”杏芝沉声将屋里两个丫头打发走了,这才说,“小姐要是还在,她指定后悔。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爷他不知道吗?小公子,他压根就不是爷的骨肉,他也不是皇家血脉!咱们小姐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你我都是死罪。夫人不追究,只让我们好好伺候着人,你怎能再有别的打算?”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小姐好,为了小公子好。你怎么不想想,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心中没个城府算计,为什么要跟小姐成亲?反正,不管当初怎样,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也揭穿不得谁。”方氏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攥紧成拳头,“我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方院子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冷冷清清的。尤其是这冬天的晚上,太冷了。我是他的女人,当初他是亲口答应了小姐的,他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就算不拿我当什么要紧的人看,但是面子上至少得顾着吧?现在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嫁过人的,这王府里,背地里好多人都笑话我。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我受不了这些。杏芝,你有你的追求,我不阻拦你。但我也有我的,希望你别管我。”   ……   甜珠伏在案上写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沈浥让她十个大字每个写十遍,她不敢怠慢。一遍一遍写,一遍比一遍写得好。   似乎也不晓得累,等外边天都黑了,甜珠还没有停下笔来。沈浥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个小女人伏在案上认真练字的场景。见几个丫鬟要行礼,沈浥抬手制止了,而后举步走到甜珠身边。   甜珠瞥到桌下有双黑色的皂靴,忙仰头去看。见她发现了,沈浥笑了笑,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后,示意她往里头挪一挪,他则在她身边坐下来。   “有点进步。”沈浥几张比对一遍,“虽然不聪明,但是够勤奋。这样下去,轻轻松松学完那两本医书上的内容,不难。”   “我还差一遍就写完了。”见他夸自己,甜珠心中到底欣慰的,莫名欢喜起来。   “你也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每天带着学点,也就差不多了。”见她脸颊上有黑色墨点,沈浥伸手过去,擦了擦,又说,“我接你来府上,不是让你做学生识文断字的。甜珠,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第23章   甜珠知道,他接她来府上,是给他暖床的。只是,甜珠并不喜欢那样的活,一来是因为她一直自诩是好人家的孩子,清清白白的身子,不愿做那种见不得光的暗人,二来,也是晓得他的厉害。   前世甜珠是吃过他的苦的,只要造起来,就是昏天暗地,几乎可以说是没日没夜了。现在想起来,甜珠两只腿都在打颤。   但是甜珠没办法,没人护得了她,也没人会为了护她名声和清白,而替她出头。与其最后闹得谁都不愉快,不如就依着顺着,讨个喜卖个乖,嘴巴甜一些,性子软一些,左右是没有错的。   甜珠虽不多聪明,但是也活了二十多年,那短短二十几年,算是饱受沧桑。那些人情世故,她都懂。   “我知道的。”甜珠声音低低的,她没敢抬头看人,只依旧伏在案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案几,“王子您待我好,我都晓得。”   沈浥也不知道为何,总见不得她这般。仿若她只要稍稍示弱一些,他便舍不得再做什么。   这个小女人,又娇又嫩,让他心狠强来,他也做不到。拉了她手攥在掌心,沈浥倒是笑了说:“别左一个王子右一个王子的叫,生分。既然跟了我来,就是一家人,只是伴侣,不是主仆。”   只是伴侣不是主仆这句话,前世的时候,沈浥也说过。甜珠知道他尊重自己,不过也不敢当真,该有的规矩还是有。   “那我往后该叫您什么?”甜珠纳闷,抬头看着男人。   直呼其名吗?她可不敢。试问整个王府,又有几个人敢的?   “我在王府行二,你便唤我二郎吧。”沈浥说了一句,便冲侍候在一旁的黄杉摆了摆手,“去跟大厨房说,今天晚饭,都端到这边来,我留在这里跟夫人一起吃。”   “是。”黄杉脆脆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出去了。   “二郎。”甜珠心有讨好之意,身子便轻轻蹭了过去,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像是一只想卖乖却又怕主人动怒的小野猫。   沈浥心中到底是暖的,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伸手去将她揽到怀里来抱着,在她粉白的脸颊上亲了亲,则问:“今天下午,有人来找麻烦了?”   甜珠心思转了一下,便晓得了,他指的肯定是方姨娘。   “方姐姐来找过我,不过没有找麻烦。她呆的时间也不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甜珠不想惹麻烦,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和平共处,再加上她还记得黄杉说的话,知道静和郡主就要回来了,阖府上下都很高兴,她不想破坏这种喜庆的气氛。   沈浥道:“这才多久的功夫,都姐姐妹妹的唤上了,够亲热的。”   甜珠声音依旧低低的:“她大,又是先进府的,合该喊一声姐姐。”   外面忽然有一阵躁动,似乎有丫鬟在喊方姨娘和小公子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绿萝匆匆跑了进来。   “公子,方姨娘带着小公子来了。”绿萝半低着脑袋,在请沈浥的命令。   “让他们进来。”沈浥声音淡淡的,言语间似未有波动,只是挪过身子,坐在了甜珠对面去。   进了屋子后,平安便挣脱掉方姨娘的手,小跑到沈浥跟前来。   “父亲!”平安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到底有些畏惧自己的父亲,跑得近点后,不敢再靠前,小小年纪的孩子,只是站在榻前,恭敬地说,“平安好久没见到父亲了。”   沈浥招招手,示意他靠前来。平安走近了,他手稍稍提力,便将小人儿抱至炕上坐下。   却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将人抱在他腿上,而是让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又问:“这么晚了,不好好在自己屋里呆着,跑前头来做什么?”   平安年纪小,闻声便朝方姨娘那边看去。方姨娘说:“小公子说他想……”   “我在问平安,没问你。”沈浥没让方氏将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又冷漠,似是比这冬日的冰锥还冷般,方姨娘吓得赶紧闭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手却攥得紧紧的,总觉得受了莫大冤屈。   平安也骇了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平安想爹爹了,就央姨娘带我过来。父亲,您千万别责罚姨娘,是平安求她来的。”   沈浥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留了平安下来说:“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   他让平安坐到他里面去,对方姨娘,却是没有一句话。没有让她坐下来一起吃,也没有发个话,让她先回去。差不多,就是故意晒在那边。   方姨娘尴尬,甜珠也挺尴尬的。她几次暗中悄悄给沈浥使眼色,明明瞧见他看到自己的暗示了,可这个人,偏当做没瞧见。   最后,还是平安问:“父亲,怎么不让姨娘坐下来一起吃?姨娘也没吃晚饭呢。”   “平时她也是与你同桌而食的?”沈浥状似语气轻松地问,不似方才那般严厉了,不待平安回答,沈浥又说,“她以前是你母亲的丫鬟,就算现在给个名分,也是看在你跟你母亲的面子上。你是王府的小公子,该自持身份才是。”   平安似有犹豫,他觉得爹爹说得对,好像杏芝姑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他又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行,姨娘却不行。   “那为什么她可以坐下来吃饭?”平安手指着甜珠,语气挺强硬的,似乎恨极了甜珠般。   甜珠也不敢等沈浥发话,赶忙动身要穿鞋下来,沈浥却对甜珠道:“坐着。”他面色已经变了不少,冷厉的一双眸子,转而朝方姨娘看过去。   方姨娘脑袋压得很低,她不敢再偷看一眼。   沈浥心中已然起了某个念头,却按住暂且没提,恰巧外面黄杉带着丫鬟们端了饭菜来。沈浥冲绿萝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这边才严肃着脸对平安道:“这是父亲喜欢的女人,以后瞧见了,得喊一声姨。都是跟谁学的,一点礼数和规矩都没有。”   方姨娘再不敢站着,忙跪了下来。   平安也吓着了,低着脑袋老老实实说:“我知道了。”   一顿饭吃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期间没人敢说一句话。而方姨娘那,沈浥没发话,她就一直跪着。   直到吃完饭,丫鬟们撤走碗筷,又端了水来,沈浥漱了口后,这才瞄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方氏说:“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公子。”方姨娘一双腿麻了,站都站不稳,好在旁边黄杉扶住了她。   有人端水过来,沈浥素白修长的一双手在热水里洗了洗后,才说:“天色不早了,带平安回去吧。”   平安却不肯:“我不回去,后面太冷清了,一点不好玩。爹爹,前面多热闹,我想和姨娘还有杏芝姑姑,一起搬到前面来跟父亲一起住。” 第24章   经历过刚刚那一连串事情后,再听平安说这话,沈浥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平安小脑袋,语气温和地道:“父亲忙,怕是没那个功夫照顾你。你祖母也是深居简出,不喜热闹,一个阿富果,已经闹得她头疼了,自然也不能送你去她那里。不过,我看你外祖母倒是很喜欢你。若是你不想在这个院子里呆着,明天便差人将你,你姨娘,还有你杏芝姑姑她们,一道送去徐家,平安觉得如何?”   平安到底年纪小,所以沈浥敲打方姨娘的话,他没听懂。听说要送他去外祖母家,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外祖母对他很好。   平安刚准备拍手称好,那边,方氏再次跪了下来。方氏是不蠢的,沈浥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听得懂。若是她再不老实的话,爷怕是要撵她回徐家去了。   若是回了徐家,她便再也没有希望了。而且,夫人老爷若是知道她存心想争宠的事情,指定得骂她,到时候日子肯定不好过。只要还留在王府,一切就都好办。   方姨娘这回不但跪了下来,还一个劲给沈浥磕头。她倒是也真不怕疼,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很快额头便沁出血珠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磕头。而沈浥,则是垂眸睥睨,面色清冷得吓人。   甜珠有些吓着了,她觉得,若是这位方姨娘再这么磕下去,指定能磕死。偏沈浥不喊停,她又停不得。甜珠其实挺怕这种场合的,也很怕这样的沈浥,觉得此刻的他肃着一张脸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可怕。总之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见过他这样。他在她面前,纵然也有严肃的时候,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几近不近人情的。   “二郎,算了吧。”甜珠伸手悄悄去扯沈浥袖子,她底气也不足,胆子又小,她也自知自己地位很低,能得院子里丫鬟婆子尊重,安全是因为得宠,所以,她说什么都不敢理直气壮,只能拐弯抹角替方姨娘求个情,“不是郡主要回家了吗?而且又要过年了,见了血,总归不吉利的。”   沈浥看了眼甜珠,似是看在她面子上,又似是觉得她说得对,便眼神示意跟着方姨娘来的两个丫鬟将人扶起来。   方姨娘挽好的发都散了,额头一大块血斑,血珠汩汩往外冒,瞧着阴森可怖。似是头都撞晕了,身子站不住,左摇右晃的,偏还得给沈浥福身子请安。   “多谢爷的饶恕。”   “回吧。”沈浥只冷冷丢下两个字,森冷,生硬,不含一丝温度。   平安也吓得不轻,一声不吭的,只跟着方姨娘离开了。满屋的丫鬟,该收拾的收拾,该准备沐浴汤的准备沐浴汤,就好像,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甜珠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其实虽然外人瞧着或许她得宠,但是她也真的受不起这份宠。   她总觉得,以美貌得来的宠爱,就像流水一样,流来得快,流走得也快。对你好的时候自当掏心掏肺,可一旦腻了乏了,也是不会顾及昔日情意的。   打从决定妥协跟着来燕王府邸那刻起,甜珠就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万要走好每一步,万不能得意忘形。   “怎么一声不吭?”见甜珠不说话,沈浥抬眸睇着她,倒是先开了口,“刚刚那阵势,吓着了?”   “有一点。”甜珠点点头,乖巧得很,“不过,二郎既然罚了,肯定有道理。”   “后院中争风吃醋,你若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他语气稍稍缓了些,仿若消了点气,只揽着甜珠到他跟前去,“我的后院算是好的,大多数人都算是识趣,没有眼力劲的,也就那么几个。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我给方氏一次机会。她要是真聪明,便就老老实实呆着,若再不老实,只能把人给徐家送回去。”   甜珠知道这国公府,乃是兴旺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如今的老国公,不但是开国功臣,还是帝师,是三朝元老。   别说是沈浥得敬让三分,估计就是天子跟太后,也得给几分颜面。方姨娘虽然不得沈浥的心,可毕竟是从徐家出来的,若是随便打发了,徐家也无甚颜面。   甜珠其实对朝廷上的这些事情都不太懂,只不过前世的时候,许致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偶尔在她跟前说过几嘴。她知道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但是她却不知道,原来,徐家跟沈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   这两日整个王府都挺热闹的,到处张灯结彩,屋檐下,大门口,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当然,沈浥的清晖院,也不例外。   甜珠陇着袖子站在东厢房房门口,外头,来喜公公正带着绿萝他们几个站在梯子上挂红色的绸布。来喜不到二十的样子,面嫩得很,性子也活络,常惹得后面的人捂嘴大笑。   甜珠望着他们的身影,再想想身边的热闹,心情自然也好起来。   黄杉从外面回来,见甜珠站在廊檐下,忙将一个汤婆子递过去说:“夫人,外面冷,还是回屋去吧。”   “好。”甜珠点点头,也就转身进屋去了。   心里算了下时间,想着沈浥亲自去城门口迎接郡主仪仗,怕是也有两个时辰了吧?晌午吃过午饭走的,这眼下太阳落了西,天都要黑了,人还没有回来。   “外面有消息了吗?”甜珠心中还是挺担心的,她心里,到底还是挂念着那个男人的,虽然一再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动了心,但是她的心由不得自己,她本能希望他好好的。   他在身边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拘谨害怕,但是总归心里有归属感,觉得有人撑腰了什么都不怕。这才半天功夫没见面,就有些想了。但甜珠问出口后就后悔了,因为她瞧见绿萝捂着嘴巴在笑。   “夫人是不是想公子了?”绿萝嘴快,性格也有些跳脱,不如黄杉稳重。   甜珠有些不太好意思,脸顿时就红透了。   黄杉瞪了绿萝一眼,这才说:“奴婢刚刚一路回来,没听外面人在说公子的事情。其实公子虽然是中午走的,但是郡主那边可能耽误了些时辰,应该没有这么快。”   “你说得对,没那么快的。”甜珠索性不再问,她闲着无聊,便爬到炕上去,继续写大字。   这几日沈浥有些空闲,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带着甜珠呆在书房里。两日下来,甜珠跟着也认识了一二十个大字了。她闲不住,也不是那种会享清福的人,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   她绣活好,所以便央请黄杉帮忙找些布来,打算绣几块帕子。到时候,若是上面的长辈召唤她了,她也好弄点心意表示一番。   虽然她晓得,人家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些。   埋头写了会儿字,把今天沈浥给她布置的任务完成后,甜珠便开始绣手帕。直到外面天渐渐暗了下来,来喜公公才匆匆撩门帘子走进来,朝着甜珠请了安说:“夫人,方才爷着人传了话回来,说是侧妃娘娘让您去蘅芳院一趟。郡主已经回府了,此番在侧妃娘娘的蘅芳院,别的主子们,也都去了。”   甜珠忽然就紧张起来,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黄杉说:“夫人不必担心,其实这是好事。今儿郡主回府,是大喜的日子,阖府都很高兴。其他主子都过去了,侧妃娘娘又唤了您去,想必是对您身份的认可。再说,不是还有二爷在。”   “我……就这样去吗?”甜珠低头看看自己,是她平常的穿戴,她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衣着得体,就可以了。”黄杉上下打量甜珠,“夫人本就生得貌美,不必再打扮。再说,那边唤得急,怕去得迟了,也不好。”   甜珠点点头,瞥见刚刚绣好的一方帕子,犹豫着要不要带。   黄杉已经帮她做了决定,拿了起来说:“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既然做了,便就送出去。”   外面很冷,绿萝拿了件白色的狐皮裘衣披在甜珠身上,然后撑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黄杉跟在甜珠旁边,有意落后了甜珠两步,但也离得近。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是外头做粗活的,黄杉也一并叫着了。   这王府的确是很大,从清晖院往蘅芳院去,路上花了有一刻钟还不止的时间。她到了蘅芳院门口后,便有候着的婆子领她进去。   甜珠略低着头,乖乖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无。   今儿的衡芳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怕是这十年来,就今天晚上最是热闹了。   此刻冯侧妃一众人,都呆在前院上房旁边的暖阁。甜珠进去的时候,一眼望去,花花绿绿的,一屋子全是人。除了女人外,她还瞧见了几个年轻的男子在。   众人本来闲聊家常挺热闹的,见甜珠来了,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下子全都沉默。   沈浥本来是坐在冯侧妃旁边的,见人来了,他起身,亲自牵着甜珠手走到离冯侧妃更近的地方。甜珠跟在沈浥身边,心里这才稍稍安了些,总觉得,有他在,一切都不怕了。   “这便是那位你带回来的女子?”冯侧妃望着甜珠,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哀乐来,“看着挺小的,模样倒是不错。”   “齐氏岁数不大,今年不过才十六岁。”沈浥也丝毫不避讳,他心里清楚,打从他带甜珠回来的那刻起,怕是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打探清楚了,他左右是不在乎甜珠已为少妇的身份的,索性直接说了道,“甜珠命苦,之前识人不清,吃了不少苦。不过,好在儿子遇上了这事情,也算是英雄救美了。”   沈浥大大方方将这话说出来了,反倒是原本想多嘴看戏的人,不敢再说什么。   燕王沈禄此番进京朝贺,只带了王妃曹氏及世子沈泊、玉郡主沈玉。别的姬妾跟子女,都留在了燕州。   姬妾中除了冯氏是侧妃外,别的都是侍妾,位份很低。冯侧妃坐在正位,旁边是沈浥跟静和郡主沈馥香,接下来,都是依次按着位份和身份坐的。   在这里,甜珠的位份是最低的,她什么名分也没有,按着规矩,她应该坐在最末端。但沈浥显然没打算那么安排,他既然将人带了回来,便就是打算宠着护着的,若是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护着,岂不是不负责任?又算什么男人?   所以,沈浥也没等冯侧妃发话,便牵着甜珠手直接往他原本的座位去。   伺候在冯侧妃身边的嬷嬷下意识望了眼冯侧妃,见侧妃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后,她才让下面丫鬟又搬了张椅子来,就搁在沈浥旁边。   冯侧妃索性也不管了,目光朝孙儿平安望去,却瞧见抱着平安的方氏脑袋上青紫一大块。并且瞧着精神,似也不太好。冯侧妃转身看了眼自己儿子,心中估摸着猜到了怎么回事。   “方姨娘,你脑袋怎么了?”没看到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看在徐家面子上,也不好一句不问。   方姨娘听后,忙起身跪了下来。 第25章   “回侧妃娘娘的话,是妾身自己不小心碰着了,不要紧的。”方姨娘还算聪明,这种时候,没有将事情真相全部都说出来。因为她心里明白,爷心里只有那个贱妇,自己说得越多,惹的麻烦也就越多,她心里有个自己的主意,只是……   方姨娘才说完话,那边冯侧妃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这么不小心,以后怎么照顾小公子?”她目光定定在方姨娘额头上落了几瞬,而后下意识悄悄侧头去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儿子,心中清楚明白,却到底没说什么,只软了些语气对方姨娘说,“女孩子家,最是爱惜自己容貌。便是额头,落了伤疤也不好看。这不小心撞到了,请了大夫来府上看了吗?”   下意识朝沈浥那边瞟了眼,方姨娘咬咬唇,声音低低的:“没有。”   冯侧妃又望了眼儿子,自己做了主道:“明天一早,便让人出门去请个大夫来府上吧。这要过年了,总不能见血。”   “多谢侧妃娘娘。”方姨娘立即高兴起来,好似得了什么莫大的恩典似的,俯身给冯侧妃磕了个头,但是人却没有立即站起来,只又说,“妾身明儿请大夫过府来,不如给主子们都请个平安脉吧?今儿郡主回府来,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妾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相赠,便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冯侧妃闻声倒是点了点头,觉得她提的这个主意挺好。便也不询问别人的意见,直接同意了。   方姨娘坐了回去后,甜珠攥着几方丝帕的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么轻薄的礼物,她倒是有些拿不出手来了。   沈浥目光掠见了,英俊的脸上浮现点笑意来,直接说:“既然也给大家准备了礼物,便拿出来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一份心意,是熬了夜赶出来的。”   见沈浥提了,甜珠倒是大大方方拿出来,不再藏着掖着。   起身走到冯侧妃前,拿了一方绣有兰花的帕子说:“民妇手笨,也绣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这样简单的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   冯侧妃接过去,拿手里看了看,倒是给甜珠几分面子说:“瞧起来,还是不错的。”   既然冯侧妃都开了口,旁人便越发热闹活络起来,连声夸赞甜珠绣技好。甜珠挺规矩的,没有表现得太过小家子气,只是挨着一一俯了身子,算是答谢他们的夸赞了。   “相公,你觉不觉得,这齐氏面相与弟妹有些像?”说话的,是大公子沈淮的夫人甄氏,她声音小,但是甜珠就站在她跟前,自然是听到了。   那边,沈浥从小练功,耳力好,虽隔着有些远,但是也听到了。   他搁下茶盏,目光朝这边望来,黑眸深邃漆黑。甜珠只稍微愣了下,便走了回去,在沈浥身边坐下来。   因为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所以大家都坐了没一会儿功夫,冯侧妃便就叫散了。沈浥坐着没动,继续喝茶,甜珠见状,自然也不敢乱动。直到等人都告退散了出去,沈浥这才起身走到沈馥香身边说:“阿姐,知道你心中还是恨我,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将来如果有一天,突厥能对大周俯首称臣,我一定亲自接你回家。”   沈馥香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话,此番沈浥对她说了这些,她才幽幽开口说:“家?对我来说,那里已经是我的家了。我的丈夫在那儿,我的儿子也在,我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她语气很淡,好似早已看透了一切。人生在世,一活数十年,好像也不过如此。   “阿姐早点歇着,我们先回去。”沈浥知道,她心中的那个结,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得开的,所以,便不再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此事。   他心中也相信,等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尽一切可能,偿还过去欠下的债。   为着此事,他心中一直是自责的,怪自己没本事,当初,没有护得住阿姐。而如今,虽然燕州兵马日益壮大,但是人去了,却是再难求回来。   回了清晖院,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怀着心思。沈浥想的是长姐沈馥香的事情,而甜珠,则是还记着甄氏说的话。   甜珠其实悄悄偷看了沈浥好几眼,偏沈浥心思在别的上面,一时间没有发现。等他反应过来要找甜珠的时候,甜珠已经不理他了,而是自己捧着书坐到了窗户下面的桌子前去。   沈浥皱着眉心目光四下一寻,在窗下寻到了人后,他则眉心瞬间舒展开来。负着手,举步朝甜珠走过去。   甜珠正在翻看师父洪成送她的那本医书,照着书上的字,在练大字。余光瞥见了那方袍角,甜珠没有站起来,权当是自己没看到的。沈浥瞥了眼她写的字,随即夸赞道:“倒是越发长进了。”   “那也是师父教得好。”甜珠随口应了一句,夸了他一句,而后摆下笔来,要站起来,沈浥手按在她肩膀上。   “大晚上的,别熬着油灯练字,对眼睛不好。”说罢,沈浥撩袍子,在甜珠旁边坐下来,近距离抬眸瞧着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他略一蹙眉,开了口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待见我。”   甜珠今天其实很想问,今天大夫人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几番已经要问出口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怎么敢。”甜珠语气很好,态度却稍稍有些硬的意思。   沈浥只晓得她心里肯定是藏着什么事情了,但却一时半会猜不着,只能作罢道:“你搬来这里住,也有几天了,可还住得习惯?要是有什么缺的,直接跟下头丫鬟们说。”   “黄杉跟绿萝都很好,一个稳重,一个俏皮灵活。基本上我不说什么,她们就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甜珠索性也不再练大字,搁下毛笔来,身子朝沈浥转正了些,“今天,郡主是不是不太高兴?好像,也没听到郡主说过几句话。”   “她不高兴,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得了的,慢慢来。”没说起这件事情来,沈浥眼底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甜珠看出来了,从没见他这样子过,不知怎的,一时间,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手说:“总会好起来的,就在不久将来,郡主肯定会回大周来。到时候,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会很幸福。”   其实哪里会和和睦睦,等燕王父子坐稳江山后,曾经的父子同心,兄弟同足,早都没了。   甜珠也理解,人只有一致对外的时候,才会齐心协力。而当共同的利益达到了,接下来,便是父子兄弟间的各种明争暗斗。   但是这些,甜珠不能说。   沈浥凤眼微眯,睇了眼身边这个小女人,到底没再说别的,只是搂着人一道往床榻边去。   “还要再等几天?”沈浥一边牵着她手往床榻边去,一边意有所指地问。语气倒是还好,没什么急躁的,不过就是寻常语气问一问,就像是闲聊家常一样。   甜珠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还是一刀。那么一天,总归是要来的,索性不如保着一个平常心去面对。   “你要是愿意的话,再过三天如何?”走到床边,沈浥身子笔挺立在床沿边,双臂展开,下巴微微抬起。甜珠见状,忙过去,帮着褪了外袍中衣。   “小王有什么等不及的,三天就三天。”沈浥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了怀里去抱着,特地故意用了几分力气,“只是到时候,你说话算话,别后悔才是。”   第二天上午,甜珠还是跟着最近赋闲在家的沈浥一起念书识字,等到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屋去睡晌午觉,外面,来喜踏着厚厚一层积雪,哈着热气跑来了。   照例冲着沈浥并甜珠一起弯腰施了一礼,而后笑着说:“侧妃娘娘叫的大夫,这会儿,往这边来了。人正候在外面,是不是请进来,给两位主子号个平安脉。”   昨儿这事情,倒是给忘了。不过,人已经来了,号个平安脉,没什么不可。   “请去偏厅吧。”沈浥随口吩咐了句,先是回屋喝了盅热茶,而后才带着甜珠一道往那偏厅去。   老大夫穿着棕褐色的麻布衣裳,头上裹着块方巾,本就背着药箱候在一旁,见人过来了,忙将腰弯得更厉害。   “起来吧,不必多礼。”沈浥大跨步走到上位坐下,而后指着甜珠说,“先帮夫人号脉。”   甜珠虽然也懂些医理,但也只局限在敷药辨认草药上,偶尔帮忙敷个药处理下外伤,还是在行的。这种切脉,她自是不懂。   老大夫得令后,便伸出手来,扣在甜珠腕上,略微顿了几秒,而后忙喜笑颜开,连声道贺说:“恭喜爷,贺喜夫人。夫人这脉象,实是喜脉,算着时间,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厅内忽然就安静得再没一点声响,就连甜珠,也是屏住了呼吸。   喜脉?这怎么可能,许致不是亲口与她说过,尚未圆房吗?可甜珠又一细想,觉得许致那个人心思叵测,有时候就算一本正经说的话,也不能够当真。   又一想,上辈子她怀阿蜜,好似差不多也是这一年冬天。算着时间,前前后后,差不了一个月。   甜珠这般想着,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她前世便觉得愧欠女儿阿蜜,害得她只活了三岁便走了。若今生她们还能再有那个母女缘分的话,她一定好好待她。 第26章   甜珠思女心切,她潜意识里,是渴望能有这个孩子的。再加上,上辈子怀上阿蜜,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所以未有多考虑,便觉得是真的了。   她与许致是少年夫妻,十三岁嫁到许家,刚成亲的时候还小,所以没有圆房。后来许老爷病逝,又因为替公公守孝的缘故,所以上辈子是等到她十六岁才圆房。甜珠记不起来前世同许致圆房到底是哪一日了,左不过,就是他进省城念书前后的那段日子。按着时间来推算,此刻若是怀上一个多月,也是合理。再加上,她打从重生回来后,也有些日子了,身上月事一直没来。   她的小日子,向来比较准。之前到了日子没来,她只以为是落了两次水,可能身子受了寒气,从而推迟了。现在再想这件事,若是因为怀了身子,倒也解释得通了。   甜珠的兴奋完全表现在脸上,而那边沈浥,却是面色阴沉到难看。   甜珠兴奋地转脸看过去,当目光掠及到沈浥那张阴翳的脸的时候,脸上笑容忽然僵住。   她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也晓得,自己现在是沈浥的人,而腹中骨肉,却是旁的男人的。甜珠能够理解沈浥此刻的心情,若是换做她,也是会受不了的。   厅内安静一瞬,都没人说话,那老大夫悄悄抬眸打量了甜珠跟沈浥脸色,而后朝沈浥曲腰拱手说:“小民是不是该为爷号个平安脉?”   “下去吧。”沈浥只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来,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那老大夫一顿,继而腰又往下弯了些,应了声是。   等老大夫出去后,厅内候着的两个奴才,也都弯腰退了出去。此刻,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两个人。   甜珠知道很难面对他,但是这种时候,她也不会退缩。她转过身去,微仰起些下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捂住小腹的部位。她目光坚定,认真看着沈浥。   刚刚得知消息的那一瞬,沈浥的确是有些昏了头脑,只觉得胸腔中,倏地便燃起一片火来。那醋意翻滚沸腾,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住。那一刻,他也是本能便信了的。但失去理智也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不是愚钝好糊弄之人,很快脑子里便有了别的思量。本只是怀疑,但余光瞥见那老大夫悄悄打量自己的时候,他便多了几分确定。   再一想昨天晚上方氏的反应,心下又笃定几分。一番思虑下来,他倒是心情平息不少。   只是……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浥起身,稳步朝甜珠走去,站在她跟前,负手垂眸。   甜珠没有乱扯旁的,只是极为认真看着他说:“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就这么确定是真的怀上了?”   “什么意思。”甜珠一愣,诧异地看着沈浥,眉心轻轻蹙起来,两道柳叶眉,几乎是拧成两道绳子。   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沈浥暂且也不说,只是伸手过去,将甜珠手握在掌心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这个孩子肯定留。见你这么高兴,让我逼着拿掉了,我也不忍心。”   甜珠稍稍松了口气,眉心却并没有彻底舒展开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甜珠回东厢歇息,沈浥去了别处。自从偏厅回来分离后,近两个时辰过去了,甜珠并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外面天一点点暗了下来,很快又到了用晚饭的时间,还不见人回来,甜珠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如今寄人篱下,是要仰人鼻息的,甜珠想,她要不要主动去找沈浥。   正思量着,外边,黄杉撩帘子走进来,朝着甜珠微一福身子说:“公子差人去请了个大夫来,说是,再替夫人号号脉。”   甜珠一愣,继而问:“他人呢?”   黄杉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按着吩咐做事情,主子的行踪,也不好过问。”见甜珠似有犹豫,又道,“大夫外面候着呢,夫人要不要将人叫进来?”   “请进来吧。”甜珠虽心中拿捏不准沈浥在想什么,不过,这种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总是要比违逆他意思好的。   黄杉将那大夫请进来,甜珠端坐在榻边,伸出自己一只手来。那大夫先是朝着甜珠行了个礼,之后才洗了手,而后切脉。   “可是有什么不妥。”甜珠见那大夫切了许久,也不出声,不由得拎了把汗,生怕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夫人身子有些虚,得好好调理着才行。受了寒气,若是再不好好调理着,怕是难有身孕。”那大夫一边说着,另外一边已经请黄杉拿了纸笔来,他则开了方子递过去,“按着方子上写的抓药,每日服用,或许对身子有些帮助。不过,似夫人这样的,还是得多多休息养着,别劳了心神。”   甜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跟没了魂儿似的。   ……   而此刻,沈浥人正呆在后院。方姨娘跪在地上,整个人身子瑟瑟发抖。   平安没在,沈浥让杏芝将他抱去别处玩了。偌大的厅内,沈浥端坐,底下跪着的除了有方姨娘外,还有那个老大夫,以及一个中年妇人。   沈浥没说话,便也没人敢吭声。方姨娘整个身子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没人看得见她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   “这里是留不下你们母女了,但到底是徐家的人,我也不随意处置。一会儿差个人,将你们母女俩,送回知府家里,让徐夫人处置。”沈浥中午与甜珠分开后,便让人去盯着那个老大夫了,果然,私下是有些动作。   沈浥也将一切都查探得清清楚楚,这个老大夫,是方氏母亲相好的。今天这桩事情,是这对母女俩算计好的。   沈浥心思不在后宅这些事情上,他喜欢清静,也不喜欢处理后院女人争风吃醋这些事情。于他来说,女人不在多,贴心就好。像方姨娘这样不懂事的,他是不想留下来。   原还想着,寻个借口打发回去,现在倒是自己主动交出了把柄来。   方姨娘不想回去,她想留下来。哪怕是此刻挨一顿板子,也比被送回去要好。留在这里,她还可以继续照顾小公子,将来小公子大了,就算不得爷的宠,在小公子那边,也能得个养育之恩,之后日子不会太难。   但若是被送回去了,她便是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若是夫人知道她为什么被打发回去,肯定不会再重用她,到时候,她估计连个三等丫鬟都不如。   “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该这样欺负妹妹。”方姨娘不愿等死,于是匍匐着爬到沈浥脚边,紧紧揪住他袍角说,“妾身都是因为太爱爷了,所以才会这般糊涂。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赶我走。我……我可以去给妹妹道歉,甚至,我可以在她跟前磕头下跪,求您了。”   沈浥微弯腰,将自己被她拽在怀里的一方袍角扯回,目光冷得有些吓人。   “与她姐妹相称,你还不配。”说罢,沈浥起身,再不愿于此地多留一刻,只喊了人进来,让将这母女俩立即送回知府家里。至于这位老大夫,也是一并带走,何去何从,全都凭徐夫人做主。   知府徐家,徐夫人正准备用饭,外面小丫鬟却匆匆跑了进来说:“夫人,不好了,姑爷差人将桃芝母女送了回来。还让人给夫人您带了话,说是她们母女俩燕王府再是留不得,前因后果,桃芝母女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必多言。另外还有一个老大夫,也说是凭夫人处置。”   “平安呢?”徐夫人本来已经上了榻,遇到这样的事情,忙又穿了鞋子。   “没见到小公子,就只是桃芝母女俩。”那丫鬟也是一脸严肃而急切的样子,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老爷跟公子小姐都不在,若真是谁得罪了王府,夫人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了。   徐夫人到底是高门贵妇,心中着急,却是不会乱了分寸。   “去,将她们母女俩带过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蹙着眉,她本就略有些苍白的脸,此刻越发白了许多,倒是不怕别的,就怕是不是当年姮姐儿的事情,被外人晓得了。   很快,方氏母女俩,便被带了进来。都低着脑袋,进屋后,直接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徐夫人头痛的毛病又有些犯了,她手撑着脑袋,目光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方氏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只将脏水全都泼在甜珠身上,她哭着道:“爷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是嫁过人的,将她安置在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打从那个女人进府后,爷就算是呆在府里,也是不踏足后院去看小公子一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待小公子很好,现在却……”   “你住嘴。”徐夫人不傻,她知道,事情定然不是桃芝说的这样。   沈浥那个人,她虽不太了解,但是为人品性却是可以相信。再说,他于徐家有恩,当初姮姐儿那事情,若不是他,如今他们二房、甚至可以说整个国公府,都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下场呢。   “好了,我想,从你们母女口中,也是问不出什么。行,我也不多问,来人,将她们母女关进柴房去。”徐夫人直接下了命令,手段倒是也雷厉风行干脆果断。   人带下去后,徐夫人便坐不住了,想下炕。   冯嬷嬷晓得夫人这是要起身去哪里,连忙拦着说:“夫人莫要慌张,依我看,未见得是什么大事情。再说,姑爷是行事滴水不漏之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至少眼下,是不会有事的。咱们府跟姑爷,早就是一个阵营的人了,毁了一方,另外一方,也绝对没什么好处。所以,暂且姑爷,断然不会与咱们府撕破脸。”   徐夫人自然还是相信沈浥的品性,只是,这事情发生的突然,老爷此刻又不在身边,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不问清楚,我今儿觉都睡不好。”徐夫人坚持要去王府。   “现在天儿晚了,说不定,那边都歇下了。夫人不如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再说不迟。这大晚上贸然去王府,叫有心人知道,也不好。”冯嬷嬷稳住了徐夫人,又伸头朝外面看一眼,说,“外面还有个大夫,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先跟桃芝母女一起关起来吧,等我明天问了清楚再说。”又叮嘱,“拿些热乎的吃食去,不管怎么样,别过于亏待了。”   丫鬟应着走了,冯嬷嬷又说:“大夫都交代了,夫人万不能再烦神多思,还是别多想,好好歇着的好。”   “先吃饭吧。”徐夫人又坐了回去。   ……   清晖院里,东厢亮着灯。甜珠坐在榻上,榻上的矮几上,搁置着各种精美的吃食,菜也比平时多了两个,瞧起来很不错。但甜珠却没什么胃口,只呆呆坐着不动,目光盯着一处看,情绪不是很高涨。   沈浥踏步从外面进来,丫鬟们要行礼,他抬手制止住了。   甜珠余光瞥到了人影,忙下炕来,要给沈浥行礼。沈浥手扶住了她,牵着她一道往炕上去,两人面对面而坐。   沈浥目光落在矮几上,见甜珠没有动一筷子,继而看向甜珠问:“怎么,吃不下?”   “王子是当时就知道了吗?”甜珠没答话,反而抬眸问他说,“因为你知道,所以重新请了大夫来替我号脉,还去处理了方姨娘。”   沈浥说:“当时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是因为,在没有确定那个大夫是不是说谎前,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有孕。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你也不必太过伤神。你若是喜欢孩子,将来总会有。”沈浥语气很好,他此刻心情其实也是复杂的,一方面,是真的不希望甜珠怀有许致孩子,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心疼甜珠。   孩子总会有,但肯定不会是阿蜜。   “刚刚那个大夫说,我可能难有身孕。”甜珠不欲再提这事,于是岔开了,说了点别的。 第27章   后面那个大夫都说了些什么,沈浥已经知道了。他人才踏足清晖院来,就已经有人将那大夫的话,只字不漏全都告诉了沈浥。大夫说是她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否则的话,怕是日后难孕上。也就是说,只要好好将养着身子,好好吃药调理着,将来怀孕,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你别多想,没有那么不乐观。”沈浥见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无,跟前两日比,气色也差了很多,心中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浥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甜珠那么在意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甜珠其实重活了一回,前世与那个孩子处了感情了。他只以为,甜珠看重这个孩子,是因为,或许她心里对许致,还存着感情。或许如果不是许致负她在先的话,她也不会想着离开许家,离开许致。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念着许致,何必先后反应差别这么大?   再想想,她十三岁嫁给许致,少年夫妻处了几年,将作为女孩子最美好的幻想都给了那个男人。现在分开了,又怎么能不介意?想想她离开的时候态度那么坚决,偏又那般伤心,多半是爱得深才恨之切。   沈浥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服,索性不再说话,面色也冷了几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碗筷。沈浥虽然心中不快,而那不快也表现在了脸上,但是对甜珠的关怀与热情,倒是一丝未减。   冷着脸,越发沉默不言,却吃完饭还晓得牵着甜珠手回上房去。   甜珠心中纵然有失落,但也只是一时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抱过幻想,也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还能够与阿蜜做母女。   甜珠心中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阿蜜这辈子不是吃苦,就怎么都好。不投落在她肚子里,肯定是投胎去了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做千金小姐去了,将来日子肯定好着呢。   这般宽慰自己,甜珠好受了不少。   心情好了些后,甜珠回过神来,这才晓得去找沈浥。两人已经都回了上房,房里点着油灯,亮堂堂的。沈浥正端坐在长条案前,手里捧着册书,此刻的样子,倒是颇为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样子。甜珠就坐在他侧边,伏着案几,心思没在看书上,而是在看人。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恰好清楚瞧得见沈浥线条分明的侧颜。   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十分立体。   两道剑眉又浓又黑,斜飞入鬓,既张扬,又秀挺。甜珠想,这个男人身上,既有为将的英姿勃发,又有文化人的那种睿智儒雅。其实,上辈子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动起来,飞扬跋扈,静起来,偏又温润如玉。甜珠实在想不通得很,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将两种气质结合得那么好?就跟不是一个人似的。   “看什么?”沈浥实在装不下去了,将书“啪”一声,合着手掌压在案上。   他转过头来看甜珠,粗黑浓眉微拧,似是瞧着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他脸上的严肃,是故意装出来的,心里早乐开了花。   像他这种从小就习武的人,隔老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洞悉清楚。更何况,甜珠就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看那么久了。   沈浥忽然间的动作,倒是将甜珠吓到了。甜珠随之抖了下,而后笑起来说:“看您生得好看,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甜珠言语间有刻意讨好之意,沈浥听后一愣,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了。   是该继续板着脸装严肃生气,还是该就此寻个台阶下,顺势将她抱进怀里来,那么刚刚的那点不愉快,也就一笔勾销了。   沈浥根本没犹豫多久,就伸手过去,攥住甜珠手,拉她靠近自己怀里来。   脸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以后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沈浥只字不提许致,也不拿自己跟许致比,他是瞧不上许致的,觉得许致那种品性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经和离了,自己也将后院唯一的一个姨娘送走。那么,从今往后,便是只有彼此。   这般想着,沈浥心中倒是畅快许多。   “左右现在小王的后院前院,都只有你一个,不给你看,给谁看?”沈浥手搂着甜珠腰,让她脑袋贴着靠在自己胸膛,紧紧的,感受着彼此的肉体,他头埋进她乌发间,深深吸着她发丝间的香气说,“甚至,要我脱了衣裳给你看都行。怎么样?想不想看?嗯?”沈浥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了,语气中也夹杂着暧昧。   甜珠感受到了,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想着,左右又走了这一步,矜持个什么劲儿?   她也从来不是那种会吊人胃口的人,其实对付男人,她没什么手段。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甜珠想通了后,双手就攀附上他的脖子,自己主动亲他嘴。沈浥没想到她这么主动,意外得瞪大眼睛看着她,背脊僵住。   甜珠笨拙的亲了他会儿后,刚准备停下,那边,沈浥反守为攻,几乎是用尽毕生热情去亲吻甜珠。这回,换成是甜珠吓着了。沈浥搂着人,技巧比甜珠还要好,他越亲越觉得得心应手,手也不自觉从甜珠裙子下面探进去。   甜珠知道的,男女行房这种事情上,他素来比自己懂得多。可以说,虽然前世她跟许致育有一个孩子,但是若论启蒙老师的话,还是从他这里学到得多。   甜珠索性什么都不想,将自己彻底交给他。他要什么,她配合着就是。   两人正如胶似漆,外头,忽然响起来喜的声音。   来喜说:“爷,杏芝姑姑带着小公子来了前院。说是小公子整个晚上都在哭着找姨娘,找爹爹,杏芝姑姑哄不住,没办法,这才抖着胆子找过来了。”   闻声,甜珠忙将沈浥脑袋推开,人也往后退了些。   沈浥突然被人搅了好事,脸色很差劲。他望了眼甜珠,让她呆在内室好好休息,他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外头,平安眼睛都哭肿了。沈浥出去的时候,他还在哭。杏芝见主子出来了,忙低着脑袋过去请安,而后说:“奴婢擅自带着小公子来前院,没得公子允许,还请公子责罚。”   沈浥朝她挥了下手,示意她站到一边去,没说话。   平安是怕这个父亲的,见到父亲,他不敢哭了。   “怎么了?”沈浥坐下来,皱眉看着平安问,“大晚上不睡觉,哭什么?”   沈浥语气不好,他本就生得威严肃穆,此刻又语气生硬,平安吓得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他木头木脑的,清秀的小脸上,表情有些惶恐惧怕,不自觉朝杏芝那边靠了点。   当年的事情,作为徐姮身边的大丫鬟,杏芝是什么都知道的。包括,沈浥跟徐家夫妇的交易。   小公子到底不是二王子亲生的,他心里,到底没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现在是相安无事,可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到时候,最受伤害的,还是小公子。   杏芝本能牵住平安手,有些护犊子的意思。   沈浥道:“你姨娘做错了事情,父亲将她打发回你外祖母家了。你以后,就跟着你杏芝姑姑。”   “可是姨娘犯了什么错?父亲为什么要赶走她。平安是她带大的,她若是错了,平安替她受罚。”平安的确是方氏一手带到这么大的,平安自己记不得生母了,但是在他眼里,方氏就是他母亲。   现在母亲被罚,做儿子的,应该要求情才是。   “大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懂。你听话,等过几天,父亲带你去你外祖母家。”沈浥到底语气软了些,冲平安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而后亲自用手将他脸上泪水抹了,语气更加温柔了些,“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听话。”沈浥想到平安生父,那般一个有骨气的英雄儿郎,他的儿子,万要比他还有傲骨才行。   杏芝也忙说:“是啊小公子,您得听话。过几天,爷带您去徐家呢。”   平安点点头,不哭了。朝着沈浥弯了弯腰,抬起头说:“那孩儿告退。”   沈浥叮嘱杏芝:“好好照顾着,缺什么,都来与我说。”   “奴婢明白。”杏芝朝沈浥俯身行了个礼,而后牵着平安手,转身走了。   沈浥一个人又默默坐了会儿,等他起身进内室的时候,甜珠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她睡在里面,侧着身子睡,脸对着里侧的墙壁。   沈浥脚下步子滞了会儿,而后才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他在床边坐下,没将人吵醒,而是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之后,他吹灭了点在床头的两只蜡烛,然后轻步走到窗户前的长条案前,坐下来继续看书。   听到身后没动静了,甜珠才悄悄侧头去寻人,就见一身墨绿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样子极为认真。   甜珠觉得心里有点暖,她想着,若是一直能这样,也挺好的。   ……   第二天,甜珠才醒,黄杉绿萝便捧着水跟衣裳候着了。听到动静,一个上前来撩帘子,另外一个则忙捧着漱口水到床边来。   “我自己来就好。”被人这样伺候,甜珠总是不太习惯。   漱了口,黄杉将衣裳捧过来。衣裳不是甜珠平时穿的,是沈浥吩咐人赶着裁做出来的。两套裙衫,是上好的衣料,精美的款式,一套浅粉的,一套鹅黄的,都是十分鲜亮的颜色。   “这是……”甜珠指着衣裳,看向黄杉。   黄杉道:“是爷吩咐的,说是先替夫人赶制两套出来。另外,那边绣娘还在做,过年也得备几套新的。”   甜珠点点头,知道既然来了这里,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既然沈浥这样做,便有这样做的道理,她顺着就是。   “爷人呢?”穿好衣裳,甜珠动了下手脚,觉得还挺合身。   “爷去练功了。”绿萝扶着甜珠在梳妆镜前坐下,笑嘻嘻地说,“夫人今□□裳穿得好看,那……奴婢再给您梳一个好看的头。一会儿爷要是瞧见了,肯定更喜欢夫人。”   甜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知道你有一双巧手。”   “谢夫人夸奖。”绿萝有些得意,雀跃得立即开始帮甜珠梳头。   甜珠梳妆打扮好,黄杉端了早点来,甜珠说:“等爷一起吃吧,今天似乎天气蛮不错的,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是啊,今天难得的大太阳。”黄杉说,“那奴婢扶您去咱们院子前面的花园转转吧,花园里腊梅开得好,正好摘几株回来。”转身挥手示意那些端早点的小丫鬟们先下去后,黄杉看着甜珠,顿了下,而后略微有些迟疑地说,“夫人这发型……”   “夫人梳这样的头,更好看。”绿萝有些得意,“刚刚夫人也夸我手艺好呢。”   “你以后,别再自作聪明。”黄杉瞪了绿萝一眼。   ……   黄杉绿萝一人挎着一只篮子,跟在甜珠后面,出了清晖院。   那花园离清晖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王府花园里的梅花,说实话,没有徐家的好看,梅花的种类也少,寥寥几种。甜珠走到一棵梅树下,踮起脚尖够摘树上的梅花。   身后,却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姮姐儿?”   声音突然响起,甜珠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落入眼帘的,是徐二夫人,甜珠还记得她。 第28章   徐夫人一夜都没有睡好,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是怕出大事。所以,一早就起床,提前也没打个招呼,直接贸然来了王府。   如今王爷和王妃不在,但是侧妃娘娘还在。徐夫人来王府,肯定得先去给侧妃请安。现在是由丫鬟领路,往冯侧妃的蘅芳院去,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幕。   方才远远瞧着那个背影的时候,她心就猛地一扎。不管是身形,还是发型,都跟她死去姮姐儿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慢慢一步步朝这边走来,脚步放得很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着了谁。   徐夫人实在是太思念女儿了,可以说刚刚希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徐夫人还记得甜珠,虽然与姮姐儿有几分像,但是却并非她女儿。   甜珠见到徐夫人,也是怔愣许久,还是黄杉小声喊了她一声,甜珠这才回过神来。   “给夫人请安。”甜珠忙朝着徐夫人福了下身子,她低着脑袋,是不敢看徐夫人的。   徐夫人望着甜珠,又想到昨儿晚上桃芝说的话来,她心中也算是猜得了几分。桃芝口中的那个被二王子带回来的女人,怕就是跟前的这个小妇人。   “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徐夫人比较冷静,对待甜珠,语气也还是很和蔼的,脸上也含着三分笑,但是这笑容,却未深入眼底,可见她心底是不太开心的,“还是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   甜珠有些语塞,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夫人的话。徐夫人其实待她很好,但是现在,她却跟了沈浥——她逝去女儿的丈夫。她想,此刻在徐夫人眼里,她多半已经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了,只是她素养好,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徐夫人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只是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咱们走吧。”   等徐夫人走后,甜珠这才抬起头,朝着徐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看。黄杉转身瞪着绿萝,绿萝也晓得自己犯了错,此刻不敢说一句话。   “夫人,花摘得差不多多,咱们回去吧。”黄杉走过去,轻轻扶着甜珠,“这事怪绿萝不好,好端端的,怎么给夫人您梳了个这样的头。一会儿回去,奴婢替您换了。”   甜珠却问:“这个头型,是有什么讲究吗?”   绿萝说:“对不起夫人,是奴婢擅作主张了,一会儿爷回来,您可千万别告诉爷。否则的话,奴婢可就惨了。这个发型,是先夫人在的时候常梳的款式,先夫人很喜欢。奴婢今天见夫人您穿得好看,所以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着帮您梳一个了。而且,奴婢觉得,夫人您梳这样的头,更美了。”   甜珠又想起那日大夫人甄氏说的话来,心下有些了然。她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绿萝,我与你们先夫人,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夫人您与先夫人,实乃春花秋菊,各有千秋。”绿萝嘴快,心中也藏不住什么秘密,“那日刚见您,奴婢就觉得您跟先夫人长得挺像的。”   “绿萝!”黄杉呵斥,却也来不及,绿萝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   不过,甜珠听后,倒是没什么伤心的。反而是,心中一直存着的那个疑惑,解开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上辈子即便自己半老徐娘,被生活磨得没什么姿色可言了,沈浥却依旧喜欢。   不是喜欢她,只是这张脸,这副皮囊而已。   徐夫人在蘅芳院没呆一会儿,之后又回了清晖院。来喜请她去前厅等着,没多久,练完功换了身干净衣裳的沈浥,负手从外面进来。他身边,还跟着平安。   “外祖母。”平安见到徐夫人,高兴得很,跑着扑到徐夫人怀里。   看到平安,徐夫人也很高兴。笑着顺了顺他脑袋,见他越发白白胖胖的,心下也是宽慰。   想着有正事要说,便让丫头们先带着平安出去玩儿。等平安离开后,徐夫人这才看向沈浥。   沈浥坐在上位,一身玄色的锦袍,端的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若玉盘。他正襟危坐,丫鬟上了茶来,他则端起茶盏,微垂眸抿了口,这才看向徐夫人说:“您也尝尝看,我珍藏的明前龙井。”   徐夫人可没心情品茶,勉强喝了口后说:“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说的。昨天晚上,桃芝母女回去后,我问了几嘴,但是一看两人就说的不是实话。我想着,肯定是她们母女俩犯了什么大错,所以这才被二王子赶回去的。两个奴仆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们跟二王子道歉。”   “徐夫人言重了。”沈浥不敢当,忙打了岔说,“方氏母女勾结外男,欲害小王的女人,被小王识破。三个人,都给送到了徐府,怎么处置,全凭徐夫人做主。夫人放心,我与客崇乃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当年,他之所以战死沙场,也是为了我。平安是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纵然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会好生相待。”   “张客崇?”徐夫人轻声反问。   沈浥道:“之前有些话没与夫人说,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必要。既然现在提到他,便说几句也无妨。张家自打被朝中奸佞陷害得家破人亡后,客崇侥幸活了下来。之后,便只身一人来到燕北之地,一直呆在我军中。我与他并肩作战多年,也知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他与二小姐的事情,我起初知道一二,后来客崇出事,二小姐怀了身子,我娶二小姐,也算是看在客崇的面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夫人嘴里轻轻念了两遍,这一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但是她忽然又想到甜珠来,她之前就觉得甜珠与她的姮姐儿有两分像。方才见她那般穿戴打扮,她没看到脸的时候,是将她错认成姮姐儿的。   她原是有夫之妇,现在却跟来了王府,又扮作平常姮姐儿的样子,莫非……   徐夫人其实是不敢那般想的,但是她觉得奇怪,不得不多想。她猜不透沈浥的心思,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他说与张客崇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因为张客崇,才愿意揽下徐家那摊子事情。   这个理由虽然是好,但是会不会还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或许他对姮姐儿,也是心存爱慕的。毕竟当年她的姮姐儿,那是百里挑一的妙人儿,才貌双全,别说燕州了,在整个京师,都是大有名气的。   徐夫人实在想问出口来,但是最后考虑一番,还是放弃了。   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刨根问底了,反而会坏了现在这种平衡的关系。   “桃芝母女,我会处置,今天叨扰了。”徐夫人起身。   “我送您。”沈浥没有留客,而是跟着起身,一并往外面去。   沈浥回清晖院的时候,甜珠已经摆好早点和小菜。见人回来了,笑着迎过去说:“快来吃吧,再不吃要冷掉了。”   回来后,黄杉已经帮甜珠换回了她原来的发型。沈浥见她今天穿着身新衣裳,粉粉的颜色,越发衬得娇面粉白。沈浥望着甜珠,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牵着她手一同坐下。   绿萝伺候在旁边,紧张得很,就怕甜珠会将今天她擅作主张的事情说出去。直到吃完一顿饭,甜珠只字未提,绿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吃完早点后,绿萝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碗筷,黄杉则去端漱口水来。   沈浥漱了口,将杯子递了回去,继而看向甜珠问:“一会儿我带阿富果去马场,另外,大哥老三老五几个也去。你要是想去的话,换身衣裳,我带你一道过去。”   甜珠忙摇头说:“您可别笑话我了,我只会捏绣花针,不会骑马。您去就好,我想在家呆着。师父送我的书,我还得继续看,再说,还想多练练字,就不去了。”   “也好。”沈浥点头,起身往内室去,甜珠也忙跟了过去,沈浥扭头道,“那边兄弟多,我也是怕你见到不习惯。等哪天你想去了,我单独带你去看看。”   甜珠素来知道沈浥喜好这些,骑马射箭,拳脚功夫。但甜珠不喜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点拿手的活。   不过,他有这样的兴致,甜珠也不好拂了他面子,只能称好。甜珠帮着沈浥换了身衣裳,替他将衣裳理好,沈浥拿起墙上挂着的弓箭,在甜珠脸上亲了下,黑眸攒着笑说:“上午骑马练箭,下午去城外猎野,中午你自己吃饭,晚上回来加餐。”说罢,沈浥手轻轻捏着甜珠下巴,火热地亲吻了许久。   甜珠没有反抗,也没有主动迎合,只是乖巧地顺从着。   甜珠已经知道他只是拿自己当替身,两辈子都莫名其妙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有幸与他逝去的夫人有些像。甜珠不敢奢求什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不能交心,不能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需要乖乖顺从,求一份安稳就够。   甜珠也不敢再拿乔,想着,若是他再有所求,她依着便是。她现在吃喝不愁,过着这样的好日子,享着这样的恩宠,一点不付出,也是不可能的。 第29章   沈浥不在,甜珠呆在自己房里做自己的事情,上午半天又认真练了大字。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则拿了洪成送她的那几本书出来看,多认识了几个字后,甜珠现在再去看书上的内容,明显觉得轻松了不少。甜珠从小就特别能吃苦,而且做事态度特别认真,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了,就一定会好好对待。   看书看到废寝忘食,这于甜珠来说,还是头一回。   等她将思绪从书中收回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甜珠脖子有些酸,搁下书本后,轻轻转了几下脖子。   绿萝觉得自己今天早上做错事情了,所以今天一整天话都少了许多,人也不如平时活泼了。老老实实伺候在甜珠身边,为甜珠端茶送水,此番见甜珠扭着脖子,她忙上前来。   “夫人,奴婢替你按摩按摩吧。”绿萝站在甜珠身旁,替甜珠轻轻捶着肩膀。   甜珠问:“爷回来了吗?”   绿萝摇摇头:“还没有呢,爷要是回来的话,肯定第一时间来夫人的房间。”绿萝想多说几句拍马屁的话,以此来弥补她早上放下的错误,刚准备开口,那边黄杉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咳了一声。   黄杉比绿萝大几岁,两人都是从小就被卖进王府做丫头的。黄杉稳重,绿萝活泼,黄杉家里也有一个妹妹,年纪跟绿萝一样大,所以她每次看到绿萝,都会想到自己妹妹。在她心里,也是拿绿萝当妹妹看待的,凡事能提点就提点,能包容就包容。本来伺候齐夫人这样好的差事,轮不到绿萝来,是黄杉在高嬷嬷那里求了情,这才分了她们两个来。   绿萝平时也听黄杉的话,听到黄杉给自己的暗示,立马闭了嘴。   黄杉也看了看外面天,觉得天色不早了,走到甜珠跟前问:“夫人,要不要先吃晚饭?”   “等爷回来一起吃吧,他既然说了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应该一会儿就回来。”甜珠也是有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的,也不敢真拿自己当个正经夫人,人家喊她一声夫人,不过是给个脸面罢了,说到底,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甜珠话才说完,外面便有了动静。   黄杉说:“应该是爷回来了。”   甜珠穿鞋下榻,主动迎了出去。外面院子里有些躁动,乌泱泱的,走进来不少身着劲装的男子。甜珠一眼望过去便就认出了人来,这些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蘅芳院见到的沈浥的兄弟。   甜珠要过去请安,为首的沈淮忙阻止说:“二弟受了点伤,追捕猎物的时候,被暗器伤着了。好在暗器上没毒,也被及时取出来了。本来想请个大夫进府来,但是二弟说齐夫人懂些医术,便只叫兄弟几个将他人送回来。”沈淮是庶长子,生母身份很低,曾经是一个婢子,生下沈淮后,才抬了个位份,但是在王府一众姬妾中,身份仍旧很低。   所以,沈淮虽然占着长子的位置,却低调得很。平时待人接物,也十分谦恭,常常礼贤下士,为自己父亲燕王招揽不少贤人。   甜珠还知道,这位长公子将来,会被新皇册封为平王。就是上辈子那个和许致一起设圈套让楚王钻的平王,也是那个被新皇和文武百官称赞贤能的平王殿下。   上辈子甜珠知道平王的名号,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人。平王也是比较得人心的,当年燕王一脉攻入京师后,燕王登基为帝,册封自己的一众儿子为王,被封为楚王的沈浥,继续领兵南征北战,统一中原,而平王作为长子,则留在京师,辅助新帝处理庶务,也十分得新帝宠爱和信任。   平王是出了名的贤能,且待一众兄弟,都非常友好。在一众王爷中,平王的呼声也很高,但是平王从来都是自谦不如几位弟弟,自谦自己才疏学浅,不够资格让皇上跟众臣子夸赞。   甜珠也是最后临死前才知道,原来善良谦虚的背后,是算计和肮脏。   现在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淮,甜珠从他脸上,也是真切看得出关心的。就是不知道,这份关心,到底有几分真了。   沈淮也察觉到甜珠在偷偷看自己,他稍稍愣住,继而转头朝沈浥看去。沈浥此刻脸色差得吓人,那双眸子冷冰冰的,脸色比起方才,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三公子沈泽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抬眸看了眼甜珠,不动声色道:“天色也晚了,二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母亲那里一趟,跟她老人家报个平安,省得她担心。”   剩下来的几个,年纪更小,说不上什么话。沈淮沈泽退了,也没人再敢呆在清晖院。   等人都散了后,甜珠忙过去扶住沈浥。沈浥冷着一双眸子睇着她看,想起方才那一幕,他心中总归不是滋味,索性将身上力量全部都卸到了甜珠身上。甜珠承受不住,踉跄了下,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子。   沈浥强行抱住她,声音又冷又硬,响在甜珠耳畔:“想看男人?一会儿我让你看个够!进来!”   甜珠被他扯着进屋,沈浥进了屋后,直接甩手关门,然后将人紧紧压在门板上。甜珠察觉到不对劲,觉得他好似生气了。但是为什么生气,甜珠没弄明白。   “您别这样,您受伤了,我去拿药箱。”面对他火热的身子,甜珠还是有些害怕的,想逃避。   沈浥没肯放她走,直接将人拉到怀里来。他两只手臂力量大得吓人,一手掐住甜珠腰,另外一只手则捏住甜珠下巴,逼迫甜珠与她亲吻。甜珠的确是做好了随时侍奉他的准备,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他向来对她都是温柔的。以前就算做那种事情,他也是做尽温柔,不会这般强来。   甜珠有些吓到了,但是却不敢反抗。   沈浥将她按在墙上狠狠掠夺一番,直到亲得嘴都麻了,这才稍稍松了一些。微垂着眼眸,他身子依旧紧紧压着甜珠,没有挪开半分,声音也依旧冷得似是从天际飘过来一般。   “以后,你的眼里,心里,除了我之外,不许有旁人。”   甜珠觉得冤枉,哭着说:“早在跟了你那日起,我便再没别的心思。您若是想要,我依了便是,您何故要这样?”   沈浥见不得她哭,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倒是存了几分不忍心。可是方才,也正是这双眼睛,毫无顾忌地盯着沈淮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看得也太肆无忌惮了些,叫他如何不生气?   沈浥松手将人放开了,但是没说话,只走到一旁自己动手脱衣裳。甜珠抬手碰了碰自己已经麻掉的嘴,懊恼地皱了皱眉,然后去拿药箱。   “还说伤得不严重,肉都翻出来了。”甜珠看到伤口的刹那,吓到了,她有些不敢下手,犹豫着说,“还是请个大夫来吧?伤得这么严重,我不敢下手。”   伤口在背部,沈浥侧头看了眼,倒是笑起来:“小伤而已。”他见甜珠关心自己,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指着伤口道,“小王旁人谁都不信,就相信你,甜珠,不要让我失望。”   “那我试试。”甜珠认真的清洗、敷药、包扎,每一个步骤,她都不敢怠慢,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沈浥受伤是家常便饭了,倒是不放在心上。等甜珠将他伤口处理好后,他则连衣裳都不穿,直接拉着甜珠坐进他怀里去。甜珠没有挣扎,双手搂住他脖子,任他搂着自己。   “方才,为何那样看沈淮?”沈浥气消了点,他不想与甜珠隔了心,所以有什么话他还是希望能够说出来,做到所谓的坦诚相待。   甜珠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刚刚他那么反常,原来是以为自己在偷看大公子吗?甜珠想解释,但是发现好像什么都说不得。难道告诉他,她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吗?   可如果不说真相,总得说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来吧,否则,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甜珠犹豫着想借口,沈浥不说话,一直看着她。   “我要是说了,您会惩罚我吗?”甜珠心中想到一个理由。   沈浥扯了下唇,似笑非笑的:“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   甜珠说:“您刚刚说的,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公子吗?我是觉得,他那个人看长相的话,有些过于阴柔。看着样子很关心你,但是觉得有些假,所以,我多看了几眼,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甜珠,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王府里的公子也敢编排。”沈浥语气倒不严肃,“以后这种话,旁人跟前不许说。在这个王府里,除了我,你最好谁都别相信。”   “我知道的。”甜珠应着,倒是乖巧得很,“我也只对你说这样的话,在外人面前,我不会多说一句。”   甜珠略低着头,后颈露了出来,露出一弯雪白。沈浥看了眼,而后凑在甜珠耳边道:“我想要你。”   甜珠没有反抗,也没有扭扭捏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沈浥此刻,脸上才算是真正有了笑容,没说话,只搂着人往床上滚去。甜珠把自己彻彻底底交了出去,虽然压在她身上拼命驰骋的人动作间算是温柔。但是这具身子,还是初承雨露,甜珠有些受不了。那一波一波力量传来,一点点将她撕裂开,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送到最高点。   那种感觉,就像很小的时候二哥推她坐秋千一样。抛到最高处,又迅速摔落下来,她正担心着会不会摔在地上的时候,又一股力量将她抛送上去,如此反反复复,没有个尽头。   甜珠怕自己摔倒,只能紧紧抱着他脖子,攀附在他身上。两人身子紧紧相贴在一起,或者可以说,是相互嵌在一起,合二为一。   甜珠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这种惊心动魄,但是第二天她一直睡到了中午。醒来的时候,身上像是被马车碾压过的一般,动哪儿哪儿疼。   听到动静,黄杉绿萝两个忙端了水来,甜珠撑着身子坐起,问:“什么时辰了?”   “马上午时了,夫人起来刚好吃饭。”绿萝一边说,一边端了漱口水过去。   昨天晚上动静闹得很大,整个院子里,就没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谁也不会多嘴,平时该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做下人的安分守己,这是规矩。   ……   冯侧妃虽说深居简出,平时也不怎么管事。但是对几个儿子的事情,还是上心的。   听说了清晖院里的事情,冯侧妃便问身边的荣嬷嬷道:“老二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小娘子,给了名分没有?”   荣嬷嬷一早便探得清清楚楚:“还没有。人是一直养在清晖院前院,昨儿,那小娘子已经承了宠,但是二爷对给与名分的事情,却一直没提。”   冯侧妃皱眉:“不清不白的身份跟着,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去将老二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第30章   冯侧妃的人去清晖院请沈浥的时候,沈浥正与几个亲信在光正堂里议事。听说是侧妃找,沈浥略微默了片刻,而后对那几个亲信说了几句,便负手大跨步走了出去。   他昨天刚与甜珠有了肌肤之亲,今早侧妃便派人来寻,他心中多半也猜得了到底怎么回事。其实若说起来,沈浥此刻心中是有些后悔的,因为他也是今天早上在床褥上看到了落红,这才知道甜珠还是处子之身。也就是说,她是清白之身跟了自己,她与那许致,纵然夫妻三年,但是却什么都没做。   他若是早知晓这些,那么,昨天晚上,万不会那般对她。沈浥到现在依然清晰记得,她百般痛苦地攀爬在自己身上的样子,而他却是那般不克制,一再索取,他像是一把刀一样,就那样大刀阔斧砍了过去。   虽然就算她不是处子之身,他也一样对她好,给她该有的一切,保证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沈浥自己的心在动摇,更偏于对她更好。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女人他见过千千万,但是从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产生一种这样的责任感和保护欲。   沈浥甚至有些不敢去见甜珠,所以,一早便跑到了光正堂来。   从清晖院往蘅芳院这一路上,沈浥思虑许多,等走到蘅芳院门口的时候,他脚下步子滞了下,之后才一甩袍角,继续大步往里走。冯侧妃歇在暖阁,沈浥去暖阁给侧妃请安。   冯侧妃示意他不必那般多礼,直接问:“浥儿,你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齐娘子,还是尽快给个名分,然后安排她住到后院去吧。既然喜欢人家,又将人带了回来,不清不楚的晾那边,也不好。前院到底不方便,你让她一直跟着你住在前院,会惹出不少难听的话来。现在你父王跟王妃不在,娘还能说上几句话,等过完年他们回来了,娘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儿子多谢母亲关心。”沈浥朝着侧妃抱了下拳,毕恭毕敬,但是言语间却有难色跟犹豫,“不管您信不信,甜珠是儿子喜欢的女人,这辈子,怕是仅此一个。有些事情很奇怪,就连儿子自己,目前也说不清楚。给名分,这是迟早的事情,就是得看给个什么样的名分了。若只是和那方氏一样的名分,倒是不如再等等。”   冯侧妃听出了些端倪,不由得吃惊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母亲从小就教儿子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儿子心中一直都记着。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真心,儿子从不忘。”沈浥此刻脸上表情严肃得有些吓人,他认真看着坐在上位的冯侧妃,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爱而不得,爱而不守,这种感觉,相信母亲比儿子深有体会。人这一生,总归是要做出一些超乎礼制的事情,儿子不想数十年之后,再来后悔此刻的决定。”   戳到冯侧妃的伤心往事,冯侧妃手紧紧攥住圈椅的扶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她早已看淡一切。   只是,当那个伤疤再被人扯开的时候,心中总归还是有触动。她这辈子,最不会原谅的,就是王爷,但是最恨不起来的,也是他。她知道,起初他是逼不得已的,太后亲自下懿旨,将自己的亲侄女指给他做王妃,又命他贬妻为妾,他当年手中无权,不得不照做。所以,当初就算再苦再难,她正因为知道他的难处,所以一直默默陪伴,从不说出半个怨字。   可是后来……后来渐渐的,他与曹王妃相处得久了,爱上了,他渐渐爱上了那个活泼又单纯的小女孩儿。不管是做给太后看,还是本来就遵从他自己的本心,总之,他宠着那个小女人,惜如珍宝。再后来,他便再没踏足过自己的蘅芳院半步,她侧妃的头衔还在,可她这蘅芳院,却是犹如冷宫一般。   只有王爷王妃不在的时候,她这里才会热闹一些。等他们回来了,她这里会继续冷得像是冰窖一样。   她和王爷,曾经也是真心相爱过的。二十多年前,她也是穿着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从冯家一路被抬着到燕王府的。   “是儿子多言了。”沈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番话说得有些过,便朝侧妃请罪道,“请母亲责罚。”   冯侧妃却是笑起来,她脸上表情淡淡的:“罚你什么?你做的这一切,娘不能说你有错。只是,还是得给你提个醒,那位小娘子毕竟是嫁过人的,而且身份太低,你想护着她,且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娘猜得不错的话,这回进京去,说不定太后已经在京城给你指了一门婚事。到时候你父亲带着懿旨回来,你敢抗旨不成?”   沈浥面冷如霜:“她还想安排几个姓曹的来燕州,想在我身边安插奸细,也得看她老人家有没有那个手腕和本事!”又说,“甜珠的事情,儿子会安排,不劳您操心了。”   “这就要走?”见儿子说完话就要走,冯侧妃喊住他说,“你与香儿儿时关系那般好,现在香儿回来王府有些日子了,怎么也不见你多来与她说说话。你应该知道,过完年,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沈浥却说:“将来有的是机会常常见,现在见不见,不是那么重要。”   这会儿提到沈馥香,沈浥面色冷厉,虽未明说,但是言语间的敌意,也是分外明显了。冯侧妃觉得不对劲,起身来拉儿子,却扯到沈浥背后的伤口,沈浥“嘶”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冯侧妃关心道,“昨天去狩猎,伤着了?”   “这事娘还是去问阿姐吧。”沈浥没有多言,只是拂袖而去。   冯侧妃觉得事情不对劲,忙往旁边的正屋去。沈馥香正坐在窗户前喝茶,什么事情也没干,就是望着外面的天。   “香儿,浥儿昨天狩猎受了伤,这是怎么回事?”   闻声,沈馥香看了眼自己母亲,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很淡漠。桌前煮着茶,她稍稍动了下身子,伸手去够茶壶,倒了杯后才说:“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娘让阿浥自己小心。”   ……   昨日狩猎沈浥被暗器所伤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而为。而沈浥这边也已经探得,突厥的两位王子,如今也是身在燕州城内。   燕州城守卫一向森严,沈浥更是时不时会去城门口查看情况,一般情况下,不可能让会异装异服又长相明显与中原人不同的突厥人混迹进城来。沈浥思来想去,便只想到了自己的阿姐。   若说机会的话,那么阿姐回城那日便是机会。   沈浥觉得,如果不是阿姐从中帮忙,那些人想混进来,根本不会那么容易。而那日他亲自带兵去城门口接人,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想浑水摸鱼,在他那般严格的监视下,还是叫人给混进了城来,沈浥知道,自己阿姐肯定也是这件事情的帮凶。   现在敌在暗,自己在明处,沈浥表示事情极为棘手。   燕州城防营的兵,素来是督军府和燕王府同时在管。如今燕王沈禄与陈督军都不在城中,城防营长官自然是唯沈浥命是从。沈浥让张骥也领兵去增援,叮嘱其势必不能出半点错误。   议完事后,沈浥留几位副将在府中吃了午饭。之后,沈浥思虑再三,便还是踱步往甜珠东厢去。   甜珠昨儿劳累过度,今天身子实在不舒服,匆匆起来吃了点东西,之后又睡下了。沈浥负手走进东厢房的时候,甜珠正睡得香,整个东厢也安安静静的。   黄杉带着几个丫鬟过来请了安,而后说:“夫人还在午休,要不要去叫醒了。”   “不必,我自己去看。”说罢,沈浥伸手撩开珠帘,轻步往内室去。   甜珠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她穿着身崭新的桃粉色中衣,这样鲜亮的颜色,更加衬得她双颊绯红,似是二月桃花。甜珠睡得香,胸口上下起起伏伏,睡态娇憨,她睡着的时候,嘴角轻轻翘起,自带三分笑意。   沈浥弯腰在床边坐下,替她掖好被子,而后就坐在床头看着她。他昨天夜里风驰电掣的,今儿一早又起来处理些庶务,也需要休息。怕上床去会将人吵醒,所以直接歪身靠在床头架子上睡着了。   甜珠醒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头顶上那张英俊的脸。   沈浥素来警觉,一有点动静,他就会惊醒。甜珠只是稍稍动了下身子,沈浥就惊得睁开眼睛。他也是没有休息好,面带几分倦容的样子,倒是显得不那么严肃威严,倒像是一个被吵了好觉的孩子。   “您怎么睡在这里?”甜珠轻轻爬坐起来,靠在床头,拍了拍床说,“你可以上来睡。”   沈浥望着甜珠,轻轻皱了下眉,而后问:“身上还疼吗?”   甜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脸红了下,而后摇摇头:“已经好很多了。”   沈浥轻轻握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不会再有下次。”   甜珠一愣,随即问:“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浥表情十分严肃:“甜珠,我是说,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除非……”沈浥是想说,除非等他有确定的把握,实力足够强大到可以与京城中太后匹敌。   等他父子兄弟几人再无需受牵制于任何人,到那时候,他想做什么就都可以。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未免就沉重了些。再说,前程险阻,他自己都不敢保证,那条路将会是成是败。   “说些开心的事情吧。”沈浥自己转了话头,想起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来,他面色好了些,伸手揽过甜珠让她靠进自己怀里,他则说,“说来也是奇怪,昨天梦到了你身披凤冠霞帔,一个男人背着你从一座府邸出来。他把你交给我,我又背你上花轿。只是可惜,梦里那个男人的脸,我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甜珠没把他的话当真,只以为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说的玩笑话。   但是沈浥说的这些,却是字字都是真的。他现在做梦,已经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和甜珠两个人,他会梦到别人,梦到别的场景,只是醒了后能够记住的,依旧只有甜珠一个。   ……   离过年越来越近,这两天,也是天天下大雪。沈浥除了忙城防的事情,另外一件事情,他也有一直放在心里。   他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法子。这日从城防营回来,路过徐府,沈浥翻身下马,上前去敲徐家的门。守门门丁认识沈浥,见到人,连忙请了安,而后主动请着人往里去。   徐夫人听说沈浥来了,以为是他带着平安过来呢,忙亲自迎出来。可当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徐夫人脸色稍稍变了一变。正因为桃芝母女那件事情闹的,她如今是见了沈浥就有些怵,总怕不经意间,又有谁惹了什么祸事。 第31章   沈浥依旧候在徐府前厅等徐夫人,徐夫人进来的时候,沈浥正负手立在窗下。他是刚刚从城防营那边过来,身上铠甲还没来得及脱下,此刻一身戎装,腰间还挂着一柄剑,英姿挺拔立在窗下,气势凛然,徐夫人乍一看到这种穿戴的沈浥,心不自觉又拎了下。沈浥警觉性高,徐夫人脚才踏进门来,他便转过身子来。   与往日不同,这回沈浥亲自大步朝徐夫人迎过去,行了个礼。   徐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自己担不起,忙微弯腰虚扶了一把说:“二王子这是折煞我了,这么大的礼,实在担不起。”见人直起腰来后,徐夫人道,“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吧。”   沈浥与徐夫人两个,谁都没有坐在上位,东西两边各自坐下后,沈浥直接说:“今天贸然过来找夫人,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那就是说,是王府有求于徐家?见不是又出了事情,徐夫人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面上气色也好了些。   “二王子言重了,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够做得到的,一定做。”徐夫人是一直记着沈浥对她姮姐儿的恩情,所以,此刻不管是什么不情之请,只要她办得到,一定会办。   沈浥也不拐弯抹角,知道此刻候在徐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亲信,便也没让打发人离开,直接说:“说出来,也是不怕夫人您笑话。小王看上了一个女人,有心想与之厮守,只是那女子出身有些低,便是小王续弦,她的身份,也是有些不够。今天说的不情之请,就是想请夫人您收那女子做义女,给她一个高点的身份。”   沈浥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徐夫人倒是吃了一惊,她心中猜测了许多的可能,万万没有猜到是这个。   沉默了许久,徐夫人才缓缓开口问:“那个姑娘……是谁?”徐夫人第一反应就是甜珠,因为她那日在王府看到甜珠了,身后跟着两个一等大丫鬟,她不管穿戴还是打扮,都是贵妇人的模样。   看那样子,也是日子过得很好的。   徐夫人的确有些私心,她怕沈浥续弦后,填房夫人会亏待平安。虽然说相信沈浥的人品,他说了会善待平安就一定会,但是他平时鲜少留在府内,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呆在遥城御敌的。他的后院,到底还是女人跟孩子相处的机会多。续了弦后,新夫人万一待平安不好怎么办?   当年的那个秘密,是不能说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万一新夫人吹了枕边风,他一个没留神,就说了呢?   尤其是在方氏被赶回来后,徐夫人这些日子,天天吃不好睡不着,满满都是对平安的担心。现在沈浥又来说,要她帮这个忙,徐夫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女子,夫人您也认识。”沈浥开了头,后面的话,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他严肃道,“说起来跟夫人您也挺有些缘分,之前在府上呆过,还救过贵府四小姐一命。”   沈浥话里话外,都是帮着甜珠说好话。但是这好话也说得恰到好处,捡着些重要的说,并没有阿谀奉承的意思。   甜珠救过四小姐,就是于徐府有恩情。既然有这样的恩情在,那么,徐夫人认下做义女,也不为过。   徐夫人平时行事小心谨慎,为人也是十分通透的。为人处事,自有一套自己的做法,也是今天沈浥造访得突然,叫她有些措手不及。这事情若是能够容她思虑个两日,她定能给出个答复来,但是现在就需要答案的话,徐夫人有些决定不了。   沈浥也不勉强,只起身说:“既然夫人有难言之隐,那今天是小王冒昧了。”   “二王子且等等。”见沈浥抬腿就要走,徐夫人喊住了他,她到底是不愿得罪沈浥,“这事情来的突然,是否容我考虑两日?认下一个义女,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二王子要我认下她做义女的原因,不得不让我害怕。”徐夫人想说,本来四年前燕王府跟徐家突然的联姻,就已经让太后心生忌惮了,现在若是再娶一个从徐家二房出去的女儿,怕是太后会更加忌惮他们二房。   徐夫人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是这件事情不是儿戏,她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夫人多考虑两日,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事关紧急,怕是小王也等不了太久。两日之后,若是不能得到夫人的答复,那么小王便另寻办法,也不再来打搅。”沈浥告手,“今天冒昧打搅,晚辈在这里跟夫人致歉。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沈浥拔腿而去,这回,徐夫人没再挽留。   等人走了后,徐夫人身子晃了晃,歪着身子跌坐在圈椅里。这回燕王府,的确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老爷又不在身边,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奶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半饷,徐夫人朝自己奶娘冯嬷嬷求助。   冯嬷嬷说:“夫人觉得,二王子此举这般急匆匆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家二小姐,去世也有近三年功夫了。前两年太后要给二王子指婚,二王子且还可以说要替亡妻守孝,但是这一天天过去,这个借口,再也撑不住。今年过年,燕王殿下去京城,说不定太后老人家,已经琢磨好了将哪个侄孙女嫁来,二王子之所以这般着急再定一门亲事,不是没有原因。”   “这些我都明白,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老爷来这燕州做知府,已经六年了,依着他的年纪跟资历,早三年前就该调任回京师去的。咱们徐家,礼部那边又不是没人,如果不是太后她老人家背后做了什么手脚的话,怎么可能老爷一直外放在此。如今又一个三年过去了,这正是关键时刻,你叫我怎么能不提心吊胆的。”   “小姐,您别着急。这种事情,急也没用的。”冯嬷嬷到底担心徐夫人身子,见她着急,便轻轻拍着她背安慰着说,“有些话,我一个妇人或许不该多嘴,但是见夫人着急,我也不得不说了。夫人觉得,眼下天下局势如何?太后她老人家,又还能掌权多久?这些年来,曹家一门做尽惨绝之事,民间不是没有怨言。所谓盛极必衰,曹家风头太过,得意就容易忘形。不说别的藩王,就说咱们燕州的王爷,未必没有那样的心思。”   “早在四年前,二小姐嫁给王子,咱们徐家二房就已经跟燕王府是一道上的了。如今就算夫人不肯答应这件事情,其实也不能改变太后老人家的看法。与其最后把人都得罪光了,不如一条道走到底,赌上一把。”   徐夫人听后,心中细细揣摩这番话,久久没有出声。   冯嬷嬷觉得自己多言了,忙说:“老奴该死,怎么敢妄自议论这些事情。”   “不!你说得对,你给我提了醒儿。”徐夫人想起之前老爷在的时候跟她说过的一些话,说是有些地方因为不满朝廷、不满曹家,民间已经有起义军,只是现在还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成不得气候。   但是徐夫人是念过书的大家闺秀,她到底知道一些历史。那些不成气候的农民起义军,将来或许就会成为哪些贵胄名门夺得天下的垫脚石。   古往今来,农民起义成事的很少,但是哪次的改朝换代不是先由农民发出起义的?   她不懂这些,但是她想,燕王府里的人,不可能不懂。这或许,也就是二王子为何急着要定下一门亲事的原因,他不想在关键时刻,让太后在他身边安插一颗棋子,从而坏了他好事。   徐夫人一旦想得通后,心下就已经做了决定。   “今天晚了,等明天一早,我去王府见侧妃娘娘。这件事情,还是我去找侧妃说的好。”   ……   第二日一早,徐夫人前脚才踏进王府大门,后脚便有人将此事告诉了沈浥。而此刻的沈浥,正陪着甜珠一起坐在书房里看书。   书房里烧着火盆,暖和得很。还如往常一样,沈浥捧着册书看,甜珠则陪在他身边,认认真真练习写大字。时不时的,沈浥会瞄上两眼,觉得写得好了就夸几句,觉得写得不好,他会夺过她攥在手里的毛笔,皱着眉再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沈浥绝对不算是一个有耐心的老师,但是甜珠,的确是个最认真的学生。   甜珠从小吃过很多苦,小时候家里穷,哥哥们都没钱上学堂,更别说她了。其实甜珠挺想学写字的,现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而且又有人肯手把手教她,她肯定得认真学。   甜珠专注做事的样子,很可爱。沈浥看书看得有些分心,甜珠察觉到他三五不时的在偷偷看自己,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沈浥搁下书卷说:“差不多也歇会儿吧,书是看不完的,回头别再看坏了眼睛。”   甜珠笔被夺下,她也的确觉得手酸,于是就转了转手腕,沈浥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甜珠喝完后说:“我渐渐识了些字后,现在觉得书里的很多东西都很有趣。难怪你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捧着本书看。还有许致也是……”甜珠是想说,许致也是一样的,总爱看书。但是话才说出口,甜珠就后悔了。   沈浥冷着脸,语气却是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后在我跟前,就别提你那个前夫了。小王再不济,也不愿与他相提并论。”   甜珠忙点头说:“我知道了。”   要说吃味儿,心中的确是有那么些在乎,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生命中,还存在过另外一个男人。但是沈浥孤傲得很,在他眼中,他觉得许致那种品行的人,根本都不配他去吃味儿。   甜珠喝了水又吃了几块点心后,想着趁吃午饭前,再多写几张大字。   外面,黄杉敲门说:“爷,侧妃那边派人来请夫人去蘅芳院。”   甜珠立即看向沈浥,神色明显有些紧张,但沈浥却淡定从容得很,只对外面说了声:“知道了。”   “侧妃娘娘喊我过去?”甜珠此刻脑子里也闪过很多种可能,但是没有一种可能是好的,她心里还是挺有些害怕的。虽说侧妃娘娘人很好,但是这里毕竟是王府,规矩森严,大家都守着本分做自己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是例外。   现在王爷和王妃不在家,等他们回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她。 第32章   甜珠心里紧张,沈浥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去。甜珠走过去后,沈浥抬手替她将衣裳整了整,而后抬眸看着人说:“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不必紧张。侧妃也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人,她喊你过去,就是有话想跟你说。到时候,她老人家问你什么你好好回答就是。实在回答不上来的,或者不想说的,你就不说,也没人会怪你。”   “遇到事情别慌,凡事还有我在。”   有他这样一番话,甜珠心稍稍安了下。其实甜珠挺想沈浥也跟着一道去的,有他在身边,就算她回答不上来什么,也没有关系,反正他应该会帮自己圆场。只是听他这样说,好像并没有要一起去的意思?   “您不去吗?”甜珠期待地看着他。   沈浥笑:“侧妃喊你过去,又没喊我过去,我何必巴巴往她老人家跟前凑?再说,你不是也知道吗,今天徐夫人过来找她老人家说话,你们一处说话热闹好了,我就不去了。”   沈浥不去也是有原因的,既然徐夫人亲自去找了侧妃,说明这件事情她是想跟侧妃谈。而昨天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徐夫人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情,那么他必须表示信任。此番跟着去,好像不放心她老人家似的。   “去吧,别让侧妃跟徐夫人久等了。”沈浥说罢,微微扬声拔高些音量,冲外面说,“替夫人拿件斗篷披着。”   “是。”黄杉应着声,随后就让绿萝去拿衣裳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甜珠不好再矫情地缠着他一起去,只能朝着人福了下身子,而后自己出门。沈浥目光一直追随着人而去,直到门打开又再次合上,他这才收回目光来。   心情好了不少,继续翻着书看。   这个决定虽然有那么些荒唐,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沈浥觉得他不会后悔。而且现在当务之急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父亲回来前,赶紧将这门亲事定下。   等他有了未婚妻,看那老妖婆还想说些什么。想塞一个他厌恶的曹氏女在身边,她做梦!   他就不信,老妖婆还敢逼他也贬妻为妾不成。沈浥已经隐忍蛰伏了多年,这些年来他眼睁睁看着妖婆掌权当政,而他们这些沈家的皇室子孙,只能忍气吞声养精蓄锐蓄势而发。现在曹氏一门自毁前程早已引起天下百姓的愤怒,中原各地,不少地方已经有农民因为吃不饱饭而悄悄举起造反的大旗。   燕州顺应局势,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等到时机成熟了,他自当会劝父亲起义,到时候打进京师,夺了他那个烂怂皇叔的天下。   沈浥越想越觉得这盘棋一定要好好下,万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可就是满盘皆输。这样的一盘棋输了,那么他们燕州的父子兄弟,估计谁都活不了。   沈浥将手中书册丢在一边,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前阻碍他们父子脚步的有两个难关,第一是督军府陈家,陈督军是曹太后派人监视他们父子的,若是想起事,必须快而准地拿下陈督军的人头夺下他的兵马。第二个,就是北边的突厥人,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腹背受敌,若是他们领兵攻京师,而突厥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他们也没有精力去与之周旋。   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两大敌军一一击破。但是想攻破这两大难关,不是容易的事情,沈浥越发觉得头疼起来。   ……   徐夫人陪着冯侧妃一起在暖阁里说话,冯侧妃这蘅芳院,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冯侧妃今天还挺高兴的,她与徐夫人算是旧识了,以前都还待嫁闺中的时候,一起做过诗词。   只是冯侧妃平时深居简出的,而徐夫人也因为身子不太好不常出门来,所以,两人平时就算同在燕州,也很少见面说话。   今天为着甜珠的事情,倒是凑在了一块,说起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徐夫人跟冯侧妃两个,年轻的时候都是京师里有名的才女,论长相,在众多贵女中,她们也是个中翘楚。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年轻气盛,曾经私下暗暗较量过,谁都不愿输给谁。后来各自定下亲事后,就不怎么出门了,安安心心呆在闺房中待嫁。   现在回想起以前那些往事来,冯侧妃脸上都是笑容。   “其实论起来,徐夫人要比我好很多。当年我就是自命清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闹出不少笑话来。”冯侧妃笑笑,为当年的稚嫩感到羞愧,当然,对于过去的那些时光,她也是万分怀念的。   因为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在她十五六岁人生最是美丽多彩的时候,她遇到了王爷。那段时光,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冯家当初在京师,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冯家是从她祖父那辈开始入仕的,她祖父她伯父和她父亲,都是清廉之人,冯家可谓是两袖清风。偏她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读了些书,就瞧不上许多人,穿着半旧的衣裳去参加那些贵小姐举办的诗社,她也是下巴昂得高高的,眼高于顶。   其实那个时候她还是自卑的,心里也很敏感,就怕人家说她穷,穿不起当下时兴的漂亮裙子。她门第不算太高,但是当年的燕王殿下,在诸位王爷中是最丰神俊朗的一个。   论才论貌论品德,都是一众封王的皇子里最耀眼的一个。她是怎么都想不到,燕王殿下会点中她做燕王妃。   皇宫里的圣旨颁发到冯家的时候,她随着祖父祖母还有一众长辈一起跪着接圣旨,至今她都记得那公公尖又细的嗓音。宣读圣旨,跟唱戏似的,好玩得很。   等宣读完了圣旨,她娘压着她脑袋让她磕头谢恩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她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像是做梦一样。   她当时第一反应是皇宫里的人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她看起来清高,其实心里还是自卑的。   不过,婚后她跟王爷也的确过了一阵子甜蜜的日子,王爷也是真心喜欢她。她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见男人待她好,渐渐的她也就释放出本性来,她天生就不是乖巧的性子。   她至今都还记得王爷对她说过一句话,说就喜欢看她吃瘪却又无能为力的可爱模样。   他说他老早前就关注她了,是他求了父皇赐婚。她当时听他说这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再没人比她更幸福了。   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先帝驾崩,曹后掌权,再之后整个京师就是另外一番光景。而曾经对他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的男人,也渐渐开始冷落她,从起初的不得已冷落,到后来心甘情愿呆在含芳院。   按理说她应该恨曹王妃,但是偏偏曹王妃又不是那种阴险狠辣的女子,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是太后老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且,自从嫁来了燕州,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情来。她不但没有帮着太后传递情报,还一心帮着王爷,她说她会永远站在王爷这边,她不管什么家族荣辱兴衰。   这么好的一个妙人儿,纵是王爷再硬的心,也有被柔化的时候。   徐夫人见冯侧妃似乎有些不对劲,心里也有些猜得到为什么,便不再提这个话题。恰好,外面的丫鬟也走进来说:“齐夫人来了。”   “快叫她进来吧。”冯侧妃面含微笑。   甜珠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按着规矩给两位长辈先后请了安。冯侧妃冲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去坐着。   徐夫人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是从此刻开始就需要将甜珠当做闺女来看的。她细细打量甜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看越觉得甜珠与她的姮姐儿相像。   徐夫人不得不又多想了些,她总觉得当年沈浥愿意娶姮姐儿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二王子跟你说过了吧?”徐夫人笑望着甜珠,“昨天傍晚的时候,二王子去我府上说了这事情。我对齐夫人印象好,也是有缘分,当初还是齐夫人救了我嫣姐儿呢。现在我能跟你做母女,这也是莫大的缘分啊。”   沈浥并未跟甜珠说过这事情,所以此刻徐夫人提起来,甜珠都是愣愣的。   冯侧妃笑:“浥儿应该没跟她说,估计她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浥儿就是这种性子,既然徐夫人来找我了,估计浥儿不会再插手此事。”   徐夫人说:“也是二王子看得起我,这才让我收齐夫人为义女的。我看齐夫人也是越看越喜欢,一夜都想着这件事情,实在等不及了,所以今儿一早就赶着过来了。”   甜珠听懂了她们说的话,但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沈浥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冯侧妃说:“我做回见证人,从今儿开始,你便喊徐夫人一声娘了。再过些日子,你就跟着徐夫人去徐府上住。虽然事情有些急,但是规矩还是得守的,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不过一切可以从简。”   “我与侧妃的想法是一致的,不需要铺张浪费,但是该出的嫁妆,我们也会出。另外,择个好日子,请个喜婆来合下两人的八字吧。”徐夫人已经开始着手在安排了,她知道沈浥对此事很着急,所以她若是想平安将来日子好过,她需要比他更着急才行。   冯侧妃说:“这眼下就要过年了,先把能办的事情办了。至于别的,等过完年再说不迟。”   “那今天甜珠就先给我磕头敬茶认我做娘吧。”徐夫人倒是也爽快,“甜珠,给我磕了头,我就是你娘了。”   甜珠忽然又想起离开徐家的那日,她一直都觉得徐夫人是个好人,当时她就想,如果能够留在她老人家身边做事该多好。而现在,她竟然要认下自己做义女,甜珠只觉得不敢相信。   冯侧妃说:“甜珠,你不愿意?”   “不是。”甜珠忙说,“我只是有些激动,有些不敢相信。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奢望做徐夫人您的女儿,觉得像做梦一样。”   徐夫人说:“甜珠,其实我初次见你,就对你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现在既然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你与我那姮姐儿,还真有三分相似之处。现在我们做了母女,我想,应该也是姮姐儿在天有灵,是我们的缘分。”   甜珠低着头说:“能与夫人您做母女,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说罢,甜珠在徐夫人跟前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   有丫头奉上茶水来,甜珠接过来,亲自给徐夫人递上去。   徐夫人喝了点茶后,亲手将甜珠扶起来:“我既然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娘了。不过我也知道,你在青桐县那边还有自己的老母跟家人,这件事情虽然办得急一些,但是也需要告诉她一声。马上也要过年了,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便安排个人驾车去青桐县接人来,请你母亲一起来过个年。”   “全凭娘您做主。”   徐夫人望着甜珠,轻轻握住她手来。   冯侧妃难得今天高兴,便留了徐夫人在王府吃午饭。甜珠识趣,知道两位老人家还有话要说,她就先退下去了。   一路上都在想着刚刚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出乎她意料了。她没有想到,沈浥竟然愿意给她正妻的名分。甜珠此刻心情有些复杂,她想的是,如果真以徐氏女的身份嫁给他,那么她一辈子都得呆在他身边了。而且,还是以一个替身的身份。甜珠没什么不高兴的,只要她不付出真心来,那么怎样都不会伤害到她。   以后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照着做。至少,有个正牌夫人的名号在,她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   甜珠回到清晖院的时候,院里丫鬟已经摆好午饭。甜珠进屋去,朝着沈浥福身请了个安后,就有小丫头曲身过来帮她脱鞋。   甜珠爬到榻上去,端端正正坐在沈浥对面。   沈浥抬眸看过去,细细打量甜珠脸色,觉得好像跟想象中猜测的反应有些不太一样,于是蹙起了英气的眉来:“怎么……让你给我做填房,倒是委屈你了?瞧你这样子,好像并不是太高兴。”   甜珠可不敢不高兴:“只是有些像做梦,毕竟以我的身份,哪里配得上王子您。”   “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你过于自贬,会显得我很没有眼光。”沈浥素白大手执起筷子,给甜珠夹了菜,“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快点吃吧,吃完饭,还得考你功课,我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甜珠低着脑袋小声嘀咕一句,沈浥没听清,问一句:“你说什么?”   甜珠心里想的是,她觉得自己挺认真在学识字念书了,偏在他眼里她多蠢笨似的,好似丢了他脸。其实甜珠有些时候就不希望他在旁边呆着,她想回自己屋里慢慢练,偏他不让。   他觉得她蠢,偏又要将人拴在身边看着,最后生气了又怪她不好,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甜珠想,若是以后的日子一直是这样,她都觉得不想过了。人都是希望被鼓励的,再笨的人也有自尊心。   不过,甜珠也挺会安慰自己,权当这些是闺房之乐吧。以后任他怎么恨铁不成钢,她都不听好了。   “我说,挺喜欢你教我识字的。”   “识趣!”沈浥黑眸含着笑。 第33章   甜珠将徐夫人说要派人去青桐县接她母亲进省城来的事情说了,沈浥听后点了点头,明显对徐夫人的做法感到满意。眼下到了年关,大雪天气路又湿又滑,跑这一趟得费不少时间跟力气。沈浥打算安排几个人,亲自护送徐府的马车去青桐县,至少保证一路的平安顺遂。   咬唇纠结犹豫了好一瞬,甜珠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道:“这件事情来得实在是有些突然,就这样大张旗鼓去接我娘,怕她可能会吓到。或许,我跟着徐府马车一道去的好。”   “不行。”甜珠话才说出口,沈浥就肃着脸拒绝了,“你放心,徐家的婆子会好好说清楚情况,你跟着回去一趟未必有什么用。另外,一来一回路上就耽搁四天功夫,有这个时间,你能多认识多少个字?”沈浥冷着张脸,浓眉皱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现在训斥甜珠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父亲教训不争气的儿子。   甜珠挺烦他说这些的,忙告饶道:“我知道了,我不想跟着一起回去了,我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着娘进城。我饭吃好了,今天不想午休,我先去书房写大字去。”   沈浥其实后面还有一长串教训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见甜珠不爱听,他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有些话本来到嘴边了,没说出来,反而又咽了回去,沈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甜珠穿着鞋子下炕,沈浥目光追随她,直到她出去了,他才默默收回来。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沈浥的不高兴全部写在脸上。   “不吃了。”他曲指敲击着桌面,声音中夹杂着怒火,“把这里收拾干净。”   室内安静得出奇,小丫鬟们都有眼力劲儿,谁都不敢大口喘气。按着吩咐收拾了桌子,该端水的端水,该泡茶的泡茶。沈浥洗了手又漱了口后,着人去蘅芳院外面候着了。   等傍晚时分徐夫人从冯侧妃那里出来,沈浥的人将话给徐夫人带了去,约好第二天一早沈浥的人会去徐府门口候着。   ……   从省城燕州到青桐县,马车行驶了两天半的功夫。第三天中午徐家马车抵达齐家胡同口的时候,齐家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吃饭。是左右邻居看到了这样的豪华马车,又见里面走出来的富贵太太是打听齐家的,这才忙一个个往齐家小院子里跑。隔老远就开始喊齐母,齐母听到声音,忙走了出来。   徐夫人派了一个婆子跟两个二等丫鬟来,那婆子夫姓王,下面人喊她王嬷嬷。这王嬷嬷也是跟着徐夫人一道从京城来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国公府办事,她很早前就跟在二夫人身边。   徐二夫人身边除了自己奶娘冯嬷嬷外,最器重的就是这个王嬷嬷,今天这样的差事派王嬷嬷来,也是可见徐夫人对这件事情是极为重视的。   左右邻居将齐母喊出来的时候,那王嬷嬷人已经站在了齐家门口。   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手上,都拎着不少东西。徐府的婆子丫鬟,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所以连齐母也认为这是哪家来的富贵太太。   “请问您找谁?”齐母站在廊檐下问了一句,她身后,齐海还有齐大嫂也带着三个孩子出来了。   王嬷嬷笑着问:“您是齐夫人吗?我找齐夫人。”   齐母愣住了,她明显对这个称呼很陌生,平时人家都喊她齐婆子,哪里会有人喊她齐夫人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那死去的丈夫姓齐,别人赏脸喊自己一声齐夫人,也不为过。   “我……夫家姓齐,请问您找谁?”   这条胡同里姓齐的就这一户,王嬷嬷心里知道没找错,便继续走了进去说:“是甜珠夫人让我来的,齐夫人,咱们进去说话吧。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好好说清楚了,另外,走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我家夫人让我备了些布匹跟糕点带来,给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做几件衣裳吧。”   “甜珠?你是说甜珠?”齐母本来不确定的,听到王嬷嬷提甜珠后,她立马热情起来,嗓门也大得很,似是故意要让外面的街坊邻居听到似的,“我家甜珠出息了,进了省城过了好日子,也没忘记我这个做娘的。这不,眼瞧着要过年了,特地吩咐人送这么多东西回来,这个女儿是没白养。”   本来甜珠和离后就立即攀上一个省城的官老爷,就够这些街坊羡慕的了。现在又见齐家来了这些衣着华贵的人,不由得又私下议论起来,都道这老齐婆子命好,老了老了,儿子福没有享到,就享女儿的福气了。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很快这事情就传开了。青桐县本来就不大,传来传去,自然也传到了许家去。   当许家唯一的小丫鬟春花将消息带回去的时候,许家人刚刚吃完午饭。许夫人听说齐家来了贵人,还说甜珠如今发达了,所以派了人回来孝敬自己老母……许夫人不太相信,一再问春花:“莫不是你瞧错了?”   “奴婢没有瞧错,听得真真儿的。现在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说是齐家现在攀上了高枝儿,要举家进城里享福去了。”春花就是许夫人二两银子在村里买来的壮实丫头,平时做做粗活照顾照顾两位老人家,其实脑子不聪明。   要是脑子灵光的话,见自家爷还坐在这里,她根本不能直接当着爷的面说出这些来。   许夫人看了眼儿子,给春花使眼色:“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许致依旧端坐,面上没什么表情。方才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但是听后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吃完饭后站起身子来,弯腰朝着两位老夫人告了告手说:“我先回屋了。”   其实为着林三柳的事情,两位夫人心里都暗怪许致。但是时间久了,两位夫人也就都想得通了。那位陈公子是什么人?既然三柳被他瞧中了,哪里是许家这样的人家能够反抗得了的。   与其最后碰得头破血流,倒是不如老实顺着。致儿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他不能够得罪人,也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绊脚石。   许致到底是许夫人唯一的亲儿子,开始是生气,但是过了那气性儿,也就护着儿子了。林夫人寄人篱下,一应吃穿都是靠着许家,她更没有资格说别的。   本来林夫人就思念女儿,现在看到甜珠这么风光,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女儿来。   三柳走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林夫人思念女儿,却也知道此刻不该再多说别的,只能将那些思念硬生生全部都咽回肚子里去。   许夫人看出来了,手轻轻握住林夫人手说:“事已至此,已经再是没有别的法子。如今咱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致儿身上,只要致儿将来出息了,咱们跟三柳,日子都不会过得差。”   “姐姐说得对。”林夫人也是抱着同样的期望。   被寄以厚望的许致回了书房后,却是没了方才的冷静自持。他先是慢悠悠踱步到书桌前,然后突然的一弯腰,就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都推得散落在地上。而此刻,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红,他的眼睛也变得猩红起来。他本是个文质彬彬的弱书生,但是此刻,发起火来的样子,却像极了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面阎王。   许致手紧紧攥住一个茶杯,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去捏那个茶杯。茶杯碎了,划伤他的手,鲜红血珠顺着手往下流,仿佛这种肉体上的疼痛会减轻他心灵上的憎恶一般。   甜珠拼死也要与他和离,不但如此,她还勾结外男让他坏了名声。当初是齐家那老婆子死活要定下这门亲事的,现在找到更好的了,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许致不是个愿意息事宁人的人,宁可他负了天下所有人,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辜负了他的人。   许致自残后,心里反倒是好受很多,他用滴着血的手轻轻握住一册书来,面色又恢复如常。   ……   齐母听王嬷嬷说了来意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全都没了,而她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   “你说谁?”齐母犹如遭了雷劈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富贵妆扮的太太,是徐家的人,“徐夫人?”   王嬷嬷坐在齐母旁边,面对齐母态度前后大转弯,她依旧能够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家老爷姓徐,是燕州的知府大人。看齐夫人的样子,莫非是认识我家老爷夫人?”   “不认识。”齐母矢口否认,“不认识不认识,我在穷乡僻壤过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富贵人家的太太。”   王嬷嬷笑说:“我家夫人与甜珠夫人有缘,挺喜欢甜珠夫人的,所以,就认了甜珠夫人做义女。我今天来,也是想接齐夫人进城去的,我家夫人的意思是,既然都是甜珠夫人的娘了,大家彼此也该相识一下。齐夫人,您看……要不要即刻就收拾一下?”   齐母脸色瞬间煞白,她甚至都不敢再看王嬷嬷的眼睛了。   “齐夫人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王嬷嬷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做事情的,懂得察言观色,见齐母听了她家夫人身份后前后反应有些大,她心里不由得暗暗记住了。   但是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怕徐家抢了她的闺女。   “没有,我挺好的。”齐母随口说了后,连忙又改口,“不,你说得对,我是有些不舒服。我这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到下雨下雪天,不光是身上疼,脑袋也疼。多谢你家夫人好意,只是我怕是没那个福气进城去了。”   王嬷嬷本来对这趟的差事挺有把握的,因为她觉得,乡下的人哪有不想进城的?人往高处走,谁都想往高处爬。   “齐夫人,我家夫人也是时常都头疼的毛病。你跟我去,等进了城里,我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如何?”王嬷嬷不想办砸了这差事,于是还在劝着说,“再说,甜珠夫人也挺想念您的,这趟来,她也再三叮嘱了我,务必要将夫人您请回去。您如果不随我去的话,怕是甜珠夫人要失望了。”   齐母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根本没将王嬷嬷的话听进去,她只问自己的:“你家夫人,为何要认甜珠做义女?只是因为喜欢她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王嬷嬷本来不欲说甜珠跟王府的事情的,她是想着先将人请进城去,到时候夫人自然会说。但是现在人家既然问了,王嬷嬷不想办砸了这差事,便说了道:“甜珠夫人好福气,得燕王府二王子喜爱,二王子有意想娶甜珠夫人做填房。只是……王子虽然是续弦,但好歹也是皇室之人,甜珠夫人身份不能太低。想来想去,我家夫人便就说要认甜珠夫人做义女。现在那边相互已经认下了,就等着夫人您过去一家团聚呢。”   齐母听后觉得像是在做梦:“你说的是真的?”   王嬷嬷笑着:“怎么也不能欺骗齐夫人您啊,您将来可是王子的岳母,我一个做奴才的,怎么敢。”   齐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城去,旁边齐大嫂实在是等不了了。   “娘,您还在犹豫什么啊,您可是要做王子丈母娘的人了。这么好的事情落到您头上,您怎么还……”齐大嫂也觉得好生奇怪,今天婆婆有些不对劲,要是搁在以前,有这等好事情,老人家指定早早就主动扑过去了,“娘,您可得替老三还有大虎二豹哥俩着想,他们可是从来都没有进过城呢。”   齐母说:“可是万一老二过年回家来了呢?要是他回来家里没人,可怎么是好?”   “娘,您别再奢望二叔能够回家了。要回家,他早就回家了。您也不想想,他都离家好几年了,起初还能寄些银钱回来,可是这两年来,他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齐大嫂叹气,提起此事来心里还颇多抱怨,“本来相公死了后,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还指望他赚钱改善生活了。谁晓得,他倒是会算计,一拍手走了几年,如今还不指定在哪里风流快活呢。说什么跟人去跑货做生意赚钱,钱呢?咱家这些年日子过的……可真是够憋屈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老二客死他乡了,也得他尸首被人运回来才算。”齐母虽然极为偏心小儿子,但是这个儿子一走几年不回家了,她也是想念得很,“这样吧,跟邻家你吴婶打个招呼,若是二郎今年过年回家来了,让你吴婶告诉他一声咱家的情况。”   “是,娘,我这就让大虎去。”齐大嫂拍儿子肩膀,“听见了?快去跟你吴奶奶打声招呼。”   对于齐家的家事,王嬷嬷不好插嘴,只能说:“等进了城,齐夫人可将此事跟夫人提一提,我家夫人或许能派个人去打探打探齐二爷的下落。齐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其实府里头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只人去了就好,那边一应吃穿用度,我家夫人都安排好了。”   齐母手攥得紧紧的,王嬷嬷说什么,她都听得心不在焉。她现在只祈祷着,希望十几年走过来后,那个徐二太太早忘了当年的事情,也忘了她。 第34章   昨天晚上徐府的人已经捎了信儿过来,说是齐家一家已经接到了府上住着了。昨天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沈浥便没让甜珠即刻过去,他说的是打算今儿一早带着甜珠一道去徐家。   甜珠心中有些兴奋,所以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   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的,对比起三个哥哥来,阿娘最不疼爱的就是她。但是从小到大,她虽说常受苦受累些,打小就跟着干活,但是爹爹跟哥哥们都待她不错,她日子过得也很幸福。   尤其是二哥,二哥大她七岁,小时候不管走到哪里,总喜欢将她扛在肩膀上。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的时候,街上热闹,二哥总喜欢扛着她去街上买年菜和年画。但凡有什么好吃的,他也总是都想着自己,爹爹说,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二哥给取的。二哥从小就聪明,曾经倒是上过一年学堂,但是后来因为念书实在需要花很多钱,二哥就没再去了。   给她取名叫甜珠,二哥说,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够甜甜蜜蜜,希望将来她的夫婿能够捧她如掌上明珠。   前世后来她跟着许致去京城,每次累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二哥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只是……二哥自从有一年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甜珠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哥是八月份的一天离开的,他走的那天下暴雨。她舍不得二哥走,蹲在胡同口一直哭。二哥也是一步三回头,最后一次回过头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身望过她一眼。后来大哥将她抱回家,她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没烧死。   前世的时候,甜珠十一岁那年二哥走的,后来十几年,再没有过音讯。甜珠不敢想二哥已经不在人世间,她只祈祷将来有一天,二哥能够再回家来。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天没亮,甜珠就彻底爬坐了起来。   黄杉睡在旁边守夜,听到内室的动静了,她忙披着衣裳下床来。黄杉点着盏灯进屋来,轻声问:“夫人醒了?现在时辰还早,夫人要不要再睡会儿?”   “什么时辰了?”甜珠睡不着,自己拿着个软枕点在背后,歪着身子靠在床头。   “差不多卯时了。”黄杉见主子不再有睡下的意思,她也不敢再回去睡,只举着灯走过来说,“夫人是在想着见家里人吗?”   “刚刚做梦了,梦到了亲人。”甜珠梦到了二哥,梦中的那些场景,就跟真实的一样。   “夫人好像流了不少汗,我去给您打了热水来擦下身子吧。”黄杉将灯搁在床头,转身要走,甜珠拉住了她。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的。”甜珠睡不着但也不想继续在床上躺着,就说,“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想起来了。呆会儿我可以去厨房吗?今天就要走,我想给爷做点吃的。”   “当然可以。”黄杉忙拿了衣裳来,一件件摆好,挺开心地说,“容奴婢说句没规矩的话,奴婢打小就来了王府做事情了,除了先夫人外,奴婢还没见咱们爷对谁这般好过呢。夫人您亲自下厨做点吃的,爷知道了,肯定高兴。”   甜珠轻轻“嗯”了声说:“我就是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才想着也为他做点事情。不过,我手脚笨,怕做出来的吃食他还不喜欢呢。”   黄杉笑:“这显然是心意更重要,奴婢想,爷一定喜欢。”   甜珠其实是有些小私心的,因为呆会儿想求他帮忙办一件事情,所以事先自然得好生讨好着些。她想,如果沈浥能够愿意帮她找二哥的话,或许很快就可以有二哥下落。   不管二哥是生是死,最后总是要回家的。   甜珠不会做什么大菜,只会几道农家土菜。但是可能因为沈浥以前没吃过这些吧,今天早上倒是比平时多吃了点。   甜珠坐在旁边,她吃得挺少的,因为没什么胃口。沈浥吃完后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给他打水来洗手,之后看向甜珠问:“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   甜珠笑着,眼神有些闪闪烁烁的,她是没想到沈浥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事相求。本来想好的很多说辞忽然间全忘记了,甜珠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会说奉承话,只能老老实实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因为今天要去徐家和娘他们一起住,所以夜里梦见了我二哥。我二哥离家有五六年了,起初还能托人往家里捎带点消息回来。但是这两年来,音讯全无。”甜珠挺有些不好意思的,知道他忙得很,还拿这些事情麻烦,“我想的是,不管二哥是活着还是死了,总得回到家乡来才行。马上又要过年了,也不晓得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沈浥明白,点点头说:“这件事情,我会差人去办。”   甜珠忙起身来给他行礼:“多谢二爷。”   “好了。”沈浥单手伸过去,稳稳扶住她,碍着有丫鬟婆子们在,他倒是也守着规矩,“想必徐家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你便住在徐家。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也别不好意思,直接跟徐夫人提。”   甜珠说:“我没什么需求的,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沈浥望着甜珠,见她今儿低眉顺眼的,好似性子乖顺不少,便也有心想拉她来怀里抱抱。不知道是不是仗着自己对她太好,平时倒是有些乖张,身上好似带着刺儿。   又想着,这一去徐家,怕是得有段日子不能朝夕相处,心里总也还有些不舍。   沈浥活到今年二十四,过完年就二十五了,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他倒是见过一对真心相爱的璧人,那便是徐二跟张客崇。一个为了挚爱可以不顾贞洁,而另外一个,为了心爱的姑娘下半生能够顺顺遂遂平平安安,他宁可战死沙场。其实当年那场战役中,张客崇可以不死的,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战死在沙场上。   因为他是罪臣之后,是朝廷诛杀的对象,他怕自己会给徐家带来更大的祸端。所以,他宁可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徐二。   而徐二如果不是因为有执念想生下那个孩子来,她怕是早追着人走了。后来生下平安没多久,她因为思念成疾,没几个月功夫,也香消玉殒了。   他曾经作为旁观者,为张客崇不值过。张客崇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为了一个女人死了,实在是可惜。   但是现在再去想想,他当时那么做,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他自己当时满心都是战争跟胜负,心中压根没有一点爱,现在甜珠的忽然出现,以及那个奇怪的梦,让他渐渐有些明白当初张客崇的感受了。   沈浥打发了一应丫鬟,牵着甜珠进内室去。   倒是也没有做别的,只是让她帮自己更衣。沈浥见她动作熟练,心头也是一暖,这种感觉温腻却陌生,说陌生却又很熟悉。他想,不可能无缘无故做那种奇怪的梦,说不定,他跟甜珠就是前世无缘而今世再聚在一起,就是再续前缘的。   想到此处,沈浥轻轻摇摇头,觉得挺可笑的。什么时候,他竟然也相信说书先生那话本子中的故事了?   ……   徐夫人今早也是头回见到齐母,因为昨天晚上齐家人天黑了才到,所以徐夫人只让丫鬟们带着他们去好好休息并没有见。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后,也知道一会儿二王子跟甜珠要过来,所以,徐夫人便在前院花厅见了齐家一家人。   齐家人全都过来了,徐夫人倒是没在乎,反而心中挺高兴的。老爷跟一双儿女上京去了,这偌大的园子就她带着些丫头婆子们在,着实有些寂寞,现在来了这么多人,也显得热闹。再说,园子大得很,也不在乎多腾出几间屋子来让他们住。一会儿甜珠见到家里亲人肯定会很高兴,甜珠高兴了,二王子才会高兴。   徐夫人坐在上位,齐母压着几个孙子孙女给徐夫人跪下磕头。   “不必这般客气了,快都起来吧。”徐夫人昨天晚上就知道来了三个小孩儿,所以,一早便给准备好了见面礼,冲身边的丫鬟使眼色,待丫鬟走下去后她才说,“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能捡几件旧物送给孩子们。”   齐母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低着脑袋说:“夫人您大气,反倒是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徐夫人道:“齐夫人不必拘束,大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都坐吧。”她伸头朝外面瞅了两眼,又道,“一会儿甜珠就要过来了,你们母女也有些日子没好好说话了吧?”   齐母依旧低着头说:“是啊,甜珠进城来挺久了,我们都还怪想念她的。只是晓得她如今日子好过了,我们也为她高兴。”   才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丫鬟跑着进来说:“姑爷跟甜珠夫人过来了,还带着小公子一起。”   徐夫人心中大喜,忙道:“快去请进来。”她就知道,她这么积极筹办着这些事情,二王子是通透人,不可能不走心的。她想留平安在府里住几日,眼下大家都高兴,一会儿也好开这个口。   “外祖母。”平安才踏进门来,就挣脱自己父亲的手,左摇右晃地朝徐夫人跑去。   徐夫人旁边的冯嬷嬷亲自过去接住人,然后牵着走到徐夫人跟前来:“几日没见,小哥儿似乎又长高了些,还胖了。”   平安可兴奋了,自己爬到徐夫人腿上坐着,他仰起脑袋说:“爹爹说让平安跟着外祖母一起过年,从今天开始,平安就跟外祖母一起住了。”   “是吗?那外祖母可是太高兴了。”徐夫人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见沈浥进来了,她起身说,“二王子就是不说,我一会儿也打算讨这个情的。今年过年可真是热闹,有这么多人陪着我。”   沈浥道:“您开心就好。”   齐母已经站了起来,见到甜珠,扑过去将甜珠抱住。旁边齐大嫂则是目不转睛盯着沈浥看,沈浥觉察到了,侧身看过去,齐大嫂被沈浥冷冰冰的目光吓到了,忙看向别处去。   别人热闹着,沈浥则撩袍子一个人在旁边坐下,有丫鬟上了茶水来,沈浥端着喝了一口。   因为有沈浥跟徐夫人在,这又是在徐家,甜珠倒也守着规矩。将带来的礼物送给三个孩子后,她则默默走到沈浥旁边去坐下。   齐母不是第一次见沈浥了,但是她觉得今天的这位爷比之前在青桐县见到的时候更加有魄力。仿佛身上镀着金般,齐母怎么看怎么心下狂喜。心下也暗暗拿前女婿许致和跟前这个比,但是还没比得到别的,只稍稍对比了下两人的穿戴,齐母就不愿意再比下去了。没什么好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类人。   要说甜珠这丫头的命也真是好,嫁的夫婿,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不由得又想,老天就是不公平的,人的富贵似乎是天生就定下的一般。到底是投落在大户人家富贵太太肚子里出生的,就算乡下呆了十多年,也嫁过一回人了,到头来,还是有这样的好命。   齐母心里想着事情,徐夫人喊了她一声,她立即扭头看过去。   徐夫人看清楚了这张脸,到了嘴边的话稍稍顿了一下。齐母感觉到了,忙又垂下脑袋去,笑得十分不自然。   “乡下人皮糙肉厚的,想必是吓到夫人了。”   徐夫人眉心轻轻蹙了下说:“齐夫人瞧着面善,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徐夫人觉得齐母瞧着有些眼熟,好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是细细一想,又实在没什么印象。那边齐母略低着脑袋,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心里早已乱了神,但是总还稳得住。   “像我这样的乡野村妇,乡下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最多能见一见县官夫人就顶天了,哪里有好运见夫人您这样的人啊。自是没见过的,我要是曾经见过夫人,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齐母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是一番话说出来,也还算周正。再加上她如今也老了不少,两鬓花白,脸上皮肤又黑又皱的,跟十几年前到底有些不一样,徐夫人只提了一嘴,也就没再提这事儿。   但因徐夫人刚刚突然那么问一嘴,齐母心中更是捏紧了一把。她想着,这里虽然好,住的好吃的好,但是如果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的话,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这两日先就住着,等过完年了,她立马带着孩子们回青桐县去。   徐夫人给甜珠准备的房间就在她自己住的院儿里,安排甜珠住在了西厢房,对面东厢是徐嫣的房间。徐夫人身子不太好,前头花厅不比自己屋里暖和,她不能呆太长时间。沈浥略略坐了会儿后便告别,徐夫人也就请婆子带齐家人回屋休息,她则回了屋里。甜珠有些日子没见家里人了,跟着过去坐了会儿。   等回了房间后,齐大嫂便使劲拉着甜珠手说:“妹妹,你说你这是什么命啊,你怎么这么好的命。你说你都是那样的身份了,怎么还能入得了那个什么王子的眼?刚刚大嫂细细瞧了,许致跟刚刚那位公子,根本不能比。”   甜珠不太喜欢这位大嫂,总觉得她势力得很。但凡谁日子过得好些,她总会凑过去,谁家里穷了点,她就给人家甩脸子,而且背地里还喜欢嚼舌根说人家坏话。   总爱占点小便宜,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为着这些事情,没少跟她吵嘴。   “大嫂只看得到眼前的荣华富贵,有没有想过,那种深宅大院就是吃人的地方。以前是过得苦些,但是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我以后的日子,未必能够有从前的好。”甜珠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自己也深思熟虑过,其实她是没有别的选择的,就如沈浥说的那样,没有陈冲也会有李冲赵冲,而就眼下来说,沈浥待她很好,至少尊重她,也愿意给她一个名分,跟着他,无疑是最好的归宿了。   但有时候甜珠不由得也会想,沈浥今生的轨迹被自己改变了,那么燕王府夺权那条路,会不会也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什么变化?如果燕王府之后兵败的话,那她岂不是就是罪魁祸首?   甜珠很多次都犹豫着想是不是要跟沈浥说些什么,但是她又觉得沈浥猜忌心重,到时候自己圆不了自己的话就惨喽。   “娘,你看小妹,得了便宜还卖乖呢。”齐大嫂心中不无嫉妒,要说都是一样小门小户的女人,怎么命运就这么不一样呢。   甜珠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听他们说些或奉承或冷嘲热讽的话,她抱了抱牙儿后,就将她放了下来。   “你们好好在这里住着吧,我得去给夫人请安。”   齐母本来有些魂不守舍的,听说甜珠要去见徐夫人后,齐母一把抓住甜珠手说:“你要去见徐夫人?”   “怎么了?”甜珠皱眉,“娘您今天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好像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怎么会。”齐母硬是挤出一个笑来,却是皮笑了肉却没笑,“甜珠,娘知道自己平时待你不如待你三哥好,但是娘也没有亏待了你。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如今你认了旁人做母亲,娘这心里啊总归是有些难过的。”   听母亲这话的意思是舍不得自己,甜珠怔了下,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因为在她的预想中,阿娘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肯定得高兴坏了的,哪里会顾及什么怕别人抢了她女儿。甜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便也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说:“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十月怀胎生下了女儿,就算再怎么着,女儿也是会记着您的生养之恩的。”   甜珠走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又说:“对了,我请二王子帮忙找二哥了。他答应了我,就肯定会帮忙。二哥走了也有几年了,不管是不是还活着,咱们总得知道一个消息才行。”   “你二哥是个没良心的,指定外面过了好日子了,嫌弃咱们孤儿寡母是拖累,索性不回家来了。罢了罢了,找就找吧,指定找着了也不肯认。”齐母叹口气,“他但凡要是有些良心,这么久过去了,也不会不回来看我一眼。我不信,他真的就客死在他乡了,当年跟他一起出去的,可都回来了。”   “娘,二哥不是那样的人。”甜珠心里清楚自己二哥是什么品质的人,他深明大义又有责任感,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肯定会回来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你不是请人帮忙找了吗?那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行了,你们休息吧,我走了。”甜珠不愿再多呆一刻,领着黄杉绿萝两个离开了。   ……   徐夫人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让识字的丫头帮忙念。丫头念完后,徐夫人惊了下,那陈家老太太,终究还是走了?连这个年都没有熬过去。   似有不信似的,徐夫人又拿回信来自己看,每个字都是出自她家老爷之手,这信绝对不会有错。   “陈老祖宗没了,陈家跟嫣姐儿的亲事,得再往后延一延。那老祖宗是个有趣的人,虽然说年纪的确大了,但是如今没了,我这心里总还是很难过。”徐夫人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那陈老夫人很和蔼有趣,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她就挺喜欢那老太太的。嫣姐儿的婚事本来定在过完年五月份,如今出了这事情,嫣姐儿得再留家里两三年。   徐夫人也舍不得女儿嫁人,她的好好从小身子就不好,她很疼她,就想多留两年。两三年后,还不到二十,虽然大了些,但是也还算好。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徐夫人很是担心,嫣姐儿本来就不喜欢那陈家小郎君,若是回来知道二王子要娶一个徐家义女做夫人,她怕是得哭闹。   徐夫人越想越觉得头疼,旁边冯嬷嬷懂她的心思,便劝着说:“四小姐是懂事的,这事情不是夫人自己愿意的。再说,我看那甜珠小姐性子不错,她给二王子做填房总好过别人。也算是咱们徐家出去的人,就算不能拿平安小少爷做亲生的待,至少也会顾着些。咱们也没有指望别的,只希望小少爷能够健健康康长大,所以就算将来她生了儿子,对咱们也没有多大影响。”   “其实夫人也应该明白,二王子对小少爷再好,到底不是亲生的。将来如果燕王能成事,二王子加官进爵,咱们平安少爷就算占着嫡长子的名分,王子也是会想办法让他自己儿子继承爵位。夫人不需要想太多,你这头疼是老毛病了,还是好好休息得好。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日子总会好过些。”   徐夫人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总喜欢多想。   “我只是担心嫣姐儿,她的心思谁不明白?这孩子也是被我宠坏了,她若是知道二王子想娶的人是甜珠,指定得气病了。甜珠救过她一回,她之前在我跟前也提过甜珠几回,话里话外都是对甜珠的喜欢。我也希望他们和和睦睦的,但是如果真为了个男人吵起来,我也是没办法。”   “四小姐不会。”冯嬷嬷说,“就算会闹,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再说,虽然陈老夫人没了,但是四小姐跟陈家的亲事还在。四小姐从小就知书达理,她心里知道轻重。”   “希望如此吧。”徐夫人点点头,又问,“甜珠呢?”   旁边一个丫鬟说:“甜珠小姐在乡下认了个老大夫做师父,那老大夫送了她两本祖传秘籍。小姐得知夫人有头疼的毛病,所以这几天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念书,说是想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将来替夫人瞧病。”   “她倒是有心了。”徐夫人笑着,心里挺暖和的,“既然如此,杏儿,你去告诉她,让她以后每天早晚也不必再来给我晨昏定省,只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这些个规矩,将来自有王府的人教,我这里就不代劳了。”   “是,夫人。”杏儿应着声出去了。   ……   没沈浥在身边盯着,甜珠每天看书识字心情都很好,每天除了去给徐夫人请安、或者去看看自己娘外,其余时间都呆在房间里。黄杉跟绿萝两个跟着她来了徐府,相处得还跟以前一样融洽,甜珠心里挺高兴。   沈浥这些日子也很忙,一直到过完年过了初八,都没来徐府一趟。   沈浥知道莫邪跟猎鹰就在城内,但是日子过去挺久,除了之前狩猎他被人暗算了外,好像也没有发生其它事情。自己阿姐过完小年就要带着阿富果离开燕州,没有几日了,沈浥不知道那两位突厥王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是憋着大招在等他吗?还是说,这两个人巴巴潜伏进燕州城来,就是为了跟他玩捉迷藏?   不过不管怎样,沈浥也是不带怕的。天罗地网等着呢,敌不动他不动,敌欲动,他势必要先发制人。   沈浥从城防营回来,路过徐府,他控着马儿在徐府门口停了会儿,到底没进去。等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下了马来,自有小厮牵着马去马厩喂马。沈浥则大跨步走进府里,没回清晖院,而是直接去了蘅芳院。   “孩儿拜见母亲。”沈浥给冯侧妃请了安,抬眸瞧见沈馥香也在,他面色一如既往冷漠,只道了声,“阿姐。”   阿富果本来坐在自己娘身边,看到舅舅了,就跑了下来。   “舅舅,我们过两天就要回草原去了,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玩啊?我喜欢这里,可热闹了。”阿富果在王府这些日子,沈浥几乎是天天都抽时间来陪,他心里也明白,等他们母子走了,要是再想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浥弯腰将阿富果抱起来说:“过两天就是灯节,到时候街上会很热闹,舅舅带你去。”   “真的吗?”阿富果明显很感兴趣,深邃的眼窝亮晶晶的,“那娘呢?娘去不去。”   沈浥顺着阿富果手指的方向朝沈馥香看去,沈馥香没有似平时那样一声不吭,这回倒是抬眸看向沈浥说:“我许久没有凑过那样的热闹了,也不晓得如今的灯节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热闹。你要是方便的话,带着我一道去吧。看完这场灯,下次再想看,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虽然这几次过来沈浥对沈馥香态度不多好,但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不论发生什么,沈浥心中都一直有这个阿姐。   现在又听她说这些,沈浥也是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在燕州,每到过年父王都会领着他们姐弟俩出去玩儿。阿姐从小模样就肖似母亲,因此很得父亲的宠爱,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人过的倒是寻常百姓家的那种温馨日子。   “阿姐想去,我会安排。”沈浥将阿富果放下来,旁边捡了张椅子坐下,“阿姐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沈馥香只是笑笑,没说别的。她朝着阿富果拍了拍手,带着他回自己屋去了。   冯侧妃望着女儿的背影,心疼地说:“别怪你阿姐,她心里始终有个结。她也是可怜的,孤身一人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但是就算回家来了,她也一声不吭。”   想到女儿或许会遭受的委屈,冯侧妃便垂泪,她不敢多想。   沈浥端坐在圈椅里,一身玄色蟒袍。他坐姿端直,面色阴冷,腮帮子咬得很紧,修长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沉默不语。   元宵节那日下午,沈浥亲自来了趟徐家。徐夫人亲自出来接待后,得知沈浥要带甜珠出去玩儿,便也没说什么,只让丫头去请甜珠出来。   沈浥将一身男装递给那丫头,交代叮嘱甜珠换上,丫头称了声“是”,就下去了。 第36章   甜珠换好男装,绿萝又帮甜珠束了发。男装正合身,是沈浥交代人按着甜珠的身形裁做的,虽说大周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严格,但是女人出门总是不比男人来得方便。再者,如今世道不好,逢乱世,各州各地已经接二连三有农民举旗造反,各地响马更是趁乱世肆无忌惮打家劫舍。   燕州虽说目前还算太平,但连沈浥自己都不敢保证还能太平多久。生逢乱世,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沈浥想着,等过两天送走了阿姐、解决了莫邪猎鹰的事情后,他想亲自教甜珠几招防身术。   “小姐,你可真好看。”绿萝帮甜珠梳好头后,站在一边,笑着眼睛满是光彩,“女儿装娇艳,男儿装俊秀,穿什么像什么。”   打从甜珠被徐夫人认作义女后,不但是徐府下人喊甜珠小姐,连着一并从王府跟过来的黄杉绿萝两个,也改口喊甜珠小姐了。甜珠站在铜镜前,看了看,也觉得这样的妆扮挺不错。   “走吧,别叫爷久等了。”甜珠有些日子没见到沈浥,这几日一直呆在房里看书练字,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无趣,所以今天沈浥来说带着她出门看花灯去,她心里倒是痒痒的挺期待。   绿萝人活泼话也多,主动去搀扶着甜珠说:“爷好些日子没来瞧小姐了,这回一来就是带你出去玩儿,心里肯定十分挂念小姐。就连绿萝跟黄杉姐姐都有福气的,要不是有福跟着小姐,哪里能去外面看花灯啊。”   “我也是托了别人的福。”甜珠不敢自居功劳,只将如今得到的一切归功为徐家二小姐。   沈浥已经出了门,在徐府外面等甜珠。甜珠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停着两辆马车。正犹豫着要上哪辆马车的时候,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素白的大手挑开。   没人说话,那双手只是打了个响指。甜珠看到了,心下明白,朝着人走去。   黄杉绿萝两个扶着甜珠上马车,沈浥侧身弯腰,大手稳稳掐住甜珠纤细的腰,稍稍提力就将甜珠拉了上去。甜珠转身过去想拉两个丫鬟,谁知帘子重新被撂下了。   甜珠想,有沈浥在,黄杉绿萝怕是上不了车来。   “走吧。”沈浥微扬声冲前头车夫说了句,而后目光落在甜珠身上,见她坐得离自己远远的,他沉声命令道,“坐过来。”   半个多月没见,甜珠这十多天来,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做各种事情。现在忽然又跟他坐在一起,总归有些不习惯。   移了身子挨着坐过去,甜珠老老实实低着脑袋,轻轻喊了声“爷”。   沈浥手中握着个汤婆子,听到声音,他特特瞄了她一眼,然后将汤婆子塞到甜珠手里来,顺便叮嘱说:“喊二郎。”未等甜珠称是,沈浥又皱眉说,“几日不见,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陌生人似的?连称呼都忘了。”   语气有些重,透着几分冷厉,有些教训的意思。但是沈浥这个度把握得好,既给了几分颜色,却也没有让甜珠太过难堪。   马车内空间虽然大,但是毕竟是封闭的。而且两人身子挨得又紧,甜珠几乎是稍稍用力呼吸一下,就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甜珠不想让太多有关他的东西干扰自己,所以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她手里抱着烫烫的汤婆子,没话找话问:“我刚刚看到后面还有一辆车,是还有别人吗?”   沈浥总很忙,就算忙里偷闲了,他也不忘看点书。此刻坐在车里,手里也还握着卷书,闻声搁下书来说:“是郡主跟阿富果,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带他们一起出来吃顿饭,顺便看看外面热闹的景色。”   甜珠“哦”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浥看了她一眼说:“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让人在全福楼定了个包厢。一会儿先去吃饭,吃完饭天黑了正好出来看灯。”   “我不饿。”甜珠对一会儿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挺期待的,有吃有喝还有玩,这让她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最喜欢过年了,因为到了过年不但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年夜饭也比平常丰盛很多。最重要的是,小时候每年的元宵节,二哥都会扛着自己去街上看热闹。   想到自己二哥来,甜珠忽然想到请他帮忙找二哥的事情。   “您有我二哥的下落了吗?”甜珠问得颇为有几分小心,毕竟是求人办事,态度要好。   “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沈浥手依旧握着卷书,跟甜珠说话的时候,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他修长手指翻了一页后,目光迅速从上往下扫着,才又说,“你二哥走了有几年,这些年来一直都杳无音讯。查肯定是能够查得到,只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说罢,抬了抬眼皮子,黝黑的眸子扫向甜珠,“你的事情,我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谢谢。”甜珠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来,索性也不再打搅他看书,只乖乖坐在一旁吃点东西喝点水。   车里很暖和,马车颠来颠去颠得甜珠有些困。歪着身子靠在马车车壁,就睡了过去。甜珠是沈浥给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全福楼,这条街是整个燕州城最繁华的街道,而全福楼则坐落在两条主干道的交界处。   路很宽,四面八方来来往往全是人,热闹得很。   天已经黑了,但是因为今天是元宵节,所以到处都点着大红的灯笼,衬得跟白天一样。全福楼门口站着两个人,瞧见了燕王府的马车,立即笑脸相迎。   后面那辆马车,沈馥香跟阿富果也下来了,沈浥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好,之后举步朝全福楼里面去。   直接进了三楼的包厢,之后,甜珠才给沈馥香请安:“拜见郡主。”   “不必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沈馥香也是一身男儿装扮,她语气依旧淡漠疏离,只抬眼看了甜珠一眼,之后便寻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她单手撑着下巴,侧身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坐吧。”沈浥点了点甜珠。   阿富果呆在自己娘身边,伸手指着外面,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阿娘你瞧,好多人在河边放灯。”阿富果今天异常兴奋,“之前舅舅也带着我来这里吃饭的,但是都没有今天热闹。阿娘,我都有些不想回草原去了,想在这里多呆几日。”   “明天一早,你跟娘都必须得离开燕州。”沈馥香语气软而冷,但是态度坚决,她拉过儿子的手说,“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咱们的家在草原,所以不能呆太久。”   阿富果心里隐约明白,虽然不舍,但是也懂事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其实离开这么久,我也挺想四哥七哥他们的,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放心吧,他们还不需要你来操心。”沈馥香话音才落,店里一个小二捧着壶酒过来,笑眯眯说,“几位爷,这酒是隔壁包厢的两位爷送的。”   沈浥看了眼沈馥香,只轻扯薄唇算是露出一个笑来,而后对那小二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那两位爷吃的酒席钱,算我账上。”   “得嘞。”小二满脸堆笑,态度更加是好得不得了了。   沈浥对全福楼不陌生,虽然说平时没有奢侈到常来这里吃饭,但是逢年过节的会过来。再说,他打小就生长在这里,十几年过去了,又是那样的身份,再生也得混了熟。   沈浥厌恶铺张浪费,所以点的菜不算多。他知道自己阿姐喜欢吃什么,又询问了甜珠爱吃什么后,就让小二走菜。   酒喝了点,算是助助兴,但是喝得不多。饭吃到一半,沈浥附在甜珠耳边说了几句后,起身大步离开。   甜珠脸红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刚刚说什么?说他喝多了尿急要去出恭,去就去好了,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清楚。   沈浥不在,沈馥香看着甜珠,主动问她话:“你与二郎是怎么相识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家的姑娘这么好,他从小矜贵孤傲,一般人都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是他的发妻徐二,我也没觉得他怎么上心过。他待你不同,想必是你有过人之处。”   郡主问话,甜珠也不敢吃了,只老老实实回话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二爷觉得我这样的身份正好。”   “倒也是。”沈馥香点点头,“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做填房,总比被人强逼着娶一个京里来的女人要好。”   沈馥香话不多,与甜珠说了几句,算是给了甜珠脸。沈浥不在,沈馥香不说话,甜珠总觉得有些尴尬。加上她刚刚水喝多了,眼下也是有些内急,不由得朝身后的黄杉求救。   黄杉见状,弯腰靠过来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甜珠红着脸说:“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黄杉会意,忙道:“您跟我来,我去帮您问问。”   甜珠虽然着男装,但却是女人,找到了地方后,她要往女人去的那边去。恰好从里面走出个女人来,看到甜珠吓了一跳,甜珠拉着黄杉问:“怎么办?”   黄杉也有些没了法子,只能说:“要不先回去等二爷吧?或许二爷有法子。”   甜珠想着沈浥不是也说出恭的吗?怎么还不出来。又等了会儿,甜珠等不下去了,只能听黄杉的建议先回去。   但是回到包厢里,还是没有看到沈浥。甜珠急得跺脚,而此刻正呆在隔壁包厢的沈浥看到了人,对里面两位爷打了招呼,起身找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见甜珠脸憋得通红,一副着急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不是跟自己阿姐闹了矛盾。   甜珠看到沈浥,仿若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忙朝着他跑来。沈浥倒是还没见过她这样稀罕自己,笑着将人稳住。   “我内急。”甜珠声音很小。   沈浥耳力素来很好,隔老远有动静他都能够听得到,不过此刻倒是装着没听懂了。甜珠面有急色,想让他帮忙,只能着急得踮起脚尖来凑到他耳边去说悄悄话。沈浥倒是也配合,高大挺拔的身形稍稍弯曲了些。   甜珠附在他耳边吹气:“我内急。”   沈浥笑着道:“我听到了。”回身望了眼,这才牵住甜珠手道,“走吧。”   甜珠顺着他刚刚看去的目光看过去,瞧见那间包厢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的袍子,一个穿着黑色的袍子,瞧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白衣男子安静些,只跪坐在一条长案前,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在喝。而另外一个黑衣男子则踱来踱去,明显有些毛躁。   甜珠想,这两位爷定然就是刚刚送酒过来的那两位。 第37章   沈浥带着甜珠去如厕,快到地儿的时候,将她束在头顶的发带给解了。甜珠头发又黑又亮,一瞬间披散下来,垂落在腰后,像是耀眼的瀑布般。甜珠始料未及,等发现头发散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浥一手背负腰后,另外一只手则冲一边点了点道:“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稍稍侧过身子去,给黄杉使眼色,黄杉会意,低着脑袋跟在甜珠身后。   “既然如此,其实你可以先行离开了。”甜珠挺有些不好意思,乌发裹住的巴掌小脸,瞬间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她不太敢看沈浥眼睛了。   “废话少说,速去速回。”沈浥俊颜故意含着些薄怒,语气也稍许生硬了些。   甜珠本来是好心好意替他着想,结果却反过来被骂了,心中到底不快。或许也有些小小的报复心理吧,故意在里面呆了挺长时间。沈浥负手于外面徘徊,时不时侧头看几眼,急躁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   绿萝跟着留在外面,见沈浥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踱过去问:“爷,要奴婢进去问一问小姐怎么了吗?”   “不必了。”沈浥咬紧腮帮子,“她自己不嫌脏不嫌臭,就让她呆着。”   “是。”沈浥语气不好,绿萝倒是下了一跳,再不敢多嘴问一句。   沈浥声音不小,他的话甜珠听到了。到底也不敢玩得太过,就老老实实出来了。沈浥容貌极为英俊,又因为从小在军营长大,身形颀长,背也十分笔直,他身上穿的也是上等衣料做成的衣裳,带着与身俱来的皇家贵族气质,逗留在此多时,早已经引得不少人注意了。甜珠朝他走来,又有人扭头看向甜珠。   沈浥气归气,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不愿甜珠被人私下非议。所以,等甜珠走得近了,沈浥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让二哥好等。再这样顽皮,下回不会再任着你胡闹,跟我走。”   沈浥转身大步离开,甜珠看了眼绿萝,也跟在他身后。   到了全福楼三楼后,沈浥往隔壁包厢瞄了眼,见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他倒是也没怎么样,只是负手大跨步往自己的包厢去。   甜珠坐下来,绿萝忙替甜珠重新梳头。那边沈浥问阿富果:“吃好了吗?吃好了就下去看花灯猜灯谜。”   阿富果早呆不住了,指着外面说:“那边热闹,我看到好多人,我要去那边。”   “好。”沈浥应着,侧身看了眼身边的甜珠,还是没说话。   下楼的时候,沈馥香牵着阿富果手朝沈浥走近几步,悄声问:“见到人了?”   沈浥面无表情:“见到了。”   沈馥香挺久没有再说一句话,等下了楼汇入外面人群中后,她才又说:“明天一早我跟阿富果就要离开了,等下回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阿浥,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不恨你也不恨父王,生在皇家,又是藩王的女儿,这就是我的命。这回能够回家一趟,再吃一口阿娘亲手包的饺子,我也很满足了。”   沈浥脚下步子停了下来,驻足垂眸看着跟前的人。   又是一年元宵节,上回姐弟一起逛元宵灯会是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了。十年过去了,好似弹指一挥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但是真正再回忆起从前来,他又觉得真的很多事情都离自己太过遥远。   沈馥香今天之所以要跟着出来,并不是真正为了赏花灯。她目的达到了,也不准备再多逗留。   “这样的热闹,我不敢看,我已经习惯了寂寞。阿浥,阿姐提醒你一句,一个人这辈子能够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尤其是咱们这样出身的,实在是一种奢望。”沈馥香依旧是冷艳无双的表情,她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但是你别忘了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温柔乡,英雄冢,阿姐不希望你走错任何一步。过几日父王回来,会给你带回来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这事情不劳阿姐操心,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沈馥香牵着阿富国手,拉了他一把,“我们回家。”   “阿娘,我还没有看够热闹呢。”阿富果不肯,沈馥香忽然改了性子一般,抬手就打在儿子身上,“不听话了是不是?在这里几天,性子都玩野了,是不是都不晓得谁是你爹娘。跟我走!”   阿富果挺怕他娘的,没敢哭,便朝沈浥这边看来。沈浥只抬手冲他挥了挥,而后给早已牵着马车候在一旁的小厮使了眼色。   驻足目送那辆马车绝尘离去,沈浥精锐的眸子里隐隐闪现一抹寒光。才回过身子来,便有一个挎着竹篮的小花童走到沈浥跟前来:“公子您要买花吗?我阿爹亲手做的莲花灯,可漂亮了。”   沈浥侧头看了眼一直默默跟在身边的甜珠,又瞅瞅那小女孩,便从腰间摸出一粒银子来:“都要了,这些钱够吗?”   “够了够了。”女童接过钱,将竹篮递过去,然后顺手塞了张布条,“刚刚一位爷给的。”   女童说完,就蹦蹦跳跳跑走了。沈浥手里捏着那张白色的布条,一时间没有什么动作。踱步缓缓往河边去,直到走到了河岸边,这才撑开那张布条看。   河边很多人在放花灯,河面上,也停着不少船只。像这样的元宵佳节,燕州不少名门家族都是包了画舫,此刻停在河面上的,怕都是有钱人家的船只。   “将灯放了许个愿吧。”沈浥没急着去跟想见他的人会面,而是先带着甜珠一起在河边放了灯。   一盏盏荷花灯,灯芯点着蜡烛,顺着水流飘向城外。甜珠许了个愿望,希望能够早日找到二哥。沈浥也许了愿望,不过不只一个。放了灯后,直起身子来,就有一艘画舫停在了河岸边,从船上走出一个人来邀请说:“这位爷,里面两位公子有请。”   沈浥知道是莫邪跟猎鹰,点点头。到底不放心留甜珠在外面,便带着甜珠一道上了画舫去。   里面安安静静的,与其它那些歌舞升平的差很多。甜珠随沈浥进去的时候,就见画舫里有两位公子,正是方才在全福楼隔壁包厢瞧见的那两位。   “这里环境不错,黄杉绿萝,你们两个好生伺候着小姐。”沈浥交代一句,这才举步朝着里面的两位爷去。   黄杉稳重,绿萝虽然平时有些话唠,但是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这种时候,自然是老老实实按着吩咐办事。甜珠心里诸多疑惑,但是她也不是蠢笨至极的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沈浥留她在外头,自然有留她在外头的道理。甜珠于一旁坐下,看着外面的景色,外面莺歌燕舞,着实热闹。   见沈浥过来了,一身素白袍子的莫邪倒了杯茶递过去。旁边玄衣装扮的猎鹰目光却投落在外面,他穿着汉人的衣裳梳着汉人的头,模样也有几分似汉人,眼窝深邃,脸部线条十分硬朗,嘴角噙着三分不羁与痞气。   “沈浥,我猎鹰是真的没有想到,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竟然会有耐心那么对一个女人。我看那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比起我们草原的姑娘来,差的何止一星半点。”   “猎鹰!不许无礼。”莫邪面相偏于阴冷,他虽然模样亦是俊朗无双,但是身上也有种凌厉之气,“坐下!”   “是,四哥。”猎鹰老实了不少,听话的在一旁坐下。   沈浥却笑说:“是吗?你们草原的女人我是没有见过,不过,我听说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我不喜欢。女人似水,还是这种柔柔弱弱的得我心。猎鹰王子在燕州呆了也有不少日子,想必也见过不少中原女子,怎么样,有没有瞧得上的?”   猎鹰仰头大笑两声,然后指着外面的甜珠说:“我若是瞧上二王子的女人呢?怎么,二王子是要天下,还是要女人。”   沈浥本来英俊的脸上还含着三分笑意,但听得这话,那点笑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一点点抹掉般。他黑眸森寒,不是怒,而是阴冷,是那种冷入骨髓的寒意。   莫邪忙致歉说:“猎鹰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胡说八道,二王子莫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沈浥纵然心中诸多不爽,但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自然也不会撕破脸。   执起茶盏来喝了杯茶,沈浥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看向莫邪道:“刚刚在全福楼莫邪王子说的那些,可都当真?”   “我莫邪从不食言,不瞒二王子,之所以这次跟着可敦一道过来,也是心中早有筹谋。我与猎鹰一母同胞,我们的母亲也是汉人,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被可汗虐待直至自杀,那种感觉二王子想必是不会明白。”莫邪道,“我知道,你们大周如今也是不太平,我向二王子保证,将来不管燕王殿下做出什么举动,突厥兵马我可以使计不出兵攻打燕州。但是……”   莫邪顿了顿,一双温润的眼眸也轻轻扫向沈浥来,似有些犹豫起来。   “我知道,莫邪王子也想做大草原的王。”沈浥其实心里猜得到莫邪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做不到,所以也不愿意听。   莫邪喜欢沈馥香,打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喜欢上了。她是个汉人,那么年轻美貌,却要被迫嫁给一个几乎可以做她祖父的老人。他从她婢女口中得知,以前的她是活泼开朗的,就跟他阿娘以前一样,但是渐渐的,她似乎再也不会笑了。他从来没见她笑过,她那么美貌,又是那样的身份,其实刚来草原的时候,受过一段日子的苦。   老可汗对她施暴,谁都无能为力。   他想做草原的王,不但是因为想控制整个大草原,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想跟她做夫妻。草原有个规定,老可汗若是死了,可敦是要嫁给下一任可汗的。   ……   甜珠今天玩得有些累,回去之后,身上出了一层汗。黄杉去跟厨房那边打了招呼,很快便有丫头送了大圆木桶跟热水来。黄杉绿萝两个帮着甜珠沐浴。   今天是元宵节,甜珠晚上没跟徐夫人一起吃饭。徐夫人还想着甜珠,所以知道甜珠回来后,安排冯嬷嬷去给甜珠送了碗汤圆。   甜珠是以为徐夫人已经睡下了,所以才没有去请安。当听到外面冯嬷嬷声音的时候,她忙从浴桶里出来,身上披着层薄纱。   好在屋里十分暖和,纵是只披着层薄纱,甜珠也不觉得冷,她反倒是觉得挺舒服的。吃饱喝足又玩累了,现在泡了烫水澡解了乏,浑身舒爽,接下来就只想躺着睡觉。   “小姐,这是夫人让送来的。”冯嬷嬷心中也十分喜欢甜珠,如今见她刚刚出浴披散着头发,娇娇弱弱的,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二小姐,心下莫名又喜欢几分,“外面玩了挺久,吃点东西再歇息吧。”   “谢谢嬷嬷。”甜珠也的确是饿了,礼貌道了谢,就接过来。   冯嬷嬷上下打量甜珠,见她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安静又乖巧,倒是舍不得走了。其实她觉得甜珠挺好的,只是怕四小姐回来知道这些会闹,还是提了醒说:“四小姐知书达理,只偶尔有些小脾性。夫人也从小宠着四小姐,再过段日子四小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如果发现夫人认了甜珠小姐做义女,怕是会吃味儿。”   “四小姐若是耍什么性子,甜珠小姐莫要计较。”   甜珠点头:“我懂得的,夫人跟嬷嬷待我好,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夫人是四小姐的母亲,四小姐心里不舒服些,也是应该的。”   “我就知道,甜珠肯定会答应。”冯嬷嬷心里软软的,目光却落在甜珠右手手腕处,“这是什么?”   甜珠看过去,笑起来说:“我娘说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够翻了烛台,烫着了。娘要是不说,我总觉得这是胎记呢。”   冯嬷嬷却有些愣神了,是啊,她看也像胎记。而且,跟四小姐手上的一模一样。 第38章   “小姐,我能看看吗?”冯嬷嬷声音很轻软,是商量的语气。   甜珠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能的,于是就主动把手送到冯嬷嬷跟前去。甜珠身上披着红色的薄纱,十分轻软的料子,她手一抬起来,宽松的袖子就掉到了手腕处,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来。   雪白的颜色衬着火焰的红色纱衣,冯嬷嬷不自觉多望了几眼,她觉得这位乡下长大的姑娘真是不像乡里人。   就跟夫人头回见到她的时候说的一样,这丫头模样长得实在是太好了,都不像这黄沙滚滚的燕州城长大的,更别说是青桐县那种小地方了。冯嬷嬷也觉得甜珠是个妙人儿,模样好还心地善良,她活到这样一把岁数,一个人是真善良还是伪装的善良,她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冯嬷嬷目光落向甜珠右手手腕处,凑近了细细看,朱红色的一块印子,上面也的确是结痂留了个小疤痕。看着样子,也的确是火给烧着的。见她通身雪白,又想她吃过这样的苦,冯嬷嬷心中有些不舍。   “小姐刚刚说是你娘告诉你的,想必那时候你还没有记忆吧?”冯嬷嬷松了她手,“那么小就烫着火,肯定很疼。”   甜珠已经不记得了,只抿抿嘴说:“我没有印象,我长大后还问我二哥过,二哥说我被抱回来的时候就有了。我猜着,应该是还没有满周岁的时候烫着的。”   “抱回来?”冯嬷嬷心里惊了下,“小姐不是生在这青桐县的吗?”   “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出门走亲戚,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回家,半道上生了我。她生了我后身子有些不太好,在外面一户农家歇了半年,等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有十个月大了。”这些事情都是爹娘告诉她的,甜珠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没有对自己的身世有过一丁点怀疑,所以就算此刻冯嬷嬷追着问,甜珠也只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嬷嬷,怎么了?”甜珠见冯嬷嬷表情有些奇怪。   “没什么。”冯嬷嬷笑笑,“只是听小姐说起这些,我也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天色很晚了,冯嬷嬷还得回去给夫人回话,也不便呆得太久,“小姐今天玩得累了吧,早点歇着吧。”   甜珠起身亲自送冯嬷嬷到门口,之后才折身回去。   冯嬷嬷回上房的时候,徐夫人还没歇下。没几日嫣姐儿就要回来了,她心里诸多杂事,总睡不好。   听到外面有动静,坐在梳妆镜前的徐夫人问:“是奶娘吗?”   “是我,夫人。”冯嬷嬷没想到自己步子这么轻,还能吵到人。   “甜珠睡了吗?”徐夫人问了一声,自己没有什么睡意,就喊了冯嬷嬷进去。   冯嬷嬷站在一边回话说:“甜珠小姐吃得不少,想必是累着了。刚刚去的时候,才洗完澡。”   徐夫人眉眼间有些笑意,拿了发上的钗环下来,搁在妆奁盒子里,这才说:“这丫头是个好命的,不管怎么说,至少二王子哪儿哪儿都想着她。见着她好,我心里也欢喜。”   冯嬷嬷心中一直还记着方才甜珠说的话,她两只手紧紧掐住,犹豫了半饷才说:“说来甜珠小姐也是真的跟咱们家两位小姐有缘分,夫人可还记得,四小姐右手手腕处有块胎记?我刚刚无意中瞧见,甜珠小姐右手手腕处也有块疤。听她自己说,是小的时候烫着了,恰好就烫在了那个位置。”   “夫人您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吗?”徐夫人倒是未疑有他,反倒是笑起来,“看来,甜珠是上天送来给我当女儿的。”又说,“希望这回任满三年老爷能够调回去,也省得以后每年过年都分开这么久了。别的不想,真是挺想嫣姐儿的。”   冯嬷嬷笑:“夫人不想老爷吗?”   “你也取笑我。”徐夫人虽然有四十了,但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老,她体态端庄举止优雅,再加上平时保养得好,如今瞧着也就三十左右。   冯嬷嬷是看着徐夫人长大的,说句托大的话,她也是拿徐夫人当亲闺女待。   当年因为舍不得离开徐夫人,所以打从进了钟府后,她就一直呆在了钟府。为着这事情,她的丈夫跟儿子,都不爱搭理她。也是近几年来,她渐渐老了,儿子的儿子也娶了媳妇,或许心中的恨不那么多了,这才爱跟她多说几句。可是她一走也是六年了,家里头情况不晓得如何,前两年收到信儿,说是他做祖父了。   这几年一直都是书信往来,但是不频繁,一年也就来两三封信。   “奶娘也想家了吧?”徐夫人看得出来,“等回了京师,你也该回家养老了。”   冯嬷嬷只笑笑,没说话,但是心里算是应着了。   ……   送走沈馥香母子后,沈浥心中倒是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过完年十五后,这个年就算是过去了。   沈浥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他记得之前计划过,等一旦得空了,一定教甜珠些防身的拳脚功夫。这日傍晚,沈浥从外面回来,照例让马奴将他的马牵进马厩去好好喂养着。   他人才进府,来喜就匆匆跑着来说:“侧妃找您过去。”   沈浥负手,人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往蘅芳院去。蘅芳院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冯侧妃也不再似之前那般爱笑,她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深居简出的深宅妇女。   见人来了,冯侧妃手指夹着封信递过去:“你父王来信了,信中说,他明儿一早能到家。”   沈浥挺直着腰背立在一旁,闻声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他也没有接那封信,只说:“知道了。”   “你不看一眼这信中写的什么吗?”   “不必了,写的什么,想必娘都知道。”沈浥态度坚决。   冯侧妃叹了口气说:“你爹从京城给你带了门亲事回来,曹王妃的堂侄女,太后娘娘的侄孙女。这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你爹也是没有办法。”   沈浥喉间轻轻溢出一丝笑意来,摇摇头:“娘,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当年你父王还是有王妃的人了呢,只要太后一句话,不是照样娶曹氏吗?”再提起这件事情来,冯侧妃脸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表情了,她只是看向窗外道,“人心都是会变的,你今天喜欢齐氏,或许等你跟曹小姐成亲了,就不会在乎齐氏是谁。当年我与你爹爹,京城里的人,就没有谁不羡慕的。可是人一旦变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不定,你的那位曹氏女,是个比曹王妃还有贴心可人的女孩子。”   沈浥默了良久,单手负在腰后,半饷才说:“或许换个别的还能接受,唯独曹家的不行。”   冯侧妃也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其实她心里知道,就算她将信给他看了,他也不会在意。谁又猜不到太后会指婚呢?正是因为猜得到,所以他才那般着急着自己先定下一门亲事来。   “下了聘书,娘也请媒人去跟徐家换了庚帖。等合了八字,差不多就可以选个日子将婚期定下来了。娘自然是支持你,但是浥儿,你爹那边还得你自己去说。”冯侧妃觉得有些累,冲人挥了挥手说,“刚刚从军营回来?身上有些汗味儿,你也先回去洗澡歇着吧。左右你爹爹明儿才回来,你还有一个晚上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说。”   “孩儿明白。”沈浥冲母亲告手,弯腰行了一礼,才转身大跨步离开。   ……   徐家那边徐夫人看了甜珠的生辰八字,见甜珠也是生在四月,不由得一笑:“甜珠与嫣姐儿真是有缘,咱们好好也是四月生辰。甜珠是四月初六,好好生辰是四月初九,差了三天。”   甜珠写了八字让丫鬟送过来的,她人没在。徐夫人在前厅见了媒婆,坐在底下的媒婆倒是头一回保这么大的媚,晓得整个脸都皱成一朵菊花来。   “这是徐夫人您的福气,也是甜珠小姐的福气。”媒婆最会说些奉承话,夸得徐夫人只笑着摇头。   旁边冯嬷嬷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徐夫人喊了她好几声,冯嬷嬷才回过神来。媒婆已经走了,手里拿着男女两方的八字,其实合八字不过就是走个样子,等过几日直接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成。   “人走了?”冯嬷嬷问。   “已经走了。”徐夫人蹙了下眉,侧头望着身边的奶娘问,“您最近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总觉得好似精神不好的样子,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冯嬷嬷笑笑:“倒是不用了,身子挺好的。”身子挺好,只是心里藏着事情,“方才听说甜珠小姐只比咱们四小姐大三天?说来也是巧得很。对了,王府送来的聘礼,多少也得捡着几样给青桐县那位送去,毕竟甜珠小姐是她的亲闺女。这一趟,我想亲自过去。”   徐夫人道:“上回是王嬷嬷去的,事情办得挺好,这回我还打算叫她去。您这把岁数了,您去我还怕您闪着腰呢。”   “如今开春了天气好,路也好走些。再说,我也想趁机出去看看。”冯嬷嬷开了口,自然就是必须要去的,徐夫人便也依着她。 第39章   寒春料峭的初春,燕王府的车队回了燕州。沈浥得到消息,一早便领着府中兄弟去城外恭迎。   远远便瞧见,赤红镶有烫金色“燕”字的旗帜随风飘舞,车队浩浩荡荡的,一点点由远至近。世子沈泊不在,便是沈浥的身份最高,他站在一众兄弟的最前头,恭迎王爷王妃的仪仗回燕州。   两辆马车,马车前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坐着两位英俊挺拔的少年。一位是徐二老爷的儿子徐迦,而另外一位,则是燕王府世子沈泊。沈泊如今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身素雅却不失清华的袍子,面若美玉无暇,老远瞧见三位兄长并一众兄弟候在城外等着,他双腿轻夹马肚,控马过来。   走到跟前了,帅气的翻身下马,便已爽利大步走到沈浥等人跟前。   “大哥二哥三哥。”沈泊跟三位哥哥打了招呼,又冲几个小的眨眨眼。   面对沈泊的热情,沈浥倒是稳重得多。他跟沈泊素来客气疏远,面对这位身份压了自己一头的燕王世子,他待他是没太多兄弟情分可言的。至少对他跟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沈泽不一样,他对待沈泊,更多的是客气。   “四弟一路风尘,辛苦了。家中早已备好汤水跟饭菜,一会儿回去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   不管沈浥这位兄长如何冷漠疏离,沈泊一如既往做他的爽朗少年。他心中也是明白长辈们间的那些事情,但是他觉得,既然是兄弟,不管生母是谁,都是手足。   所以,沈浥脸再冷,沈泊都不如何放在心上。   恭恭敬敬道了声“是”后,沈泊则跟大哥沈淮并三哥沈泽说话。沈淮生母身份本来就低贱,他素来是老好人,兄弟间的嫌隙,他看到了也权当没有看到,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副敦厚老实好兄长的模样。   沈泽也是冯侧妃所出,岁数只比沈泊大几个月,两人从小不管练骑射还是读书,都是一处。所以,感情也好一些。   十多年来,燕州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安稳,多半是沈浥英明在外的功劳。沈浥杀伐果断,不断在边境抵御外敌出生入死,他的威望,是他一次次用鲜血换来的。或许因为平时常常呆在军营的缘故,又或是因为他比底下那些个弟弟大了不少,所以就连胞弟沈泽都不与他过于亲厚。   平时读的圣贤书,又被好好养在燕王府内。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扛过大旗扛过枪,从小有父兄冲在前头庇护着,没吃过苦,所以,他们对沈浥这种“心狠手辣”的人,都是敬畏的,但也是害怕的。   沈浥不在乎,他更多的心思都是放在外敌上,至于家里这点可怜的兄弟情,有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车队行至跟前,前面一辆马车里,燕王伸手撩开帘子来。一众王子瞧见了,忙给燕王行礼:“拜见父王。”   燕王沈禄年轻的时候便素有“美玉”之称,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他是先帝喜欢的儿子。长得风光霁月,又从小聪明好学,所以不及弱冠之年便早早扬名在外,他是当年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以才学留名在外的。沈禄模样十分俊美,别说是二十多年前了,便是早已年过不惑的今天,他也依旧是容颜瑰丽。   高大伟岸,气质清华,一言一行间,倒有魏晋名仕之风流。   当年的燕王在京师,不论身份还是才华美貌,都是不少勋贵名门中待嫁少女的春闺梦中人。与一众家学渊源的百年世家相比,冯家的确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冯侧妃当年的身份不够做燕王妃,但是燕王亲自求了旨意,先帝降旨赐婚冯氏,冯家门第一夜之间就高了不少。冯家也是耕读世家,书香名门,沈禄赏识,所以迎娶之日,给足了冯家脸面。   婚后,也是待冯氏千般万般好,除了前头一个庶长子外,连着两儿一女,都是冯氏所出。   若是先帝不突然驾崩,曹后不一点点掌权,一点点对付他们这些皇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燕王纵容已入中年,身上的清贵气丝毫不减,只是比起当年的容光焕发来,他变得沉稳、阴郁许多。   他从小得宠,不是喜欢玩弄权术的性子。如今被迫与曹后周旋十数年,身上的那些矜骄之气也都一一收敛起来。   看了眼外面的一众儿子,燕王温和的笑笑,车队继续进城。燕王的马车里,还坐着曹王妃跟郡主沈玉两个。曹王妃细细端详燕王脸色,见只正襟危坐轻阖双目闭目养神,她知道他没睡,所以犹豫着咬了咬唇说:“王爷,二王子的那门亲事您打算怎么跟他说?妾身觉得,依着二王子的性子,他怕是不会答应。”   “太后懿旨,由不得他胡来。”王爷身子没动分毫,依旧阖着双目,声音有力却透着些许沧桑。   是啊,太后的懿旨,谁又敢抗旨不尊?除非……   曹王妃知道燕王此刻不想谈这个,便也没再继续说,倒是旁边沈玉嘴快道:“二哥哥不想遵旨,他总是有自己的办法的。几年前他不是就自作主张娶了徐家姐姐为妻吗?只可惜我那二嫂嫂福薄,没有享几年的福气。”   “玉儿。”曹王妃轻声斥责,“不许胡言。”   沈玉撇撇嘴,有些委屈:“可我说的是事实,不信的话,娘您等着瞧好了,看二哥是乖乖娶我那个表姐,还是拒婚。”   “还胡说。”曹王妃彻底拉下脸来,严肃得可怕。   她平时一向娇弱温和,待王府中一众子女都是一视同仁,府中中馈之事也都打理得好,叫人寻不出半点错来。她这些年来也吃了不少苦,本是曹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十五六岁正是美好的年纪来了这里,开始什么都不太懂、也不太习惯,后来逼着自己一样样学、一样样适应,苦头吃了,她也懂事了不少。   燕王大她有十岁,两人又是表亲,其实曹王妃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位大哥哥。她还流着两道清水鼻涕的时候,他已经是鲜有威名的人了。小时候见过,所以纵然燕王不满太后的行为,但是也知道曹氏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罢了,他对她恨不起来。他冷落过她一阵子,后来她倒在大雪中病了一场,人几乎要死过去,他才幡然醒悟过来。   同样是命运攥在别人手里的人,同样是棋子,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倒是显得没有气度。   她尚存一息的时候嘴里喊着他大哥哥,他忽然想到她小时候来,想到那个憨厚朴实的粉雕玉琢小女童来。他自认为是敦厚之人,也知道错不在她,加上王府里还有曹后的眼线,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总是要宠着她的。   他承认自己心软,一旦划为自己人的范畴宠着护着,自然就不一样了。只是,他觉得对不起冯氏。   想起冯氏来,沈禄虽然还闭着眼睛,但是搁在膝盖上的那双手,也稍稍握紧了些。如果没爱过,自然不会在乎,可偏偏深爱过。纵然知道是他对不住她在先,有些事情他也是接受不了的。   他做不到严惩她,不忍心,但是也再不会踏足她院里半步。只有不去瞧那些熟悉的一切,不去见熟悉的那张面孔,他才会忘记想要忘记的东西。   沈禄从小就极爱干净,他有轻微的洁癖。   回到府中稍做休整,沈禄便着人喊了沈浥去他书房。沈浥原在自己院里看书,得令后,撂下书就过去了。   该来的总会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走了这条老路,就没怕过。沈浥过去的时候,燕王已经换了一身素雅的居家常服,见儿子来了,他朝他按按手,示意他坐下。   “那封信,你看到了?”沈禄开门见山。   “嗯。”沈浥应声,一脸冷漠凌肃,“信没亲眼看,但是侧妃娘娘都说了。”未等沈禄说什么,他又道,“只是太后他老人家来迟了一步,儿子已经定下一门亲事。”   沈禄回来已经听说了,他到底是王爷殿下,不可能消息真那么不灵通。   “为父知道。”沈禄没什么反应,“既然看上了,纳入后宅没什么。曹家的女儿你不喜欢,大不了相敬如宾,但是太后的旨意你不能反抗。至于那个女孩子,你可以给她一个高一些的身份。”   沈浥笑起来,摇摇头:“纵然儿子是皇室血脉,也不能娶两位妻子吧?除非,那位曹小姐愿意给我做妾。”   “浥儿!”燕王清俊的眉眼一点点冷了下去,手掌轻轻拍了下书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面对自己父亲的薄怒,沈浥倒是显得泰然许多,他缓缓站起身子来,微弯腰朝着自己父亲抱拳说:“孩儿素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怕是父王自己不知道吧。”   其实要说沈浥多深爱着甜珠,是不存在的。毕竟两个人才相识不久,沈浥又是生性警惕之人,他的心不会轻易朝哪个女人敞开。但是连他自己都不可否认的是,对甜珠,他是心下欢喜的。   谈不上深爱,至少有几分喜爱在。   至于沈浥大费周折做出这么多事情来,也是事赶事,此刻他需要甜珠这样一位妻子。现在虽然人还没迎娶进府来,但也是请了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保了媒,轻易也退不得这门亲事。   沈浥先下手为强,早早定下一门亲。若是太后强逼他贬妻为妾,那么正好,他倒是有起事的理由了。   燕王被戳了痛处,面上有隐忍的痛意。   “你该知道,父王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沈浥点头,“所以孩儿虽然心疼母亲,却从没怪过您。您有您的做法,孩儿也有孩儿的,谁都改变不了彼此的价值观。面对强权,父亲选择屈服,但是儿子从来不是屈服的性子。不惹我也罢了,惹到我,也得掂量掂量惹得起惹不起。父亲当年的老路,儿子不会走,所以那道所谓的懿旨也不必再拿出来,看了也不会下跪接旨。”   沈禄却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你知不知道,那条路一旦走了,后果会是什么样?你是战场上厮杀过的,什么都不怕,但是你几位兄弟不是。父亲劝你,凡事不可过于急躁,就算有心,也得等万事俱全再说。”   沈浥望了眼自己父亲,心中有些话要说,但又觉得此刻不是时候,便抱拳道:“父王一路辛苦,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至于国事战事,改天再议也不迟。孩儿不打搅父亲了,先行告退。”   “浥儿。”沈禄喊一声,却不见儿子回头,他也没再喊人,只是眼底有化不开的悲痛。   淮儿不提,香儿浥儿姐弟相继出生,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那是他的妻子给他生的孩子,是怀胎十月,满怀着两个人的期望降临的,如何不高兴?   沈禄背微佝偻,往昔的一幕幕,忽然全部都涌现到眼前来。那些他刻意藏在心底的回忆,此刻也都一股脑又冒了出来。   细细算一算,他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十年如一日,弹指一瞬间。   沈禄骤然起身,出了书房的门,大步朝蘅芳院去。 第40章   曹王妃回来后,冯侧妃的蘅芳院一如既往冷清。本来是该去给王妃请安的,但是侧妃最近身子欠佳,怕将病气过给王妃跟孩子们,也就差个人去含芳院打了声招呼。王妃素来是好说话的性子,听说冯侧妃病了,不但免了她的安,还特意差了她身边受重用的老嬷嬷送了百年人参过来。   望着漆金大红底托盘上的人参,冯侧妃笑得淡然:“王妃娘娘有心了,妾身谢王妃赏赐。”   那老嬷嬷是跟着曹王妃从曹家来的,威严端肃,闻声她轻轻扫了眼冯侧妃脸,而后说:“王妃说了,素来将侧妃您当姐姐待,所以您不必客气。也是最近舟车劳顿的,有些累,王妃说等休息两日再来探望侧妃。两只人参罢了,不必放在心上,王妃给其她姐妹,也是送了礼的。”   偌大的燕王府,燕王姬妾有几个,但都身份低微。用那些女子跟曾经出身高贵的冯侧妃比,无疑是在给冯侧妃难看。   冯侧妃却笑:“王妃素来大方的。”   “那侧妃您好生休养,老奴先走了。”老嬷嬷只略朝冯侧妃弯了点腰,就算是行了礼了。   等含芳院那边的人离开后,冯侧妃身边常呆的老人才敢说话:“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这老刁妇,总是欺负您。她这样做,王妃娘娘知道吗?”   “好了,阿毕,别大呼小叫的。”冯侧妃早已经不在乎了,“她是王妃跟前的红人,年纪又大了,倨傲些也是应该。这种小事,也不必挂在心上。”   阿毕也称毕嬷嬷,是跟着冯侧妃从娘家嫁到王府来的大丫鬟。嫁了府里一个管事的,跟着冯侧妃好些年了。   “是,奴婢知道了。”毕嬷嬷素来性子有些冲,也是见不得自家主子受任何委屈,这才激动了些。   冯侧妃全然不在乎,正准备起身进内室去躺会儿,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侧妃娘娘,王爷他,他,他在前厅等您。”   小丫头明显是跑着过来的,脸都胀红了,还喘着粗气。   “你说……王爷?”阿毕不敢相信,眼睛都瞪圆了,她扭头看向冯侧妃,愣了半饷才又说,“王爷他过来了,他要见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已经十年没有踏足过这院落一步了,才从京师回来就往这里赶,真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来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为着浥儿那门亲事。”冯侧妃面无波澜,只吩咐阿毕,“帮我换身衣裳,我去见他。”   他这十年来从未踏足过蘅芳院半步,但是她为着香儿的事情,倒是去求过他几回。远远瞧见过人,但也只是几眼,他就走了。冯侧妃此刻心情倒是平静得很,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来就来了,见就见了,也不过如此。   冯侧妃妆扮素雅气质沉静,她年轻的时候就气华如兰,安静得像是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后来经了些事情,人也稳重许多,历经岁月后沉淀下来的气质,总透着几分疏离。   对,就是疏离,这是燕王再次看到冯侧妃时最强烈的感觉。   她跟他记忆中的那女子很像,却又不像。容貌好似没有怎么变化,眼神却变了,对,是眼神变了。   以前她一双眼睛,总是定在他身上,含羞带怯,满身满眼里写着的都是柔情蜜意。那时候的她像是水做的一样,似乎碰一下就能化,而眼前的女子,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双眼睛,却没了那柔情跟依恋。   起初那两年,沈禄是痛苦的,想忘又舍不得忘。舍不得忘但又不得不忘,他是深爱过这个女子,又对不起她在先,所以在他心里面,她一直都是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位置。   好在后来诸多事情分散了他注意力,再加上身边有王妃陪伴,他痛苦的时候听他诉说,他累的时候守着他,这才渐渐忘记以前的痛。果然时间才是最好的疗伤良药,久了就忘了,不再去她那里后就不习惯再去。一年两年,五年六年,到如今十个年头,再忆起当年的事情来,心虽还痛,却也没那么痛了。   他想,自己或许是放下了。   “来了。”沈禄面上笑得淡淡,态度也十分温和,指着一旁说,“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冯侧妃一愣,隐在袖子里的一双手轻轻攥了攥,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低低应了声“是”后,她小步走过去,在他下手的位置坐下来。   沈禄没提以前,却问:“身子不舒服?”   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他的关心也是真切的。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关怀,一下子让冯侧妃想到很久以前来。那时候他从外面回来,听说她受了风寒,吓得在她床边守了两天两夜,紧紧握住她手寸步不离。   后来她渐渐好转些了,他才舍得去床上躺会儿。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没有她,他也一样过得很好。   “回王爷的话,妾身只是有些累着了,养两日就好。”   沈禄说:“过来的时候半道碰上了王妃身边的嬷嬷,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你身子不舒服。丽彤心善,你不去请安,她不会放在心上,且放宽心养着身子吧。”   冯侧妃到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忽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丽彤是曹王妃闺名。   好在沈禄没有再扯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今天过来,是有要事问她的:“浥儿定下的那门亲事,是怎么回事?”他方才还面色柔和,此番提到儿子的婚事,不由得蹙了眉,“他明知道太后的心思,这样做,不是要跟朝廷顶着干。”   冯侧妃说:“浥儿的性子您也是了解的,旁的事情好说,唯独亲事他不会妥协。也请王爷体谅他,一辈子的事情,谁都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沈禄说:“那曹家小姐我在京中时见过,今年十六岁,容貌气质都是没得挑。性子也很温顺,浥儿性烈,他们一刚一柔,不会出什么矛盾,自然也不会处不下去。至于徐家那个义女,他若是喜欢的话,谁也不会拦着他抬进门来。”他望向侧妃,“侧妃素来行事瞻前顾后,怎么这回倒是如此糊涂?”   言语间,尽是责怪之意。   冯侧妃声音依旧软软的:“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他的真心摆在那里,纵然不是妾身帮着提亲下聘,他也是会有别的法子。与其让他大费周折去想别的法子,不如我帮他,毕竟他是我儿子。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就算拿规矩拿圣旨、甚至是拿良心来论,也论不出谁对谁错。”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浥儿爱憎分明敢作敢当,是个好儿郎。”   沈禄一愣,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对不起她在先,心中底气不足,又觉得愧疚,只能缓了语气说:“你应该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太后的懿旨燕州王府不敢违抗。浥儿素来深谋远虑,怎么这回倒是死脑筋了,娶不娶是一回事,爱不爱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喜欢曹家小姐,娶回来给个名分就好,这样抗旨不尊得罪太后,不是上策。”   “给了正妻的名分,那就是夫妻,死后都是得葬在一起的。王爷让他享齐人之福,难道要他婚后宠妾灭妻吗?”冯侧妃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份力量,“夫妻就是夫妻,他们才是一家人。旁的不管是贵妾还是通房,都是外人。浥儿不想他喜欢的女子成为一个外人,所以他不愿娶曹家小姐。”   “雪蓉。”他叫了她闺名,面上似有薄怒。   怎么绕来绕去,都绕到了他身上。她话里话外,无不在影射当年的事情。   冯侧妃跪了下来,低着头请罪:“妾身该死,请王爷责罚。”   沈禄却说:“我要是舍得罚你,当初你犯下那样的大错,我早就罚你了。算了,你不舒服,回去好好歇着吧。”沈禄起身,修直身子经过冯侧妃身边的时候,他微垂头看她,轻声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冯侧妃称“是”,沈禄已经负手大跨步离开了。   ……   郝嬷嬷回到含芳院的时候,刚好含芳院这边也都散了。见郝嬷嬷回来了,曹王妃忙问:“冯姐姐怎么样?”   “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应该是累的。”郝嬷嬷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走近了曹王妃说,“老奴从蘅芳院出来,竟然遇到了王爷。”   曹王妃“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王爷去看冯姐姐了?”   “瞧着脸色不佳,估计是去兴师问罪的。”郝嬷嬷说,“不过,王爷素来心软,若是瞧见侧妃身子骨弱,难免不会心软。”   曹王妃面上闪过一丝惶恐,忽而踉跄着身子软倒在圈椅里,目光瞬间呆滞下来。   “嬷嬷你说,王爷会吗?”她心里有些不确定,她跟他做了十多年的枕边人了,虽然不清楚当年他跟冯侧妃到底好到了什么地步,他也从来不在她跟前不提冯侧妃,但是,不代表她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   “不会的。”郝嬷嬷安慰曹王妃说,“王妃娘娘这么美丽贤惠,又跟王爷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了,王爷不会辜负您。只是……老奴认为,一会儿王爷过来的话,如果王爷不主动提二爷婚事的事情,王妃还是别说的好。”   “我明白。”曹王妃知道,有些话该问,而有些话,则是他不提她就不好问的。   虽然她名义上是二爷的母亲,但是毕竟情况不一样。话从口出,说多错多,当然也是管得多错得多。二爷不管肯不肯娶曹氏女,这件事情,她只要统一战线跟王爷站在一起就好。   曹王妃正想着他什么时候能过来,外面却有小丫头过来说:“王爷着人递了话,今儿宿在书房,就不来含芳院了,让王妃娘娘好好歇着。”   曹王妃心里很是失望难过,却还是笑着说:“我知道了。”   曹王妃从来不是会乖乖等着的性子,她太爱这个男人了,从小就爱。不然的话,当初既然知道他已经娶有妻子,也不会那么乖乖就接了太后的旨意。她在曹家是得宠的小姐,爹爹娘亲都很宠她,其实只要她说一句不肯,爹爹总有办法应付太后的。但是她从小就认识了他,对他生了爱慕之心,她想嫁给他,跟他过一辈子。   只可惜两人差了十岁,他到了娶妻的年纪,她还只是个女童。   他在京师娶王妃的时候她哭过,也偷偷央求着丫鬟带她出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就看病倒了。那么好的男人,娶的却是别的女人,她越想越觉得难受。   她想,珠玉在前,这辈子她再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到底老天垂怜,最终她还是跟他做了夫妻。   给他生儿育女,陪他白首偕老。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心,她想跟他好好将日子过下去。所以,不管他最终会做出什么决定来,她哪怕是背负着背叛家族的名声,也会一直支持他。   她这么的深爱着一个男人,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曹王妃亲自端着大厨房炖好的汤羹去前头鹤荣堂的时候,沈禄正手握书卷坐在书房里看书。沈禄惊才绝艳,冠盖满京华,才高八斗,生出来的几个儿女都是随了他性子,喜欢读书。   便是沈浥,空闲下来的时候,也总是喜欢握着卷书看。   外面小厮说是王妃来了,沈禄搁下书卷,扬声道:“让她进来。”   曹王妃端着汤羹进去,轻言细语道:“王爷一路劳累了,妾身命人炖了汤,本来以为您会去含芳院的。”曹王妃走到沈禄身边去,将汤羹搁在案上,她则绕去他身后,轻轻按压着他太阳穴,“王爷可是累了?”   沈禄端起汤羹喝了几口道:“有一些。”   曹王妃说:“累了就歇着吧,书是怎么看都看不完的。”   沈禄轻轻捏住她纤柔的小手,拉她在身边坐下说:“浥儿跟徐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曹王妃点头:“这在王府不是秘密,妾身听说,三媒六娉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王府下了聘礼,双方庚帖也换了。”   沈禄望了曹王妃一眼道:“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曹王妃时刻牢记着自己是谁的人,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所以自然是站在王府这边的。   “太后让二爷娶曹家的女子,就是认为妾身这颗棋子废掉了,所以她想安排一颗新的。妾身不知道王爷跟诸位爷将来有什么打算,只是就目前来说,太后的旨意还是不能轻易违抗。”曹王妃认真皱着脸,“其实只要二爷肯的话,娶就娶了,不是大事。二爷不喜欢,晾着就是了,不必跟太后对着干。”   “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王爷养精蓄锐多年,实不该让这样的小事毁了前程。”曹王妃言尽于此,也不敢多加妄言。   沈禄叹说:“你懂,可惜雪蓉不懂。”   曹王妃听他喊冯侧妃闺名,不由得心神晃了下。想了想,她又说:“既然二爷这边说不通,不若就这两日妾身去一趟徐家吧?或许从徐家那边,能够说得通。自古以来,结亲都是结个好,徐家、或者徐姑娘若是不愿意,想退亲,二爷也是不能强逼的。”   “那就劳烦你了。”沈禄也觉得此举可行。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妾身了。”曹王妃挺开心的,美眸转了转,又说,“王爷今儿真要宿在这里吗?”   沈禄重新又拿起书卷来,目光落在书页上道:“这书有趣,本王有些爱不释手,王妃先回去吧。”   “是。”曹王妃素来乖巧懂事,见王爷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会赖着不走。   ……   徐嫣舟车劳顿,奔波一趟回来,本来就累着了。又听说母亲不但认了甜珠做义女,而且甜珠还要嫁给二王子了,徐嫣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徐嫣从小身子就弱,平时常常吃药。这会儿吐血,着实吓着了冯夫人,一时间,整个徐家都乱成一锅粥。   徐嫣跟甜珠都住在徐夫人的院子里,甜珠住在西厢,徐嫣住东厢房,两人房间门对门,甜珠想去看徐嫣,但又怕她瞧见自己会病得更厉害,就不敢去了。   从昨儿晚上到现在,甜珠也是一整夜未合眼,精神差得很。   徐家于她有恩,徐夫人母女都待她好,若是徐四小姐为了她的事情而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叫她良心怎么安得了?黄杉跟绿萝是沈浥的人,所以纵然也关心徐四,但是到底更在乎自家小姐身子。   黄杉说:“小姐,你都一夜没睡了,怎么也得休息一下。”   甜珠睡不着,摇摇头,脑袋不时往外面探去,见东厢那边人进人出的,甜珠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四小姐怎么样了。”   黄杉道:“不管四小姐怎么样,这事情也跟小姐无关的。四小姐自己藏了私心,怨不得任何人。”   “可是……到底是因为我。”甜珠心里担心,“听说她身子素来不好,都是在吃药,真怕她会出事。”   黄杉不知道怎么安慰甜珠,外头来了个丫鬟,是徐四身边的大丫头芬儿。   芬儿意思着朝甜珠行了下礼,然后说:“我们小姐要我来请齐小姐去东厢。”   “四小姐醒了吗?”甜珠面上不自觉带着喜色。   芬儿却态度冷淡:“醒了,齐小姐,请跟我来吧。” 第41章   芬儿喊甜珠齐小姐,脸色也不好,明显对甜珠有些敌意。绿萝看不过去,要跟芬儿理论,被黄杉拦住了。   “四小姐醒了,太好了。”甜珠听说徐嫣没事,暂时放下心来,“我过去看看四小姐。”   徐嫣屋里,不但徐夫人在,就连徐老爷跟徐公子徐迦也在。徐夫人在内室,徐老爷跟徐迦则是候在外间,看到了甜珠,父子两个目光都朝甜珠投落来。   徐知府徐仲山,一身褐色的锦袍,浓眉白面,生得俊朗无双。旁边徐迦貌似父亲,比起父亲的斯文儒雅,他身上更多了几分少年儿郎的狂傲之气,负着手,看到甜珠也只拿余光扫视,嘴角微扯,露出个轻蔑的笑容来。   甜珠走过去,给两人请安。   徐仲山态度还好,轻声说:“起来吧,好好跟她娘在屋里。”   “我去看看四小姐。”甜珠有些拘谨,总觉得头上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她也不敢抬头去看谁。   等甜珠进内室后,徐迦一拳捶在旁边的案几上:“沈浥什么意思!”   “住口。”徐仲山冷声斥责儿子,“二王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又说,“我问过你娘了,这件事情是二王子亲自找过来的,就是想给这个姑娘一个好点的身份。就算不找咱们家,他也会有别的法子。”徐仲山比儿子多吃二十年的饭,自然看得更透彻些,“这件事情,也不怪这姑娘。就算没有她,或许也有别人。”   徐迦其实只是心疼妹妹,虽然也晓得妹妹不该存有那样的心思,但是看到妹妹因为此事生病,他又不可能一点不生气。再说,这个女子之前可是在徐府呆过的,妹妹对她印象不错,现在却弄成这样,徒叫人伤心了。   内室,徐嫣醒了,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   甜珠过去给她请安,徐夫人说:“你们是姐妹,你大好好三天,以后就喊好好妹妹。姐妹之间,不需要行礼。”   甜珠到底不敢真正拿自己当徐家小姐,但是徐夫人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称是。   “娘,我有话想单独跟她说。”徐嫣气若游丝。   徐夫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满眼心疼地道:“好好,答应娘,可不许再难过了。甜珠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好好跟她相处。”   “女儿知道。”徐嫣声音很轻。   徐夫人起身离开,眼神示意屋里头丫鬟都走,让她们姐妹单独呆会儿。黄杉跟绿萝对望一眼,而后也都离开去了外面。   甜珠望着徐嫣问:“你好些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徐嫣不答反问,目光死死盯着甜珠看,“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会……”   甜珠说:“我之前和离了。”甜珠回答得简单,有些事情她不想再提。   “为什么?”徐嫣却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甜珠抿了下嘴,细细想了想,才说:“四小姐可还记得之前的那位督军府陈公子?”   徐嫣自然记得,她无意识睁大眼睛,喃喃问:“怎么……”   甜珠说:“我的先夫叫许致,年前那次的赏梅宴,其实他也在。他亲眼见有人欺负我,却是不肯站出来说一句话,我对他实在失望透顶,等回了青铜县后,就想着要和离。许致并不想与我和离,怕会影响他进学仕途,但是我坚持,所以他私下给陈公子写了信,想陷害我毁我清白,从而将一切罪责都往我身上推。”   “如果当时不是二王子搭救,我想我现在多半是一条白绫绕脖自杀了。”   或许说的有些夸张了,但是甜珠觉得,那日若不是沈浥在,她想跟许致斗出个高低胜负来,多半她吃亏。   徐嫣却呆住了:“那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甜珠说:“其实二王子想娶我,并不是因为真正喜欢我,他应该是有他自己的思量。我自知一无是处的,若是能嫁给二王子,我定当守着本分,如果不能,我也听安排。”   徐嫣望着甜珠,想到她昏迷得糊涂的时候,隐约间听到身边丫头们的话。   丫头们都说,她长得跟姐姐很像,而姐姐,则是二王子的发妻。难道……   徐嫣咬咬唇,再看甜珠,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她喜欢姐夫,但是也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奢望而已,她早跟陈家公子定有亲事。   “你过来坐。”徐嫣拍了拍自己床边,甜珠坐了过去,她轻轻拉着甜珠手说,“我跟英毅伯府的六公子定亲了,不过英毅伯府的老太太前些日子没了,婚事得推个几年。”   甜珠笑着说:“我听徐夫人说过,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陈六爷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一般般吧。”徐嫣对陈六郎没什么好感,所以提及他,她总是不太高兴。想当初,若不是家里人做主,而她心里又没有心仪的对象的话,才不会应下来,“他生性懦弱得很,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这个话,甜珠不敢答。   其实想得通了,徐嫣心情反倒是好了些。她总想着,再怎么样,她跟姐夫也是不可能的,何必生那个气吃那个味儿?   徐嫣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有些受不了,现在想得通了,反倒是放得下来。她身子不好,需要休息,甜珠只呆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甜珠人才离开东厢,就听到有丫鬟说王妃娘娘着人递了话,请徐夫人去王府坐坐喝茶。   回到西厢,甜珠心里还想着刚刚的事情。王爷王妃回来了,她跟沈浥的婚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吧?其实之前她也隐隐怀疑过,沈浥那般着急定下这门亲事,其中肯定有猫腻。   这几日她细细想了想,也隐约有些明白了。跟那样的人打交道,凡是问题,都得绕个两绕才行。   甜珠想,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个很尴尬的存在。而她跟沈浥的这门亲事,说不定也根本算不得数。   沈浥差了人来请甜珠,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开始训练甜珠,教她些防身的拳脚。徐宅后面过了两条街的一条胡同里,沈浥买下一两进的宅子,这宅院最大的特色就是院子大,每回沈浥约甜珠过去,就是在这里教甜珠习武。   当甜珠一身男儿装扮来到这里,沈浥却请了甜珠去后院坐。   “今天不习武吗?”见他坐在窗前煮茶,甜珠诧异。   她发现沈浥这个人真的特别爱喝茶,他喜茶,更喜欢自己动手煮。偶尔得空的时候,他煮茶、品茶,洗茶具,能花掉一个下午的功夫。所以甜珠瞧见他在煮茶,就知道今天一个下午肯定都不会做别的事情了。   “习武这种事情,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沈浥冲甜珠招招手,“你过来坐。”   甜珠在他对面跪坐下来,沈浥抬眸看着她道:“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没有。”甜珠摇头,“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沈浥说:“我们的婚事也不值得期待?”   甜珠的确是没有什么期待的心,她望着坐在对面的沈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我刚刚过来,好像看到徐夫人出去了。王妃着人带了话,让徐夫人去王府的。”甜珠犹豫一番,还是老实说了。   “嗯,我知道。”沈浥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挺直着背脊跪坐在蒲团上,不疾不徐的煮着茶,眼睛没抬一下,“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甜珠汗颜,她能担心什么?   沈浥抬眸睇了她一眼,说:“别人想说什么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想害我、算计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你放心吧,我们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不会出问题。”   甜珠咬到了自己舌头,她想说的是,其实出不出问题,她真的不是太在意。她有自知之明,有些福气,也不是她可以享得了的。   半天的功夫,沈浥什么都没做,就是安安静静陪着甜珠。煮好茶后,顺便检查了下她功课。   太阳西落的时候两人才散,沈浥回到王府,恰好迎面遇到徐夫人。   徐夫人面色有些憔悴,看到人,忙几步走了过来。   沈浥是王子,但是徐夫人是长辈,倒是不好见礼。   徐夫人说:“王妃从京都回来了,我过来拜访一下。听说侧妃娘娘病了,又去侧妃那里坐了坐。”   沈浥点了点头,命人好生送徐夫人回去,这才大步往王府里去。徐夫人回到家后,却是躺在了炕上,没有一点精神。   徐仲山下了值去看她,徐夫人跟丈夫无话不谈,询问丈夫的意思道:“这回我算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今天王妃找我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退了这门亲事。我现在夹在王妃跟二王子中间,进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明明是燕王府内部的较量,我怎么给扯了进去。”   徐仲山握着妻子手道:“京中太后给二王子指了婚事,曹家的姑娘。”   徐夫人沉默半饷,才抱歉地说:“老爷,我是不是犯错了?当初虽然是二王子亲自找来,但是我也的确存了私心,就应了。可现在想想,就觉得早知道会是现在的局面,也就不蹚这浑水了。”   “夫人做的没有错。”徐仲山眉心微蹙,安慰着说,“二王子本来就是咱们姑爷,早是一家人。再说,当年他那样帮衬,现在又好好教养着平安,这个情总是得记着。”   “是啊,我也是为了平安。”徐夫人叹,有丈夫在身边,她依赖很多,“老爷,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妃不是没有明说吗?就当做不知道。今天你过去,就算是拜访了。”徐仲山说,“现在京中局势也不安稳,各处各地都有反民,朝廷已经派兵镇压。”看了眼自己夫人,徐仲山没有瞒着什么,“咱们燕州如今看似太平,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暂时平静罢了。燕王隐忍多年,曹后人人喊诛,燕州不会没有反应。”   “燕王府诸位王子,论会带兵打仗的,也就是二王子。燕王若是成事了,曹氏肯定不会是皇后。冯侧妃原就是燕王结发妻子,若是成了事,冯妃为后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二王子就是嫡长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夫人要知道的是,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个二王子是亲人,他的话,能做的一定做。”   徐夫人点点头:“老爷你说得对,那我这就叫冯嬷嬷去一趟青桐县。”   “冯嬷嬷?”徐仲山皱眉,“她是夫人的奶娘,且年纪不小了。”   “我知道,我劝过她,但是她自己想去。我看她的样子,好似很喜欢甜珠。老爷,你有没有觉得,甜珠跟姮姐儿有那么点像。”   徐仲山细细想了想甜珠的容貌,笑起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有那么点。”又说,“我看嫣姐儿也好了不少,现在也老老实实的不闹了。”   “嫣姐儿是乖巧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徐夫人想通了些事情,忽然浑身都轻松起来。   ……   冯嬷嬷的马车停在胡同口,她由丫鬟搀扶着走下来,恰好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娃儿。”冯嬷嬷跟她招手,笑得和蔼,“你可是齐家的女娃?”   女娃是牙儿,正跟着邻家大姐姐在玩踢毽子,看到冯嬷嬷,她睁圆眼睛盯着看。冯嬷嬷让丫鬟抓了大把糖来,分给孩子们吃,然后对牙儿说:“你知道徐家吧?过年的时候,我们见过。”   “我知道,我姑姑在那里。”牙儿笑起来,“那你找谁?”   “我找你奶奶,她在家吗?”   “在家,我带你去。”牙儿踉跄走到冯嬷嬷跟前,去牵着她手,“我姑姑怎么没回来?”   “她现在是待嫁的姑娘,轻易不能出门。”   “哦~”牙儿挺失望的,“我想姑姑了。”   冯嬷嬷挺喜欢这个女娃,漂亮又乖巧。刚刚一群孩子在玩儿,她就站在一边看着,莫名让人心疼。   “奶奶,有人来找您。”快到齐家院子门口,牙儿忽然喊起来,丢了冯嬷嬷手,她往院子跑去。   如今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了,她正坐在门前晒太阳。听到孙女的声音,她问:“谁找我?”   “徐家的。”牙儿小短腿跨过门槛,气喘吁吁,“一位老人家。”   “是我。”冯嬷嬷人已经走了进来,笑眯眯看着齐母。   齐母却惊到了。 第42章   齐母心虚,莫名害怕徐家人。那次徐夫人请她去省城过年,她也是坐立不安的,过完除夕没两天,就称住的不习惯,带着一家人匆匆赶回了青桐县来。   甜珠认徐家夫人做义母,她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甜珠是她亲闺女,所有好处都少不了她的。不跟徐家去接触,但是但凡什么好处都能够带自己分点,她就满足了。本来以为只有在自己成亲那日才会再次见到徐家人,冯嬷嬷的突然造访,让齐母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徐嬷嬷,她早前是认识的,当初还在京城外面一个庄子里的时候。   “奶奶,徐家的人。”牙儿已经踉跄走到齐母身边,拽她袖子,手指着冯嬷嬷。   齐母面上挤出笑来:“是您啊。”她强装出镇定来,“您怎么来这里了?快请坐。”   冯嬷嬷说:“王府那边送了聘礼,夫人叮嘱我,说您才是小姐的母亲,王府的聘礼多少给您送来点儿。那些个重物太重,夫人就留着了,叫我给你送来一千两银票。”   “多少?”   “一千两。”冯嬷嬷笑着,从袖子里卷出一叠银票来,“甜珠小姐迟早是王府里的二太太,虽然是从徐家嫁出去的,但是您才是她亲娘,这事情没有藏着掖着,省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一千两银子你拿着,马上开春儿了,不管是买地儿盖个宅子,还是自己直接买个宅院,在这个地方都是绰绰有余了。以后提起来二太太的娘家,也不至于太寒碜。”   “我懂。”齐母从没见过这些银子,手有些抖。   屋里齐大嫂也出来了,喜笑颜开:“娘,咱们现在是不是整个青桐最富裕的人家了?这里一处两进的宅院,不过三五百两,还剩下一半多,可怎么花啊?”   齐大嫂的意思是,如今齐家就两房,马上老三也要娶媳妇了,如果现在不把银子分好,依着老太太的偏心,到时候肯定是便宜老三一家。她是寡母,两个儿子还小,要争也争不过啊。   齐母斜了眼大儿媳:“你急什么?”又骂她,“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千两就叫你成这样了?”   说她是这样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惴惴不安。整个青桐就巴掌大的地方,家里藏了这么多钱,到时候肯定闹得人人知道。这买宅子是要买的,但是不是说买就买得到,到时候可有得烦了。   冯嬷嬷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打算:“齐夫人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不如买宅子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记得齐夫人有三个儿子,虽然现在齐二爷不在家,但是不能抹掉他那一份。齐家三房,还加个老太太,这一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如买个稍微大些的。我来前差人问了,三进的院子,讲讲价钱的话,差不多七八百两。剩下的银子,齐夫人自己藏着,以后跟着哪房住,这钱就归哪房,如何?”   齐母还没说话,齐大嫂就说:“这怎么行。二叔好几年不着家了,这些年娘一直都是我照顾,再说我那死去的丈夫是老大,我又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也得分大头。”   冯嬷嬷笑:“齐大太太说得在理,先买宅子,余下来的钱,到时候再说。”又道,“我既然来了,就得管了这件事情,不能辜负了我家夫人的期望。这几日,我便住在青桐,直到将宅子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这……”齐母有些纠结,又想让冯嬷嬷帮着打理买宅院的事情,但是又不想多跟冯嬷嬷多呆。   冯嬷嬷将齐母面上的犹疑尽数瞧在眼里,只笑着,不说话。齐大嫂觉得跟前这位老人家虽然岁数很大了,但是身上有股子威严,能够镇得住自己婆婆。   若是她在,她跟几个孩子还能落点好处。如果她即刻走了,依着婆婆对老三的宠溺,这一千两,指定能分自己几个呢。   “您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来了怎么也得多住几日的。只是,咱们家又小又破,怕是委屈您。”   “齐大太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个奴仆而已,能住好宅子,那是主家恩赐。”她说,“我也住不了几天,就是帮你们将宅子买好后,就离开。我带了几个小厮来,都是能办事的主,事情会办得很快。”   “娘,不如叫老三跟大虎二豹请着几位爷去隔壁邻居家借住。冯嬷嬷年岁大了,就先住在三叔那屋里。左不过就这几日,等买了宅子咱们立即搬去新家住,您说如何?”   齐母斜了眼大儿媳:“你都帮我定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齐大嫂笑着挽起齐母胳膊:“咱家现在也是富庶之家了,等宅子买好后,我再给您买个小丫头伺候您。”齐母想到将来的富贵日子,终是笑了起来。   ……   冯嬷嬷讨了这个差事,千辛万苦从省城赶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帮齐家买宅子那么简单。当那日她亲眼见着甜珠小姐手腕上那个胎记后,心下就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这种事情必须得百分百确定才行,她不好贸然跟夫人说。   她如今也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当年夫人生四小姐的时候去城外庄子上的事情,她记得是清清楚楚。四小姐降临的前几日,别院里突然来了一个人,那天晚上下大雨,那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也是快要临盆的样子。她怕出人命,赶紧让家里丫头留下来,之后也禀告了夫人。   那位小姐比四小姐提前几天出生,因为夫人肚子从前三天就开始痛了,她要忙着照顾夫人,所以那位夫人生产的时候她没来得及去看过一眼。之后没出月子,她就匆匆道了别。   当时她想留她多住些日子,但是她说是因为跟家里人走散了,怕家里人着急,必须得赶回去。她问她家在哪儿,她派人送她一程,她又是推辞。最后没办法,她便请命夫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走了。   四小姐出生没几日,就开始发烧,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是怀身子的时候动了胎气。但是她家夫人怀这胎的时候一点委屈都没受,更消说动什么胎气了。   二爷最疼夫人,说是老宅那边太吵了,就特地请命老夫人,让夫人来城外的别院住。夫人从怀身子开始,到临盆,一直都气色很不错。所以当年那大夫说是因为动了胎气而导致四小姐身子骨弱,她是怀疑过一阵子。   怀疑归怀疑,但是也没有往别处多想。十多年过去了,四小姐一直吃着药,好在徐家有钱,拿钱吊命。   但是冯嬷嬷想,会不会四小姐不是老爷夫人的女儿,而甜珠小姐才是。虽然时间过去太久,她记不清当年那位夫人的容貌了,但是那日夫人说瞧着齐夫人眼熟,齐夫人明显是心虚的。   冯嬷嬷在齐家住下,第二日喊了徐府的人去帮忙找院子。而她也没有闲着,去了隔壁吴家。   吴家虽然也不比齐家好多少,但是壮丁多,所以屋舍虽然破旧,但是房间多院子大。齐嬷嬷过去的时候,吴婶一家正坐在院里吃早饭,齐海跟两个侄子也在。   都知道如今齐家富贵了,所以吴婶待齐海跟大虎二豹都好。笑眯眯的,鸡蛋都往齐家两个孩子碗里夹,惹得她自己个儿孙子都要哭了。   “吴夫人,打搅您了。”齐嬷嬷带了布匹跟几样银制首饰来,“突然冒昧打搅,实在抱歉,这些礼物您收下。”   吴婶“哎呦”了声,忙起身说:“您老是贵人,知府大人家里头的富贵人,您能来我家,这是我的福气。老人家快坐,吃了吗?”   “吃过了。”冯嬷嬷坐下说,“刚刚隔壁吃的。”   吴婶道:“真是想不到,甜珠竟然有那样顶天的富贵。她打小就好看,咱们这左邻右舍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没有不偷偷喜欢她的。不过,咱们这样穷人家的孩子,都是配不上甜珠的。之前嫁了许老爷独子,如今和离了,还能有那样的好命,真是老太爷都眷顾她啊。”   冯嬷嬷心里却想,若她真是徐家小姐,之前十几年过的,算什么富贵?   这孩子,是命苦的。   冯嬷嬷说:“我听说,甜珠不是生在青桐县的?”   吴家跟齐家二三十年邻居了,齐家当年的事情,吴婶知道些。但是有些话不好叫齐海知道,便悄悄拉了冯嬷嬷去一旁角落说:“说起来,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年齐家穷,桂芳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跟着一个来青桐做生意的富贵老爷跑了。齐大知道了,就赶着驴车去追,当时齐海才一岁多点。具体怎么追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后来人不但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女娃,就是甜珠。很多人都说甜珠不是齐家的,但是齐大承认说是。算算日子,应该也是,那富商其实就是哄桂芳的,就桂芳那长相,虎背熊腰的,有些钱的老爷,谁看得上。”   “桂芳?”冯嬷嬷半饷才轻声吐出这两个字来,当年那位夫人,也姓桂。   “对啊,桂芳就是齐大娘。”吴婶有些讨好冯嬷嬷的意思,私下又说了不少齐家的事情,只是冯嬷嬷却没兴趣听了。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她想尽快回省城去告诉夫人。   ……   “今天不去隔壁吴婶家住了。”齐海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齐母问他:“怎么了?”   齐海白净面皮,中等个头,生得几分女相。生气起来,整个人脸都是红的。   “那个吴婶为了讨好徐家来的那个老嬷嬷,这几日,尽在老嬷嬷跟前说咱家的不是。只我听到的,就好几回。”齐海说,“她诋毁娘您,说您年轻的时候跟了好几个相好的。”   “她说这些干什么?”齐母吓得手中捧着的筛子都掉了。   “不知道。”齐海脸更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处,“我看那个老嬷嬷,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这都是些什么人?住在咱家,还喜欢打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齐母慌了神:“打听?是那个老嬷嬷打听?”   齐海道:“打听妹妹的事情,我看她对妹妹的事情挺感兴趣。娘,他们什么时候走?”见母亲不说话,齐海伸手在母亲眼前挥了挥,“娘,你怎么了?”   ……   甜珠晚上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娘要杀她,吓醒了。   黄杉听到动静,忙下床点了灯,披着衣裳去甜珠内室问:“小姐,您怎么了?”   甜珠满头满脸都是汗,像是刚刚下水洗过澡一样,她摇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不好的梦。”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几更天了?”   “差不多寅时正。”黄杉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说,“我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甜珠点点头,心中总有些不安。刚刚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不然她也不会被吓醒。 第43章   没一会儿功夫,黄杉就匆匆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冯嬷嬷出事了。”   饶是平时一向稳重的黄杉,此刻也是失了分寸。甜珠心咯噔一下,忙问:“她老人家出了什么事?不是……去了青桐县找我娘了吗?还没回来,是……怎么回事?”   甜珠很害怕,说话都结巴起来。   外面之所以吵闹嘈杂,是因为夫人被惊醒了。她出去后随意抓了个丫鬟问,说是冯嬷嬷她老人家不小心摔着了,昏迷过去后就没醒来。已经在青桐找了大夫瞧,但是小地方的医疗总归比不上省城,所以跟去的几个小厮商量之下,就决定将冯嬷嬷送回省城来。现在冯嬷嬷人还在路上没回来,不过提前报信的小厮已经先赶回来了。   冯嬷嬷是夫人乳母,是跟着夫人一起从钟府到徐家的。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告诉夫人。   黄杉一一如实相告,甜珠已经开始动手穿衣裳。   她是吓得不轻,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冯嬷嬷是她非常敬重的长辈,老人家待她也很好,而且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为了送王府的聘礼去青桐给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老人家五十多了,虽然平时身子还算健朗,但毕竟上了岁数。   甜珠从西厢房出来,遇到了徐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王嬷嬷看到甜珠了,忙走过来说:“小姐也知道了?”   甜珠红着眼圈点头:“冯嬷嬷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到城门口了。”王嬷嬷说,“只是天还没亮,驻守城门的士兵不敢开门。这不,咱们三爷为着这事情亲自去了趟王府找二王子,只有拿了二王子令牌来,才能开城门让人进来。”   这么麻烦,但这是规定。   “夫人呢?”甜珠想着夫人身子不太好,总头疼,出了这种事情,估计很闹心。   “夫人屋里坐着呢。”王嬷嬷语气倒是很好的样子,“小姐也回屋吧,等有消息了,告诉你不迟。”   话才说完,月亮门外面走进来个身着月白锦袍头束玉冠的年轻男子,男子正快步往正房去。本来目不斜视一脸急切,路过甜珠身边的时候,却突然停下脚步来。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徐家三爷徐迦。   他怒视着甜珠,眼里有止不住的厌恶,压低了声音斥责:“这下可满意了?冯嬷嬷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齐姑娘,我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攀附上了二王子又如何?”他眼里满是嫌恶跟蔑视,目光从上到下将甜珠扫了一遍,轻哼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徐家的小姐了,母亲收你做义女,真是坑坏了徐家人。”   甜珠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徐家人出事。   “哥哥。”对面,徐嫣披着斗篷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徐迦闻声看过去,立即拔腿朝她走去。   甜珠本就是寄人篱下,她素来懂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讨生活,生怕自己会走错一步。但是现在纵然她已经很小心了,可她还是犯了错。   她既很担心冯嬷嬷,怕她有生命危险,又觉得自己有些无颜面对徐家人。一时间,呆呆立在廊檐下,只看着对面的一对兄妹。   黄杉劝着说:“小姐你着急也没有用,既然徐三爷求了二王子,现在冯嬷嬷肯定进城了。听徐三爷的吧,咱们屋里等着。”   甜珠进屋去,没一会儿,徐嫣进来了。   “你别着急,三哥说嬷嬷已经进城来了,是姐夫亲自去接的人。三哥去跟母亲说了,肯定没事。”徐嫣刚刚看到了甜珠,想到哥哥对她的排斥,她就过来劝几句,“冯嬷嬷是母亲的乳娘,我们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三哥着急也是应该的。”   甜珠越发觉得愧疚起来:“这事情都怪我,她老人家是为了我的事情才出去的。”   徐嫣皱眉说:“其实她年纪大了,又是母亲乳娘,本不该去任这样的差事。只是她坚持要去一趟,母亲没办法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当时要是极力反对就好了。”   甜珠心凉手寒,整个人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外面天渐渐透出一点亮光,徐嫣身边的丫鬟芬儿匆匆进来说:“老人家接回来了,被夫人安排住在养心园。老爷夫人还有三爷都已经去了,王嬷嬷说二王子想见齐小姐。”   芬儿一直瞧不上甜珠,觉得她就是走了大运,这才当了小姐。不然的话,还不如她呢。   甜珠起身要走,徐嫣道:“我随你一道去。”   养心园离徐夫人的院子不远,建在一面湖上,是座两层高的小楼。那里清静,徐夫人安排冯嬷嬷住在那里,也是为了让她老人家静养。   甜珠去的时候,养心园外面站了不少婆子丫鬟。   看到徐嫣,都请安喊四小姐。甜珠跟在徐嫣身后,走进小楼,她看到自己娘竟然也在。   “娘。”甜珠喊了声,大步走过去问,“冯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齐母此刻手也还在不停颤抖,她犹豫了很久,这才决定跟着来的。如果不来,徐家人肯定更是怀疑她。   因为听三儿说这老嬷嬷打听当年的事情,她怕事情败露,所以起了歹心。可她从来没有害过人,真正想动手的时候,犹豫了。正是因为她犹豫了,所以让那老东西发现了端倪。她倒是沉得住气,直接让她跟着她来徐家,要她亲口承认了当年的事情。齐母不肯,就跪下来求冯嬷嬷帮帮她,说她当年也是有苦衷的。   当年她怀了身子还四处奔波,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所以胎儿生下来就瞧着不怎么健康。当年她起那样的心也是不得已,打从她闺女落地那刻起,她就盘算着了。   也是老天都帮她,徐夫人那胎生得艰难,肚子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徐家四小姐落地那日,突然下暴雨,庄子里人忙来忙去,主要是忙着伺候徐夫人,也就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她女儿虽然大了三天,但是看起来很小,三天都没睁开眼过。她当时知道徐四小姐手腕上有胎记,狠了心拿烛台也给自己女儿烧出一个来。将孩子换了后,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慢慢等,直到天亮了,徐家婆子敲门来给赏钱,她一颗心才稍稍安了些。她当时想,这事情虽然冒险,但是徐夫人心善,就算败露了到时候哭着求一求,也没什么。   哪里知道,那徐夫人压根就没有发现。   于徐家别院不敢多呆,还没出月子,她就匆匆离开了。   离开后她就没担心过,总之燕州离京城远,躲得远远的不见面就好,谁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是齐母没有想到,十多年后,竟然会有人发现这件事情。   而甜珠,竟然还被徐夫人收为义女了,这想想都觉得离奇。   “咱们乡下路不好,冯嬷嬷不小心滑了脚摔倒了。”齐母现在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她觉得自己当年眼瞎认错了人,这才动了胎气害了女儿。   如果女儿能够继续安享太平富贵,她愿意继续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姑姑。”一抹稚嫩的女童声。   甜珠看过去,见是师父的孙女洪欣,她有些惊住:“欣儿怎么在这?”转念又一想,冯嬷嬷摔得昏迷不醒,徐家的人在青桐那边肯定就要请大夫的,而青桐威望最高的大夫,自然就是师父。   那边,齐母也说:“你师父也来了。”   徐家小厮一大早也都挨着捶门,将省城里但凡有些威望的大夫全部都请了来。现在整个小楼里,满满挤着的都是大夫。洪成一时间倒是空出闲来,洪欣才过来不久,洪成也负手出来了。   “师父。”甜珠喊他,声音有止不住的颤抖,“您一定要医好冯嬷嬷。”   洪成说:“我会尽力。”又朝自己孙女招招手,略微沉着脸教训,“来前爷爷怎么跟你说的?不许缠着你姑姑。”   洪欣俏皮地冲自己爷爷吐了下舌头,顺势就躲到了甜珠身后去。   甜珠护着说:“欣儿挺乖的。”   “你过来。”沈浥丢下一句话,之后径自负手稳步朝外面去。   刚刚他一直在,是甜珠心思没在他身上,忽略了他。   甜珠的事情,整个青桐县的人都知道,洪成自然知道。沈浥负手出门后,也没有走远,而是立在屋外面,微侧过身子来等甜珠。甜珠让师父洪成等她,又摸了摸洪欣小脑袋,这才出去。   见人出来了后,沈浥这才重新抬腿往前去。他步子大,甜珠几乎要小跑着才跟得上,跑到离他只有一步之远的时候问:“您要带我去哪儿?”   沈浥没有吭声,甜珠不敢多问,只老实跟着。   绿萝见状要跟过去,黄杉拦住她说:“让小姐跟爷单独呆会儿吧,有爷在,小姐没事的。”   踏出徐府后门后,沈浥步子稍稍缓下来了些。他站在门口等甜珠,见四下没人,伸出一只手来。甜珠跟上后,有些扭扭捏捏的不肯将人送过去,她低着脑袋不看他,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浥手直接探过去,牵住她,而后往后面的胡同去。   大清早的,路上没几个人。只偶尔几户人家的丫鬟出来倒夜香,沈浥牵着甜珠手一路上没说话,等到了他买下的那座宅院后,才松了手说:“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徐家谁欺负你了?”   徐迦对甜珠的不满,他是察觉得到的。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   他未来的夫人,不过就是暂时在徐家借个名,还轮不到徐迦来给脸色瞧。沈浥之所以脸色差,正是因为这个。   甜珠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自然不敢怪徐迦,她连连摇头:“没人欺负我。”   沈浥知道她不肯说,只牵着她手往屋里去。   “徐家自己安排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去办这个差事,是他们自己安排失误,这个账不能算到你头上。还有,你也不必自责,关你什么事情?”沈浥人已经坐了下来,一抬眸见跟前的人眼圈儿红了,他到底心软了些,到嘴边的那些斥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甜珠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出了事情。冯嬷嬷变成现在这样,究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沈浥冷哼:“你倒是不错,都会掉书袋子了。”   甜珠汗颜。   这些日子忙,沈浥见甜珠的次数少,每回就算抽了些空来看看她、教她些拳脚功夫,但是也因为事情实在太多,一起没多呆一会儿功夫,就又急急忙忙离开了。上回抱着她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过年前了,沈浥忽而有些感慨。虽然说娶甜珠是为了堵太后,但是甜珠于他来说,也并非只是个挡箭的牌子,他是真心喜欢的。   将来成亲,自然也会待她好。他对甜珠,总有些特殊的感情在,看着人就想对她好,他是真心拿她当自己人了。   被沈浥划为自己人范畴的人,沈浥不遗余力都会护着。越见她不安沈浥就越是不忍心,又换位思考站在她的立场去想了想,觉得她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   她若是对冯嬷嬷的意外无动于衷,他倒是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沈浥稍倾身,将甜珠拉到跟前去,他一双大手握住她手,见她一直低着头,他身子也稍稍矮下去一些,软了些语气道:“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是也别太软和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徐迦算什么?让你认徐夫人做义母,都是给徐家面子。下回徐迦若是再敢出言不逊,直接顶回去,我倒是要看看,他还敢怎么样。”   甜珠心里多半明白,今天一早发生的事情,是绿萝告诉他的。   甜珠也不想他生气,想了想,只能半玩笑的说:“徐三爷是您的大舅子,您说他算什么。”   沈浥没想到甜珠竟然敢顶嘴,当即愣了下。他在替她讨公道,她说这些话算是站在哪一边?   反应过来后,沈浥二话不说,手稍一用力就将甜珠拉着按在他腿上,一只手按着她两只手腕扣在她腰后,另外一只手则拍打在她屁股上,算是惩戒。   甜珠羞得满面通红,偏生又动弹不了,只侧过头来说:“你下流。”她喊完话,脸脖子都红了。   “下流?”沈浥倒是觉得好笑,“今天不给你立立威,你都不知道‘夫’字是怎么写的。”   说罢,手又高高抬起来吓唬她,等落下去的时候,自然轻了好几个力道。 第44章   甜珠觉得屁股麻麻的疼,但又不是很疼,她知道沈浥是故意的,心里又气又恼,索性不理他了。反正这里都没人,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好了,再说,自己身子都是他的了,还怕他轻薄于自己吗?   调.情这种事情,要双方都闹起来才好玩。见甜珠根本不理会,沈浥自然也有点兴致阑珊。   他心里有淡淡的失望,总觉得甜珠心里或许根本没有他,她之所以答应嫁自己,完全是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办法。沈浥心中极为不爽,难道他不好吗?不够优秀吗?他是文不行还是武不行?   他素来冷傲轻狂,很少将谁放在心里眼里。除了身边至亲,旁的人旁的事情,他多半都是爱答不理。   现在他有心在心里再装下一个女人来,偏这个女人对他是曲意逢迎,她对自己或敬或畏,却好像没有一点稀罕。这不是沈浥想要的。他不缺别人对自己的恭维,既然选择了做夫妻,他要的就是一心一意。   “甜珠。”沈浥忽然面色更加严肃凝重了些,放甜珠起来,他黝黑的眸子凝视着甜珠问,庄严凝肃,“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我不强迫你嫁给我,你会怎么做?”   甜珠忽然愣住了,她不明白沈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人很是霸道,掌控欲也特别强,平时两个人相处的时候,稍有不如他意的地方,他总会沉着脸教训。但是那种教训就像是拿你当晚辈一样,是对你好的,所以甜珠虽然有些怕他,但是心中对他还是感激的。   毕竟,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教自己识文断字,又忙里偷闲来检查自己功课、教自己防身之术,都是为了自己好。如果是不相干的人,谁会这么在乎你?他嘴上说是嫌弃自己是文盲,但是甜珠觉得,她自己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的责任心的。   他就像是一座山一样,伟岸深沉,渐渐的,甜珠也有些依赖他。不过甜珠总还想着前世他毒死自己的事情,所以纵然也想去靠近他,但是又不敢。甜珠还是怕的,也很犹豫,一面躲在他的庇护中过得有滋有味,一面又想着他以后的残忍来,她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不管不顾的付出真心去?还是说,不管他为自己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甜珠不是个天生就喜欢受人于恩惠的人,一旦受了点恩惠,她就会牢牢记在心中,就像对徐夫人一样。甜珠总想着,自己若是哪天能够出息了本事了,就希望能够帮得到他们。   对沈浥也是一样,他待自己的好,她总觉得无以为报。   可沈浥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甜珠不算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子稍稍转了转,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再抬眸去看他,见他眼下有些青色,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就知道他最近休息得不好。   王爷王妃回来了,指定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吧。   深深吐出一口气,甜珠稳住心绪道:“左右我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再被退一次亲也无碍。其实你不必顾虑我的,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好了,我自己受得住。”   沈浥却眉心皱得更深了些,他抬手就敲甜珠脑袋:“成天关在家里读书脑子读成浆糊了?谁说要退亲。”   “不是你说的吗?”甜珠觉得冤枉。   沈浥道:“我说的是如果。”   “哦。”甜珠面上淡淡应一句。   自从她住进徐家后,两人难得见一面,沈浥倒是不愿意跟她闹矛盾,只说:“我说的话你记住,下回不管徐家的谁,再给你脸子瞧你直接告诉我。”顿了顿,“也不必告诉我了,你自己顶回去,得罪了人我来收场。”   甜珠吸了口气问:“是不是黄杉绿萝跟你说了什么?”   沈浥锐利的眸子定在甜珠脸上,甜珠不敢直视,只说:“冯嬷嬷昏迷不醒,现在大家都守着。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必须回去守在她老人家身边。”   沈浥气得头疼,抬手轻轻按了下眉心。   “走吧。”   回到养心园,恰好在外面遇到徐迦。徐迦直接忽视甜珠,朝着沈浥走去,抱了抱拳说:“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二王子。”   沈浥一手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微屈攥拳搁于腹前,闻声睇了眼徐迦说:“要谢,徐三爷还是谢齐姑娘吧。”   徐迦一愣,这才看向甜珠。   甜珠忙说:“我进去看看。”说罢,她已经小跑着走了。   沈浥跟徐迦都没有动,徐迦蹙眉问:“京中太后给你指了婚,难道你真的要抗旨吗?”   “四年前,我不是一样抗旨娶了你的姐姐?”见徐迦忽的面色发青起来,沈浥冷冷的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还没有谁可以左右得了我的决定。不过你也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对平安好,自然不会食言。但是前提条件是,徐家也得付出同等代价,没道理你们徐家只想索取,而不付出。”   说前面两句的时候,沈浥面上还算有些笑容。后面几句,沈浥的声音可谓是冷到了极致。   沈浥已经越过徐迦往楼里面去,徐迦却一个人呆呆立在外面。显然方才沈浥的一番话,将他吓着了。那番话的意思他明白,他是在拿平安来要挟他。   徐迦素来也算是性子稳重的人,他对甜珠有意见,一半是为妹妹跟外甥,另外一半则还不是为了沈浥考虑?他一直都以为是甜珠勾.引的沈浥,所以才会那般轻瞧于她,难道,沈浥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太后吗?但是徐迦转念又一想,觉得沈浥不是那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大局的人,他这么做,必然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哥哥。”徐嫣从楼里出来,见哥哥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一样,她好奇走过去,“三哥怎么了?”   徐迦回了神,却强笑着摇头:“没事。”回身往里头看了眼,眉心越发蹙成小山,“冯嬷嬷年事已高,又是母亲乳娘,之前还听母亲说过等回了京城就送她回去颐养天年,没想到……”   “哥哥还在怪甜珠?”徐嫣说,“这件事情,甜珠也不是愿意的。”   徐迦想到了方才沈浥的话来,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说得也对,这事情不好怪她。”   徐嫣没想到哥哥会这样说,不由得狐疑看了眼:“早上三哥还说都是她的错呢,怎么现在反倒是帮着她说话了?”   徐迦不好将沈浥威胁警告他的话告诉妹妹,只能笑着道:“我看她是真的关心冯嬷嬷,想来不是那种奸恶之人。再说这件事情也是冯嬷嬷自己坚持要去走这一趟的,你跟娘都不怪她,我不好给她强行加一个罪名。”不想再说这个,岔开话问,“老人家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徐嫣走了会儿神,见哥哥问自己话,这才回答道:“哦~还是因为这一跤摔得重了,大夫们都说束手无策。老人家本来年事就高了,现在又这样,说是熬不过三天。”   徐迦心情沉重,默了半饷问:“娘怎么样?”   “娘心情不好,但是也熬着身子陪在冯嬷嬷身边呢。爹爹已经亲自写了信给冯嬷嬷的儿孙了,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徐嫣心里也乱糟糟的,扶着额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   “芬儿,好好照顾四小姐。”徐迦嘱咐一句,而后拔腿便往楼里去。   徐嫣回身望着哥哥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回到自己屋里,徐嫣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芬儿见小姐有些不对劲,低声问着:“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徐嫣见是芬儿,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摇摇头:“没什么。”但又说了句,“现在连三哥都觉得她好了。娘喜欢她,冯嬷嬷也喜欢她,本来三哥不喜欢她的,可是现在好像也觉得她挺好。芬儿,你也觉得她很好吗?”   徐嫣心里闷闷的,她总觉得自从甜珠出现后,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围着她在转,就连以前一向疼爱自己的冯嬷嬷,也对甜珠要比对自己好了。为了甜珠,她竟然不顾自己已经老迈,亲自去了趟乡下。   芬儿也不喜欢甜珠:“她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靠着什么狐媚手腕,竟然骗夫人收她做义女。不过就好看一点,有什么了不起。”   自从年前徐嫣落水后,徐夫人就严惩了她身边两个大丫鬟,打发到别的地方做事去了。现在的这个芬儿,本来是二等丫鬟,因为徐夫人觉得她嘴巴甜能哄人开心,就留她在徐嫣身边贴身伺候。   徐嫣听了芬儿的话,越发惆怅起来。   “我不好看吗?”徐嫣浓眉大眼的,倒也还算不错,但是跟甜珠比起来,她颜色自然逊了很多。   徐嫣是徐家的千金小姐,从小娇养着的,再难看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加上平时身边的人都夸她貌比花娇,说她跟姐姐徐姮是京都一对姐妹花,以至于徐嫣一直对自己容貌都很自信。   她除了身子不太好外,旁的样样不输旁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家里曾经都是单独请了先生教她的。   唯这长相……   父兄还有母亲姐姐,都是白皮肤,只有她肤色微黑。母亲跟姐姐都身形纤瘦娇柔,只有她再怎么瘦都会显得有些壮实,娘说她像父亲,可父亲俊朗无双,她自己也没觉得多像。   少有的,甜珠第一次有种深深的自卑感。   姐姐都那样了,姐夫都愿意娶她为妻,他却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若说顾及着伦理道德,可甜珠还是嫁过人的呢,他怎么就愿意?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好看。   徐嫣觉得很难过,很绝望,同时她也很害怕。   身边的人都觉得甜珠好,她怕将来终有一天,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被甜珠抢去。徐嫣吃不下东西,身子也软绵绵的。   ……   省城里的大夫们都说冯嬷嬷熬不过三日,但是洪成却开出了方子来,说是只要按着方子写的煎药吃,挺三个月还是可以的。如果三个月后还没有醒的话,基本上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徐夫人抓到了希望:“你可有把握?”   未等洪成回答,旁边已经有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我看你是想骗钱讹人呢吧,老人家的脉象很弱,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了,你难道能起死回生不成。”   洪成说:“按理来说,是这样。但是老人家能熬着这口气,说明她还不想死。她不想死,我们自当全力搭救,这是为医者的本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徐夫人说:“但凡有一点机会,我们都要试试。”徐夫人眼圈都是红的。   洪成说:“按着方子上的煎药,每日服用两次,早晚又一次,每次煎熬两个时辰。老太太若是喝不进去,直接撬开牙齿往里灌。”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徐夫人喊了人来,吩咐了后,又对洪成道,“洪大夫这几日便留宿在这里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请教于你。”   洪成拱手:“夫人客气了,老朽自当竭尽全力。”   又说:“几味药材每一味都很重要,煎药的丫头定要仔细才行。”   ……   洪成的话给了徐夫人一丝希望,吩咐了下去后,她着实松了口气。   徐仲山说:“夫人天没亮就开始忙了,现在既然洪大夫给了方子,就看老人家的造化了。你身子也不好,别累着,回去休息吧。”   徐迦也劝着:“父亲说得是,请母亲万要保重自己身子才行。”   徐夫人头有些疼,闻声点头说:“那我回去睡会儿,晚点再来。”再三叮嘱留下的丫头,“都打起精神来好生照顾着。”起身走了两步,看到站在一旁的齐大娘,徐夫人说,“一早就忙着乳娘的事情,倒是怠慢你了。你还是住在之前住的院子里吧,那边一应都是齐全的。”   齐母却道:“说起来我该跟夫人说声对不住才是,冯嬷嬷去青桐,就是客。我作为主家,没有照顾好,我有很大的责任。我就不住别的地方了,留在这里住吧,也好看看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事情。” 第45章   齐母坚持,徐夫人拗不过,只能松开答应,然后吩咐丫鬟在这养心园收拾出一间房间来,让齐母休息。   冯嬷嬷是徐夫人乳娘,两人感情十分深厚,徐夫人对冯嬷嬷的事情非常上心,自然留在养心园的丫鬟们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齐母心下却很害怕,冯嬷嬷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她不能让她醒过来。   留在养心园,齐母不是为了照顾冯嬷嬷,而是想见机行事。   齐母已经豁出去了,她想的是,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再过不出什么花样来。但是女儿不一样,她前程一片光明。尤其是今天见到后,曾经的那种愧疚感再次袭上心头,以至于叫她铁了心决定要下狠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事情成了最好,事情若是败露……冷风灌进来,她摇摇头,不会的,事情不会败露。   洪成特意交代了方子千万不能错,齐母记在心里,她打算从药材的量上动手。每天需要煎药两次,每次都是两个时辰,晚上的那次药还好,早上的那次药则需要丫鬟深更半夜起来煎。   起初两日还好,连着几天下来,自然就有些怠慢。   冯嬷嬷就是瞅准这个时机,她打算趁养心园的丫鬟们打盹犯困的时候往那药庐里加几位药材的量。   ……   徐嫣这几日精神状态很不好,半夜总睡不着。每次好不容易合眼睡着了,却总能做到一些噩梦。   尤其是冯嬷嬷出事后母亲依旧待甜珠好,并没有一点责怪她的意思,这让徐嫣心中总会生出点不满来。她爱慕姐夫,求而不得,可甜珠却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她如果家世学问才华都比自己高也就罢了,可明明就是村姑出身,而且还是嫁过人的,凭什么也能压自己一头?   因为要顾及着自身素养,所以徐嫣并不愿意自己变成那种善妒之人,才有了上回大病一场后跟甜珠的言和。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没有芥蒂。   她可以跟甜珠要好,但是却不希望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喜欢甜珠。   所以当哥哥讨厌甜珠的时候,她虽然嘴上说哥哥的不是,但心中是宽慰的。可当哥哥反过来为甜珠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就没那么宽容了。   睡不着,徐嫣索性爬坐起来。   芬儿守夜,听到动静忙披衣过来问:“小姐,您怎么又醒了?还早着呢,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徐嫣皱着眉,双臂环膝,“屋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芬儿多半也猜得到自家小姐为何睡不着,也不劝着了,只说:“那奴婢替您更衣。”   早春的凌晨依旧寒风簌簌,芬儿给徐嫣披了件斗篷。她打着灯,跟在徐嫣身后。   芬儿要给屋里盏灯,徐嫣阻止道:“娘这几日都睡不好,别盏灯了,免得惊着她。”朝上房望了望,又低声道,“我们去养心园看看冯嬷嬷吧,不是要给她老人家煎药吗?反正我睡不着,去帮个忙。”   芬儿本来要阻止的,但转念一想,冯嬷嬷是夫人乳娘,小姐这样做,其实也是在讨夫人欢心啊,也就没有阻止。   又替小姐委屈,觉得不值得。从前夫人那么宠小姐,小姐何曾这样小心翼翼过?自从那个齐姑娘来了后,小姐就没有开心过。   “四小姐,您也不必这样的。乌鸦就是乌鸦,怎么也变不成凤凰。”   徐嫣说:“娘最近心情不好,我也想做点事情讨她开心。再说,冯嬷嬷平时也很疼我,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应该的。”   “可是您是正经的小姐啊,那些活,都是丫头们干的。您吹着冷风去忙活,可齐姑娘却裹着被子睡大觉,奴婢真是不明白,那个齐姑娘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姐您。”芬儿絮絮叨叨的,句句都说得戳在徐嫣心口,她心痛如刀绞。   养心园离徐夫人的院子很近,很快就到了。   养心园里很安静,楼里盏着灯,但是灯光很弱。徐嫣领着芬儿进了楼后,见芬儿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她蹙了眉,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芬儿闭了嘴。   冯嬷嬷住在二楼的主屋,徐嫣抬眸望了眼,没有上去,而是朝旁边的小厨房去。   脚步轻盈的踏进屋里,就见本来煎药的丫头趴在一旁睡觉,而那个甜珠的母亲,正站在药庐子后面。她一只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而另外一只手则揭开了药庐的盖子……   贼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在做坏事。   徐嫣睁大眼睛,正要喊,齐母眼疾手快,立即冲过来一把将徐嫣跟芬儿都撞了出去。   徐嫣踉跄几步,后面芬儿扶住了她。   芬儿有些幸灾乐祸,指着齐母道:“看看,看看!四小姐,果然吧,这对母女就是没安好心的。亏得冯嬷嬷对齐姑娘那么好,可齐姑娘的娘亲,竟然想要在冯嬷嬷的药里做手脚。四小姐,押着她,咱们去见夫人。”   齐母看着立在面前的大姑娘,上上下下打量着,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慈爱的目光。   堂屋里有些暗,但是因为芬儿也撑着盏灯笼,所以徐嫣看得清齐母脸上的表情。她略微皱眉,没说话,直视着齐母。   “四小姐都看到了什么?”齐母率先说话,语气很好很温柔,言语间也没有半点怯懦。   徐嫣眉头蹙得越发深起来,她目光坚定地看着齐母:“看到你欲要在冯嬷嬷的药中做手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等齐母作答,徐嫣又问,“你们母女到底在耍什么手段?”   齐母脑袋略微低下去了些,只说:“四小姐可否将这个小丫头打发下去?民妇有话想单独跟四小姐讲。”   芬儿惊讶:“不行。小姐,她心怀不轨,您不能让她得逞。”   徐嫣却笑:“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有你作证,她跑得了吗?”   “可是……”   “好了,你先出去。”徐嫣有些不耐烦,同时她也很是好奇,她倒是想看看,这个齐大娘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是。”芬儿无奈,只能告退。   齐母左右望了望,指着一边的角屋说:“一会儿天亮了这边人来人往的,四小姐,我们去那边说罢。”   ……   洪成得徐夫人邀请,也就带着孙女洪欣在徐家住下了。   洪成另有住处,洪欣则跟着甜珠一起住在了徐夫人院子的西厢房。洪欣长这么大,是头回进省城来,自然很是兴奋。从过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吵着要甜珠带她去外面玩儿,但是都被甜珠哄下了。   现在冯嬷嬷昏迷不醒,甜珠心里既自责又担忧。除了安抚洪欣外,她比往常更加刻苦研读师父洪成送给她的医书。   恰好洪成这两天留宿在徐府,师徒两个天天能见得到,书上学来的东西总归是浅薄的,很多东西,还得临床才行。洪成经验多,便整理出好几个自己以前经手过的临床案例来。   抱着案例,甜珠看得废寝忘食。   常常点灯熬着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又得早起去给徐夫人请安。然后,跟着徐夫人一道去养心园。   这天甜珠跟着去,却见已经到了的师父洪成蹙着眉说:“今天早上的药是谁煎的?”   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忙走了过去,低着脑袋:“是奴婢。”   洪成扫了她一眼,抬眸看到外面徐夫人进来,洪成也起了身。   徐夫人见情况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药有问题。”洪成拿起搁在一边的药碗,再次闻了闻,给出一个准确的判断,“有两味药的药量不对。”他皱着眉心,又问那个白胖的丫头,“每回的药都是我事先分好的,你可弄错了?”   那胖丫鬟忙给徐夫人跪了下来说:“奴婢没有,都是按着先生抓好的药煎熬的,先放哪一味药,后放哪一味,奴婢都牢牢记在心里。”磕头,“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偷懒。”   徐夫人不关心这个,只问洪成:“那乳娘的身体……”   洪成道:“暂时无碍,也亏得发现得及时。”他垂眸睇了眼那白胖丫鬟,到底没再说什么,毕竟没有证据。   徐夫人自然是相信洪成,她也望了眼那个小丫头,打发她说:“今天你不必留在这里看守了,不管是不是你偷懒,这事情却是出在你身上。”   那白胖丫头忙指着齐母说:“我想起来了,今天凌晨的时候,齐大娘突然说睡不着觉,她来找过我。”   “胡言乱语。”徐夫人纵然心中存有疑惑,但是这种时候也断然不会指责齐母,只能继续训斥那小丫头道,“自己犯了错还不知道悔改,还想将罪责往别人身上推。本来不准备罚你的,现在看来不罚你是不行了。拖出去,打十个板子。”   “夫人,夫人,夫人饶命啊。”那丫头依旧喊着,但是徐夫人没有搭理,只看向齐母说,“是我御下不严,竟然叫一个小丫头说出这种话来,你不要放在心上。”   齐母却攥紧了手说:“本来也是我的错,那位小姐姐说的也对。”她叹了口气说,“冯嬷嬷成了这样,我很难过,不过我呆在这里也有段日子了。家里老三的婚事也得准备起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徐夫人倒是没有再挽留,只道:“我让人送你吧,王嬷嬷,你吩咐下去,派一辆马车送齐夫人回家。”   齐母出去后,甜珠也跟着出去。   “你三哥年前定下一门亲事,日子我进城前跟女家定下来了,就是这个月月末二十八号。虽然你认了徐夫人做母亲,但是三儿依旧是你三哥,他娶媳妇,你也没有不回家的道理。”齐母表情淡淡的,看着甜珠就像是看着外人一样,“你是富贵了,但也不能忘了你的哥哥跟侄儿。”   “我知道了。”甜珠应着,“到时候我会跟徐夫人说,再准备些礼物带回去。”   “记得了,是二十八号。”齐母再次提醒一句,然后道,“你也别送我了,回去吧。”   甜珠驻足在原地,望着母亲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她才转身准备回去。却突然瞧见站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的徐嫣,她吓到了。   徐嫣笑着说:“你娘跟你说什么呢?”   甜珠没有隐瞒,她本来也打算去跟徐夫人说的:“娘说三哥月底成亲,让我到时候千万要回去一趟,我正准备跟干娘说呢。”   徐嫣眼里笑容依旧未减片刻,点头说:“月底啊,现在已经是下旬了,那没有几天了。我还没有去过青桐呢,你这回要是回去的话,我跟你一道回去吧。”   甜珠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四小姐,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去跟娘说。”徐嫣像是没听到甜珠的话似的,转身进去找徐夫人。   徐夫人听了后道:“既然是甜珠兄长娶亲,她回去是应该的。这样吧,到时候让你们三哥备着礼物带着你们一起回去,这样我也好放心。”   “那要告诉王府吗?”徐嫣又多问了一句。   徐夫人略做思忖,按理来说是要说的,毕竟甜珠将来要嫁进王府去。但是齐家没说,这话她也不好直接跟二王子说,只能是敲个边故意透一句话过去,让那边知道就行。   这样一想,徐夫人喊了王嬷嬷来说:“这几日忙着乳娘的事情,倒是把甜珠的婚事耽误了。既然合了八字,日子也该定下来才是。这样吧,你今天带几样礼物去王府找冯侧妃,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曹王妃那边明显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是老爷说得对,这事情是二王子自己的事情,由不得曹王妃做主。   ……   王嬷嬷按着徐夫人吩咐带着礼物去王府的事情,沈浥自然很快就知道了。来喜将事情禀告给他的时候,他正在书房跟几个幕僚谈遥城那边的事情。   得到消息后,冲来喜说:“知道了。”之后,又继续说起边关战况来。   魏延是沈浥首席幕僚,这次来的还有两个,一个叫万达成,另外一个叫贾仁商。沈浥麾下兵将不少,幕僚自然也多,尤其是这两年,冲着沈浥名号投奔其麾下的人越来越多。   都说乱世造英雄,眼瞧着天下就要大乱,那些个但凡有些本事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想着要找个精明能干的主子,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沈浥这些日子一直呆在燕州,边城那边的事情都是魏延在管。这次魏延来,就是给沈浥带了情报来。   “阿汗达前几日骑马射雕突然坠马,伤势不轻,现在躺在榻上起不来了。本来草原各个部落就各怀异心不怎么团结,不过是碍着老可汗的威慑力,这才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老可汗病重,草原自己人先打起来了。”说到这里,魏延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呵呵笑,“这种局面,我们是乐见其成的。”   沈浥也笑:“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怕只怕是一场阴谋。”   魏延说:“也不无可能,总之静观其变,草原内部厮杀,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损伤不会轻。敌伤一兵一马,于我们来说,都是百利无害的。”   “郡主怎么样?”沈浥还是关心姐姐的生活,“从燕州回去后,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这件事情是贾仁商负责的,他冲沈浥颔首道:“阿汗达倒是没有为难郡主,不过,却将十一王子带去了身边。郡主还跟往常一样,呆在自己帐篷里,鲜少出来。”   “那就好。”沈浥点点头,忽然想起莫邪的话来。   如果莫邪猎鹰兄弟跟自己所谓的盟约是真的,那么阿汗达突然坠马重伤,这事情还真不能用意外两个字来概括。沈浥盘腿席地坐在蒲团上,凝眸沉思,面色有几分凝重。   他肃容叮嘱魏延等说:“继续盯着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告给我。”   几人应是,而后,魏延犹豫着问:“王子什么时候回遥城?”   沈浥想到甜珠来,又想起自己父王从京师带回来的那道懿旨,他不由觉得头疼。抗旨他是抗定了的,但是不管怎样,这道懿旨无端还是给他带来了些阻力,他需要好好处理。   “等大婚日子定了,我就过去。”   这边散了后,沈浥去了蘅芳院冯侧妃那里。   “你来得正好。”冯侧妃冲儿子招手说,“刚刚徐家的人来商量婚期,我择了几个好日子,你要不要瞧一瞧?”说罢,冯侧妃拿了日历来。   沈浥弯腰在母亲身边坐下,笑道:“这事情娘心中有数,我乐得清闲点,还是娘做主吧。”   其实冯侧妃之前跟这个儿子关系不是太好,母子两个鲜少走动,至于原因两人心中都心知肚明。但是甜珠来了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倒是让他们母子渐渐走得更近了些。   从起初的偶尔过来一次,到现在的几乎天天过来请安,母子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起来了。   冯侧妃说:“你爹那里,你还是亲自去说一声吧,语气软和一点。另外,刚刚徐家人来说了一嘴,说是齐家老三月底娶媳妇,你看要不要派人过去一趟?” 第46章   沈浥是有些瞧不起齐家人的,无关乎身份高低贵贱,他只是看不上齐家卖女求荣的那副嘴脸。想当初在青桐的时候,那许致设下鸿门宴欲害甜珠,那个齐母就是一个劲撺掇甜珠跟了陈冲。之后是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陈冲好,她们才又改变主意让甜珠跟着自己。虽说人都希望往高处走,想博个好前程,但是为了过好日子坑害女儿,他最是瞧不上。   当时带甜珠来省城,他可是没许诺过给正妻之位。但凡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希望女儿做别人的妾氏,可齐家不一样。   “甜珠到时候是从徐家出嫁,算是徐家的女儿。齐家那边办喜事,我去不去无所谓。”沈浥漫不经心喝了点茶,又说,“最多到时候派个人送点礼过去就是了,不值得我亲自跑这一趟。”   冯侧妃也觉得,甜珠现在认了徐夫人做干娘,她就姓徐。   “你做决定就好。”这两天天气渐渐暖和点后,冯侧妃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也可能是马上儿子要娶媳妇了吧,之后每天都会有人过来陪着自己坐坐,她觉得不会那么寂寞无聊了,想着日子有了盼头,也就精神好起来。   “泽儿过完年十七了,差不多也该娶妻。”沈泽是沈浥胞弟,比沈浥小八岁,“他不比你有主见,但是颇得你父王喜欢,我看到时候估计还是你父王帮着在燕州周边选个。不过,母亲还是相信你,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帮你弟弟留意留意。不求出身多高,但求跟你弟弟能过得来。”   “三弟的亲事不着急。”沈浥搁下茶盏,黑眸扫向端着身子坐在贵妃榻上的母亲,“母亲要是舍得的话,我想讨他跟我一起去边关历练历练。他骑射功夫都不错,就是缺乏点磨练。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辈子都躲在父兄背后,将来迟早有一天是要独立支撑起门楣的。他厉害了,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也能自己拿主意。”   “这件事情,你去与泽儿商量,娘不管。”冯侧妃略显清丽的苍白脸庞上,很明显闪过一丝犹豫,她似乎沉默纠结了半饷才说,“洪儿也九岁了,他不论哪一方面,都比不上你们两个哥哥。你们我是不担心的,我只担心洪儿。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去管一管他的课业跟骑射。”   冯侧妃是清冷的性子,之前是对待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显有些讨好乞求的意味。   沈浥听到了,却没有答话,只是慢悠悠喝着茶。他如白玉般的脸轮廓分明,垂着眼眸的时候,嘴角带着三分冷意。他不是会歇斯底里咆哮着发火的性子,但是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在愤怒。   这个儿子冯侧妃是了解的,所以她也不勉强。   “婚期的事情,你还是去跟王爷商量一下吧。不管怎么样,娘都希望你们父子千万别为了这件事情而生出什么嫌隙来。我也有些累了,你且回吧。”   沈浥搁下茶盏起身,弯腰朝着冯侧妃行了个大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   一口气大步迈出蘅芳院,沈浥心中忽然有些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抬头望了望天,太阳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其实他很忙的,每天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都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忙。   但是此刻,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个时候,他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忽然想到了甜珠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常常做那个梦的缘故,沈浥总觉得自从遇到甜珠后,与她有种莫名亲切感。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仿佛两人上辈子就认识了,这辈子再遇,不过是再续前缘的。   沈浥决定去一趟徐家,半道上,却有一支箭莫名朝他射过来。   沈浥三岁识文,五岁习武,一般人想暗算他都得掂量掂量自己,何况这支箭的主人……沈浥身子灵活的朝后仰了仰,与此同时,右手两只手指伸出来,轻而易举夹住了那支箭。   一阵哄闹声,有繁复的脚步声传来,略显稚嫩的男童声夹杂着丫鬟的嬉闹声,由远及近,却又忽然戛然而止。   沈浥负手侧身望过去,那边一群丫鬟都低着头跪了下来。   丫鬟奴仆簇拥着的,是一个穿着褐色锦袍的小小少年。少年不到十岁的样子,皮肤略黑五官平淡无奇,本来在笑的,但瞧清楚站在跟前的人后,傻眼了。   “二、二哥。”这是五王子沈洪,他老老实实走到沈浥跟前来,低着脑袋,目光落在沈浥垂立身侧的那只手上,立即吓得脸色酱紫,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浥原不想管他,但想到母亲刚刚落寞的眼神,到底心中不忍。   “过来。”他冷声吐出两个字。   沈洪似是有些意外,悄悄抬眸看了眼兄长,这才老老实实走过去。依旧微驼着背,恭恭敬敬的。   五王子沈洪在整个王府是个特殊的存在,府里头的一些丫鬟奴才们也都知道,说是五王子刚刚落地的时候因为模样太丑,十分不得王爷喜爱。因为五王子生得丑陋,连带着王爷也渐渐不喜欢再去侧妃那里了。别的王子出生,王爷都很高兴,多多少少会送些礼物,唯独五王子没有。   五王子如今九岁了,还是跟着侧妃一起住在蘅芳院。不但王爷对其不闻不问,就连王府里其他几位年长的王子,都是对其不搭不理。所以五王子除了侧妃娘娘外,就没人疼,私下跟婢女奴仆的关系好。   “最近在读什么书?”沈浥状似随口问。   沈洪好像有些受宠若惊,背脊稍稍僵了僵,才老实回答:“看了《孙子兵法》,也读《论语》《孟子》,是娘教我。”   沈浥暗暗点了点头,面色稍缓了些,可当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群丫鬟的时候,不由得脸又沉下去。想到母亲刚刚说的话,沈浥到底念着兄弟情分,不愿意他长歪了,便说:“等过几日,你随我一道去遥城。”将箭递过去,还给他,“以后在王府,不许带着一群丫鬟奴才瞎胡闹,听见没有。”   沈浥很是威严,或许因为他战功赫赫的缘故,在整个王府说话有时候比燕王都好使,尤其是对这些下人。   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总是令人发怵的。   沈洪身子也抖了下,不敢不听话,只乖乖说:“是,二哥。”   沈浥没再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负手大步离开了。沈洪也不敢再嬉笑玩闹,便将跟在身后的奴仆打发了,而后小跑着回蘅芳院。   “娘,二哥说要带我去边城。”沈洪只有娘亲疼,在他眼里,他是跟娘亲相依为命的存在,外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要回来告诉娘亲的。   冯侧妃有些惊讶,但转而就高兴起来。   “真的吗?”她似有不信,“你二哥真这么说?”见他身上玩得脏兮兮的,吩咐丫头去打热水来,她则拉着儿子手,颇为严肃道,“洪儿,你也不小了,以后不许再这样调皮。”   沈洪就是觉得有些无聊,家里兄弟似乎都不喜欢他,他也不想巴巴凑过去讨个没趣,所以平时闲暇的时候就跟下人们玩。   “娘我知道了。”沈洪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娘,二哥怎么会突然说要带我去遥城?他想干什么?他平时都不理我的。”   丫鬟们很快打了热水来,冯侧妃一边帮儿子洗脸洗手,一边叮嘱说:“你二哥向来说话算数,既然他开了这个口,那肯定是要带你去遥城了。不过你也放心,你还小,你二哥带你去只是历练历练你,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嗯。”沈洪见娘高兴,他就觉得是好事,“娘,我也想成为二哥那样的人。成了二哥那样的人,很多人都怕他,兄弟们虽然也跟他走得不近,不过提起他来,都是心生敬畏的,连父王都喜欢他。”   冯侧妃却垂着眼眸:“人各有命,你无需羡慕别人,你也很好。”   ……   沈浥又喊了甜珠出来见面,又教了她几招新的拳脚,甜珠认真跟着学。沈浥却有些心不在焉,甜珠看出来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你好像有心事。”   “进去坐坐吧,喝点茶水。”沈浥率先迈腿往屋里去,在一扇大窗前边的桌子前坐下来,望着外面院子里的含苞待放的几棵桃树,神色有些黯然地问甜珠,“你家里上头有三个哥哥?”   甜珠不知道他何故这样问,但还是点头说:“我有三个哥哥。”   “关系如何?”沈浥声音透着些喑哑,不似平时浑厚有力,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在天上翱翔累了的雄鹰忽然栖息在枝桠上一般,颇为有几分落寞,不等甜珠回答,他自己倒是说起来,“我跟自己几个兄弟,关系很是一般。我瞧不上他们,他们也觉得我心狠手辣,满手沾的都是血腥味,杀气重。平时偶尔聚在一起,不过也是说些客套话,不走心的。”   甜珠想着前世后来宫里几位王爷的明争暗斗,不由得心里也是一阵哀婉。   她没接沈浥的话,说起自己来:“我娘喜欢三个哥哥,不过,我大哥跟二哥很疼我。尤其是二哥,他大我七岁,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我跟他关系最好。”   沈浥一直都还记着帮她找二哥的事情,此番听她提起,沈浥道:“我有派人帮你打探情况,但是这么久了一直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你说你二哥叫齐江,我几乎要将全国各地叫齐江的人都找齐了,也没找到你二哥。有人说三年前见过你二哥,那时候他做茶叶生意,就在隔壁州省,但是后来线索又断了。”   “我现在有两个结论,第一,你二哥客死他乡。第二,他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情,早已改名换姓甚至换了脸,不方便再回家来。”   甜珠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非常感激地说:“谢谢你帮我,为了我的事情,你耗费了这么多时间跟精力。要不算了吧,我相信缘分,若是我跟二哥还有缘的话,将来总会再见的。如果没有缘,再怎么费心思去找,也找不到。”   沈浥见不得她落寞,也不喜欢看她对自己失望。   “找还是会继续找下去,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他呷了口茶说,“最近在徐家过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跟着师父学点东西。冯嬷嬷还是没醒,昨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人在冯嬷嬷药里动了手脚。”甜珠其实挺困惑的,皱着眉头,“负责煎药的一个丫头说是我娘找过她,被徐夫人打了一顿。但是我觉得,徐夫人那么聪明的人,事后肯定会查的,就是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真跟我娘有关系。”   “她说冯嬷嬷是自己摔跤才晕过去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娘那个人十分贪婪,我怕她跟冯嬷嬷因为什么起冲突,她害的冯嬷嬷。”从昨天早上开始,甜珠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很显然,徐夫人虽然打了那个负责煎药的丫头,但是心里也是怀疑的。   昨天娘走得急,她没有来得及问。等月底三哥成亲,她回去后定要好好问一问。 第47章   徐夫人的确是有些怀疑齐母,拨过去照顾乳娘的丫鬟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是身边信得过的人。既然那个丫头那样说了,肯定不会说谎,而且,她也没有必要说谎。   再反观这些日子来齐母的表现,不由得就有些奇怪了。既然儿子眼瞧着就要成亲,那么家里头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才是,怎么会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留在府上?她说的是愧疚,因为乳娘是在青桐摔跤的,她良心过不去。但是真正的情况,是这样吗?徐夫人瞧着温和端可,但是从小在深宅大院长大,不可能愚昧无知。   齐母离开后,她就将那个丫头又叫去了正院审问。得出的结果是,那丫头说齐母夜里睡不着,坚持要替她顶会儿,她百般拒绝也不行。后来因为齐母太热情,她又实在是困了,千恩万谢后,就答应了。   再后来她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照常端药伺候乳娘喝。再后面,就是洪大夫来,说药有问题。   前思后想,徐夫人越发觉得齐母有害了冯嬷嬷的心。但是……为什么呢?   这两日徐夫人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情,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到了二十五那日,甜珠前来辞行。   甜珠给徐夫人请了安后,立在一旁说:“三哥成亲,今天就得走了。”   徐夫人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嫣姐儿随你一道去,她说想看看乡下的热闹。另外,你三哥也去,让他带着几个家丁护送你们,这样我也放心。”   “礼物我也准备好了,一会儿王嬷嬷会拿给你。”   “谢谢干娘。”甜珠忙致谢,又有几分愧疚,不由得抬眸看了眼徐夫人,搓揉着手,还是坦白了说,“这次回去我会问我娘亲,问她那天冯嬷嬷出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夫人笑着道:“你别多心,都是丫鬟自己失了本职,竟然将责任推到你娘身上。你娘这些日子心里也很愧疚,日日守在养心园,比我还要用心,再去怀疑她,真是诛心了。”   徐夫人淡淡笑着,继而转了话题道:“嫣姐儿比较娇气,本来我是不欲让她跟着去的,但她非说天气暖和了想出去走走。我想着也是,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一路上,还得你花些心思照顾她点。”   “干娘放心,我会的。”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当,甜珠忙又道,“四小姐性情温顺,她能去我三哥的婚宴,家里人肯定很高兴。”   因徐夫人有些怀疑齐母,连带着对甜珠的态度也冷淡下来。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甜珠这才离开。   徐夫人望着甜珠日渐高挑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愣神。她与甜珠相处也有段日子了,能够感觉得到,这是个品性纯良的好孩子。冯嬷嬷出事,她也是真的着急。但是她的那个娘,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踏实,之前没有细想,可打从洪大夫说冯嬷嬷的药出现问题后,她再回想之前的一些细节,就觉得这个齐大娘很有问题。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行为不够坦荡大方,看人的眼睛也不够光明正大。   她实在想不明白,那样小家子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这样芙蓉般艳丽的姑娘的?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难道这麻雀也能生出凤凰来?   “你去前头再叮嘱三爷一句,让他一路小心着些。”徐夫人吩咐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虽然他对儿子的本事十分有信心,但是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烧得慌,心也莫名跳得快,好像要出事似的。   而与此同时,沈浥坐在清晖院书房中,收到了魏延的密信,说是突厥似有异动,让他尽快赶去遥城。沈浥搁下手上的书,问了来喜一声今天什么日子,来喜说了后他才想起来,再有两三日便是齐家老三的大喜事了。   沈浥瞧不上齐家,本不欲去。不过遥城离青桐很近,他若是去了遥城,倒是不妨备份礼物亲自去一趟青桐。   这般想着,沈浥便命来喜去喊了三爷沈泽五爷沈洪过来。喊三爷来,倒是不稀奇,喊五爷……来喜不由得抬眸打量了下主子脸色。沈浥目光瞪过去,来喜吓得屁滚尿流,蛮应着声音走了。   很快,沈泽沈洪都赶到了清晖院来,兄弟两个齐齐给沈浥作揖。   沈浥摆手道:“自家兄弟,就不必拘泥这些细节了。”又说,“母亲说让我带着你们两个历练历练,今儿我便去遥城,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道去。”   沈洪在家闲着无聊,没人陪他玩儿,再加上母亲亲口对他说过,让他跟着二哥好好学。所以,当沈浥开了口后,沈洪兴致很高涨,立即举起手道:“二哥,我愿意。”   “你呢?”沈浥目光落在沈泽身上,见他面色平静,他眸色黯了黯,继而讽笑说,“我险些忘了,你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的。也罢,不愿去就不去,留在府上好好陪着母亲。”   沈泽只比世子沈泊大几个月,平时与世子关系好。他们兄弟两个,从小都是跟在父亲身边念书念骑射的。   燕王好文轻武,所以连带着沈泽沈泊两个,也都喜好诗词歌赋,而非舞刀弄枪。虽然身为王子跟世子,平时的骑射功课不可能落下,但是两人都自称是文雅人,对那些草莽武夫,总归是轻瞧的。   沈浥是他们兄长,他们自然敬重。但是让沈泽去那遥城,他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父亲最近在考功课,怕是暂时抽不开身。”沈泽语气很是委婉。   沈浥也不欲多言,只对沈洪说:“一会儿就要动身,你速速回去收拾下衣物。”   “是,二哥。”沈洪老老实实作揖,目光瞟了眼身边的三哥,没说话。   沈浥没再理睬沈泽,直接将其晾在了那边,兀自做自己的事情。沈泽尴尬得不行,等了良久后,才主动开口道别,沈浥依旧没理他。沈泽失魂落魄回到竹青院后,正坐在秋千架子上捧着本书看的沈泊瞧见了,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朝他砸过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泊丢下书,朝他走来。   沈泽叹息一声,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了沈泊,沈泊惊讶道:“二哥真的愿意领着五弟去边城?这这……父亲知道吗?”   沈泊是世子爷,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是却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因与三哥沈泽关系好,所以他特意央请了自己母亲曹王妃让沈泽与他同住,曹王妃答应了,所以从十二岁开始,俩兄弟便一个院里住着。   正房空着,沈泊住在东厢,沈泽住在西厢。门对门,各自旁边的耳房做书房,春秋季节常常窗户开着,坐在窗前能够看到彼此。燕王一众儿子中,老三老四关系最好。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沈泽忽然看向沈泊,叮嘱,“这件事情你也当做不清楚,千万别告诉父亲。”   父亲不喜欢五弟,甚至可以说到了非常厌恶的地步。他老人家原本性子温和待人宽容,但是但凡牵扯到五弟的一切事物,都会让他老人家发怒,而且是怒不可遏。   他记得,五弟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坚持要侧妃将其送走,侧妃不肯,两人为此大吵过。后来还是王妃从中调和,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从那以后,五弟便一直留在侧妃的蘅芳院,而父亲再也没有踏足过蘅芳院一步。   众多兄弟都知道父亲不喜老五,所以平时也是对其能避则避。   沈泊知道其中厉害,自然连连点头说:“你放心吧,我指定不会在父亲跟前乱说话。这件事情既然是二哥决定的,咱们就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得了。二哥这么做,想必也有他的道理,我们管不得。”   沈泽弯腰在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有些走神地说:“二哥说要带我去遥城,我拒绝了,二哥看起来很失望。最后,他只带着老五去了。其实我挺犹豫的,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为了燕王府好,但是……”   “人各有所好,你又不喜欢舞刀弄枪。”沈泊挨着他坐下,安慰性的拍他肩膀说,“能者多劳,二哥擅长排兵布阵,咱们只读咱们的书好了。”见沈泽依旧皱着眉心,沈泊倒是心中有些不舒服起来,“二哥平时都不管你,现在突然莫名其妙喊你过去,就说要带你去遥城。我平时可是日日跟你住在一起的,你若是真去了,就舍得我?”   又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侧妃生的,一母同胞。比起我来,你当然觉得二哥更好。”   沈泽忙说:“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想……或许,二哥真的很需要我们。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子,有责任守护燕州百姓,没道理只让二哥一人守着遥城,而我们却总是躲在背后。以前还小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不小了,总该替父兄分担些什么。”   沈泊面色极为难看,但是心中也觉得不无道理。   不过,他能真心待沈泽,但对沈浥却只能做到面上恭敬。他外家是曹家,但是沈浥却处处与曹家作对,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太后的旨意,从而让王妃夹在中间为难,这是他非常厌恶的。   他不喜曹氏女,就是不喜母亲。一再忤逆旨意拒婚,就是故意做给父亲看的,也等同于在打父亲的脸。   “算了,不说这些。”沈泊嘴里说不说,但是还是忍不住嘀咕,“我表妹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比不上那个嫁过人的乡下女吗?二哥态度这般强硬,这些日子,父亲母亲吃吃不好,睡也睡不安,还不都是他闹的。”   沈泽也觉得自己二哥这样的做法不太好,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   齐家一家已经搬了家,住进了城西的三进大宅子,跟许致家在一条街上。齐母不在青桐这些日子,是齐大嫂跟齐海搬的家,老宅那边已经完全空了出来。   三进大瓦房不是新的,也有好处,就是里面一应俱全。上家走得急,匆匆忙忙的,多要点银子,但是家具什么的都留下了。   搬进去就能住,这点齐大嫂很满意。齐大嫂也挺能干,起早贪晚的,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徐家马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七的黄昏。齐大嫂亲自出来迎接,将徐嫣跟甜珠迎了进去,带着她们去自己的房间。   而徐迦,跟齐大娘打了声招呼后,便去了跟齐家隔了几家的许家。过完年后,许致便没再去书院念书,跟书院里的老师请了假,自己留在家里看书。   丫鬟春花跑着去禀告的时候,许致自己都惊住了,忙起身出来迎接。   徐迦穿着身月白色的锦袍,负手立在廊檐下。看到穿着雨过天青色袍子疾步匆匆走出来的许致,他略略扯唇笑了下。   许致忙作揖道:“徐兄怎么来了。”   徐迦抬手虚扶了一把道:“毕竟同窗一段日子,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过来看看。”想了想,说,“齐氏现在是我义妹,你可知道?”   许致早有耳闻,他点点头,面上却十分平静。   “听说了。”   徐迦说:“明天齐老三大喜,我奉母亲的命带着她跟四妹过来送礼的。”   许致默了半饷问:“甜珠……齐小姐现在过得好吗?”   “挺好的,她跟燕王府二王子要成亲了。说起来,我还是这二王子小舅子呢。”徐迦摇摇头,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他先娶了我姐姐,又娶了我妹妹,说起来也是缘分。”   许致却想起甜珠来,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现在失去后,倒是有几分介怀,心里总归不舒服。其实他先前并没有想过与之和离,是她坚持和离将他逼急了,这才耍出那种昏招来。许致也不晓得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是恨她的,但是毕竟夫妻三年,心里总也有些怀念。   偶尔念书累了的时候也会想,若是他们没有和离,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她还真挺有些本事的,竟然能让沈浥明媒正娶。又想着,她大字不识一个,哪里好了?   “怎么,还想着人?”徐迦半认真半玩笑。   “怎么会。”许致轻轻吐出口浊气来,朝西边望了望说,“齐家也给我下了帖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齐大嫂拉着甜珠到处看,甜珠却没什么兴趣。   “娘呢?”之前在徐家,娘走得急,她不好单独跟她说话,但是现在回来了,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冯嬷嬷出事到底关不关她的事情,甜珠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娘一早就出门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齐大嫂应付了一句,又兴致勃勃说起来,“甜珠,你的房间我们不会动,以后你随时回娘家都可以住。”又热情的对徐嫣说,“徐小姐,咱们是一家人,以后你也要常来青桐做客才是。”   齐大嫂口中的“一家人”几个字,让徐嫣恶心得不行。她是徐家的女儿,怎么会跟齐家是一家人呢?这忽然又让她想起那天凌晨齐大娘对她说的话来,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她可以清楚说出自己哪里有胎记,哪里有颗小红痣……她说得那样情真意切,她甚至说,正是因为冯嬷嬷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她才会痛下狠手的。   她不想害人的,但是却失手推了冯嬷嬷一把,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她让她不要害怕,说她会解决掉甜珠,让她永远都做徐家的四小姐。她怎么能不害怕?什么叫解决掉甜珠?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杀人灭口吗?   徐嫣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那天说得匆忙,再加上她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细说。今天若是再见,她要问个清楚明白。   “你们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着去吧。”齐大嫂自己说得唾沫横飞,转眼见两个人谁都没心情听她说话的意思,不免有些扫了兴,只亲自请着两人去了房间。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也懒得抽空陪着这两位大小姐。   齐大娘是晚上天黑了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个粗壮的婆子回来,说是明儿齐三正期,帮着做事情的。齐大嫂是嫡长媳,自然热络的帮着招待,安排了上好的房间。   甜珠本来在厨房帮着齐大嫂做事,听说母亲回来了,即刻抹了袖子去前头。   “娘,我找你有话说。”甜珠走过去,看了眼三哥齐海,之后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得忙,你先去歇着吧。”这句话是对齐海说的,见儿子走了,才看向甜珠,“怎么了?”   甜珠面上表情十分严肃,看着齐大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娘,您老实告诉我,冯嬷嬷摔跤昏倒这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还有,那天那个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   齐大娘听后暴跳如雷:“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甜珠,你现在做了徐家的义女,是不是以为自己就是徐家人了?那你就走吧,我们老齐家是容不下你了。”   一面说着,齐大娘一面使劲推搡甜珠。   “走,现在就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又突然兀自哭诉起来,嗓门大得惊人,“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大,你现在出息了要嫁给贵人了,就不认我这个生母了?算是我瞎了眼睛,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三两句话一说,倒是将甜珠批成了个不孝女。   甜珠挺反感母亲这种处事方式的,她只是想讨个肯定的说法,谁知她就哭起来。就算冤枉了她老人家,难道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要这样!   恰好外面,徐迦负手信步走了进来。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停住了脚下步子来,脸上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看到徐迦,齐大娘忙抹了脸,换了副面孔迎过去说:“家里简陋,徐公子,你别嫌弃才好。”又连连道谢,“不过是犬子娶亲,竟然连徐公子都亲自过来了,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徐迦皮笑肉不笑:“哪里哪里,我也是来沾沾喜气。”   甜珠心里也有点生气,转身就走。徐迦礼貌性朝齐大娘告告手,也迈步跟了过去。   “甜珠。”徐迦喊住了甜珠,见她停下了脚步,这才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嫣姐儿可是跟你住在一起?”   “嗯。”甜珠点头,情绪不是很高涨,但又想着徐迦是客,她不能够怠慢了,忙补充道,“四小姐跟我住在一起,房间左右挨着,徐三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徐迦是外男,自然知道外男不可踏足内院的道理。但闻甜珠这样说,便拱手作揖,算是谢过了。   徐迦没打算晚上歇在齐家,他与许致约好了,一会儿还去许家那边。现在过来是打声招呼,另外问问妹妹的情况,顺便托了甜珠帮忙照顾下妹妹。   甜珠回去后,黄杉绿萝立马迎接出来。   “小姐,徐小姐找你说话。”   甜珠走进自己屋里去,就见徐嫣正撑着手坐在窗户边。   “四小姐。”甜珠挤出笑来走过去,把刚刚门口遇到徐迦的事情说了,“三爷关心四小姐,刚刚打了招呼,我说四小姐已经歇下了。”   “甜珠。”徐嫣伸出手去拉着甜珠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这是在你家里,你就别那么客气了。再说,娘认你做义女,那我们就是姐妹,娘说你比我大三天,你以后喊我妹妹吧。”   “我还是喊你四小姐吧,我只是干娘义女。”甜珠不太敢真的跟徐嫣姐妹相称,就像她一直都是称呼徐家徐三爷一样。   徐嫣觉得挺没劲的,见她这样拒绝,她索性不再说什么。   “就是想找你说说话的,对了,齐夫人回来了?”徐嫣忽然问,“她现在在哪儿?我住过来了,总得去请个安打声招呼才行。不然的话,齐夫人该觉得我没有礼貌了。”   甜珠想到母亲刚刚还在乱发脾气,怕徐嫣去了受气,摇摇头道:“没事的,我们家小门小户,不在乎这些。今天也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三哥娶妻进门,到时候你再跟娘打声招呼就好。”   话音才落,外面却响起了齐大娘破锣般的大嗓门。   徐嫣一愣,问:“是齐夫人吗?”   “是我娘。”甜珠起身,那边齐大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没看甜珠,而是热情地打量徐嫣。   徐嫣只看了齐大娘一眼,之后目光就匆匆挪开了。   “徐四小姐竟然也来了,我是听她大嫂说了才知道的。”齐大娘挺意外的,同时心里也很欢喜,至少那天与她说了真相后,她情绪并没有崩溃,而且的话,好像也没有很排斥自己,“徐四小姐是贵客,怎么住在这里?你应该跟着我去我那里住的。”又说,“老大媳妇孝顺,我人不在家,她也是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住的房间,是最好的。”   徐嫣却说:“我住在这里挺好的,再说,还有甜珠作伴。”   “那怎么行?甜珠怎么能跟你比,你远来就是客,还是跟我走吧。”说罢,也不等徐嫣答应,就对徐嫣身边的丫鬟芬儿道,“这位小姐姐,你去收拾下东西吧,咱们去住别的地方。”   芬儿犹犹豫豫的,只看着徐嫣,徐嫣想着自己有话要跟齐大娘说,便点头答应了。   等人走了后,黄杉奇怪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齐夫人怎么也不跟小姐您说句话?”   甜珠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她这个娘,就喜欢捧高踩低。对待身份高的人,脸上笑容能变出一朵花来,但是对待那些又穷又没本事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   齐大娘请了徐嫣去她屋里后,支开了芬儿,没等徐嫣开口说话,她就直接道:“我喊了人来,打算在明天设下一个圈套。甜珠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打算将她卖到南方去。”   徐嫣紧紧攥住一方帕子,脸上表情很是严肃:“你真要这样做?”   齐大娘目光中也露出一丝凶狠来,她咬着牙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要甜珠不在,徐夫人就依旧是你亲生母亲,至于那个冯嬷嬷,她说看到甜珠手上的胎记了,但是如果甜珠不在了的话,她如何对质?所以,到时候她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人相信。”   徐嫣手不停搓揉着一方帕子,此刻心里非常纠结。她不欲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想着如果冯嬷嬷醒来后的后果,她就害怕。   她抬眸打量跟前的老妪,那么的粗俗,哪里能跟自己娘亲比?还有这齐家……这齐家算什么,不过就是住了这样的院子,那个齐家大太太就高兴成了那个样子,眼皮子浅得很。   最重要的是,只要真相不揭露,那么她就是正正经经的徐家四小姐。甜珠做徐家义女的时候,她尚且就那么得娘欢心了,若是……若是……徐嫣不敢想。   “你打算怎么做?”徐嫣心狠了下,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嘴里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齐大娘朝徐嫣招了招手,徐嫣耳朵凑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甜珠就醒来了,今天是三哥迎娶三嫂进门的日子,家里早早便忙碌起来。甜珠今天穿了身方便干活的粗布裙子,正准备去前头看看需要做些什么,齐大娘便风风火火跑了来。   “你三哥娶媳妇,时间赶得紧,新房里有些东西没有准备。甜珠,你趁着时间还算早,赶紧去买了来。等到下午新娘子进了门,可就来不及了。”齐大娘一来,就说了一通。   甜珠道:“我去吧。”又细细问了具体要买什么。   黄杉跟绿萝两个要跟着去,齐大娘拦住说:“两位小姐姐且留下吧,这事情甜珠一个人去就好。人手不够,你们留下来正好帮帮忙,做点事情。”   “齐夫人,我们奉了二爷的命,是需要时刻陪在小姐身边的。”黄杉不愿离开甜珠,脸上含着三分笑意,“要不这样吧,需要买什么,我们去买就好。”   “新房里的添置,还是甜珠亲自去一趟的好。”齐大娘原是想支开甜珠身边的两个婢女,见此招行不通,只能退一步说,“知道你们是为了甜珠好,但是这青桐县甜珠再熟悉不过了,不可能会走丢。”见黄杉只是笑着不接话,齐大娘又说,“你们留一个下来帮我行不行?卖东西的地方离家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黄杉,你留家里吧,让绿萝跟着我。”甜珠吩咐。   黄杉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绿萝道:“好好跟着小姐,早去早回。”   “甜珠,我随你一道去吧。”徐嫣挽起甜珠手,“平常在家,我都没什么机会出门。现在好不易出来一趟,怎么也得跟着你出去瞧瞧才行。”   ……   徐嫣并甜珠带着芬儿跟绿萝出了齐家大门,虽然时间还早,但是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齐家后门出去离各街铺更近些,甜珠便带着徐嫣一道从后门出去。   路上徐嫣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让绿萝跟芬儿去买。渐渐的,街上热闹起来,吆喝声一阵盖过一阵。   徐嫣指着一条巷子说:“那里走会不会近一点?”说罢,已经拉着甜珠走过去了。   甜珠说:“四小姐,东西买得差不多了。等绿萝和芬儿回来,咱们就先回去吧。今天三哥成亲,怕是不能带着你到处逛了,等明天我再带着你四处走走。”又介绍起这里的吃食来,说哪里的点心好吃,哪里的酒楼实惠。   甜珠正说着,忽然觉得有人给了自己一闷棍,她意识还清醒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不妙起来。而在她倒下去的同时,旁边徐嫣也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没想到这个丫鬟长得比主子还要好看,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丫鬟……说的是她吗?   差不多两炷香功夫后,绿萝并芬儿齐齐跑去齐家捶门:“不好了,两位小姐不见了。”   齐大娘一听,心下立刻欢喜起来,只说:“怎么可能不见了?甜珠是在青桐县长大的,她对这里熟悉得很。指定是你们两个小丫头跟丢了人,现在跑来说这些。”又道,“既然回来了,帮我做点事情吧……”   “齐夫人!”齐大娘还欲说,绿萝打断道,“两位小姐真的不见了,我没有说谎。”   齐大娘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一个激灵:“两位小姐?”难道……嫣姐儿也……她忽然像是被人用大锤捶了脑袋般,两眼一抹黑,就晕了过去。 第49章   恰好此刻徐迦并许致一道出了许家大门,芬儿瞧见自家三爷,忙跑着过去说:“三爷,四小姐不见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徐迦昨天晚上跟许致呆在一起,撇开别的不说,其实他挺欣赏许致的才学的。所以两人月下对诗饮酒,无话不谈,因为喝了点酒,醉了过去,所以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本来脑袋还有些沉的,芬儿一句话,让徐迦立刻清醒过来。   他一把揪住芬儿衣领问:“你说什么?”压低的怒吼,几乎是咬牙切齿,眼睛都渐渐变红了。   芬儿却“噗通”一声在徐迦跟前跪了下来,哭喊着说:“一大早齐太太让齐小姐去街上买东西,四小姐说要跟着去。路上的时候,两位小姐让我跟绿萝去买东西,我们就去买了,可是等再回来的时候,两位小姐就不见了。我跟绿萝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就跑了回来找三爷。”   出门前,母亲再三叮嘱要照顾好妹妹,可是他做了什么?徐迦担忧的同时不禁也自责起来,为什么要喝酒?喝酒误事。   “三爷,现在怎么办?”芬儿哭。   徐迦头有些痛,这种情况,应该报官。但是妹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叫人晓得她被掳了,清誉怎么办?   又觉得,跟性命比起来,清誉算得了什么?这样一想,徐迦忙对身边的许致道:“这四周你熟悉,如果真是被拐子拐走了,想必现在已经出了城。”他默了会儿,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赶紧去县衙报官。”   “是。”芬儿提着裙子才站起来,后面便有人喊了声“二爷”,是沈浥来了。   “出了什么事?”沈浥一身玄色锦袍,此刻正坐在高头大马上,英俊的脸上那双似豹子般犀利的眼睛正透着寒光,冷冽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绿萝身上,厉声问,“小姐呢?”   绿萝也哭着说:“二爷责罚。”她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沈浥声音犹如雨后惊雷般,震耳欲聋,他一个纵身跃起,便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来,“说清楚。”   绿萝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都与沈浥详细说了,沈浥闻声后,不由得朝门口已经倒下去的齐母看了眼。之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翻身跳上马背来,手上鞭子扬起,就要朝城外去。   徐迦喊住了说:“二王子可是知道什么?”   说来也是巧了,方才沈浥一路往青桐县过来,半道上遇到一个车队。他当时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便多看了几眼,但是却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再加上又着急赶来青桐,便没有过多注意。   现在再回过头去想想就觉得,当时是嗅到了一股子香味儿,若有似无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很淡,但是他却觉得熟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甜珠身上的香味,那几日他抱着她的时候,闻到的那种淡淡的香味,就是这种香。   沈浥控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只冷眼盯着徐迦看了几眼,没搭理,继而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千里马甩开蹄子就跑了。   徐迦见状,忙也让早已跟过来的小厮去牵他的马儿来。许致因为书院有骑射课,所以早前家里也买了匹马。见状,许致忙也回去马厩,牵着自己马儿出来。   但是别说许致了,就是勋贵子弟出身的徐迦,这骑术跟沈浥也是不能比的。   才出城门没有多久,不但追不上沈浥,而且连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徐迦稍稍控马,许致也跟着停了下来,望着跟前的两条路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往哪里走得好。   “这里你熟悉,你认为该往哪边走?”徐迦身子在马上晃荡,手却紧紧攥住马缰。   许致指了一边道:“二王子胯下的坐骑是烈焰马,烈焰蹄子重,应该往这边。”许致指着其中一条道,上面马蹄印子很深,他眼睛一亮,继而已经甩了鞭子追过去。   “驾!”徐迦也甩了鞭子,疾驰而去。   ……   甜珠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子,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间屋里。屋里点着蜡烛,而她手脚被捆着,嘴里还被塞了东西,费了老大劲才挣扎着坐起来。   外面吹吹打打吵吵闹闹的,屋里相对就安静很多。屋里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木头桌子,桌上有个茶壶。   甜珠跳着脚到窗户边,见屋外面没人,她则又跳着脚折回桌子边,反手将拿茶壶使劲摔在地上。茶壶碎了几片,甜珠费劲够了一片来,背着手搁捆在手上的绳子。   这种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是棒槌了。   甜珠虽然心里很是恐惧害怕,但是也知道这种时候越怕越不行。稳着心神割了绳子后,她则打算去找徐嫣。   甜珠才准备去开门,门忽然就开了。山一样的一个身影立在门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喝得醉醺醺的,看到甜珠愣住了。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瞪大眼睛看,然后就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娘们比那个可好看多了,大哥将人藏着指定想自己独吞,妈的……”他嘴里爆粗口,然后背手关门,一脸猥琐地朝甜珠走来,甜珠拎起一条长凳子就朝他砸过去。   这家伙身上有功夫,反手轻轻一挡,就将凳子挡住。   甜珠暗叫糟糕,心里想着,沈浥教她的那几招,不知道派不派得上用场。沈浥说是那几招是防身的,让她遇到坏人的时候使的。   “小娘子还挺辣的。”那人笑起来,贼眉鼠眼的,“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甜珠却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实话跟你说了,老子一不怕死二不怕事,反正现在世道不好,还不如劈山做个土皇帝。今天要是能够风流快活了,也不枉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我妹妹呢。”甜珠问他。   “她是你妹妹?”那土匪愣住,这才上下打量甜珠,他还以为甜珠是那位小姐的丫鬟。   甜珠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便灵机一动,想尝试着招安。她想得有些远了,觉得现在是非常时刻,如果能够帮着沈浥招降一些人,先不论品德,只要有身手就行,便道:“你刚刚说这世道不好,想必流落到这里,也是迫不得已吧?其实我看你身材魁梧,刚刚挡我那一条凳子的时候,身手也十分敏捷,身上武功应该很不错。”   这样说着,甜珠故作轻松在一旁木桌子边坐下来。   “今天几号?”   “二十八。”那土匪情不自禁回了一句,而后连连甩头,“我跟你说这些作甚。”   甜珠反应也很快,道:“想必这里离燕州不远,你们蜗居在这里,难道没有听过燕王府二王子的名号吗?像大哥你这样的身手,去投奔燕王府,谋个不错的职位应该是不在话下,何必做起这些令人不齿的勾当来。”   那土匪却哈哈笑:“燕王府是何等门第?那燕王二王子又是什么人?别说如今我已经是入了歧途,就是还如以前一样是镖师,也不一定入得了二王子的眼。”   “那可不一定。”甜珠目光坚定,此刻学着沈浥的样子,腰杆挺得笔直,故意在眼里透露出一股子凶光来,见那土匪似是被自己吓着了,她自觉成功了一半,目光扫了眼地上的麻绳,这才又说,“你又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你是……”   “我是燕王府的人,是二王子身边的幕僚。”甜珠淡淡说,“只要你愿意,我今天就跟你保证,等出了这山头,我必然引荐你给二王子认识。”   “此话当真。”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句,随即又“呸”了声,瞪圆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   甜珠搁在桌上的手渐渐攥紧了些,她也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得那土匪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后,这才又说:“你可听说过二王子身边一个叫魏延的?”   “魏先生我自是知道,但你不可能是魏先生。”   甜珠说:“我自然不可能是魏先生,不过……有关魏先生的一些事迹,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就又要感谢沈浥了,如果不是他平时在自己跟前说了不少关于魏延的事情,她也不能知道得那么多。   比如说跟突厥对峙十多年,因为魏延魏先生出了什么良策而大败敌军等等……甜珠随口就说了好几件,偏偏有些事迹,这土匪大哥知道,一时间对甜珠就有些敬畏起来。   他原就是镖局里的镖师,后来是因为被当地曹国舅的亲戚仗势欺人抢了镖局,他打官司打不赢,这才一怒之下上山做了土匪。   原只想着醉生梦死糊涂过完一辈子算了,却是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燕王府的人……   “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为我引荐二王子吗?”那土匪说起沈浥来,倒是态度恭谨了许多,“你若是愿意,我日后定拿你做恩人般对待。只是你一个女娃子,我怎么都不相信你是二王子身边的人。”   “她的确是小王身边的人。”门忽然打开,一把闲适的嗓音传来。   甜珠闻声看去,就见一身玄色蟒袍加身的沈浥。从没有哪一刻她有这样期待他的出现,他的突然到来,让她浑身一下子就松懈下来。刚刚还强撑着的身子,瞬间就软了下去。   沈浥笑着走到她身边,弯腰将她扶起来。   “刚刚不是说的很好,怎么现在腿软了?”沈浥倒是不避嫌,只揽着人在怀里,“魏先生现在,估计打了不止一个喷嚏。”   甜珠说:“你可别告诉他,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沈浥只是笑着,看甜珠的目光里,又多了点东西。   那土匪听他们这样提起魏延,又见沈浥步伐稳健,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又听他刚刚自称小王,颤颤巍巍问:“您是……”   沈浥道:“你刚刚若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头,别说是跟着我了,我就是不杀你,也得卸掉你一条胳膊。”   “您真是二王子?”那土匪欣喜若狂,立即弯膝跪了下来,“二王子,小的叫秦栓,之前乃是肃州洪门镖局里的镖师。只因为出了些事情,这才落草为寇。但是若是二王子能够收我到麾下,我秦栓定当效犬马之劳。”   “起来。”沈浥求贤若渴,此刻自当礼贤下士,亲自扶起秦栓来说,“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   秦栓便大大咧咧说起来:“我大哥之前是总镖头,山寨里的弟兄们,大多数都是之前洪门镖局的。大家之所以落草为寇,干起打家劫舍的行当来,也是没办法。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抢的都是富人,偶尔也救济一下穷苦百姓。”   正说着,外面突然打杀起来。   有人跑来喊:“二当家的,有人杀进山里来,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   “大哥呢?”秦栓问。   那个人说:“大哥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因为……因为今天被掳来的那个姑娘叫寨里兄弟给玷污了,大哥为此也感到非常气愤。毕竟……那位姑娘,说好了是要给大哥做压寨夫人的。”   “该死!”秦栓气得不轻,跺脚吼道,“你们知道这两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吗?谁玷污的人,实在该杀!”嘴里又嘟囔起来,句句都是骂骂咧咧的。   ……   沈浥找到徐迦跟许致的时候,徐迦手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看起来镇定自若,并没有很怕的样子。   “徐三。”沈浥负手走了过去,看了眼许致身边一脸生无可恋的徐嫣,没说话,只说,“犯事的人呢?”   徐迦见站在沈浥身边的甜珠一点事情都没有,又想着沈浥比自己先到这里,却竟然也没有护得了妹妹,不由气得将刀立马举到沈浥脖子上去。沈浥原是避得开的,不过他没有避。   “沈浥。”徐迦字字咬牙切齿,“你纵然再瞧不上我妹妹,也不能这样!你明明救得了她,为什么不救!” 第50章   沈浥镇定自若,根本没怕徐迦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只是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打算救她?”   徐迦怒不可遏,目光像是刀子一样,飞快朝甜珠扫射过去。如果不是齐家人,妹妹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她现在名声毁了,这一辈子就都毁了,跟忠毅伯府的那门亲事,多半也是得黄。若不是自己方才赶过来得及时,妹妹早就抹脖子自杀了。   “如果不是她,我跟嫣姐儿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来这里,嫣姐儿又怎么会被这群王八蛋给玷污。”徐迦额迹青筋暴露,他真的是怒不可遏,他杀人杀红了眼,“你们这些劫匪,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说罢,徐迦手上弯刀再次朝刚刚那个大当家砍去,却被沈浥掐住了手腕。   “冤有头债有主,你既杀了玷污徐四小姐的人,这事情便到此为止。”沈浥态度谦和,转身看了眼那个大当家的,“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声张出去。另外,你们犯了错,的确应该得到报应。”   秦栓悄悄凑到侯勇耳边去,低声说了几句,那所谓的大当家即刻站起身子来。   “是我御下不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请二王子放心,这件事情我们这些兄弟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他眼中既有欣喜又有恭敬,另外也还是有些畏惧忐忑的意思,“出了这种事,别说这些人已经被杀了,就算是没有,我也会亲手砍了其脑袋。这些不是之前洪门镖局的兄弟,我不过可怜他们,就收留了下来,却没想到……”   侯勇捂脸,悲痛万分。   沈浥道:“在整个燕北之地,侯镖头的大名小王是听说过的。当年洪门一门为地头蛇欺辱,也实在叫人气愤不已。侯镖头为人仗义不说,还有一身的好本事,若是能够效命于大周,随我父子兄弟共同抵御外敌,也好过后半生一直呆在这山头继续做草寇。”   侯勇立即单膝跪了下来:“草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侯镖头请起。”沈浥微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来,又道,“侯镖头的品性我是相信的,不过这山寨里耳目众多,小王不希望以后身边会出现卖主求荣的人,所以……”   “请王子放心,草民定会处理好家事。”侯勇再三保证,又解释说,“今天的事情也的确是误会,我买了两位小姐来,原是想娶为夫人的。为了庆贺,还摆了筵席,谁知道,竟然出了家贼。”他痛苦不堪,“像这样的人,草民定然不会将其带到王府去,草民会好好筛选一番。”   “那就有劳了。”沈浥笑着点头,“今天天色已晚,家里又出了这些事,只能先行离开。另外,侯镖头事情办妥当了,直接去遥城找魏延魏先生,我会给魏先生亲笔一封书信,他知道怎么安排。”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又看向徐迦,但见他似是看仇人似的看自己,沈浥说,“你就是杀了这里所有人,徐四小姐也不可能再清白回来。”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徐迦怒吼,暴跳如雷,“沈浥,今天如果是她被玷污,你会怎么做?”   沈浥又严肃几分:“甜珠机灵,就算我迟了一步,她也会想办法自救。”   徐迦却是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继续指责沈浥:“既然你知道她能自救,你为什么不先救嫣姐儿?嫣姐儿深闺弱质,她怎么受得了这些!沈浥,你可是她姐夫!”   沈浥被徐迦这样一顿不顾身份的指责,顿时也有些恼火起来。   是什么让他产生的自信?他跟徐四小姐,又有什么姐夫和小姨子的情分在?   “好了。”还是许致见情况不对劲,悄悄拉了徐迦一把,这才打圆场说,“天色晚了,不如先回青桐再说。”   沈浥冷哼道:“为什么两位小姐会被劫持,这恐怕其中另有蹊跷。而这其中的蹊跷,徐四小姐未必不清楚。”   徐嫣已经麻木掉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比死也差不得多少。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她觉得自己魂儿已经没有了,再不会开心不会笑,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是听到沈浥这句话后,就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般。那种寒意瞬间浸透到骨子里去,原来,还有比刚刚发生的一切更可怕的东西。   徐嫣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徐四小姐。”许致喊了声,忙伸手将人扶住。   ……   齐家门前热闹已经褪尽,夜也深了,整个青桐县都安静下来。   齐大娘人已经醒了,却是呆呆坐在堂屋里,一句话也不说。旁边齐大嫂跟穿着大红喜服的齐海侍候着,齐大嫂冲小叔使眼色,齐海说:“娘,已经很晚了,您还是早点去歇着吧。妹妹不会有事的,二王子还有徐三爷,已经出城去找人了,您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齐母揪着胸口,现在是进退艰难。   人要是找到了,当年的事情被揭露,她吃不了兜着走。人如果没有找得到,那徐四小姐一样享不了那个福,到头来她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三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别陪在娘身边了,回去洞房吧。”齐母素来疼爱幺儿,所以即便心里再多不顺,也不会对这个儿子发一点脾气。   齐海说:“您不歇着,儿子便一直陪您等着。”   齐母叹了口气,而此刻外面,却有了动静。偌大的宅子除了母子婆媳几个,竟然一个小丫鬟都没有,显得有些阴森森的恐怖。   外面突然燃起火把来,火光照得整个院子突然也亮堂很多。听到有动静,齐母立刻站起身子来。   齐大嫂喜出望外:“娘,他们该是回来了。”说罢,已经搀扶着老人家往外面去。那边,齐海也忙跟上。   沈浥扶着甜珠下马来,那边徐迦却没在齐宅门口停下,而是径直往许家那边去。沈浥望了眼,没说话。   齐大娘开门走了出来问:“人呢?可找回来了?”   黄杉绿萝并芬儿此刻也都匆匆跑了出来,看到各自小姐,直接都扑过去哭起来。黄杉倒是还好,稳得住性子,绿萝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再说又是她把人弄丢的,一时就吓得险些没撞墙自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齐母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越过甜珠,去问徐嫣情况,“徐四小姐可还好?”   徐迦没有理睬她,直接甩了鞭子去了隔壁许家。   齐母张张嘴,心下瞬间就翻江倒海起来。那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齐大嫂见婆母怠慢了沈浥,忙热络地说:“小妹,你没事就好。还有咱们姑爷……”齐大嫂笑得特别热情,邀请沈浥进家里去做客去,“我知道现在喊您姑爷早了些,不过您跟我们小妹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这么晚了,也留下歇着吧。”   沈浥可睡不着,他既然发现了不对劲,自然是要安排人去查清楚的。   也没理齐大嫂,只吩咐黄杉绿萝道:“好好照顾小姐,若是再犯错,你们就别来见我了。”   “是,奴婢们知道了。”   甜珠问他:“你去哪里?现在都这么晚了,你能去哪里住?不如留下住一晚上吧,反正明天就回省城去了。”   沈浥负着手,人多的时候,他倒是懂得保持距离。   “我有点公务缠身,不便住在这里。”沈浥态度很好,“回去让黄杉绿萝好好侍奉着,安安稳稳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亲自过来接你。”   “那好吧。”甜珠晓得他忙,现在深更半夜还这么忙,估计是跟刚刚那个山头的一群草寇有关吧,毕竟是大事,甜珠索性也不勉强了,只乖乖点头说,“我知道了。”   ……   隔壁许家,许太太也是等儿子等得还没有入睡。直到等人回来了,这才喊丫鬟春花去将人叫来。   许致一进门,即刻吩咐春花道:“你去厨房烧一大锅热水,一会儿徐四小姐要用。”   春花忙应着出去了,许太太好奇地问:“怎么徐四小姐来了我们家?她不是齐家的贵客吗?”   许致并没有隐瞒母亲,撩袍子在一旁坐了下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许太太听后惊恐得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她舌头似是打结了一般,磨了半饷才说:“你是说,你是说徐四小姐她……这可有齐家受的了,徐家老爷可不是一般的四品知府,徐家可是勋贵之家。人是在齐家出事的,徐家能放过?”   “所以徐三爷不肯再去齐家,只带着徐四小姐来了咱们家。”许致目光流转,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却觉得太过痴心妄想,所以没有说。   哪里想到,许太太却说了出来:“致儿,这徐四小姐如今毁了清白,那么她身份就没有那么高了。这两天你好好去看看她,也在徐公子跟前殷勤一点。以你的才学跟容貌,就算是续弦,也是配得上徐四小姐的。”   许致却笑起来:“娘,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心里却觉得,他的确要这番试一试。   刚才在山上,徐三爷跟二王子明显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已然站在了对立面。徐迦本来就与自己关系要好,如果自己此刻殷勤一些,或许是有希望的。   只是……这位四小姐好像已经定亲了,之前甜珠之所以进徐家去,就是为了这四小姐绣嫁衣的。 第51章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后,许致便请母亲休息,他则起身离开上房。路过徐嫣房间的时候,许致驻足看了会儿。刚刚娘对他说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不可能不动心。   因为之前甜珠的事情,他算是得罪了沈浥。若是再不积极找个靠山的话,往后仕途很难走下去。   他知道这镇国公府徐家的情况,徐家那是百年名门,是京都城一等勋贵之家。打从前朝开始,这徐家就已经是名门望族了。大周朝太.祖皇帝马背上打江山,徐家祖爷爷则是开国元勋,沈家的江山传承下来也有百余年了,很多当年追随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勋贵都日渐式微,唯有这镇国公府,圣宠不衰。   而镇国公府虽然是勋贵之家,但是徐家老太爷跟徐家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走的科举。徐老太爷如今在朝廷举足轻重,徐大老爷也是朝中要害部门的二品大员,这徐二老爷,也就是徐四小姐的父亲,如今则是四品省官。徐家的官途,往长远了说,至少还得有几十年的辉煌。   若是他能够做徐家的女婿,有徐家人做靠山,那么将来考科举走仕途,会轻松很多。   许致越想越觉得激动,恨不得立即就将这件事情办妥了才好。   但是他也不是性情浮躁的人,做事万不会冲动。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此事得从长计议,毕竟,这徐四小姐身上还有一桩姻缘在。   许致想,他如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这段日子对徐四小姐给与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是徐四小姐看上了他,非要嫁给他的话,那么依着徐家人对她的偏爱,应该会想办法推掉那门亲事。   正想着心思,徐嫣的房门开了,徐迦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状,许致忙过去问:“怎么样?四小姐可还好。”   徐迦一脸愁容,闻声轻轻摇头:“怎么会好?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心灵上受到的伤害远比身体上的更多。”说到这个,徐迦一颗心真是揪着疼,脸上表情也是更加痛苦,“都怪我不好,我怎么就没有好好看着她。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我竟然都给忘了。现在害得妹妹成这样,我真是怕,真是怕她会想不开闹自杀。”   许致认真地说:“事已至此,你也别想太多。其实不管怎么样,人都得往前看。四小姐生性纯良,又聪慧敏锐,她定能够熬过这一关去。”顿了顿,又说,“家里只春花一个丫鬟,虽然手脚笨一些,但是好在听话。我看四小姐身边这回只带了一个丫鬟,就想让春花暂时去照顾四小姐。也是像三爷说的,这种时候,得看着她点。”   “这件事情,真是亏了你。”徐迦对许致感激不尽,不免又想起沈浥的无情来,“你一个外人,都能够这样照拂嫣姐儿,沈浥还是她姐夫呢,却不顾她死活。”   话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戾气重了些。   那沈浥是什么人?哪里是他敢自责诟病的。只是心中这口气,他难以咽下去。   “罢了,不说这个。”徐迦说,“那这两天就麻烦你派了春花帮忙照顾下,我已经派人回省城给父亲母亲递了信。嫣姐儿暂时不方便离开,可能需要在你家多住几日。还有……”徐迦肃容叮嘱说,“这件事情,我不希望再多一个人知道。”   许致说:“你放心吧,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让人胡乱说出去。”   这里是后院,多呆不便,所以徐迦与许致说了几句,便一道往前院去。第二天一早,许致过来给母亲请了安后,就去看徐嫣。   春花果然听话得很,守在徐嫣身边,寸步不离。   看到自家爷来了,春花忙请安说:“奴婢一直谨遵爷的吩咐,一直盯着徐小姐,徐小姐夜里喝了两次水,又……”被许致瞪了眼,春花不再说话。   徐迦已经在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   “这个叫春花的丫头不错,将嫣姐儿照顾得很好。”徐迦夸赞,又看向许致道,“今年秋天你就要下场乡试了吧?嫣姐儿有我陪着就好,你忙你的去吧。”   许致却没有走,只说:“再大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又怎么能比得上四小姐的事情大。四小姐可想吃什么?弊舍虽寒酸,但是只要是四小姐想吃的想要的,我一定满足。”   徐嫣目光朝许致那边溜了眼,眼珠子又滚了回去,木呆呆地说:“我想吃龙肉,你有吗?”   许致一愣,继而说:“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去寻。”   徐嫣却嘴巴一撇,竟是哭了起来。   芬儿忙过去安抚道:“小姐,您快别哭了,您一哭,奴婢也想哭。您放心,夫人很快就要来了,等老爷夫人过来了,肯定会替你报仇的。”   芬儿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懂男女之事。她只以为是有人掳走了小姐想卖掉,结果被爷追了回来,而小姐身上的那些伤,也是被人打出来的。   徐嫣越想越绝望,可她真的就要这样去死吗?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哥哥,我该怎么办?”徐嫣满脸都是泪珠,可怜兮兮拉着徐迦衣角说,“我不想离开家里,我也不想再嫁给陈六郎了。三哥,我害怕,我再也不想嫁人了。”   许致眉梢一跳,心想,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简单些。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后,徐迦就知道,妹妹跟陈六郎的亲事,多半是要不告而终了。这件事情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而如果妹妹嫁给陈六郎,一来是对陈家不仁,二来,到时候事情肯定也会被闹得人尽皆知。再说,忠毅伯府如今早已落魄得不似当年了,家里人多复杂,却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而那个陈六郎,性子软得很,没什么主见,虽然算是陈家同辈一众子弟中好的了,但是徐迦仍旧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既然你不想嫁陈六郎,放心吧,这事情三哥给你做主了。娘那边,我来说。”徐迦皱着眉,不由得抬眸朝许致看了眼。   许致余光瞥到了,却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徐迦想的是,若是妹妹跟许致都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结为夫妻。毕竟这样的话,能保住这个秘密。而且许家人口简单,许致上头只有一个老母在,又有徐家作为强大的后盾,许致不敢不对妹妹好。   只是……   只是这种时候这种话,徐迦实在说不出口来。   徐夫人来得很快,得到儿子带回去的消息后,立马就赶了过来。徐仲山因为公务的原因,暂时走不开,所以只徐夫人一个人赶了来。徐嫣看到母亲,哭着扑进了她怀里。   徐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几度都昏厥过去,此番见女儿这般可怜,只紧紧抱着说:“嫣姐儿,我的好好。”说着就流了泪来,徐迦将徐夫人身边的人都支开,徐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   徐迦立在一旁,低着脑袋:“您责罚孩儿吧,是孩儿的错。儿子没有照顾好妹妹,这才……”   徐迦话才说了一半,徐夫人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徐夫人虽然性情端柔,但是绝对不是软糯好欺的性子,不然她跟徐仲山成亲二十年来,怎么徐仲山身边竟是一个姨娘通房都没有。   徐夫人鲜少会对儿子动手,徐迦长到十七八岁,可以说徐夫人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但是今天,她却打了儿子。   徐迦说:“娘,您多打我几巴掌,儿子实在是该死。”   徐夫人红着眼睛问:“你让小厮带话,说是出了事情,我当时就想揭了你的皮。你看看你妹妹现在,都成了什么样了。她本来就身子不好,你是怎么做哥哥的?”   徐迦派的是心腹小厮,跟徐家签的是生死契,所以徐迦对他是放心的。   “娘,您别怪哥哥了,不是他的错。”徐嫣低低哭着,满脸水光,“都是齐家母女的错,如果不是齐家办喜事,我也不会来这里。姐夫倒是第一时间赶去救人,但是他眼里只有甜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三哥说要杀了那土匪窝里的所有人,姐夫还不让。我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宁可帮着那群土匪也不帮我。”   “是这样的?”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身子软了下去,险些摔倒在地。   徐迦扶住了母亲:“娘,的确如此。只是看那意思,二王子是想招安那群土匪。那群匪徒曾经是镖局里的镖头跟镖师,后来被逼无奈这才当了土匪。”   他心里怨恨沈浥,但是在母亲面前,他倒是存着理智,也不希望两家真的水火不容。   徐夫人捂着脸越发痛苦起来:“这事情怪我。为了他们,我一再迁就,最后竟然害了自己亲生女儿。这件事情,我跟齐家、跟沈浥,没完!而甜珠那个义女,我也是不会再认了。甜珠她……她休想从咱们徐府嫁出去。”   之前因为沈浥于徐家有恩,很多事情,徐夫人不好拒绝。但是现在,沈浥跟甜珠,他们害了自己女儿,他们还想要自己全心全意帮着吗?不可能!   甜珠跟沈浥的亲事,徐迦倒是不担心,他只担心妹妹的亲事。   “娘,好好跟陈六郎的亲事,怕是也得黄。如果真嫁过去,忠毅伯府如今就算再式微,那也是太.祖皇帝亲封的伯爵。而且陈家人多口杂的,那陈六郎也不是个能顶事的,不如寻个理由退了这门亲事的好。”徐迦说着稍稍停顿了下,见母亲不言语,就明白,想必她老人家也是如此想的,“前两天我心中就一直有个想法,但是因为顾及妹妹,没好说。现在娘也在,我有个建议。”   “你说。”徐夫人命令。   徐迦道:“许致虽然已经成过亲,但是学问却是一顶一的好。人才品貌,娘刚刚也是瞧见过的。门第的确低了些,但是只要他能够榜上题名,将来好歹也是个官,比陈六郎那样吃老本的要好很多。妹妹的事情,他知道,这些日子来咱们住在许家,他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再说,有徐家作为后盾,将来他肯定会待妹妹很好。”   “我不愿意。”徐嫣哭,“他是齐甜珠不要的人,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比齐甜珠差。为什么她和离了都能再嫁姐夫那样的人,而她却只能嫁给她前夫?   她不要嫁陈六郎,但是也不愿嫁许致。   “这件事情,娘知道了,暂时不提。”徐夫人嘴上说不提,其实心中却是记下了。   儿子说的不无道理,女儿这样,再难嫁勋贵之家。而若是选个寒门子弟,那许公子才学的确没得说,连老爷都夸过他一回。   “娘!”徐嫣哭,“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   徐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好了好了,嫣姐儿乖,有娘在呢,你别怕。”轻轻拍着她肩膀,像小时候她不肯喝药的时候一样哄着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爹娘都会在你身边给你撑腰,还有你三哥……你三哥虽然这次做错了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错了,你千万原谅他。”   “我知道的,三哥对我很好。”徐嫣这种时候,只能一个劲说徐家人的好,一个劲耍可怜,她想着,让徐家人觉得欠自己的,就算哪天事情败露了,她也好利用他们对自己的歉疚。   她就不信,十多年的感情,难道抵不上血缘之亲吗?   安抚好女儿,徐夫人带着王嬷嬷气势汹汹去了隔壁齐家,却在齐家门口遇到正骑高头大马而来的沈浥。   此番再见,徐夫人眼里再没了往日的迁就跟恭敬。她眼里,是倔强跟冷漠。   沈浥只看了眼,便翻身下马来。   “徐夫人。”沈浥主动打招呼。   徐夫人因为太气,说话倒是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二王子身份尊贵,我可担不起这声夫人。”徐夫人肃着一张脸。   沈浥知道她为的什么事情生气,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点了点头。   “徐夫人生气,我是理解的,毕竟你自己也被蒙在了鼓里。”沈浥说得云淡风轻,“四小姐纵然可怜,但是未必不可恨。徐夫人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搬起石头来,却砸了自己的脚’。”   “你是什么意思?”徐夫人冷厉的目光投去,满满的敌意。 第52章   沈浥这几天差出去办事的人,将该抓的人都抓到了。现在赶到齐家来,就是想将甜珠从齐家带走,另外,他算着了徐夫人会赶来跟齐家人算账,也是怕她老人家伤及甜珠,所以亲自赶过来一趟。   有些事情,趁今天一并解决了的好。   “徐夫人想知道真相吗?那就跟我来吧。”说罢,沈浥再没管徐夫人,只大跨步往齐家宅子去,走到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齐海,见到沈浥,忙点头哈腰,做足了谦卑之态。沈浥只睇了他一眼,继而负着手朝齐家宅子里去。   徐夫人跟上,齐海还没有见过徐夫人,因为不知道她身份,所以没打招呼。但是见她穿戴不俗,心里也知道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便也是笑脸相迎,问:“请问您是?”   王嬷嬷道:“我家夫人是燕州知府徐大人的夫人,现在过来,是找你家太太要个说法的。”   齐海先是得知徐夫人身份,心下一喜。然后听说是讨要说法的,他心瞬间如石沉大海般。再看徐夫人脸色不好看,他就知道了,这回怕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您请进。”齐海毕恭毕敬邀请,等人进来后,这才关了门。   沈浥自顾自已经去了齐宅前院的厅堂里坐着,齐海见状,便也请着徐夫人去厅堂里坐。齐家宅院大,但是却没有伺候着的丫头婆子,所以一应琐事都是自己动手来。   很快,齐大嫂便过来了,亲自端着茶水来。   “两位贵人同时过来做客,我们齐家真是蓬荜生辉啊。”齐大嫂此刻庆幸小叔成亲的时候还留下点好的茶叶,也不至于太过叫人家笑话了去。   奉完茶后,徐夫人直接说:“喊齐太太过来吧,我有话要问。”又看了眼沈浥,徐夫人冷冷道,“我想二王子也有话要说,今儿正好,人聚集齐全了,咱们就把该说的都说了。”   “婆婆她老人家身子有些不舒服,现在正屋里躺着呢。”这是齐母婆媳母子早就约定好的说辞,齐大嫂颇为抱歉的说了一句,又道,“要不这样吧,若是你们瞧不上我这个齐家的嫡长媳,我请小妹出来招待你们怎么样?”   沈浥身子没动,茶也没喝,只是闭目养神。他依旧一身玄色蟒袍,端坐在上位,如上等汉白玉的一双手轻轻扣在一起,搁置于腹前,大有一种泰山压顶也不为所动的架势。相比之下,徐夫人显然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抬手拍了拍桌案,厉声说:“是真病了,还是在装病?要不要我即刻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现在她自己主动出来,有些话还好说。要是让我派人去揪她出来,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好办了。”徐夫人见齐母故意躲着不肯见,就越发觉得她有问题。   “这,这……”齐大嫂平时自诩八面玲珑,觉得自己什么都搞得定,现在面对徐夫人才知道,原来身份也是可以压死人的,她只能低了头,硬着头皮说,“我再去看看婆婆,如果实在不行,再去请了大夫来。”   很快,齐母就过来了。的确有些病怏怏的,也是的确生病了。   但她十分害怕徐家,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出来亲自招待客人。   这个时候,沈浥睁开了眼睛来,言简意赅地问齐母:“齐太太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齐母心里一拎,紧接着便反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笑得有些僵硬,“突然这么说一句,叫民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浥是皇室子孙,齐母到底不敢怠慢了,只能自称民妇。   沈浥说:“你找的那几个人,现在都在我手里,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没有多少功夫在这里跟你废话,你不说清楚,我也迟早会查出真相来。到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齐母腿一抖,却依旧咬牙撑着说:“二王子,民妇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沈浥黑眸冷冷刮了她一眼,却也不生气,只懒洋洋说:“那就一起耗着吧。”   徐夫人不管沈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此番过来,是向齐家人讨公道的。她自己的女儿被害成这样,难道还要她做老好人替两家牵线做中间人促成这段婚姻吗?   “齐太太,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说的,恰好二王子也在。我们徐家福薄,实在容不得贵府千金那座大佛,所以我跟齐小姐所谓的义母义女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吧。”说罢,她看向上位的沈浥,话也说得干净利索,“当然,我们徐家,也没那个命再出一位王府的夫人来。”   沈浥依旧没有说话,直到外面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来,他才睁开眼睛。   齐海跟齐大嫂对望了眼,齐海道:“我去开门。”很快,来了几个小厮扮相的年轻男子。   男子径直走到沈浥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说:“主公吩咐属下等所查探的事情,全都查到了。那些人也都候在门外,要不要即刻传进来问话?”   “传。”沈浥冷静道。   “是。”那几个小厮利索起身,步伐矫健地往外面去,然后揪着一群男男女女到厅堂来。   当齐母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吓得脸色煞白。   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婆子立即招供说:“我们的确是会做些买卖妇女的事情,但是总是讲究个你情我愿的。是这位太太让我们做的一场秀,说她不要钱,只希望配合着演一场戏,让我们将一个姑娘拐走。”她指了指齐母,又说,“当时的确说好的是一个姑娘,而且那天……就是她儿子成亲前一天,还让我们住在了这里,就是为了看清楚姑娘的长相。”   “只是没有想到,我派出去的人,连那位姑娘身边的丫鬟也拐了来。后来我看了人才发现搞错了,那个丫鬟才是我们要拐的人,另外一个富小姐打扮的我们不认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再送回去肯定不行,可当时我们也察觉到了事有蹊跷,两个姑娘都不敢留下。得知附近有个土匪窝,便故意将人丢在了上山下山必经的道上。”   “将人丢下后,赶紧就打算离开燕北。可是已经跑了很远,还是被抓了回来。”   说完朝沈浥磕头:“我们真的是冤枉的,要说错,那就是当初不该贪那个便宜。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沈浥没搭理那婆子,只问齐母,“你想卖的不是徐四小姐,而是自己的女儿甜珠。至于徐四也会被误打误撞抓走,那完全是报应。”   见沈浥话说得毒,徐夫人爱女心切,当即想去理论。好在,被王嬷嬷拉住了。   “夫人,且听二王子如何说。”王嬷嬷在徐夫人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沈浥继续说:“你跟徐四小姐目的一致,就是为了让甜珠永远消失。徐四讨厌甜珠,我或许可以知道几分原因,但是你……”他目光沉沉落在齐母身上,“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想知道真相,就一定会知道的。等到我查清楚了,事情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到时候,肯定是县城衙门见。”   齐母双腿一软,吓得摊倒在地上。   但是她还是咬死不承认,她不能承认:“这些人我不认得,他们是哪里来的,我根本不知道。”   “是吗?”沈浥说,“将那些亲眼瞧见这几位大娘住进齐家的人给我带上来,当面跟齐太太对质。”   “二王子!”齐母被逼得没有一点办法,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吼起来,“我好歹也是你未来岳母,你真的要逼死我才算了事吗?”   “岳母?”沈浥冷哼一声,觉得好笑,“你也有脸跟我论这些关系?别说你对甜珠做过这样的事情,就是没有,以你的品行身份,也是不够资格的。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让徐夫人认了甜珠做义女。”   徐夫人看向沈浥,问得认真:“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不信嫣姐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从小是我一手带着长大的,你质疑她的人品,就是在质疑我。”   “徐夫人这话说得严重了。”沈浥对徐夫人,还是存着几分敬重,“真相如何,徐夫人回去亲自问一下徐四便知。”   沈浥也不愿与齐家人再废话下去,只吩咐那几个小厮道:“这件事情既然齐太太不承认,那就报官吧,让青桐县的县令处理。”说罢起身,才欲离开,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照着徐夫人就跪下说:“夫人夫人,冯嬷嬷她老人家过来了?”   “什么?”徐夫人微沉着的脸,立即挂满笑容来,“人呢?她现在人在哪儿?”   “就在门口……在门口的马车上。”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的,随手抹了把汗道,“冯嬷嬷不肯下车来,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对夫人您说。”   “走。”徐夫人听后,立即走了出去。   ……   冯嬷嬷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醒过来的,如若不是在这个世上还有心愿没了,她估计多半就是去了。   同来的,还有洪成祖孙两个。洪成是怕老人家着急赶路会出什么危险,所以亲自陪着过来了。   看到徐夫人,冯嬷嬷老泪纵横,朝着徐夫人伸出手去。而徐夫人,也是眼里含着泪花,哽咽喊了声:“乳娘。”   “小姐,我也话要跟你讲。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徐夫人说:“洪大夫,多谢你送乳娘来。”洪成识趣,抱了抱拳就走了,王嬷嬷也识趣退了出去,守候在离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   “乳娘,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徐夫人说,“你能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回京后怎么跟乳兄交代?”   冯嬷嬷说:“我还没有再看到你乳兄一样,不会有事的。”又说,“夫人,当年或许我们犯了一个错。甜珠小姐她……她才是您的亲生女儿,那个齐太太,其实就是当年借住在咱们别院的桂芳桂嫂子。”   “你说什么?”徐夫人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一样,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怎么……会。乳娘,一定是你搞错了,不会的。”   冯嬷嬷却很淡定:“甜珠小姐跟二小姐很像,甜珠小姐右手手腕有一个跟四小姐一样的胎记。那天我来青桐县,跟齐家左右邻居也打听过了,那位齐太太就叫桂芳。小姐可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甜珠小姐跟齐太太时候的反应吗?其实当时若是多想想,或许早就该知道了,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   徐夫人忽然想起来刚刚沈浥说的话,他说那个齐婆子要将甜珠卖掉。徐夫人心跟被人用力撕扯着般,疼得她没呼吸一下都痛。   这个狠心的女人,她竟然想卖掉甜珠。   徐夫人心里憋着口气,一时间没有忍得住,嘴里喷出口血来。   “小姐!”冯嬷嬷吓到了,忙喊着人说,“快,快请洪大夫来。”   徐夫人一时间急火攻心,吐了口血后便晕了过去。好在洪成没有走远,王嬷嬷听到声音,立即跑来看,见夫人吐血晕倒了,她吓得撒腿就跑着去叫洪大夫来。   而此时,沈浥也早已出了齐宅。刚刚徐夫人跟冯嬷嬷说的话,他也听到了。声音虽小,但是他耳力好,避不了他。   如此这般,一切倒是解释得通了。 第53章   还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在肚子疼了三天三夜后,终于听到了胎儿清亮的哭啼声。知道这胎也算是安安稳稳生下来后,她再撑不住身子,上下眼皮子一合,就晕了过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新出生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这胎生得十分艰难,早在怀胎三个月去城外法华寺上香的时候,里面一位大师就说过,说她这胎不易生。   或福或祸,不过就是眨眼睛的事情。   她当时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懂大师话外之意,便追着问。那大师对她说的话,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大师说,若是这胎生得儿子,将来定不要走仕途,安安乐乐过一辈子就好,若生的是女儿,千万别嫁入显赫世家,嫁得越是平凡越好。她还是不懂,再追问下去,那位大师便只道天机,不肯再泄露半点。   后来嫣姐儿生下来后,她见嫣姐儿身子十分虚弱,以为就是大师口中所言的祸,便更加百般疼爱。   之后嫣姐儿十四岁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即便知道忠毅伯府早已式微,却还依旧坚持跟陈家定亲。而当嫣姐儿偷偷喜欢她姐夫的时候,她也是一点不肯松口,她连勋贵之家都不肯让嫣姐儿嫁去,又怎么会同意她嫁去皇室呢?   徐夫人还是比较信佛的,法华寺那位大师说的话,她一直铭记在心。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嫣姐儿会不是嫣姐儿。徐夫人惊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梦到了什么?她梦到甜珠满脸是血蹲在她脚下,可怜兮兮喊她娘,问她为什么要丢下她……   “娘!娘!您终于醒了。”徐嫣一直陪坐在床边,娘晕过去了,她吓得浑身发抖。   一来是怕娘真的生病倒下,二来,也是晓得冯嬷嬷过来了,怕娘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徐嫣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她不能离开徐家,她必须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要坚持呆在母亲身边。   “嫣姐儿……”徐夫人头痛得很,虚弱着身子喃喃问,“甜珠呢?”   “干娘,我在这里。”甜珠是被冯嬷嬷叫来的,说是徐夫人病了,她作为义女也得过来侍疾。   至于真正的原因,冯嬷嬷并没有告诉甜珠。她想的是,既然现在小姐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么也该由小姐亲口告诉甜珠小姐才是。   “甜珠。”喊了一声后,徐夫人哽咽起来,苍白的一张脸上,瞬间流了满脸泪,她虚弱地抬起手来,朝甜珠够过去,“甜珠,你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甜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靠了过去。   徐嫣被冷落了,手攥得紧紧的。但是这种时候,她也不敢怎么样,只能给甜珠腾出位置来。   徐夫人虚弱抬着手轻轻抚摸甜珠的脸,她越看越觉得甜珠像姮姐儿,这眉眼,这高挑纤细的身形,还有抿嘴便有的两个梨涡……她当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像,为什么就没有多想呢?要不是有二王子的话,或许,或许她现在早已找不到了,说不定还被人给玷污了。   再忍不住,徐夫人一把将甜珠抱进怀里,大声哭喊着:“我的儿。”   房间里贴身伺候的没几个人,就冯嬷嬷跟王嬷嬷两个,且都是徐夫人心腹。就连徐迦,此刻都被挡在了外间,别说旁人了。   徐迦听到母亲的哭喊声,忙大步走了进来。见母亲醒了,他眉间浓郁的愁绪这才散开。   “娘。”徐迦才喊一声,就被冯嬷嬷拉住了。   冯嬷嬷说:“三爷先出去吧,夫人有话跟两位小姐说,你在这里不方便。”   徐迦虽然不懂为什么,但是还是尊重冯嬷嬷的,点点头,出去了。冯嬷嬷跟着去了外间,对许太太跟许致母子,还有林家太太道:“夫人醒了,你们也守到了很晚,现在时候不早了,赶紧都回去歇着吧。”   许太太忙笑起来:“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嘴里念了句佛,就拉着儿子离开。   母子俩却没有各自安歇,而是关起门来又商量起许致的大事来。   “致儿,如今徐夫人也来了,你定要把握好机会,在徐夫人跟前得个好印象。咱们许家在青桐算是有些脸面,但是跟徐家那样的勋贵是如何都不能比的。你若是抓住这次机会,娶了徐四小姐,那么你将来必然仕途坦荡。”许太太攥了攥手,目光坚定,“咱们许家,是从你太爷爷那辈开始发迹的,你爷爷,你爹,都希望你能够当官,光耀门楣。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便只娘来帮你筹谋。”   “娘,您要做什么?”许致皱眉,“这件事情娘别插手,孩儿自有分寸。”   这件事情,许致其实是志在必得的。这几天的相处,他能够感觉得出来,至少徐迦这个做哥哥的对他很是满意。这种时候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若是真动手做出些什么来,反而会坏事。   那徐夫人是什么人?生在大家长在大家,之后嫁的又是勋贵。那些个手段伎俩,她哪样没见过?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无疑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   徐夫人抱着甜珠哭了好久,哭得甜珠一脸懵逼,她都不知道怎么了。   方才过来的时候,大嫂还跟她说呢,说是徐夫人不肯再收她做义女了,是亲口当着娘跟二王子面说的。可是现在徐夫人这个样子,不像是不喜欢自己的样子啊。   甜珠朝冯嬷嬷看去,冯嬷嬷只对她笑,笑得特别和蔼可亲。   哭够了,徐夫人这才松开甜珠,却紧紧握住她手:“你娘……”话才出口,她狠狠咬牙,改了称呼说,“你那个所谓的娘亲,她不是你的亲娘,我才是。”把当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而后徐夫人说,“她怕乳娘醒过来会揭穿她,所以这才从外面找了人来,她想将你卖掉。”   甜珠傻眼了,但是却也很平静。   因为对这个娘亲,她已经很失望了。   但是……徐夫人说她才是徐家小姐,这是真的吗?甜珠觉得像是在梦中,一切都很不真实。   “甜珠,娘的好孩子。”徐夫人只要想着亲生女儿险些被卖掉,她就忍不住心绞着疼,又一把抱住甜珠,卷起她右边的袖子来,指着那块胎记说,“这是胎记,冯嬷嬷她们都知道。”   徐嫣悄悄扒拉开自己右手的袖子,发现手腕那里有块跟甜珠差不多的胎记。只不过和甜珠的比起来,她的倒像是后天加上去的,徐嫣心痛,忍不住坐在一旁抹眼泪。   徐嫣还不敢哭出声来,只默默抽泣着。   徐夫人看到了,心也软,又想着她如今清白也没了,若是再失去自己的宠爱,怕是活不下去。虽然阴差阳错的她养了这个女孩子,但是毕竟身边养了十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的。   “嫣姐儿。”徐夫人朝徐嫣招招手,“你也过来坐。”   “娘!”徐嫣见徐夫人并没有再不理睬自己,一下子眼泪就跟决了堤的河水般,汹涌而出。   冯嬷嬷是早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并不觉得意外,而王嬷嬷是才知道的,她显然是大吃一惊。不过,到底是徐夫人身边的得力老人,纵然心里吃惊,面上依旧不见丝毫异样。   如今亲是认了,只是两位小姐该如何安置?冯嬷嬷在纠结这个。   徐家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徐家乃是京城里的一等勋贵。徐家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把柄。而如今,不但老太爷,就连两位老爷也都在走仕途,若是家里乱了闹出事端来让御史弹劾,可就不好了。   所谓走到极端的勋贵之家,荣宠与衰败,都是眨眼间的事情。   “夫人,您安歇吧。”良久,冯嬷嬷劝着,“外面天已经黑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徐夫人却做不到,她闭了闭眼睛,挣扎着坐起来。旁边甜珠徐嫣见了,忙去将人扶着,生怕她再倒下去。   “王嬷嬷,替我穿衣。”徐夫人吩咐。   “是。”王嬷嬷应声去拿了衣裳来。   “娘,您好好歇着吧。”徐嫣非常担心,“您都晕过去了,我怕。”   徐夫人没管,只冷着一张脸。王嬷嬷帮着穿好衣裳后,徐夫人这才说:“去隔壁齐家,我要找那个齐婆子算账。”   “娘!”徐嫣哭着喊了一句,泪眼汪汪的。而旁边,甜珠倒是一脸镇静。   徐夫人转身吩咐两位女儿:“你们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我会听娘的话。”徐嫣为表忠心,连连点头,甜珠没说话。   等徐夫人带着王嬷嬷冯嬷嬷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徐嫣跟甜珠两个人。徐嫣瞬间变了脸色,一脸悲痛地瞪着甜珠。甜珠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什么。   “小姐。”外面芬儿,黄杉绿萝,都跑了进来,各自站在自己小姐身后。   芬儿叉腰,仰着脖子说:“就算夫人再喜欢你们家小姐,但是我家小姐才是正经小姐。你们家小姐,不过是夫人的义女,你们别得意。”   “芬儿,别说了。”徐嫣脸色难看,看了眼甜珠,微仰起脖子大步走了出去。   “小姐,你还好吧?”绿萝忙问,她犯过一回错了,这回指定不能再犯错。   “我没事的,我很好。”甜珠拍了拍绿萝手,绿萝心情瞬间明亮起来。   ……   徐夫人去敲齐家大门的时候,齐家人已经都睡下了。   听到声音,齐海揉着眼睛来开门。撑着盏灯,见是徐夫人,他吓得腿软。   王嬷嬷一把将齐海推开,扶着徐夫人大步朝齐宅里面去,直接往齐母的上房去。齐母这几天一直不怎么睡得着,加上身子也有些不好,齐大嫂便带着女儿牙儿陪着婆婆住在一起。   听到外面动静,齐大嫂翻身说:“这又是怎么了?”故意声音大了点,“突然住这么大的宅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反正现在有钱了,改天定要买了丫头回来伺候才是。”   话音才落,徐夫人气势汹汹走了进来。王嬷嬷提着灯笼,进屋后,冯嬷嬷吹了火折子,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齐母知道这关怕是过不了了,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比之前淡定了些。   “王嬷嬷。”徐夫人气沉丹田喊了一声,声音很大,“去给我将人拉起来。”   “是,夫人。”王嬷嬷奉命去拽人,一把按着齐母头,揪着她头发就将人拉着跪在徐夫人跟前。   齐母要抬头,王嬷嬷劲儿特别大,一直按着她脑袋。冯嬷嬷老了,但是王嬷嬷才不到四十岁,又生得很是健康,力气大得很。   “抬起脸来。”徐夫人声音十分严厉,王嬷嬷便揪着齐母头发来,往后使劲一扯,齐母仰起了脸。   徐夫人借着光认真瞧,然后突然笑起来。她扬手,狠狠一个耳光朝齐母脸上甩去,“啪”的一声响,清脆悦耳。   “啊!”齐大嫂吓着了,却不敢上来拉着。   倒是外头齐海忙跑进来,跪在徐夫人跟前说:“您行行好吧,别打我娘,别打我娘。”然后给徐夫人磕头。   徐夫人不理会,王嬷嬷将瘦弱的齐海拉开,徐夫人又连着扇了齐母好几个耳刮子,直打得她手疼。她吩咐冯嬷嬷去拿棍子来,冯嬷嬷拿了来,徐夫人用棍子去抽打齐母脸,直到齐母脸肿得似馒头,满脸都是血,徐夫人这才扔下棍子。   “送她去县衙,我要告官。”徐夫人道。   齐海抱着徐夫人腿,一个劲求情,齐母却说:“三儿,别求了,娘跟她去县衙就是。”   “娘!”齐海哭,瞬间没了主见,跟个女孩子似的,“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   齐宅大门再次打开,徐夫人在门外看到了甜珠,一愣,然后疾步走过去问:“甜珠,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甜珠声音很轻,然后就看到被打得跟猪头似的齐大娘,她看向徐夫人问,“您打的吗?”   徐夫人还是不解气:“她那般害你,还想卖了你,难道你还想认她做娘吗?甜珠,你是我的女儿,我要带你回徐家去。”   甜珠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知道,大户人家认个义女都是大事情,更别说闹出什么换婴这等荒唐的事情了,若是事情传出去,于镇国公徐家没好处。   “那您要怎么安排我?”甜珠问得安静,“还有徐四小姐,要还回齐家吗?”   说实话,发生了这种事情,徐夫人很是气愤,但是也没有想过将徐嫣还给齐家来。她想的是,这两个女儿她都要。但是甜珠现在亲口这样问她,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来。   若说留下嫣姐儿,会不会伤害了她?   冯嬷嬷也理解自家小姐难处,便拉着甜珠手说:“小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但得禀告老爷,也得告诉京城里的老太爷老太太,咱们得听老人家的话。所以暂时的话,四小姐是需要留下来的。”   甜珠点头:“我明白的。”   徐夫人越发觉得甜珠懂事,刚想去拉着她手,就听到浓郁的夜色中,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来。   沈浥喊了声甜珠后,而后伸手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黑眸看向站在外面的众人,他朝甜珠招手说:“你过来。” 第54章   跟前几次不一样,这次沈浥过来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外面有个赶车的小厮,见到了地方,小厮立即跳下马车来。浓郁的夜色里,几盏灯笼也只撑起一点火红的光,沈浥依旧一身黑到极致的玄色蟒袍,脸色冷沉,声音也很平,叫人听不出个喜怒哀乐来。甜珠看了眼沈浥,又看向徐夫人,而后朝沈浥走去。   徐夫人心中暗觉不妙,忙疾步走到甜珠跟前,一把拉住甜珠手说:“甜珠受到了这等伤害,她需要留在我身边。二王子,之前的一些事情我万分感激,但是你不能拆散我们母女。”   因为之前一切都是误会,所以徐夫人心中也早没了对沈浥的怨愤,此刻说话又毕恭毕敬起来。   沈浥却道:“还是以义女的身份呆在你身边吗?”他面容冷肃,声音却骤然冷沉几分,字字有力,“徐夫人,你该是知道,若是你不能够给甜珠一个满意的身份,我是不会答应的。”说罢身子稍稍前倾些,已然大跨步下了马车来,高大的身子立在徐夫人跟前,让徐夫人感动了十足的压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沈浥双手交扣搁于腹前,微垂眼眸睨着徐夫人。   徐夫人说:“你,你不能这样做。”   沈浥点点头:“这件事情乃是大事,我想徐夫人也不愿再多的人知晓此事。这样吧,甜珠我先带走,夫人先处理好那位四小姐的事情再说。或者,等回去了跟知府大人商量商量,再给京中国公爷书信一封,总之,你们徐家自己先商量出个结果来。等结果出来了,再谈甜珠何去何从。”   言罢,沈浥倒是没心情再跟徐夫人周旋,直接一伸手,便牵住甜珠手去。稍稍用力,就将甜珠拉到身后,而后继续居高临下睥睨着徐夫人说:“人,我今天是必须要带走的。如果徐夫人僵持着不肯,那么小王奉陪。到时候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多了,总之于小王来说,也无甚伤害,伤害的还是徐家人,是那位四小姐。”   徐夫人一脸痛苦,眼里又忍不住蓄了泪珠来,她甚至有些乞求地看向甜珠,好像是祈祷甜珠坚持留下一样。   甜珠心情有些复杂,她不属于齐家人,徐家人又暂时不肯认自己,她能去哪儿?若是跟着沈浥,这又算什么呢?甜珠忽然觉得,天下之大,竟然都没有一个她的容身之处,不禁觉得无限凄凉。   比起上辈子来,或许这辈子过得更是不如。   甜珠问沈浥:“您要带我去哪里?”   “去遥城。”沈浥言简意赅。   “去遥城做什么?”甜珠好奇。   沈浥道:“你的师父洪成祖上是宫廷御医,如果他老人家愿意的话,我想请他替王府做事。我已经差了人天一亮就去请老人家来遥城军队做军医,到时候,你也可以跟随他老人家一起继续学医术。”   对此,甜珠是十分有兴趣的,忙说:“将欣儿也带着。”   沈浥点点头,浓黑的眸子里渐渐有了笑意来:“这是自然。”   甜珠欲随沈浥去遥城,徐夫人喊:“甜珠!”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哽咽起来。   甜珠却笑着对她说:“我很喜欢您,也很愿意做您的女儿。不论将来走到哪里,我都会记着您的好。您这样做我是可以理解的,或许,四小姐真的比我更需要您。”   说罢,甜珠直接爬上了马车。   徐夫人望着徐徐远去的马车,再忍不住,哭了起来。让王嬷嬷带着几个精壮的小厮压着齐母去了县衙,徐夫人则回了许家。徐嫣一直在等着母亲,见母亲回来了,忙喊:“娘。”   声音哽咽。   “嫣姐儿……”徐夫人很累,看了眼徐嫣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在等您。”徐嫣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母亲会不要她似的,“娘,甜珠呢?”   徐夫人没有什么精神,只让芬儿陪小姐回房歇息,她则直接回了内室去。   却是睡不着觉,徐夫人在想着一件事情。   “小姐,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冯嬷嬷陪在徐夫人身边,见徐夫人灯下手撑下颔蹙着眉头,她心也跟刀子剜一样,“甜珠小姐有二王子护着,肯定会过得很好,二王子身边高手如云,可比呆在咱们身边安全得多了。再说,现在咱们知道了情况,往后定要好好待甜珠小姐。”   徐夫人忍不住又流了满面的泪来,滚烫的泪珠划过她脸颊,她低低啜泣道:“我对不起她。”   冯嬷嬷也心疼甜珠,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安慰徐夫人说:“记得小姐怀甜珠小姐的时候,去法华寺里面有位大师曾说过,说甜珠小姐此生会有个坎儿。我想,这应该就是那位大师所说的坎儿吧?既然是天意,又怎么能怪小姐您呢。”   说起这个来,徐夫人抹了把脸说:“我记得。可是那位大师也说过,说是将来生下的若是女胎,便只能嫁寻常人家。甜珠现在入了二王子的眼,我看很难毁了这门亲事。”   冯嬷嬷脸色一滞,心下也揪起来,但面上还是安慰说:“还没有到那一步,咱们先走好眼下的。”又转了话题问,“小姐,如今四小姐遇到了这样的遭遇,那与忠毅伯府的那门亲事……”   “亲事是肯定不能成了,等过两天我会给老太太写封信,把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她老人家,然后请她老人家去跟忠毅伯府退亲。”徐夫人没什么精神,单手撑着额头,话说得也是软绵绵,“嫣姐儿出了这种事情,不能再嫁去勋贵之家,需得选个寒门子弟。”稍稍顿了顿,看向冯嬷嬷道,“乳娘,您觉得这许致如何?”   冯嬷嬷白天的时候见过许致,也晓得他是甜珠前夫,闻声微愣了会儿说:“论长相的确是一表人才,听说学问做得也很好。只是……只是当初他为何跟甜珠小姐和离?不知道品行如何。”   徐夫人却说:“迦儿在我跟前提过他,想来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嫣姐儿这事情只有他一个外男知道,若是他能跟嫣姐儿走得下去的话,这门亲事倒是也不错。他将来若是能走仕途中个进士,有咱家老爷帮衬,差不到哪儿去。也好过再另求亲事,闹得人心惶惶的。”徐夫人是累了,也不想再怎么去筹谋,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对嫣姐儿这般,已经算是尽了一份母女情。   “看起来,倒是的确不错,只不过……”冯嬷嬷活了这些年,心里什么事情看不明白,老人家通透得很,她笑了笑道,“只不过咱们四小姐之前瞧中的是二王子,让她嫁忠毅伯府六爷,她尚且觉得委屈,现在却要她嫁给许公子,这许公子又是甜珠小姐的前夫,依我看,四小姐未必愿意。”   “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徐夫人皱着眉,“出了这种事情,难道她还想嫁勋贵子弟吗?咱们徐家那么多姑娘,名声都不要了?这件事情容不得她反抗,乳娘,我已经决定了,不过还是要拜托您明儿去跟许太太说,我也想看看许家人的意思。另外忠毅伯府那边,咱们家老太太是肯定搞得定的。”   “那好,我明儿一早就去。”冯嬷嬷看着烧得“噗嗤噗嗤”响的蜡烛,还是犹豫着劝说,“小姐,早点歇着吧。”   徐夫人也望着那摇摇曳曳的烛苗,越发心酸难忍起来:“也不晓得甜珠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这样跟着那沈浥算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又抱怨起沈浥来,“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决定,何故还要那样逼我?他若是真的尊重甜珠,真的喜欢她,就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带着她。”越想越觉得糟心,重重叹了口气,“依我看,他分明就是拿甜珠当玩物。之前说要娶,不过就是为了拿甜珠堵曹太后。若真是这样,甜珠也是够可怜的。他就是一头狼,而且是会吃人的狼。”   “小姐,你先别生气。”冯嬷嬷既理解徐夫人的为难以及顾全大局,但是也懂沈浥何故那样做,她想,一向心狠手辣的燕北战狼,竟然也有这样重情重义的时候,不由得心也跟着热起来,暖烘烘的,“二王子也是性情中人,我想,他是真的为了甜珠小姐好。不管怎样,至少咱们现在知道甜珠小姐过得挺好不是吗?”   徐夫人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   沈浥带着甜珠连夜赶去了遥城,为甜珠准备的房间早布置好了。因为天色太晚,沈浥让甜珠早点休息,可甜珠却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失眠到天明。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黄杉绿萝伺候着洗漱后,甜珠却外面院子里。   这里是沈浥在遥城的府邸,她之前来过一回。整个宅院不算大,但是却挺别致的。甜珠稍稍转了圈,就有人来请她,说是二王子邀请她去一起吃早饭。   甜珠到的时候,发现桌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少年,不由得一愣。   沈浥抬手示意甜珠坐下来,而后介绍说:“这是五弟,我带他来遥城历练。这里没有很多规矩,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不管去哪里,都必须让人跟着。”   “我知道了。”甜珠应着,然后朝沈洪行礼,“见过五爷。”   沈洪忙起身,双手交叠,朝着甜珠弯腰深深回礼道:“给二嫂请安。” 第55章   沈洪对甜珠的称呼,让沈浥跟甜珠同时愣住了。甜珠窘迫,沈浥则朝甜珠看了眼,而后道:“你以后称她为齐小姐。”   沈洪也自知说错了话,忙改称呼说:“我知道了。”又朝着甜珠弯腰行礼,“齐小姐。”甜珠忙又回礼。   甜珠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位燕王府五爷沈洪。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就在燕王父子攻得京城后不久,这位五爷便去世了。当时她跟着许致母子住在靠着城门边上的那条胡同,常常走在路上,来往的人都会提起这五皇子来。新皇登基,别的皇子都被册封为王,只这五皇子一直迟迟未有受封。   听说是在狩猎场被人误伤,射中胸口,当场毙命。但是民间也不乏流传着别的谣言,说这五皇子不是皇上亲生的,是冯妃外面偷人生的,很是不得皇上喜欢。但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皇上便精心安排了那场秋闱,目的就是为了射杀五皇子。甜珠当时听着这些谣言,只觉得那些皇室密辛离自己很遥远,一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亲眼瞧见了这位五爷,又见沈浥似乎待这个弟弟不错,心里便有些感慨起来。   五爷沈洪,貌不惊人,看着却十分敦厚老实。因为心里到底对沈洪前世的死有几分唏嘘,所以吃饭的时候甜珠不由悄悄偷看了沈洪好几眼。当然,甜珠的这些小动作,无一不落在了沈浥眼里。   桌上没做声,吃完饭后,沈浥让沈洪继续跟着张骥去军营里训练,他则留了甜珠下来。挥退了甜珠身边的婢子,他则问甜珠道:“五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你吃几口饭就看他两眼。”   沈浥态度倒是很好的,仿若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样。   甜珠毕恭毕敬笑着说:“他刚刚竟然喊我二嫂。”说完这句,自己脸都红了,她别过脸去,看向别处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您有好几个弟弟,为何偏偏带了五爷来?”   沈浥说:“我想带别人来,那也得别人愿意才行。”   甜珠抿嘴:“五爷看起来很是敬重您,也很听话的样子。”   沈浥忽然想起沈洪出生前后的那段风波来,眼下不由暗沉几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这是一个悲痛的话题,沈浥也不欲将家里那些糟心的事情告诉甜珠,便说了别的道:“徐家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么大的事情,徐夫人自己做不了主,就连徐知府也做不了主。最后,还是得京中徐公跟徐老太太拿主意。”   甜珠对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只是觉得很荒唐。   “我理解徐夫人。”她改口喊徐夫人,也是有些刻意敬而远之的意思,“既然已经这样了,保持原来的样子就是最好的,我也没想去攀附国公府,我只想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不为柴米油盐闹心,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会有个百般刁难自己的婆婆,再有个疼自己爱自己的丈夫,就更好了。”   这就是甜珠渴望的生活,没有惊心动魄,有的尽是细水长流,一世安稳。   沈浥笑起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这还没有成亲,就已经开始给我下眼药了。往后真成亲了,可怎么是好?”   甜珠不过一时口快而已,被沈浥拎出来取笑一番,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二爷可是胡说了,我没有说你。”见沈浥目光炽热盯着她瞧,甜珠目光躲闪,“二爷不忙吗?”说罢,要站起来。   沈浥却抬手站住她肩膀道:“暂时不忙,陪你一起说说话吧。”见她烧得红云似的双颊,越发觉得有趣,只耐着性子又说了句,“再大的事,也比不得你重要,就是不知道甜珠是不是这样想的。”   甜珠心里痒痒的,热热的,像是忽然烧起一团火来一样,烫得整颗心都要沸腾了一般。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   当天傍晚,洪成祖孙便被沈浥的人接到了遥城来。洪欣很是开心,打从再一次跟甜珠见了面后,她便一直拉着甜珠手,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甜珠身后。   甜珠日子过得很安稳,看看书,再跟着师父学学医,平时也去城里帮着些老百姓把把脉治治病,渐渐的,倒是像个有模有样的小郎中来。对此,沈浥都是放纵的姿态,在沈浥这样的军人眼里,其实是没什么森严的规矩可言的。所以,甜珠这段日子过得非常开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般过了段日子,差不多到了入夏时分,还是没有等到徐家来的消息。不过,倒是冯侧妃给儿子写了信,说是知道了甜珠的事情,她很同情甜珠,希望能够送甜珠回燕州去,送到她身边陪陪她。   收到信的时候,沈浥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信给甜珠看,让她自己做决定,完全尊重甜珠的选择。   甜珠见冯侧妃都特地来了信件,想着她也不好违背老人家的意思,便点头说:“我在这里呆了有段日子了,也跟着师父学了很多,倒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难得侧妃娘娘看得起我,我想去陪陪她老人家。”   沈浥嘴角噙着笑看甜珠,眸子里也是笑意,他点点头说:“这样也好,让你们婆媳先处一处。”   甜珠咬唇挣扎了会儿,想问他是真的打算娶她?但想想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好,反正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或者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就这样吧。   甜珠现在心情忽然豁达起来,想得倒是挺开的。   沈浥也知道遥城不如燕州好,让甜珠总跟着自己呆在这里吃苦过着粗糙的日子,总归有些不忍心。但是甜珠真要走了,他也舍不得。沈浥不由得想起徐家来,或许,徐家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在乎甜珠。   沈浥安排了人护送甜珠回燕州,冯侧妃派了身边的人亲自去城门口接甜珠。   甜珠去燕王府,就算是冯侧妃的意思,不过按理也是要给曹王妃请个安。陪着冯侧妃在蘅芳院呆了会儿后,冯侧妃亲自开口道:“有话咱们回来再说,你先去给王妃问个好。”甜珠忙起身应是。   曹王妃的含芳院内,郝嬷嬷亲自走到曹王妃身边道:“齐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哪个齐姑娘?”曹王妃愕然。   郝嬷嬷道:“就是徐夫人认的那个干女儿。”   “哦,是她。”曹王妃这才恍然大悟,颔首,却并没有即刻让郝嬷嬷去将人叫进来的意思,只慢吞吞问,“她来做什么?不该是呆在徐家?”   “我也不知道。”郝嬷嬷想了想,“王妃还是见一见的好。”   “知道了。”曹王妃清冷着张脸,明显是有些不太高兴的。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让她进来吧。”   曹王妃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对甜珠跟沈浥很有意见的。故意晒了甜珠会儿,等到见到人的时候,自然又是万分热情。   甜珠毕竟活了两世,再蠢也不可能蠢到真以为曹王妃喜欢她。面上应付着,心里却是有自己的分寸。   曹王妃笑嘻嘻拉着甜珠手问东问西,让她住在这里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她说。甜珠其实有些应付不来曹王妃这样的热情,偏曹王妃拉着她说得热闹,她想走也寻不到借口。   正闲聊着,外头有人匆匆跑进来,跪下道:“王爷过来了。”   话才说完,外头一身褐色锦袍裹身的沈禄负手走了进来。曹王妃忙起来请安,屋子里也跪了满满一屋子丫头婆子。   “都起来吧。”沈禄叫了起,而后坐了下来,这才看向甜珠。   曹王妃说:“齐小姐,侧妃姐姐心里念着她了,所以亲自让人接了府里来住着。我与齐小姐也是挺投缘,刚刚一处说话呢,可巧王爷这会儿子过来了。”   沈禄看了眼甜珠,而后才对曹王妃说:“既然是侧给叫了进来的,便让她去侧妃那边吧。”   “是,妾身正准备差人送甜珠过去呢。”曹王妃笑着,喊了郝嬷嬷来,让她亲自送甜珠回去。   沈禄却盯着甜珠背影看,久久未收回目光。   曹王妃因注意力全在沈禄身上,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心忽然揪了下,却还是笑着道:“齐小姐长得实在是倾国倾城,模样与那前头二夫人有些像,这也难怪了,会得二爷喜欢,还特意让徐夫人认了做义女。”曹王妃状似话着家常一样,话说得随意,她在沈禄身边坐下来,“王爷,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妾身哪天去徐家说一声吧,择个日子定下来算了。”   “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沈禄微垂着眼眸,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 第56章   沈浥是沈禄最为器重的儿子,但是同时,也是沈禄最为忌惮的儿子。燕北之地能有如今的安稳,全仗着沈浥战功赫赫,可以说如果没有沈浥在,就没有北地燕王的名号。   但是沈禄心里也明白,这个儿子太有主见了,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叫他心生不快。沈禄其实心中也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他太过声名大躁。沈禄从小虽也勤练骑射,马上功夫不差,但是他更喜欢的还是读书,也遵从中庸之道。   凡事,不可太过。   而他这个儿子,则就是因为名声太大了,从而引起太后的注意。四五年前自作主张娶了徐家小姐为妻,已经是惹得太后老人家很不高兴了,若是这回再抗旨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而已燕州目前的情况来说,根本不足以跟太后抗衡。   沈禄作为北地藩王,他肩上有自己的重担跟大任,也有自己的顾忌跟取舍。如果太后的旨意能抗的话,早在十多年前,他就义无反顾抗了那道圣旨了,哪里还轮得到现在。   思来想去,沈禄决定再去一趟冯侧妃那里。他此刻心中是已经有了算计的,只是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的话,他也不希望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甚至是父子反目。   心中这样一番思量后,沈禄突然站起身子来。旁边曹王妃没有做好准备,吓得连连后退。   沈禄没说什么,只是负手大步离去。   “王爷。”曹王妃紧跟了几步,嘴里连着喊了好几声王爷,沈禄都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曹王妃一屁股跌坐在绣墩上,突然就有些失魂落魄起来,问郝嬷嬷道:“你说王爷这般急匆匆的,是去哪儿?”   郝嬷嬷说:“王爷公务繁忙,肯定是有要事需要处理。你瞧,王爷就算再忙,每天也是会来王妃这里坐坐的。”   曹王妃想着刚刚沈禄一直看着甜珠背影的那番情景来,不由得心头猛然一跳,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她一把抓住郝嬷嬷问:“王爷他,他会不会是看上那个姑娘了?我刚刚瞧见了,他一直盯着齐姑娘看。”   郝嬷嬷心里一紧,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自家主子平时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不聪明了呢?   “王爷是何等尊贵之躯,再说身边又有王妃这样的妙人,怎么会再看得上旁人。那齐姑娘的确有些姿色,但是跟王妃比起来,可是差得远了。”郝嬷嬷慢慢劝慰着,“娘娘就放心吧,她是二王子看中的人,王爷不会收她的。”   “真的吗?”曹王妃这才稍稍放了心来,只是又一遍遍嘀咕着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王爷了,那时候他来曹家做客,穿着身紫色的锦袍,好看得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他人那么好,对我也好,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想着将来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我背弃曹家,背弃太后,为的就是他能够跟我心贴心,现在做到了,但我总有些患得患失。”   曹王妃兀自说着,有些碎碎念:“他肯定是去侧妃那里了,从那天回来后他去了趟蘅芳院,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旁人看不出来,我是看得出来的,他肯定在想着侧妃姐姐。”   郝嬷嬷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你是正宫娘娘,冯侧妃不过就是侧妃。娘娘的儿子是世子,二王子再能干,他也不可能取代世子的地位。娘娘且放宽了心,凡事别想太多,你拥有的很多,有儿有女有身份有威望,你还有王爷的心。侧妃冯氏当年能被王爷瞧中,不顾身份向先帝讨了圣旨娶为王妃,定然也是有过人之处。”   “不过,冯家不过就是清贵之家,往上数几代,就是农民,又怎么能跟曹家比,跟谢家比?”谢家是曹王妃的外祖家,也是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勋贵世家。   “嬷嬷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不想他有别的女人,我想他心里只我一个。”曹王妃一脸痛苦,眼里都蓄了泪珠来,欲落不落的,“嬷嬷知道的,如果当年不是他亲眼看见侧妃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不可能这样对侧妃。可这些年来,虽然他再不踏进蘅芳院半步,但是我知道的,他收的那几个姬妾,或多或少都有点侧妃的影子。”   “王爷跟侧妃在赌气,他跟我好,未必不是故意做给侧妃看的。嬷嬷,我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输了。”   郝嬷嬷依旧劝着:“娘娘,这种时候攥住地位才是要紧的。只要你不犯错,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到时候想拿捏一个失了宠的侧妃,还不容易吗?勿要想得太多,因小失大。”   曹王妃都懂的,但是都做不到。   她说:“差个人去看看王爷去了哪儿,然后立即回来向我禀告。”   ……   沈禄去了蘅芳院找冯侧妃,这回没有在前院等着,而是直接去了后院。蘅芳院里的婢女见到沈禄的时候,惊得眼睛瞪成圆球,傻乎乎一个个都跪了下来,连进去通报一声都来不及了。   沈禄只负手大步往正房去,目不斜视。他人到正房的时候,冯侧妃正拉着甜珠手说话,还是阿毕瞧见了人,忙跪下大声请安,冯侧妃这才朝门口看来。   门口立着个人,修长挺括,仙姿玉骨,站在光里。冯侧妃忽然间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一般。   冯侧妃不过只愣了会儿,而后就匆忙站了起来,去给沈禄请安:“见过王爷。”   “起来吧。”沈禄叫了起,身子却是没有动,目光在四下扫了圈,“本王有话与侧妃说,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的婆子丫头相互看看,都很是犹豫。王爷那么多年不来蘅芳院了,现在突然来了后就赶她们走,谁知道是不是要对侧妃怎么样,所以忠心的奴仆都依旧站着不动。   忽然就安静下来,气氛很是尴尬,屋里人都站着不动,堂堂王爷竟然使唤不动侧妃屋里的奴仆,沈禄尴尬的同时,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冯侧妃却淡定得很,只朝着荣嬷嬷挥了挥手道:“带他们都下去吧。”又看向甜珠,“你先跟着嬷嬷去自己房间,咱们晚上一块儿吃晚饭。”   “是。”甜珠规规矩矩应着。   等人都走了后,冯侧妃这才看向沈禄问:“王爷过来找妾身,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禄回身看了眼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冯侧妃,甩了下袖子于一旁坐下,他刻意表现得十分随意,就像是从前的那些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先坐下吧。”   冯侧妃俯身谢礼:“谢王爷赏座。”   沈禄道:“这里一切可都还好?”   冯侧妃始终略低半头,不卑不亢的样子:“有王妃娘娘照拂,一切都挺好的。”   沈禄点点头,这才说:“你怎么把她给叫进了王府来?”   “她将来是浥儿妻子,我喊她过来陪陪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妥。甜珠乖巧又贴心,有她陪着,时光便不是那般难捱了。”冯侧妃却没有说,其实是徐夫人求她让甜珠回燕州的。   甜珠是徐夫人女儿的事情,徐夫人跟冯侧妃说了。   沈禄总觉得十年没见后,就算两人现在再坐在一起,也早不是当初的样子了。沈禄心中有些感怀,他心里总归还是有她的。   两人较劲,至少得先有一方低头。明显她是不肯低这个头,沈禄隐隐有低头的意思。但是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很多事情他就算知道怎么做最好,但是为着顾及颜面,他也不会轻易那么去做。   “让她离开吧。”这个想法沈禄早前便有了,现在当着冯侧妃的面也就直接说了道,“只有她离开了燕州,离开了浥儿,这个结才能解开。她若是不走,大家都会很为难。当然,我会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不会亏待她。我知道你喜欢她,那个徐夫人可以认她做义女,既然你这么喜欢,也可以。甚至,本王可以亲自收她做女儿,将来等大局定了,还是可以接她回来的。”   “王爷,你在说什么?”冯侧妃难以置信,她再也淡定不了,“难道,你想毁了浥儿吗?他可是你儿子!是誓死都奔在最前头的燕王府二王子,他受过多少伤,身上流过多少血,你知道吗?他从十二岁开始挑起大任,一步步走来,到有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晓得带着那群儿子躲在燕州城里安享富贵,却让我的一双儿女冲在前头。”冯侧妃这些年一直在忍着,她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也是沈禄今天的做法实在太让她伤心了,她才将积在心中已久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香儿以前多活泼乐观的一个孩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关心过吗?你可以冷落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是他们也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我从没见浥儿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便是从前娶徐二的时候,他也是不冷不热的。浥儿这辈子过得太苦,我不能叫他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冯侧妃坚定,“王爷,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 第57章   沈禄知道自己对不住侧妃生的一双儿女,其实他心中对这双儿女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当年侧妃还是正妃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那时候的夫妻父子,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一样,闲着的时候,他会带着母子姐弟三人出去玩儿,日子细水长流。   “我知道。”沈禄声音都有些变了,明显是念起过去的时光来了,他双目含情看着冯侧妃,“雪蓉,我对不起你跟孩子。”   冯侧妃别过脸去,一时没有说话。他们之间若说谁对谁错,一时半会儿真的说不清楚。   “若是搁在平常时候,浥儿喜欢哪个女子,想娶哪个女子,我是不会反对的。但是现在不同于往常,这次回京你可知道,太后对浥儿非常忌惮。”沈禄声音平缓了很多,他压制住心中另类的情绪,只想好好跟冯侧妃说说话,“浥儿锋芒过于外露,太后正愁找不到机会惩治他。这回他若是抗旨不遵,就是自己主动将把柄送过去。”   “你是他母亲,难道你希望看到他一人拼死沙场吗?有些时候,明明换一种方式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那样执着?我也是为了浥儿好。”   冯侧妃摇头:“你根本不懂浥儿,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恨曹太后,恨曹家,他是绝对不会向曹家人低头的。”   “不是低头,只是缓兵之计。”沈禄还在尝试劝着说,“娶不娶跟爱不爱,这不一样。只要他暂时答应了,哪怕是违心的,也好给京中一个交代。”   “王爷,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冯侧妃沉沉吐出一口气来,明显有些失望,“王爷请回吧。”   “雪蓉!”沈禄皱眉,“你非得要这样吗?本王已经率先跟你低头,已经来你的院子,愿意好好跟你相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冯侧妃道:“妾身不敢,妾身是真的累了。”   沈禄“嗖”的下站起身子来,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怒意涌动。他在竭力克制着,但是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甩了袖子后便大步离去。   甜珠就被荣嬷嬷安排住在侧妃院子的小跨院里,沈禄怒气冲冲拂袖离去的样子,甜珠看到了。甜珠心里也明白,可能是为了自己吵架了吧。   甜珠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无限凄凉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是多余的。   甜珠就这样在冯侧妃身边住下了,冯侧妃喜静,甜珠除了晨昏定省外,平时也不敢过多打搅侧妃。没两天,徐夫人又进王府来了,先去给曹王妃请了安后,直接奔冯侧妃的院子来。   “甜珠。”徐夫人再次见到甜珠,激动又欢喜,紧紧攥着甜珠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冯侧妃笑着道:“你们母女有些日子没见了,徐夫人,你好好跟甜珠说说话吧。恰好我有些累,先去睡会儿,等你们母女俩聊完了,我应该也睡醒了。”   “多谢侧妃娘娘。”徐夫人万分感激,忙起身给冯侧妃行了礼。   徐夫人跟冯侧妃道别后,拉着甜珠手去了甜珠住的跨院。进了屋子后,徐夫人还是紧紧攥着甜珠手,又难过又激动,同时心里还万分愧疚,但见甜珠好似十分淡定的样子,徐夫人又觉得或许甜珠是生她的气的,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甜珠,再等等好不好?”徐夫人商量着说,“你是娘的女儿,娘心里知道的,娘会对你好。只是认你回徐家这件事情,家里也得好好商量下,到底对外怎么说的好。你祖父,大伯父,还有你父亲,都是在朝为官,朝中京里忌惮咱们徐家的人也很多,若是被御史弹劾落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来,咱们徐家就完了。”   “我懂的。”甜珠点头,“我也没有怪你们,毕竟当年的事情,你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冯嬷嬷好吗?这次您来,她老人家怎么没有一起跟着来?”   徐夫人叹气:“之前大病过一场后,最近身子都不是太好。乳娘年纪也大了,最近我都让她好好休息,有人伺候着她。她老人家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娘会安排好的。”又说,“甜珠,你跟娘回家去住吧,好不好?虽然侧妃人很好,待你也不错,但是娘希望你能够陪在娘身边。”   “我才被侧妃娘娘接回来,也不能即刻就离开的。”甜珠话没有说得太直白,但是意思却很明显了,“而且,侧妃娘娘身边没什么贴心体己的人,我想陪陪她老人家。娘您身边还有四小姐陪着,想来也不会太寂寞的。”   甜珠不是故意提徐四,但是徐夫人听了后,却是越发愧疚起来。   “嫣姐儿对不起你。”徐夫人眼圈儿都红了,知道徐嫣做的那些事情后,她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但毕竟是从小就养着的,纵然没有血缘之亲,但是那感情也不能说变就变。再加上,她也的确是从小就身子不好,如果真对她不闻不问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   “甜珠,娘做了决定,让她嫁给许致。这门亲事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许家那边也答应了。”徐夫人说,“娘对她也算是母女情分一场,仁至义尽,往后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疼她。”   “她嫁给许致?”甜珠张了张嘴巴,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她喃喃。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不会呢?许致估计不知道她并非徐家真正的千金吧,若是知道徐四小姐不是徐夫人亲生的,估计不可能这么爽快答应这门亲事。   这般想着,甜珠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许致啊许致,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母女俩又说了些话,之后徐夫人又意思着去冯侧妃那里坐了坐。天渐渐有些黑了后,徐夫人起身道别,冯侧妃让甜珠送徐夫人出去。   回来的半道上,甜珠却被沈禄身边的人拦下了。   “齐姑娘,王爷有请。”   “王爷?”甜珠本能反问一句,吃惊得很。   那小厮扮相的年轻男子依旧恭敬地说:“请随我来吧。”   沈禄叫了甜珠去他书房,甜珠一路上都是战战兢兢的,猜度不准燕王殿下到底找她什么事。心里想着事情,等到了沈禄书房的时候,甜珠反而就没了之前的紧张。   “拜见王爷。”甜珠给沈禄请安。   沈禄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正握着书卷,闻声朝这边看来。   “起来吧。”沈禄叫了起,而后将书卷搁下,看向甜珠道,“知道本王找你来什么事?”   “不知道。”甜珠回答的干脆利落,“还请王爷明示。”   沈禄道:“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找你来,就是想将你送离燕州城。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早在京中的时候,太后老人家就给浥儿指了门亲事。因为有你在,浥儿便有意抗旨。”   甜珠只低着脑袋不说话。   沈禄又说:“你可知道这些日子遥城那边发生了什么?可又知道浥儿是如何出生入死的?你要是心里真有他,就不该这样拖他的后腿,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甜珠手扣着手,还是不说话。   沈禄说:“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趁城门关闭之前,你必须离开燕州城。不过你也放心,本王选了很好的嬷嬷陪着你,她会给你择一门很好的婚事。从今往后,你就再也别踏足燕州城了。”   甜珠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总困得很,她很想睡觉。所以后面沈禄再说的什么,她都没有听明白。她很努力想去听,但是却听不懂,她实在是太困了。   ……   冯侧妃坐在屋里等着甜珠回来,晚饭已经摆好了,却还不见甜珠,冯侧妃问荣嬷嬷道:“你去前头瞧瞧看,甜珠怎么还没有回来。”   荣嬷嬷是知道徐夫人跟甜珠真正关系的人,此刻便笑着打趣说:“甜珠小姐跟徐夫人是母女,怕是离别时候难舍难分吧。行,奴婢这就去瞅瞅。”   脚才踏出门去,就见一袭褐色袍子的王爷正大跨步往正房来,荣嬷嬷“呦”了一声,连忙收回脚步来。   “娘娘,王爷过来了。”荣嬷嬷是又喜又惊,王爷很久不来这里了,如今倒是三番五次来一回。   冯侧妃却有些不想应付燕王,不自觉蹙了下眉头,但还是站起了身子来,领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给沈禄请安。   沈禄叫了起,而后直接在桌边坐了下来,也喊了冯侧妃一起坐下。   “王爷怎么过来了?”冯侧妃问,但还是不忘打发人去前头寻甜珠去。   沈禄肃容说:“侧妃不必去寻了,甜珠被我送走了。”   “你说什么?”冯侧妃大惊,“送去哪儿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禄淡定从容:“有一会儿子了,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城去。侧妃放心,本王不会亏待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冯侧妃对沈禄现在是失望透顶,她气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的就砸了一个碟子,脆脆的一声响,“你真的就这么铁石心肠?你可知道她是谁!”   沈禄也怒了道:“侧妃太过放肆!”说罢,已经负手站起身子来。   “放肆?”冯侧妃咬牙切齿,“我要是真的想放肆,还会等到今时今日吗?我要是真想放肆,我当年就放肆给你看了。”顿了下,又忽而笑起来,颇有嘲讽意味,“不对,在王爷眼里,我早就已经是个不忠不烈的女人,还谈什么放肆?”   “你住口!”沈禄怒吼一声,他不许任何人提当年的事情。   冯侧妃偏要提:“王爷,难道不是吗?你可是亲眼瞧见的,你可是给足了妾身难堪。不过,那个人比你好,比你好千倍百倍,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帮得上我的忙。”   沈禄是真的动了怒,原本儒雅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般。   他不管不顾,拉了冯侧妃便往内室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碰过她了,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他都再碰不得她,可是没有想到,就这样强行拉她进怀里来,那种感觉竟然还跟从前的时候一样。   沈禄抱着冯侧妃滚在床上,双手去扯侧妃裙子。冯侧妃大惊,慌乱之下,抬手就给了沈禄一巴掌。   沈禄却没有任何怒意,只是红着眼睛继续撕扯。冯侧妃不肯让他碰,使劲挣扎,但是再怎么挣扎,也是抵抗不住一头早已蠢蠢欲动的野兽。   外面荣嬷嬷等人先还是有些担惊受怕的,就怕王爷侧妃再次闹翻了,可当听到内室渐渐传来的响动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些年纪小的丫鬟脸红了,荣嬷嬷挥手说:“都下去,都下去,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自己却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58章   沈禄歇在了蘅芳院,蘅芳院今天十分热闹,差不多到了后半夜卧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沈禄累得已经睡着,冯侧妃却没有一点睡意,侧身躺在偌大的架子床上,雪白的香肩露在外头,瞧着竟然没有一丝生气。   第二天沈禄醒来的时候,冯侧妃已经起床了。沈禄抬眼看了看,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歇在了侧妃这里。   想起昨天的那些惊心动魄来,沈禄神清气爽,他想着,或许他们两个都可以忘掉过去,都能够再回到从前。内室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沈禄自己动手穿好衣裳鞋袜,出去的时候,早点已经摆好了。   冯侧妃已经坐在餐桌边,衣着素雅,妆容简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高冷。沈禄特意看了眼,然后迈腿走过去挨着坐下,主动说:“怎么一早就起来了?你应该多多休息。”   冯侧妃没有看他,只是问:“王爷到底把甜珠送到哪儿去了?”给他盛了碗粥,递了过去。   沈禄道:“还记得我的乳娘夏嬷嬷吗?她年纪不小了,我已经放她回老家去了,那个甜珠跟着她。”喝了口粥,又自己伸手够了块芙蓉糕,咬了一口后继续说,“夏嬷嬷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看到了邻居家的一个儿郎,说是容貌品性都很好,就是还没有娶妻。我让她带着甜珠回她老家,拜托她老人家给甜珠说了门亲。”   “你可知道!”冯侧妃咬牙切齿,便是强忍着怒气也是忍不了的样子,“你可知道甜珠真正的身份是谁?你知道为什么浥儿会留甜珠在遥城那么长时间,又知道为何我会亲自出面让甜珠来王府?”见眼前这个所谓高贵清华的男人微蹙眉看着自己,冯侧妃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是个特别自以为是的家伙。   冯侧妃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倒是沈禄追着问:“雪蓉你想说什么就说,她是谁?”   冯侧妃道:“其实就算你知道她是徐仲山的亲闺女,怕是也会这么做吧?你除了惧怕曹太后外,又怕过谁?柿子都是检软的捏,你是看出了徐家不会也不敢怎么样,左右你才敢做出这些事情来。”冯侧妃哼笑一声,“夏嬷嬷……如果没记错的话,老家在肃城吧?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果然如侧妃说的那样,沈禄听说甜珠是徐仲山的女儿后,不过就是微愣了会儿。之后,又恢复平静来。   “不管她是徐仲山的义女还是亲生女儿,她都不能嫁给浥儿。”沈禄也十分坚持,“雪蓉,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不会改变。甜珠可以再回来,但绝对不是现在。”   “你是有多不了解浥儿?”冯侧妃从开始的愤怒,到现在已经是无奈了,她摇摇头,“你以为,光靠送走了甜珠,浥儿就会乖乖娶曹家那个女儿了吗?不,他不会的。你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你为什么要这么自以为是?”   “我自以为是?”沈禄皱眉,脸色难看,“雪蓉,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浥儿好,为了你好。”   冯侧妃轻笑:“你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为了我好,罢了罢了,我不想与你争。只不过,我这些年已经一个人住习惯了,王爷以后还请不要再来我的院子。”   这句话一出,别说沈禄脸色难看,就连一旁伺候着的荣嬷嬷跟几个大丫鬟也都是脸色煞白。不管怎么样,坐在这里的也是王爷啊,侧妃这样说话,就不怕王爷动怒吗?   沈禄的确很生气,但是却忍着没有跟冯侧妃发火,只不过是甩袖子走了。   “娘娘,娘娘何必这样?”等沈禄离开后,荣嬷嬷凑近了说,“在王府里不得宠,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够踩您一脚,若不是二爷外头争气,您的日子可能还不如现在。王爷好不易过来了,怎么着都该忍着点,就算为着五爷考虑也是好的。”   冯侧妃头疼,只用手揉着太阳穴说:“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再说,以前那种清静的日子也挺好的。”   “只是可惜了甜珠小姐。”荣嬷嬷感叹。   ……   甜珠是在一辆马车上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马车里坐着夏嬷嬷跟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小丫鬟见甜珠醒了,忙笑着说:“奶奶,她醒了。”   “你们是谁?”甜珠警觉,惊得立即坐正身子来。   夏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圆圆脸儿,显得十分富态。旁边坐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稚气未脱,一脸娇憨。   “马上要到肃城了,甜珠小姐,是王爷让我带你离开燕州的。”的确如沈禄所说,这夏嬷嬷是个不错的老人家,“到了那边你也别怕,我会像照顾兜儿一样照顾你,拿你当我亲孙子待。”   甜珠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燕王殿下真的将她卖了?   “小姐不必害怕,王爷交代了,必须要好好待你。”夏嬷嬷说,“肃城是我老家,离燕州也不远,那边我已经帮你说好一门亲事了。那儿郎名叫洪武,今年二十三四岁,是个魁梧英俊的儿郎,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洪武家里家财万贯,他是个生意人,虽然说商户门第比不得官家,但是小姐嫁过去后至少吃喝不愁,这一辈子也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我不想嫁。”甜珠声音有些颤巍巍的,谁知道那个洪武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嬷嬷笑着说:“小姐先别拒绝,不防先见一见再说。洪武自是比不得咱们二爷,但是比起旁人来,好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为人仗义不说,待自己人也非常宽厚,他家里结交了不少义兄弟。若是小姐真跟他做了夫妻,他定然会好生待小姐你。洪爷挑剔得很,若不是这样,就以他的家世人品,早娶了妻室了。”   甜珠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她现在满心思想的都是怎样才能逃了,可是如今世道不好,身边若是没有一个庇护的人,逃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甜珠有些泄气,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沈浥身上,希望他能够尽早找过了搭救自己。   肃城离燕州不远,很快就到了。夏嬷嬷一直记着沈禄的话,想尽快将甜珠嫁出去了事。所以一回到家后,就亲自去了一趟洪府。可巧洪武在家,夏嬷嬷去的时候,他正跟着几个拜把子兄弟商议事情。   听府里人报说隔壁的夏老夫人亲自过来了,洪武忙说:“快请进来。”   夏嬷嬷夫家祖籍在肃城,年轻的时候跟着丈夫去京城跑货做生意,当时因为经营不慎赔了钱,后来无奈之下她才去做乳娘。给皇子做乳娘要求还是十分严格的,也是她当时做的一手好绣活,得了燕王生母江淑妃的眼,这才让她做了燕王乳娘。她十四岁成亲,十五岁生的儿子,当时进宫的时候也还年轻,之后就算丈夫生意渐渐有了些起色,她也一直陪着殿下,直到现在老了还乡。   夏家在肃城算是有些名望的,夏嬷嬷也挺得周边邻居敬重。在燕州王府,旁人称她为夏嬷嬷,但是回到肃城,人家都称她一声夏夫人。   夏嬷嬷有话与洪武说,让他将人都支开了。洪武在花厅接见了老人家,夏嬷嬷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找你,是想给你说一门亲事的。那个姑娘我就不多夸了,是不是好,你自己见一见就知道。”   洪武生得高大魁梧,即便是七尺男儿,说起这事情来,也是笑得颇为有些羞涩。   “让夏夫人费心了。”洪武笑笑,“只是这事情强求不来,我现在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夏嬷嬷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但是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放弃,“要不这样吧,你看看能不能先跟那位小姐见一面?若是对上眼了皆大欢喜,若是相互没有瞧得上,也就算了,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洪武见夏嬷嬷态度诚恳,想着见一面也无妨,便答应了说:“那就麻烦夏夫人安排一下。”   夏嬷嬷欢欢喜喜离开了洪家,当天傍晚就安排了两人见面。甜珠呆在夏嬷嬷身边,很快,兜儿就跑了进来说:“奶奶,洪大哥来咱们家了。”   “我知道了。”夏嬷嬷拍了拍甜珠手,安慰说,“你别紧张,就是先见一面。”   甜珠并没有相看的意思,但是当洪武负手稳步走进来的时候,甜珠还是惊得站起身子来,她显然是有些失态了。洪武听到响动声,也朝甜珠这边看来,看到的是穿着身红色妆花褙子的娇俏小女人,眼神不由晃了晃。   夏嬷嬷将两人的神色都瞧在眼中,心里知道事情许是成了,忙笑着说:“洪爷今晚别走了,留下来吃晚饭吧?” 第59章   “也好。”洪武下意识就答应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不免有些尴尬。   夏嬷嬷却哈哈大笑,却也不戳破,只让兜儿去跟灶上的婆子说一声,晚上多加几个菜。她倒是也不留甜珠跟洪武独处,也是怕四周街坊的流言蜚语,姑娘家未婚跟外男独处,总归是吃亏的。   甜珠觉得他跟二哥很像,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自己二哥。甜珠打小与二哥关系好,纵然很久没有见过了,但是二哥的容貌却清晰刻在她脑海里。而且,自己二哥右脸靠着右耳的地方,有一条淡淡细细的疤痕,这位洪爷也有。二哥的这道伤疤是他小时候爬树掏鸟蛋摔跌下来落下的疤,难道,这个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就这么巧了,跟二哥有同样的长相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他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甜珠早确定他是二哥了。   又细细想了想,二哥叫齐武,而这位爷叫洪武,会有这么巧合吗?甜珠暗暗琢磨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或许很早以前二哥就得了一种病,忘记了所有以前认识的人。   “洪爷是打小就定居在这肃城吗?”夏嬷嬷说的什么,甜珠一个字都没有听得进去,此刻她心“砰砰”乱跳,一直想着的都是这位洪爷是不是她二哥齐武的事情。   如果不是,那么他为何会跟二哥长得那么像?就连脸上的疤痕都一样。如果是,那么为何会离家那些年都不回去一趟。   甜珠突然这么一问,夏嬷嬷跟洪武都愣住了。夏嬷嬷心里暗喜,想着这洪武的确是有几分魅力在的,小娘子也估计是看嫁王府无望,便将希望寄托在这洪武身上。   夏嬷嬷道:“洪爷是洪家老爷的义子,所以并不是打小住在这里。不过虽然是义子,但是其实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洪家老爷夫人去世后,洪武便是当家主子。如今经营着洪氏生意,家有薄资,谁嫁过去都是享福的。”   说是家有薄资,自然是有所保留的。洪家如今在肃城的地位,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比得上的。洪老爷在的时候,其实门庭已经有些衰落,但是传到洪武这里后,洪武将家业打理得特别好。   甜珠有话想单独跟洪武说,但是当着夏嬷嬷的面,她不好开这个口。   但是不问个清楚的话,甜珠又不甘心。   所以,犹豫再三,甜珠征求夏嬷嬷意见道:“嬷嬷,我能跟洪爷单独说几句吗?”   夏嬷嬷先是一愣,好像是没有想到甜珠会这样问一样,但是也不过片刻功夫,很快她就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夏嬷嬷笑眯眯的,给洪武眨眼睛递眼色,又对甜珠说,“晚饭一会儿就好了,你们慢慢聊,洪武虽然长得高大威猛的,其实就是个害羞的大孩子,人心地善良不说,也从来不会给女人脸色瞧。你有什么就问什么,他肯定不会藏着掖着。”说完,拍拍甜珠手,老人家挺开心的。   甜珠知道夏嬷嬷是好人,便感谢的给老人家行了个礼。   等夏嬷嬷离开后,甜珠便再无所顾忌看着洪武。被这样一个美娇娘盯着看,洪武倒是有几分不自然,脸微微热了起来。   甜珠看出了洪武的不自然,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别开头去看向别处,然后说:“我有个二哥,长得跟洪爷几乎是一模一样,他右边脸也有条细细淡淡的疤痕。不过二哥早在几年前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刚刚一眼看到洪爷,就想到了我二哥。所以,才会问出洪爷是不是从小定居肃城这么荒唐的问题来。”   洪武背负腰后的一只手轻轻攥起来,闻声皱眉:“我……的确是义父几年前收留在身边,关于以前的事情,有些不太记得清楚。对姑娘,也是没什么印象,想来不会是姑娘的二哥。”   洪武本能是不希望做甜珠哥哥的,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又觉得,万一真是亲的呢?   洪武看向跟前的这个小娘子,觉得随便多看一眼,都能够满身热血沸腾起来。他今年二十五,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不过是因为没有瞧得中的女子,这才一直以洪家生意忙为借口拒绝各种亲事。   话说出口来,连洪武自己都觉得否认得有些草率,不由紧闭了唇不再说话。   “你是我二哥。”甜珠目光落在他搁置在腹前的左手上,二哥左手虎口处有颗黑色的痣,不可能这么巧合的,他一定就是二哥,只不过是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情罢了,甜珠一时间很是激动,泪水便湿了眼眶,“我二哥手上也有这样一颗痣。”她指着他手。   洪武垂头去看,然后抬眸看向甜珠。   只扫一眼,他就愣住了。洪武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好像本来觉得已经抓住了什么,却突然间又要失去般。   酸涩,痛苦。   “二哥。”甜珠继续哭着说,“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记不得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想你,每天都在盼着你回家来。”   洪武沉默,他有些无法适应女人在他跟前哭,只能匆匆告别:“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在下先走一步。”   抱了抱手,转身就大步离开。   “二哥!”甜珠紧跟了几步,却到底是没有追上去。   “怎么了?这怎么走了?”夏嬷嬷见状有些懵,忙问甜珠,“你们都说了什么?”   “他是我二哥。”甜珠说,“他就是我二哥。”   “怎么回事啊?”夏嬷嬷自己也懵了。   ……   洪武回去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院子里的蔷薇花发呆,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刚刚隔壁夏家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洪武是个谨慎的人,突然发生这些事情,他隐隐也有些怀疑甜珠的身份。毕竟如今世道不好,谁在谁身边放个线人监视,都是常有的事情。虽然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但是人心是不会有假的,洪武心里也承认,他对这个小娘子有些好感。   想了想,便喊了个小厮进来,让他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夏夫人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还非要说给他当媳妇,事情未免蹊跷了些。洪家在肃城家业不小,所谓树大招风,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洪武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心中有太多杂念,洪武便换了身短打劲装,去了院里耍拳脚去了。   而远在燕州的遥城将军府内,此刻聚集了不少英杰。沈浥坐在上位,下面将士谋臣两边分开坐,是在商议着如何斩获更多军饷的事情。秦栓跟侯勇等兄弟以前都是肃城人,侯勇是洪门镖局的镖头,后来因为被当地蛇头欺压,所以兄弟几个才被迫离开的洪家,再后来便是落草为寇,蹲山为匪。   后来也探得新东家重振了洪家家业,本来是想回去继续追随的,但是想着已经做了匪寇怕是回去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所以便没有再回肃城。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不再是土匪,而是燕王二王子的人,身份比起从前高出一大截,所以说话自然也就更为自信。   侯勇说:“洪门现在的东家也是个热心肠乐善好施的人,洪家每逢六月十月,都会在家大摆筵席,宴请江湖豪友。属下觉得,主公可以利用这才机会亲自去一趟肃城,一来可以结识更多绿林好汉,二来,也可以请用洪家家财招兵买马。”   沈浥认真听后,点点头,一时间没有说话,反而问坐在旁边的魏延:“军师以为如何?”   魏延说:“侯将军说的很有道理,王子不如亲自去一趟。”他说,“属下云游四海的时候,也结识过不少江湖中人,这次陪王子一道去,说不定还能够遇到曾经的朋友。”   沈浥早有了造反的心思,只是之前时机一直都不成熟,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世道越来越乱,百姓活得越来越苦。这些人之所以投奔燕州,为的就是希望燕王能够一举成事,如果他们父子再做缩头乌龟,想必这些人将来总有一天会离开。沈浥想成大事,就算现在不动,做足了准备也是好的。   “那过两日便动身。”沈浥说,“到时候,可以化身成富商,莫要让人起疑心。”   “这件事情就由属下来安排吧。”魏延应下了事情,沈浥点点头后,挥手示意都散了。   沈禄既然安排夏嬷嬷送走甜珠,自然事先也是筹谋过的。所以,王府里的人消息也送不出来。甜珠虽然走了有两天,但是沈浥却毫不知情。   众人散去后,沈浥起身稳步走向台阶来,负手立在窗边,看着外面浓夜的景色。   他在想,甜珠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是陪在母亲身边说话,还是一个人呆在屋里看书……他竟然很是想她了。 第60章   没有几天功夫,洪武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洪武听说甜珠曾经竟然在燕王府住过段日子,而且还是燕州知府夫人的义女,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有说话,只是负手在书房里踱步,想着为什么这个时候夏夫人会将这样的一个女人带过来说给他做妻子。   洪武虽然是武夫,但是既然能够打理着整个洪门的生意,说明头脑还是聪明而且行事谨慎的。事情查到这一步,洪武是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挥退了报信的小厮后,洪武独自一人在书房呆了会儿,之后立即出门去了夏宅。夏嬷嬷看到洪武,又朝里面看了眼,才问:“洪爷怎么来了?是找甜珠吗?”   夏嬷嬷瞧得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洪武这后生明显对那小娘子有意思,但是甜珠却没那个意思。说洪武是她二哥,还说得有模有样,夏嬷嬷都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天洪爷走后就没有再来,夏嬷嬷本来以为这桩婚事没希望了,没想到这洪爷又过来了,夏嬷嬷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来。   “不,夏夫人,我是找你的。”洪武依旧礼貌。   夏嬷嬷请洪武去花厅吃茶,洪武没心思吃茶,直接问:“夏夫人,那天的那位小娘子到底是谁?”   “洪爷,既然你这样问,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夏嬷嬷镇定,她活到这把岁数,自然是历过风浪的人,“甜珠之前嫁过一回,但是后来和离了,之后跟燕王府的二王子结识。不知道什么原因,二王子便要娶她为妻。偏京中太后亲自给二王子指了门亲事,所以王爷王妃十分为难,这才使了这下下策。”   “我知道洪爷不惧怕朝廷,更不要说燕王府了。”夏嬷嬷笑着,“甜珠是个好孩子,你若是真对她有心,便娶了她,给她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吧。”   如今世道乱,到处都有起义军,而洪门素来跟官府泾渭分明,当地肃城的知府且敬他三分,他的确是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燕王府二王子找来了,顾及着他洪门名下庞大的资产,未必就敢跟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撕破脸。所以,夏嬷嬷选择洪武,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事先没有跟洪武打招呼,的确是不对。   “事先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的错。”夏嬷嬷放低姿态来,“洪爷,娶与不娶,你只一句话。现在甜珠的命,算是攥在你手里。王爷也发话了,若是最后甜珠还是被二王子找到的话,为了权衡为了大局,甜珠的命留不得。”   洪武接受夏嬷嬷的解释,他沉默片刻说:“我可以再见见她吗?”   “可以,当然可以。”夏嬷嬷喜出望外,忙喊了孙女兜儿来,“去,将你甜珠姐姐叫过来。”   甜珠来了夏家后,帮着夏夫人做了很多事情。兜儿跑着去找人的时候,甜珠坐在窗前做绣活,兜儿梳着两条麻花小辫儿,笑嘻嘻跑过去拉甜珠手说:“姐姐姐姐,奶奶让我喊你呢,那位洪爷来了。”   “二哥?”甜珠忙放下手中活计,跟着过去了。   人家没有承认是她二哥,甜珠还是依着规矩行了个礼:“见过洪爷。”   洪武忙虚扶一把说:“快起来吧。”甜珠站直身子后,夏嬷嬷一个劲给孙女使眼色,祖孙俩笑眯眯出去了。   再次相见,洪武比之前那回镇定了许多,他伸手请甜珠坐下后,也撩袍子坐了下来。他看向甜珠,肃容问道:“齐姑娘,夏夫人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跟我说了,你的处境的确危险。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想继续等着有人能够来找你。如果你选择跟着我,我也不会逼迫于你,凡事都等你考虑清楚了再说。”   “你真的是我二哥,你叫齐武,今年二十有五。”甜珠没有回答洪武的问题,只是认真而又满含期待地看着他,她眼睛很亮,里面闪烁着光,“我自然愿意跟着你,因为你是我二哥,是最疼爱我的人。”甜珠又说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来,她是希望能够让二哥回想起些什么。   甜珠一直说,洪武便只默默听着,一点都不嫌她聒噪。但是甜珠说的这些,他的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甜珠没有从他脸上看到想看到的表情,不免有些失望,接下来也就不说话了。洪武安安静静看着她,总想找些话说,便道:“不管怎样,你先呆在我身边吧,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又道,“过几天洪家会大摆筵席宴请一些江湖朋友家里吃饭,到时候,齐姑娘跟夏夫人一家也一并去吧。”   稍稍沉默会儿,洪武顺口道:“齐姑娘若是愿意的话,可以过府去帮帮忙,指挥指挥下人干活。”   甜珠笑着说:“过去帮忙当然可以,不过指挥不敢当的,我就去帮着做些事情吧。”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找到了二哥,可以跟二哥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二哥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是甜珠坚信,他迟早有一天会什么都记起来的。   夏夫人不知道洪武跟甜珠私下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不过她见着两人处得和谐,也就不多问。倒是不如先就这样着了,反正有这洪爷在,只要他肯管着甜珠,凡事一切都好说。   没几天便是洪家大摆筵席宴请宾客的日子,那天甜珠一早就起来了。兜儿也起得早,见到甜珠,就黏糊过去亲热地喊姐姐,甜珠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甜珠去隔壁洪家帮忙张罗着点事情,兜儿也要跟着。兜儿手脚勤快麻利,甜珠也是个会干活的人,去了那边后,很快便和洪家的下人婆子们相熟了。   都不认识甜珠,却都认识兜儿。等甜珠不在的时候,几个婆子悄悄问兜儿甜珠是谁。   兜儿年纪小,并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就觉得甜珠跟洪爷般配。所以当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拍着胸脯说甜珠是洪爷未过门的妻子。   洪家就洪武一个主子,洪武平时待人也十分宽和,听说是主子未过门的妻子,又见甜珠不但貌美而且还很会做事,私下都十分喜欢甜珠。   ……   沈浥扮成商人,化母亲的姓冯为自己的姓,自称冯浥。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魏延,另外一个则是张骥。侯勇跟秦栓俩兄弟没有跟沈浥一道进洪家,而是以旧友的身份早前便到了。   沈浥被洪家小厮请着进门去,可巧一眼就看到了身子灵活敏捷穿梭在人群中的甜珠。 第61章   沈浥愣住,精锐的目光一直盯着人群中来来回回的那道纤瘦身影看,目光越发凌厉起来。沈浥稍稍侧身,睇了眼身边的张骥,张骥脸也霎时绿了,忙低声说:“属下不清楚,这位姑娘真的是……齐姑娘吗?”   沈浥没说话,只是继续信步朝里面去。   侯勇跟秦栓二人已经簇拥着洪武出来了,侯勇激动地介绍说:“洪爷,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冯公子。”   侯勇私下当然不是这样跟洪武介绍的,沈浥今天来肃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洪家,所以侯勇肯定是背地里告诉了洪武沈浥真正的身份。但是藩王私交地方豪绅,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当着外人面的时候,还是得讨一个合适的说法。   洪武看了眼沈浥,继而抱拳说:“冯公子。”   洪武既然知道了沈浥的身份,自然就知道了甜珠跟沈浥的关系,所以当侯勇跟洪武说了后,洪武片刻没有耽搁,立即就迎了出来,也是心里想着看看这位燕王府的王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现在人看到了,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比他这个莽夫可是好得太多,洪武心中既暗暗替甜珠高兴,但同时也有几分自卑。   一时间,感情莫名有些复杂。   洪武正好一番思量着,沈浥心中自然更是好奇,他意思着朝洪武稍稍弯下腰后,直接说:“洪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洪武果断应着了,侧身过去,引手请着说,“冯公子请这边走。”   沈浥今天穿了身月白色的织锦长袍,玉冠束着墨黑的头发,腰间挂着玉佩跟香囊,一反从前的威严,今天打扮得十分儒雅。他本就长得好看,以前穿暗色衣裳或者铠甲的时候,显得英气逼人,现在素衣妆扮,就多了几分文人才有的雅致。再加上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所以他一来,在场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但沈浥早就熟悉了这样的目光,并不放在心上,只目不斜视朝前走。   甜珠自然也看到了人,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看到沈浥。是她在做梦吗?   “姐姐,你怎么了?”兜儿瞧出不对劲来,顺着甜珠目光看去,便眯眼笑,“那位公子模样可真是好,不过姐夫长得也好啊。姐姐,你现在已经是洪爷未婚妻了,可不能再想着别人。”   甜珠心思有些不在这儿,所以兜儿说的话她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当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兜儿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她大步走过去纠正:“谁说我是洪爷未婚妻的?兜儿,我不许你胡说。”   “怎么不是啊。”兜儿觉得懊恼,也有些着急了,“你还答应过来帮洪爷的忙呢,姐姐你知不知道啊,你现在帮着张罗客人做这些活,都是女主人应该做的。你帮着做了,就是要跟洪爷成亲了。”   兜儿声音不小,甜珠吓得连忙拉着她到一旁角落去,严肃又认真地对她说:“兜儿,我是不能够跟洪爷成亲的,不管他多好都不能。”   “为什么?”兜儿不明白。   甜珠想了想,觉得他是自己二哥这件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说,兜儿嘴巴大,如果自己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指定能传到沈浥耳朵里,到时候他就不会这么恐怖了。想到他刚刚扫视过来的眼神,甜珠都吓得浑身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   “洪爷是你二哥?”兜儿头直摇,“我不相信,姐姐肯定是不肯嫁给洪爷,所以找的借口。反正我奶奶说了,姐姐跟洪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甜珠也有些生气了,鼓起嘴巴来:“你爱信不信。”转身就要走,兜儿却黏了过来。   “好姐姐,你生气了?”兜儿立即哄着甜珠,捧着脸说,“那我信你好不好?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真相信我?”甜珠看着她,扑闪着亮亮的大眼睛,兜儿看着甜珠的眼睛,被惊艳到了。   “当然啊。”兜儿说,“虽然跟姐姐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姐姐最好最善良了。”   甜珠摸着她小脑袋,笑起来说:“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这么爱说话,去跟这里的人说,我是洪爷妹妹而不是未过门的妻子,行不行?你要是肯帮我,以后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兜儿好生犹豫啊,甜珠又说:“你那天逛街的时候,不是瞧中了一对蝴蝶发钗吗?姐姐给你买了。”   “一言为定。”兜儿再不犹豫,拿起甜珠手来跟她击掌,然后欢快跑了。   甜珠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眼睛不由得又朝花厅的方向看去。她想,此时此刻,不知道他在跟二哥说什么,也不晓得,他为何突然会来这里。但是又想着,既然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了,肯定会有办法带自己走的。如果他知道洪爷就是自己二哥,会不会也很开心呢?反正不管怎样,甜珠挺开心的。   ……   洪武请了沈浥去花厅,喊了人奉茶上来,沈浥撩袍子坐下后,直接问洪武说:“洪爷可认识一个叫齐甜珠的女子?”   “看样子,二王子认识她?”洪武不答反问。只是他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花厅瞬间跟结了冰一样,侯勇跟秦栓两个吓得不轻,忙一个劲给洪武使眼色。   两人却想的是,就算不肯与燕王府合作,也不能这样出言不逊吧?   至于张骥,他自知做错了事情,大气不敢哼一声。只魏延还算好,见气氛尴尬,倒是轻轻咳了一声。   沈浥眼角余光稍稍扫了眼魏延,这才平静地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洪武却笑起来,颇为有些挑衅的意味说:“可也是巧了,齐姑娘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说罢,他微微抬眸,看向端坐在一旁正举着茶杯吹茶的沈浥,见他依旧稳若泰山,洪武又继续说,“想必刚刚二王子也看到了,洪家办这样的酒席齐姑娘肯过来帮忙,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沈浥依旧只是吹了吹茶,没有说话。   等过了片刻后,沈浥喝了几口茶水后,才搁下茶盏来,望向洪武说:“这件事情先暂时不提,今天小王特意来找洪爷,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小王也不兜圈子了,早听闻洪门威名,仰慕已久,此番特地赶过来,就是想与洪爷结识做个朋友。只是不知道,小王有没有这样的面子?”   见话题终于转开了,侯勇忙道:“洪爷,如今天下局势大乱,唯有早早寻得一门善主才能够为今后谋求福祉。想当初,侯某和一群兄弟被逼得上山做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亏得二王子不计较,这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体面。洪爷乃是洪门家主,若是投靠燕王殿下跟二王子,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你们是想造反吗?”洪武直言不讳。   但是这一声“造反”,却吓得除了沈浥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侯勇此刻毁得不行,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他才不会提出这样的意见。现在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脚来。   正当侯勇犹豫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却听那边沈浥直接道:“是。”   洪武仰头“哈哈哈”大笑两声,却说:“二王子果然爽快,好,这一单,我洪武跟着你干了。”   沈浥也笑起来:“公归公,私归私。洪爷,公事解决了,现在要不要顺便再把私事也一并解决一下?”   “既然是私事,旁人在场怕是不合适。”洪武意有所指。   沈浥侧头示意几人退下去,等人都走了后,这才又问:“甜珠为何会在这里?”   “二王子真的不知道?”洪武反问一句,却不等沈浥回答,又继续说,“隔壁夏夫人从燕州带回来的,说是留给我做夫人。不瞒王子说,我的确是看上了,只是……”他颇为有几分无奈的摇摇头,“她没有看上我。”   纵然在沈浥意料之中,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心情大好。   洪武继续说:“二王子想必对齐姑娘很是了解,齐姑娘打从见到我后,就一直说我是她二哥。不过,我对此事却是没什么印象。齐姑娘家中,还有一个二哥?”   沈浥微微皱眉,看向洪武的时候严肃了不少:“她的确还有一个二哥,几年前出了趟远门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曾经托我寻过此人,但是一直没有结果。齐武……”沈浥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又看向洪武说,“难道……”   洪武道:“洪家家主是我义父,几年前洪少爷被杀,洪老爷洪夫人收我为义子并且将洪门托付给我后就双双离世了。我对自己的过去的确一无所知,忘记了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他抿了嘴,微垂眸,心中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沈浥也沉默着,不说话。   外面有人喊隔着扇门喊洪武,说是又来了洪老爷生前的旧友,需要招待。洪武朝沈浥告辞,匆匆出了花厅去。   沈浥负手一个人悠闲的在洪府逛了起来,甜珠早早便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见沈浥一个人出来就往西边去后,甜珠也悄悄跟在后面。沈浥早发现了,只是一时间没有说话,等到四周僻静下来,他才负手站在湖边一棵柳树旁,稍稍侧过身子去道:“还不出来?”话才落,就见一个穿着黄色衫子的女子从另外一棵树后面探出脑袋来。   看着她,沈浥面上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来,却又及时绷住了。 第62章   即便他及时收住了笑容,但甜珠还是看到了。知道他并没有生气,或者说已经不生气了,甜珠心下吐出了口气。   老老实实走过去,甜珠站在他跟前笑。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笑得似是个孩子似的。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她总觉得心中压抑得很,便是跟他在一起,也不能真正喘口气来。这些日子在肃城,自由自在的,没了束缚后,倒是过得十分潇洒。她此刻不是齐氏女,而他也非燕王之子,他们站在一起,勉强算是平等的吧……   “你怎么来这里了?”甜珠率先问他,倒是头回没有用敬称。   沈浥发现了,没理会她脸上的笑,依旧严肃着道:“看样子,你在这里过得倒是开心。怎么,不想回燕州去了?”   甜珠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用半玩笑半感伤的语气说:“在燕州,我好像不是个受欢迎的人。我不是齐家的女儿,又不能、当然也不想去徐家住,遥城我不能长久呆着,侧妃娘娘倒是真心待我好的……可是我也明白,王府有王府的为难,正如你有你的难处一样,每个人活着,不管身份地位多高,只要在这个世上还有所求,总归不能活得舒坦。”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红眼呢,何况我是一头狼。”沈浥话说得隐晦,但态度已然十分明确了,他伸出手去搭在甜珠肩膀上,目光锐利却透着光:“如今唯一挡在你我面前的,就是曹太后的那道懿旨。如果曹太后已经不是曹太后,那么燕王也就不再是燕王。那道懿旨的威慑力,自然也不在。”   “你,你想做什么?”甜珠纵然知道他迟早是要造反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经历却是另外一回事。   沈浥抬头望望天,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来:“也该反了。”   甜珠手抠着手站在他身边,悄悄抬眸看了他好几眼,最后鼓足勇气问:“是为了我吗?”   “你说什么?”沈浥笑起来,这回是真正笑了,却说,“就算没有你,我们父子也是迟早会反的。甜珠,我知你在想什么,你是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引来的这场生灵涂炭,且不说如今曹家当政如何猖狂,就算我不是清君侧为天下百姓讨公道,就算是自己想造反,那也与你无丝毫干系。自古以来,所谓的红颜祸水,不过是君王败了后找个女人扣个大帽子罢了。”   “甜珠,事成事败,都与你无关。”   “嗯,我知道了。”甜珠乖巧点头,自顾自蹭过去,挨着他说,“其实我也挺有用处的,你打仗,我在你军中做军医吧。这样的话,等你举事成功了,我是不是也算功臣?”   “算。”沈浥垂眸笑着,见她主动靠来,沈浥索性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来轻轻抱着,下巴抵着她头尖,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响起,却说着似是哄逗孩子般的话,“我家甜珠最懂事。”   甜珠被说得面红耳赤,却舍不得离开他。她也不说话,反正就靠在他怀里,贪婪地吮吸他身上特有的冷香。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洪武负手而立,远远朝这边看来。不过也只是稍稍驻足了一小会儿,他就转身离开了。   ……   沈浥在洪家住了两日,这两日,甜珠是几乎都呆在了洪家。沈浥跟洪武私下达成了合作,自此开始,洪武算是彻底投靠了燕州。有了洪家的助益,沈浥自是如虎添翼。   起事的事情耽误不得,沈浥办妥了肃城里的一切,便打算即刻回燕州去。   洪武亲自送沈浥到门口来,朝他承诺道:“齐姑娘留在这里放心吧,我洪门原是武馆,之前也开过镖局,武功高强的人不少。二王子办完了事情再回来接人,若是齐姑娘少一根头发,便拿我洪武处置。”   “洪爷言重了。”沈浥既然与洪武达成了合作,自然是万分信得过,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他自然懂。再说,他是甜珠兄长,他又有什么放心不下?   “告辞。”沈浥冲洪武抱拳,而后利落翻身上马,他坐在高高大马上,垂眸看向侯勇秦栓道,“京城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两位将军了,务必要护得住冯家每一个人。”   “是!”侯勇秦栓双双抱手应诺,秦栓拍拍胸脯,“若是事情办砸了,我秦栓提头来见。”   沈浥只轻轻点头,没再说这件事情。他目光越过众人朝后面看去,甜珠站在门口,身边跟着兜儿。甜珠见沈浥看过来,她使劲冲他笑,还朝他挥手。   沈浥没再多看一眼,怕再多看下去就舍不得走了,便只轻轻夹马肚子,扬鞭而去。   肃城本来就离燕州不远,沈浥又连夜赶路,第二天一早便到了燕州。沈浥到王府的时候,燕王沈禄正在书房看书,小厮才汇报完说是二爷求见,外面沈浥就已经自顾自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沈禄撂下书,站起来,父子两个四目相视,各有气势。   沈禄既然那样打发了甜珠,自然做好了善后的准备。但是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沈浥会在肃城已经见到了甜珠,而且还跟肃城首富洪家达成了合作。   “你先出去吧。”沈浥微侧头,冲身后的小厮说了句。   那小厮自然是瞧出了父子俩之间无形的战火,也想即刻抽身离开。但是有王爷在,王爷不发话,他也不敢。可是二爷发了话他却不走,岂不是得罪二爷?   不过短短几息功夫,那小厮就急得满头落了汗。   沈禄挥挥手:“下去。”而后转身自己先在一旁坐下,之后对沈浥道,“你也坐吧。”   沈浥没做声,也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是为了甜珠的事情回来的?”沈禄开门见山,声音四平八稳的,瞅了眼下位的儿子后就端起旁边的茶来喝了口。   “不是。”沈浥果断否定了,也是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我这两日去了一趟肃城,去见了洪家家主洪武,洪家答应投靠燕王府,为后面起事在钱财上做后盾。”   沈禄吃惊,愣了半饷才回神:“你的意思是……”   “没错,孩儿这次回来就是劝父亲反了。”沈浥端坐,素来修长的十根指头紧紧相扣,他淡然道,“父王,来不及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现在天下是什么局势,您也应该知道,您不想做这个天下的主子自然有人想。那些英雄豪杰绿林好汉,投奔父王您难道是没有目的的吗?若是父王再犹豫不决,到时候是会寒了人心的。”   沈禄不是不想反,他只是觉得时机还没有成熟。可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他不知道。   难道就要现在反了吗?万一失败呢?这可不是大事!   “二郎,你该知道的,这不是小事。”沈禄严肃了很多,收起往日一贯的温润来,露出皇家子生来就有的另外一面,冷肃,端严,“你外祖母跟两个舅舅可还在京城,若是起事,必然会牵连到冯家。”   沈浥道:“我已经暗中派人去接了,只要等他们出了京城,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都算好了?”沈禄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忽然觉得有那么丁点的陌生,以前的二郎但凡有事情,都是会事先跟自己商量的,于大事上,断然不会这样自作主张。   而现在……沈禄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人,他忽然觉得,当年的少年早已长成了铁血男儿,他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   沈禄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很久事情的事情来。或许是因为老了吧,人一旦老了,就总会回忆从前,回忆那些早被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些美好时光。   “二郎长大了,为父老了。”沈禄淡淡说。   沈禄在感怀,沈浥却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情配合他,只起身抱拳弯腰道:“这回是孩儿擅自做主了,请父王责罚。”   沈浥单膝跪在地上,沈禄亲自将人扶起来道:“怪你做什么?如果不是有你在,哪里会有燕州今天的安稳。再说,将来是成是败,也还是得靠二郎。”又说,“你母亲说得对,为父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愧疚你们姐弟俩太多。”   自那日沈禄在蘅芳院歇了一晚上后,整个王府的人都传开了,说是冯侧妃重新得了宠。连以前根本从不踏足蘅芳院的几个侍妾,也会约着一起去冯侧妃那里请安。而沈禄开了头后,便就常去蘅芳院。如今都说,王爷歇在侧妃院子的时间比歇在王妃院子的时候多多了,都说将来若是曹家倒了,侧妃指定又会变成正妃。   当然,这些话不过只是私下说说,谁都不敢去曹王妃那里嚼舌根。   “也有好些日子没回来了,此事请父王定夺,孩儿先去母亲那里。”沈浥抱拳。   “你应该去的,你母亲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提起冯侧妃,沈禄眼里也隐隐有笑意,整个人那双眼睛都是亮的,“去吧,多陪陪她。”   沈浥抬眸看了眼父亲,压下心中想说的话,只称一声“是”,就退下去了。   沈禄却望着儿子一点点渐渐远去的背影,又陷入沉思中。他想着,孩子大了,他跟雪蓉都老了,折腾了半辈子,还有什么心结是打不开的?她虽然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自己也对不起她了,若是能够就此一笔勾销,未尝就不好。   ……   沈浥去冯侧妃那里的时候,冯侧妃精神有些不佳,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眼神有些愣愣的。旁边两个小丫鬟举着大蒲扇给她扇风,慢悠悠的,整个院子静得只听得到知了的叫声。   “娘娘,二爷过来了。”阿毕欢喜着快步跑进来,却又有些担忧,“齐姑娘的事情,可如何说?”   冯侧妃回了神,看了眼阿毕,她这才坐正了身子说:“我知道了,等他进来再说吧。”话才说完,就见明显晒黑了不少的儿子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见他晒黑了不少,冯侧妃倒是想起老五来,笑着问:“你这次回来,怎么没有带着你五弟一起?”   “他在军中历练,我给他派了任务,他暂时走不开。”沈浥朝着冯侧妃请了一礼,起身在一旁坐下说,“既然是去历练的,苦头必须得吃,不过母亲放心,他很好,结实了不少。”   冯侧妃欣慰:“你五弟交给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以前他常常在我身边陪着,现在他去了遥城,我就有些不太习惯。”笑了笑又说,“但总是要长大的,他能够独当一面我也替他高兴。”   “孩儿有话跟母亲单独说。”沈浥道。   冯侧妃见儿子表情严肃,不自觉惊了下,然后挥手示意阿毕带着丫头们出去。等人都走了后,冯侧妃才说:“是为了甜珠回来的?”   “甜珠在肃城,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沈浥此刻不想提此事,他看着自己母亲,问得认真,“母亲心里的结已经没有了吗?是打算抛弃过往的一切,从头开始吗?”   冯侧妃忽然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来,她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说:“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可以被原谅的,而有些却不可以。但是也有很多事情是无奈的,我不能只为了自己,我得为了你为了三儿五儿,更多的,还是为了你姐姐。” 第63章   “娘!”沈浥声音喑哑,此刻早已褪去了尖锐的气势,呆在自己母亲身边,就像是当年那个喜欢粘着母亲的小小少年,他伸出手来,一双大手缓缓伸出去,尝试着去握住母亲的手,他温热的手掌将母亲的手攥在掌心,“这些年来,孩儿不该也冷落您。孩儿知道,在娘的心里,孩儿永远都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冯侧妃却落了泪来,她十分伤感,过往种种瞬间一股脑儿涌进脑海里。从她嫁给王爷开始,一点一滴,到现在,浥儿大了,而她老了。儿子的手握住她的,让她有着安全感,掌心有茧子,很粗糙,却透着股子力量。这股力量让她明白,儿子大了,他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作为她的靠山为她遮风挡雨。   嫁进王府来这些年了,冯侧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中只有爱情的小女人。都说为母则强,她心里明白,为了儿女们,她必须要坚强起来。   “浥儿,我懂,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冯侧妃轻轻叹出口气来,抽回一只手轻轻覆在儿子手背上,给与他力量,“不要有顾忌,也不要担忧为娘。你爹爹这个人虽然很多时候糊涂又自傲,但是至少他对娘曾经是真心的。浥儿,你也别恨他,家和万事兴,母亲希望你们能够和平相处。”   对于自己这个父亲,沈浥自然是了解的。他的父亲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是却只适合生在和平盛世,做个富足的安乐王爷。可偏偏遇到了曹后当政,当沈家的江山不再完全是沈家的,他这个所谓的王爷自然也不再是王爷。沈浥觉得,他这个父亲,虽然活了大半辈子了,但是在他眼里,他其实还是不成熟的。   他这一辈子,可谓是没有怎么操过心。年轻的时候先皇在位,他得先皇宠爱,又是王爷,自然顺风顺水。后来被放到封地来,虽然有过一段时间的艰难酸楚,但是后来有他这个儿子撑起了整个家、整个燕州,他又可以靠着儿子过期富足自由的生活。这个重担他沈浥担了,最后成长的自然也是他沈浥。   沈浥甚至在想,就算他们父子夺得了这江山,若是父亲再这般乐于山水不顾国事,怕是坐了那个位置也当不好那个皇帝。   当然,沈浥虽然有这样的顾虑,但是这样的话,他却不好说。不过,很多事情现在说了也为时尚早,左右等走到那一步再说。   想起派人去京城接外祖母跟舅舅们的事情来,沈浥觉得此事该跟母亲讲一声,便道:“对了,我已经决定尽快起事。淑太妃不在了,在京城,也就只有外祖母跟舅舅们,我派了人去接。只要得到消息,我会即刻想办法斩杀陈氏父子。”   冯侧妃却有些担忧:“你二舅还好说,你大舅特别顽固,恐怕是不会赞成你举事造反。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反过来劝说你派去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外祖母年事已高,这燕州离京城路途遥远,我也怕就算是劝着人来了,她老人家也会撑不住。”   “母亲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不必千里迢迢赶到燕州来。”沈浥表情认真严肃,他透黑清澈的眼睛看着母亲,“只要不是呆在京城,不会因为我们的事情连累他们,就什么都好办了。”   “你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冯侧妃点点头,却又有些困起来,打着哈欠说,“你去忙你的吧,娘有些累了,想先歇着。”   沈浥特意瞅了眼母亲,心中甚是明白,点点头起身,弯腰抱拳:“那孩儿告辞。”   冯侧妃望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眼里竟然有些模糊起来。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后,自从他十二岁那年亲眼瞧见了那样不干净的事情、受了那样的伤害后,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自己,更别说会握住自己的手了,他甚至连来自己这蘅芳院一回都不愿意。可是自从甜珠被他从外面带回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甜珠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但是她却让浥儿感受到了温暖,让他一点点变得和正常男人一样。平安虽然也好,她知道他也会待平安如己出,但是平安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啊,他应该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一个孩子,生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甜珠……冯侧妃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甜珠甜甜又羞涩的笑容来,她也跟着抿嘴笑,也觉得怪是想念她的呢。   而此刻的甜珠,正呆在洪家的书房里。兜儿跟在她身后,看一眼书架上的书后又看向甜珠问:“姐姐,你在找什么书啊?”   “行医的书啊。”甜珠随意答了兜儿两句,眼睛却还在书架上来回扫视,“二哥记不得我了,我记得师父曾经好像对我说过一句话,说是哪本书上有过类似案例的记载。我现在需要找到那样的书,然后根据书上说的给二哥治病。”   “姐姐还会给人治病?”兜儿不敢相信,顿时睁大眼睛来,看着甜珠时眼里更加多了几分钦佩,“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我哪里什么都会,我要是什么都会就好了。”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甜珠有些泄气,手一摊,就皱起眉心来,“要是师父在这里就好了。”   “姐姐拜师学艺了?”兜儿对甜珠十分感兴趣,她是个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而甜珠貌美又温柔,又是在燕州长大的,兜儿总对她有几分好感,“姐姐,你也教我好不好?”   “等我帮二哥治好了,就教你。”甜珠随口应着,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齐姑娘。”外面有人恭敬喊了一声。   甜珠推门走出去,就看到平素跟在洪武身边的小厮恭敬站在外面,微低着半头说:“燕州来了位大夫,说是认识姑娘。老爷在接待呢,老爷让奴才来请姑娘去花厅。”   “是师父?”甜珠诧异之余,更多的欣喜,忙拉着兜儿手说,“走,带你去见我师父。”   沈浥早让人去遥城接了洪成来肃城,既然洪武没了以前的记忆,沈浥就想让洪成给洪武治疗,希望他能够尽快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或者说,希望他能够尽快记起甜珠。   甜珠那么想念二哥,沈浥是瞧在眼里的。现在人找到了,他自然也是希望他们兄妹能够早日相认。   甜珠看到洪成的时候,十分高兴,开心地问:“师父怎么过来这里了?还有欣儿。”甜珠笑眯眯冲洪欣眨眼睛。   洪欣有些惧怕洪武,觉得他十分威严,所以不敢像以前一样调皮。她站起来喊了声“姑姑”后,又老老实实呆在一旁。   洪成说:“是有人亲自派了马车过来,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替洪爷治病。”因为有兜儿在,洪成也不好直接说出沈浥的身份来。   洪武却十分欢迎,早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房间。此番看到甜珠,洪武对甜珠道:“没有想到,你还跟着拜师学艺了。”   甜珠说:“师父懂得多,我蠢笨,连皮毛都没有学到。要不然的话,我也能帮二哥了。”她有些气馁,“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独当一面,这样的话,也不必麻烦师父路途遥远赶过来。”   洪成乐呵呵笑,摸着自己白花花胡须说:“肃城可比遥城好多了,我乐得过来呢。”   见大家都高兴起来,洪武也难得脸上露出了点笑容,他对洪成说:“老前辈就拿这里当自己家里,不必拘束。一路赶车过来想必也累了,不如今天先去休息吧。”   “也好。”洪成起身,“那老朽就先告辞了。”   “老前辈请便。”洪武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兜儿,你先出去玩儿,我有话跟你姐姐说。”等洪成走后,洪武负手走到甜珠跟前,打发了兜儿后,他看向甜珠说,“齐太太是不是对你不好?”   洪武口中的齐太太,指的就是齐婆子。   他是洪门之主,手下能人不少,想要查点事情还是查得到的。洪武自己都觉得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有莫名亲近感,所以不自觉的会想要去查一些有关她的事情,自然就查到了齐家。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位齐太太,就也是他的母亲。   齐太太的确对自己不算好的,但是甜珠现在知道了原因,也就没什么恨不恨的。但是所谓的原因,她是不能说的,也是怕说出来后会害了徐家。   “没有不好,反正从小到大,都没有短我吃喝。”甜珠并不是那种会攥着别人把柄不放手的人,她活过一世了,更懂得人生的意义,与其浪费时间精力去恨许多人,倒是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快乐的好。   洪武点点头,垂眸看着甜珠,心里总觉得暖暖的。   “既然你喊了我一声二哥,不管是与不是,将来你若是受到什么委屈,只管找我。”洪武说这样的话是有底气的,虽然他的身份地位不能跟燕王府比,但是洪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的家族。   再说自从他洪武接管了洪门后,更是将洪门发扬光大。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魄力跟甜珠说这样的话。   燕王府想成事,他洪武举足轻重。说句托大的话,若是没有洪门财力上的支持,燕州不敢轻举妄动。 第64章   洪武有能力有本事,他从没有怕谁的意思。即便如今投靠了燕王父子,在他心里,他洪门与燕王父子不过也只是合作关系。燕王父子需要他财力上的支持,而他洪武,也需要选择一个明主,助明主成事,将来等到燕王父子一举夺得大业的时候,他也好加官进爵。洪家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但是于朝堂,却没什么根基。   洪武姿态摆得高,这就让甜珠觉得,二哥是个可以依靠的二哥,是个可以任由她胡作非为他都能够妥善善后的二哥。甜珠活了两世,日子都是过得战战兢兢,虽然说沈浥对她也好,但是那种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在她心里,沈浥是皇室子弟,他永远是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而二哥不一样,二哥是从小就捧自己在掌心的大哥哥,她在他跟前可以完全毫不顾忌形象的做自己,是这个世上她最为依赖的人。   甜珠觉得很开心,她眯眼笑着说:“我知道,二哥最疼我。”   看她笑得甜,洪武心顿时也软了不少,他对甜珠道:“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今往后,你不需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二王子纵然身份尊贵,但是我洪武的妹妹也不差。他想娶,也得问我一声答不答应。”   “我懂的。”甜珠自然知道二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对于自己跟沈浥的这门亲事,她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从前畏惧害怕彷徨,是因为觉得这偌大的天地间,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不免有些对未来不可知的恐慌,但是自从遇到二哥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总想着,哪怕天塌了,哪怕沈浥将来真的变了性情要杀自己,不是还有二哥在吗?   甜珠从小就跟二哥关系好,所以自那日后,她便常常呆在洪府里。每天洪武忙于府里庶务歇息的时候,兄妹二人总会抽些时间说点家常。   往往都是甜珠在说,而洪武则是认真在听。   洪武默了片刻,还是问甜珠说:“齐太太被关进青桐县县衙大牢,为什么?”   他的人出去只打听到了齐家的一些琐碎家事,另外也打听到了齐太太被关进了大牢里。至于是什么原因,竟然打听不到一点,这让洪武十分不明白原因。   但是同时,他也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此事其中必有蹊跷。不但如此,背地里还有更强大的一股力量在尽力掩藏这件事情。   甜珠是不想撒谎隐瞒二哥的,但是既然徐家千方百计不肯让人知道当初换婴的事情,那么她尊重徐家的选择,她不会胡乱说话。至少,她其实才是徐家四小姐这种事情,不该由她说出来。   好一番挣扎后,甜珠选择半欺瞒半坦白道:“娘不喜欢我,所以曾起了心思想将我卖掉。这事情后来被二王子知道了,他容忍不了,这才把娘告去了官府。这事情说起来,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洪武一眼就看出来甜珠在撒谎,但是他没有戳破,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说句实话,甜珠虽然对这个娘亲不怎么亲,曾经也非常郁闷过为什么娘不喜欢自己。但是若论起来,她对她也不是完全一点感情没有。   小的时候,爹爹大哥都还在的时候,二哥也没有离开家的时候,她过得还算是很幸福的。   甜珠后来细细想过,齐太太这个人虽然对她不算好,但是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很爱护的。她当初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因为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好日子,就这一点来说,其实她算是个好母亲。   而相比起来,徐夫人算是让甜珠寒心的。她是徐家的女儿,但是徐家好像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她相信徐夫人是真心想对她好,但也不过如此而已。甜珠理解徐家的处境,但是对徐夫人这种只管家族而不顾亲情的做法,是有些意见的。   她不会去强求什么,但是也不会一再委屈自己。徐家不要她,那就不要好了。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去?”甜珠还是想着家里亲人的,想着齐太太若是见到二哥,应该会很开心,“娘跟三哥一直念叨你,你若是回去见他们一面,他们会很开心的。”   “以后再说吧。”洪武对回去认亲没什么兴趣,但见甜珠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他顿了顿后道,“先让洪大夫替我治病,等我病好了想起了你说的那些事情后,再回去也不迟。”   甜珠觉得这样也好,又想着师父来了,心里很是开心。   ……   洪成医术高超,奉了沈浥的命,自然好生替洪武治病。洪武瞧着精壮有力、威武不凡,但是其实这些年来,他常常有间歇性头疼的毛病,洪成用毕生所学替他针灸,一天三遍,洪武情况渐渐好转起来。   不但人变得更加神清气爽,而且头疼发作的时候,疼痛感渐渐减少。再到后来,过了大半个月后,他便连着数日不再有头疼的毛病。对此,洪武万分感激这位神医,对其也更加敬重起来。   这日洪成再次给洪武头部针灸后,洗了手对洪武说:“洪爷的头部曾经为尖锐的利器所伤过,想来记不起一些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洪武原本并不怎么相信洪成的医术,但是的确见他替自己针灸了有效后,对眼前这位老大夫,他是敬畏的。   “老前辈,大概多久能恢复如初?”洪武迫不及待想知道以前的事情,事实上,这些日子来,他很多时候某个瞬间会想起一些在他记忆中从前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来,他想,或许这些琐碎的片段,就是所谓的被抹掉的记忆。   “这个不好说。”洪成给不了确切的时间,只能说,“情况还是乐观的,且容老朽继续再给洪爷针灸十天半个月,想来会有显著成效。”   “那就有劳老前辈了。”洪武恭恭敬敬朝他行礼。   ……   京城很快便传来飞鸽传书,侯勇传信来说,京城里的事情已经摆平。按着沈浥吩咐的,已经将冯老夫人跟两位冯老爷及家眷安排在了隐秘的地方,一切都十分顺利。   得到这样的书信,沈浥黑眸攒笑。   拿着信件,沈浥去了父亲沈禄书房商议此事。沈禄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也是没有别的法子,索性一咬牙决定起事。   沈禄派了小厮去将另外几个儿子一并叫来,父子几个商议后,最先提出异议的就是四爷沈泊。于沈泊来说,那当政的曹太后是他母亲的嫡亲姑母,也是他的姑奶奶。只要曹家一日不倒,那么他们兄妹跟母亲在这个王府就是尊贵的存在。可若是曹家没了,后果可想而知。   “父王,您怎么能这样做?”沈泊知道此事肯定是老二背地里一手谋划的,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跪了下来,“太后虽然干涉朝政,但是此事自由朝中诸位大臣去与之抗衡。父王乃是藩王,跟太后陛下原为一体,若是突然起兵造反,就算将来夺得了那个位置,也是要遭天下人去诟病的,孩儿恳求父王三思啊。”   沈泽也觉得此事不妥,忙附和着道:“父王,怎么这般着急?之前可是一点眉目都不知道的。”   说罢,他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沈浥。他蹙起眉心来,此时此刻,他总觉得这个二哥竟是十分可怕。   起兵造反,谋朝篡位,这种事情难道是小事吗?二哥撺掇父亲这么做,只顾着自己的一己私欲,他难道没有想过母亲跟王府里一众家眷吗?   沈禄本也是被次子逼着做了这个决定,现在见有两个儿子反对,不由再次犹疑起来。   倒是沈淮抱拳道:“父王,孩儿倒是觉得此事可行。”   “哦?”沈禄看向沈淮,问他,“你怎么看?”   沈淮道:“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参政的道理?曹太后是太后,在朝政之事上略提些意见尚可。但是现在情况明显已经不是这样。曹太后掌权,曹氏一门胡作非为横行霸道,各地大小起义也不在少数。很明显,现在的这个所谓朝廷已经引起公愤。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不能顺民心,父王您也是文帝之子太.祖之后,纯正的皇室血脉,又凭什么不能此刻站出来主持大局?”   “这中原的藩王可不是只有父王一个,想必此时此刻,生了这样心思的人也不是咱们燕州一家。”沈淮特别冷静,分析着眼下局势来,“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快、准、狠。行军打仗的事情有二弟在,父王大可不必担心。”   沈禄觉得长子说得也对,不由来回踱步起来。   沈泊瞪向沈淮,怒视着他道:“大哥!我母亲平素待你跟赵姬不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淮也看向沈泊,却是万分严肃认真,语气柔软但不失坚定:“王妃既然嫁给了父王,那便是父王的人。四弟,咱们可都是父亲的儿子。那曹家于你来说,不过是外祖家,难道外祖家要比自己的父亲兄弟更亲?”   “你!”沈泊词穷,急得面红耳赤。   沈泽拉住他袖子,示意他不要着急。再看向自己父亲时,沈泽也冷静下来。   “二哥,此事是你提议的吧?”沈泽看向沈浥,目光淡淡,鼻孔不自觉轻哼出一声来,“这场博弈可不小,就算成功了,也是得搭进去不少人的性命。何况,此路艰险,未必会成功。万一失败了呢?二哥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搭进去的,可就是咱们所有人的性命。拿别人的前程跟性命来赌,二哥觉得应该吗?” 第65章   沈泽跟沈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兄弟两个可能因为岁数相差挺大的缘故,平时走得不近关系也不亲。沈泽跟沈泊同岁,又是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除了睡觉外,基本上都是呆在一起。此时此刻,沈泽自然是更愿意站在沈泊这边。而且他也觉得王妃对他还不错,虽然曹王妃跟自己母亲某些场面是对立的,但是他对曹王妃就是恨不起来。   人一旦在心里有了亲疏远近,整个心境就会变化。沈泽就是觉得自己二哥此事做得不对,是在让曹王妃跟世子为难。   沈浥并不会跟沈泽一般见识,一来在他眼里沈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自然情感上会偏袒一些,所以就算他说了不好的话,他会稍稍宽容些。二来,也是沈浥觉得沈泽的话起不了作用,所以就算他此刻提出异议,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沈浥只淡淡道:“如今天下局势已变,曹后当政曹氏一门猖狂,早已不是当初文帝在世时候的那个太平盛世。作为皇室子弟,太.祖皇帝的后人,眼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不该举旗替百姓讨个公道吗?”沈浥稳重而淡定,处事泰然,他静立不动,只一双幽深的黑眸淡淡扫向沈泽,语气不疾不徐娓娓而来,“在三弟心里,就只有小家而没有大家?此刻咱们不动手,将来势必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   他又看向沈泊道:“大哥说的没错,既然王妃已是父王的妃子,那便是燕州的人。世子,你的觉悟有待提高。”他语气淡淡,说完这句话又看向站在上位的父亲燕王,缓缓抬手抱拳道,“父王,孩儿知道王妃跟世子不是那种会通风报信的人,但是此事风险性极高,一旦透出些风声去,那么整个燕王府就完了。所以孩儿觉得,这段日子,王妃跟世子还是好好呆在自己院里比较妥当。孩儿会特意吩咐几个个中好手来保护着,不会让王妃跟世子处于危险的境遇中。”   沈浥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显。说是找人保护,其实谁不知道是想软禁他们母子?   沈泊当场面色大变,立即高声争执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泽也是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自己二哥,一脸的不可置信,轻轻摇头说:“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虽然王妃不是生我们的,但是待我们到底不差啊,你一面说她既然嫁给父亲那就是父亲的人,一面又说不放心要将人软禁起来。那你到底要怎样?你这样做,我想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沈泽说完,扭头看向自己父亲,用一种非常期望的目光看过去:“父王……”   沈禄却没有说话,目光有些躲闪。其实说起来,他还是有些为难的。而且起义这种事情,也不是他本意,走到如今这一步,完全是骑虎难下被逼着推了上来。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决定,又有那么多忠义之士愿意誓死追随燕王府,所以他还是愿意放手一搏的。   沈淮见状,忙也道:“父王,此事二哥考虑得周全。倒不是怕王妃跟世子会通风报信,只是王妃的处境十分为难,她毕竟是曹太后的亲侄女。若是父王起事,王妃其实也很不好做。倒是不如斩断她退路,将其软禁起来,将来若是发生些什么,也好让王妃撇清嫌疑。”又对沈泊道,“世子不必生气,二弟此举,未必不是为了你跟王妃娘娘好。”   沈淮是王府长子,痴长沈浥一岁,人模样是偏于阴柔美艳型,人也十分温柔。在整个王府里,上到王妃姬妾,下至丫鬟婆子,谈起大爷沈淮来,都是脸含微笑的。   沈淮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好,所以在王府十分得人心。沈禄基本上不怎么管家里事情,所以沈浥主外沈淮则差不多是主内务之事,比如说款待府中幕僚等等一些事宜。   沈浥沈淮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但是因为性格不同、处事方式不同,所以让人的接受度也就不一样。沈浥锋利,沈淮圆润,所以沈泽沈泊兄弟对沈淮的话,倒是愿意听两分。   沈浥无所谓,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只需要达到他所谓的目的。   沈禄这才做了决定道:“此事……就按老二说的做。”似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曹王妃母子一样,看向沈泊的时候,眼中含着几分愧疚道,“好好照顾你母亲。”   沈泊略低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如此也算是应着了。   不应又能怎样?事已至此,他根本无力回天。   但是等父子兄弟几个的谈话结束后,沈泊立即去了含芳院,将此事说给了曹王妃听。听完后,曹王妃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只轻声说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终究还是想夺曹家的政权。”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她想说的是,他终究还是爱侧妃的。夺了江山,再不受姑母的钳制,到时候,他肯定会立即将侧妃扶正。而若是曹家倒了,她就是罪人之后,说不定就算不被赐死,后半辈子怕是也得在冷宫中度过。   曹王妃很慌,她不想过那种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日子,她不想。   “娘,您说现在该怎么办?”沈泊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父王是被沈浥撺掇的。”   沈泊对沈浥极为有意见,所以此刻当着自己母亲的面,他就直呼沈浥名讳。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曹王妃强装作淡定,两只手却紧紧拧在了一起,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全部都是她日后的惨状,她吓得脸色煞白。   沈泊看了眼,见母亲早已慌了心神,他倒是说:“娘,我看沈浥势在必得,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背后肯定是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他不会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如此,倒是不如顺着他,若是将来真就打去了京城,娘虽然是曹门之后,但是若是儿子有功在身,到时候也有资格在诸位开国元勋跟前为母亲争上一争。”   “你打算做什么?”曹王妃吃惊,惊恐得瞪圆眼睛看向儿子。   沈泊抿了下唇说:“儿子打算提起枪杆上战场。”稍顿了下,又继续说,“其实比起母亲来,儿子的情况要好很多。再怎么样,儿子也是父王的亲生儿子,若是有所功劳,也可以挺起腰杆来说话。”   曹王妃十分舍不得:“泊儿,你怎么能上战场?刀枪无眼,万一你伤到了怎么办?再说,你从来没有吃过那样的苦,军营里的生活如何受得了?娘不允许。”   “娘!”沈泊知道母亲舍不得,但是现在处境十分艰难,他必须要建设威信,“我们别无选择,我必须这样做。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等过两天我就去找父亲表忠心,我愿意进军营去打仗。老二虽性子谨慎,但是也非常孤傲,他其实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对他构成不了什么威胁。所以我若是说要进军营打仗,他是会答应的。”   曹王妃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你一定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为娘可怎么办是好。”   “娘您放心吧。”沈泊手稳稳扶住母亲,“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将来若是父王举事成功,儿子还想您做皇后呢。”   皇后?她能做皇后吗?只怕是不被打进冷宫去,就算好的了。但是转念又一想,她不能这样沮丧,她必须要振奋起来,这场仗,不过才开始而已。她不能输,不能输给冯雪蓉,她不能没有王爷的爱。   曹王妃擦了眼泪,郑重对沈泊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好好去做。只是……泊儿,你万万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沈泊点头:“儿子明白。”   ……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整个王府里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却暗潮汹涌。沈淮回了自个儿院子后,甄氏便连忙让院里丫鬟上菜,这才服侍着沈淮更衣。   “大爷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见丈夫心不在焉,甄氏一边帮着更衣一边小声问着。   沈淮夫妻感情十分深厚,他待人宽厚,对妻子也十分爱重。平时有什么事情,他都是跟妻子说的。但是因为此事不同寻常,这关系到整个王府的前程跟安危,所以在妻子问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思虑片刻,之后就握住妻子手说:“父王决定起兵造反。”   “这……”甄氏显然是惊呆了,因为这造反可不是小事,搞不好,得死很多人的,包括她娘家甄家。   甄家在燕州有一定名望跟地位,甄氏父亲是富商,甄家是富户之家。甄家有钱,若是举事,招兵买马打仗肯定需要钱,到时候甄家不可能坐视不管。   “你放心,既然决定了,父王自然知道怎么做好。”他揽着妻子肩膀,将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妻子揽着到一旁坐下来,“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父王暂且不找岳父大人说,你也不要提。万一透露出风声去,就什么都完了。”   “我知道的,大爷请放心。”甄氏缓了会儿神才稍稍安心下来,“我不会说的,这件事情,还是得父王去找爹爹提才好。” 第66章   沈淮母亲出身不好,曾经只是王府一个婢女。后来因为被王爷宠幸怀了身子,这才被性情温雅的王爷提了身份。但是因为本来出身就低,就算生下了庶长子,但是因为后来王爷娶了冯氏后便只与冯氏恩爱,所以赵姬也没有风光多久。好在她自己也识趣,知道该怎么做,所以能生下这个儿子来,她已经万分感谢冯氏了,可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当初冯氏还是王妃的时候,赵姬日子过得不错,而且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生下这个庶长子来,也是因为冯氏心地善良。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是在王爷娶王妃前教王爷床笫之私的女婢,像她这种身份地位的,一般都是做完事情就被灌下避子汤,也是她运气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避子汤没起到效果。   后来怀孕,王爷去找冯氏商量,冯氏亲自来看她,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再后来,她便成了赵姬。   赵姬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来王府里明争暗斗的,她都不参与。虽然表面上看着敬重曹王妃,但是心里还是感激冯氏的。她是个念恩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够生下庶长子,那是因为冯氏格外开恩。   当年虽然王爷也十分想要这个孩子,但是依着王爷对冯氏的宠爱,若是冯氏反对,王爷自然会百般顺着冯氏。她后来也想过,若是当初是曹氏为王妃的话,或许她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赵姬五六岁便入宫,当时是在掖庭做事情。后来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因为性子稳重模样又标致,便被甄选到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燕王身边伺候。之后燕王被册封为王爷,她也一并跟着去了燕王府。   她跟王爷算是青梅竹马了,几个一起伺候王爷的丫头,王爷就对她颇为有几分喜欢。赵姬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不该奢求更多的。   再说当年她心里也清楚得很,王爷极爱冯氏,并不因为她是他的王妃,那种爱,跟她以往见到的那种帝王皇家夫妻间的彼此敬重不一样,当年王爷王妃过的,却是温馨如寻常人家的平常日子。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王爷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将王妃冯氏跟二爷大小姐带在身边,宠爱得很。   她当初羡慕,却无嫉妒。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后来王爷会贬妻为妾又娶曹氏女呢?   沈淮匆匆跟妻子坐在一起用了晚饭,之后心里还是想着起义大事,所以草草叮嘱几句后,他则离开了后院。想着有几天没去赵姬那里了,沈淮出了院子后,脚步顿了顿,继而负手往赵姬院子去。   跟含芳院蘅芳院比起来,赵姬的院子则又小又清冷。赵姬身边伺候的婆子就一个,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再加两个粗使丫鬟,也就差不多了。   赵姬衣着十分朴素,甚至比不上王妃身边有些身份的奴仆的衣着。但赵姬模样十分好,沈淮面容中那几分阴柔姿态,就是完全遗传了赵姬。   听丫鬟说大爷来了,赵姬忙站起来。   沈淮大步走进来,还是跟往常一样,会弯腰给赵姬行个礼,赵姬则是立即将人扶起说:“快坐吧。”   “这个时候怎么不陪着你媳妇跟孩子,怎么跑到妾身这里来了?”赵姬十分守着王府的规矩,虽然如今儿子也是十分出息了,但是她从来不敢逾越半步,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称谓,都严格按着规制来,“看大爷的样子,是不是有心事?”   “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沈淮冲聊聊两三个小丫鬟挥了挥手,等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后,沈淮才说,“今天父王找了我们兄弟几个去了前院书房,父王要起事了。”   赵姬却十分淡定,听后只点点头说:“这是大事情,你父王让你怎么做,你只管去做就好。妾身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大爷怎么跟我说这个?”   沈淮却眸光暗了暗说:“若是父王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赵姬您肯定位列四妃之位。虽然路途艰难,但是只要有机会,儿子就一定会抓得住。”他顿了顿,又说,“赵姬近二十年来都不争不抢,您自己觉得无所谓,但是儿子看着心酸。王府里除了王妃跟侧妃外,又有谁比得上赵姬您?但是那些人却能够锦衣玉食,而您却整日吃斋念佛,儿子看不过去。”   赵姬淡泊名利,闻声只是笑笑:“得侧妃娘娘厚爱,至少五岁前,你是在妾身身边长大的。妾身知道大爷是孝顺,但是莫要被一些表象的东西迷了眼睛。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衣玉食,若是心中不开始,日子过得再好那都是假的。可若是心中开心了,哪怕是粗茶淡饭,那也是有滋有味。”   “大爷,若是为了妾身去争去抢不值得,但若是为了你自己的话,妾身不拦着。”赵姬妾看向沈淮,她知道的,这个儿子是不甘于平庸的,他论才华能力,不输于世子爷,但是却因为她出身卑微,他行事总是小心翼翼。   赵姬倒是没有自责过,因为她觉得个人有个人的命。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孩儿明白。”沈淮每次来,也并不会在这里常呆,不过只说几句便起身告辞,“您早点休息,儿子先走了。”   赵姬却多嘴叮嘱几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你一来要记住千万保护好自己,二来,也得心中记着侧妃娘娘对咱们母女曾经的恩情。至于别的,你自己心中掂量着点就行。”   “是。”沈淮告手。   等沈淮走后,赵姬一个人坐在桌边,盯着桌角的一盏油灯看。油灯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来,赵姬看得有些走神,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想起那件事情来,其实她心中一直都是愧疚的。若是当初她能够勇敢些站出来,或许侧妃娘娘就不会被王爷冷落十年之久,也不会和她一样,过着这种清贫寂寥的日子。   她单薄名利身份地位,但是却唯独在乎儿子。曹家那么厉害,曹王妃有心算计人,又怎么会是她一个弱质女流可以反抗得了的?但正是因为当年她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这十年来,她一直活在愧疚自责中。十年吃斋念佛,日夜祈祷,就盼着侧妃能够再得王爷恩宠。可喜可贺的是,王爷终于又踏足蘅芳院了。   赵姬不敢居功,但是却真的高兴,心里也是长长出了口气。   ……   燕王府这些日子暗流涌动,而肃城洪家,近来也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在洪成的精心治疗下,洪武不但头疼的毛病彻底好全了,而且他也是渐渐想起了往昔的一些事情,他想起了妹妹甜珠来。   其实洪武早两日便记起甜珠来了,不过是没有说而已。每日瞧着妹妹来来回回在他跟前晃,他心里总很温暖。很快,儿时的一些事情也都渐渐涌上心头,他想起来很多跟妹妹有关的事情来。   比如说,她小时候嘴馋,他就偷偷去做点活赚点小钱买糖给她吃。虽然干活辛苦,但是只要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二哥,你今天感觉好吗?”甜珠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因为师父说二哥身子已经完全好了,能不能记起以前的事情,这就看造化了。   走到现在这一步,甜珠已经有些不太在乎二哥是不是能够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她只是觉得,只要二哥身子好,一切都是好的。记不起来又怎么样?难道记不起来就不是她二哥了吗?   “挺好的。”洪武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妙龄女子,硬朗的眉眼隐隐含笑,“你也别忙活了,先坐下来吧。”   甜珠就是闲不住的性子,闻声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在一旁坐下来,睁圆了眼睛问:“二哥,你今天有没有觉得跟往日有什么不一样?”   洪武没有直接说他其实记起很多事情了,只是问她:“你跟许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这些做什么,他如今都要跟徐四小姐成亲了。”甜珠早忘了从前,并不想再提这些,但是忽然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看向洪武,“二哥,你……”   洪武眼睛亮亮的:“我记起来了。”   “真的吗?”甜珠惊得站起,“二哥可不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洪武少年的时候也是张扬血性的儿郎,性子远不如现在这般稳重厚实,所以跟妹妹说起话来,他也觉得像是不自觉回到了从前般,语气带着几分儿时的飒爽,“我要是骗你,便做牛马来背着你。”   甜珠听到这话,就晓得哥哥没有在骗她,她开心极了。   说了很多事情后,洪武这才又转到重点上来,皱眉问:“许致要娶徐四小姐为妻?就是那个镇国公府的四小姐?”   “嗯。”甜珠点点头,却有些心虚,她不敢看哥哥的眼睛,别开脑袋说,“我不在乎了,反正我跟他都和离了的,他现在娶谁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洪武道:“许致这小子竟然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我看他是皮痒了。”洪武攥了拳头,心中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第67章   “二哥,你要做什么?”甜珠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她是十分了解自己二哥的,若是谁得罪了他,他势必不会饶恕,“我现在过得很好,还找到了二哥你,早不在乎他了。再说,当初说要和离也是我的主意,是我坚持的。”   “若不是他对你不好,你何故会过不下去?”洪武不管别的,他只知道,自己从小捧在掌心来宠爱的妹妹,竟然那样被人欺负了,若是他不好好替妹妹讨个公道回来,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这件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你不必再说了。”   “二哥……”甜珠有些撒娇的意味,靠过去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打算怎么惩罚他?打算搅黄了他跟徐四小姐的亲事吗?如果你这样做了,那肯定会得罪徐家的,我不希望你跟徐家敌对。”   洪武垂眸睇着妹妹,半饷才说:“甜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如今能做洪门之主,而且还能够将家里一应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但如此,还能够黑白两道通吃,最后又得燕王府青睐赏识,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跟手腕。所以,没有点警惕心跟观察力,肯定是不行的。   之前洪武就察觉到了,只是他没有问,今天实在忍不住,就问了。   甜珠道:“二哥你别问了,我不好说。”忙又岔开话题,“如今既然已经记起从前的事情了,二哥,那你要回青桐县去吗?那个……娘还在牢狱之中,你要不要将人捞出来?”   洪武眼神晦暗许多,他只点点头道:“就这几日,我会带着你一道回青桐去。至于娘那边,我会好好找她问一问。”他抬起眸子来,认真望着甜珠说,“娘从小偏心老三,我是知道的,但也不过是在一些小事情上。如今却竟然要卖了你……”他深邃的眸子幽幽透着寒光,“甜珠,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你别想了。”甜珠觉得她真是招架不住二哥这样盘问,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想着现在的二哥果然不是从前的二哥了,现在的二哥是洪门之主,其实她好好的细细去想,总觉得还是有些陌生的。   这样想起来,甜珠就觉得有那么些害怕。   洪武或许是瞧出来了,便也不再问,只抬手轻轻摸了摸妹妹脑袋说:“回头收拾收拾吧,尽快回去。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得处理一下。同时也得让许家、徐家,甚至是整个青桐的人都知道,你也是背后有靠山的人,往后谁若是再想着要欺负你,我也是绝对不会饶恕的。”   “好,那我这就去简单收拾下。”甜珠忙应下来。   她觉得,只要不是再追着她问那件事情,就什么都好说。洪武松了口让甜珠回去,甜珠忙跑开了。   没两天,洪武便带着甜珠回了青桐县。如今肃城洪门的大名还是响当当的,尤其是在燕州一带,几乎没人不知道洪门的名头。所以当洪武的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齐宅去的时候,路上着实吸引住了不少人的目光。   齐海恰巧出来开门,就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马车旁边立着个身穿深蓝色直缀的高大男子,男子正扶着一个女子下车,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妹妹甜珠……   “甜珠?”齐海倏地睁圆了眼睛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前,还没有说几句别的话呢,就又愣住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跟前的高大男子,似是结巴了一般,吞吞吐吐的,“二、二哥?”   洪武垂眸望着弟弟,有些关于弟弟的记忆也瞬间都涌上了心头来,他淡淡颔首。   “二哥!你真的是二哥?”齐海简直不敢相信,他一把抓住自己哥哥袖子,激动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二哥你终于回来了吗?你都不知道,娘被抓了,现在咱们家,早就没了主心骨。”   “先进去再说。”洪武态度始终都很淡,本能将袖子从弟弟手中扯回来,看向甜珠道,“走,进去吧。”   齐大嫂见二叔如今穿戴不俗,一看就是变成了个有钱人,于是全程说话自带三分笑意。洪武还记得这个嫂嫂,不过简单客气几句,之后便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   大虎稍微大一些,还记得二叔,但是二豹跟牙儿太小了。见这个陌生的人严肃可怖,都不敢靠近去。   牙儿只黏姑姑,靠在姑姑怀里,然后悄悄偷看那个所谓的二叔。   齐大嫂抽出帕子来抹了眼泪说:“这几年二叔不在家,我们日子过得实在是艰辛。就如今这宅子,也还是小妹聘礼的钱买的呢。这说起来,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说得清楚的,总之二叔既然回来了,往后便就在这里住下吧,很多事情你自然会知道。”   洪武却说:“不了。”他坐稳身子,这才淡淡扫向齐大嫂说,“肃城那边还有点事情,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会带着甜珠回肃城去。”   齐海哭着道:“二哥,你救救娘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娘竟然想将小妹给卖掉。不过我觉得这是误会,那个徐家的夫人打了娘,还让人将娘告去了县官府。徐夫人是燕州知府的夫人,她要是想整娘的话,谁都护不住的。”齐海说罢就跪了下来,扯着自己二哥衣摆说,“二哥,你一定要救救娘。”   齐海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得齐大娘喜欢。再加上齐海从小身子娇弱,自己也没有什么主见,所以平时什么都听自己娘的。现在娘忽然间不在家了,他心里就觉得恐慌害怕,每天都过得不好。   求完二哥又求小妹,他扯住甜珠裙角道:“小妹你也去跟徐夫人说道说道吧,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咱们的娘亲啊。”   “你先起来。”洪武面冷了几分,负手立在齐海跟前,他一脸的不高兴,声音也凝重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起来说话。”   齐海不敢忤逆二哥的意思,忙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我先去县牢看看。”洪武简单丢下一句,有些不放心妹妹,便看向甜珠问,“要不要随我一道去?”   “我就不去了。”甜珠拒绝,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牙儿搂得紧紧的,“牙儿黏我,我打算一会儿带她去街上逛一逛,给她买点吃的跟穿的。”   甜珠特别疼牙儿,不但是因为牙儿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女儿阿蜜,也是因为牙儿是真的十分乖巧。   “也好。”洪武点点头,看了眼齐大嫂,还是忍不住提点说,“好好照顾甜珠。”   齐大嫂被这句话说得有些尴尬,她笑容僵了僵道:“二叔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妹是我小姑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的。”说罢拉着甜珠手来,故作亲热地道,“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二叔今天回家来了,我去买点菜跟酒回来,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   洪武去了县大牢见了齐大娘,当衙役开了锁的时候,齐大娘虚着眼睛朝门口望来。地牢里十分黑暗,再加上齐大娘也上了年纪,所以眼神有些不好,等洪武都走到了她跟前,她也是认了半天才恍然惊觉出来这是谁。   “你、你是……是武儿吗?你是武儿?”齐大娘连问了两声,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洪武半蹲在老人家跟前,非常冷静严肃地吐出两个字来:“我是。”   “武儿。”齐大娘再也忍不住,忽然觉得各种委屈涌上心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子,你可终于回家来了。你可知道,这些年你不在,咱们一家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家被人欺负了,娘之所以进这牢里来,都是因为别人欺负咱家没人。你三弟从小柔弱,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武儿,既然你回来了,快些把娘弄出去吧。这里又阴暗又潮湿,娘浑身都痛,娘是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快把娘弄出去吧。”   洪武却问:“那我问您,何故要那样害小妹?”   齐大娘迟疑了下,转瞬才想起来,这个儿子打小就护着他那所谓的妹妹。但是齐大娘又觉得,或许是因为他认为甜珠是他亲妹妹他才那般护着的,若是晓得他亲妹妹其实另有其人,或许就不会护着了?   心中拿捏不准,齐大娘犹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说了。   “武儿,娘那么做,是有原因的。”齐大娘说着便哭起来,她将事情从头到尾全都说了出来,更多的是说自己当年多么不容易,也说她当年若是不那么做的话,他那亲妹妹估计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娘其实也没有那么狠心,若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娘也不会那么做。现在想想,娘也知道,自己错了。”   洪武却久久未有回过神来,他像是魂儿被抽走了一样,半饷才问:“你说什么?”   甜珠不是他亲妹妹?兜了个圈子,原来甜珠终究还是不是他亲妹妹……洪武觉得好笑,这算不算是老天有眼?   洪武此刻心情颇为有些激动,以至于后面齐大娘再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怎么听得下去。他只知道一件事情,甜珠不是他亲妹妹,只知道这一件就足够了。 第68章   “武儿,你怎么了?”齐大娘说了半天,嘴皮子都说破了,但见儿子好像根本没有在听的意思,她伸手推了推儿子,“你在想什么呢?娘在跟你说话呢。”   “没想什么。”洪武突然回了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眼前这个瘦削的老妇忽然跟记忆中那个微圆的妇人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洪武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既是想念家里母亲兄弟的,但是也因为甜珠遭的那些罪从而对这个母亲诸多意见,他不管甜珠是不是她亲生的,也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所谓的不得已,他只知道,甜珠的确是险些被她给害了。   一想到这里,洪武稍稍热起来的那颗心,渐渐又熄了火去。   面对老母,他也是淡淡的表情道:“您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放你出去。”他目光再次在跟前老妇身上扫了一遍,到底是他母亲,他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苦,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原谅她对甜珠所做的那一切。   “好,好。”齐大娘看到了希望,整个人神色都不一样了,她用衣袖抹着眼泪说,“娘就说吧,武儿不可能出事的。现在好了,现在可好了,娘的武儿回家来了,咱们齐家又有救了。”   “您先休息吧。”洪武没有多呆,转身打点了几个衙役些银两,那些衙役自然点头哈腰好生将人送了出去。   从县衙大牢出来后,站在弥漫着桂花香味的街道上,感受着初秋傍晚的舒爽,洪武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沉的那轮红日,心情抑制不住的好。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甜珠不是他亲妹妹。   洪武背在腰后的那只手渐渐攥紧起来,他微沉了沉眸子,就拿定主意去一趟许宅。   到了许宅门口,恰好遇到逛街回来的姑嫂二人,齐大嫂喊住了洪武问:“二叔怎么不回家去?”她眼睛朝许宅扫了扫,想着这许致已经跟徐家四小姐定亲了,心中到底有几分畏惧,“二叔这是要去找许公子算账吗?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如今这许公子已经攀附上了徐家了,咱们惹不起。”   “二哥,你要去找他?”甜珠靠了来,一脸恳求的意味,“别去找他了,还是算了吧。反正咱家现在跟许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以后谁也不招惹谁的好。”   “你放心吧,二哥知道怎么做。”洪武笑笑,眉眼里尽是柔情,他本能想抬手揉揉妹妹脑袋,但是顾及着这是在大街上,所以忍住了,只说,“大嫂,你先带着人回去吧,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好好好,我知道了。”齐大嫂笑眯眯的,想着这个二叔如今可能真的是不一样了,瞧着这气度,应该是个威风的人物,便也劝着小姑子说,“小妹,咱们走吧,二叔知道怎么做的。”拉着人往隔壁去,边走边说,“今天高兴,咱们一起好好整几个菜。一会儿晚上,得好好喝几杯酒才行。”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甜珠人已经进了自家的院子,洪武这才收回目光来。   过两日便是秋闱的日子,许致是决定要下场的,如今跟徐家定了亲事,他必须要早早金榜题名,也好趁机早早入仕途。他对自己的学问是非常有信心的,所以这两日根本没在看书,只呆在宅子里处理一些琐事。   虽说徐四小姐没了清白,那容貌也不如齐氏,但是好歹她是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再说如今,他接手了四小姐,也算是间接帮了国公府一个大忙,国公府欠他一个恩情,这恩情迟早会还在他仕途上。   怎么算,都是他许致得了便宜。   “爷,外面有个自称是齐二爷的过来,说是要见爷。”春花站在许致跟前,低眉顺眼的。   “齐二爷?”许致一愣,继而便反应过来是谁,他忙问春花,“人长什么模样?”   春花大概说了下洪武的长相,顺便将今天外面发生的事情也说了,大概就是说齐家如今好像又回来一位贵人,瞧着排场可厉害了。许致听后,不由得毛骨悚然,他朝春花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得春花已经退出去好几步了,许致才又将人喊住了道,“去将人请进来。”   他有什么好怕的?想当初其实他是不愿和离的,他是想好好跟齐氏过日子的,是齐氏自己坚持要和离。   许致在花厅接待了洪武,没待洪武走进来,许致便亲自迎接出去道:“你真是齐兄?”他上下认认真真打量着洪武,虽然眼前的人穿戴气度跟以往都不一样了,但是那长相还是一点没变的。   洪武淡淡笑:“不敢与许公子称兄道弟的,在下不过一介武夫。”   语气带着讥讽嘲讽,许致淡淡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指了指一旁道:“请坐吧。”   洪武撩袍子坐了下来道:“听说许公子要续弦了?而且娶的还是京城镇国公府的四小姐,在下这里先道声恭喜了。”   果然一来就提这件事情,许致脸色变了变道:“多谢。”   洪武又说:“就是不知道许公子冲着的是什么?是这徐四小姐的千金贵小姐的身份吗?还是说,这位四小姐貌若天仙,让许公子视为天人……如果是前者的话,许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许致有些恼火起来,“有话请直说,不必这样夹枪带棒的。”   洪武倒是镇定,一点不生气,只是微微含笑道:“这话在下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为何徐夫人这么快做了决定让你娶徐四小姐,直接去问徐夫人好了。”他上下打量许致,笑着摇摇头道,“许公子的确是丰神俊朗,但是论家世容貌,难道能比得过京城里的那些贵族公子吗?凡事有得必有失,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许致沉脸望着洪武:“齐兄,我知道你是为了齐氏而来,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当初坚持要和离的人是令妹。如今我与齐氏早已两不相干,你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   “我十分庆幸当初小妹坚持跟你和离了。”洪武面容也严肃起来,他目光冷冷的,“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自己清楚,像你这样凡事只唯利是图的人,也是不会得到什么好的报应的。你想娶世家千金一步登天是吗?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只要有我洪武在一日,你便别想白日做梦。”   洪武本来想说出事情真相来,当场让许致后悔难堪。但是想了想后就决定算了,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只是他有些为难的是,那个所谓的他真正的亲妹妹,他到底要不要拉她一把。许致不是良人,但是他坚信,只要有他在,这小子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告辞。”洪武起身,片刻都不愿在这齐宅多呆。   洪武离开后,许致的好心情也一并被带着走了,他变得有些心慌起来。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洪武想打听的消息,就没有打探不到的。很快从零零散散的消息中,拼拼凑凑知道了当时的真相。也就是说,当时想害甜珠的人不止娘亲一个,那个所谓的妹妹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她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想继续鸠占鹊巢留在富贵人家,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她为了自己过好日子而一再去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人,这让洪武如何都无法接受。还有那徐家,徐家到底想怎么样?   洪武疼妹妹甜珠,所以这样的事情越想自然越生气。第二日一早,洪武决定亲自去一趟省城燕州。   “二哥,你去省城做什么?”甜珠看着跟前的人,总很关心他的动向,她的确是怕二哥为了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洪武道:“去一趟知府大人家里,你要不要一起去?”   甜珠大惊:“你去徐家做什么?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甜珠,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洪武表情严肃,微垂眸看着妹妹,“你如今有靠山,何必再这样受委屈?你为徐家考虑,但是徐家未必替你考虑。放心吧,本来该属于你的一切,我都会一样样都替你讨要回来。”   “二哥!”甜珠喊住他,心里也知道凡事也劝不住他了,索性说,“那我跟你一道去。”   她跟着去了,就算二哥想做出什么事情来,有她拦着他也会有个顾忌的。反正甜珠是挺担心的,依着二哥往日的脾气,恐怕会真的不将徐家放在眼里。   他以前就是那样的性子的。   以前他就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他都敢那样嚣张。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洪门之主,想必是不会息事宁人的,肯定会让徐家给一个交代。   甜珠心里其实挺暖的,有二哥疼,总比做个没人疼的小白菜要好。   “走吧。”洪武扯唇笑了下,仿佛算计好了似的。他就知道,她肯定会要跟着去。这回去徐家,总得讨要个说法来,顺便去见一见他那个所谓的亲妹妹,他想亲眼瞧一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哥,那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来。”甜珠说罢往自己房间跑去。 第69章   燕王沈禄擅自做主将甜珠送出燕州城,这件事情后来徐家夫妇知道了。徐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晕倒了过去。后来沈浥回了燕州城,冯侧妃得知了甜珠安好的消息后,便差人去给徐府递了信过去。具体情况没有说,但是却派人告诉了徐夫人,告诉她甜珠一切安好,让她不必着急。   虽然得到甜珠安好的消息,但是徐夫人总过得不好,近些日子来总是战战兢兢的。夜里也常常做梦,梦里都是有关甜珠的事情。   徐夫人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这回因为甜珠的事情,她也越发病倒了。头疼的毛病越来越厉害,睡眠总很少,夜里还常常会惊醒过来,整个人也消瘦一圈。   “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洪爷的人求见。”王嬷嬷站在徐夫人身边,将下头人带上来的消息告诉主子,“他自己说自己是肃城洪家的老爷,说是来拜访老爷的。”   “洪家?”徐夫人微微一愣。   在整个燕州一带,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不会不知道肃城的洪家。洪家乃是燕州一带的富商,洪门之主听说是年轻有为,而且黑白两道通吃。但是她家老爷在燕州呆了有几年了,一直也都是只听说过这个洪家,并未有打过交道啊,这回洪家的人亲自找上门来,会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什么打扮过来的?带了多少人?”徐夫人头又有些疼起来,最近大事小事一桩接着一桩的,她都忙不过来。   “一辆马车,身边跟着两个打手一样的人。”王嬷嬷早将这些都打听清楚了,她看了眼徐夫人道,“夫人,要不要等老爷下了衙门回来再说?”   “不必了,我去会一会。”徐夫人想着,这洪家虽然在燕州一带十分有威望,而且是黑白通吃,但是在江湖上的名声还是不错的,既然亲自过来拜访,哪里有不见却叫人等着的道理,“请洪爷先去花厅稍作休息,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王嬷嬷应着,而后转身冲立在一旁的丫鬟挥挥手,示意她出去传消息。   徐夫人换了身衣裳后便即刻去了前院花厅,她到花厅的时候,洪武正在跟甜珠说话。洪武也是练家子,耳力好得很,徐夫人才进院子来,他就听到了脚步声,只不过故意要下一下徐家的威风,并没有站起来。   “夫人。”直到甜珠都站起来了,洪武还是端端坐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端着茶盏低头喝茶。   “洪爷。”王嬷嬷略蹙了下眉,还是面含微笑喊了一声,“我家夫人来了。”   洪武头也没有抬一下,却道:“我想见的是你家老爷,怎么是徐夫人出来相见?”   “你……”王嬷嬷气得脸色铁青,刚准备说一句“不识抬举”,那边徐夫人开了口。   “好了好了,王嬷嬷,你勿要怠慢了贵客。”徐夫人看到甜珠了,那些什么烦恼啊郁闷啊一股脑全都不见了,她只笑眯眯走过去,亲热地握住甜珠手道,“你怎么回来的?”   甜珠却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略低了半头说:“是洪爷送我来的。”   徐夫人感觉到了甜珠对自己的疏远,她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却还是高兴的,不管怎么样,甜珠到底是又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徐夫人连连说了两句,这才看向洪武致谢说,“多谢洪爷了。”又吩咐王嬷嬷道,“你去知会大厨房一声,让晚上加菜,再派个人去衙门一趟,就跟老爷说,家里来了贵客了,让老爷下了衙门赶紧回来。”   “是,夫人。”王嬷嬷应着。   徐夫人继续拉着甜珠手问长问短的,洪武看都没有看徐夫人一眼,只冷眼旁观。兀自喝了点茶水后,这才抬眸看向徐夫人道:“既然徐夫人这么喜欢甜珠,何故不给她应有的徐家四小姐的身份?徐夫人应该知道,若是甜珠有了徐四小姐的身份,燕王殿下就算容不下她去也得顾忌几分。”   “夫人既然狠了心不认这个女儿,现在这般假惺惺又是做给谁看?”   徐夫人被打了耳刮子,脸燥得发热,旁边王嬷嬷道:“这是我们徐家的家事,洪爷,您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洪武冷眼看向王嬷嬷,却说:“京城镇国公府,百年世家,却是这般教养奴仆的?还是说,在徐夫人眼里,我洪某人不过就是一介武夫不值一提?也罢,既然如此,我走便是。”他起身走到甜珠身边,“走吧,你这娘亲有还不如没有的好。”   “洪爷。”徐夫人护住人不让洪武带走,“甜珠是我亲闺女,我非常感谢你能够将人送回来。但是既然甜珠回了徐家,便没有再跟你走的道理。洪爷,还请你自重些。”   “是吗?”洪武眉眼冷森森的,“这件事情上,我怕是比徐夫人更有发言权。”他看了眼甜珠,目光温柔,“徐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甜珠兄长。”   徐夫人只以为是义兄,是认了甜珠做义妹的,便没有放在心上。   “洪爷的恩情,我们徐家会念的。洪爷,我家老爷很快就回来,还请你稍稍坐着休息。”徐夫人脸色也冷了几分下来,她纵然再有礼貌有涵养,也经不住这样一个后生再三无礼取闹,“我们母女俩就先不陪着你了,走吧,甜珠。”   “且慢!”洪武将人拦下来,“徐夫人,请问你这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带走甜珠?”   “甜珠她是我亲生闺女。”徐夫人不耐烦了,咬牙切齿瞪着洪武,显然洪武已经挑战了她的底线,“洪爷,你一个外人请不要多问徐家家事。”   洪武却垂眸,冷厉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坚持说:“今天我亲自带甜珠来,只为了两件事情。第一,替甜珠讨回徐四小姐的身份,第二,见一见我那亲妹妹。”   徐夫人一愣,继而望着洪武说不出话来。   “你的亲妹妹?你是说……”徐夫人话说了一半后看向甜珠,见甜珠冲她点了点头,徐夫人这才道,“原来你是齐家的人,齐家的老二?那你应该去问一问你那个老娘,看看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我洪武自是不会偏私半分,我娘的错,我自会处理。”洪武负手道,“但是今天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甜珠好歹也是做了我妹妹十几年,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你们徐家这样欺负。徐夫人,今天不给个准话,恕难从命。”   “你想要我怎么做?”徐夫人退了一步。   洪武却皱眉:“这难道还要我说吗?你做母亲的,却不认自己女儿,良心何安?”   王嬷嬷实在忍不住了,想要训斥几句,徐夫人却拦住了道:“这样吧,你既然将甜珠送回来了,想必也是希望我们母女能够聚一聚的。至于别的,等我家老爷回来再说不迟。洪爷该是晓得的,很多事情我也是做不了主。另外,你想见嫣姐儿?王嬷嬷,派人去将嫣姐儿叫来。”   洪武没做声,算是应了。   没一会儿功夫,有丫鬟簇拥着徐嫣过来了。徐嫣还是如往常一样,她是徐家四小姐,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   徐夫人到底狠不下心来,想着养了十多年了,也不能就因为她犯过一回错,而真就毁掉她一辈子。徐夫人心慈,又是从小就疼这个女儿,很多时候只要徐嫣哭一哭,她就没有办法了。   “娘,您找我?”徐嫣乖巧得很,她不敢再如从前一样,她知道要懂得拿捏分寸。   徐夫人只紧紧攥着甜珠手,然后看向洪武道:“这位爷是你的二哥,他想见一见你。你们兄妹好好说说话吧,甜珠,你陪娘回房去。”   甜珠看向洪武,喊了声:“二哥。”   洪武冲她点头,轻声安慰着道:“放心,二哥不走。”事情不解决掉,他是不会走的。   “你别动气。”甜珠是想提醒他,怕他一会儿见了徐大人后,会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徐家有苦衷我是理解的,一会儿见了徐知府,二哥好好说话才是。”   “二哥明白。”洪武心里暖暖的,“放心吧。”   徐夫人心里却酸楚得很,甜珠这话出口,亲疏远近立即可见。徐夫人明白,在她心里,到底还是齐家人亲的。   徐夫人带着甜珠离开后,徐嫣小心翼翼打量着跟前魁梧又高大的男子,她心里是有些诧异的。齐家那般的人家,怎么会出一个像这样的男人呢?   “你真的是我二哥?”徐嫣问得小心翼翼,“你是齐家的人?”   徐嫣在端详洪武,洪武也上下扫了眼徐嫣。只看了两眼,洪武就确认,这才是自己亲妹妹。甜珠那么漂亮,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是老齐家的女儿。   “你先坐吧。”洪武对徐嫣态度淡淡的,有刻意的疏远,这让徐嫣心中不是很舒服。   因为刚刚甜珠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冷面孔的。徐嫣敏感,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人后,凡事都会多想几分。现在洪武对她淡漠,她自然就觉得他更偏心甜珠了,于是心里也凉了半截下来。   坐下来后,洪武问她:“知道自己是齐家人后,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徐嫣有些惧怕洪武,她坐得十分规矩,脑袋也是半垂了下来,闻声只说:“我从小就是徐夫人带大的,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只知道徐夫人才是我亲娘。可现在忽然却冒出另外一个人来,我自然接受不了。”   洪武却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你是嫌弃齐家只是平民吧?若是今儿我告诉你,你是比徐家更显赫的人家的女儿,你怕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徐嫣被拆穿了心思,有些恼怒起来,“既然你是我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亲你那个妹妹。”   洪武说:“虽然初次见面,但是我却了解了你的为人。方才见到我有些吃惊,是不是觉得,我作为齐家人,不该有这样的穿戴?”   “你……”徐嫣脸红起来,被臊得能滴血,“你今天来就是这样羞辱我的吗?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不必来见我。”说着徐嫣哭了起来,“我知道的,你们都喜欢她,都不喜欢我。你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你这话说得严重了。”洪武沉了脸子,人也变得越发威严起来,只淡淡扫向徐嫣道,“想要讨人喜欢,首先得做讨人喜欢的事情。你想跟甜珠比,还不够资格。”   洪武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是他心里窝着火,所以伤人的话便不自觉说出口来。   在他眼里,既然她能够为了荣华富贵而做出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来,那么,他洪武不要这个妹妹也罢。更何况,他伤害的不是别人,还是他最疼的甜珠。   徐嫣紧紧咬牙,贝齿似是要将红唇咬破了般:“你走!你走好了,我根本不想见到你。”徐嫣气得站起来,“我有哥哥,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哥哥,我三哥待我可好了,我要你这个哥哥做什么?”   “我走不走,这事情恐怕由不得你。”洪武冷眉冷眼的,冷冷轻哼一声道,“今天你人我也见到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你回吧。”   “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徐嫣讽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趁机巴结我爹爹吗?你应该知道的,我爹爹是京城镇国公府的二老爷,我祖父可是一等公爵,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   “是吗?”洪武毫不在乎,“我洪武从不巴结任何人,只有别人巴结我的份。徐家……徐四小姐还是祈祷徐家能够站队了队伍吧,否则的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倾覆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你是什么意思?”徐嫣没有听明白。   “我是什么意思,这你无需知道。”洪武说,“你如今也是待嫁之身,还是好好呆在闺房里绣花绣鸟吧。那个许公子虽然是续弦,但是以你的身份嫁过去,你们彼此也是相配的。”   徐嫣气得浑身发抖,索性不再多留片刻,只甩袖子离去。   洪武倒是镇定得很,只安安静静坐在花厅喝茶,等着徐二老爷回来。   ……   沈浥听说洪武带着甜珠去了徐家,便也打算亲自去一趟徐家。一来是他想知道洪武此来徐家的真正目的,二来,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甜珠了,心中总归有些想念。   在感情方面,沈浥自控力还是很好的,但是也耐不住他想念甜珠。   沈浥吩咐人去将小公子带过来,之后,他则亲自带着平安去了徐家。恰好徐仲山下了衙门才回去,换了身衣裳正准去见洪武,就有家中小厮报了过去说二王子过去了。   徐仲山闻声忙加快了动作道:“酒水摆好了吗?”   “回老爷的话,都准备妥当,也请着二王子跟洪爷去餐厅坐下了。”那小厮回了一句后,徐仲山冲他挥挥手。   平安还如往常一样,被丫鬟带去了后院徐二夫人那里,徐仲山则去了偏厅。徐仲山去的时候,沈浥与洪武已经聊了起来。   徐仲山抱拳说:“让两位久等了。”   洪武跟沈浥都站了起来,等徐仲山坐下后,两人这才坐下来。   徐仲山先与沈浥寒暄几句,然后看向洪武问道:“什么风将洪爷刮过来了?”   洪武望了眼桌边立着的几个小厮,他直言道:“徐老爷可方便将人都遣散了?一会儿说的话,怕是不便多一个人听到。”   徐仲山心里估摸着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笑着打发了无关紧要之人,这才说:“洪爷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洪武既然决定了要投靠燕王一党做大事情,那么他便是要全力以赴的。在他眼里,只有成功没有失败。何况,他也指望着这个机会能够加官进爵,他钱的确够多了,但是却极需一个官场上的地位。   甚至等到真正起事的时候,他也是要亲赴战场出生入死的。   “君主昏聩,曹后当政,天下有志之士都揭竿而起。徐老爷,您觉得燕王殿下会坐视不理吗?”洪武直言。   徐仲山却吓了一跳,忙道:“朝政之事,岂是你我之辈可以议论得了的?洪爷,莫要轻狂。”徐仲山这个人生在世家长在世家,很是懂得为官之道,所以洪武只开了个头他便晓得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他匆匆转移话题道,“今天备了薄酒,还是先吃饭吧。”   沈浥却也道:“岳父大人心里既然已经明白了,就无需遮遮掩掩。左右你是站队或是不站,也只能与我燕王府为伍。” 第70章   徐仲山脖子上如同架了柄钢刀一样,他知道,今天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了。其实他早有察觉,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   沈浥一身雪青色的袍子,一如既往腰背挺直,白如羊脂玉般的精致面孔上,面色森冷,偏他唇角却挂着一抹笑意。徐仲山看着自己这所谓的女婿,背后早已汗湿。   “岳父大人莫要慌张,小婿自会保徐家人万分周全。”沈浥盘腿坐在矮几前,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架势,一双狭长的凤眼中透着狡黠,窗外的光透过窗棱打进来,照在他脸上,越发将人衬得似是画中走出来的仙谪般。   可这样的美男子并不能让徐仲山心中轻松半分,相反,他总觉得不踏实。   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将姮姐儿嫁给他。而如今他又看中了甜珠,徐仲山只有想到往后他跟自己女儿的纠缠不清,总是心中不安。   他不过是个文官,只求太平盛世,好让他能有一番作为。燕王父子野心不小,他只祈祷不要祸连徐家。   ……   甜珠跟着徐夫人一起用了晚饭,平安也在,徐夫人特意让平安亲近甜珠。因为怕甜珠心里不舒服,所以徐夫人没有叫徐嫣过来一起用饭。等到天渐渐擦黑的时候,王嬷嬷走进来说:“夫人,二王子差了人来,说是天色晚了,他得带着小姐跟小公子回王府去。”   带平安回去,徐夫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带甜珠去王府,这深更半夜的,算是怎么回事?   好人家的姑娘,自然得养在深闺,谁没事会往外面跑?说起来,徐夫人自然心中有气。   “王嬷嬷,你亲自带着小公子出去,也跟二王子说一声。就说,孤男寡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怕是不便去王府里。”徐夫人心里万般生气,但是姿态却还算好,说话条理也算是清晰,“等明儿天亮后,我亲自领着甜珠去王府给侧妃娘娘请安。”   “是。”王嬷嬷应声出去,只是没一会儿功夫又折了回来,恭敬传话道,“夫人,二王子说……他说……”   “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徐夫人心里猜得该不是什么好事,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以至于一时间失了态度。   王嬷嬷忙道:“二王子道,这样也好。只是往后再来徐家,恐怕不会带着小公子一道回来。”   “岂有此理!”徐夫人生气,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她原本清丽脱俗的一张脸,此刻满面狰狞,瞧着倒是有些可怕,“他这是用平安拿捏我!如今还不是夫妻,他这般待甜珠,算什么?”   说到底,他还是轻薄于甜珠的。若是今儿换作别的闺秀的话,他万万不敢这样。   只是气归气,徐夫人也不敢真就拂了沈浥面子,只能望向甜珠道:“你怎么想的?”   在相认之前,甜珠是十分愿意亲近徐夫人的。可自从得知自己才是徐家千金后,甜珠心里便有些排斥徐家人。甜珠虽然懂徐家的为难,但是心里终究过不去那道坎儿。   相比起来,她觉得侧妃娘娘更好。   “那回是从侧妃院里被带走的,恐怕娘娘很是担心。夫人您不必着急,我也想去王府里陪一陪侧妃娘娘。”甜珠这般说着。   徐夫人却落了泪来,握住甜珠手说:“还是不愿喊我一声娘吗?”   甜珠笑着说:“心里是拿你当做亲人的,心里有你。”   “好,好……”徐夫人连连说了两个好字,却什么都明白,这个孩子在暗暗怪她。   徐夫人想着,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迟早是要将人认回来的。   ……   沈浥领甜珠去见了侧妃,侧妃看到甜珠好好的,心中松了口气。见天色晚了,冯侧妃对沈浥道:“便让甜珠与我一处呆着说说话吧,你那么忙,不必候在这里,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急。”沈浥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这才看向坐在侧妃身边的甜珠道,“我又给你物色了一个丫头,等明儿一早,她会来拜见你。”   “黄杉和绿萝呢?”甜珠还记挂着这两个人,她见沈浥静默不言,便晓得他怕是不会饶了那两个丫头去,忙说,“当日的事情哪能怪她们两个?再说,我如今也是好好的。”   沈浥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其实论起来,倒是怪他的。张骥失职,派去的人没有看得住人,叫父王的人钻了空子。张骥他严惩了,至于那两个丫头,到底是伺候她的人,论罚,也得由她来罚才是。   “人暂且关着,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是卖了还是打一顿板子,都是你说了算。”沈浥说得漫不经心。   甜珠却小心翼翼替两人求情道:“关了一阵子,也算是惩罚了。要不,就算了好不好?”甜珠到底不是冷心冷血的人,她总是心善的,让丫头们受皮肉之苦,她做不到,但又见沈浥面色阴沉实在是不好说话,她便商量着说,“罚俸禄吧,每人罚三个月俸禄,三个月内打赏钱也不给她们打赏。她们跟着我,我习惯了,我也舍不得她们。”   “舍不得?”沈浥突然出声,问得也有些突兀,“可舍得我?”   这样的话,不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暗暗有些后悔。   “你说什么混账话。”甜珠红了脸,这可一屋子人呆着呢。   冯侧妃却心情挺好的,眉眼弯起来,不过她还是故意板脸训斥了自己儿子几句。训斥完了,直接下了命令让即刻放人,另外赶紧将人打发走了。   沈浥不知是负气,还是方才当着那些人说出那种话来也有些失态,总之是起身就负手大步走了。   见沈浥走了,一屋子丫鬟婆子没了顾忌,都乐呵呵笑起来。   毕嬷嬷说:“娘娘,二爷刚刚都窘迫了,奴婢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奴婢看齐小姐脸都红了,二爷估计后悔说了那一句。”说完,毕嬷嬷忍不住,捂着嘴又笑起来。   “阿毕,你多大年纪了,也跟着胡闹。”毕嬷嬷是跟着冯侧妃从娘家嫁来王府的,感情非同一般,“今儿晚了,赶紧伺候小姐去休息吧。”   本来冯侧妃想今儿与甜珠一道睡,但觉得她怕是害羞了,便作罢。   甜珠还是睡在原来的那间屋里,辗转反侧的,怎么都睡不好。一整夜都有些失眠,第二天一早醒来,眼下就青了一片。   一大早的,甜珠穿戴齐整后去正院给侧妃请安,却在那里看到了燕王殿下。甜珠愣住,燕王倒是镇定,只看了眼甜珠,并没有说话。甜珠忙低了头,匆匆过去请安。   早点已经摆好了,冯侧妃拉着甜珠手道:“既然来了,便坐下一道吃点吧。”   甜珠摇头:“民女不敢。”   燕王已经坐下了,他一身华丽的暗紫色直缀,闻声只轻轻抬眼看了下甜珠道:“侧妃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吧。”   “是。”甜珠忙谢恩,倒是不敢再推辞。   只是这顿早饭吃得一点都不安心,甜珠低着头,侧妃不怎么说话,就是王爷偶尔给侧妃夹点心跟小菜,侧妃会谢恩。王爷时不时会逗着侧妃说几句,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关心关心她身子。   吃完早饭后沈禄去了前院,甜珠这才松了口气。   “再多吃点吧。”侧妃笑着给甜珠夹了个水晶饺,“左右没什么事,咱们继续吃咱们的。一会儿吃完了,你陪我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是。”甜珠应着。   正吃着,毕嬷嬷领着三个丫头进来了。其中两个是黄杉绿萝,另外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眉眼偏冷些,个头也更高些,甜珠瞧着眼生,不过她想,应该就是沈浥口中说的那个新给她找的丫头吧。   “奴婢紫竹,给侧妃娘娘跟姑娘请安。”紫竹跪下行礼。   侧妃抽了帕子擦擦嘴角,叫了起道:“起来吧。以后跟着姑娘,你们三儿定当都要尽心尽力伺候。”   “是,娘娘。”三个齐声应着。   甜珠朝黄杉绿萝望去,见二人较之从前瘦了许多,不由也有些心疼。她亲自弯腰,将二人扶起来。   绿萝哭着道:“奴婢该死!”她紧紧咬着唇,哭得满脸是泪,一来是真的觉得自己该死,二来也是被吓着了。   “没事,别哭了。”甜珠亲自给她擦眼泪,“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以后咱们还跟从前一样。”   黄杉没有说话,却也悄悄抹眼泪。   冯侧妃正要带着甜珠出去,甄氏却过来了。甄氏是沈淮的妻子,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对待曹王妃跟冯侧妃的事情上,她素来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嘴巴会说,很多事情也做得漂亮,叫人抓不到把柄。   冯侧妃对这个儿媳妇,心中倒是也有几分欢喜。   “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出去转转呢。”冯侧妃道,“你来了,便与甜珠一道陪着我吧。”   甄氏先是与甜珠妹妹长妹妹短的寒暄几句,而后绕去冯侧妃另外一边,扶着她手说:“猜度着您要出去走走了,我着急忙忙就赶了来。这也巧了,正好妹妹也在这里。听说妹妹绣活好,我最近正打算给豌豌做双鞋子穿,还得请教妹妹。”   豌豌是小名,她是沈淮与甄氏的女儿,今年三岁了。 第71章   虽说甄氏只是富商之女,而沈淮在王府的地位身份也远不如沈浥,但是甄氏毕竟是王长子的嫡妻,而甜珠此刻还未被徐家认回去,不过只是个普通平民女罢了。甄氏能跟甜珠姐妹相道嘘寒问暖,那也是瞧得起甜珠,所以甜珠自然得拿更多的热情还回去。   “夫人客气了,夫人有需要的话,只管知会一声就行。”甜珠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前世好歹也多活了几年,有些场面上的话还是会说的。   甄氏笑道:“那我就先替豌豌谢谢妹妹了。”甄氏看得出来甜珠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便主动又找了些话题说,三个人一处走着,倒是相谈甚欢。   只不过,去了花园里,就碰到了曹王妃。   曹王妃身边跟着个一身火红纱裙的少女,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雪白雪白的,跟曹王妃很是相像,那便是沈玉郡主。曹王妃母女都是极为艳丽的长相,圆圆的脸儿大大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小小的嘴,像是瓷娃娃似的。   艳丽有余,娟秀不足……   巧遇王妃,冯侧妃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按着规矩过去请了安道:“见过王妃娘娘。”   曹王妃微微抬了抬下巴,雪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意,却是一闪即逝的。当着这些丫鬟奴仆的面,还有一个儿媳一个准儿媳的面,她自然得保证她作为王妃的端方大方。   “侧妃姐姐太客气了,您实在不必这样。”曹王妃亲自走近两步,虚扶了一把冯侧妃,而后说,“你我姐妹相称就好,以后见着了也不必见礼。”又问,“姐姐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听王爷说,姐姐似是身上不爽利,可请了大夫来瞧?”   冯侧妃抿了下嘴唇,也是轻轻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不似曹王妃那般艳丽,却能够夺走所有人的目光。侧妃气华如兰,就像是静静开在墙角的兰花,干净、清丽,雅致,仿若人未靠近,就能够先闻到那股子幽幽花香。   “多谢王妃关心,已经好很多了。”侧妃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的,偏又多加了一句,“王爷亲自请的大夫,自当是全城最好的大夫,怎么能不好。”   冯侧妃不是喜欢争抢的性子,但是她并不愚钝。她不争不抢的,渴望的,恐怕就是心中的那份纯净吧。但是她的男人太让她失望,她用十年的时间认清了这个男人,男人靠不住,儿女又可怜,她必须要立起来。   所以,往后的日子她要争要抢,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自己儿女。   王爷要起兵夺位,一旦成功,那是需要立后的。冯家论起来只算新贵,但新贵也有新贵的好处。曹家如今心腹臣子怕是占了半个朝廷,但是王爷造反,打的旗号肯定就是清君侧,反的就是曹家。没道理推倒了曹家后,还能再立曹氏女为后,而论起来,她才是王爷发妻,父兄又都是不站队不抱团的清官,就这些论起来,她是稳赢的。   她若是皇后,那么老二就是太子。老二坐稳了储君之位,将来三儿五儿还有香儿,就不怕了。   只是……冯侧妃也有顾忌的。曹氏明显不亲曹家,而曹氏的外祖谢家,那也是百年世家,怕就怕谢家最后会成为曹氏的助力。而王爷对曹氏,必然是有感情的,到时候前朝后宫一起给他施加压力的话,王爷未必会选择自己做皇后。   这些日子来,冯侧妃思前想后,这些事情全都好好想过了。她除了儿子外,再没有什么靠山,所以,她必须自己争取。   冯侧妃刚刚那席话,算是打了曹王妃的脸。本来正妃侧妃井水不放河水的各过各的,只怕如今……是要真正开始打擂台了。   甜珠未瞧出什么端倪来,但是甄氏却感觉到了,她忙笑着说:“原该一早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的,只是这些日子王妃也一直病着,所以儿媳便没去。现在瞧娘娘的气色,似是好多了。”   前些日子其实曹王妃被禁足在自己院里,对外称是病了。但是近几日来,沈禄也允许曹妃在府里走动,只不过暗中派了人监视。   “不算多好,还是吹不得风。”曹王妃笑容淡淡,也无心多呆下去,只道,“姐姐且赏着花,妹妹先回去了。玉儿,咱们走。”   沈玉骄纵,却也知道分寸,此刻却不敢多说什么。   在王府里,女人所谓的宠,都是来自男人的。王爷宠女儿,那她就是掌上明珠,王爷若是不宠了,不过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罢了,沈玉深谙这一点。   “母亲,父王什么时候能再来看咱们啊。”走远了后,沈玉轻声抱怨,“父王以前不这样的,他都好久没有来含芳院了,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母亲跟玉儿了。”   曹王妃也是害怕,但还是安慰女儿道:“别胡说,你父王忙得很。这些日子你安安分分呆着,不许胡闹,也别闹你四哥。”   沈玉却私下左右瞧了瞧,然后问:“娘,是不是父王要造反了?是不是要反曹家?”   “这样的混账话,你是听谁说的?”曹王妃立即变了脸色,面色沉得吓人,“往后可不许胡说!”   沈玉吓得立马闭嘴,忙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   沈禄父子的确是忙,没几日便借着个由头,在王府摆了酒席,同时宴请徐仲山父子跟燕州都督陈绍方父子。原担心陈绍方父子会得到什么风声不来,沈浥提前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陈家父子比徐家父子到的还要早。   这顿饭是鸿门宴,三家在场的男丁,不会有人看不懂。所以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剑拔弩张,刀光剑影。   酒过三巡,陈绍方却突然醉着说:“燕王殿下,臣记得二王子夫人已经去了有三年了,想来二王子后院空虚,也该娶一房夫人。臣有一个女儿,如今年恰十六,虽然不说长得如花似玉,但是也还不错。若是燕王殿下与二王子都觉得妥当的话,臣斗胆,想替小女求门亲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沈禄微怔,倒是没有想到这陈绍方敢来赴宴,原来是早有准备。   其实若能够联姻解决问题的话,倒是不必非要动刀动枪。再说,若是陈家愿意归顺王府,将来起事也是一方助力。   沈禄侧头朝沈浥望去,沈浥依旧端坐,似是并没有听到这些一般。沈禄道:“都督可是喝多了说的酒话?本王记得都督只有一个爱女,宠如掌上明珠,又怎么舍得嫁来王府做续弦?”   陈绍方忙说:“小女若是能嫁来燕王府,那是她的福气。殿下跟王子不嫌弃,那是臣的福气。”   陈冲也道:“我妹妹模样标致,未必配不上二王子。只是……我素来知道二王子生性冷漠,将来娶了我妹妹,可得百般疼着才好。”   徐仲山父子滴酒未沾,此刻清醒得很,闻声,不由相互望了眼。对视之后,却都朝坐在对面的沈浥看去,却只见沈浥道:“都督怕是来迟了,小王早已有了未婚妻。”   陈绍方酒壮了胆子说:“我知道,二王子那所谓的未婚妻,不过就是为了应付太后随便找的人。”他已经做了决定,而在坐的又都是“自己人”,所以陈绍方没什么不敢说的,“徐家的义女,说到底也不是徐家的亲闺女,哪里配得上二王子您。我那女儿虽说不算顶好,但是至少比那个要好。”   打了个酒嗝后,陈绍方又道:“况且那个女人好像嫁过人的,之前还没名没分跟过王子一阵子,这样的女人……”   “都督!”沈淮立即起身,打断了陈都督的话,他眉眼弯着,笑得人畜无害,“都督此言差矣,那姑娘就算出身再差,那也是二弟心头所好。都督若是真有诚意的话,燕王府可不是只有二弟一人,三弟四弟甚至五弟,可都还没有娶妻呢。”   陈绍方父子反水投靠燕王府,自然不会再将女儿嫁给跟曹家有关的人。所以,沈泊他是不考虑的。沈洪不得宠,且年纪又小,他自然也不会考虑。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三爷沈泽了。   陈绍方眯眼看向沈泽,见他虽不如沈浥英武俊拓,但是却也翩翩如玉,心中也觉得还算不错。   只是……女儿点名了要嫁二王子,若是回去说了个三王子,怕是那丫头不买账。   “王子几个自然都是好的,臣个个都觉得好。”陈绍方又打了酒嗝来,“不过二王子不答应的话,那臣还得回去再与夫人商议商议。”   沈淮笑道:“父王,儿臣听说陈家小姐不但如花似玉,而且还会骑射功夫。不管哪位弟弟娶了,都是福气不浅。儿臣在此,先恭贺父王了。”   沈禄心中快慰,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双修直的手缓缓捋着美髯,狭长的凤眼攒着笑意,不住点头说:“甚好,甚好。”   而在坐的其他人,则是各怀心思。   ……   沈浥吃完饭去了蘅芳院,冯侧妃不管他们父子兄弟外面的事情,只问沈浥道:“喝酒了?”   “喝了点。”沈浥素来自控力极好,便是饮酒,他也只是喝一点。   沈浥酒量不行,哪怕只喝一点,也会醉。但是就算醉了,他的大脑也是在快速运转着的,他要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自己心里都非常清楚。   一个真正能成大事的男人,哪怕外面看起来醉得一塌糊涂,那也是装给别人看的。其实心里在想什么,自己门儿清,他们也不会真正让自己醉了从而叫别人有机可乘。   所以,当甜珠亲自将醒酒汤端过去给沈浥喝的时候,沈浥睇了她一眼,而后笑着道:“今儿酒宴上,陈都督有意将陈家小姐说给儿子做填房……”   说罢,他吹了吹醒酒汤,低头抿了几口。   甜珠站在一旁听着,心里忽然有些蛮不是滋味的。酸酸的涩涩的,像是打翻了醋坛子般,难过得很。   她低着脑袋坐在侧妃一旁,侧妃素来了解这个儿子,只笑着配合说:“是吗?听说那个陈小姐模样俊俏得很,陈都督也舍得?说给你做填房,陈家夫妇肯答应?”   沈浥道:“的确长得不错。”   甜珠坐在一旁,脸火辣辣烧着,冯侧妃到底不愿再逗她,只说:“好了好了,娘知道你不会答应。你这样欺负甜珠,将来成了亲小心人家不让你进房,还不快道歉。” 第72章   甜珠脸越发滚烫起来,脑袋垂得低低的,她小声嘀咕道:“娘娘,我没有。”   羞羞答答的,明显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怯样,冯侧妃看了心里欢喜。她握住甜珠手来,自己解释与她听道:“你休要听老二胡言,他哄你玩儿呢。若是真答应了都督府的亲事,他现在哪里还能坐在这里与咱们说话?别听他的。”   甜珠也说:“若是他真娶了陈小姐,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甜珠说的倒是实话,如果他真的娶陈小姐了,她会笑着祝福。只不过,他若是再想要她,那便是不可能了。   沈浥不再玩笑了,只搁下汤碗道:“都督府的确有结亲的意思,而且依儿子看,怕是陈家父子决心反水曹家而投靠燕王府了。老四肯定不在考虑范围内,老五又还小,最后怕是只有老三合适。”   冯侧妃决定争宠帮衬几个儿子后,再谈儿子们婚事的时候,冯侧妃自然也会考虑家世。这陈都督手握重兵,若是跟王府联姻了,那么对王爷起兵绝对有助益。陈家这样的外家,怕是没人会不想要,再说陈小姐配老三,年纪容貌也都相当,正合适得很,冯侧妃没什么不愿意的。   “这事情能有变数吗?”冯侧妃有些担忧,“那陈小姐怕是瞧中的是你吧?”   沈浥笑:“就算看中我,我不娶,陈家也无可奈何。如今王府的意思,陈家怕是早看明白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怕是到时候,还是得从几位弟弟中选择一个。”   冯侧妃点点头:“这件事情怕是你父王还得来与我商量,老三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老三毕竟也是你弟弟,你有空也去问问他去,也不晓得他自己心里有没有意中人。”   “他能有什么意中人,他眼里怕是只有那些四书五经。”沈浥语气淡漠,但是当着母亲的面,他还是应承下来说,“放心吧,我会去问一问他自己的意思。”   ……   沈泽对那陈小姐妹什么特殊的感觉,以前一些酒宴上,远远碰到过那个陈小姐。小丫头喜欢穿红色的衣裳,皮肤雪白的,听说脾气有些傲,但是沈泽却没有见识过。   若是父母真的给他定下这门亲事来,沈泽肯定也会听从父母的决定。   沈泽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到自己院子后,他只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后,又捧起书来读。正如沈浥所说,他就是典型的书呆子。   盛夏的夜晚,窗户大开着,沈泽捧书靠窗而坐,见沈泊回来后,他喊了声说:“要不要过来说说话?”   沈泊刚从曹王妃那里请安回来,心中藏着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对于沈泽,他也只是敷衍几句,只称说是累了想休息,便回了自己屋子去。   沈泽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真的累了。今天晚上父王高兴,没有动刀子就解决了事情,所以兄弟几个为了庆贺,都喝了点酒。   沈泽看着书,渐渐也觉得困了。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合上书本去,也回了内室去休息。   沈泊却睡不着,坐在案前想着往后的事情,他心中越发惊慌起来。连陈绍方都反水了,是不是朝中别的原本站曹家的大臣也跟着反水?到时候父王起义,万一大家都为了讨好父王讨好天下而尽数母亲的罪责呢?   外祖谢家的确是可以成为一方势力,但是谢家也未必会为了母亲而得罪众人。   沈泊想来想去,也渐渐觉得母亲说得对。若是他能够娶到陈家小姐,那么陈绍方父子将来就是他的倚仗。   只是……陈绍方又不蠢,既然决定反曹投燕,又怎么会再选择他这个曹后的侄孙联姻呢?除非……除非是陈大小姐自己看中了他。沈泊翻找出一面铜镜来,他看着铜镜中的少年郎,忽然有些愣住。   他知道自己生得不丑,但是却比不得老二。而如今,他这世子的身份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谁又会喜欢他?   再说,人家点了名说在意的是老二了……   沈泊得势了十七八年,如今头一回自卑起来。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他却也知道,再一无所有,也必须要制造机会,他不能自暴自弃。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母亲跟妹妹。若是连他自己都不争不抢了,母亲与妹妹弱质女流,又能做什么?   所以沈泊决定,哪怕不择手段,他也得娶得到陈家大小姐。   ……   八月中秋过后没多久,陈夫人在府里设了赏菊宴。说是家里菊花开得特别好,恰好又是乡试过后没多少日子,就想请着燕州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去赏菊。   当然喽,请太太小姐们不过是借口,陈夫人真正想请的,还是燕王府的几位王子。   曹王妃依旧身体抱恙不便赴宴,所以,沈禄便让冯侧妃去。冯侧妃心里明白陈夫人此行的用意,所以也就点头答应了。   沈禄自从再次踏足冯侧妃院子后,便常常来蘅芳院歇宿。去含芳院的时候,倒是少之又少。沈禄这些日子也忙,所以更多的时候,还是歇在前院书房的。只是不歇在书房的时候,他都是来了冯侧妃这里。   冯侧妃既然决定争宠,自然会事事顺着王爷。沈禄原就喜欢这个发妻,以前喜欢,现在也依然如此。所以纵然两人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沈禄也十分贪恋床笫之事。   常常做到兴浓时候,沈禄也会说让侧妃再给他生个孩子,儿子是够了,他想再要个女儿。   每每提到女儿,侧妃便想起女儿香儿来。她不想再生女儿了,帝王家的女儿,瞧着光鲜亮丽,其实有些时候连普通人家的闺女都不如。侧妃不想再生女儿,她也不想再给他生孩子。   她年纪已经大了,再说心里对他的感情早不似从前,他们之间,很多东西都变了。   变了,不一样了,再回不到从前去了。   所以每回欢愉之后,冯侧妃都是悄悄喝了避子汤。而这件事情,沈禄并不知道,他还在渴望着能回到从前。   又是一场欢愉后,沈禄终是满足了,翻身下来后,靠坐在床头。他满头是汗,将侧妃揽在胸口抱着说:“知道你不喜欢应酬,但这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陈夫人怕是冲着老三去的,她估计也巴望着你能够去。”   “妾身明白。”冯侧妃伏在男人胸膛,安安静静的,“王爷放心吧,泽儿成亲是大事,妾身知道怎么做。”   “辛苦你了。”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垂着望着怀里依旧安静美好的女子,他笑起来,有些唏嘘地说,“雪蓉,很快我们就可以和从前一样。”   冯侧妃却轻轻扯唇笑了下,她知道彼此根本回不到过去了。   他不相信她,将来只要当年的事情再被捅出来,他依然会做出跟曾经一样的选择。而她傻过一回,这往后,再不会那般傻乎乎的了。   “我知道。”冯侧妃声音轻轻的,又细又软,是沈禄最喜欢的样子。   ……   到了赏菊宴那天,陈大小姐陈吉儿依旧在闹脾气。她说了除了二王子外,别的都不想嫁。偏陈氏夫妇非得举办这个赏菊宴,这让陈吉心里非常不高兴,大小姐在家已经闹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了好了,吉儿,别再闹了。”陈夫人也是被闹得头疼,偏生没有办法的,若是搁在往常,就由着她性子去闹了,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她跟老爷都觉得不能够由着她胡来。   冲儿顽劣难成大器,将来他们夫妻去了后,怕是难以撑起陈家门楣来。所以,此时此刻也是有必要好好替女儿择一门亲事。   “娘,我不想嫁别人。”陈吉儿平时在家得宠惯了,现在这种时候,也是不肯退让半步,“我就要嫁给二王子,他不是没有娶妻吗?既然想联姻,为什么不是他联姻。”   陈夫人扶着额头道:“你胡说什么混账话?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的决定,哪里能由着你胡来。吉儿,别的事情爹娘都可以满足于你,但是唯独这件事情不行。你以为如今的燕王府还是在你爹爹拿捏中吗?你若是想陈家香火不灭,你就得听话。”   “娘!”陈吉儿见强的不行便改了路数,撒娇起来道,“那个三王子女儿以前见过,文文弱弱的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女儿不喜欢他,女儿就喜欢二王子那样的。”   陈夫人劝着说:“人各有长处的,你不能只看外表。二王子是英武,但是人家不喜欢你,就算被迫娶了你将来也不会对你好。再说了,嫁二王子可是做填房的,前头夫人还留了一个儿子。最重要的是,二王子自己都说了,人家是已经定有亲事。吉儿,你听娘的话,三王子不错。不信的话,他进来会过来,到时候你亲自瞧一瞧可好?”   “你说小时候见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人都是会长大的。”   “可我就是喜欢二王子。”陈吉儿气哭了,“他会骑马会打仗,会打得敌人屁滚尿流,三王子会吗?他只是定亲了,又没有成亲,那门亲事退了不就行了。娘,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啊?为什么现在跟以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第73章   本来燕王父子的打算是杀了陈绍方父子,然后再用陈家父子的脑袋威慑整个燕州,也包括陈家军。只是父子几人都没有想到,陈绍方竟然愿意讲和并且联姻投靠。能不见血解决问题最好,所以燕王前思后想一番后,自然是愿意联姻的。   只是这个人选上,未免叫人头疼了些。   如今的燕王府,除了沈浥跟五爷沈洪外,差不多都动了心思。沈泽沈泊且不说,就是沈淮也是起了心思的,毕竟,目光但凡放得长远些,就知道陈家这样的外家,是千金也难求来的。   沈淮母族没有势力,如今娶的甄氏,不过也只是燕州一带有些名气的富商。商人再有钱,那也比不上能够行军打仗手握兵权的都督。如果沈淮自己有本事的话,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如今他的确一无所有。那些所谓的大公子贤德的名号,再父亲起兵造势后,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父王起兵造反,将来成功了,加官进爵的肯定是一众出生入死的战士。沈淮会骑射,但是常年主王府内务之事,没有带兵上过战场的经验,关键时刻,他立不了什么功劳。   那日酒宴上,陈都督提议说要与沈浥结亲的时候,沈淮就已经起了心思。所以,他才会站起来说话,看似是替王府解围,实际上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这几日沈淮一直都没有怎么休息好,心里的想法还没有与妻子说。他这个想法很大胆,他知道对不起妻子,所以有些难以启口。   甄氏哪儿哪儿都好,唯独出身不好。若是搁在从前的话,她这样的出身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现在……沈淮是有些瞧不上了。   “怎么了大爷?”甄氏盛了碗小米粥给沈淮递过去,自己也顺便坐下来,“都好几天了,你都魂不守舍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说,也许妾身有法子帮得上忙呢。”   沈淮搁下碗来,紧紧握住甄氏手道:“素沁,你有办法的。只不过,这事情说出来实在对不起你。”   甄氏见与自己有关,吓了一跳。再去看沈淮,见他眼中有愧疚,甄氏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慌了心神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的,如今,爷果然嫌弃她的出身了。   “你,你想好了吗?”甄氏自诩八面玲珑,但是此刻也是有些失了稳重,她倒是没哭,也没有委屈,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上不得台面,也是觉得自己拖累了自己男人,“如果爷决定了的话,不管什么事情,妾身都愿意。”   “素沁。”沈淮越发觉得愧疚,“你可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甄氏笑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嘛,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又道,“成大事者无需拘泥小节,爷既是有了这个想法,就大胆去做吧。其实不必觉得对不起谁,本来也是妾身不争气,嫁来王府几年了,除了生了豌豌外,肚子也再无动静。如今,如今妾身愿意自请下堂。”   “我怎么舍得。”沈淮与甄氏做了四五年夫妻了,感情自然有,“你也别多想了,不管发生什么,你与豌豌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先吃饭吧……”   吃完早饭后沈淮走了,甄氏这才哭了出来。   不是她愿意这样做,只是她心里明白,爷既然起了异心说明心中早谋算此事了。与其到时候被动的被人撵走,倒不如自己先说出口来。其实爷的难处她自是明白的,他有什么样的野心,她也懂。   甄氏想了很久,她觉得自己也别无选择。除了这样做,她还能怎么办?娘家除了有三五个钱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   甜珠在家等了许久,最后得来的消息却是……陈大小姐竟然看中了大爷。   但是大爷却以家中早已娶有妻室为借口,不肯同意。陈家大小姐不再吵着要嫁二王子,却是一心一意吵着要嫁大王子。甜珠得到的消息是绿萝从外面打听回来的,甜珠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不是说好给三王子相的吗?   正思忖间,冯侧妃回来了,甜珠忙带着丫鬟去正院请安。   冯侧妃去内室换衣裳了,甜珠就候在外厅。等冯侧妃换了身衣裳出来后,甜珠忙过去请安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就别客气了。”冯侧妃今儿有些累了,拉着甜珠一道在炕上坐下说,“今儿实在有些累,先用饭吧。”   侧妃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甜珠晓得她是心中不好受,所以没多问。到了晚上躺在大床上后,脑子里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记得了,前世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的平王妃到底是甄氏,还是如今正闹着要嫁给大王子的陈氏。   甜珠晓得沈淮的野心,他一直都装得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拿他当做那种谦卑礼让的君子,其实他才是最卑鄙的小人。   而沈浥最后最大的敌人,也是这个沈淮。   别人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她还不知道么?怕是……他心里是极为愿意娶陈大小姐的吧,只是为了保全他正人君子的形象,这才假意拒绝,闹成了现在这样一番局面。   他将事情闹得越大,外面也只会越晓得他大王子是个厚道的好人,可谓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只是甜珠想不明白,沈淮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陈大小姐那般自甘堕落愿意嫁他呢?还有,陈小姐的身份那般尊贵,不会甘愿为妾的吧?那只能先休妻?   甜珠实在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心里有这个疙瘩,便一直睡不着。   甜珠仰躺在大床上想着事情,忽然听到外面有一声响动,她立即坐了起来。刚准备喊丫鬟进来,沈浥却端着盏灯走进来,声音低低沉沉的:“是我。”   “你怎么来了?”甜珠大惊,身子也不自觉往床里面躲了躲,自然有些害怕的。   沈浥将灯搁在床头的一个立柜上,他兀自撩袍在床边坐下,黑沉沉的眸子朝床上的人扫去,见人防他跟防贼似的,他不由得皱了眉说:“我要是真想对你怎么样,还会等到现在?”   “你不是早就已经对我怎么样了。”甜珠反驳他,丝毫不客气。   沈浥却被堵得说不上话来,他是对她做了那种事情,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知道名誉对一个姑娘家有多重要,那时也是他糊涂了,亏得她心大,这才没有闹出出格的事情来。   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一根绳子吊着抹脖子自尽了。   可能是跟沈浥自身的成长经历有关吧,沈浥骨子里并没有那种对女子的轻贱,哪怕是没了清白又如何?没了清白和尊严的女子就得受尽侮辱吗?就非得死吗?那是不是他母亲跟阿姐也早该去死?   沈浥心里承载着一份责任,所以注定他很多想法都与常人不同。   “您找我什么事啊?”见他目光沉沉的,脸上也尽显疲惫之色,甜珠到底心疼他的,主动关心问,“你好像瘦了点,是不是没有吃好饭睡好觉?”   沈浥垂眸凝视着她,灯下看美人,沈浥只觉得他未来的小媳妇越看越美,于是心情也自然好了不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沈浥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握住她手,捏了捏问,“这几天都跟着母亲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就是看看书而已。”甜珠实话实说。   “拳脚功夫也别落下,我不是派了紫竹跟着你?”沈浥自然会万般护着甜珠,但是他也希望甜珠可以有自保的本事,“紫竹会功夫,平时看书累了的话,让她教你几招。”   “就在这里?”甜珠是想多学点东西的,但是在王府侧妃的院子,总归还是太奇怪了些。   “我会跟母亲说。”沈浥望着甜珠,目光深深,“再过几天我得走了,这一走,没有个一两年怕是回不来。”起兵造反,其实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是生是死还另说。   甜珠懂他的意思,她心里也有点点不舍,但是不想让离别变得这么沉重,便只笑着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侧妃娘娘的,我也会听你的话好好多看书识字,跟着紫竹学功夫。直到等你进了京城后回来接我们我再走,这段时间,我不会去别的地方,我只呆在侧妃身边。”   沈浥凑近了去,亲了甜珠一下,甜珠低了脑袋不说话了。   沈浥抬手轻轻捏她脸颊,黑沉沉的那双眸子藏着许多光,他保证道:“等我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娶你进府。”   甜珠脸燥得慌,别过头去道:“等你成了事情后,身份更加尊贵了。到时候京城里那么多漂亮的小姐肯定都愿意做你的妃子,你怎么还会记得我。”   沈浥却轻轻将她抱进怀里,像哄着孩子似的哄着道:“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甜珠。”   甜珠心乱乱的,当那熟悉的冷香渐渐钻入鼻孔的时候,她脸烧得越发滚烫起来。低着脑袋玩着自己的手,双颊却火辣辣的。   “我今天觉得侧妃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三王子婚事的事情吗?”甜珠想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沈淮,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点,这会儿子刚好有个机会,她想告诉他沈淮其实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种老好人。 第74章   “嗯,母亲今天是有些不太高兴。”沈浥将人抱在怀里,用心感受着那团香软,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甜珠明显心思跟他不在一个点上,这样被他抱着她觉得说话不方便,于是挣扎了几下便坐了起来,认真看着他人说:“我觉得侧妃娘娘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但是娘娘没说为了什么,我也不敢问。我听丫头们回来说的,说是那陈家大小姐如今吵着要嫁给大王子?我就觉得好奇,不是给三王子说亲的吗。而且,大王子可是娶了妻子了啊。”   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其中有没有蹊跷,沈浥心中明白。老大想娶陈家小姐,从而为自己得一方助力,这本没什么,但是如果他是想从老三手里抢,那他沈浥便不会坐视不理。   沈浥自然不会让老大得逞,但是这事情牵扯到很多方面,他来看甜珠只是想好好与她说说话的,没打算说这些。不过既然甜珠现在问起了,沈浥也会说个一二来。   “他是娶了妻室,但是甄氏出身不好。搁在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情况有些不同。”沈浥见甜珠对这件事情有点兴趣,他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道,“甄氏的父亲只是燕州的一个富商,甄氏商家女出身,原配老大就很是高攀了。如今父王起兵想做皇帝,将来事情真成了的话,就算赵姬出身再不好,那也是父王身边的老人,四妃的位置总该有她的。到时候,老大的身份,可再不是甄氏可以攀得起的了。”   “这一点,甄氏心里未必不明白。”   甜珠惊讶:“二郎的意思是说……这事情是大夫人跟大王子商议好的?如今唱这一出,也是给旁人看的吗?”   “只他们两个,这出戏唱不好,得陈家大小姐也配合才行。”沈浥淡漠,却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黑眸沉沉朝甜珠扫来,倒是好奇,“怎么,对老大的事情这么上心?”   甜珠一怔,从他眼里看出了醋意来,甜珠忙否认说:“你又胡说了,我明明是关心侧妃娘娘。”又道,“我总觉得大王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厚道,总觉得怪怪的。”她怕沈浥会不信,她又说,“我最近时常做梦,梦到王爷做了皇帝后,大王子得封亲王。他跟二郎关系很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好人,可是最后二郎却被他给害了……”   拿梦来比喻也不过分的,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再想想,可不就是一场梦。   沈浥诧异地看向甜珠,黑澄澄的一双眼睛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做梦?”沈浥低声喃喃,他曾经也做梦,曾经碰到甜珠前后的那段日子,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近来事情多且杂,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更别谈做梦了。   难道……这些梦里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吗?   沈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是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   “嗯……”甜珠不敢看他眼睛,怕会怯场,“我只是与你说了,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我怕……”甜珠咬咬唇,“我怕将来你真的会被他害了。”   沈浥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斗不过他?”   沈淮是什么样的人,沈浥并非不知道。只不过,如今顾着大局必须父子兄弟一条心,根本不是起内乱的时候。等将来大局已定,多的是时间处理这些琐碎的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甜珠忙解释,她认真看向沈浥,“你是盖世英雄,凡事都明着来,就算要与谁对着干,也会光明正大与人叫板。但是如果他是卑鄙小人的话,就是暗中耍坏,有多少手段你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但是我觉得,二郎这么聪明,肯定心里有数,那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浥却笑:“这么来看,我身边还是少不得甜珠。将来我想成大事,还是缺不得甜珠这个女诸葛。”   “你笑话我。”甜珠生气,被子闷着脑袋倒了下去。   沈浥笑声从喉间轻轻溢出来,手去扯被子道:“我刚刚是与你玩笑,你的心意,我懂。”   “我没有什么心意。”甜珠否认,“我就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是我冤枉了甜珠,甜珠心地最善良,就原谅我吧。”沈浥最不会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愿意屈尊说这些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甜珠?”   甜珠不动了,沈浥轻轻掀开被子,却发现人睡着了。   离别在即,他原是想多些时间与她说说话的,顺便再交代些事情。没有想到……   沈浥弯腰将她抱去大床正中间,他难得的手脚很轻,又替她盖好被子。沈浥安安静静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吹了灯离开。等沈浥离开后,甜珠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   甜珠不知道沈浥用的什么法子,总之最后,还是三王子沈泽与陈小姐定下了这门亲事。而且三媒六聘一应都走得很快,连大婚的日子都订好了。   只不过,甜珠却觉得沈泽不是很高兴。那日沈泽来蘅芳院给冯侧妃请安,甜珠看到他了,见他不但没有一个准新郎的神采奕奕,反倒是比平常还要颓靡几分。   甜珠不由暗暗在想,难道是觉得陈小姐不守妇道吗?哭着闹着要嫁给两个哥哥,分明就是瞧不上他的。   燕王父子扯大旗起兵的日子定在九月初,这一日沈浥亲自在城门口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斩杀了好几个曹党安插在燕州的线人,以示威信。燕王父子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言明了要铲除曹狗还沈氏江山,甚至有人传出,说是沈禄半夜睡不着觉竟然嚎啕大哭,说是太.祖皇帝托梦给他了,梦里严肃训斥了他一顿,说他枉为沈氏后人。   沈禄因为在梦里被太.祖皇帝骂了,所以幡然醒悟,这才决心要替天下百姓讨公道。讨伐曹后,扶持惠清帝,匡扶沈氏江山。   燕王父子动作特别快,前脚刚刚扯了大旗,后脚沈浥便率领千军一举拿下了肃城。当沈浥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军队进驻肃城的时候,肃城百姓是夹道相迎,当肃城满城都树起赤红烫金色“燕”字旗帜的时候,肃城太守直接摘下乌纱帽将乌纱帽送到了沈浥面前。沈浥不屠城,甚至只要缴械投降的士兵,他都不会伤其毫厘。   肃城的几个官,主动靠降的,自当官从原职。不降的,沈浥给其两条路,一是放其回老家,二则是赏了一条白绫。   肃城之战万分顺利,也是开了一个好头,瞬间让燕军气势大涨。沈浥乘胜追击,接连又一举拿下燕州周边几座城池,一时间,燕军将士齐声高呼燕王万岁。   沈禄父子打着清君侧、勤王的旗号,所以暂且还不敢称帝。但是这声万岁,沈禄倒是受之欢喜。   这日甜珠陪着冯侧妃一起绣些沈泽大婚用的小样,沈禄大跨步从外面进来。人还未进门来,那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先传进来了。冯侧妃听到后,忙起身迎接燕王。   沈禄亲自伸手将冯侧妃扶起来,温言细语道:“雪蓉不必多礼,快坐下吧。”又对旁人道,“都起来吧。”   冯侧妃在沈禄旁边的位置坐下,笑着问:“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高兴?”   沈禄美眸含着笑意,看着冯侧妃的目光也十分温柔:“浥儿派人传来捷报,又拿下一座城池。”   冯侧妃却不是太高兴,只担忧地问:“如今势头正好,是不是没几日,你们父子就得往京城打去了?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禄轻轻握住冯侧妃手来,也是十分不舍。   “顺利的话,不到一年。”沈禄依旧笑着,不顾身旁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在,只伸手搂着冯侧妃道,“就算慢,两年也够了。等打进了京城去,本王会派人回来接你。”   冯侧妃笑着:“那三儿大婚,你们做父亲做兄长的,怕是不会在家了?”   沈泽大婚在冬月,着急定下的日子。但是日子定下了,两家才放心。   沈禄说:“怕是委屈老三了,等事成之后,本王自会补偿老三。”他握了握冯侧妃手后,起身道,“一会儿浥回来还得商议大事,本王先去前头,等浥儿回来后,咱们夫妻父子几个晚上一并来你这里吃一顿饭,算是给我们践行了。”   “是。”冯侧妃行了礼。   沈禄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舍。但是最后,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冯侧妃静静在原地站了好久。晚上带着老二老三过来吃饭,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至于老五……冯侧妃摇摇头,他怕是怎么都容不下老五。   不过沈洪此刻也不在燕州,他此番正跟着张骥戍守在边城遥城。   冯侧妃有些想念她的五儿,但是心里也明白,如果真是为了五儿好,就该让他去历练。老三是个提不起枪杆子的,将来能够兄弟相互扶持的,还是五儿。   ……   晚上燕王父子兄弟三个来冯侧妃这里吃饭,甜珠自是回避的。沈泽碰到沈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沈浥稍稍抬眸睇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只是撩起袍子在圆桌一角坐下来。   没日没夜的几经作战,沈浥倒是越发清瘦了几分。但人瞧着似乎更精神了,皮肤晒得稍微黑了点,却更是硬朗。   这里没有外人,冯侧妃叮嘱说:“你们父子在外行军,千万要每走一步就写封信回来,也好让我心里有数。知道你们在哪儿,我才能够安心。至于家里,你们都不必担心,我会好好打理的。”   沈浥沈泽恭敬称是,沈禄也道:“放心吧,一个月会派人快马加鞭送一封信回来,不会让你在家担心。”   虽不若儿时亲密,但是一顿饭吃得倒是也其乐融融。吃完饭后,沈禄是要歇在冯侧妃这里的,沈浥沈泽识趣,立即起身拜别。   沈浥率先出来,沈泽追了几步才追上人。   “二哥,我有话想问你。”沈泽一直板着张脸,完全将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沈浥猜得到他要问什么,但还是点点头道:“边走边说吧,想问什么只管问。”   “我知道我跟陈小姐的这门亲事,是你暗中做的手脚。”这里只有兄弟两个,那群小厮已经被沈浥差遣得远了,所以沈泽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你明知道她对我没有意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沈浥道:“陈小姐是陈绍方的独女,这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   “可你明知道,老四也想娶陈小姐为妻。”沈泽倒是不怕跟沈淮争一个女人,但是却有些不愿拂了沈泊心意。   老四亲口对他说过,说他其实早就暗暗喜欢上了陈小姐…… 第75章   “老四老四!你心里除了念着个老四,你心里还有谁?”沈浥原是不想厉声斥责这个弟弟的,因为他觉得老三或许只是心软心眼好,跟曹妃母子走得近,那也是因为他打小跟沈泊一个院里住着的关系,关键时刻,他肯定是拎得清的,但是沈浥没有想到,婚姻大事上,他竟然也这般糊涂礼让。   沈浥着实恼了,亏他念了那么多书,他连老五都不如。   沈泽见兄长语气严厉了,他心中到底有些畏惧,便好声好气道:“这个陈小姐,开始说要嫁给二哥你,后来又改变注意想嫁给大哥,她心里根本就是瞧不上我的。二哥,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为什么非要我娶她?就算不提老四,但是她最后看中的是大哥啊,一个女人这么水性杨花,二哥觉得她是个好女人?”   沈浥将手负在腰后,睇了眼沈泽,这才说:“如果那个陈小姐真的是不堪一提,就算有陈绍方的关系在,我也不会撮合这门亲事。陈小姐为什么会突然瞧中老大,这件事情你得去问问他。至于别的,你不需要多想,安心呆在家里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就成。对了。”沈浥语气软了下,蹙着眉心再次看向沈泽,叮嘱道,“你要记住,侧妃才是生你养你的人,长这么大了要知道点好歹,别什么人的话都信。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当初如果不是曹妃插足,侧妃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二哥……我会好好照顾母亲。”沈泽被训得也有些心虚起来,他说,“我知道娘不容易,但是大家其实都很不容易。曹妃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个好人。我跟老四一起住这些年,曹妃没有亏待过我,所以我总觉得……”   “你住口!”沈浥怒不可遏,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回却是真的动怒了,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来指着沈泽说,“吃里扒外就算了,你连脑子都没有。等你成了亲,还是跟我去打仗。留你在家里迟早也是个祸害。母亲是指望不上你,阿姐更指望不上你,你连老五都不如,将来若是我们母子兄弟败了、死了,多半怕是毁在你手里。”   说罢,沈浥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泽却将人喊住了,然后说:“我是没有你那么本事,所以你喜欢谁就可以娶谁,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除了会读几本书外,我什么都不行。但是我知道,人都是要懂得感恩的。娘生我养我,我知道的,所以我这辈子肯定好好孝敬娘。但是曹妃跟老四待我不薄,这也是事实。”   “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你要我恩将仇报吗?”沈泽为难又痛苦,“我知道你们与曹妃势不两立,这回若是父王起兵成功了,将来你们肯定更是容不下曹妃母子。但是你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   沈泽与沈浥不一样,他没有亲眼见过母亲的痛苦,也不知道曾经多少个夜晚,母亲都是独自默默垂泪。沈馥香被迫嫁给老可汗的时候,他也还小,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而这些,却都是沈浥刻在心里永远会铭记着的东西。   沈浥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淡淡笑:“你爱怎样怎样,你想认贼做母,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沈泽,你给我记好了,将来若是你敢帮着老四母子做些什么伤害母亲的事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我可不会再拿你当亲兄弟。”   “我不会。”沈泽保证,“我不会那样做。”   “希望你有那个脑子不被人利用。”沈浥声音低缓了些。   沈浥虽然战场上杀伐果断,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心里是有爱的。尤其是对家人,他心里永远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希望能够回到小时候,过那种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日子。   沈浥知道小时候是回不去了,所以他想做一个那样的父亲。将来若是他有妻子有孩子了,他会做到他渴望的那样。   作为一个父亲,就该有一个父亲的担当。既是一家之主,就得有个一家之主的魄力。而不是大难临头的时候,要牺牲妻子儿女来保全荣华富贵。   在沈浥心中,沈禄这样的父亲,显然是不合格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家老子舞文弄墨在行,治理国家就未必。所以,为了不让沈氏江山毁于一旦,沈浥是铁了心要登上宝座的。   沈浥率先离开,沈泽自己一个人原处站了会儿后,才离开回自己院子。   自从他跟陈大小姐亲事定下来后,沈泊便对沈泽不若从前那般。沈泽好几回想讨好沈泊,却都被沈泊拂了面子。沈泽没有恼怒,因为他觉得的确是他对不起沈泊。   在他跟陈小姐亲事定下之前,沈泊是与他说了心事的。他如今这样做,实在对不起兄弟。   沈泽回了院子后,见沈泊房里灯亮着,沈泽脚步停顿住。再三思虑后,沈泽还是转身往沈泊房里去。   沈泊此刻身上披着件铠甲,手里持着柄长枪,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沈泊侧眸睇了眼,唇角含笑,却是没有回头,只问:“三哥怎么来了?不是去侧妃那里吃饭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泽吃惊,指着沈泊身上的铠甲,“你,你,你也要随父亲一道上战场?”   沈泊这才抬眸看向沈泽去,面容冷肃说:“我身上虽然有曹氏的血脉,但我更是父王的儿子。曹后乃是妖后,她想曹家替代沈家坐这个江山,作为皇室子弟,谁能忍?如今天下,对于曹后,是人人欲诛之而后快。可怜我母亲姓曹,怕是要被牵连了。我只希望自己能够立点战功,好在父王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以饶我母亲一条命。”   沈泽喃喃:“你也要上战场了吗?可我们不是说好了……”   “今时不同往日。”沈泊截断沈泽话道,“三哥,你呆在王府里,我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些我母亲呢。虽然我母亲姓曹,但是多年来与侧妃娘娘都是相安无事的,她没有为难过侧妃,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希望三哥能够照顾着些。”   沈泽点头:“你放心吧,不必你说,我也会的。”   “那就提前谢谢三哥了。”沈泊皮笑肉不笑,说了几句后,继续垂下眸子去轻轻擦拭他的那柄枪,“至于那陈小姐,三哥也不必再闹心,你待她好,我便心安。”   沈泽不明白:“她心里压根没有你,你何故还要那样对她?她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四弟对她不必再心生挂念。”   沈泊却笑,淡淡点头:“她即将是我嫂子,我怎么敢再挂念?也罢,左右我与她是没有缘分的,如今只能希望她可以和三哥举案齐眉。”   沈泽冷哼一声,一脸不屑:“若不是二哥非要我娶,这样的女人,我是万万瞧不上的。”他在一旁圈椅里坐下来,眉心皱着了一个结来,“说是为我好,但是我知道,说白了还是看中了陈家的那方势力。二哥自己不想要,但又怕被大哥娶走,所以只能塞给我。我与他是一个母亲,他倒是亲我。”   他看了眼沈泊,再次旧事重提。   “不然的话,或许你可以抱得美人归。”沈泽依旧满满歉疚之意。   沈泊眉角跳了下,手在沈泽肩上拍了下后坐下来,而后在他身边坐下说:“你跟二哥是亲兄弟,总归是不一样。我就可怜了,婚姻大事没人张罗,到时候怕是父王随便指婚吧,也不晓得……会娶到一个什么样的……”   沈泽不说话。   ……   到了冬月,沈泽大婚如期而至。甜珠果然跟和沈浥承诺的那样,一直都呆在王府陪伴侧妃左右。就连沈泽的大婚,她也帮着忙前忙后张罗了挺久,倒是忙得挺开心的。   只是沈泽跟陈大小姐圆房当天就夫妻不和,闹出了矛盾来。陈大小姐从小是娇养着长大的,受不得一点委屈,再说她本来就没有瞧中沈泽,又见他这样冷落自己,陈吉儿第二天一大早就吵嚷着要回娘家去,还是冯侧妃亲自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情。   敬茶的时候沈淮夫妻也在,甄氏话很少,不似平时那样活络。沈淮只低头送礼喝茶,也不怎么说话。   陈吉儿喜欢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再加上这回见到沈淮,见他比上回越发英武硬朗不少,再想想沈泽那细白面皮,陈吉儿心都凉了半截。陈吉儿偷偷看甄氏,暗暗拿甄氏和自己比较,最后觉得甄氏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自己。   越想越委屈,回到屋里后,陈吉儿就扑倒在大床上抱着枕头哭了。   沈泽被母亲训斥一顿,被迫回了屋子去。陈吉儿虽然骄纵又不安于室,但是到底颜色好,沈泽想忘记以前的不快跟她好好处着,但是陈吉儿根本不理他,不但不听劝,反倒是大吵大闹。   最后沈泽被闹得没有办法,直接摔门而出。   一连接着好几天,都没有踏足后院半步。三朝回门的时候,沈泽是被冯侧妃赶去陈家的,但是很快就回来了,陈家留了陈氏多呆了两天。   “不知道是欢喜冤家,还是真就这门亲事结错了。”冯侧妃摇头,眉心皱得紧紧的。   正当烦愁着三儿子事情的时候,却得了消息说,突厥老可汗死了。如今突厥各部势力针锋相对,有一个叫洛塔的人抢了可敦,说是谁抢了可敦谁就做可汗。   冯侧妃听后,当场就险些晕过去,好在甜珠就陪在身边。   甄氏也劝着道:“您别着急,虽然二爷不在燕州,但是五爷在遥城呢。那个什么洛塔是什么东西,他怎么有资格玷污大妹妹。侧妃若是真的着急的话,不若叫大爷也亲自去一趟遥城,如何?”   “五儿才多大,半大的孩子,他抵不上什么用。”冯侧妃捂着胸口,着急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这样吧,还是让大爷亲自去一趟,给我个准信儿。我的香儿已经那么可怜了,我真的不愿她再次受辱。如果她……”冯侧妃想着女儿那般可怜,她就忍不住心疼得落泪,“如果她再有什么事情,我便要亲手杀了那群畜生!”   甄氏不由抬眸看了眼冯侧妃,她跪在冯侧妃跟前道:“侧妃娘娘,若是可以的话,不如让大爷直接带大妹妹回燕州吧。反正如今父王都反了,连朝廷都不怕,还怕早已四分五裂的突厥吗?” 第76章   如果香儿可以自此回到大周、回到她身边的话,冯侧妃自然愿意。沈浥临走前与自己母亲说过,说是突厥有莫邪在,姐姐多半不会吃苦。让她再忍一忍,等夺下京师后,定然会将姐姐请回大周。   冯侧妃自然相信儿子说的,但是她没有料到老可汗会这个时候死了。按着突厥人的规矩,老可汗死了后,可敦是要嫁给下一任可汗的。冯侧妃等不及了,她不忍心看着女儿被那么多臭男人糟蹋,她必须要将她护在身边。所以甄氏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意见来,冯侧妃自然不会反对。   “你告诉大爷,定然要都好好的回来。”冯侧妃心情激动,心里也是万分期待。   甄氏道:“侧妃请放心,妾身定转告大爷。等大妹妹回家了,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是啊,是啊,只要香儿能够回来,我还愁什么?”冯侧妃是既害怕又担心,手不停搓揉着丝帕,满满的担忧完全都写在了脸上。   沈禄带着沈浥沈泊往帝都去,沈洪留守在遥城与突厥对抗,沈淮沈泽则留在王府内。王府里的一些人情往来一向都是沈淮打理的,包括招待府上的一些幕僚,以及处理府中庶务等等各种事情。   打仗需要人,但是也需要人处理后勤工作。沈淮虽然留在家里,但是不代表他很闲,常常也是东走西奔的,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甄氏之所以求了这个差事去,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所以从侧妃那里回去后,她就即刻差人去二门那里候着了,如果大爷回来了,她想第一时间见到人。   掌灯时分,沈淮才从外面回府来。   甄氏正抱着女儿陪她玩儿,听说大爷回来后去了书房,甄氏将女儿交给奶娘,她则亲自寻去了书房。沈淮让甄氏进去了,他人依旧坐在书案后面,一边书写着什么,一边问:“怎么了?”   他很忙,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甄氏心里却很酸楚,她感觉得出来,自从爷想求娶陈氏没有娶到后,他对自己就有些态度淡淡的。他心里肯定在怪自己父兄,怪他们目光短浅,坏了他的好事。   其实当时她是答应下来的,已经做好了给人让位的准备,但是无奈父兄死活都不同意。父兄都是行商的,现在整个甄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父兄们还希望她将来做王妃帮衬着家里生意呢。终于熬到有了希望,他们不会愿意去受那个委屈。再说那事情也是见不得光的,大爷没办法,只能搁置。   他们好歹做了四五年夫妻了,她还不了解他吗?他不会发火,脾气素来很好,但是他却有办法对付她、对付她的父兄、对付甄家。甄氏不傻的,父兄害他失去了陈家这样的靠山,这个恨他会牢牢记在心里。   想到此处甄氏就难过,他们几年夫妻了,婚后虽然没有如胶似漆,但是也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如今为了这样的事情闹出隔阂来,往后路还长着呢,那漫漫长日,到底要怎么熬。   “妾身有话想与爷说。”甄氏不管心里多苦,面上总是会笑盈盈的。   沈淮这才抬头看眼甄氏,见她那双眼睛亮亮的,他心里总归不舍再刻意去冷落,只搁下笔问:“什么事?”   甄氏说:“突厥老可汗去世了,大爷可知道?有人带消息回来,说一个叫洛塔的抢了大妹妹,侧妃娘娘怕大妹妹会被侮辱,正着急呢。大爷若是能够亲自去一趟遥城就好了。”   沈淮垂眸:“此事我也知道了。”他手稍稍攥成拳来,缓而重的捶在桌子上,眉心皱得紧紧的,“突厥人真是野蛮没有教养,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甄氏说:“如今五爷戍守在遥城,五爷是二爷一手调教的,怕是五爷不会袖手旁观。这个时候大爷去,不过也是帮衬着周旋周旋,打仗抢人的事情,还轮不到大爷去,自有边城的将士在。但是如果最后是大爷您亲自带回的郡主的话,到时候父皇论功行赏……就不一样了。”   沈淮身子没动,那双眼睛却明显亮了一瞬。   甄氏依旧笑着:“五爷毕竟还小,大爷也需要去照顾一下。”甄氏话说得含蓄委婉,但是沈淮聪明,不可能听不懂。   沈淮站起身子来,朝甄氏走去,他伸出手揽住甄氏道:“你回去告诉侧妃娘娘,让她放心。这回老可汗死了,父王又起兵造反,我一定好好照顾燕州的老小妇孺。大妹妹……我也一定给娘娘请回来。”   “你万事小心。”甄氏心酸,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成了这样。   夫妻之间,一旦利益多了些,那就不纯粹了。很明显,甄氏为了弥补自己父兄的过错,她在找机会讨好自己的丈夫。甄氏以前不是没有给丈夫出过主意,但是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回。   沈淮片刻不敢耽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处理好一些事情后,直接往遥城赶去。   沈淮赶去的时候沈洪等人正在商议此事,沈洪虽然在遥城历练有大半年了,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很多时候拿不定主意。左右副将意见一旦不同,他就需要用心忖度到底该怎么办好了。   关于救不救姐姐的事情,将军府的人已经吵了半天,但沈洪是坚持救人的,他也愿意亲自带领人马探入敌方。   虽然沈馥香嫁去突厥的时候沈淮还没有出生,但是这些年他呆在母亲身边,他知道母亲心里想的什么要的什么。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让母亲高兴,这也值得他去冒这个险。   “好了,都别吵了。”沈洪打断众人,态度坚决,“我不管别的,人是必须要救的。”   他话音才落下,外面匆匆跑进一个小将道:“大王子来了。”   “大哥?”沈洪诧异,万想不到自己大哥竟然来了,“快请进来。”   沈淮一身暗紫色直缀,眉眼清媚,身上有种阴柔之美。但是他长身玉立,举止言行无不透露着矜贵之气,便是再儒雅的长相也是让众将士尊重的。   “见过大王子。”众将士抱拳弯腰。   沈淮忙道:“不必多礼,诸位都是保燕州太平的兄弟,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这般见外。我刚刚在门口听到里面在争吵,不知在吵什么?”   “大哥,你来得正好。”沈洪现已十岁,较之来前高了不少,人也更加壮实了,“我想去救大姐。”   沈淮忙笑着说:“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侧妃叮嘱了,务必要将郡主带回去。如今老可汗已死,郡主没有必要再留在突厥。那个洛塔该杀,胆敢侮辱我们大周未来的公主。我来,就是要亲自会一会那洛塔。”   沈洪开心得很:“大哥也是这样想的?那太好了,有大哥在,我就放心了。”   原本坚持持反对意见的几位将军,见沈淮来了,一下子就不敢再出言反对。沈淮暂且于遥城住了下来,吃喝一并都与沈洪在一起,一起想着计划,筹谋着怎么救出沈馥香来。   ……   洛塔是老可汗堂兄弟,也是莫邪与猎鹰的堂叔。洛塔抢走了可敦,这也让莫邪与猎鹰计划全盘都乱了。莫邪想坐上可汗的位置,所以他一直隐忍着,虽然在老可汗跟前表现得恭恭敬敬,但其实他早有了反叛之心。甚至,私下也跟沈浥达成了协议,他保证燕王府起兵的时候突厥不会添乱,沈浥保证等燕王父子进驻帝都后,会迅速扶持莫邪坐上可汗的位置。   莫邪没有想到老可汗会死得比计划中早,老可汗如果还活着,就算突厥早各怀异心,但是表面上谁都不敢动。可是现在老可汗死了,各方势力早按捺不住,莫邪如今的势力还不足以威慑草原四方,所以他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自身且难保,更别说保沈馥香母子了。   猎鹰是个暴脾气,帐篷里走来走去,焦躁地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洛塔得逞。这个位置,必须四哥你来坐。”   “你小声点。”莫邪隆眉,本能朝外面看了眼,“怕别人不知道?”   猎鹰一屁股在旁边坐了下来:“四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救人。”莫邪没有犹豫,他目光清润幽深,目光深沉,谁都看不懂他的心思,“不管怎样,先将可敦从洛塔叔叔那里救回来,而且耽误不得。”   “怎么救?”猎鹰也不是狠心的人,他知道可敦这些年没少被父汗那个老变态折腾,他不希望好不易逃离了父汗,却又落入另外一个老变态手中,“你说个法子,我去做。”   莫邪抬眸看了眼弟弟,轻声叹道:“若是大周的二王子在,此事就不愁了。”   “如今戍守遥城的是谁?”猎鹰皱眉,“那个五王子?”   莫邪点点头:“既然是二王子亲自挑选的人,想必跟二王子是一条心。二王子对可敦的心意你我都明白,这个五王子估计此时此刻也正着急着。这样猎鹰,你连夜去一趟遥城。这人还得是大周的人来抢,你我兄弟暗中帮个忙就好。等抢了人后,直接让带回大周去。回她的故土,比留在这里要好。”   “四哥要放她走?”猎鹰不敢相信。 第77章   莫邪眸色黯了一瞬,继而故作淡定道:“计划有变,若是可敦继续留在草原,以你我的势力根本不足以保全他们母子俩。就算这回将人从洛塔叔叔那里救回来,也还会有另外一个叔叔抢去。将人送去燕州,自有燕王府的人护着。他们母子不在,你我也好专心应付那些难缠的人。”   “道理我都懂,只是四哥舍得吗?”猎鹰性子稍稍敛了些,那深邃的眼眸含着光,意气风发的少年目光直直看着自己兄长,“四哥对可敦的心思,猎鹰是一清二楚的。四哥想坐上可汗的位置,一半是野心,另外一半也是因为可敦吧?如果将人留在草原,将来还可以利用她拿捏沈浥,但是人送走了,再想她回来,可就难了。”   莫邪凝神细细思忖了一番,继而说:“倒也未必。”他看向猎鹰,目光清润,“沈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铁骨铮铮戍守遥城,这些年来,大小之战也打了不少。若不是各有其主,或许能成朋友。可敦是他一母同胞的亲阿姐,我们若是鼎力相助护送可敦回去,将来他只会感激报答。”   “是会感激报答,但是未必会再将可敦嫁来草原。”猎鹰只一句话便戳中了莫邪的伤心之处,“四哥可得想好了。”   “我想好了。”莫邪态度淡淡的,微垂着眼眸,面上看似与平时并无二样,“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应该回去。至于回去后想不想再回来,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好!”猎鹰豪爽应了一声,英俊带着几分匪气的脸上,瞬间洋溢起光彩来,“四哥,我就佩服你。既然四哥都这样说了,那猎鹰就跑这一趟。”   “自己小心点。”莫邪叮嘱。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猎鹰浑然不放在心上,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猎鹰走后,莫邪这才轻轻抬起手来。方才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其实他是十分艰难的,他舍不得。之所以卯足了劲儿想爬到那个位置上去,不就是因为当年初见她时的刹那惊艳吗?   她那么美丽的姑娘,竟然被父汗折磨了那些久。他那时候就想着,等将来有一日他长大了,定要好好保护她。所以他拼搏,努力,他没日没夜辛苦练习骑射,他不怕累不怕死的领兵打仗,他想获得父王信任。   就那么熬着,熬了十年,如今终于父汗死了,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现在要他放弃她,怎么会舍得?   莫邪手掐进了肉里,血肉模糊了一片,他将手放在灯光下看,目光沉沉的:“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我也不愿勉强。在中原嫁个好人吧,你值得最好的。”   ……   猎鹰摸去了遥城,只是才跳进城去,就被守城的将士发现了。猎鹰没有逃,他是来商量事情的,想见的就是这里的五王子。   恰好沈洪大半夜睡不着觉,亲自上城楼来巡察。守城士兵将猎鹰押着去见沈洪,沈洪诧异的看着猎鹰,似是不敢相信般,愣了半天才有些结结巴巴问出口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猎鹰歪嘴哼笑:“老子想来哪里就来哪里,小子,你比起你二哥来,嫩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沈洪又惊又怕的,他心里直冒汗,这猎鹰能闯入城来,那万一没有被守城的将士发现,岂不是整个遥城都要失守?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二哥信任他,这才将遥城交给他的,若是他连遥城都守不住,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二哥?   再说,父兄前阵打仗,后方若是拖后腿了,势必影响军心士气的。到时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沈洪这般想着,越想越觉得惊恐,整个人后背都汗湿了。   猎鹰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但是他却不点破。猎鹰跟沈浥交手了好多次,沈浥的手腕他素来是了解的,若是这遥城真这么容易就让他探进来,这遥城怕是早就失守了。   沈浥人不在,但是亲信大将却没少留。说是让他这个弟弟守城,不过是个幌子,这遥城里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埋伏。   这燕王府老五,不过就是个傻愣子罢了,能顶什么事情?猎鹰咧嘴笑着,沈洪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慌,忙问:“你看我干什么?你胆敢夜袭遥城,给我带下去!”   猎鹰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还横?快快给老子松绑了,否则得罪老子,老子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你现在被我抓住了,你还嘴硬?”沈洪将长枪重重往地上一放,威严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绝对轻饶。”   “松绑!”猎鹰变了脸子,怒视着沈洪说,“如果你想你姐姐还能安然无恙的话,现在就给老子松绑。另外,老子肚子饿了,赶紧给老子准备一桌子的丰盛饭菜。”   “你们把我姐姐怎么样了?”沈洪着急,不自觉手也攥紧了长枪来。   猎鹰道:“你好吃好喝的招待我,我一会儿自然告诉你。如果你对我不好那么……”他目光轻扫架在脖子上的刀剑,冷哼,“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洪咬牙切齿,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几个来回便让猎鹰占了口舌的上风。   他说:“松开他!”   “是,将军。”士兵忙将人松开,猎鹰扭了扭身子,睇向沈洪。   歪了歪头道:“走吧……”   ……   将军府的餐厅里,满桌子都是珍馐,猎鹰大快朵颐,沈淮沈洪兄弟则坐在另外一边。看着猎鹰狼吞虎咽的吃相,兄弟俩沉默。   猎鹰填饱肚子后,满足的打了个嗝,而后说:“吃饱喝饱,足矣足矣。”   沈洪想追着问自己姐姐的情况,却被沈淮按住了手,沈淮气定神闲地问:“猎鹰王子可还有什么别的需求?不如一并都提出来,只要我们兄弟能够满足的,一定满足。”   “还是大王子会说话。”猎鹰笑着,倒也不再刁难,只说,“这次冒险来遥城,是有要事与二位王子商议的。可敦……哦,也就是你们的郡主,如今在我叔叔洛塔手里。我叔叔的狠绝不比我父汗好多少,我跟四哥也算是从小就认识郡主的,所以,也实在是不忍心见她再饱受磨难。”   “所以……我四哥说了,如果两位王子愿意前去救郡主的话,我四哥愿意暗中帮忙。”   沈洪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猎鹰哼说,“我猎鹰怎么说也是草原一只鹰,犯得着骗你们?一句话,救是不救!我四哥还在家等着我的信呢。”   “救!救!当然救。”沈洪态度前后相差甚大,他说,“我们正愁着要如何救人呢,如果有两位王子相助的话,里应外合,想必会容易许多。若是二位王子真帮忙救了姐姐,将来父王事成,定然会记着二位王子的好。”   “五王子的话,我可是记着了。”猎鹰讨的就是燕王父子记的这个好,否则的话,他又何必冒这个险?   “事要从速,两位王子也不必再犹豫了。”猎鹰果决做了决定,“明天晚上就行动,想必洛塔叔叔的部落,你们都摸清楚了吧?你们按着计划行事,我会应和你们。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   “我送你。”沈洪心里的愉悦完全都写在了脸上,送完猎鹰回来后,见沈淮还坐在厅里,沈洪忙走过去说,“大哥怎么还没休息?”   沈淮负手立在窗前,闻声转身问沈洪道:“这个猎鹰的话可靠吗?其中会不会有诈?”   沈洪道:“大哥放心,二哥临走前有跟小弟说过,他说草原的莫邪跟猎鹰两位王子品性纯澈,可交。也说如果将来是猎鹰跟莫邪寻来,可信。所以大哥只管放心好了,此事定然错不了。”   沈淮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提沈浥,心中有些不舒爽。但是沈淮素来是笑面虎,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他面上总会笑盈盈的。   而此刻,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便赶紧依计划行事。”沈淮面上笑容淡淡,“此事也多亏了二弟,若不是他的话,你我行事未必敢如此放心。”又说,“这回可好了,有突厥两位王子相助,一定可以救回大妹妹。到时候,侧妃娘娘肯定也高兴。”   沈洪也是这样想的,他很是兴奋,都有些等不及了。   沈淮睇了他一眼,眸底阴沉沉的,透着自己的算计,他道:“此事必须要小心些,这样吧,五弟你派人去喊了诸位将军,我要与诸位将军细细商议此事。”   沈洪到底小,此刻又只想着救姐姐,所以也并未往深了去想。沈淮想夺沈洪功劳,想从此刻开始一点点在遥城这个地方树立起属于自己的威信,所以,他打算从营救郡主做起。   沈洪才十岁,半大的孩子管不住这些常年呆在军营的人。但是他沈淮不一样,沈淮乃是王府长子,又素有威名在外。以前沈浥在的时候,沈淮从来插不进去军方,但是如今沈浥不在了,沈淮有这个条件。他原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经甄氏提醒后,沈淮豁然开朗,他也明白,自己手里有兵才是王道,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的。   沈洪跑着出去请诸位将军去,沈淮则依旧临窗而立。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夜空,如今天已经很冷了,但是沈淮却觉得心里熊熊燃烧着一团火焰。 第78章   日子一天天过着,冯侧妃也是一日日盼着。其实并没有过去几日,但是冯侧妃这几日过得艰难,就觉得似是过了很久一样。她日日派人从遥城那边带消息回来,就是盼着能够早点知道香儿的近况。   听说老大跟小五已经从突然将郡主救回遥城后,冯侧妃激动得都不敢相信。一遍遍的问捎带消息回来的人是不是真的,在得到一遍遍的肯定后,她才算稍微放下些心来。只是,她总觉得跟做梦一样,这么好的事情发生了,她不太敢相信。冯侧妃定了定心后,又立即派人捎话去遥城,让沈淮赶紧带着郡主回燕州城来。   只是三日后,带沈馥香回来的不是沈淮,而是沈洪。   “洪儿怎么回来了?你大哥呢?”王府门口瞧见沈洪,冯侧妃十分诧异,顾不得跟久未相见的女儿寒暄,只叮嘱说,“你二哥将遥城交给你,你可得上点心,千万别辜负了你二哥的一番心意。你年纪虽小,但是要知道勤奋上进才行。”   沈洪高兴得很,只笑着回话道:“母亲放心,大哥在呢,不会有事的。”又说,“是大哥让我送大姐回来的,说您瞧见了大姐肯定会很高兴,让我们母子姐弟团圆。”   “原来如此。”冯侧妃淡漠应了一声,目光沉沉的,暂时没再管沈洪,只一把抱住了沈馥香,“香儿。”   沈馥香也是激动得落了泪来,她低低柔柔唤了声:“娘。”   “香儿,你受苦了。”冯侧妃抱着女儿舍不得松开,眼睛里全是泪水,她眼眶红红的,“香儿,这回娘再不会允许你离开半步。走,跟娘进府去。”   冯侧妃一手牵着女儿,另外一只手则牵着外孙。   沈馥香舍不得儿子,加上莫邪猎鹰兄弟也怕沈馥香走后草原人会对阿富果不利,所以索性直接让阿富果跟着沈馥香回了燕州来。莫邪打算,等草原安定了,再接阿富果回去。   冯侧妃一早就吩咐了大厨房,让好好准备酒菜。冯侧妃除了没有叫曹王妃外,将王府里别的姬妾都叫了来,为沈馥香接风。   这是好事一件,冯侧妃觉得应该热闹热闹。同时,冯侧妃也算是在告诉那些王府里的人,告诉他们如今真正王府女主人到底是谁。沈馥香不怎么爱说话,冯侧妃瞧出来了,吃了饭后她就打发了人走,唯独留了赵姬下来。   “娘让阿毕准备了热汤,天儿冷,香儿好好暖暖身子。”冯侧妃轻轻握住女儿手,之后转身对毕嬷嬷道,“你亲自伺候郡主。”   毕嬷嬷笑着称是。   沈馥香去沐浴更衣,甜珠则带着阿富果去玩儿。冯侧妃留了赵姬下来,赵姬头一直低垂着,做足了谦卑之态。   屋里留下来的,都是冯侧妃的自己人,冯侧妃直言说:“大爷去遥城的事情,赵姬知道吗?”   “妾身不知。”赵姬温言软语,冯侧妃让她坐,她就坐了下来,“大爷如今不在府内吗?”   冯侧妃说:“前两日他去了遥城,我让他去接香儿回来。本来以为他今天会护送香儿回燕州呢,没想到,他将小五打发回来,却自己留在了遥城。遥城那种地方,不适合大爷呆。”   赵姬心里清楚,侧妃是在敲打她。   “妾身知道的,大爷不擅骑射,也不精武艺,再说,府里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处理。”说着,赵姬咳了两声,扯了帕子来捂住嘴巴说,“最近天气越发严寒起来,妾身好像有些不太舒服。”   冯侧妃道:“可是身边伺候的人不用心?要不要换一两个手脚灵活些的丫头过去。”说罢,冯侧妃已经吩咐了屋里的管事嬷嬷,让她亲自挑选两个精明能干的送去赵姬院里伺候。   赵姬起身谢道:“多谢侧妃厚爱。只是,妾身身子一直这样,都是老毛病了。若是大爷能回来,那再好不过。”   冯侧妃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算来算去的勾心斗角,她宁愿活得简单点。但是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冯侧妃没有办法。并且她也知道,将来的路还长着,前面还有很多坎坷等着她。   “赵姬病重,即刻命大爷回来侍疾。”冯侧妃吩咐。   到了晚上,冯侧妃又喊了沈洪过去,命令他道:“娘只留你一晚上,明儿一早,你便回遥城去。并且以后除了你二哥命令外,任何人让你离开遥城,你都不许离开,可知道?”   沈洪见母亲表情严肃,立即跪下来说:“孩儿知道错了,孩儿听母亲的话,明天一早就回去。”   冯侧妃将人扶起来说:“你与你二哥三哥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将来你父王成事了,只你二哥才是你的靠山。五儿,你生来便不得你父王的宠,家里众兄弟也都不喜欢你,唯独你二哥,他愿意提携你。五儿你要记着,将来只你二哥可信。至于别的兄弟,面上客气些就好,他们说的话,当不得真。”   “是,娘,我知道了。”沈洪认真重复着说,“我只信二哥的。”   “起来吧。”冯侧妃总归是心疼这个幺儿的,弯腰将人扶起后又说,“你三哥糊涂,他不亲你,你也别往心里去。但是毕竟他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得放在心上。至于别的事……将来若是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大事要商议,还是找你二哥就好,你三哥……”冯侧妃艰难琢磨了会儿用词,最后直接说了三个字,“靠不住。”   沈洪心里隐约明白,三哥亲王妃不亲母亲。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所以沈洪不多问。   “孩儿会好好记着母亲的话的,请母亲放心,孩儿也会好好历练,不会辜负母亲与兄长的期望。”沈洪又跪下,在冯侧妃跟前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   ……   沈淮正想于遥城多呆几日,好好设计一番,只是没想到燕州那么快就传来赵姬病重的消息。沈淮心中是有疑惑的,但是架不住一个“孝”字,一番挣扎后,最终还是决定即刻回遥城。   他知道赵姬病重或许只是一个阴谋,但是他不得不回去。机会没了可以再制造,但是如果他经营多年的厚道老实的形象没了,怕是再难重新塑造这么一个形象。   沈淮快马加鞭赶回去,日日去赵姬身边伺候,全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心里知道赵姬配合着侧妃等人一起骗他,心里不舒爽,于是床边伺候的时候,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日赵姬打发了屋里的丫鬟,然后问沈淮:“你在怪我是不是?”   沈淮掀眼皮睇了眼,声音平静:“儿子怎么敢。”   “你在怪我的,我知道。”赵姬说,“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早提醒过你,别去肖想那些不该想的,你就是不听。那个位置,你别妄想去夺,它是不属于你的。”   “儿子不甘心,儿子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讨生活的日子已经过够了。再说,都是皇家子弟,都是父王生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沈淮的野心□□裸展现在赵姬面前,“儿子想夺想抢,不管结果是成是败,至少试过就不后悔。就算败了如何?本来就一无所有,也不在乎结果了。”   赵姬知道这个儿子野心大,她有心再劝几句,也晓得根本就是徒劳无用的。   “也罢,妾身是管不了了。”赵姬目光沉甸甸的,她长叹一声看向远处说,“只是你自己也万事小心些,切莫要过于急功近利。这回侧妃看出来了,下回再看出来,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好说话。”   “人都是会变的,侧妃娘娘她……也再不是当年的侧妃娘娘了。”   “儿子明白。”沈淮应诺。   ……   来年九月,传来消息称,燕军已经打到了京城城门下。八月打到的城门口,九月份消息传到燕州的时候,燕王父子已经成功进驻京城了。   侧妃才看完前面一封信,紧接着没两日,又传来信说燕王父子已经进驻京都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后,冯侧妃重重松了口气儿。   同时,徐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徐夫人坐不住了,立即乘马车来王府拜见冯侧妃。除了想亲自对冯侧妃道一声恭喜外,徐夫人还是想接女儿甜珠回去。   冯侧妃对甜珠印象特别好,也是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她想着,如今王爷他们成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子,如今的镇国公府,也不必再畏惧朝廷跟曹家。更不必说什么御史弹劾不弹劾徐家的话,所以,冯侧妃也觉得甜珠该回去了。   “这一年来,多亏你舍得甜珠呆在我身边陪着我。如果没有甜珠,我想我过得肯定没有现在好。”冯侧妃笑着牵住甜珠手。   徐夫人也笑道:“甜珠能得娘娘您喜欢,那是她的福气。能在娘娘身边呆着的,除了郡主,也就是她了,这是她造化好。”   “说实话,我是有些不舍得的。不过,总归你们是母女,就算我跟甜珠有婆媳的缘分,那也得等她嫁给老二。”冯侧妃放人,“甜珠,你便随你娘回去吧。”   “是,娘娘。”甜珠要跪下“谢恩”,被冯侧妃扶住了。   “快起来吧,回去好好做徐家的千金小姐。等将来,再风风光光抬进我家门来。”冯侧妃高兴。   徐夫人也高兴:“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79章   马队浩浩荡荡行至京郊的时候,那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沈禄亲自派了人去燕州接妻儿,徐二夫人钟氏为了陪着甜珠,也跟着一道从燕州回来。当然,同行回来的,还有徐嫣。   徐嫣已经跟许致成了亲,许致早在燕王父子起兵前,就已经动身上了京城来,他是考完秋闱后,上京赶考的。只是运气不好,才进京没两天,就得到消息说燕王父子起兵造反了。朝廷乱成一团麻,曹后与惠清帝只忙着调兵遣将对付燕王父子,根本没空再管他这样的考生,所以,许致便于京都赁了个屋子,暂且住了下来。   京都里像他这样情况的考生很多,他倒是不担心。不管谁做皇帝,他们这些考生都是一样的,只管考科举做官就行。   再说了,他如今是镇国公府的女婿,是徐家四小姐的夫婿,他有倚仗,更是不怕。许致自有一个文人的清高,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小算计,所以自从来了京城后,为了避免徐家瞧不起他,除了起初进京的时候去国公府拜见过外,以及端午中秋等节日会备些薄礼送去外,平时不来往。   他想着的是,在考取功名前,不需要跟徐家走得近。而如果高中了后,不必他说,徐家自然也会提携他。   许致心中有野心,有宏图抱负,他要的是官跟权,未必在乎一时的容华享乐。于京城平民坊里赁了一间屋子,冬寒夏热,他也吃得了这个苦,只天天熬着,从不忘读书。   得到妻子来信后,他早早便去城外候着了。   甜珠与冯侧妃共乘坐一辆马车,一路上,“婆媳”两个有说有笑,都挺开心的。如今甜珠与侧妃在一起,倒是比跟徐夫人在一起更加随性自然。   马车里烧着银炭,烤得有些热。甜珠侧身撩开车帘子一角,恰巧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许致,她重重一愣。   车队已经到了城门口,许致一身草绿色夹棉直缀立着,依旧白面如玉身姿秀雅挺拔,面容冷俊气质深沉。甜珠觉得,娶了徐嫣后的许致,好似较之从前更加的容光焕发了,可能是因为心情好吧。   甜珠看去的时候,许致目光也朝她扫了去。但是没有多看,等马车停下的时候,许致已经朝着后面走去了。   甜珠伸头朝后面看,就见徐嫣从后面的一辆马车走下来。他们虽然成亲有一年多了,但是成亲后许致就离开了,所以夫妻再见后难免难舍难分。徐嫣穿着浅蓝色的裙衫,已经盘起头发的她,倒是有那么几分女人的妩媚来。只见徐嫣半欣喜半娇羞的站在许致面前,微垂着脑袋,甜珠看着她那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就想到曾经的自己。   许致有本事,怕是已经将这个千金小姐完全收拾得服帖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徐嫣,还是只瞧中徐嫣那尊贵的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想到这里,甜珠心里隐隐有些瞧好戏的姿态,她想知道许致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瞧什么呢?”冯侧妃笑盈盈问了一句,而后顺着甜珠目光看去,就说,“这回你跟你母亲回了徐家,徐家会给你一个说法。如果不给你一个说法,别说老二不会答应了,就是我也不答应。”   冯侧妃是个儿女心情很重的人,许是因为自己女儿遭遇了不幸,所以她对甜珠的不幸也多了几分心疼。她明白徐夫人的为难,毕竟养了那个孩子十几年了,如今真相大白,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她的确有她的顾忌,但是她却是对不住甜珠的,自己的女人,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迟迟不给公道。   怪不得甜珠心中不好受,这换了谁,心中都难过吧?   “我懂的。”甜珠撂下帘子,其实不太愿意去徐家。   去那里做什么?她跟那里的人,又不亲,他们不过是见着如今形势变了,这才愿意要自己回去的。   冯侧妃或许是看出了甜珠的不安吧,她握住她手道:“你勿要忐忑不安,如今你有我给你撑腰,徐家人怕是要供着你。你去了后,也不必刻意讨好谁,左右怎样自在怎样过。就算不高兴了,想耍些小性子,只管耍就是,你有这个底气。”   “我明白。”甜珠终是笑起来,然后弯腰趴进侧妃怀里,“娘娘也要万事小心才是。这回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曹后已经被燕军诛杀了,曹氏一门,全部都被抓了起来押在天牢中。惠清帝对外称病重,依旧不管朝中之事,沈禄自封摄政王,早已掌了大局,不过只差着扯掉那块遮羞布。   冯侧妃跟甜珠都明白,暂时还留着惠清帝,不过是他们父子兄弟做给天下百姓看的。等时机成熟了,惠清帝肯定会禅位于皇叔,继而病逝。   接下来的路,于冯侧妃来说,的确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她倒是不怕曹家,只怕谢家会成为曹王妃坚强的后盾。   ……   徐老太君生了三个儿子,一辈子想生闺女都没能如愿。好在,老天没让她得闺女,却是得了几个孙女,她对几个孙女都欢喜得不行,尤其是喜欢徐大跟徐二。徐大是徐大夫人生的,跟徐二差不了多少,堂姐妹两人从小就是养在老太君身边,老太君非常喜欢。徐三跟徐嫣虽然不是养在老太君身边,但是老太君平时也没少疼着。   徐嫣见到老太君后,晓得自己不是徐家人,没敢亲近,只站在一旁抹眼泪。老太君先见了甜珠,老人家头回瞧见甜珠,喜欢得不行,拉着她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抬头瞧见徐嫣站在一旁默默垂头,老太君晓得她的窘迫,便笑着说:“你娘将你嫁得着急了些,实在委屈了你。”   一句“委屈”立即就让徐嫣控制不住情绪了,眼泪汹涌往外流。她使劲憋着哽咽,不敢哭出声音来。   “怎么还哭了?”老太君到底心疼,招手说,“过来罢。”   “老祖宗。”徐嫣一头扑进老太太怀里去,便哭得毫无忌惮起来,她是真的伤心难过,倒不是装的,“是孙儿不孝,往后不能常常伴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了。”   她心里是觉得委屈的,虽然婚后她觉得许致这个人也还不错,但是徐嫣总心里不舒坦。毕竟,她曾经的理想夫婿对象是沈浥那样的人。   “好了,莫要再哭。你一哭,老祖宗也忍不住想落泪。”老太君拿帕子替徐嫣擦脸上的泪水,哄着说,“你如今人也在京城,往后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让姑爷带你回家来。若是外头受了委屈,也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   “我知道。”徐嫣哽咽着,便收住了眼泪。   今天是团圆高兴的日子,总哭不太好的。徐嫣知道祖母不喜欢爱哭的孩子,所以便仰脸笑起来。   “老祖宗还是那般疼我。”她半跪在老太君跟前,侧头靠着老太君,心里好受了不少。   回来前总担心祖母不再喜欢她,现在想想都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又觉得,徐四小姐这个身份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如今她嫁了个懂得上进的夫婿,又依然得老太太喜爱,将来肯定过得也不会差。   何况,她还有一个立了战功的亲二哥呢。虽然她知道那个所谓的亲二哥不怎么喜欢她,但是他们之间的血缘之亲是不争的事实,将来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二哥不会不管她。   “去你母亲身边坐着吧。”老太君拍了拍徐嫣肩头,笑得慈爱。   之后,又问徐大夫人道:“婵姐儿什么时候回来,可捎了信?”   徐大夫人起身回话道:“本来要过来了,只是临时被一些事情绊住了。托人捎了信过来说了,晚些时候就到。”徐大夫人笑着,只望着甜珠说,“知道家里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婵姐儿高兴得很,说是迫不及待想见一见。”   老太君紧紧攥住甜珠手道:“这丫头跟她二姐模样很像,比二丫头还要俊俏些。婵姐儿素来与姮姐儿好,见了这丫头,指定十分喜欢。”提到早逝的徐姮,老太君总归是伤心的,重重叹气说,“可怜我那姮姐儿,那般年纪轻轻的,竟然去了……”   徐大夫人见徐二夫人也抽了帕子擦眼角,她忙道:“老太君,甜珠还是安排跟你一处住?”她笑着,“如今咱们家的几个丫头,老太太您只有甜珠可以日日陪伴左右了。”   “是啊,至少还有一个。”老太君望了眼徐二夫人,她又对徐大夫人说,“老大老三回来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带着甜珠去拜见两位伯伯叔叔吧,回头你再将她亲自送回来。”   徐大夫人跟徐三夫人都知道老太太这是有话要跟二夫人说,所以便都站起身子来了。徐嫣也识趣,跟着离开。   等人都离开后,徐二夫人道:“老太太,您是怎么打算的?”   老太君思来想去,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她喜欢甜珠,但是也的确舍不得徐嫣,便对徐二夫人道:“就对外称道,说是当年你产下的乃是一对姐妹,其中一个刚出生就丢了,如今才将找了回来,甜珠是徐家五小姐。”   “那嫣姐儿她……”徐二夫人咬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会不会委屈了甜珠。” 第80章   老太君重重叹息一声:“自然是委屈了甜珠,但是岂是只现在委屈了她?”一句话说得徐二夫人有些无地自容起来,若是当初她再吩咐底下人尽心尽责一些,又怎么会发生换婴这种荒唐的事情。   “老太太,说起来都是儿媳妇的错。如今这一切的局面,都是儿媳妇造成的。”徐二夫人说着便跪了下来,“在燕州的时候,儿媳也曾经想狠下心来再不管嫣姐儿。但是这孩子,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虽不是亲母女,但是十多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了,我恨她跟那个老虔婆,但是越是恨她,我自己心里也越是难过。”   “她身子不好,从小就吃药。我若是真就绝情了,她怕是命不长了。”徐二夫人心中万分纠结,“可是我若是依旧对她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要我如何面对甜珠?我知道的,甜珠嘴上不说,她心里是怪我的。老太太,您老人家告诉我,儿媳妇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怪你做什么?”老人家缓缓弯下腰去,亲手将人扶起来说,“往后,咱们只管加倍了对甜珠好。这个孩子可怜,我刚刚瞧见她,就忍不住想起姮姐儿来,她跟她姐姐一样,都是个可怜的孩子。”   徐二夫人有些事情瞒着老人家,比如说当初齐婆子算计甜珠的时候,其实嫣姐儿也参与了。这也是徐二夫人恨徐嫣的地方,本来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齐婆子的错,可是她想做徐家小姐,她也动了害甜珠的心思啊……徐二夫人对此痛彻心扉。但是又想,她也因此得了报应,失了清白之身,如今只能委屈做那许致的续弦。   而甜珠呢?甜珠将来是要做王妃的。甜珠将来高高在上,万人敬仰,她的好日子就要开始。   甜珠有人宠着护着,徐二夫人不必操心。再回想起徐嫣来,徐二夫人就舍不得起来。   ……   如今沈禄一家依旧住在燕王府里,冯侧妃等女眷去给沈禄请完安后,就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冯侧妃住的地方是正妃的院子,依旧是从前他们夫妻离开京城的时候她住的院子,乃是正妃的归置。而曹妃,却被安排在偏远的角落。甚至拜见的时候,沈禄言明不见曹氏,直接让四子沈泊送他母亲回去。   这一年来,沈禄行军打仗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很多回都是险中求胜。一年的坚信磨练,已经将这个中年男人打磨得更多了几分硬朗。曾经军方的事情有儿子在,沈禄并没有上过战场。后来决定起事,沈禄是必须要带头上战场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领着一群将士硬着头皮上。   自然吃了许多苦,但是如今的权势,那种站在顶端俯视众生的感觉,他是喜欢的。   沈禄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那惠清帝不过只是个傀儡,真正掌权掌兵的是他沈禄。沈禄从前在京的时候,不过也只是个闲来无事好舞文弄墨的富贵王爷,如今却不同,他是权王。   众人散去后,沈禄亲自陪着冯侧妃去了她的院子。一切都收拾好了,还是从前的样子。   “雪蓉,本王什么都没动,按着以前的样子布置的。”沈禄望着这里熟悉的一切,忽又想起过去来,“本王觉得,跟雪蓉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从此刻起,我们从头开始。”   冯侧妃目光轻轻掠过房里的一切摆设,她自然也是熟悉的。回过头,看向沈禄时,已经带上笑容。   “王爷如今不同往日了,妾身不敢。”   沈禄笑起来,手揽着人坐下来道:“有什么不同?本王还是从前的本王,对你也不曾变过心。”他看着冯侧妃,目光是那样的直接而□□裸,他眼里冒着光,坚定地说,“等我坐上那个位置,你就是皇后。”   冯侧妃一惊,下意识就要跪下来,沈禄手托住了她。   “对你和香儿的亏欠,我会一样样都补偿回来。”沈禄郑重承诺着。   冯侧妃只是那一瞬被他的话感动了,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女孩,那她肯定就相信了他的话。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了。他们之间经历过这么多,冯侧妃早在决定争宠夺后的那天起,她就决定,不会再傻乎乎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他给的承诺的确诱人,他说的每一句话的确让她感动,但是她知道,他不可信。   冯侧妃乖顺,也不提曹妃的事情,只是说些琐碎的趣事与他听。沈禄很忙,陪了会儿冯侧妃后,他就离开了。   没多久,沈浥过来给母亲请安。   “浥儿!”阔别一年,再见儿子,冯侧妃眼里蓄满泪水,她上下打量着站在跟前的男子,见他较之一年前好像黑了些,更加伟岸不少,她心中酸楚,“这些日子,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沈浥缓缓负手于腰后来,英俊面上含着淡淡笑意说:“行军打仗哪里有不苦的,儿子都习惯了。”   “你可有哪里受了伤?”冯侧妃依旧关心地问。   沈浥笑着:“没有。”顿一瞬,又说,“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处。”他撩袍子,坐了下来。   “母亲这些日子可好?”沈浥问。   “有甜珠陪着,我好得很。”冯侧妃嘴角噙着笑意,心里多半晓得儿子这会子肯定想问些有关甜珠的事情,便道,“甜珠跟着徐家二夫人回了镇国公府去,母亲与她说了,叫她不必委屈着自己。不论如何,都有燕王府给她撑腰。”   沈浥淡淡点头说:“徐家都是聪明人,知道母亲待她好,如何都不敢怠慢了她。我听说,那个许太太也跟着徐二夫人一道进京了?”   这里沈浥口中的许太太,乃是指的徐嫣。沈浥手下人多,各处都有眼线,这种事情不会这般消息不灵通。   “来了。”冯侧妃叹气,“我看那个徐二夫人还是舍不得她那个女儿的,只是不晓得,徐家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徐家都是聪明人,知道浥儿你对甜珠的用心,不可能不认了甜珠回去。但是当年的事情如何圆说,还得编个故事才成。或者说,直接直说了,就说抱错了,但是我看那个二夫人未必舍得。”   “舍得不舍得的,这事情如今倒也轮不到她说了算。”沈浥语气不疾不徐,缓缓端起水来喝。   ……   沈浥耐着性子,没着急去见甜珠。过几日,徐府便传出消息来,说是十八年前,徐二夫人生的乃是双胞胎,如今寻回了遗落民间的一个,认回了国公府做五小姐。   得到消息的时候,沈浥正坐在自己书房里看书,他听弯腰候在一旁的来喜禀报的时候,只冷冷哼了一声。   反手将书扣在书案上,沈浥起身,伟岸身子立在书案后面,高大的身形及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来喜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本能朝后退了一步。沈浥一手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扣在腹前,只吩咐来喜道:“去备马。”   沈浥去了镇国公府,国公爷跟徐大老爷人都不在,老太君出来招待客人。   花厅里,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望着沈浥笑,沈浥倒是也不客气寒暄,只严肃对老太太说:“今天小王亲自来国公府,乃是有事情要与老太君说。”他凤眼微眯,俊颜凝重,微微抬眼朝老太君看去的时候,那种气势便是连老太君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有什么事情,请说。”   沈浥道:“原本国公府的事情,不该我来管。奈何,徐四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是见不得她手半点委屈的。徐四小姐与许太太的那点事情,我是知道的。国公府对此偏袒许太太,从而伤害四小姐的心,小王心中不舒坦。老太君面慈心善,总想着家和万事兴,但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事?迁就了一个,必然要伤害另外一个,不管如何,小王都不希望那个被伤害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沈浥口中的徐四指的是甜珠,而对徐嫣的称呼,直接是许太太。   徐老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燕王府二王子,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插手徐家的事情。所以,她有那么一瞬的愕然。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老太君稳了稳心神说,“徐家对不住甜珠,自是会好生相待,不会再让她吃一点苦。所以,嫣姐儿是不是还是徐家的姑娘,这似乎并不是太重要。”   “有些事情,老太君可知道?”沈浥打断,见老人家不说话,他只道,“当初在燕州的时候,许太太是提前知道这个秘密的。当时起了贼心,欲要跟那齐太太联手,一并将徐四小姐变卖。只是许太太自食恶果,如此才会失了清白。这件事情,徐二夫人没说?”   老太君的确不知道此事,一时间有些语塞起来。   “当初我写信追问嫣姐儿到底为何失了清白,老二媳妇只是不提。我原以为是她不想提这伤心事情,也就不再多问。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这个?”老太君十分失望地摇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嫣姐儿她竟然……”   “现在知道也不迟。”沈浥说得干脆利落,“既然已经插手管了国公府的事情,不如管到底。这许太太既然不是徐家人,国公府必须在族谱上除名,另外,对那许致,也不容许有任何提携与贴补。许致若是有本事,他自然会官运亨通,若是没本事,便一辈子做个落魄书生好了。” 第81章   徐老夫人的确心痛失望,但是不代表,她喜欢沈浥就这样霸道地干涉国公府的事情。老太太嘴上没说,心中却对沈浥的霸道有些怨言,但顾及着如今燕王府在朝廷的威严,也只能笑着说:“这件事情老身会再思虑思虑的,二王子请放心,国公府不会亏待甜珠。甜珠是我亲孙女,又在外漂泊吃了不少苦,现在回来了,肯定加倍补偿才是。”   沈浥却笑:“老太君菩萨心肠,善待甜珠,我不怀疑的。只不过,物质上的善待重要,但是精神上更为重要一些。若是贵府不能够妥当处置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就由小王亲自来做。”   “只怕到时候,小王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沈浥语气轻飘飘的,却是每个字都透着深意。他也不愿在此多留,只起身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京郊的法华寺素来香火最旺,老太君若是得空,便带着四小姐去一趟,也去一去四小姐身上的晦气,重新开始。”不等徐老夫人答话,沈浥又兀自帮其做了主说,“后天腊月十八,是个不错的日子。”   徐老太君心里明白,只笑应着说:“二王子说得对,老身便于那日带着甜珠去。”   “晚辈告辞。”沈浥双手交叠,倒是恭恭敬敬朝着老太君弯腰,而后撩了袍子一角,便大步离开。   等沈浥走远了后,徐老夫人才又重重跌坐进圈椅里。身边伺候的婆子忙扶住了人说:“老太太,你可还好?”   “我没事。”徐老夫人冲她挥了挥手,只说,“去把钟夫人叫过来,我有话问。”   “是。”   ……   钟氏匆匆忙忙赶了来,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太请个安,老夫人便厉声说:“跪下!”   钟氏一惊,便低着头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只伸手指着她说:“你到底隐瞒了我些什么?你现在可倒是好,我还没死呢,你就妄想着要当家做主了?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你上头可还压着你大嫂呢。你是不是……是不是想把我们都给咒死你才满意。”   这话说得实在严重了些,钟氏腿一软,整个身子都瘫坐下来,眼里瞬间吓出了眼泪来。   “老太太,您这说得什么话。儿媳妇孝敬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那样咒你。”她哭着跪在一旁,伤心得眼泪一直流淌着,“您有什么话,只管训斥儿媳妇就好,可别动气,伤了自己个儿身子。”   “我且问你,嫣姐儿的事情上,你可有什么是瞒着我的?”老太太消了点气,直接坐了下来。   钟氏低着头道:“老太太都知道了?”钟氏晓得那二王子来过,所以她猜度着,该是那二王子在老人家面前说了什么,她抹眼泪说,“儿媳妇没说,也是有原因的。想着嫣姐儿已经因着那件错事遭了报应,就打算给她一次机会。而且,老太太已经拿定了主意,说当年儿媳妇生的乃是双胞胎,若是再提这事,也是徒惹您不高兴。”   “你倒是还有理了。”老太太手拍着桌案,“你糊涂啊,不知道整个燕王府待甜珠不一样吗?我原以为嫣姐儿无错,这才做了那样的决定,早知道她做了那样对不住甜珠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再留她于徐家。你可知道,你此番害苦了徐家。”老太太沉沉叹气,摇头说,“刚刚二王子可是亲自找了来,插手了这件事情。”   “他说什么了吗?”钟氏心一拎,越发紧张起来。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说:“他看重甜珠,说不舍得甜珠受半点委屈。嫣姐儿,徐家是留不得了。”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钟氏一滴泪滑落下来,目光有些期待。   “她既然不是徐家的人,就还回她自己的本家去。往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徐家无关。”老太太下定了决定,脸色凌厉得有些可怕,“你往后不许私下贴补,该心狠的时候,就得狠下心来。再说徐家已经养了她十八年,她过了这些年好日子,如今再过回去,也是该的。”   “她身子不好。”钟氏哭,却只敢低低啜泣。   “一切皆有因果,这也是她自己的造化。”老太太不愿见钟氏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只挥手道,“你且回去吧。”   钟氏一路上都想着这件事情,她是舍不得的。依着钟氏的意思,她希望两个女儿都好好的。甜珠也好,嫣姐儿也好,她都不希望她们再受半点苦。   想起甜珠来,钟氏眼睛一亮,立即差了身边的王嬷嬷去老太太院里叫了甜珠去她那里。   甜珠如今住在老太太院里的跨院里,跟着老太太一起住。老太太倒是真的疼她,一应都是给她最好的,甜珠才回去,老太太就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   另外嫁妆,也都开始着手准备起来。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实打实的东西,比徐大小姐当初出嫁,还整整多了八抬。   一来是老太太觉得亏欠这个孙女,二来也是因为几个姐妹中,甜珠嫁的是最好的。三丫头虽然去了宫里做了皇妃,但是毕竟不一样。   甜珠去了钟氏那里,钟氏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甜珠身上。看到人来了,紧紧抱住说:“娘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住你,可娘实在不忍心。甜珠,嫣姐儿的确千不好万不好,可她毕竟也是娘留在身边养了十八年的。娘知道她对不起你,但是她也因此得到了报应。这件事情,能不能就此过去了?”   “如果徐家对嫣姐儿不管不问,她那单薄的身子,她会死的。”钟氏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娘已经失去了你二姐姐,再不想看着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离开。甜珠,娘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甜珠微垂着眼皮,目光沉沉的,半饷才说:“夫人觉得我心善,所以就应该任人欺负,是吗?我是不会见死不救,但是一定不会以德报怨,我不会去救一个曾经想害我的人。夫人难道是忘了吗?如果当时不是二王子及时赶到的话,我现在说不定去了哪里呢。她在你身边享福的时候,扑在你怀里撒娇的时候,夫人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甜珠……”钟氏喃喃,“娘知道对不起你。”   甜珠不理她,只兀自说:“她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只对她自己孩子好。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干活。冬天那么冷,我就会自己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每年手都长冻疮。两个哥哥对我挺好的,总会护着我,但是她一见哥哥们不在,就总对我不好。我以前是不明白的,只以为她重男轻女喜欢儿子罢了。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存心的。”   “她喜欢钱,当初我跟许致和离,若不是有二王子在,她估计早将我卖给别人做妾了。我其实不太恨她,毕竟,她对自己亲生女儿可好呢。”   最后一句话,似是一把刀一样,狠狠戳在钟氏心口。   钟氏左右为难,既心疼甜珠,又舍不得徐嫣。听甜珠说了这些后,钟氏再求情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咬咬牙:“甜珠,娘对不起你。”   “您不必这样。”甜珠轻轻呼出口气来,她对这个生母,算是彻底失望了,“您的心情,我也是理解的。只不过,您要我去做的事情,我做不到。他对我好,才这样替我考虑,我若是再求求情,这算什么?”   “再说,真正论起来,只是打发了她回齐家去,已经算是饶恕她一回了,不是吗?”   “夫人好生休息着,我走了。”   甜珠始终不肯喊她一声娘的,她是彻底心寒了的……   回到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笑着拉住甜珠手道:“你这丫头自此之后,就是个有福的了。他虽贵为皇室子弟,却是个知道疼人的,往后你跟了他去,只管享福吧。”   甜珠又问:“他真是那样对祖母说的?”   “可不是么。”老太太轻轻拍着甜珠手道,“说实在的,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谁这样理直气壮对我说过话呢。他是丝毫不给我面子,不给徐家面子,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但是后来又想想,气什么,他对我孙女这般好,我该高兴才是。”又说,“是祖母老糊涂了,竟然不知道嫣丫头曾经做过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亏得他提醒了我。否则的话,怕是叫我自己嫡亲的孙女受委屈了。”   甜珠心里也明白,老人家这么说,或许多半是顾及着如今燕王府的权势的,未必就是实打实的关心。但不管怎样,至少老太太是愿意照顾她的情绪的,甜珠还是挺感动。   “后日是个好日子,城外法华寺香火最旺,你随我一道去。”老太太还记着沈浥说的话,她想着怕是沈浥借此机会想见甜珠一面,左右都定亲了,没什么不可见的,依着就是,“去一去你身上的晦气,好过个好年。”   “是。”甜珠乖巧应着。   外头有丫头匆匆进来说:“老太太,四小姐过来了,说是给老太太您请安的。”   “请安就不必了,她在府里住了也有几日,毕竟是别人家的人了,这也不合规矩。”老太太心肠硬起来,“你去跟她说一声,就说,望她好好保重自个儿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勿要冻着才是。” 第82章   来回话的丫头却是有些为难,徐老太太问:“怎么了?”   那丫头道:“已经跟四小姐这样说了,但是四小姐说就要走了,将来什么时候能再见,也还未必。念及府里头养育了她十八年,总该来给您磕头。四小姐一直哭,穿得也单薄,老太太要不要见一见?”   老太太是铁了心要硬起心肠来的,但是到底菩萨心肠,又是养了十八年。若是不见,她怕是得一直站在那里。   “祖母便见一见吧。”事到如今,甜珠徐四小姐的地位稳固了,她根本不畏惧那个徐嫣……不,现在应该叫齐嫣了。   “那就让她进来吧。”徐老太太叹气一声,朝那丫头挥了挥手。   齐嫣很快走了进来,一步三晃的,身子羸弱得很。大冷天的,她穿得十分单薄,本就是带病的身子,现在眼睛又红又肿,看着好像更是憔悴不少。   “老祖宗。”齐嫣哭着跪了下来,连着给徐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才由丫鬟们扶着起来,她说,“往后怕是不能再来给老祖宗请安问好了,您一定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沈浥来过徐家的事情,齐嫣已经知道,所以这会子娘跟她说事情坏了后,她心里也晓得,怕是再留不得徐家了。从今往后,她就再不是徐家人,得跟着许致一起去住那平民坊的破房子,过着清贫的日子。   “你也别糟蹋了自己个儿身子,衣服还是要穿的。”老太太打发了丫头去,拿了几十两银子来,“这些银子你且拿着,也算是咱们祖孙情分一场。马上要过年了,也能置办点年货。”   “谢谢老祖宗。”齐嫣道谢,接过银子来,老太太又命人拿了件狐皮斗篷来给她披上。   如此,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老太太只淡淡说:“拜也拜过了,你走吧。”   齐嫣离开徐家,一步三回头地看,直到徐家那红漆铜环的大门阖上,她才彻底不再回头去看。徐家派了马车送她走,沈浥不让接济,不过徐家还是送了不少衣裳和棉被。再有就是,徐老太太当着甜珠面给的几十两银子。徐家马车进不去胡同,只将齐嫣丢在了胡同口,齐嫣摸索着找到了家门,抬手敲了敲门。   许致开的门,看到人时眼睛亮了亮,继而笑起来。   许致穿着雨过天青色的长棉袍子,一副书生扮相,俊俏又儒雅。举止投足间,无不透着点书墨的气质。拉了妻子进门来,冲跟在后面抱着棉被衣裳的徐家家仆打招呼道:“都进来吧。”   “举人老爷,进去就不必了。”那家奴说,“许太太已经送了回去,还请举人老爷接一下东西,我们好回去复命。”   许致见这几个家奴脸色不对劲,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到底没说什么,接过东西后,等徐家人走了,许致才问齐嫣说:“这是怎么了?我看国公府的这些奴仆,对你不像从前那般恭敬。”又见妻子眼睛红肿着,不由心下一沉,手也不自觉攥紧几分来,忙问道,“你哭了?是……国公府做了什么吗?”   春闱耽误了一年,但是已经放出消息来,过完年二月份会恢复。所以,这些日子许致一直是呆在屋里,几乎足不出户,外面的事情也都一概不知,更不晓得什么当年抱错婴的事情。   “不是。”齐嫣咬着唇,这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望着眼前的男人,“我……我不是徐家的女儿,我是齐家的。”   “什么意思?”许致犹如五雷轰顶般,他脸上笑容僵硬住。   齐嫣索性直接坦白说了道:“我是跟齐甜珠抱错了的,她才是徐家的四千金。而我,只是一个冒牌货。现在徐家人知道了,不要我了,所以将我赶了出来。”说着,她哭着扑进许致怀里,“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你了。”   许致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他的心也一点点沉沦下去。这是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吗?   甜珠是徐四小姐?甜珠才是徐四小姐?许致只想冷笑……   “这一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许致冷着眉眼,早没了方才的温润,他成了以前和甜珠做夫妻时候的冷漠样子,甚至连那时候都不如,“你是不是早在成亲前,就已经知道了?”许致是聪明的人,他脑子反应得也快,忽然想起很早前甜珠被山贼抢的那件事情,当时他就觉得蹊跷,但是不便问就没多打听,现在想想,怕是当时这个女人就知道了。   而甜珠之所以被拐,都是她一手筹谋的。她最后还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脚,失了清白。   对啊,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   他算什么?许致冷冷哼着,笑了起来。   原本站在跟前的明明是颗明珠,却叫他舍弃了。以为自己娶到了个宝,哪里想到,只是一颗草罢了,还是一颗肮脏不肯的杂草。   “放开!”许致不允许她碰自己。   “许致,你……”齐嫣晓得他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他竟然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也是受不了。   “我让你放开!”许致一把将人挥开,“脏!”   齐嫣说:“我脏你不也是睡了吗?之前是谁说的,说我好的?我脏,你在娶我之前,难道不知道吗?许致,你现在见我落魄了,却来说我,你算什么。”   “我不想与你争吵。”许致起身,负手去了对面的房间。   齐嫣泪流满面,扑倒在床上,细细哽咽起来。   从此刻开始,许致跟齐嫣彻底分房睡,许致再也没有碰过齐嫣一回。这个家里呆不下去,许致是片刻都不想再见齐嫣,所以当第二天有同窗来相约去城外法华寺上香的时候,许致应了。   ……   腊月十八一大早,老太太就打发了人去跨院看看甜珠起床没有。甜珠回来后,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她这两天一直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这会儿子要起大早去城外,她还真有些起不来。   黄杉绿萝紫竹三个,打水的打水,拿衣裳的拿衣裳,掀被褥的掀被褥,都忙起来。黄杉对老太太屋里丫头说:“劳烦姐姐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姑娘一会儿就好了。”   “不着急。”那丫头说,“老太太就是让我来看一看,特意叮嘱了,别吵着四姑娘睡觉。老太太说了,起得晚了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在那法华寺住一晚上。”   “姑娘已经起了,一刻钟就好。”黄杉笑着,送走了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后回来,亲手帮着甜珠梳头。   法华寺就在城郊,是一座皇家寺庙,常年香火特别旺。很多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都愿意去那里祈福烧香。   马车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多点的功夫。徐老太太是寺庙里的老香客,又是积古的老封君,去寺庙里,主持亲自出来迎接。那主持发号了空,看着是个半百之年的和尚。   了空大师素来眉目沉静,但却在看到甜珠的时候,那双仿若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亮了一瞬。   老太君看出来了,忙说:“这是我的嫡亲孙女,方丈可否给她算上一卦?这个孙女之前流落在外,老身也希望她此后的几十年,都能够平平安安的。一会儿,替我这孙女捐赠两千两银子的香火钱。”   了空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后,说:“姑娘往后便是大富大贵之命,只是在这之前,还得经一劫才是。但是老太君放心,姑娘品质端纯,必然能够逢凶化吉。”   “方丈可否明说?”徐老太君有些担忧起来。   了空道:“天机不可泄露。”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徐老太君知道她再追问下去,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只能作罢。想着既然来了不能白来,便带着甜珠去佛堂听大师讲佛法,哪里知道去的时候,恰好遇到许致。   许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甜珠,他怔愣住。再见她如今较之从前身上更添了几分矜贵,一应穿戴也都不俗,配上她那张清丽绝美的脸来,许致心中更是刀子割般疼痛。   “老太太。”许致弯腰作揖,朝老太君行礼。   老人家他是认识的,刚来京城的时候,有去给老人家磕过头。   “你怎么也在这里?”老人家蹙了蹙眉,只握住甜珠手问,“没想到,你也喜欢听这些东西。难道,不是该呆在家里温习功课吗?”   许致道:“书看得有些累,出来走一走,晚辈是跟几个同窗一起来的。”说罢,一一介绍起来,老太太却一个都没听进去。   几个同窗中,有人是认识甜珠的。甜珠的事情,如今也是闹得满城皆知,几个同窗不由得同情地多看了许致几眼。   许致却一直微垂着眉眼,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二王子,这边请。”正当几人都沉默的时候,有和尚请着沈浥走进来。   沈浥一袭黑袍,大跨步负手走了进来。那双锐利且透着光的眸子迅速在一众人身上扫了扫,不动声色朝徐老太君走来。   “老封君,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好巧。”沈浥腰背笔挺,英姿勃发,说着谎话,连草稿都不打,脸也不红,纯粹胡编瞎造,“原来,徐四小姐也在。如今四小姐与小王有婚约在身,不知道小王需不需要回避一下,避避嫌?” 第83章   甜珠可不相信真就这么巧了,指定是那日他私下跟祖母约好了的。本来一年多未见了,甜珠心里也有那么点点怪想他的,可是他一见面就说话膈应人,实在无趣得很。   甜珠心中有些痒痒的,有些酸,也有些气。他既然气自己,那自己也气他好了。   甜珠心里念头转了几瞬,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眼睛一亮就有了主意,朝着沈浥弯腰请礼,声音脆脆甜甜的:“姐夫。”   沈浥虽然是她未婚夫,但是也是她姐夫啊,他的结发妻子是徐家二小姐。甜珠这话说得没错,但是沈浥却十分不爱听。他不说话,但是脸色已然十分阴沉了。   徐老太君知道两个小辈在较法,只笑着圆场说:“有我在呢,怕什么?四丫头你也是,没规矩,应该请安尊称一声王子,怎么能直呼姐夫?亏得王子不计较,不然可要罚你了。”   “是。”甜珠应着,倒是乖巧了。   一并坐下听了有半个时辰的佛法,之后沈浥邀请徐老太君祖孙一起用斋饭。甜珠关心冯侧妃,进了厢房后忙问:“这些日子侧妃娘娘可好?”   一方小木桌上,摆着青菜豆腐跟三碗白米饭,沈浥端着一碗先递给老太君,然后递给甜珠。   这才说:“她老人家很好,倒是劳烦你费心了。”沈浥声音沉沉的,似是还在生气般,但是却也没那么气了,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老太君,倒是不避讳,还是直言说,“近几日,皇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政之事,都是我们父子一旁协助处理。可能会忙一些,我与四小姐婚期的日子,最迟,也是明年五月份。”   沈浥这些话中,含着几个意思。甜珠可能听得懵懂,但是徐老太君却是懂了。   不管这惠清帝身子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总之如今朝中大权,是完全落在了燕王父子手里。燕王父子掌实权,什么时候踢掉惠清帝这个傀儡,也是迟早的事情。   徐老太君想,怕是到时候二王子的婚事,还得等燕王殿下登基后亲自指婚。   燕王称帝,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不可能燕王父子千里迢迢打进京城后,却还是只辅佐这个傀儡皇帝。但是称帝后立谁为皇后,这就是一件说不好的事情了。   那曹妃虽然是曹后外甥女,但是已经嫁给了燕王殿下,所以曹家满门遭殃,只要这曹妃没有犯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她也都是燕王府的人。何况,这回燕王打进京城来,第一个劝降的就是谢宰相。而当时,也是谢宰相亲自出城去迎接燕军进城来,按理来说,这也算是大功一件。   璟国公府谢家,与曹家是姻亲。曹家满门遭了秧,但是谢家却安然无恙,怕是这谢宰相早就不满曹氏一门,想另投新主。谢宰相是曹妃的外祖,有谢家撑腰,曹妃未必不能。   冯妃虽然是发妻,但是冯家根基太弱,冯家两位老爷官不大。若是到时候众臣请立皇后的时候,冯家可能不会有什么人支持。   徐家倒是可以支持立冯妃,但是镇国公一向不站位、不参与党派之争,至少,是面上不能站得太过□□裸的。那日蝉姐儿回来,隐隐透露出一个意思,估计谢家是想在立后这件事情上好好争取一番的。   徐婵是璟国公府谢家的嫡长媳妇,是谢世子的儿媳妇。但是谢世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了,而其夫君又常年身子不好,所以谢家目前尚未再立世子。   璟国公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谢婵公公,另外一个年纪不大,只比谢大爷大几岁。谢大爷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机智敏锐,那谢二老爷则是身体健壮,头脑反倒是有些简单。   谢府如今内斗得也是厉害。   ……   才过完年没几日,惠清帝就亲自颁发了一道圣旨,大意是说自己精力不足,想好好调养身子,禅位于皇兄燕王殿下。沈禄登基,改立国号为昭元史称明帝。昭元元年三月,沈禄论功行赏,分别立自己几个儿子为王,却唯独少了五皇子沈洪的封号。沈洪乃是冯妃所出,虽然年纪小,但是父兄打仗的时候,他也是戍守边疆,论功不该连三皇子沈泽都比不上。   而且,如今陛下跟诸位皇子已经进京数月,却是没有一点召五皇子进京的意思。所以,一时间,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起来,为何五皇子不讨陛下喜爱。   曹丽彤得到这个消息后,大喜:“太好了,看来陛下还是在乎五皇子出生的。”   曹妃乳母郝妈妈说:“所以主子您也不必太过担忧,陛下心里那个结并没有消除。咱们可以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给谢宰相,到时候立后的时候,也是可以拿捏住冯妃母子。”   “你去办,万事小心着些。”曹丽彤说,“如今在宫里,不比从前了。”   “我知道。”郝嬷嬷应着。   另外一边冯妃宫里,冯侧妃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其实她都猜得到,沈禄肯定还是讨厌洪儿。   洪儿做不做王爷,她不是那么在乎,只要老二在,必然护得住老五。现在她需要做的是当皇后,让陛下立老二为太子。冯妃心里此刻倒是紧张的,因为她觉得,那个男人情浓时说得好听,提了裤子就忘了人。   而且如今住在宫里,老二又有自己的府邸,以后有什么事情想找他说几句,也不方便。   这就是悲哀了,天家的悲哀。   ……   勤政殿里,沈浥立在龙案前,沈禄看了他一眼道:“五月份?会不会太快了些。”   “夜长梦多。”沈浥已经等得够久了,从燕州等到京都,从二王子等到如今的楚王殿下,再等下去,他怕是再没心思去做别的,“还求父皇成全。”   沈禄不为难,只说:“朕这里一道圣旨下去,徐家怕是要忙翻了天。只两个月功夫,人家也准备不过来。”   沈浥说:“这个父皇且放心,儿臣年前已经提醒过徐老夫人。老太君是聪明人,早该准备着了。”   听沈浥这样说,沈禄便再无别的话了,只道:“那边依你的。”他抬眸看着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他最欣赏的儿子,也是此次打进京都来,立功最多的儿子,他望着他,想起了他小的时候来,那时候他最多才两三岁,就聪明得跟什么似的,小小奶娃就晓得护着母亲跟姐姐,也难怪他母亲跟姐姐喜欢他。   “你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后院里空了许久,是该娶个媳妇。”沈禄心情愉悦,顺手便拿起紫毫笔来,“朕现在就写道圣旨,一会儿让寿喜亲自送去镇国公府,五月二十大婚。”   “多谢父皇。”沈浥跪下磕头。   沈浥随寿喜公公一道出宫去,路上寿喜公公向沈浥道喜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如今双喜临门,来年再添个胖小子,一家和和美美的。”   “借公公吉言。”沈浥笑着,心情好的时候,连步伐都是轻快的。   虽然有平安,但是他知道平安是张客崇的孩子,所以也只拿他当侄子。他倒是还没细细去想过,将来甜珠给他生了孩子,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想又觉得,甜珠十八岁,这个年纪生孩子倒是恰恰好。   一道出了宫,沈浥回王府去,寿喜则去了镇国公府。宣读了圣旨后,徐家给了一个大的钱袋子,然后跟寿喜公公道谢。   “咱们家,要出一个王妃娘娘了。”徐老太君拉着甜珠手说,“好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时间上倒是也不怎么赶着。这两个月,你就别出门去了,呆在闺房里好好等着嫁人。”   终于要嫁了,甜珠脸微微有些红起来。她有些不敢去想,这辈子之后的几十年,就要跟这个男人一起过。   甜珠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今生她是他妻子,是楚王王妃,娘家是镇国公府,那还会不会再出现前世一样的悲剧?前世宫里赐回来的那盘子糕点,那个惯常伺候她的丫鬟说,是楚王赐回来的。   但是依着甜珠这两年来的观察,又觉得沈浥并非那种心毒手辣的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还是说,等再过几年后,他就会变成那个可以对自己女人下毒手的王爷了?   或者说,前世的时候,他根本只拿自己当个物件,而不是一个人。   甜珠总觉得,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姑娘,在想什么?”进了屋子后,黄杉见甜珠似乎有心事般,忙问了一句。   甜珠问她:“对了黄杉,你可记得之前王府中有个叫兰心的丫头?” 第84章   “兰心?”黄杉细细想了想,然后轻轻摇头,“奴婢在曾经的燕王府呆了几年,那些有头有脸的嬷嬷丫头,奴婢倒也认得全。只不过,却是没听说有过叫兰心的。姑娘怎么了?怎么问起这个人来。”   “没什么……”甜珠只笑笑,揭了话题说,“祖母让我这两个月别出门去,你去给我找些花样子来,我打算绣点东西。”   甜珠之前一年跟在冯侧妃身边的时候,除了帮着打理王府里的那些琐事外,甜珠在没事的时候,也会做些绣活。她给侧妃跟公主做过衣裳,也给平安和豌豌做过鞋子,却唯独没有给楚王殿下做过。从现在到大婚,还有两个月,给他做双鞋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两天,甜珠除了呆在闺房里做绣活外,再有就是陪着老太太一起在园子里逛逛。甜珠一直都跟随老太太一起住在她院子里,老太太免了她晨昏定省,平常老人家吃什么,都会叫上甜珠。   徐婵回娘家来省亲,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徐婵也是最喜欢跟甜珠说话。   “这个妹妹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到底是自家姐妹,看着就亲近。”徐婵不是头回见到甜珠了,上次回来,还是去年年底甜珠初次回国公府的时候,“我与二妹妹素来关系好,与众姐妹感情都深厚。只是如今……”徐婵想着如今的光景,就有些悲伤,“如今二妹妹去了,三妹妹住在冷宫,就只剩下你我了。”   徐婵聪明,自然不提徐嫣。现在在徐家人眼里,就只甜珠才是徐四小姐。   徐三小姐徐婉是惠清帝的嫔妃,惠清帝禅位后,徐婉就跟其她众妃嫔一样,都被打入了冷宫。徐婵今日回来,也是徐大夫人的意思,想着姑娘家们一处说话能聊得来,所以徐大夫人的意思是,希望长女可以劝甜珠求一求冯妃,让冯妃在陛下跟前说话求情,可不可以一道旨意放了三姑娘回家来。   徐大徐三都是大夫人所出,而且当初徐三之所以入宫去,也是因为徐二的缘故。所以,大夫人觉得,二房也有责任帮这个忙。   一大家女眷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大夫人给徐婵使了个眼色,徐婵会意,提议说要去甜珠闺房瞧一瞧。甜珠起身,向几位长辈告别,请着大姐来了小跨院。   徐婵四下望了望,而后道:“以前小的时候,我与二妹妹一起就住在老祖宗这跨院儿里,现在是四妹妹住,可见老祖宗对咱们是一样的。时间过得可真是快,眨眼间,姐妹几个就都大了。”徐婵叹了一口气,手扶着甜珠肩膀,她缓缓在窗户前坐下来,开始叙说起往事来,“三妹妹年纪稍小些,母亲又舍不得她,所以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甜珠一时没猜到徐婵这样说的意思,但是她感觉得到,徐婵找她单独说话,肯定是有目的的。   果然,就听徐婵在甜珠对面坐下来后,继续说:“先帝禅位后,三妹妹跟其她一众妃嫔一样,都被打入了冷宫。三妹妹其实只比你大两岁,如今也才二十,她当初进宫的时候,先帝都老了。三妹妹性子温柔,人也老实单纯,其实不瞒四妹妹说,当初曹后之所以一道懿旨选了三妹妹进宫为妃,也是因为二妹妹嫁给了如今的楚王殿下。”   “个中厉害,姐姐不说,相信四妹妹也明白。”徐婵叹了口气,“当年三妹进宫的时候,是有未婚夫的。十五岁的姑娘,定了亲事,原本是欢欢喜喜呆在闺阁里待嫁,却飞来横祸,被送进宫里。”   “自她入宫后,我也见过她几回。没了灵气,就像是画在纸上的一朵花。不爱笑,不爱说话,眼神空洞,似乎事事都不放在心上。本来再不济,到底也是皇妃,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子,如今新帝继位,三妹妹她们的宫殿自然要腾出来给新帝的妃子住,她们只能去别的地方。”   “这倒也是其次的。”徐婵轻轻抿嘴笑了下,“我就不与四妹妹兜圈子了,找四妹妹,也是想请妹妹帮个忙。”   “大姐尽管说。”甜珠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但还是打算让徐婵自己说出来。   徐婵握住甜珠手说:“四妹妹可不可以去宫里求一求冯妃娘娘,请冯妃在陛下跟前说几句,放三妹妹回府来。”   这倒不是什么事情,甜珠觉得,冯妃心善,她肯定会答应的。   再说,刚刚听大姐这样说,甜珠总觉得这位三姐姐的境遇跟公主殿下的很像。冯妃最是疼公主,若是她去求情,冯妃会答应。   “大姐姐既然说了,我肯定是要去跟冯妃娘娘说一说的。只不过,我现在如何入宫去?”那宫里不是王府,像甜珠这样的深闺小姐,皇上没有召见,她进不去的。   “祖母是老封君,可以让她老人家领着你进去。”见甜珠答应,徐婵两眼泛光,“若是三妹妹真能大归,那你就是我跟娘的恩人。四妹妹,姐姐谢谢你。”   甜珠觉得不过举手之劳:“自家姐妹,大姐别这样。”   ……   从甜珠住的小跨院离开后,徐婵去了自己母亲那里。   “怎么样?她答应了吗?”大夫人急切地问。   “娘,您别着急,四妹妹答应了。”徐婵安抚自己母亲说,“她说让祖母带她进宫去,她跟冯妃娘娘说。娘您放心吧,婉姐儿那么好,就算往后一辈子不再嫁人了,她也得留在国公府里。”   “是啊,是啊,那皇宫那种地方,婉姐儿不喜欢的。”大夫人搓着手,激动得竟然有些流出眼泪来,“这下好了,若是你妹妹能够回家来,哪怕一辈子呆在家里,那也好过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四妹妹人挺好的,瞧着也亲切。”徐婵说,“这些年来她受了不少罪,在外面沉浮那些年,一个弱女子,真是不晓得怎么做到的。我听说,她乡下的那个所谓的妈,还曾想将她卖掉过,亏得她福大命大。”徐婵摇头,“二婶婶也是的,嫣姐儿既然不是徐家的孩子,何必还表现得那样伤心?徒惹四妹妹不高兴。”   大夫人心里对钟氏自然也有一种恨意,当初正是因为徐二嫁给沈浥,这才害得她的婉姐儿进了宫里。   虽说都是无奈之举,但是谁的心都是会偏向自己闺女的。所以,听得此言后,大夫人哼道:“你二婶娘,惯是个假仁假义的,她那种人就是矫情,惺惺作态,也就你二叔吃这一套。哼,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就是她的报应,是老天对她的惩罚。自己的亲闺女都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倒是富养了人家闺女十几年。”   “现在真相大白了吧,按理说她该是对那家人怀恨在心才对。她偏不,说着什么两个都是她女儿,这话听着没由得恶心。她难道心里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能两个都要吗?那日你祖母发她脾气,我是听说了,咱们家以前的那位四小姐,可是会老鸨子的活计,都知道伙同着旁人一起卖人了……”   徐婵皱眉:“真是她干的?”   “这还有假。”大夫人说,“老太太身边的人透露出来的,当时楚王殿下亲口说的。”   徐婵扣着手说:“如此说来,四妹妹倒是越发委屈了。”   “还有更好笑的呢。”大夫人说,“你四妹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呕着气的。好似自始至终,都从不肯喊你那二婶婶一声娘。你二婶婶常常在老太太跟前哭诉,说是母女感情需要培养,她想让甜珠搬去她院子里跟她一起住,老太太没答应。你二婶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跟老太太清楚的,那个嫣姐儿据说是身子越发差了,她想哄了甜珠,好去接济她那个女儿。”   徐婵不解:“这是楚王殿下亲自发的命令,便是二婶婶心疼,那也只能受着。我看四妹妹虽然心善,但也不是那种软弱无能的人,她既心中记着二婶婶的仇,便不会答应的。”   大夫人不想再提这个,只说:“算了,越说越气。既然如此,我便去与老太太说,请她老人家尽早带着四姑娘进宫去。”   ……   如今宫里后位空着,但是却是冯妃住在正宫,所以徐老太君来宫里,又没太后,她自然是去冯妃那里。冯妃听说徐老太太跟甜珠来了,忙欢喜着叫人请进来。   “拜见娘娘。”甜珠跟着自己祖母,给冯妃行君臣之礼。   “你快起来吧。”冯妃嘴角噙着笑,招手示意甜珠到她身边去坐,又对徐老太君说,“老封君肯定是知道我在宫里思念甜珠了,所以这才带着她来玩儿的。”   徐老太君说:“怕是惊扰了娘娘。”   甜珠侧头问:“娘娘近来可好?我瞧着好像气色好了不少,殿下可有常进宫来给娘娘请安?”   冯妃欢喜得不行,只说:“要他来做什么,他有自己的府邸,又这么大了,就算来了也是意思着绕一趟做个样子,又不能住在这里。但甜珠不一样,你可以多住几日。”   甜珠也挺稀罕的,忙转头看向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笑着说:“四丫头是个有福的,竟然这么得娘娘的宠爱。只要娘娘喜欢,留她多久都成。”   “那便留到五月大婚吧。”冯妃玩笑着。   徐老太君笑说:“老身是没意见的,只怕她调皮,给娘娘添麻烦。” 第85章   冯妃笑着说:“她哪里调皮了,惯是个会疼人的。从前在燕州的时候,可是她陪了我一年。”冯妃眼光流转,看向徐老太太,“再说,我也得亲自私下里问一问,如今她过得好不好。若是不好的话,我就去跟陛下说,惩罚你们徐家。”   冯妃这话半真半假,她也不是说了玩笑的。但是任谁听着吧,却都觉得她是在和老太君开玩笑。   但是冯妃却不是玩笑的,她的确是关心甜珠,也怕徐家人继续不识抬举,让甜珠委屈。所以,便借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心里真实的想法。她想着,这老封君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果然,徐老太君笑着说:“甜珠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易回来了,我们疼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给她气受。”   “老太君是个明白人,自然是不会的。不过,未必旁人就不会。”冯妃点到为止,倒是也不再缠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本宫与甜珠倒是投缘,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总之在她嫁去楚王府之前,还望老太君好好疼着。”   “老身谨记娘娘的话。”徐老太君应着。   冯妃要留甜珠在宫里陪她住几日,徐老太君率先道别。等老人家离开后,冯妃问甜珠道:“徐家人让你进宫来,只是单纯带你来给我请安,还是有别的目的?甜珠,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   “是。”甜珠应着,而后起身在冯妃跟前跪下来。   冯妃知道甜珠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比较严肃,见她跪下,也就没有唤起。甜珠垂首道:“三姐姐是先帝妃嫔,如今与先帝众嫔妃一起住在冷宫里。大伯母思念女儿,想着让甜珠来求娘娘,能不能请娘娘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放三姐姐出宫去。”   “原来是这事……”冯妃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亲自弯腰将甜珠扶起来说,“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真论起来,毕竟是皇家的事情,也不算小事。你也知道,先帝只是禅位,人却还在宫里住着。将来陛下会给他封个什么王,不好说,若是赐了府邸,这些嫔妃该是还要跟随先帝一道去封地。”   “但也不算多为难的事情,等有机会,我在陛下跟前说几句。”这件事情,冯妃算是应下来。   如今陛下后宫后位且虚,但既然冯妃住在正宫,便是她暂时代管着后宫之事。先帝的那些嫔妃,她都安排在了长思宫,对那个徐三姑娘,倒是有点印象。   当初那些嫔妃来拜见的时候,她根据花名册一一对着人瞧过,晓得那个徐三。   “奶娘,你亲自去长思宫一趟,把徐妃叫来。”冯妃吩咐,等荣嬷嬷走后,她又说,“我知道她,刚进宫的时候见过一回。但是当时因为忙着别的事情,很快就忘了。先叫她到我的宫里来,住在这里,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跟陛下说。”   “谢谢娘娘。”甜珠就知道冯妃心善,她肯定会答应的。   冯妃搂着甜珠,见她带着个包袱进宫来,只笑着点她眉心:“你来住,我这里有换洗的衣裳,哪里还需要你带自己的。”   甜珠脸却渐渐有些红了,低着脑袋却不说话。   冯妃问:“怎么了?”   甜珠说:“这里不是我的换洗衣裳,是给殿下做的一双鞋子。想着既然来了娘娘这里,便带了过来,好等殿下进宫来的时候,娘娘递交给他。”   “我瞧瞧看。”冯妃拆了包裹来,就看到一双黑色皂靴,做工精细,不由点头,“你的手一向都这么巧。”   “我在家闲来无事,就做些东西打发时间。要是知道娘娘会留我住下来,我就不做这些了。”甜珠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冯妃知道她面皮薄,便也不在闹她,只说:“你送给他的东西,自己亲手交到他手里,本宫不过手。”   “那我就不送了。”甜珠咬唇。   冯妃乐着笑起来,就听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唱起来道:“陛下驾到。”   沈禄背手大跨步走进宫殿来,他穿着身明黄色的龙袍,特别有精神的样子。人才跨进殿里就问:“刚刚外面遇到荣嬷嬷,听说你要去长思宫接一个人?”   冯妃跪下请安,人还没有跪下来,就被沈禄扶起来了。   冯妃道:“回陛下的话,是臣妾吩咐乳娘去的。”在沈禄牵扶下,冯妃坐在了沈禄旁边,“臣妾记得,镇国公徐家,是有个姑娘还留在宫里的吧?想着甜珠没有见过这个姐姐,恰好她今天进宫,就打算叫了来让她们姐妹聚一聚。臣妾原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有支人去跟陛下讲,请陛下责罚。”   “罚什么。”沈禄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让她们姐妹见一面也无妨。”   沈禄看了眼甜珠,几番有话要说,却是都堵在了嘴边。还是冯妃看出来了,帮着说出来问:“陛下好似是有什么心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犯愁。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沈禄是晓得今天徐老夫人带着甜珠进了宫来,所以这才专门赶着这个时间过来的。的确有些话不好说,但是那个洪武也的确是过于狂傲了些。   他有从龙之功,论功行赏的时候,封了他一个侯爵后,什么实权都没要。当时洪武说想讨他一个旨意,不是什么难事,他一时心喜,便应着了。今天春狩,这洪武又是拔得头筹,他金口玉言又是有言在先,说夺了魁的有赏。这洪武胆子倒是也大,明知道徐四小姐已经跟楚王定亲了,却还说要求娶徐四。   好在这话没有当着众臣的面说,否则的话,岂不是叫他这个皇帝下不来台?   其实沈禄心中也暗暗有些后悔,当初答应老二应得快了些,不过也都是看在雪蓉的面子上。若是这洪武早些说欲要求娶徐四,那么,他或许可以以此为借口,暂时不那么快的答应老二。沈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一边想着跟妻儿过回从前的日子,一边又知道,便是如今回了京城来,也是再回不去了。   楚王功高,镇国公府权大,若是他续娶了徐四为妻,将来偌大的国公府,岂不是都是老二的权势?   沈禄如今做了皇帝,享受到了那万万人之上的荣耀,便是也有贪图权利的意思。权利是个好东西,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就是独一份大,将来也不必因为再怕谁、畏惧谁,而小心翼翼过日子。   儿子是亲的,他希望儿子好,但是并不希望儿子盖过老子。   这些当然都是沈禄自己的心思,他是希望自己几个儿子,永远臣服于自己。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永远都不要做什么让他反感起疑心的事情。   洪武态度坚持诚恳,也道,纵然皇上不答应,也得让他再见甜珠一面。有些话,他需要亲口问一问甜珠。   沈禄藏着私心,似乎是有意要让洪武与楚王作对般,竟是答应了。但是他在冯妃这里,却是没说让甜珠去见,不过是当着费心劳神的事情说出来与冯妃听罢了。   冯妃听后十分生气:“甜珠已经跟老二定有亲事,洪侯爷又不是不知道。依臣妾看,这洪侯爷实在是太猖狂了。别人的未婚妻他也敢打主意,简直没有半点人伦道德。”   沈禄却轻轻笑着,说:“当初老二用了什么手段讨着了这丫头,爱妃应该也清楚。老二自己先做了不道德的事情,也不好再说人家不道德。”   意思就是说,沈浥当初不过也是看上了别人的妻子罢了。如今有人欲要抢他未婚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冯妃特意打眼看着沈禄,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是存心的,他是不想老二好好的了。说来也是,他如今是天子,他们父子之间,先是君臣,而后才是父子。   这就是天家的悲哀。   于是,冯妃稍稍缓了下心态,这才继续道:“如今老二是王爷,若是真叫那个洪侯抢了他未婚妻……呵~别说是抢了,就是让别人晓得他洪侯有那个心思,别人也是会对甜珠议论不止,岂不是毁了甜珠名誉?何况,最后丢人的,不止是老二,更是丢了天家颜面。我看这个洪武,就是自恃功高,做事情,完全是莽夫行为。”   甜珠当然不觉得二哥是莽夫,二哥那么宠着她,不可能会做出任何一点伤害她的事情来。所以甜珠在想,二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爱妃说得对,只是洪武的确功不可没。又是朕金口玉言,总得满足了他一个心愿。”沈禄又望了眼甜珠,这才说,“找个空,就让他跟徐四见一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了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沈禄是有心让沈浥与洪武因为一个女人而渐渐起嫌隙,这洪武原是老二的人,是个了不得的。若是二人因此而生分了,也算是老二失去一道有力的臂膀。   沈禄还是那句话,他不想自己任何一个儿子遭什么罪,但是也不愿看着哪个儿子渐渐骑到自己头上来。所以,该削的权利稍微借机打压一下,也不伤父子情分。   “陛下?你当真……”冯妃欲说些什么来,又见这个男人既然做了决定,便是她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第86章   冯妃伤心绝望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她不再辩驳说什么,只淡淡道:“陛下这样做,怕是老二不能同意,这也不像话。那个洪武更是不像话,能逼陛下做出这样决定的人,臣妾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事情臣妾做不了主,陛下让甜珠见那洪武,怕是得徐家人同意吧?甜珠这还不是皇家的儿媳妇。”   沈禄道:“朕不过只是说几嘴,也并没有逼迫谁的意思。”他唇角轻轻挑一道弧度,似笑非笑的,只是起身道,“朕还有不少庶务需要处理,就不陪着爱妃了。”   “恭送陛下。”冯妃起身曲身送沈禄。   等沈禄大步流星离开后,冯妃才对甜珠道:“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甜珠并不像冯妃这样悲观,因为二哥是什么样品性的人,甜珠是知道的。那洪武一直没有回齐家去,洪家夫妇没有儿子,对洪武这个义子不错,洪武想的是,既然齐家有儿子,那么他便就做洪家儿子。   所以,只几个人知道洪武的真实身份,冯侧妃并不知道。甜珠是个嘴巴很紧的人,之前没人问起过这个事情,她自然不会说。   现在看起来好像事情发展得有些超乎想象,甜珠便安抚冯妃道:“娘娘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家里还有一个二哥的事情?我曾经还求过殿下帮忙,去寻二哥。后来找着了,就是这位洪爷。”   “什么?”冯妃吃惊,“洪武是你二哥?”   甜珠认真点头说:“是。”又道,“这件事情,殿下也是知晓的。”   冯妃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流转起来,她心里也自然有一番思量的。这个洪武她听老二提起过,提起他的时候,老二不无夸赞。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会子竟然要跟老二抢女人。   可如果他曾经是甜珠兄长,那该是兄妹之情才对,何故如今又要这样做?   冯妃隐隐想到一种可能,但是那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她并不敢确定。若是她的猜测是真的的话,那么从此刻开始,老二就已经动了想要夺权的心思了吗?   冯妃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着了,手攥了下袖子,问甜珠:“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去见,还是不见?”   甜珠想着说:“殿下神通广大,这么大的事情,我想他不会不知道的。所以见与不见,不在于我。而且我觉得,或许我见不见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让殿下知道二哥对了起了‘心思’。”   “你说的对。”冯妃多看了眼甜珠,心里多半也晓得甜珠猜到了什么,但是两人却都不点破了,“此事且再说吧,晚上等老二过来请安的时候,他自有主意。”   正说着话,外头荣嬷嬷带着徐婉进来了。   “娘娘,奴婢将徐婕妤请来了。”荣嬷嬷恭恭敬敬站着,而后朝徐婉看了眼。   徐婉忙跪下来,给冯妃请安。   冯妃说:“你起来吧,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又吩咐人拿了蒲团来,让徐婉坐下来,然后问她,“最近可好?身边服侍的嬷嬷可有上心?如果哪里不如是了,你跟我说,我会管一管。”   徐婉娴静,人也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闻声只谢了恩典说:“多谢娘娘关心,一切都很好。”   “这是你四妹妹。”冯妃指了指甜珠。   徐婉在深宫,又是位份不高的妃嫔。所以,平常徐家人想见她一面,也是难的。徐家发生的事情,徐婉不知道,这会子瞧见甜珠,听冯妃说甜珠是她四妹妹,她倒是愣住了。   “你们姐妹有话说,本宫先去眯会儿。”冯妃给她们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兀自去了内室去。   甜珠说:“是大伯母要我进宫来见你的,大伯母很是想念你。你放心,我求了娘娘,娘娘说等有了机会,会在陛下跟前说。至少,也得让你回家去。”   一句“回家去”,却彻底叫徐婉流出眼泪来。她打从进了宫后,就没有再见过母亲,如何不想念?   “真是母亲叫你来的?”徐婉红着眼眶问甜珠,声音又轻又细,“母亲她可安好?祖母可安好?你……你是我四妹妹?”   甜珠道:“我是徐家四小姐,是你的四妹妹。有些事情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再慢慢说给三姐姐听。”甜珠见徐婉可怜,主动去握住她手说,“娘娘心地善良,她答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做得到的。那个长思宫,你也不必去了,暂且先留在娘娘这里。我这些日子也陪着娘娘,咱们有话可以慢慢说。”   “嗯。”徐婉拼命点头,望着甜珠,满眼都含着期待。   ……   徐婉暂且被冯妃留在了她宫里,甜珠也在这里住下了。到了晚上,沈浥来宫里给冯妃请安。   徐婉避嫌,进了内室去,甜珠陪着她一起。沈浥母子有话说,支开了几个新来的宫娥,只留了燕州跟来的老人在身边伺候。   冯妃将沈禄下午说的话告诉了沈浥,沈浥听后,却并不惊讶。沈浥呷了口茶道:“母妃怎么看这件事情?”   听他这样讲,冯妃就明白了,只说:“那个洪武实在是混账东西,他仗着自己有从龙之功,竟然对陛下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我看他跟地痞无赖没有二样。甜珠我留在宫里了,就算是徐家来跟我要人,我也是不给的。等到五月份,你们先大婚了再说。”   沈浥笑起来:“母妃这样做,怕是会惹恼了父皇。”   冯妃道:“他既起了提防之心,便是我一再顺着他,他该恼的时候还是得恼。他想看到什么样的局面,想必你也知道,不若顺着他的意思罢了。你若是借此机会与洪武起了嫌隙,一来可以让他龙颜大悦对你降低提防,二来,那洪武也可以成为你背地里一股势力。说不定,有人还会趁机拉拢他,到自己阵营去。”   “只是……这个洪武可靠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沈浥不确定洪武可靠不可靠,但是既然决定这样做了,便自然完全相信他。   若是将来他真的做出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情,他也自然有后招,不至于一个洪武,就会叫他全盘皆输。但是这个洪武的确不简单,沈浥心里还是希望,他最好别对甜珠起什么心思。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冯妃一向对这个儿子不担心,也是因为如今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她才难免提心吊胆的。   “她人呢?”沈浥又呷了口茶,而后问。   冯妃笑着说:“你来看娘,怕是做给别人看的吧?才跟娘说了几句话?心不在焉的……喏,她人在自己屋子呢,你去瞧瞧吧。”   沈浥搁下茶盏,笑着起身去了甜珠屋里。   徐婉见状,早避开了。   甜珠看到他第一句就是问关于洪武的事情:“这事情,真是你跟二哥商量好的?”   沈浥睇了她一眼说:“是商量好的,不过他是不是动了那种心思,真不好说。”   甜珠跺脚道:“他是我二哥,怎么会像你说的这样。就算不是亲的,但是小时候也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是兄妹的情分,怎么会有那样的情感?”   沈浥见甜珠恼了,倒是不再说话。   “母妃说,你有礼物要送给我?”沈浥问。   甜珠这才想起来那双靴子的事情,这会子倒是赌气了:“本来想送的,只是现在心情不太好,改天再说吧。”   沈浥笑着,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   在冯妃宫里,两人倒是发乎情止乎礼,沈浥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略坐了会儿,沈浥出去了。   甜珠问他:“你到底让不让我跟二哥见一面啊?”   沈浥道:“让你去见了,不是我会做出的事情,到时候父皇必定起疑心。依着我的性子,若是谁敢打你的主意,我不卸了他四肢,就算是好的呢,如何再让你们相见?”   “哦。”甜珠淡淡应一声,“那随你吧。”   沈禄想看到的,并不是甜珠到底去不去见洪武,而是希望沈浥跟洪武会因此大打出手,从此分道扬镳。既然如此,沈浥自然不会让他这个父皇失望。   没几日,京城里便传来消息,说是楚王殿下约了护国侯于城外进行狩猎比赛。说上回春狩的时候,楚王因公在外,没能够参与,所以这才让这护国侯拔得了头筹。   此事自然十分顺利地传到了沈禄耳朵里,沈禄心情雀跃地对寿公公道:“朕的这个儿子,最是争强好胜的一个,事事都想争取个第一。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都做了王爷了,还是这种脾气。”   寿公公笑着说:“都说楚王殿下是最像陛下的一个,殿下英明神武,这都是遗传了陛下您的。”   沈禄可不觉得这是真的夸他,但是挡不住他心情的确不错,因为这样的局面,确实是他想看到的。同样心情好的,自然还有平王殿下沈泽。   平王府里,平王抱着女儿豌豌,扭头跟平王妃甄氏说:“楚王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过张扬霸道了,但凡稍微收敛些性子,也不至于这样。不过,若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还无动于衷的话,倒也不像他的做派了。”   甄氏说:“徐四小姐可是楚王的未婚妻,他亲自讨要的旨意。这个护国侯也是的,胆子太肥了些。”   沈淮皱眉道:“的确有些意思……” 第87章   沈淮心思颇为缜密,他是跟沈浥打小一处长大的,兄弟两个虽然谈不上什么手足情深,但是彼此也还算都了解。要说沈浥霸道猖狂,常常是倨傲、目中无人,这也的确是他的性格。但是沈淮总觉得,这回的事情,或许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还有那洪侯,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敢公然跟楚王抢女人?   “这件事情,怕是不简单……”沈淮兀自嘀咕一句,见甄氏问他什么不简单,他眼神示意丫鬟让她将女儿抱走,之后才说,“我是说,这个洪武瞧着不是那种不顾伦常的人,除非是对这个徐四小姐有非常深厚的情感。但是从他们相识到如今,好似也没有见过几回吧?何故现在就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跟二弟抢女人了。”   甄氏在做针线活,她咬断线头后,说:“我看未必,徐四容颜姝丽,乃是世间绝色。再说,当初在燕州的时候,父皇不喜楚王殿下娶这徐四,可是亲自将她打发走的。好似是去了肃城,后来徐四小姐在肃城住了挺长一段时间。”   “这样说,倒是可以理解。”沈淮目光流转,几分眨眼的功夫,他心思已经转了好几转,“但我还是认为,哪里不太对劲。”   “来,你试下。”甄氏是在替丈夫裁做衣裳,虽然如今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但是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而且,如今自己男人做了王爷,她不过只是个商贾之女,身份悬殊,她总得讨好着些才是。   沈淮睇了妻子一眼,却笑着:“这样的活计,让下人做就行,何必王妃亲自动手。”   只是他笑容浅浅的,好似并不真的开心。   ……   沈浥约战洪武的事情,一时间成了整个京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大街小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甜珠住在宫里,也偶尔会听栖凤宫里的人说起这事情。栖凤宫里有小宫女跟外面采买的太监要好的,所以听了外头的事情来,就在宫里传说起来。   冯妃听到了,但是却不阻止。因为她知道,这是陛下想看到的结果,所以传得越凶越好。   徐婉在栖凤宫住了段时日后,倒是与甜珠渐渐话多起来。听了宫娥太监的话后,问甜珠说:“怎么回事?那个护国侯很厉害吗?你马上就要做楚王妃了,护国侯怎么敢。”   个中缘由,甜珠不好与徐婉说,只能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在燕州的时候,就是从不将谁放在眼里。这回随着陛下进京来,他也是功劳不小的,而且往后收服四海,还得靠他呢,他有什么不敢的。”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徐婉不太懂了,看着甜珠,目光坚定。   甜珠想着,楚王跟二哥下了盘棋,哄陛下开心。那么,二哥真正身份的事情,迟早肯定得暴露出来。甜珠也不想瞒着徐婉,觉得提前告诉她也没事,便说:“我以前还住在齐家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二哥。二哥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离开家乡,但是之后再也没有回家过。不过后来找到了,就是这位侯爷。”   “是护国侯?”徐婉不可置信,“那……那,那你们怎么……”   “又不是亲生的。”甜珠不是太在意,她觉得这是二哥演的一场戏,所以她并不觉得这是二哥对自己的真情实感,所以她心里也就没觉得有什么。   徐婉虽然十分好奇,但是她惯来比较乖,也会察言观色,不敢刨根问底。见问到了禁忌之处,徐婉便不再问这事了,只说:“你在这里住了也有些日子了,什么时候回家去?”   甜珠知道她肯定是想家了,便拍着她手安慰说:“你再等等,等过了这几天,娘娘会跟陛下说。”   沈浥跟洪武约战的事情,事前吵得沸沸扬扬,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临比赛前,洪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脚。比赛自然是比不成了,但是又有人说,这是楚王殿下背地里耍的手段。说是楚王殿下为了打击报复护国侯,这才在护国侯惯骑的马上动了手脚,害得护国侯摔伤不能应赛。   消息传进宫里,沈禄则又是一番心情大好。想着既然楚王折了一枚大将,沈禄便有些偏疼起冯妃来,想着去冯妃宫里坐坐。   冯妃是掐准了沈禄会来的,所以趁他心情好的时候提议说:“陛下,臣妾有一事想求陛下。”   “雪蓉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你我之间,不求用‘求’这个字。”沈禄眉目含笑。   冯妃冲阿毕使眼色,然后阿毕将徐婉带了来,徐婉在沈禄跟前跪了下来。沈禄不认识徐婉,有些意外,怎么冯妃宫里又多了个姑娘。   冯妃说:“她就是那个徐婕妤,先帝的妃嫔。之前因为跟甜珠是姐妹,我便唤了来一处住在这里。住得时间长了,臣妾就觉得,她曾经的处境跟香儿很像,不由得想起香儿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头来。所以,臣妾斗胆想求陛下,放了徐婕妤回家去吧。只要陛下您开了这个口,纵然是惠清帝那里,也是好说的。”   沈禄明白,这惠清帝在位的时候就是傀儡,更别说如今已经退位了。沈禄想着,惠清帝母族曹家已经该斩杀的斩杀,该充军的充军,跟曹氏一门有关联的,也都一并处置了,留他一条命也无妨。   所以,沈禄的意思是,会给惠清帝赐一个封号,让他去封地。   至于他曾经后宫的那些妃嫔,他想带走的带走,他不想带走的,只要是没有犯过大错的,都放回本家去。所以放徐婕妤回徐家,这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给了徐宰相一个面子。   “这不是什么大事,爱妃自己做主就行。”沈禄全然不放在心上。   冯妃忙谢恩说:“多谢陛下。”   徐婉也激动得叩首:“谢陛下隆恩,谢娘娘。”   “起来吧。”冯妃唤了起,嘴角噙着笑,“一会儿你跟甜珠一起回去,好好的一家团聚团聚。”   “是。”徐婉低声应答,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沈禄一眼。   虽说这后宫中从来不缺美人,但是徐婉小心谨慎,她是不敢在沈禄跟前多呆一刻。也是怕,这位新帝会瞧上了她。徐婉不是那般自恋之人,但是因为她根本一刻都不想留在这皇宫中,所以行事都万分小心。   当然,沈禄对徐婉也是从没起过半点心思。   ……   甜珠亲自带着徐婉回了徐家,早早的便递了信儿回去。所以当甜珠跟徐婉乘坐马车到徐府门口的时候,徐家人早早都在候着了。   徐大夫人不听身边嬷嬷的劝阻,亲自站在门口等候。当看到女儿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一头扑了过去,死死将人抱住。   “婉姐儿,我的婉姐儿。”人没回来的时候,大夫人倒是没哭,现在人回来了,她反而是忍不住垂泪起来。   身边的嬷嬷道:“夫人,三小姐才刚回来,不如先进去再说吧?而且,四小姐还等在这里呢。”   徐大夫人擦了擦眼泪,那泪珠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握住甜珠手说:“这回你三姐能够回家来,全是靠了你。甜珠,往后你便是我们母女的恩人,这个好,我一定会记着的。”   甜珠不敢受,忙道:“不是我的功劳,大伯母要谢的话,就谢冯妃娘娘。陛下宠娘娘,所以只娘娘一句话,陛下就答应了。”   “娘娘自然是该谢的。”徐大夫人说,“但是如果没有你,咱们也不能跟冯妃娘娘接上话。”   甜珠笑着:“那大伯母便好好疼三姐姐吧,使劲疼她,也算是谢我了。我在冯妃娘娘宫里的时候,与三姐姐关系最是要好了,我们现在是无话不谈无话不说。等回了家,我要三姐跟我一同住,不知道大伯母可舍得。”   徐大夫人说:“能跟你好,是她的福气,我怎么舍不得?对了,快进去吧,你父亲跟三郎从燕州回来了。”   ……   徐仲山终于从燕州调回了京都,而且任的还是正三品又掌实权的礼部侍郎。徐仲山这回能够调任回来,完全是沈浥从中动作的功劳,徐仲山自己心中明白。   沈浥虽然不多喜欢这徐二老爷夫妻,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徐家二房也是甜珠母族。徐二老爷是甜珠父亲,是他的岳父,帮岳父,就相当于是帮自己。   钟氏左盼右盼,终于盼回了自家老爷。当见到自家老爷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扑去了他怀里哭。   “总算是把你们爷俩盼回来了,这回好了,咱们一家团聚,分不开了。”钟氏羸弱的样子让徐仲山心疼,他好好打量着妻子,见她似乎瘦削了不少,忙问,“这些日子在家过得不好吗?怎么瞧你好似瘦了些。”   钟氏心里有委屈说不出,现在在徐二老爷面前,她倒是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   徐仲山听后,点点头,只说道:“爹娘这么做,也是有他们的道理。且不说如今局势不一样了,就是齐家曾经对甜珠做的那些事情,咱们也不好再牵挂什么。差不多就行了,没有冻着饿着,日子清贫一些,没什么过不下去的。甜珠才是咱们的亲闺女,往后是跟咱们联在一起的。若是叫她伤心了,我们谁都不会好过。” 第88章   “老爷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毕竟嫣姐儿是我们养了十几年的,我怎么能一点不在乎?”钟氏心里还有些不太舒服,主要也是因为甜珠帮了大房的事情,“我知道,甜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她很委屈。但是我想的是,如今既然找回来了,日子想必是很好过的。她未来的夫婿又是那样的人物,还愁什么?”   “就不说留嫣姐儿在徐家的事情了,哪怕是咱们每个月给些银子,帮衬着些也是好的。”钟氏觉得委屈,抽出帕子来擦眼泪,“老爷,嫣姐儿身子不好,若是可以,咱们给她置办一个小院子也比住在那种寒碜的地方要好。甜珠她……”钟氏咬咬牙,还是说了道,“我对她那么好,她终日不肯喊我一声娘。现如今,倒是跟大房走得近。”   “大房有个什么事情,她跑得比谁都积极。我几次见到她,跟她说嫣姐儿的事情,她却岔开话题。三姑娘回宫这么难的事情,她竟然也办到了。一早宫里就支人过来说话了,说是今儿她们就回来。”   徐二夫人才说完,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笑着说:“三姑娘四姑娘一并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可高兴的?”钟氏怒视着那个丫鬟,她正气着呢。   那丫鬟悄悄抬眸看了眼,不敢再说话。徐仲山只冲那丫鬟甩了下袖子,这才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耍小性子。三姑娘大归,这是好事情,咱们都该高兴。”   钟氏说:“我是替大房高兴的,但是谁又关心我们二房了?”   徐仲山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吧,此事暂且不提,等甜珠完婚后再说。”想了想,又道,“之前你不是说,那个护国侯洪武,是齐家的老二吗?他不帮衬?”   “他连齐家的祖宗都不认了,又怎么会接济?”钟氏叹气,“你说如今的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心肠怎么都这么狠。有些人为了功名利禄,连老祖宗都不要了,连自己亲生的妹妹都不帮一把。”   徐仲山负手立在窗前,却皱着眉头:“这个护国侯,可不是一般人。我才回京,在路上就听说了,他胆敢觊觎我们甜珠。不过楚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就该这样,暗中给他点颜色瞧瞧。大老粗一个,还敢起那等心思。”   钟氏却想起什么来,眼珠子一转,忙说:“之前在青桐县的时候,他跟甜珠可是做了十多年兄妹啊。这兄妹之间,怎能有苟且?”钟氏大惊失色,“还是说,他们早早就……”   “你别胡说。”徐仲山晓得钟氏要说什么,忙阻止了道,“如今回来了,不是在燕州,夫人说话可得注意着些。这府里耳目众多,指不定那句话,就能招来大麻烦。”   徐仲山与钟氏乃是少年夫妻,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钟氏命好,嫁了个这样的人,也是没有受过委屈吃过苦,所以总有些小女儿情怀,对丈夫也是十分依赖。徐仲山远赴燕州,也是将两女一儿带在身边。他娶妻前没有通房,娶妻后没有纳妾,更没有庶出的子女。   在整个京城,曾经跟钟氏一起玩大的女孩子,个个都羡慕钟氏。钟氏也是侯门子弟,她那一辈,就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在家的时候就是受尽宠爱。   一个没有受过苦难的人,总会怀着一颗菩萨之心,然后天真的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样。化干戈为玉帛,和和睦睦,恩恩爱爱。但是她却不知道,很多时候,不适当的一点慈爱之心,会让另外的人伤心。   她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她的善良却是会伤害人的。她心善却也心软,凡事没有主见。   但是钟氏毕竟出身大家族,从小受的也是一等的教育。很多时候,该有的教育以及处理庶务的手腕,她还是有的。   用徐大夫人的话来说,就是钟氏一把年纪了还活成这样,也是徐仲山给宠出来的。徐大夫人跟徐大老爷是父母之命,她又是世子夫人,夫妻间相处起来,似是朋友多一些。   徐大夫人羡慕钟氏,所以常常言语间会有些瞧不起。   ……   徐婉回家后,与甜珠一起,住在了老太太那里。姐妹两个是同桌吃,同屋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钟氏每次去上房请安,瞧见这样的场面,她都心里不舒坦。渐渐的,钟氏心也就凉了,对甜珠,也没了起初的那股子热情劲儿,也不再说让甜珠搬过去与她一道住这样的话。   甜珠则也感觉得出来,不过,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里有气,不喊她一声母亲。不过,作为女儿,她也不会希望钟氏不好。说到底,只是怄气罢了。   这日甜珠坐在屋里做绣活,紫竹神神秘秘跑了进来:“主子,二夫人去了平民街那边。奴婢跟去了许大人家里,发现二夫人塞钱给许夫人了。”   许致考中进士后,又考中了庶吉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许致倒是个稳得住性子的人,这点上,甜珠倒是佩服他。   甜珠也是晓得的,这个许致有野心,不认命,他想用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前世的时候,她与他做了十年夫妻了,对他还是了解的。这个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就算为臣子,将来也是个奸臣。   几年后,他会跟平王勾结,意图辅佐平王坐上皇帝之位。   甜珠既然有这个先知,自然会给他仕途再造一层阻碍。有才华的人变坏,是比那些庸才还有杀伤力的。   “我知道了。”甜珠冷着脸,手上动作没停,“这事情我不拦着你,你肯定也会告诉殿下。二夫人到底还是没有看清楚形势,她这样做,会害了父亲。”   紫竹道:“殿下说了,奴婢跟了主子,就是主子您的人。凡事,都以主子您为最先。若是主子不让奴婢告诉殿下,奴婢也是不会说的。”   甜珠咬断线头,笑起来:“你不说,他就能不知道了吗?你还是说吧,免得他觉得我跟他生分,徒增伤感。”   “是。”紫竹应着。   沈浥那边倒是一直都没什么反应,钟氏正松口气的时候,徐仲山却有些失魂落魄。钟氏见了,忙问:“老爷这是怎么了?”   徐仲山皱眉说:“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谁坐,好像还有待商榷。”他有些不明白,事先说好的,如何会有变化?徐仲山思前想后都不太明白,他立在窗前,一双手渐渐握成拳头来。   钟氏却惊起:“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不无可能。”徐仲山这般想着,左侍郎这个位置,是由尚书大人朝会的时候向陛下举荐的,再由群臣投票决定,如果楚王属意他的话,那么自然会鼓动群臣持支持票。   再说论资历跟能力,他也是够资格的,何故就卡在了这里?   钟氏一颗心渐渐沉落下去,身子软软坐倒在圈椅里,双目有些呆滞地说:“难道……难道是因为嫣姐儿?”   “嫣姐儿怎么了?”徐仲山不知道钟氏给齐嫣夫妻送银子购置宅院的事情。   钟氏不敢再有隐瞒,就把事情一一说了。徐仲山听后,脸色大变,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爷,我没有想到,原来他那么霸道心狠。”钟氏垂泪,“若是因此害了老爷的前程,我真是罪过了。”   徐仲山忍着脾气没法,只是说:“个中厉害,早跟你说了的,你怎么还是这样不明白呢?嫣姐儿吃点苦头,能有什么?谁这辈子还没吃过苦。若是病了,那许致不敢不给请大夫。且不说顾及着你我,就他顾及着自己未来的前程,他也不可能真的对嫣姐儿不闻不问。”   “老爷,那现在怎么办?”钟氏心里担忧,“不如这样,我去给他认错行不行?你的前途要紧,不能毁了。”   “放心吧,殿下还不至于这样。”徐仲山脑子不糊涂。   他知道,沈浥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敲打敲打他,敲打敲打徐家。接济嫣姐儿是小事,他任职才是大事。   ……   钟氏终究是没去再把钱讨回来,她是舍不得的。但见沈浥那边也没有别的动作,且自家老爷又顺利上任了,钟氏只当这事情过去了。   五月甜珠大婚,新婚第二日一早,甜珠醒了后躺着靠在沈浥怀里的时候,闲来无事便问他:“那件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沈浥裸着上身,露出肩膀跟手臂上的浅色伤疤来,他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黑色的眸子里也染着喜色,只问:“你说呢?”   甜珠脸颊红扑扑的,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两世都已经做过他的女人了,对他的身子,她熟悉得很。只是,这种事情她总觉得羞涩,又是对着他的,甜珠不太好意思。   “我在问你,你又问回来做什么。”甜珠低着脑袋,身子跟水一样软着,提不上什么精神,“我晓得你的,你不是个会轻易饶恕了谁的人。”   沈浥想了想,道:“我在你哥哥马上动了手脚,害他在侯府里躺了两个月。他是那个齐氏的亲哥哥,若说一点不接济,怕也不能。这次既然徐二夫人给了银子,就当做是帮他省下的吧。”   “真的?”甜珠似信非信。   沈浥龙虎精神,刚刚稍微缓了会,现在浑身上下又来了劲儿。他搂着甜珠,心不在焉轻轻“嗯”了一声后,就一点点翻身将人压了下去。   他身子那么重,甜珠被他压在身上,总觉得快要窒息死掉了。   只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大刀阔斧勇猛前进的时候。 第89章   新婚第二天一早,该是要进宫去给冯妃娘娘请安。但是由于沈浥总是贪恋于床笫之事、温柔之乡,所以等两人真正收拾妥当后,已经快要中午了。   甜珠断断续续的,几乎是被折腾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哪哪都提不上劲儿来,身子软软的,跟一碰就能化掉一样。人也有些没精神,神色木木呆呆的,明显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甜珠坐在铜镜前的绣墩上,任黄杉绿萝两个替她梳妆打扮。甜珠今天是新婚第二天,穿的是水红色的杭绸裙子,鲜亮的红色衬得皮肤又粉又白,双颊透着胭脂红。   头微微垂着,露出后颈雪白柔韧的一大片。甜珠脖子长,纤长柔韧,弧度也恰到好处。   沈浥早已经穿戴好了,此刻正只身一人坐在窗边喝茶。喝一口茶,便转头朝妻子看去,男人深色的眼眸里,含着浅浅笑意。   那抹深情,浓得化都化不开。   沈浥平时虽喜暗色衣裳,但是这新婚第二天,为了图吉利,还是穿了件红色的袍子。见丫头们打了水给甜珠洗了脸,又替她化好妆容后,沈浥起身走过去。   甜珠望了他一眼,说:“我差不多好了。”   沈浥扶着她手臂,等人站起来后,又细细看了一番。甜珠却低着脑袋不敢对视他的目光,方才那样折腾,现在总还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前世的时候都做了不晓得多少回了,早麻木了,反而现在害羞了,甜珠暗暗骂自己没用。   进了宫里,新媳妇依着规矩给冯妃敬茶。今儿沈淮沈泽夫妻也在,两夫妻一大早就进宫来候在栖凤宫了,倒是这对本该早来的新婚夫妇到晌午才过来。   沈淮夫妻带着豌豌坐在冯妃一边,沈泽夫妻则坐在另外一边。沈淮夫妻面上都含着浅浅笑意,看着沈浥跟甜珠,目光透着恰到好处的友好,没有过分热情,但是也不失冷漠。   反观沈泽夫妻那边,则就不一样了。陈氏对甜珠百般不满,这不是新鲜事儿。沈泽则是对自己这个二哥不满,自然也是皱着眉心。   冯妃晓得三兄弟三条心,根本也不管,只问沈浥和甜珠:“平安怎么没带着进宫来。”   沈浥说:“平安已经启蒙了,请了先生进府教他课业,片刻耽误不得。”其实是沈浥不愿带着平安进宫来,一来是因为平安身份实在非常敏感,他怕万一被人揭穿了,会惹来大麻烦,二来,也是沈浥并没有拿他当儿子待。对待平安,他一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他知道他是张客崇的子嗣,所以一开始便只拿他做子侄待。   对待徐姮,他也是敬重却疏远。对待平安,他严厉却也关怀,却唯独少了一份做父亲的宠溺。   冯妃心中明白,只点头说:“平安如今大了,你既器重他,想好好教养他,这没什么。但是,平时也不能太过严厉。”   沈浥点头:“是。”   冯妃又看向甜珠说:“看着你们如今好好的成了亲,我也就又卸了一桩心事。好好过日子,争取来年就添个小公子或者小公主。”   沈浥笑,甜珠乖乖称是。   之后,走了程序敬了茶,便是婆媳妯娌间相互送礼物了。甜珠送给甄氏跟陈氏的是一样的,都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另外给豌豌做了双绣鞋。   豌豌仰头乖巧说:“谢谢婶娘。”   甄氏道:“如今各自有了府邸,娘娘又住进了宫里,反倒是不如以前见面方便了。以前若是想见娘娘和妹妹们,直接过去寻人就是,现在还得多出许多程序来,总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冯妃招手示意豌豌到她那里去,只抱着孙女说:“既然进宫来了,一会儿去昭仪宫里坐坐吧。”   以前的赵姬,如今被册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其实沈淮是不太满意的。曹氏一门已经成了罪臣,那曹氏还能封妃,而自己生母却只能封个昭仪,父皇不知道这是在膈应谁。   但是沈淮素来心思稳重,便是心中不满,他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一分一毫来。   如今后位空着,四妃也只有两位,冯德妃与曹贤妃。再下面就是昭仪赵氏,下面还有几个低位份的妃嫔,也是早在燕州的时候就伺候过陛下的。   后宫女人很少,而如今真正得宠的,只有冯德妃一个。   沈淮这些天一直在想,父皇到底在想什么。皇后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缺,迟早是要立后的。依着现在父皇对冯妃的宠爱,肯定是想立冯妃为后,而冯妃一旦被册立为后,沈浥必然是太子之位。沈淮又觉得,不太可能。   依着沈淮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陛下其实已经隐约有些忌惮楚王。既然忌惮,更不会再立其为储君。   陛下才过半百之年,自然还有数十年可活。这般早早立太子,就相当于给自己立一道催命符。   沈淮思来想去,都猜不出陛下心思。最后还是甄氏劝着,以不变应万变,既然猜不透,就等着看好了。   ……   沈淮夫妻带着豌豌去了昭仪宫里,沈泽夫妻面不合心就更不合了。曾经在燕王府就是成日大吵大闹的,如今有了自己府邸,自然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陈氏仗着自己陈家有从龙之功,自己父亲又有兵权,所以每次吵架从来不服软。她是马背上长大的,心情一不好,就出去骑马。沈泽惯读的圣贤书,最厌恶的就是女子没有个女子的样子,所以更是厌恶陈氏。   两人成了死对头,两看两生厌。   见沈淮夫妻走了,沈泽也起身说:“那儿臣也走了。”   冯妃斜眼睨他一眼,对这个儿子,她总提不上劲来,只说:“你二哥还在这里呢,你着急回去做什么?你那府里,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沈泽被说得脸微微红了点,他知道,几个兄弟就数他最没用,连老五都比他有用。几个兄弟,除了大哥是一直帮衬着府里处理庶务外,其他都提过枪杆子上过战场。   就连老四,平时瞧着和他一样文弱,但是关键时刻也能上战场随着父兄杀敌。老五呢,比他小了七八岁,如今都还一个人守在北境之地。   “儿臣没……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只是……”沈泽无功,说话底气都不足起来,又或许是平时在家的时候被陈氏骂没用他听得多了,就觉得自己就是窝囊废,“只是……”   “只是什么?”冯妃越发皱眉,怎么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倒是陈氏嘴巴伶俐,说了道:“回母妃娘娘的话,他啊,回家要抱着他小老婆睡觉呢。眼里心里,哪里还有娘娘您。”   “浑说些什么?”冯妃有些恼了,“你们两个成亲也有一年多了,都是十七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小老婆,什么时候的事情。”   冯妃以为陈氏说的是沈泽有了通房,但是陈氏嘴里的“小老婆”,就是沈泽那一屋子的书。   陈氏平时趾高气扬的,但是在自己婆婆面前,到底不敢,只低着脑袋说:“是……是王爷书房里的书。”顺便又告了一状,“王爷现在,一个月有二十七八天是呆在书房的,也就逢着初一十五,他会去儿媳那里坐坐。”   “你这个恶妇,你在胡说。”沈泽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陈氏,顿时变了脸色,“你还好意思说,我每回去后院,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怎么就娶了你这样的悍妇。家有恶妻,就是一个灾难,想当初,我真不该娶你。”   “当初谁又要嫁给你了。”陈氏仗着有冯妃撑腰,理直气壮,“嘴巴长在你自己脸上,你不会拒绝吗?”   沈泽说:“你若是不想嫁,你也可以一根绳子吊死咬了牙坚持不嫁。既然嫁了,就老老实实好好的,别跟母老虎似的。我是王爷!你再敢嚣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怎么收拾……”   “好了!”冯妃头疼,朝两人挥手,“既然都不愿意留在我这里,你们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娘娘……”   “走!”冯妃开始赶人。   陈氏噘着嘴,妥协说:“是。”   沈泽也不敢再说什么,朝着自己母亲作揖道别。   等沈泽夫妻离开后,甜珠这才抬眼朝沈浥看去。沈浥捏了捏她手,就当做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给甜珠使眼色,甜珠就乖乖说话道:“今天进宫请安,来得有些迟了,应该给娘娘赔罪的。”   冯妃是过来人,知道来迟的原因,只笑着道:“一家人,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们两个留下一起用午膳,陪我坐坐吧。”冯妃沉沉叹口气,便说起五皇子沈洪来,“老二如今娶了媳妇,娘心定了。老三虽然不着调,但是好歹不会犯什么大错,不管他有用无用,左右是王爷,一辈子吃喝不愁。就只老五……”   “本来是你们的好日子,娘不该说这些。但是……”冯妃握住甜珠跟沈浥的手来,有些恳求地说,“陛下眼里容不下老五,当年的事情,陛下还是不信我。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老五也十二岁了,早已物是人非,再追究起来,估计也是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个人死了,什么都对不上。”   沈浥沉着眸子道:“那个人是儿子杀的,儿子会照顾好五弟。”   当年沈浥也还很小,不过才十二岁。看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母亲与另外一个男人睡在一起,他自然想不到别的,提起刀来就杀了那个男人。 第90章   那个男人叫程秀荣,是冯雪蓉的远房表兄。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程家落魄,日子穷得过不下去,程秀荣便从十几岁开始就寄居在冯家。   程秀荣跟冯氏,是青梅竹马。程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程家祖上以前是挑货的货郎,到了程秀荣爷爷那一辈,家里稍微有了些积蓄,便念起书来。来冯家之前,程秀荣也是去过私塾的,读过书。冯雪蓉的祖父非常喜欢爱念书的儿郎,见程秀荣虽然落魄不堪,但是却勤奋上进,收留下来后,让他跟家里的孩子一起念书。   程秀荣人如其名,长得挺秀气的,人性子也非常柔软。跟冯雪蓉在一起,总是照顾着她。   程秀荣想娶冯雪蓉为妻,这是冯家当年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其实如果当初不是燕王殿下求得先帝颁发圣旨赐婚,只要程秀荣考中进士,多半就是会把冯雪蓉嫁给他了。   而当年,有冯家长辈的鼓励和默认,程秀荣也十分刻苦念书。只是命不好,在他考举人老爷的前几天,皇上赐婚了。   程秀荣人生没了希望,日子便一日过得比一日糊涂。后来日子久了,他就离开了冯家,四处漂泊流浪去了。跟冯氏再碰面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后。   当时燕王府的家丁将他带进府里来的时候,程秀荣穿着十分陈旧的布袍子,人也不比多年前精神了。但是身上,还是有文人的那种底蕴在,颓而不废。   当年曹丽彤虽然已经嫁了过来,且已经生了老四,但是冯雪蓉依旧是独宠一份。沈禄对这个发妻心中有愧疚,所以自然百事都依着顺着。   一个落魄书生而已,三十多岁,没有一点功名伴身。这样的人,沈禄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只让冯氏自己安排,好吃好喝待着。   冯氏对这个所谓的表兄,并无儿女之情。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她见他如今过得不好,也会同情。但是冯氏会避嫌,也懂得分寸。   只是有一回,王爷去了曹妃那里,冯氏独守空房觉得寂寞难过,便去了花园里转。恰巧,于花园中偶遇了程表兄。已经梳洗打扮过一番的程秀荣,又恢复了往日儒雅敦厚的一面,冯氏有些想家了,所以看到这样的程秀荣,她想到了小时候。   冯氏命人去拿了酒菜,她与程表兄喝酒。她只知道心中苦闷,对王爷用情至深,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过下去,谁知道半路来了个曹氏。王爷不得已,她也懂,但是懂不代表不难过。冯氏酒喝得越多,渐渐开了胆子,也就把这些年憋闷在心里的话都说给了程表兄听。   程秀荣本就是因为冯氏而决定浪荡天涯终身不娶,如今佳人在前,又有美酒壮胆,他自然也借着酒劲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两个人都喝醉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赤着身子睡在一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程秀荣便被急匆匆赶来的沈浥一刀捅死了。程秀荣死了,但是沈禄还是及时赶来看到了一切,这件事情闹大了。   沈禄压着消息,把所有当时知道内情的丫鬟婆子都处理掉了。若不是冯氏哭着求情,连冯氏的乳娘跟陪房都得死。   沈禄受不了背叛,所以冯妃的院子很快成了冷宫,直到九个月后,五爷沈洪的降落。沈洪落地那日,沈禄又来了蘅芳院。沈禄看了眼五爷,逼迫冯氏将孩子溺死,冯氏不肯。沈禄几番逼迫,冯氏一再坚持。如果现在问起当时的几个老嬷嬷,都还清楚记得那日的画面,王爷跟疯了一样,逼迫侧妃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王爷甚至气得面色煞白,手紧紧掐住了侧妃脖子。   可最后,还是心软了。   孩子逃过一劫,只是冯妃彻底失宠。这回失宠,就是十年之久。   而那程秀荣,再没人提起过。   沈浥回到王府后,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都说给了甜珠听。甜珠听后面色涨红,几乎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她在抱怨沈浥,为什么要说这些给她听?这叫她怎么回。   沈浥却呷了口茶后道:“我想的是,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该坦诚相待。夫妻之间,不该有什么秘密。母妃的事情虽然不光荣,但是你既然是她儿媳妇,知道了也不打紧。只是,这事情勿要与旁人说。”   甜珠皱了皱鼻子道:“王爷可就说笑了,这事情我哪里敢与别人说。我只是心疼母妃,觉得有些替她不值罢了。”   沈浥脸上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微微瞅着眼眸,只沉着嗓音道:“是非功过,如今再论起来,也没人能论得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我小的时候,倒是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那时候一家都还没有去燕州,父皇母妃还有阿姐,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元宵节,父皇将我扛在肩膀上,母妃牵着阿姐的手,到处都是漂亮的灯花。父皇素来擅长诗词歌赋,猜那些灯谜,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每年元宵节,我们都能带回家好多灯笼。”   “我跟阿姐会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来,把那些灯笼都装在里面。就算是现在,那些灯笼都还在呢。”   甜珠竟是有些羡慕起来:“真的吗?我小的时候,也喜欢元宵节。不过,自然不能与你相比。那时候,元宵节我能有一盏花灯就能高兴一年。”   甜珠想起二哥来,但是她知道沈浥不喜欢她总提洪武,所以也就不提了。   沈浥望着甜珠,深色的眸子渐渐浓郁起来,他抬手蹭着甜珠脸颊道:“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我会给你、给他们所有想要的一切。甜珠,我想你尽快给我生一个,我想做父亲。”   甜珠想说的是,你不是已经是父亲了吗?但是甜珠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沈浥那紧实有力的手臂捧起。那个男人,一边火热地堵住她嘴,一边已经大步朝内室去。   ……   甜珠觉得沈浥前世就已经够禽兽的了,但是最近她发现自己错了。这辈子的楚王殿下,比起前世来,还不要脸。   前世的时候,她是他外室,他不会总歇在她那里。但是一旦去了,也是做天做地做个没完,只是她至少还有能够歇息的时候,但是如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恩爱,甜珠受不了。   甜珠只盼着,等三朝回门后,他假期结束了,她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回门那天,钟氏原是盼着沈浥夫妻能够把平安带回去的,但是在家等了大半天,等来的也只有小夫妻两个。钟氏本来就隐隐对甜珠有些意见了,现在没看到嫡亲外孙,她心里更是不舒服。   钟氏是想跟甜珠好好相处的,她不是那种会挑事的人,她希望阖家都能开开心心的。但是在一次次被甜珠冷漠拒绝后,她也就不那么热情了。   起初的那点对女儿的愧疚,也渐渐被不满所代替。因为齐嫣对甜珠不满,因为平安对甜珠也不满。   沈浥随徐家男丁去了前院,甜珠去了老太太那里一趟拜见后,就按着规矩跟着钟氏回了二房这边。人家女儿回门,母亲问的都是女婿待女儿好不好,但是钟氏开口问的就是怎么没把平安也一道带回家来。   她说了好些话后,又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平安了,这次本是机会。你若是有那个心,应该跟殿下说一声,带着他一道回来。”   “夫人怎知我没说?”甜珠心寒,倒是也不生气,只这样回了一句。   钟氏惊道:“你说了,殿下不肯?”他不肯,为什么不肯?难道还在为之前她接济嫣姐儿的事情生气?   甜珠只说:“平安如今大了,不比小的时候。王爷对他管教得严格,所以不常再带着他在身边。王爷请了先生回来给平安授课,平安在跟着先生学习。”   钟氏软软靠坐下来,继续说:“学习什么时候不能学,偏要在这种时候。我想,殿下这或许还是在故意报复我。”   甜珠却帮着沈浥说话道:“别说王爷并没有那个闲心再管着这些事情,就算他真是有心报复您,那也是应当应分的。其中道理,想必老爷也跟夫人说了,只是夫人不听,怎么如今还能反过来暗怪王爷?”   钟氏见甜珠对她不敬,立即变了脸色道:“甜珠,娘扪心自问待你不薄的,可你为何一再这样顶撞为娘?为娘真是恨不得掏心掏肺为了你好,你怎么……”钟氏想想觉得委屈,不由红了眼圈,“娘知道,当初害你被人偷了,是娘不好。但是如今娘已经是想着法子要补偿你了,你为何迄今为止都不肯喊我一声娘?你心里到底在恨谁,又在跟谁较劲。”   甜珠沉默一瞬,搁下茶碗来,目光看向钟氏说:“我没有跟谁较劲,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不能辜负了他。王爷一再护着我,他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所以很多事情在我说出口前,他都亲自动手帮我解决了。而您却不。或许您希望我可以跟许夫人和睦相处,但是只因当初她意图发卖了我那一件事情,我便此生都不会原谅她。”   “夫人请休息吧,我去老太太那里。”甜珠一刻不愿多留。   甜珠走后,钟氏问王嬷嬷:“她还是当初那个甜珠吗?我怎么觉得,她已经变了,变得叫我不认识了。初见时候的那个女孩,叫人怜惜,而如今的她,却是这般不通人情。”   冯嬷嬷打从跟着回了京城后,就离开了徐家,回了城郊老家去含饴弄孙养老去了。如今伺候在钟氏身边的,是王嬷嬷。   那冯嬷嬷是钟氏乳母,与钟氏感情不一般,凡事觉得钟氏做得不对了,她会提点着些。但是王嬷嬷却不一样,她不敢。甚至为了讨好钟氏,很多时候都是顺着钟氏说话。   见钟氏抱怨甜珠,王嬷嬷也顺着说:“四小姐如今靠着皇家,自然腰杆子挺得直,哪里还会记着夫人您曾经的好?夫人也莫要伤心,若是为着此事伤了自己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凡事,不是还有老爷在吗?既然四小姐不将您当做娘待,那娘也就客客气气对她,生分些也没事,但怕是得敬着。” 第91章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原本以为,她会跟我很好的。她到底是我亲闺女,我是心疼她舍不得她的。可是她为何偏偏要这样,就要跟我对着干。”钟氏心中纠结,她真的很希望甜珠可以理解她,可以和她站在一条线上,而不是去跟大房亲近。她跟大嫂两个,关系一直不怎么和睦,见自己女儿跟大房近,她心里不舒坦。   何况,大房如今有婵姐儿,有婉姐儿。而她呢?她的姮姐儿没了,嫣姐儿也是不能再回来了。   钟氏头疼,不愿再多想,只让王嬷嬷扶着她进内室躺着休息去。那边甜珠又回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笑着,倒是也不问她怎么回来了,只让她坐到身边去。   大夫人说:“看四丫头面色红润的样子,想必是姑爷待她极好的。既是如此,也算是你的福气,往后定要好好服侍王爷才是。”想着如今楚王殿下还有个姮姐儿留下的长子,大夫人到底因为婉姐儿的事情偏疼着甜珠一些,便说,“你今年十八.九岁,正好是生育的好年纪,得早早怀上才是。”   甜珠没说别的,只乖乖说了句:“是。”   甜珠在老太太这里呆了会儿,就抓着徐婉去了徐婉的房间。徐婉在人多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在只跟甜珠在一起的时候,她倒是显得活泼一些。   徐婉是侍过寝的,初进宫那一年,惠清帝贪恋她的新鲜,跟疯了一样,一个月几乎是一半时间召她侍寝。徐婉刚进宫的时候才十五岁,那时候身子娇嫩,而惠清帝就跟发了情的野兽一样,动作粗鲁丝毫不会怜惜。那段日子,徐婉狠狠吃过不少苦。宫里肮脏事情多,徐婉怀过身子,但是都被太后命人一碗药给打掉了。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像是畜生一样被对待,徐婉有苦难诉,除了哭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后来她不哭了,只会默默忍受。   好在后面又有了新人进宫,惠清帝不再贪恋她,她才逃过一劫。她本以为会一辈子老死在那个森冷的皇宫中,却从未料过,有一天,她会再次出宫回到家里。   所以,在徐婉心中,她有两位于她有再造之恩的恩人。一位是宫里的德妃娘娘,另外一位,就是甜珠了。   徐婉拉住甜珠手问:“王爷对你好吗?”   “很好。”甜珠笑着。   “我是说,那个……对你好吗?”徐婉指的是床笫之事,她印象中的男人,都是跟惠清帝一样的禽兽。   甜珠毕竟不是真正的新妇,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只红着脸说:“也挺好的。”   沈浥虽然要的次数多,但是也没有虐待甜珠。甜珠只是觉得累而已,做的时候醉生梦死,回头再去回味,倒是心里痒痒的。她想,这怕就是情到浓时的恩爱了吧。   “真的吗?”徐婉似是有些不信似的,她觉得男人该是都一个样子才对。   甜珠心里隐约知道徐婉可能是有些怕了这种事情,只说:“男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真心爱你的男人,凡事都会百般对你好。三姐姐,你将来也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好的男人。”   徐婉眼里神色黯淡下去:“我非清白之身,能有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我……怎么还会有人求娶。就算有,那也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不如不嫁。娘说了,徐家就留着我在家,娘说,将来整个国公府都是哥哥的,哥哥疼我,肯定容得下我多吃几口饭,不会赶我走,嫂嫂虽然厉害了些,但是也是个通达的人,不会在乎这些小节。”   甜珠说:“这是最后的一步,但是如果有好的,你也可以考虑。”   “嗯。”徐婉点头。   甜珠心里想的却是,现在徐家看着是对这个三姑娘挺好,但是将来的事情,也说不准的。甜珠细细想了想,倒是也记起来前世的时候差不多七八年后镇国公府的一些事情。   镇国公府的这个卫夫人是十分厉害的,做儿媳妇的时候本本分分,但是后来上头婆婆死了,她就渐渐露出些厉害来了。以前坊间常常听说的趣事,就有镇国公府的趣事,每回去做事干活的时候就会听到,那个卫夫人又如何嚣张厉害……   甜珠不知道这一生因为她的到来镇国公府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她想的是,既然背靠楚王,不是可以请楚王在他麾下物色个好的将士?   心里想着这件事情,等晚上回来后,甜珠就跟沈浥说了。   “我给物色?”沈浥有些吃惊,又觉得好笑,摇摇头,“镇国公府的事情,如何也轮不到我插手管。谁跟你说的?徐大夫人?”   “没有。”甜珠摇头,“只是觉得三姐姐有些可怜,我想她可以幸福一些。大嫂厉害得很,三姐姐如果一直留在家里,现在老人家们都在还好,就怕将来……”她及时止住了话,咬唇,“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也不必当真。”   沈浥却说:“我军中好男人倒多得是,怕只怕这个徐三嫌弃他们都是些糙汉子。也的确都是些粗人,还是算了。”   沈浥脑海中闪过一瞬的念头,摇摇头,决定不管镇国公府里这些破事情。   “怎么样?你回去后,跟徐二夫人处得好吗?”沈浥倒是关心她,只拉她到跟前来坐着,见甜珠不说话,沈浥瞅着她皱眉,“不说话,那就是不好?”   “也没有不好,就是那样。”甜珠倒也不瞒着沈浥,只说了道,“她问我,怎么不带着平安也一道回去。”   沈浥嗤笑了一声:“她心里倒是只念着旁人了。”重重顿了顿,起身揽着甜珠进了内室去,让她在绣墩上坐下来,他则坐在她对面的圈椅里道,“平安不是我儿子。”   甜珠吃惊地望着沈浥,说不出话来。   沈浥就把当年的事情说了,甜珠吓得半死:“那……那平安是那个张将军的儿子?”那个张公子是罪人之后,就算如今曹氏一门已经遭殃,但是王朝还是大周王朝,而且张家的案子还没有翻案,那平安就是罪臣之后,如果事情被有心人揭发了,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陛下知道吗?”   “自然不能告诉他,但是母妃应该知道。”   甜珠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神色呆呆的,她在努力想着前世的事情。只可惜,前世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人就呆在京城,但是那些贵族甚至是皇族里具体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清楚。   想想都后悔,早知道会重活一回,她当时被楚王养着的时候,就多问问情况了。   甜珠想着事情,沈浥则想着别的,只轻轻捏着甜珠手说:“别想这些了,凡事有我在。我现在把自己老底都揭给你了,你怎么也得补偿补偿我吧?我这么大把岁数,还没个孩子,也是可怜。”   甜珠知道他又想着那些事情,忽然心跳动得厉害。又羞又臊,却也有些小小的期待。   她双手捂着脸,整个人身子都软化了。沈浥笑起来,只弯腰将人抱着往床榻边去,造娃。   ……   沈浥婚嫁有几天,但是很快就去了早朝。朝中如今议论的最多的,无非就是那两件事情,一是平各地叛党,二是尽快立后。   第一件事情,大周自有将才,倒是无需过度担忧。但是第二件事情,却是当务之急之事。满朝文武分成两派,以谢家为首的,自然支持立曹氏为后,当然谢家不傻,自己表示不站队,全凭陛下做主,但是背地里却是怂恿一群人不停举荐。另外一群人,则是呼唤立冯氏为后。   沈禄心里属意的人选自然是冯氏,但是他也有所畏惧。   一来是心中并非一点不介意老五,二来,也是怕立了冯氏后,会助长老二的势力,到时候举朝再呼唤立老二为太子。而如果不立冯氏,那只能立曹氏了,如果立曹氏,但沈禄是不可能立曹氏为后的。   他对曹家深恶痛绝,虽然对曹丽彤有所宽容,但并不会再允许曹家出一个皇后。他亲手对曹氏满门抄斩,是疯了才会立曹氏为后,所以他想不通的是,那些坚持说立曹氏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浥倒是猜得到这些人在打着什么主意,只是他不说。   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吵你们的,我只静静听着看看热闹就好。就连沈浥的两个舅舅,都看不下去了。   下了早朝后,冯大老爷冯世青对冯二老爷冯世举说:“楚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我们吵,他跟看戏似的。”   冯世青脾气执拗,冯世举则灵活通透一些,他只摸着胡子道:“殿下明知道陛下忌惮他,这种时候再说的话,岂不是招恨?大哥,以后这种事情,咱们也别瞎掺和。说到底,都是皇家自己的家事,立不立妹妹为后,最后还是陛下说了算。”   冯世青:“也罢,只好好替陛下效劳便是。”   ……   曹丽彤这段日子也没闲着,一直派人悄悄打听着前朝的事情。魏王沈泊去曹妃那里坐的时候,也与曹妃说了些近日的消息,曹妃听谢家果然是在帮自己,不由笑道:“曹家虽然倒了,好在还有谢家。不然的话,你我母子怎会有如今的地位。”   沈泊喝了口茶说:“但是父皇好像并不想母妃为后。” 第92章   曹贤妃很是在意儿子的这句话,她是爱惨了这个男人的。她靠着手段毁了冯氏,本来以为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会厌弃了冯氏,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还是最爱那个女人。   “母妃也不必着急,若是父皇毫无忌惮的话,此番怎么还会由得谢家人这般放肆?”魏王沈泊跟随大军打进京城来,身上的那股子书生气早已经没了,他黑了不少,但是整个人瞧着也硬朗挺拔了不少,早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手捧着书卷摇头晃脑读书的沈泊,如今的他,是魏王殿下。   “老二功劳和威望都太显赫,别说是我们这些兄弟,就是父皇,也不可能真的不在意。”沈泊分析给自己母妃听,“就拿护国侯那件事情来说,我看父皇就挺愿意看到有人跟老二对着干。”   曹贤妃蹙着两道弯弯秀眉,望着自己儿子:“整个皇宫里,不是她做皇后,就是我。难道,还让那赵妃称后不成?但是这个皇后又不可能一直不立,所以说,我想为后,最大的敌人还是冯雪蓉。只要扳倒了冯雪蓉,这偌大的后宫,就没人可以跟我匹敌了。”贤妃说着便笑起来,满眼都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自己光鲜的未来。   沈泊也笑,却是笑得几分同情,几分凄凉。   他觉得,为情所困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十分可悲。他真的很想问自己母妃一句,自己这样憧憬着,可是父皇却从未将你放在心上过,人家心里满满装着的,都是别的女人。   甚至,连那个女人不守妇道,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件丑闻来,沈泊动了心思,抬眼瞅了眼自己母妃后,思量着说:“老五……真的不是父皇亲生的?十三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沈泊今年二十,十三年前七岁,那时候虽然还不大,但是也懂很多了。当初的事情他略晓得一二,都是无意中听自己母妃跟郝嬷嬷说的。后来见父皇禁止再提此事,母妃私下才渐渐说得少起来。   那时候不懂事,他却记得,那件事情不简单。   贤妃双手互相掐住,心里也是下了狠说:“娘也正有此意,陛下最在意的还是那件事情,所以,想彻底扳倒德妃,还是得从老五下手。陛下登基,你们兄弟几个都有了封号,连老三那个废物都有,却唯独不赐老五。现在你们四个都留在京城,陛下却只字不提老五,只任由老五一个人戍守在遥城……陛下对老五的态度,可见他虽然宠德妃,却是容不得老五。”   “现在,必须得寻个理由,将老五召进京城来才行。他进城了,完全暴露在了陛下眼皮底下下,当年的那桩丑闻,迟早得败露。”   沈泊赞同贤妃的这个意见,只是皱眉:“父皇不会主动召见老五进城。”   “你可以提啊。”贤妃说,“明日早朝的时候,你可以提让老五进京的事情。很多人并不晓得当年的事情,所以你提出这个建议后,至少谢家会附和。按理来说,现在朝中肯定也有不少人怀疑,陛下为何不召老五进京。”   “老二从来不提,老三跟老五一向不合,更不必说了。”沈泊想着道,“老大素来是个奸猾的,他又年长,当年的事情肯定知道得更清楚。所以,他更不会提,不会冒着自己被父皇责怪的危险来做这种于他来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贤妃哼笑:“这也是命,谁让他的生母是那样一个贱婢。”   第二日早朝上,沈泊提了此事。沈禄闻言脸色大变,却不说一句话。   果然如贤妃所料,沈泊一开口,朝中果然过半的臣子纷纷赞同召五皇子进京。而,沈淮、沈浥、沈泽三兄弟,却是只字不提,自始至终都是微垂着眉眼,沉默不言。   沈禄虽贵为天子,但是很多时候,也不能任性妄为。臣子提出的建议有道理,如果他说不出否定拒绝的理由的话,是要听取这些大臣的意见的。所以,沈禄无奈,只能一道圣旨发去燕州,召五皇子进宫面圣。   甜珠听得沈浥说了这个事情后,吓得半死,忙追着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是着急死了,但是见这个男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她就郁闷了,“你怎么不急?这可是大事。”   沈浥是那种……泰山压顶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他万事都心中有计较。怎么说也是历过大事的人,还不至于发生这点事情就乱了阵脚。   “你坐下来吧。”沈浥手拍拍旁边位置,示意甜珠坐过去,“转来转去的,我头晕。”   甜珠坐过去,挨着他问:“你这般镇定,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没有。”沈浥摇头。   他没说谎,他是真的没有多想过。只不过,老四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占了先机,殊不知或许此刻父皇心里早就对他心生厌恶了。   不管是谁,高高在上的天子,都不会希望有人会给他使绊子,使得他进退两难。所以不管老五进京后将面临着什么,只老四迈出的这一步,就代表他错了。   “看你还挺高兴。”甜珠长长吐出口气来,挨着人说,“事情弄大了,可是掉脑袋的。”   “事情再大,也有我顶着,你怕什么?”沈浥笑话她,摇摇头,“万事需要沉得住气,我从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甜珠烦透了他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不想再理他,只说:“你饿了吧?让传饭吧,吃完早早歇着。”   沈浥没说话,甜珠便唤了人传饭。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吃饭,也不说话。吃完饭后,甜珠便去了内室,如今做了王妃娘娘,管着偌大王府的内务,她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显得有些费劲。   不过好在,府里头就两个主子,也没有婆婆拿捏,她可以轻松点。   甜珠以前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算术了。府里一应开销采买,都得她亲自过手,不会算术,就显得有些吃力起来。   沈浥从前只是教过甜珠认字读书,却没有教过这些。甜珠也大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将这些府里的杂事交给管事的嬷嬷来做,不过甜珠心里明白,她作为王府的女主人,这样的权势还是不能教出去的。   虽说府里富庶,但是一针一线、一个铜子儿,都得入账,她不希望看到府里有人昧钱。   规矩不一开始就立起来,将来想再整顿,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晚饭后,甜珠抱着账簿在算账,沈浥换了身衣裳出来看到了,在对面坐下来问:“这些事情,怎么不让下人去做?”   甜珠一边手拨动着算盘珠子,一边头也不抬回答说:“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身体又好好的,为什么不自己管着这些?再说了,我也刚好趁机学点东西。我在家里可一刻都没有闲着,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说着忽然抬起头,拧着眉心问坐在对面的男人,“你得闲吗?”   “得闲。”沈浥喝了口茶后,笑着搁下茶盏来,“想让我教你珠算,也行。但是既然我做了你老师,总得给点束脩。如今娘子管着府里各项进出,我在朝中也要应酬,不能短了我的银两。”   甜珠懂得这些门道,前世她嫁许致,许致常常从家里拿银子,就是出去摆酒席宴请上级去了。但是甜珠却不信沈浥真的缺银子,再说,官位爵位做成他这样的,还需要应酬谁?陛下吗?   所以,甜珠晓得他在诓骗自己,就不搭理他了。   甜珠不理他,沈浥反倒是觉得有点意思,厚着脸皮凑了过去。炽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气息都是熟悉的,甜珠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她心思早飞了,眼珠子转来转去。   “真的不肯?”沈浥逗她,见她白皙娇嫩的脸颊一点点染上层红色,喉间溢出轻笑,“这娶了媳妇,日子倒是不如从前了。从前没人管着,现在连多花点钱,都得看人脸色。”   “你又不缺钱。”甜珠小声嘀咕。   沈浥说:“你是不晓得我的难处,只看得到我的光鲜。府里养了那些人,不给钱的话,谁给你出谋划策?麾下那些将士,不发军饷,谁愿意为你效劳?这些人,如果谁家发生点事情了,还得再拿钱出来。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是小事,其实哪件都不小。甜珠,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甜珠本来还觉得他是骗人的,现在听他说这些,她倒是觉得他也有他的难处了。   “整个王府都是你的,你需要花钱,自己拿就是了。”甜珠觉得没必要还跟自己要,她说得不好听点,不过就是他的管家婆娘而已。   沈浥握住她手,倒是不再玩笑,严肃了些道:“我想了想,既然你不怕累,管着便是。我需要钱,再问你要。”   甜珠觉得脑袋有些大,她怕自己应付不来。但是隐隐又觉得很是幸福,总觉得,寻常人家的夫妻,就该是这样。相互信任,相互尊重,彼此依靠着。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揽下这些事情了。只是,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得提点提点我。我比较笨,什么东西都学得不快,你不许笑话我。”   沈浥将她揽进怀里来抱着,只温声道:“好,不笑话你。” 第93章   “只是,今天已经很晚了,该歇着了。有什么账目要算,明天等我下朝回来再手把手教你。”沈浥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说完还在甜珠侧脸上亲了下,握住甜珠手臂的手,也稍稍用力攥了攥。   甜珠感觉到了他的热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她觉得每次他都欺负自己,所以也想着要欺负他一回,于是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甜珠一本正经摇摇头说:“不行,现在才吃完晚饭,哪里就晚了?我还不想睡觉,你要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黄杉她们早就准备好了热汤。”推了推沈浥,“趁着我正有劲头的时候,你别扯我后腿。”   沈浥只是笑,声音低低的从喉间漫溢出来,带着十分悦耳的磁性。那笑声,敲打着甜珠的心,甜珠心跳加速。   “扯你后腿?甜珠,我什么时候扯过你后腿,我只是扯过你大腿。”沈浥话说得暧昧却也含蓄,偏甜珠听懂了,脸越发热起来。   “你不要脸。”甜珠臊得慌,越想起那些事情来,她就觉得羞愧。之前房里夫妻恩爱的时候,都是黑灯瞎火的,她倒是不会这样,现在屋里亮堂堂的,彼此又贴得紧,甜珠就觉得难为情了。   “我不要脸?是谁不要脸,你自己说说看。”沈浥便一样样跟他算起账来,掰着手指头数,“是谁抱着我不肯松手,可怜巴巴说还想要。是谁晚上睡觉总喜欢枕着我手臂睡,不让你抱着,你自己偏凑过来。又是谁说要给我生小主子,让府里热闹起来……甜珠,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别说了!”甜珠有些生气了,她不再理他,就闷头抠自己手。   沈浥凑到她跟前问:“生气了?”   甜珠是生气了,可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就是觉得自己说不过他,故意生气让他低头迁就自己。甜珠闷着脑袋不说话,手够了账簿来,继续扒拉着算盘算账。   沈浥看着她,见她有些小孩子的骄纵,总愿意宠着些。想着,既然不高兴了,那就哄着好了。   “给我看看。”沈浥将账簿抽走到自己跟前,目光迅速上下扫视起来,看得很快,轻轻翻了几页说,“哪里的账算的不明白?你且说与我听听。”   甜珠倒是不矫情,见他给自己台阶下,她就顺着台阶往下走,抬手指了一处说:“府里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我来之前,就你一个人吃,怎么一个月下来的口粮钱倒是比我在国公府的时候还要多。我在家呆着的时候,祖母老人家让我跟着大伯母管管账,我多少知道点。”   沈浥不怎么管内宅之事,但是府里的人私藏银子从中捞取油水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些的。这些贪赃的事情,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整顿是肯定会整顿的,但是沈浥最近忙着别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腾出空闲来管这些杂事。但是甜珠既然提起了,沈浥便与她说了道:“这事情就算你不提,我也自会抽个时间管一管。既然你提了,那就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查个清楚。”   甜珠问他:“要我动手查吗?”她没有担过这么大的大任,而且刚刚嫁来王府,总想着要跟府里的人打好关系,所以有些不太敢。   沈浥道:“你是王府里的女主人,家里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这件事情你不出面,摆出自己的魄力来,以后你也立不起来。这样吧……”沈浥将账簿合上,给甜珠出主意道,“你让下头的人相互举报,率先站出来举报的人,论功行赏,并且若是之前也贪了,只要把钱吐出来,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这种人,你日后要多注意些。机会只可以给一次,如是再犯,就留不得了。”   甜珠认真听着,然后点头,心里也自然有了一番计较。第二天一早,她便吩咐黄杉将各处的管事婆子喊到跟前去,问了许多事情,自然也把沈浥教她说的说了。   甜珠到底底气不足,虽然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才跟在沈浥身边没多久,见识过的不多,言行间总带着一股子怯意。   底下各处管事婆子都是老油条了,见甜珠气势不足,于是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自己苦楚,倒是将甜珠哭愣住了。甜珠在说事情的时候,沈浥就呆在隔间听着。   本来是打算给些机会的,但见这些人不但不知悔改,反倒是有欺负主子的意思,沈浥一口茶的功夫,就下定了主意。   “既然家里都有诸多不如意,依我看,不如都回去的好。”沈浥起身走了出来,他穿着身素净的袍子,显得整个人眉眼特别高贵清冷,长身玉立在一边,背负着双手,气场强大。   沈浥一出来,那些本来还说话的各处管事,都沉默低头。   “你怎么来了?”甜珠小声问了一句,心里却松了口气似的。   沈浥在她旁边坐下来道:“王妃娘娘年轻,又是新妇,你们便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所以事事欺瞒打压。这事情亏得搁在楚王府,遇到了个心慈的女主人,要是搁在旁人家,后果是什么,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本来王妃是要给你们一次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知悔改,现在也怪不得我。”   沈浥曲指重重敲打着桌面道:“你们不说,我也自有法子知道。你们若是老实交代,后半辈子,还能落个体面。”   “是是,王爷,老妇们知道错了。”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带头磕头说,“是老妇有眼无珠,竟然算错了账,老妇愿意将那些钱都交出来。以后府里大小事情,老妇任由王妃娘娘差遣。”   沈浥却不为所动,只说:“你们几个,都是从燕州跟着过来的,伺候在清晖院多年,也算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既然是老人,素来应该也晓得我的脾气。不追究的时候不代表不知道,但是一旦追究了,事情也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去。”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老奴知道错了。”管事嬷嬷们也聪明,晓得谁软求谁。   甜珠刚想说几句,沈浥拉了她一把,甜珠便说:“这件事情既然王爷插手了,我便不管了。你们要求,便只管求王爷吧。左右我刚刚嫁进王府来,很多事情都不懂。再说,嬷嬷们老是府里老人,有什么话,还是跟王爷交代得好。”   于此,管事嬷嬷们也晓得自己错了。沈浥没有说怎么惩罚,只让黄杉吩咐厨房的人摆放。   吃完早饭,他换了身衣裳,就进去宫里上早朝。甜珠则依旧呆在主院里,翻看着那些账簿,看得累了,则拿出笔来,写些东西。   黄杉恭恭敬敬走进来说:“娘娘,秦妈妈求见。”   “她来做什么?你去跟她说,如果是向我汇报别的事情的话,且在外面侯一会儿。如果是来让我替她在王爷跟前求情的,就让她不要白费这个心思了。”甜珠一边练着字一边说,头也没抬的。   黄杉笑着,只恭敬应着道:“是。”   过了会儿子,黄杉又回来回话道:“秦妈妈说了,说是有事情跟娘娘您汇报。”   甜珠笑了下,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搁下笔说:“好了。”又让黄杉伺候着她换件衣裳,然后去了外间。   ……   傍晚沈浥下朝回来,甜珠伺候着他换下朝服后,将事情后续说给他听了,而后道:“府里的这些都是老人,如果将她们全部都赶走了,新人提拔上来,不一定有她们好。我的意思是,不如杀鸡儆猴一下就好。裁掉一两个,示一示威,震一震旁人。我想,留下来的,不敢再犯同样的错。”   “而且,王爷早上的一句话,已经替我讨回很多面子跟气场了。那些人知道王爷疼我,所以以后有您罩着,那些人也不敢。”   沈浥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他坐下来,将甜珠抱坐在腿上,“既然自己都决定了,拿着主意做事就好。”   “那我便这么去办了。”甜珠猜度着,她现在心里也算是有了那么些主意。   ……   楚王府赶走从燕州带来的老人的事情,很快帮传到了平王府沈淮夫妻耳朵里。甄氏说:“楚王这么做,怕多半是因为弟妹。那些人也真是糊涂了,平时个个都自诩聪明着呢,关键时刻怎么就弄不明白。这会儿子人被赶了,大把年纪的,还得回老家去,也是挺惨。”   沈淮心里却藏着算计,喝完一碗粥后,他擦了嘴洗了脸说:“既然从燕州跟着来了京城,再回去,对陛下也不好。不管怎么样,这些人以前是燕王府的人,现在也该是陛下的人才对。既然老二将人赶了出来,我们大可以借着些名头将人招到自己跟前。”   甄氏听明白了平王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便猜度着道:“这样一来,岂不是摆明跟楚王府对着干?”   沈淮挑起一边嘴角来笑,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喝了口说:“自然不能。只不过,或许可以安排进三弟府里。”   甄氏脑子是较为灵活的,听得丈夫这样一说,她便反应过来。这算是一箭双雕,一面收买了楚王府的人收为己用,一面还可以将其作为眼线安插在赵王府。   甄氏只笑了笑,心里什么都明白,却是没再说话。只是问起别的来,道:“若是五弟真的进了京城来,陛下会怎么做?” 第94章   传召沈洪进宫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燕州,沈淮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五弟手上。对于这件事情,沈淮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的。不管最后谁做皇后,反正也不会是他的生母赵妃,所以,他且坐山观虎斗就好。   “父皇不喜五弟这是真的,但是老四也操之过急了。他那样逼着父皇传召五弟进宫,是想着用五弟刺激父皇,以至于让父皇对冯妃心生厌恶。但是当他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已经输了,父皇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对老四极为不满。”沈淮平静分析着道,“老四母子既然这样安排了,等老五进了宫,他们肯定还有后招。”   “但是也别忘了,他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冯妃,还有一个楚王殿下在。”   甄氏笑着频频点头:“既然不关咱们的事情,那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好了。王爷,你有空的话,也多多进宫去看看赵妃娘娘吧。每次妾身去看得出来,虽然娘娘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期盼着您能够去的。”   “再说吧。”沈淮态度有些淡淡的,目光也隐隐冷却下去几分,沉默片刻又道,“你跟娘娘说,我会去。”   甄氏晓得,王爷这是心中还对赵娘娘心怀怨愤,也是为了当年在燕州时候的事情。当初爷去了趟遥城,原是想借着接回公主的事情一并在遥城安插自己的势力,最后却被赵妃搅和了。   王爷出身不好,只能自己打拼。宫里娘娘靠不得,也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妻族可靠,他只能百般费尽心思自己努力。但是结果是,身边的亲人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帮倒忙。以至于现在,别说老二了,就是老四跟老五,都在军中有了一番权势,却唯独他一点兵没有。   个中滋味,想来也是不好受。   甄氏有心想安慰几句,却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之间其实也渐渐走得远了。有什么话,他不再会毫不藏私的完全告诉自己,也不会再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一样,说些关心讨喜的话。他现在是王爷,高高在上,她虽说是他的王妃,但是毕竟只是个商家女,她配不上。   甄氏心里也有些苦,但是这种苦,偏偏她还诉说不得。她忽然就有些想念起过去来,那时候还在燕州的时候,虽然因为被曹后打压的缘故,日子过得各种艰辛苦涩,但是至少身边的亲人就是亲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更是浓厚的。再想想现在,其实不必说他们夫妻了,就是几个兄弟间,也是各有各的算盘。   天家无奈,帝王无情。   ……   沈洪在燕州遥城接到圣旨后,立即安排一番,然后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来。进了京城后,沈洪立即进宫去给文帝请安。   沈洪已经十二岁,相较于两年前,他个头高了不少。又因为常年呆在军营里,人也结实一番。半大的少年郎,现在也算是高大魁梧了,褪去了儿时的稚气,现在言行之间,倒是也有一种军人的范儿。   只是,五个儿子中,沈洪不但是最不像文帝的一个。而且,沈洪容貌也是五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文帝的五个儿子,个个都是丰神俊朗清风雅月,却唯独沈洪皮肤黝黑,既不像文帝,也不像冯妃。   而这个,也是让文帝耿耿于怀的地方。   文帝不愿多见沈洪一眼,所以等沈洪依着规矩给他请了安后,文帝便打发了他去栖凤宫。冯妃早盼着儿子回来了,现在盼着了人,冯妃激动得垂泪。   沈洪精神抖擞,笑着给母亲请安,人还没跪下去,就被冯妃给扶起来了。   “好了,别跪了,快让我瞧瞧。”冯妃忍不住开始打量儿子,见他长高了长结实了,不由满意点头,“五儿也越来越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你二哥顶事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点,你将来得要比你二哥还要出息。”   沈洪内敛低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忙道:“儿子这辈子就替父皇跟兄长们效劳,不敢跟几位哥哥相比。”一边说一边扶着母亲在一旁坐下,他则垂首站在旁边伺候。   “你也坐下来吧。”冯妃指了指一旁,沈洪坐下后,冯妃问他,“刚刚去给你父皇请安,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回母妃的话,父皇只让儿子好好陪着母亲,别的倒是没有说。”沈洪如实相告,心里却也明白,父皇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几位哥哥都受封王爷的爵位,只有他被遗忘在遥城那个角落。   但是沈洪知足,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母亲跟哥哥姐姐们好,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边境的疆土总要有人守着,他心甘情愿为父兄驻守在那里。而且,他对那个地方有感情,他的心腹他的老师们都在那里,他想一直留在那边、陪在他们身边。   只是他尚且还不知道,这回父皇为何一道圣旨匆匆将自己召进宫里来。沈洪也算是磨练了两三年,他心里清楚明白,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不会召他进宫。   冯妃心里极为矛盾,一面晓得儿子回来后曹妃母子那边肯定要拿儿子开刀挑事,但是,她也是希望儿子可以回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儿子可以一直都陪在身边。   “是老四奏请了你父皇,所以你父皇传你入宫来。”冯妃如实告诉了沈洪,话未说得太明白,但是也算是在给他提个醒,“这几日,你住你二哥府里去。你也别太担心,凡事都有母妃妃你二哥在呢。”   沈洪笑着,到底还是在自己母亲跟前跪了下来,连着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腰板说:“儿子不孝,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   “母亲也希望你能够一直留在身边,别说是奢望天天看到你了,只要晓得你呆在京城,就安心。可是五儿,母亲也知道,你父皇容不下你,只要你父皇还在一日,你怕是留不得京城。”冯妃也很是无奈,“且再忍忍,等将来你大了,或许就好了。你父皇那边,母妃也会尽力。”   沈洪没有起,仰头问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妇人,问了一个他很早前就想问的问题:“娘,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吗?” 第95章   这样的话,沈洪不是第一次问母亲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问过。但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母亲却从来没有认真回答过,沈洪只记得,以前小时候蹲在母亲身边仰头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母亲眼里总会流露出一种叫做伤感的东西。她很温柔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对他说,等他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沈洪一点点渐渐长大,他开始知道,这样的问题其实很伤母亲的心。他渐渐懂事后,便不再问。   但是如今局势不一样了,如今父皇是天子,他们之间,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如果不是父子,沈洪想,这个天子怕是容不下他的。   沈洪只是想从母亲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已经糊涂活了十二年多,不想再一直糊涂下去。   如果母亲说他是父皇的儿子,那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肯定是父皇的儿子。如果母亲说他生父另有其人,那么一切的后果跟罪责,他想一个人来承担,不想伤及母亲跟兄长。   陛下是要杀他还是流放他,或者贬他为庶民,他都可以接受。   沈洪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懒散的王府公子,如今军营里历练几年,变得成熟稳重又有担当。冯妃看着这个儿子,万分满意,她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道:“旁人再猜忌,五儿也不可以猜忌自己跟母亲。你是陛下的儿子,是天之贵子。母亲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跟你二哥一样,都是陛下跟母亲的亲生儿子。”   不管自己母亲怎么说,沈洪都是相信的。只要这一句话,沈洪就觉得够了。   “孩儿相信母亲。”沈洪微黑的皮肤上,这才渐渐散发出点光彩来,那双眼睛透亮得像是一头小豹子的眼睛一样,“这回既然回来,孩儿会多多在母亲身边尽孝,以弥补昔日不足之处。”   冯妃道:“在这里吃完饭,便出宫去你二哥那里吧。你二哥现在应该不在家,先找你二嫂,她会安排好你的住处。”   “是。”沈洪恭敬应着。   ……   甜珠知道小叔回京后会留在府上住,沈浥早早便跟她说过这事了。甜珠早就替沈洪准备好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也亲自挑选了几个奴才跟婢子去伺候。   等到沈洪进京这日,她也一大早就安排了人去大门口候着。有丫头报说五爷来了后,甜珠作为嫡嫂跟王府主母,亲自出去迎接。   甜珠之前是见过沈洪的,但那还是两年前的时候。在她印象里,沈洪还是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小少年,没有想到再次相见,他竟然长高了这么高。甜珠站在他跟前,他都高出甜珠大半个头。   请着沈洪去花厅坐,甜珠感慨说:“上回见到五弟,还是两年前的时候。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五弟都长这么大了。”甜珠笑得端庄又甜美,如今磨练一番,倒是个十足贵妇人模样了,一言一行都透着典雅跟端庄,“进宫的时候,可瞧见了娘娘?娘娘时常提五弟,这回娘娘该高兴了。”   沈洪起身回话说:“见到了娘娘,这回住在二哥府里,叨扰二哥二嫂了。”   甜珠忙说:“你坐下,不必这般客气。”又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话。你二哥一早出门前就交代了,让我好好招呼你。你连日赶车也劳累,不如先去休息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差人去喊你。”   沈洪虽然还小,但是毕竟也是叔嫂间需要防着些。沈洪又给甜珠弯腰请了礼,然后离开了。   晚上沈浥回来,跟甜珠一起吃完晚饭后,沈浥派人去叫了沈洪去他书房。沈浥道:“与五弟许久未见,晚上可能说得话会多些。我若是回来得晚了,你早点歇着,不必等我。”   “我知道了。”甜珠靠在沈浥身边,手轻轻握着他两根手指晃了晃道,“你且去吧,我吩咐人厨房候着。你们想吃什么,直接打发人去要,酒菜都有。”   “有劳王妃了。”沈浥笑着,将人搂到跟前去亲了下,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沈洪早早就候在了沈浥前院的书房外,沈浥去的时候,沈洪正站在那里等他。拐个弯,踏步走进门子来,乍然瞧见灯下的那抹少年的身影,沈浥脚下步子顿住。   “二哥。”还是沈洪先开口喊了一声,随即沈洪大步上前去,单膝跪地给沈浥请安,“见过楚王殿下。”   “快起来。”沈浥弯腰,双手亲自将少年扶起来,然后借着橘黄色的昏暗光线,好好打量着眼前少年,满意点头道,“不错。走,进去再说。”   兄弟两个关起门来在书房说话,沈洪见到二哥兴奋,说了不少遥城那边的事情给沈浥听。   “有二哥在暗中相助,那个莫邪倒是顺利坐上了可汗的位置。但是莫邪毕竟年轻,他生母又是汉人,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但是也是日子艰难的。”沈洪坐在一旁,口若悬河,“不过二哥也放心,有张将军在呢,不会有事。”   这件事情,沈浥倒是并不挂心。当初跟莫邪是有盟约,但是如今他该做的已经做到,接下来莫邪是不是能坐稳那个位置,就靠他自己了。   “倒是信中常常听张骥提起你,说你刻苦努力,大大小小,也立下过几回功。这次回来,我会奏请父皇,让他加赏于你。”沈浥端坐,眼里含着几分笑意。   沈洪倒是不在乎什么赏不赏的了,他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的。   “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这次进京来,我是想多陪陪母亲,但是心里也惦念着燕北。所以,等过完中秋,我就得奏请父皇回去了。”沈洪这话说得不假,他是想驻守北境之地的。   沈浥道:“老五,二哥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明白。这次你回来,再想顺顺利利离开,不是简单的事情。曹氏一心想做皇后,老四母子就想从你身上做文章,你怕是要受些委屈。”   沈洪兴致稍稍下去了些,其实他本能是非常厌恶这些尔虞我诈的。   “我明白。”沈洪声音淡淡的,“不过,今天进宫去母亲那里,我问了她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母亲说,我跟二哥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反正母亲这样说,我就是信了的。”沈洪还挺高兴的,又说了许多母亲交代他的话,说是这段日子,怕是要打搅二哥二嫂了。   沈洪如今是皇子,不便住在宫里。而又未封王,没有自己的府邸,外头也没有地方可住。   除了这里,他来京城,也没地方可去。   沈洪从小因为身世的原因,受过不少冷眼也吃过不少苦。正是因为从小不得待见,所以现在特别容易满足。或许,只要母亲的几句安慰的话,只要兄嫂的一碗热饭,他就可以感恩许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作为皇子,过成他这样,其实是挺憋屈的了。   见他高兴,沈浥也不便再泼他冷水说些严肃的事情,只希望他可以多高兴几日。兄弟两个又说了些话,沈浥便让他回去好好歇着,亲自嘱咐婢子奴才们好好伺候,沈浥则也回了后院去。   甜珠以为他们兄弟两个见了,怎么也得说到半夜,没想到,沈浥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沈浥回来的时候,甜珠还没有歇下,最近师父在京城开了家医馆,她这段日子偶尔去坐坐看看,便想起曾经跟着师父学医的事情,所以趁着近日手头上不是那么忙了,又拿出几本医书来看。   所谓技多不压身,甜珠想着,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我让他去休息了。”沈浥在甜珠旁边坐下来,瞄了眼,“你师父给你的?”   沈浥知道洪成祖孙的事情,如今祖孙两个,住在护国侯府。洪成在京城开医馆的事情,沈浥也知道。洪成医术高明,这样的人来京城,也是造福百姓的事情。   “师父给的。”甜珠忽然想到洪欣来,上回去医馆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小丫头跟她抱怨过,说是不想住在护国侯府,说护国侯府不好玩儿,而且侯爷严肃得吓人,她想住来楚王府。   甜珠还挺疼洪欣的,也就答应她了。之前一直想着跟王爷说的,但是最近忙着迎接沈洪的事情,甜珠现在才记起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喊你一声姑姑,你自己做主就好。”沈浥不在乎这些。   甜珠说:“那个丫头跟五弟差不多大,是个性子特别活泼的。她若是住进王府来了,跟五弟说不定能说到一处去。但你也放心,我会好好管教她的,不会让她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甜珠又说了很多,沈浥听她唠叨个没完没了,才忍不住笑着打断道:“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先睡吧。”   甜珠对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是她信任这个男人,完完全全依靠着他了,就愿意把心里的什么都说出来。但是男人跟女人喜欢的方式不一样,沈浥更喜欢简单粗暴些的。   ……   沈洪进京后,京城里几位王爷轮流请这个弟弟去家里吃饭做客,沈泊自然也不例外。   宴请了沈洪的次日,沈泊照例进宫去给曹妃请安的时候,曹妃提到了沈洪,问沈泊道:“你昨天宴请了那个野种?”曹氏不喜沈洪,言辞间自然也带有侮辱性,“怎样,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   沈洪其貌不扬,现在倒是比小的时候好很多。他刚刚出生的时候,长得其丑无比,当时也是因为看到沈洪容貌怪异,沈禄才坚持断定沈洪不是他儿子,也是坚持要掐死沈洪。   沈泊说:“还不是那个样子,只是,个头高了不少,人也结实了。”   曹妃哼笑:“只要他顶着那样一张脸,就算再高大结实,也是无用的。只要陛下认为他是野种,那么他就是扳倒冯妃母子的一把利剑。他进京这些日子了,也不见陛下再召见他,想必是不想看到他的。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宫中设宴,那是咱们的一次好机会。”   沈泊抬眸看了眼曹妃,严肃着道:“儿子明白。”   曹氏当初为了离间沈禄夫妻,可是下了狠功夫。不但设计陷害冯氏,还在冯氏肚里的孩子身上做了手脚。   沈洪如今这副相貌,也是拜曹氏所赐。 第96章   冯氏怀着沈洪的时候,当时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沈禄气愤,所以一段时间一直亏待着冯氏,这就给了曹氏机会。不管是在王府里,还是在宫中,其实女人都是仰仗着男人而活的,如果没了男人的撑腰跟宠爱,将会寸步难行。当初冯氏一夜间失宠,府里各处都拿捏冯氏,冯妃怀着身子,日子并不好过。   也是因此,曹氏从中得了机会,在冯妃每日吃的药中下毒。不是什么烈性毒药,也不会伤及冯妃性命,只是会让其腹中胎儿中毒。曹氏在大家族长大,从小勾心斗角见得多了,她就算当时年纪小,也懂得如何离间算计,偏还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好人。   曹氏做了亏心事,这些日子也没少提心吊胆。尤其是近些日子来,总疑神疑鬼,总会梦到陛下知道当年真相的事情。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当年的事情。”曹妃跟儿子诉苦,眼里也隐隐有着担忧,“虽然当年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情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但是这件事却是我与冯妃决定生死的关键。要么,是我通过此事再次离间她跟陛下的关系,要么,是冯妃母子几个查到线索,反咬我一口。”   “泊儿,咱们没时间了。”曹氏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此事,她态度坚定道,“那个野种来京里也有些日子了,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再想请陛下召他进京,就难了。”   沈泊也是这个意思,再过几日是中秋佳节,到时候父皇会在宫里摆酒水筵席,文臣武将但凡四品以上的,也都会来。   所以,那时候揭露老五并非父皇子嗣这个秘密,想来对冯妃母子有着致命的打击。沈泊心中是觉得此事对他们有利,只是,老二素来心思深沉,得防着。   “此事,就由儿子来安排。”沈泊没在曹氏宫里呆多久,便匆匆离开了。   ……   中秋佳节这日,甜珠早早便进宫陪着冯妃娘娘了。甄氏先来冯妃宫里坐坐,而后去了赵妃那里。陈氏夫妻感情不和睦,陈氏没进宫,而是气得回了娘家。   就只有甜珠一个,候在冯妃身边。   沈洪虽然人就在京城里,但是他说来是皇子,却是不得宠的。没有封王赐府邸,陛下也不说留他在宫里,所以沈洪的处境十分尴尬。沈洪虽然人就在京城,但是陛下不召他进宫,冯妃也见不到儿子一面。只能甜珠常常进宫来,说些沈洪在府里的事情给冯妃听。冯妃听后,倒是笑起来。   “你师父家的那个丫头有那么厉害?老五真的挺喜欢找那个丫头说话的?”冯妃心里为着此事高兴,老五从小家里就没什么兄弟姐妹愿意跟他玩儿,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现在能有那样一个小丫头能让他去靠近,冯妃心里欢喜。   冯妃想得有点多,毕竟儿子马上就要十三岁了,不算小了。她不指望儿子娶哪个名门贵族的小姐为妻,她只希望儿子可以跟一个他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一辈子远离朝廷纷争,过得开开心心就好。   甜珠作为嫂子,心里也是在替沈洪这个小叔观望着此事的。此番见冯妃听后大有撮合的意思,甜珠也欢喜道:“欣儿不太懂事,有些没有规矩,但是教一教能好。欣儿挺怕王爷的,见着面都躲着走,但是却不怕五爷。五爷跟王爷一样,都是军人,欣儿却不怕五爷,也是五爷对欣儿比较和气。”   冯妃握住甜珠手说:“你也知道,陛下他不喜欢老五。等过两日,老五怕是就得走了。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要老死在燕北之地。你刚刚说的那个洪姑娘,也是北境人,如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话,这事情我做得了主。”   甜珠觉得冯妃有些操之过急了,笑着提醒:“五爷跟欣儿都还小,此事暂且还是不要挑破的好。现在小,还可以一处玩玩闹闹,一旦挑破了说,都得避嫌了。”   洪欣那丫头的脾气,甜珠也是知道的。小丫头有些骄纵,万一知道背地里都是那样编排她的,说不定一气之下就跑了再不见五爷。到时候五爷黯然失落,倒是成了她这个嫂子的不是了。   “你说得也对,是我心急了些。”冯妃不住点头。   再过会儿,沈浥沈泽沈洪兄弟三个,也都进栖凤宫来,给冯妃请安。冯妃挨着扫了眼,没看到陈氏,问沈泽道:“你媳妇呢?”   沈泽心里还一肚子气呢,一大早刚刚吵了架,狠狠甩了袖子道:“回娘家去了。”   “你们又闹了?”冯妃觉得头疼,“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冯妃懒得搭理沈泽,只让沈洪去她身边去坐,叮嘱他说,“晚宴的时候,你自己小心一些,知道吗?”   “是,娘,儿子明白。”沈洪弯腰告手。   ……   寿公公是从小就伺候在沈禄身边的,沈禄对其十分信任。寿公公能够伺候在沈禄身边多年,行事也是有自己原则,那就是凡事只以自己主子为中心。至于旁的冯妃还是曹妃,他从不偏倚,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哪个妃子落魄了,他不会落井下石,那个妃子得宠,他也不会过分巴结,凡事都能把握个度。   不过,十三年前王府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而如今五爷进宫来,他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中秋佳节,曹妃母子特意求陛下召五爷进宫,怕是一会儿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为难五爷跟冯妃娘娘。寿公公有些猜不透沈禄的心思,如今这个男人高高在上,心思可不是以往那么好猜了。   “陛下,冯妃娘娘过来了。”寿公公笑着,恭敬候在龙案一头。   “宣。”沈禄搁下毛笔,抬起眸子来,就见一袭紫色宫衣的妇人款款而来,沈禄目光中的惊艳一闪即使,继而起身迎过去。   “叩见陛下。”冯妃欲要跪下请安。   “起来吧。”沈禄声音有些懒懒的,握住冯妃手问,“孩子们都去过你那里了?”   冯妃说:“都去了,别的倒是都挺好的,就是老三夫妻让我头疼。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两个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两个人吵了架,老三媳妇又跑回娘家去了。”   沈禄心里也知道,几个儿子中,这个三儿子最没什么大本事。但是生在皇家,没本事的未见得不得宠。   沈禄对此倒是不在意,只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刚刚陈公已经来跟我请罪了。小孩子们的事情,打打闹闹的,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闹去就行。”   冯妃就知道这不是大事,所以才会这样说。   “都二十多了,还长不大。”冯妃哀叹,“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性子不合,谁也瞧不上谁,勉强凑合,只能结仇。老三还是喜欢那种温柔安静的女子,陈氏性子刚烈。两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怕是需要好好磨合才是。”   “也才二十而已,半大孩子一个。”沈禄毫不在意这个,只淡淡说,“让他们好好磨合,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在。”   冯妃笑盈盈称是,然后道:“几个孩子中,现在就剩下老四老五跟玉公主了。玉公主是女儿,不着急,陛下留着她到二十岁都行。不过,老四只差老三几个月,今年也二十出头了,该要说门亲事。”   沈泊的亲事沈禄有放在心上,偶尔去过一次曹妃那里,曹氏在他跟前提过,说是谢家的七姑娘跟魏王年岁相当。沈禄当时也只是在曹妃那里坐坐而已,只问了几句,没给答复。   “你心里可有合适人选?”沈禄问冯氏。   冯妃晓得曹妃属意谢家的那个丫头,不过冯妃心里不希望魏王娶谢氏女为妻。谢家虽为曹妃外祖家,但是毕竟不算太亲。如果沈泊娶了谢七,那么谢家就成了魏王的妻族,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老四的亲事,自有陛下与曹妃做主,臣妾不好多问。”冯妃说,“老四不小了,曹妃心里应该有人选,陛下何不去问问她?”   沈禄淡笑:“她倒是在朕跟前提过,璟国公府的谢七。算起来,也是老四表妹。年纪听说正好十五,可巧还没说亲。”   冯氏顺着沈禄话道:“谢国公府是曹妃的外祖家,如果谢七小姐嫁给魏王,那就是亲上加亲。陛下,这是好事。再说,魏王随着陛下一起打进京城来,也是立了战功。曹家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到底跟曹妃和魏王无关,陛下心中不会还对曹妃妹妹心怀仇恨吧?”冯妃温柔善解人意,此番又帮着曹妃母子说话,沈禄一颗心顿时软了。   “雪蓉,你真的不怪她?”沈禄握住冯妃的手,深邃的眼眸,沉沉目光里,透着些愧疚,“曹家的确罪该万死,或许不该牵连魏王母子,但是朕顾及你的感受,总不肯对他们多好一分。”   听着这话,冯雪蓉现在心里只有冷静。   她知道,陛下跟曹丽彤十多年的夫妻,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他对曹家下手那么狠,却偏偏留着魏王母子,给与该有的名分跟地位。说起来,这个男人就是心软,尤其对自己的女人,往往狠不下心来。   冯妃觉得,这也算是他致命的一个缺点吧……   冯妃笑笑:“她跟老四都是您的人,跟曹家又有什么关系?如今陛下是天子,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若是再为后宫里这点事情操劳的话,就是臣妾等的罪过了。不管怎样,臣妾都相信,陛下是不会忘记我们夫妻多年的恩情了。”   冯妃知道沈禄心软,所以提前施了些手段。不管有没有用,一会儿晚宴上若是曹妃母子刻意挑起点什么事情来,她也希望陛下可以想起她此番说的这些话,想着她的好。   冯妃知道,曹妃母子如今有些过于急功近利,反倒是失了分寸。只要她步步走好,何愁不彻底搬到他们。   ……   晚宴上,冯曹二妃一左一右坐在沈禄两边,赵妃坐在冯妃下手处。沈禄登基为帝后,后宫尚未充盈,真正有位份的,也就三个。   五位皇子坐在一排,之后是公卿子弟。朝臣坐在皇子们的对面,恰好都看得清楚了沈洪的长相。其他四位皇子个个都是丰神俊朗,却偏偏五皇子其貌不扬,底下群臣早已私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曹妃坐在高处,看到了,眼里含着笑意。她看了眼魏王沈泊后,对陛下道:“前些日子泊儿请了洪儿去府里吃饭,洪儿与他四哥说了,说是羡慕几位哥哥可以留在京城。陛下,臣妾也是看着洪儿长大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求个情?” 第97章   沈洪从小就不得宠,所以他一向行事十分低调。再说,沈洪是冯妃一手教养出来的,虽然不说能有多大才华,但是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沈洪既然知道曹妃母子与自己母妃不对盘,就算心里想回京城来,他也不可能会在魏王跟前说。何况,沈洪打从进了京城后,他是不想留在这里的。   京城虽好,繁华大气,但是终究容不下他。沈洪还是喜欢遥城,他想跟弟兄们在一起,他想御敌奋战,哪怕战死在沙场,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曹妃此话一出,沈洪立即就站起来辩驳道:“父皇,儿臣从未在四哥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四哥记错了。”   魏王没说话,坐在上头的曹妃却笑意盈盈道:“洪儿不必担心,就算你这样说了,你父皇也不会怪罪你的。你也是陛下的儿子,之前陛下打进京都来的时候,是你誓死守卫在北境之地,论起来也是功不可没。之前你没回京来,陛下不好封赏于你,但是现在你回来了,陛下肯定不会落下你的。”   “陛下,臣妾说得对不对?”曹妃说完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沈禄,却见沈禄面色阴沉可怖,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稍稍稳住心神,心又安定下来。曹妃觉得,此刻陛下越生气,那么一会儿对冯妃母子就越不利。   冯妃却低头轻笑一声,她是觉得曹妃母子所谓的计谋也不过如此。原本还想,或许这母子两个能有个什么大招呢,原来却是这样的激将法。难道他们不知道吗?因为之前魏王当着群臣的面力荐老五回京的事情,陛下已经十分生气了。如果是她站在曹妃的位置上,这种时候,应该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   冯妃就是觉得奇怪,就算现在曹家彻底完了,但是还有谢家。如果魏王母子真的跟谢家联手的话,像这样的事情,魏王不可能不去跟谢阁老取经。   那么谢阁老……真的是支持魏王母子这样做的吗?   在这之前,冯妃一直都坚定认为谢家璟国公府是完全支持魏王的。但是通过这件事情后,冯妃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她想,她都能够想到的事情,想来老二也想得到。想到此处,冯妃轻轻朝不远处的沈浥看去,沈浥却半点反应没有。依旧端坐着,目不斜视,只是偶尔侧身夹个菜给自己王妃吃。   见沈浥别说是担忧之色了,简直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冯妃彻底松了口气。沈禄脸色难看,冯妃只柔声说:“陛下,洪儿还小,封王拜爵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再说,老五没立什么功,等他真正长大能帮陛下做点事情了,再讨论此事不迟。”   “冯姐姐,这怎么能行。”曹妃不依不饶,“若是说老五无军功就不能封王的话,那么老三呢?老三可是也没立什么功劳。老三老五都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根本不拿老五当儿子。”又看向沈禄,“陛下,这事情臣妾可是替老五抱不平的。”   冯妃道:“曹妹妹这样说,我也是没办法。凡事还是看陛下的意思,这种朝政之事,其实你我能够干预的?”   曹妃辩驳:“姐姐这话又说得严重了,怎么能算是朝政之事?这是皇家的家事,老五是你儿子,你做母亲的,不是应该要替儿子着想吗?姐姐这般躲避,又这般不想谈老五的事情,怕是会叫诸位卿家怀疑。知道的,是说姐姐谦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五不是陛下的儿子呢。”   曹妃此话一出,整个瞬间变得死寂。本来就有大臣私下议论纷纷,对于五皇子的身世颇有猜测,现在听曹妃明显就是用故意的语气说出来,很多大臣就静静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但是却也个个心中清楚,皇家的这出戏,不好看。一个搞不好,就得影响朝堂动荡。   冯妃却瞬间红了眼圈,然后流了眼泪来。她也不说话,只是起身跪在沈禄跟前,仰头望着眼前这个高贵的天子。   “陛下,这是不是您的意思?”冯妃瞬间满面是泪,声音柔弱带着点沙哑,“陛下,您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臣妾说,何必让曹妹妹在这样的场合当着满朝文武说呢?不是臣妾怪陛下,只是这话也分轻重,分该说不该说,分该什么场合说……臣妾母子就算被冤枉死了都没事,怕只怕最后闹出笑话的,是天家。”   冯雪蓉风韵犹存,她本来就胜在气如华兰,现在这样梨花带雨哭泣诉苦,却又句句说在点上,沈禄很难不心疼。他稍稍松了口气,俯身下去亲手扶起冯妃来,只安慰说:“你无需多心,朕并未让曹妃说什么。朕跟你说过,既然如今能够扶你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那么曾经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朕都已经不在乎。”   冯妃垂泪:“怕是陛下此刻看臣妾可怜,这才说不在乎。其实心里面,还是在乎的。”她看了眼曹妃,意有所指道,“曹妹妹想必对此事,也是心存芥蒂。不然的话,都过去那么些年了,她为何还是要拿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来说?”   曹妃惊恐局势的转变,瞬间的怔愣后,她反应也快,忙道:“冯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何曾说过什么不好的话?我只是怪姐姐不替五皇子思虑。这怎么……又扯到别的事情上了?”   曹妃故意道:“十三年前的事情,姐姐不提,我都忘记了。我想,陛下也是忘记了。是姐姐先在陛下跟前哭的,这难道不是姐姐自己心虚吗?倒是怪起我来。”   “你住口!”沈禄眯眼,低低怒吼曹氏道,“谁让你自作主张胡说八道?雪蓉说得对,老五年纪还小,定性还不够,你凑什么热闹?”   曹妃再想说下去,已然觉得不是时候,只能不吭声。   冯妃却举起酒杯来,不再提及此事,只敬酒说:“今天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陛下,臣妾祝您佳节快乐。这杯酒,臣妾先干为敬。”   冯妃不擅酒,算是沾酒就醉那种。小小抿了一口后,冯妃脸上渐渐红起来。   沈禄望着冯妃驼色的双颊,黑色眼睛里透出亮闪闪的光。沈禄忽然觉得心情好点,又见冯妃给了台阶下岔开此话题,就趁机引开话题。   群臣见状,也只好纷纷说些祝贺的贺词来。这事情曹妃虽然没能够挑起来,但是至少也是起了一定效果。   五皇子沈洪的身世,一时间便成了整个京城贵族圈私下谈论的话题。对于十多年前燕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十分好奇。   冯妃倒是不太在乎了,什么名誉贞洁,现在于她来说已经都不是重要的东西。现在她在乎的,就是后位以及太子之位。   酒宴散了后,沈禄亲自扶着冯妃去了栖凤宫。曹妃目视沈禄离开,目光含着不舍跟嫉妒。   赵妃远远朝着曹妃俯一身,正欲走,却被曹妃喊住了,曹妃莲步款款朝着赵妃走去。赵妃见状,稍稍低了点头,在曹妃面前,她姿态摆得低微。   “论起姿色来,赵姐姐也不差。怎么生了平王殿下后,陛下便再不踏足姐姐的房间半步?”曹妃以前在做燕王妃的时候,因为得势得宠,背后又有曹家撑腰,再说冯氏被冷落,赵氏又不争不抢,底下的那些姬妾根本不足为道,所以她还能够装得端庄大度,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有人争抢,她便也装不起来了。   装不起来,曹妃索性不再装,她想跟赵妃联手。   不想赵妃根本不欲插足这些事情,只说:“臣妾老了,比陛下还要大上一岁呢。再说论起美貌来,更是比不得曹妃娘娘您。陛下不进臣妾的房间,这是情理之中,但是不去娘娘您那里,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说罢,赵妃朝着曹妃又行一礼,语气不疾不徐,“天色很晚了,既然陛下去了冯妃那里,那臣妾也早点回去。”   赵妃不争不抢无欲去求,倒是让曹妃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还是旁边郝嬷嬷劝着道:“娘娘千万别生气,这个赵妃娘娘看起来不愿争抢,私下里未必不恨冯娘娘。想当初她生下平王后,陛下可是为了冯娘娘再没踏足她那里的。只不过在娘娘您这里扯不下面子。来日方长,咱们慢慢说。”   “走吧。”曹妃见人都走了,她再留下也是尴尬,撇了撇嘴巴,手越发攥紧了。   ~   沈禄一番云雨后,搂着冯氏靠在床头。冯氏有些没什么精神,整个人蔫蔫的。   沈禄手摩挲着她尚且白嫩莹润的手臂,没有睡觉的意思,揽着人说话道:“雪蓉,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曹妃说的那些,并非朕的意思。你若是不信的话,朕……”   “我信四郎。”没等沈禄把话说完,冯妃便趴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就算心里还在介意,也是不会在那种场合说。这件事情,应该是曹妹妹自己的主意。只是……”冯妃目光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显得特别难过惆怅,“臣妾不解,臣妾是万事都思念着她,为何曹妹妹却想这样害臣妾丢脸。”   “亏得臣妾之前还跟陛下说,撮合魏王跟谢七姑娘的事情。”冯妃特意提了下谢家。   沈禄哼道:“魏王母子打的什么主意,朕未必不清楚。曹家做尽惨绝之事,朕念着些许情分未有追究他们母子的罪责,他们倒是还敢妄想别的?魏王想娶谢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冯妃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依旧趁热打铁问:“那……陛下心中是有人选了?”   沈禄心里倒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既然老四亲事的话题被提起来,沈禄觉得为了避免魏王母子继续与谢家走得过近,只能尽快替魏王择一门亲事。   “朕会好好考虑一下,尽快指婚。”   冯妃悄悄看了眼沈禄,继而又将侧脸贴在沈禄胸膛上,似是个少女似的,手轻轻在他胸部画圈,只娇声道:“老五虽然还小,但是听老二媳妇讲,他似是跟一个小姑娘走得近。”为了防止沈禄疑心她想让老五娶权贵之女为妻,冯妃直接说了,“那个姑娘叫洪欣,她爷爷是甜珠师父。洪家曾经祖上在宫里做过太医,现在就只剩下他们祖孙俩了。那洪老大夫,在京城里开了家医馆。”   “陛下,臣妾知道老五还小,但是如果他真心喜欢这个女孩的话,不如老五的亲事以后让臣妾来做主吧。”   “本来也该是你做主。”沈禄下巴蹭着冯氏额头,其实他也在极力做退步。   从起初的愤怒,到后来的主动求和,再到现在的渐渐接受……其实他也在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度。有时候就想着,当做是帮着外人多养了个儿子好了,他不在乎。   可如果真的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儿子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女人的儿子。   沈禄在意的,还是冯妃的身体。   冯氏没什么精力多想,只要谢七跟魏王的亲事掰了,那么她今天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老五的事情,她也明白,此刻倒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第98章   沈禄连着好几日都宿在冯妃的栖凤宫,冯妃没少给沈禄吹枕边风。沈禄到底心软,想着既然过了中秋节,没几天就是重阳节了,多留老五在京中几日也无妨。   再说,中秋宴上曹妃那么一出,现在京城里肯定很多人都在议论五皇子到底是不是皇帝亲生。沈禄虽然十分在意老五的出身,但是于他来说,这毕竟是关起门来的家事,他可以介意此事,但是绝对不会希望外面的人议论这件事情。说起来,论谁了解沈禄这个人,还是结发妻子冯雪蓉。   曹丽彤曾经再得宠过,最多在沈禄心中,也只是一个伴侣而已。他对这个女子有怜惜有同情,但是却没有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感情的事情,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当初若不是冯妃爬墙,曹丽彤,也根本插足不进来。可既然插进来了,十年的夫妻感情至少还是存在的。沈禄就算对曹丽彤没有深爱,但是凡事也不会做得太绝,总是顾念着些情分的。   如果沈禄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那么曹门一倒,他会有千百种法子赐死曹氏。他没有,留着人,给了名分,只是希望曹氏可以本本分分,如果曹氏一而再奢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沈禄终有一天会心生厌烦。   这次曹妃母子计败,沈禄嘴上没有多言,但是在冯妃连日若有似无的挑拨下,沈禄早已记在心中。   而此刻魏王沈泊的亲事,是沈禄比较头疼的一桩事情。依着沈禄的意思,给魏王指个平民女才叫好,但是魏王立有军功,又是王爷,随便指个出身不好的女子,说不过去。   那些王公侯爵,权门之家,倒是大把合适的人选,但是沈禄一个都没有考虑。沈禄想好了,最多,也就是给魏王指个落魄公爵家的女儿,或者没什么家世底蕴的新贵之女。   这几日,沈禄派人去办此事,最后挑中两个人选。一个是忠毅伯府陈家的八姑娘,一个则是今年新点状元郎的女儿。   忠毅伯府陈家,曾经是跟着太.祖一起马背上打江山的。但是传了几代下来,陈家二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的忠毅伯这一代,陈家已经完全沦落成三流公卿。   虽说爵位是世袭罔替,但是像这样的公侯伯府,如果没有当朝天子的眷顾跟垂怜,日子过得未必有小门小户的好。大家族,人多,偏还要撑着门面,钱是出得多进得少,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尤其是,镇国公府曾经的四小姐跟陈府七少爷婚事解除后,陈家门庭更是冷清。这个陈七,最后娶了一个且还大他两岁的商户女为妻,为的,也是求嫁妆。   沈禄为魏王挑选的这个陈八姑娘,是陈七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前两年陈八该说亲事的时候,陈老夫人去世,陈八为老人家守孝耽误了两年功夫。如今出了孝期,婚事也难说。陈家不如从前了,陈八岁数也大了。倒是有商户家的公子愿意求娶,但是陈家不肯。陈家看得上的那些人家,人家未必瞧得上。   陈家老祖曾经对太.祖有莫大的恩情,马蹄下救过太.祖爷一命,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周江山。沈禄觉得,若是搬出老忠毅伯来,这门亲事未必不可。   再有那状元郎,今年四十,是个只会读书却不懂人情世故的穷酸书生。如今在翰林,家世清贫,但是祖山也有读书人,那韩家也算是耕读世家。   沈禄对这两家,非常满意。但是指婚给魏王,还是需要一个理由跟契机。   沈禄把人选告诉给冯妃后,对她道:“你找个机会,在宫里办一场宴会。以什么由头,你自己思忖着办。韩家跟陈家的两位姑娘,得召进宫里来,最后老四娶谁,就在这两家中选一个。”   冯妃对沈禄选的这两家,是非常满意的。要说真叫魏王殿下娶一个平民女,那也是不大可能,所以冯妃心里也清楚,这个男人多半是真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不管他是为着他自己,还是说因为她,反正冯妃心里挺欣慰。   “一个是书香之家,一个是伯爵之女,虽说配不上老四,但是也说得过去。陛下,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妾来办吧。”想了想,冯妃还是问,“要不要……让曹妃妹妹一起来操办。”   “不必了。”沈禄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这件事情朕完全交给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妃既然目的就是这个,此番便也不再推辞,只揽下了道:“宴请这些太太小姐们,无非就是进宫赏花作诗的。请进宫来的话,韩家姑娘跟陈八小姐,倒是未必能有理由。不如这样,臣妾让老二媳妇操办这件事情,在楚王府宴请姑娘们,似乎妥当?”冯妃有私心,如果在楚王府办此事的话,她去了还可以看到五儿。   沈禄没有多想,觉得此行合适,应准了。   冯妃思虑了下,当天下午喊了平王妃、楚王妃和赵王妃都进宫来。冯妃是有自己的顾虑,一来是怕事情完全由甜珠一人操办,甜珠会顾不及,二来,也是不想旁人说她过于偏心楚王夫妻。   虽然都是王爷,但是按着封号来看的话,自然是楚王最高。所以,冯妃便让甜珠主办,让甄氏跟陈氏妯娌俩帮忙。   几个儿媳妇领了命后,各自回了府里。陈氏心粗,根本没往深处去想。甜珠被冯妃多留了会儿,告诉了她缘由。而甄氏则心思细腻,回去后思来想去,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丈夫回来后,甄氏将事情与丈夫说了,而后问他道:“殿下,娘娘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王素来也是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之人,听了王妃的话后,他面沉冷静,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在一旁坐下来。垂眸深深思虑一番后,沈淮这才道:“不管什么事情,肯定是有大动作。这浑水,你最好别蹚。”   甄氏心更是拎了下,面露焦急之色:“我就觉得不对劲,哪里莫名其妙就让楚王妃办什么宴会,还说要大张旗鼓的,最好宴请整个京城的姑娘们。娘娘还特意提了下,不论出身贵贱,没有等级之分,只要有才名,就可以来。娘娘素来是有才学,但是这事情来得过于突兀,总让妾身不安。”   平王夫妻背后无势可靠,赵妃又出身卑微。所以,夫妻两个做起事情来,难免就会思虑很多。   “或许,跟魏王母子有关。”沈淮聪明些,大胆尝试着猜测说,“老四年纪不小了,只比老三差几个月。老三都成亲几年了,老四亲事还没有定,冯妃娘娘这般大动作,肯定是与此事有关。”顿了顿,沉声道,“这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但是这件事情,咱们平王府不干涉。等再过几日,你就说自己病了,不便操劳。”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甄氏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为了以后不得罪魏王府,她只能这样。   甄氏也是狠得下心对自己,没两天,她就真的生病了。已经入秋,天气越来越寒,甄氏就让婢女打了冷水来往她身上倒。一盆一盆倒下去,她果然病倒了。   病得有些严重,甄氏卧病在床起不来,只能差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去楚王府跟楚王妃请罪。甜珠心中多半有些猜得到缘由,不过既然甄氏病了,她不好再叫她操劳,忙里偷闲的时候,她坐马车过来探病。   她本来以为甄氏不过就是小病,但是去了卧室看到躺倒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的甄氏的时候,甜珠吓了一跳。   “大嫂怎么病成这样?”甜珠忙坐过去,紧紧握住甄氏手道,“这才几天功夫没见,大嫂怎么就病了。”她上下打量甄氏,见她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瞧着就有气无力病怏怏的,甜珠心里也有些难过,“你得注意身子才行。”   甄氏鼻子发酸,不自觉的,眼泪就流淌出来。   她素来自卑谨慎,外人瞧着她是八面玲珑,其实如果她有倚仗有背景的话,她也想任性妄为。父兄没有大作为,不能给与王爷帮助,偏她又是王妃,只能凡事多思多想多做,生怕做错一步,让人心生厌恶来。   可是人无完人,哪里有那种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呢?   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偶尔回去还会在娘的怀里哭一哭。现在人来了京城了,有些时候觉得委屈想哭,也是没人听的。王爷自己都是力不从心,她更不可能会与他说这些糟心的事情。   现在听甜珠这样关心她,甄氏感受到了温暖,便委屈了。   “大嫂怎么还哭了?”甜珠忙抽出帕子来,轻手轻脚替她擦拭眼泪,温声哄劝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大嫂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若是病倒了,豌豌谁照顾?我刚刚进来瞧见豌豌了,懂事得很。”   提起女儿来,甄氏越发哭得不止。   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成亲几年,除了起初生下豌豌后,再无所出。她想给王爷再生个儿子,可是一直没有。她亲自给王爷安排了通房,王爷对此事似乎不感兴趣,拒绝了。   “弟妹,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甄氏到底不会跟甜珠说掏心窝子的话,但是感激是真的,“我如今病倒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亏你那么忙还惦记着我。只是……娘娘说的那件事情,我怕是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你都病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甜珠替她掖好被子说,“你就是爱操心的命,以前在燕州的时候就是。你放心好了,娘娘若是知道你病了,肯定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又说,“你只管好好养病,身子得快些好起来才是。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是,我晓得的。”甄氏努力点头,却是紧紧攥住甜珠手,说,“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怀念从前。那时候,咱们一大家人住在一起,虽偶也有小吵小闹的,但是那时候多和睦。现在……”甄氏想说,现在兄弟各有算计,为着那把龙椅各自费劲了心计,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道,“现在都各自有了府邸,倒是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甜珠也有些感慨,叹道:“大嫂说得是,我也想念以前了。”   甜珠又陪着甄氏坐了好会儿说了些话,直到等有丫头来说王爷回来了,甜珠才起身告别。   “你且好好养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甜珠想了想,道,“不知道大嫂请的是什么大夫,但是我师父医术高明,如果大嫂愿意的话,我一会儿就差人去跟师父说一声,让他老人家来给大嫂看一看。”   “多谢你费心了。”甄氏道谢。   又寒暄几句,甜珠转身离开,在门口遇到了平王。   相互见了礼,甜珠道:“大嫂刚刚还提到大哥了,大哥快去看看吧。”   沈淮没说话,只是冲甜珠点点头,然后往内室去。内室里沈淮坐在床边,接过丫头手里的药碗来,亲手喂甄氏喝药。   遣退了丫鬟,沈淮说:“你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甄氏却笑起来,她笑容有些凄凉。   “这点算什么,只要是为了王爷好,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甄氏手紧紧攥住被角,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苍白的脸上划过几道眼色略深的泪渍,显得人更加憔悴,“只是,我怕我好不了了。”   沈淮黑眸微沉,略有动容。   “别说昏话,你会好起来的。”沈淮喂她吃药,“好好养着,别的事情别操心。”   沈淮一汤勺一汤勺喂,甄氏乖乖一口一口喝。甄氏心里暖暖的,这样对她温柔又耐心的王爷,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这个男人,他如果想要冷落你,他有一百种办法。甄氏知道的,她跟王爷,再回不到过去。甄家没有权势,其实说起来,也是她连累了王爷。   甄氏又想到甜珠来,刚刚瞧见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容光焕发。脸好像比前几天更圆了点,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浅粉色,嘴唇红红的,整个人瞧着就健康有精神,一看就是楚王殿下对她极好。   甄氏是羡慕的……羡慕甜珠有那样一个有权又有能力的男人百般护着宠着,就算天塌下来,她应该也不会担心吧。 第99章   甄氏是对自己下手太狠了些,所以身子受了损。甜珠请了师父洪成来替甄氏把脉,洪成号完脉后,只是随手写了个方子,并且叮嘱说:“王妃娘娘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小民开的药方,娘娘定要吩咐人去抓药按时吃药。娘娘本来在生郡主的时候就伤了身子,这回又着了凉,如果不好好调理,再难有孕。”   “你说什么?”甄氏难以相信,难道,她这些年都没怀上孩子,是因为她之前生豌豌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难以有孕吗?甄氏从来不知道这个,而且她这几年请了无数名医来看,都没有提过这个,“洪大夫,你是不是搞错了。”   其实洪成这样说,算是有些保守了。凭借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他号脉号得出来,不是难以有孕,而是根本不可能再怀身子。   “小民不敢欺瞒娘娘,只希望娘娘好好保重。”洪成洗了手,又背起自己的药箱来,再次叮嘱,“尤其是入了秋冬的时候,娘娘一定要注意保暖。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小民就告退了。”   “小春,你拿银子来。”甄氏虽然十分惶恐慌乱,但是还是注意到了礼节,吩咐丫头给诊金送人出去。   洪成忙告手道:“是楚王妃娘娘让小民来的,娘娘不必客气。诊金不必了,小民实在受不起。”   甄氏整颗心都乱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只对小春道:“那你送先生出去。”等小春送着洪成出去后,甄氏身子就彻底垮了,瘫软着靠在床头,她望着纱帐顶部,目光呆滞,但是没过多久,眼泪就一点点流淌下来。   等小春回来的时候,甄氏已经又是满脸的泪水。   “娘娘,您怎么了?”小春吓着了,忙拿帕子替甄氏擦眼泪说,“快别哭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刚刚大夫都说了,你需要好好养着。”   甄氏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我就知道,怀不上孩子,肯定是身子有问题。可是,曾经请了那么多大夫来医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她扭头看向小春,瘦得骨感十足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小春衣裳,“你说,这是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春吓着了,“或许……或许是那些大夫医术都不好?所以没能够瞧得出来。又或许,或许洪大夫看错了,其实娘娘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对,肯定是洪大夫医错了。”   “不会的。”甄氏低低叹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洪大夫是楚王妃的师父,洪家祖上世代行医,他是不可能看错的。小春,等王爷回来了,你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他。”   这些日子,因为甄氏病倒了,所以沈淮晚上都歇在前院书房。每天会过来看看甄氏,但也只是过了坐坐问问她好不好,坐了会儿就走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前头。   “是。”小春应着,很快,将沈淮请了过来。   “你怎么样?”沈淮撩袍子在床边坐下,看似温润的目光里,其实是透着点冷清跟狠意的,只是他掩盖得好罢了。   甄氏靠在床头说:“弟妹请了她师父洪大夫来给我瞧病了,这事情,你可知道的?”   “嗯。”沈淮点点头,“刚刚回来,有人说了。”   甄氏咳了两声,继续道:“洪大夫说,我身子损了,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他说是之前生豌豌的时候就受了伤,这回因为生病,更是严重起来。可是之前我叫了那么多大夫来给我瞧,没一个说我不能生养的。王爷,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甄氏不笨,她思来想去,觉得如果不是大夫诊断错误的话,那么应该就是王爷故意不想让她知道。可是,为什么?   沈淮只轻轻抬眸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没让那些人说。”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的,对吗?”甄氏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滚烫的泪水滚滚落下,她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王爷,你应该知道的,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只给王爷生了一个女儿,你是王爷啊,不能没有儿子,可是我,你,我……”   甄氏也知道自己情绪太激动,她说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这个男人,要说他无情的话,其实他真的不算无情。可是要说他重情重义,他冷落起人来,也是会要了命的。甄氏是爱惨了自己的丈夫,但是她越发觉得,他需要的那一切,她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没有通房没有妾氏姨娘,他们夫妻曾经是过了一段恩爱甜蜜的日子。他暖起人来,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如果他真的冷落起人来,她也是不晓得怎么办好了。   甄氏其实心里很难受,她想着,如果她可以给他带去他想要的一切,该多好。   沈淮道:“你不要多想,我那么做,也是不想你知道后伤心。”他轻轻抬手,替她掖好被子,“你在病中,需要好好休息,别伤了身子。”起身,负手在腰后,“我去书房睡,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安排人找我便是。”   “王爷。”甄氏拽住他手,仰着脑袋说,“我如果不能生育,房里的那些丫头都是可以的。你看看比较中意谁,我替你安排。”   甄氏想的是,丫头生了孩子,养在她名下,将来一样是她的孩子。但是沈淮没动过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也算是个克制力强的人,在他眼里,权势远远要比女人重要得多。   妻子他只想要一个,如果那个人可以给他带来便利,那就更好了。   “别瞎想。”沈淮不为所动,一点点将袖子从甄氏手里抽出来,“好好休息。”   沈淮走了,甄氏眼泪流得停不下来。她知道的,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明白?王爷心里是有她的,但是他更需要权势。   她再无生育可能,或许,这也是一个她自请下堂的机会。她跟他做夫妻几年了,感情总是有。每日看着他这样辛苦忙碌,她也心疼。可是要她离开他,她又怎么舍得?   她还有豌豌啊,将来如果他续娶的女人对豌豌不好,怎么办?   甄氏心里焦虑,身子越发不好起来。甜珠再来探望她的时候,甄氏比之前还要瘦。   “大嫂,你真的有好好喝药吗?”甜珠惊讶,不无心疼地握紧甄氏双手,“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甄氏嘴唇干裂,笑得苍白:“身子的病或许可以好得很快,但是如果心病了,却是心药医治才行。甜珠,别管我,我没事的。就算是为了豌豌,我也会没事的。”   甄氏喊甜珠名字,算是亲热了。   甜珠说:“大嫂,你千万不要想得太多。师父都对我说了,你只要好好调理,会没事的。”   “我知道。”甄氏点点头,“我有好好吃药,我也会好好调理的。”   甜珠问她:“你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一个人憋在心里,其实很难受的。”   甄氏又哭起来,她皱着眉头,越发握紧了甜珠手道:“如果将来哪一天我走了,甜珠,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如果王爷续娶,新王妃对豌豌不好的话,你一定要帮一帮。我在这个世上若说留念,就是舍不得豌豌了。”   “大嫂,你说这些做什么。”甜珠不爱听,“快别说了,都是丧气话。”   甄氏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不能再生孩子了我知道的,只是洪老前辈没有说得太直白,但是我懂的。王爷不肯纳妾,他的意思我明白。我想,等再过一段日子,我就以无出为由去跟陛下请罪。我可以削了头发去尼姑庵做姑子去,王爷他,只是想要一个厉害点的妻族。”   甄氏原不爱说这些,但是这回是真的想对甜珠说些真心话,她哭着道:“你说这是怎么了?怎么以前都可以好好的,现在反倒是兄弟间个个都生疏起来。我素来都知道天家无情,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接受不了的。”   “王爷跟楚王,他们兄弟将来,或许也会有一场战要打。甜珠,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我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甜珠倒是想得挺开了,她说:“你就是想得太多,这才病着不好的。你有那么可爱的女儿,你该好起来。明天我再请师父来替你瞧一瞧,这回你可不能再这样多想。且不管平王殿下是怎么想的,你就算为了豌豌,你也得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你活着,豌豌什么都好,你若是真走了,就算将她托付给我照顾,我也有自顾不暇的时候。”   “任何时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   甄氏目光晃了晃,她是有些把甜珠的话听进去了。任何时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觉得是对的。   ……   甜珠从平王府出来,回家的一路上,她也想了很多。不怪甄氏多想,的确平王殿下野心太大,而且这个人心思也是真的非常深沉。上辈子,他都能算计到楚王,可想而知这个男人多会装了。   甜珠上辈子死的时候,正是平王楚王斗得厉害的时候。只可惜,她死得太早,都不晓得最后到底谁赢了。   在甜珠心里,觉得楚王已经十分厉害了,其实她不相信平王真的可以搞垮楚王。可是当初的确是平王利用她跟许致害了楚王啊,那时候陛下宣楚王进宫,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甜珠心里也有些焦虑,她知道将来的路不好走。   回去后,到了晚上等沈浥回来,甜珠把今天在平王府甄氏对她说的话全部都告诉了沈浥,最后她强调说:“平王真是很有心计了,他这是想逼死大嫂好再娶啊。我见大嫂现在特别憔悴,真怕她出什么意外。如果平王想害了大嫂,这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王爷,你说我们要不要帮一帮大嫂?”   甜珠抱着沈浥手臂,有些撒娇的意味。   沈浥看了她一眼,依旧端坐着说:“人家夫妻的事情,管也不好管。一旦我插手了平王府的事情,被抓住把柄,平王有本事越闹越大。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种时候,你应该劝着平王妃,大可不必为了一个男人消磨自己。”   “我是这样劝的。”甜珠点点头,觉得自家王爷说得也在理,她虽然想帮,但是如果帮了她会对王爷不利的话,她也是不会考虑的,“我这几日会去勤一些平王府,每日多跟大嫂说些话,希望她可以为了豌豌撑下去。”   “不累?”沈浥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她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将人揽进怀里来说,“甜珠长大了。” 第100章   两个人成亲也有些日子,朝夕相处的,男人是个什么尿性,甜珠还不知道啊。他那么厉害,甜珠想要靠着他,可是他也那么无耻,甜珠有些时候想躲着。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甜珠心里都充满异样的甜蜜。这个男人,他是靠得住的,甜珠确定。   甜珠现在坚信,前世的自己,绝对不是楚王殿下害死的。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那个兰心肯定是有人安插在楚王身边的奸细,所以她才会那样对自己。   甜珠想,如果前世不是死在那个时候,她熬过了那一晚上,等到了殿下回来,那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她记得那天晚上,殿下临走前说过,娶她做王妃,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想什么?”沈浥皱眉望着,黑眸幽深平静无波,却又暗涛涌动,像是平静海面下藏着的惊涛骇浪一样,探寻着甜珠,他皱着眉心,因为在甜珠脸上,他看到了他看不懂的情绪,“有什么心事?”   甜珠笑着,依旧亲热挽着他胳膊说:“想问王爷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浥挑眉,“你说出来,我且听一听,再看看回不回答。”   甜珠道:“如果王爷遇到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跟许大人和离。然后过了几年后,许大人高中做官,但是他为了前程将我当做礼物送给王爷,王爷会怎么做?”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沈浥并不想回答,他也从没有这样考虑过。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亏得她还能脑补得头头是道的,也是人才。沈浥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脑子里还是迅速做了这样的假设。   他想,就算他再目中无人,但是抢夺人.妻违背道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不过,对象换成甜珠的话……沈浥犹豫了。   “这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问题了?明明我是在一本正经问你。”甜珠有些不服气,主要是最近她在王府里腰杆子挺直了,那些下人丫鬟婆子们也都敬畏她,她就有些飘乎乎,更加理直气壮强词夺理,“如果你说收下这个礼物的话,那王爷就是有违人伦道德。如果王爷不收,就是你不爱我。”   反正不管他怎么选择,甜珠都有理由胡搅蛮缠,沈浥笑着摇摇头。   “你这什么理论,都是胡闹。”沈浥刮了下她鼻子道,“看来母妃交给你的任务还是太轻了,依我看,明天应该去栖凤宫坐坐,顺便再讨些差事回来。”   “王爷!”甜珠忙叫住他,有些服软了,“其实这些日子挺累的了,大嫂病了,三弟妹又不顶事儿。说是三个人一起筹办,可不就是我一个人在忙?而且这是楚王府第一回办这样的宴会,我就怕丢了王爷的脸面,所以每件事情都再三确认。我做了这么多,王爷都不知道心疼,反倒是还要给我讨些事情做。”   沈浥一颗心都要被小娇妻萌化了,婚后一日日相处,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看着有些孤僻幽怨的少妇,原来也是有这样温软可爱的一面。这样的甜珠,软软的,萌萌的,沈浥喜欢极了。   “既然你说了,那什么都听你的。”沈浥捏了捏甜珠软软的手。   ……   楚王府办诗社,动静有些大,连宫里的冯妃娘娘都惊动了来。这回受邀的小姐太太们,上至宰相府的千金,下至如韩家那样的新贵或者陈家那样的落魄贵族,但凡有些才名在外的,甜珠都下了帖子。   忠毅伯府,已经落魄几十年。这样靠着皇家恩宠过日子的世家,如果没有皇家的照拂,是活不下去的。忠毅伯府早已式微,本以为差不多就这样僵着再过个几十年,谁能想到,天降祥瑞,忽然家里八姑娘收到了楚王妃娘娘的邀请。   从收到帖子的那一刻,整个府里上下都炸开了锅。本来门庭冷落的八姑娘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陈八又送走一拨客人后,已经相当疲惫了。她让丫头关了院子门,并言明今天很累了,再不接待任何人。   她话才说完,陈七公子进了院子来。   “七哥。”陈八看到兄长,还是笑着迎接过去,“七哥怎么来了?”   陈七皮相不错,细皮嫩肉的,长相偏于女气。中等偏上的个头,声音也是温柔的,看人自带三分笑意。   “小八,你这样可不行。”陈七坐下来,在妹妹屋里,他倒是不拘谨,“不管楚王妃因着何事给咱们府上也下了帖子,总归来说,这是一次机会。这次去了,你得好好表现。每说一句话,都得过脑子。”   “我知道,七哥。”陈八对自己亲兄长倒是不排斥,她嘟嘴,“我只是厌恶那些人,真是烦透了。”   陈七到底年长些,又是男人,心态好。伯府里人多,他们这一房虽然是承袭爵位的一支,但是因为伯府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所以根本没人在乎这么个爵位。而且自从陈七娶了商户女后,家里那些人更是瞧不上他们这一房。人多嘴杂,难免聚在一起后,就会闹出矛盾来。   偏陈八又是个烈性子,所以跟别的房里姑娘吵架,那是在所难免的。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陈家那些个未出阁的姑娘,偏只陈八一个收到了楚王妃娘娘的请帖,他们都觉得伯府要再次崛起了。忠毅伯府崛起,意味着这个伯爷值钱了,众人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你呀,平时劝你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这回楚王府王妃娘娘办诗社,看你怎么办。”陈七故意瞪眼。   陈八却灵机一动,笑起来:“七哥可是和这个王妃有些渊源的,七哥想想,如果当初徐家二房没有抱错孩子的话,那么当初跟七哥定亲的,可就是这个王妃了。我觉得,楚王府能够邀请我,肯定是看在七哥的面子上。”   陈七目光却略沉了沉,倒不是因为甜珠,而是因为他曾经的未婚妻齐嫣。   他跟齐嫣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但是后来,她却是厌恶了自己,徐家也嫌弃他,退了婚事。   陈七对齐嫣,自是重情重义的。当初有一阵子,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但是后来渐渐的,也就好了。他也想得开,这世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休得胡说。”陈七忽然严肃不少,板着脸,“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罢了,你出去要是再乱说,小心掉脑袋。”   陈八也晓得自己过分了,连连点头承诺:“我不会的,七哥。”   陈七又叮嘱几句,负手离去。   ……   楚王府办诗社,沈禄也去了。办这诗社的目的,沈禄就是为了见一见陈韩两家的闺女,想找个借口给魏王指婚。   沈禄办事也是干脆利落,既意已决,他便不拖泥带水。到了楚王府后,直接将事情办了,也不管当时在场的人到底是什么反应。曹丽彤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吓傻了,她猜来猜去的,都是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这么狠心。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陛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欺骗她。   一边说着会先召谢七进宫看看再定夺,给了她希望,一边其实早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网罗她。曹丽彤手不停扯着帕子,目光凶狠恶毒,她心里嫉妒得很,她疯狂嫉妒着。   魏王府那边,沈泊从最初的懵然中醒悟过来后,他倒算是沉得住气。同时也明白,这出戏,是陛下配合着老二夫妻演的。   沈泊冷笑,他的好父皇,原来心里一直没有想过让他娶谢表妹。沈泊绝望过后,倒是也坦然接受了,陛下忌惮他,何尝不忌惮老二?老二多本事,现在站得越高,将来必然摔得越狠。   陈韩两家虽然都不是大户,好在还算说得过去。沈泊觉得,他有谢家可靠就够了,也没打算依靠妻族。   既然娶这两家的姑娘为妻可以让陛下对他放低戒心,沈泊觉得,这倒是合算的买卖。如此一想,沈泊倒是完全不在乎了,反而每天都高高兴兴上早朝,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   本来陛下指的是韩家的姑娘,沈泊自称是看中了陈八。沈禄倒是不在乎,大笔一挥,一道圣旨下去,王妃跟侧妃的位置都定了。   韩家姑娘还小,但是其父是状元郎,韩姑娘虽小但是稳重,沈禄让魏王娶其为正妃。陈八性子烈,做事毛毛躁躁的,胜只胜在模样极好,沈禄便点其给魏王做侧妃。   甜珠得到消息,还挺诧异的。她也是没有想到,这魏王竟然不哭不闹,挺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倒是好办,一旦安安静静的,就说明接下来有大动作。甜珠也挺犯愁的,天天都是操碎了心。   这日甜珠坐在园子里算账,半道晕了过去,吓得黄杉绿萝赶忙去请大夫去。又托人去宫门口候着,一旦王爷出了皇宫,立马告知府里头的事情。   沈浥得知甜珠晕倒的事情后,只以为她是这些日子忙得累了,所以出了皇宫就策马飞奔回家来。   甜珠靠在大引枕上,粉面娇俏,杏眼含春。余光瞥见那高挺男子匆匆走近后,她低头娇羞,但还是起身要下地去请安。   沈浥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声音浑厚:“还多什么礼。”   甜珠羞答答抬眸望了他一眼,手轻轻摸着小腹,欲语还休。 第101章   “怎么了?”沈浥只看甜珠一眼,就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心头划过一个念头,眉心一动,搁在腹前的手就渐渐攥紧起来。沈浥最擅察言观色,他看甜珠粉面羞红,再看站在一旁的丫头们个个低头掩面忍笑,就知道是好事。   甜珠有心逗他,抬起脸来时便严肃了些:“完了,大夫说我这些日子太累,病倒了。这可怎么办,我若是病倒了,府里头的这些事情,谁来料理。我现在这么厉害,缺了我可不行。”   沈浥笑着,撩起袍子在床边坐下来,抬起浓眉看去说:“那这样吧,既然你不舒服,往后这些事情就交给几位嬷嬷做,你自是好好歇着。”   “你就不问我得的什么病?”甜珠鼓着嘴巴,显然看得出来自己的话谎言是被他揭穿了,于是故作生气的样子,“王爷真是的,也不晓得配合配合我。亏我这么辛苦,还得怀胎十月生下小宝宝来。”   沈浥笑起来,他可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自己不会说谎,倒是还怪我了?”沈浥眼神示意丫头们都下去,揽住甜珠到他怀里来,“我知道,辛苦你了。生孩子不易,我会好好疼你。”   甜珠垂着脑袋,轻轻“嗯”了声。   沈浥在她脑门亲了亲,甜珠嘴角翘得更厉害,整个人也猫儿似的往沈浥怀里躲去。沈浥抿嘴笑,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整个人气质异常温和。   甜珠怀有身孕的事情,很快宫里的冯妃娘娘也知道了。冯妃特别高兴,亲自赏了很多东西到楚王府来。   洪欣一直跟随甜珠住在楚王府里,尤其是甜珠怀孕后,常常帮着做各种事情。甜珠知道婆婆有意让五爷娶洪欣,她将来也是要做主母的人,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教她一些处理内务的法子。   洪欣也不小了,虽然嘴巴还是很厉害,但是渐渐性子也沉稳下来。甜珠教她做什么,她都认真学着。   甜珠有洪欣帮忙,倒是轻松不少。而洪欣也喜欢做这些事情,每天来回穿梭在偌大的王府里,灵活得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这日从大厨房那边穿梭往内院去,半道遇上从外面回来的沈浥。   沈浥喊住她问:“你姐姐今天怎么样?”   洪欣朝着沈浥稳稳行了一个礼,这才说:“给王爷请安。”这才利落起身说,“姐姐今天挺好的,吃得香睡得香,中午吃了一碗鸡蛋羹呢。”   沈浥夸奖她:“多亏有你在,她才能够这么轻松。等将来你姐姐生了,让她好好谢谢你。”   按着辈分,之前洪欣是喊甜珠姑姑的。后来是甜珠让她改过来,毕竟是为了将来撮合她跟五爷考虑。   洪欣也更愿意喊甜珠姐姐,所以她没多想,就答应了。改了辈分后,洪欣总是姐姐长姐姐短,比之前喊姑姑的时候亲热很多。   “才不要姐姐谢呢,我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嘛。”洪欣叉腰大笑,在沈浥跟前,也渐渐变得一点不畏手畏脚,在楚王府呆得久了,洪欣倒是不怕沈浥了,“姐姐生了小宝宝,将来喊我姨呢。”   少女活泼又善良,沈浥心中也颇为欣赏。又跟洪欣说了几句,沈浥这才抬腿往后院去。   这时候,早早便隐在一处假山后面的沈洪才迈着步子缓缓朝这边走来。洪欣本来打算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的,余光瞥到那道日渐挺拔的身影后,她机灵的眼睛一闪,继而笑意盈盈朝沈洪看过来。   沈洪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论气度跟身形的话,绝对算得上是上品了。尤其是战场上磨砺过,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男子汉的力量。   在洪欣跟前,沈洪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当洪欣盯着他看的时候,沈洪不太敢与她对视,目光匆匆挪开,有些不自在。   洪欣抿嘴笑:“五爷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看到人都不说话。”   沈洪这才匆匆瞥了眼洪欣那张嫩如新荔的脸蛋,颇为有些娇憨地道:“刚刚见你在跟二哥说话,没好出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笑得挺开心。”   “我跟楚王殿下能说什么啊?当然是说姐姐的事情喽。”洪欣觉得这个木头的问题问得挺奇怪的,“我跟殿下说话,你怎么就不好出来了?你这样说,好像是暗示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洪欣是乡下长大的野丫头,性子野嘴巴毒。很多事情说出口的时候,她也从不多考虑多避讳。   倒是沈洪,敏感地听出来了。   沈洪道:“你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有时候祸从嘴出知不知道。很多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没事,万一叫有心人听了去,被人抓住把柄,于你名声不好。”   “怎么就扯到我的名声了?我做错了什么。”洪欣不解,也挺不想听他说这些的。   沈洪知道她生气了,耐着性子解释说:“你跟二嫂是姐妹,二哥是你姐夫,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拿自己跟二哥玩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   洪欣心里知道他人好,面上鼓着嘴巴不听,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沈洪见她还在生气,也有些没办法起来,只说:“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也罢,往后你自己注意着些就是。对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洪欣立即忘掉刚刚的不愉快,“回燕州吗?”   “嗯。”沈洪点头,背在腰后的手渐渐攥紧起来,“进京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洪欣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起来,总有些舍不得的意思。但是这样的话,她万万说不出口来。   “可你也是陛下的儿子啊,为什么不留在京城?”   沈洪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的。如今父皇做了天子,便是君臣之别,君要臣做什么,臣子是只能从命的。”   “那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洪欣气焰没了。   见她这番表现,沈洪心里暖暖的,忙说:“我还会回来的,不可能一直呆在燕州。”   “我是在青桐县长大的,我可以跟爷爷说回乡里去。到时候,就又可以常常见面啦。”洪欣脱口而出。   沈洪笑起来:“你不想我走吗?”   洪欣忽然反应过来,脸就红了,然后倔强地道:“谁不想你走了。我只是觉得,你……”洪欣平时嘴巴挺厉害,但是关键时刻反而不行了。   沈洪见她面色涨红,怕她气着,忙说:“好了,不逗你了,你别生气。”   洪欣道:“我才没有生气。”   说完,她转身跑了。   沈洪盯着那抹俏丽的背影看了会儿,眼里有深深的留恋。沈洪缓步走到湖边,蹲下身子往湖水里看,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张脸,真是可怕……   ……   最近一连串发生许多事情,对曹妃打击特别大。所以,曹妃这段日子一直都有些神神叨叨的。   贴身伺候的郝嬷嬷察觉到主子不对劲,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瞧,太医只是说娘娘需要好好休息。但是曹妃最近总一惊一乍,很多时候也一个人独自呆在角落坐着,嘴里碎碎念着些事情。   “娘娘,魏王殿下来了。”郝嬷嬷站在曹妃跟前,见自己主子突然惊醒来,郝嬷嬷心内沉叹一声。   “快,让泊儿进来见我。”曹妃喜出望外。   沈泊进来给曹妃请了安后,曹妃道:“那个野种就要离开了,咱们可是还什么都没做。泊儿,你现在必须要做些事情,不能无动于衷。”   沈泊心里有数,只劝着自己母亲说:“再等等吧。来日方长,他走便就让他走好了。”   “不行!”曹妃情绪很是激动,脸色也是煞白的,对着儿子说,“你知道吗?他不能走,他是恶魔。如果这回放了他,他会回来报复我们的。”   “对对,他是恶魔,会回来报复我们。”   沈泊拧着眉心,看向旁边的郝嬷嬷。   郝嬷嬷会意道:“娘娘这样有些日子了,老奴请了太医来瞧,都说娘娘只是休息得不好,没什么大问题。开了凝神的方子熬药喝,也不见效。王爷来了就好,如果王爷再不来,老奴也得想办法托人捎话请王爷进宫来了。”   “自从娘娘知道王爷没能娶谢小姐为妻,就成了这样。奴婢们劝了很久,娘娘不听。”   沈泊心中存着疑惑,就算是母亲受了打击,也不该变成这样。当初曹家的下场那样凄惨,母亲也是挺过来了,如今不过就是他不能娶谢表妹为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再想想,母妃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沈泊严肃。   听沈泊这样一说,郝嬷嬷更加拎起心来。听王爷这意思,莫非是娘娘身边有人安排的奸细?   想到这个可能,郝嬷嬷吓得脸色苍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是她的罪过。 第102章   “王爷,您是说,这锦绣宫里有奸细吗?”郝嬷嬷是曹妃的乳娘,自然是看着沈泊长大的,所以沈泊也是她小主子,有什么话,她并不会对沈泊藏着掖着。   沈泊的确是这样想的,他都怀疑,是不是母亲每日吃的食物中,被下了毒。   “母亲平时吃的东西喝的茶水,都是谁在负责?”沈泊问,神色十分严肃可怕。   “是桂儿。”郝嬷嬷忙使眼色,让身边的宫婢去将桂儿喊来。   郝嬷嬷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沈泊则是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曹妃还一个人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沈泊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娘。”沈泊轻轻唤她一声,“你感觉怎么样?”   曹妃抬起眼睛来,两只眼睛一点神都没有,沈泊看了心一痛,立即紧紧握住曹妃的手。曹妃感受到那股子温热来,整个人情绪也渐渐好了不少。   “泊儿,你父皇好久都没来这锦绣宫了,这里成了冷宫。”曹妃开始在儿子面前哭诉,又絮叨起来,“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冯雪蓉,当初冯雪蓉身份那么低,他求着先皇下旨赐婚。可是我呢?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他根本都不正眼瞧我一眼。”   “娘,别说了。”沈泊替自己母亲心酸,皱着眉,“你该要为自己活,而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我的一切都给了你父皇,我的青春,我的身体。”曹妃不听儿子的劝说,还在絮叨着,“我以为我赢了,赢得了陛下的心,可是只要冯雪蓉一句话、或者一个笑,他就会凑着脸过去。泊儿娘不明白,为什么你父皇会原谅冯雪蓉?她都跟别的男人睡了。”   沈泊长到这么大,心里没有爱过哪个姑娘。所以,他并不知道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是会包容一切。   “娘,总想这些做什么?”沈泊不爱听这些,“好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有儿子,还有玉儿。”   “是啊,至少还有你们,娘还有你们。”曹妃嘴里碎碎念着,看着儿子笑,却笑得有些凄凉,“可是泊儿,一个女儿的一生,儿女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但是丈夫也是。不管哪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丈夫爱自己。”她冷笑,笑得难过,“可是怎么就这么难,要我的丈夫只宠我一个,怎么就那么难。”   “娘!”沈泊实在不想听这些,他知道母亲很难,但是总说这些话,会影响人的心情,“娘,咱们还没有失败,还有成功的希望。儿子也希望你不要总这么丧气,你要为自己活。”   曹妃都懂,可她就是做不到。   她为了那个男人,她做出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原以为栽赃冯雪蓉跟别的男人睡,下药毒害冯雪蓉跟那个野种,以为做了这样后陛下一颗心就永远留在她这边了,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去了冯雪蓉那里。   母子两个说不到一处去,都有些不想再说。恰好,外面桂儿进来了。   沈泊问她:“平时娘娘的饮食都是你负责的?”   “回王爷的话,是奴婢。”桂儿低头。   “可有遇到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沈泊喝了口茶,问得云淡风轻。   桂儿有些紧张,悄悄抬眼朝上位看来,恰好对上沈泊探寻的目光,她吓得立即缩回脑袋去。沈泊心中有些底了,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扣。   “说。”   桂儿忽然就连连磕头起来:“王爷恕罪,娘娘恕罪。”   曹妃诧异,忙问:“桂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具体说清楚。”   桂儿有些哆嗦起来:“回娘娘的话,最近,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犹犹豫豫的,整个人身子也渐渐发抖,“奴婢最近身子上不太爽利,宫里有个叫阿霞的宫娥,主动说要帮奴婢。奴婢见她老实憨厚,也就答应了。奴婢真的因为身子不太舒服才这样做的,不是偷懒,求娘娘跟王爷原谅。”   “带阿霞上来。”沈泊发号施令。   很快,阿霞被带了过来。正如桂儿所说,是个黑瘦的丫头,像是火柴棒一样,长相平平无奇,人倒是显得老实憨厚。   阿霞跪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就低着头。   “阿霞,你快向娘娘跟王爷承认错误。”桂儿为了开脱,一直让阿霞主动承认错误。   阿霞木头木脑的:“奴婢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娘娘这些日子的膳食,是不是你负责的?”桂儿着急了,“阿霞,你事情做得不好,快跟娘娘请罪。”   阿霞却说:“奴婢只是宫殿外面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像负责娘娘膳食这样的差事,怎么会轮到奴婢。桂儿姐姐,你自己做错了事情,直接跟娘娘请罪就是了,何必冤枉奴婢。”   “你……”桂儿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你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   “你就是胡说。”   “好了。”沈泊懒得听这些,威严呵斥一句,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下,然后下命令道,“郝嬷嬷,你带人直接去两人屋里搜,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是。”郝嬷嬷应声去了。   沈泊则不再说话,只是耐心坐着等。很快,郝嬷嬷就带着人回来了。   “怎么样?可搜到什么没有?”曹妃十分关心这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自己这锦绣宫出了奸细,那可了不得。   “搜到了。”郝嬷嬷望了眼桂儿,主动走到曹妃跟前去,将搜到的东西呈上去,“奴婢在桂儿的房间里搜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   “我瞧瞧。”曹妃要伸手去接,被沈泊阻止了。   “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沈泊发话。   郝嬷嬷又命人去请太医,太医来了后,说是郝嬷嬷在桂儿房里搜出来的是一种草药。这种草药没有毒,也吃不死人,但是时间长了的话,会让人精神衰弱。   严格上来说,算是慢性的毒药。   这样一来,曹妃就十分生气了,她认定了是桂儿要陷害她。   “说!是谁收买了你。”曹妃扔了个茶杯,碎在了桂儿跟前,吓得桂儿更加哆嗦了。   “奴婢没有,娘娘,奴婢对娘娘一片赤诚啊。”桂儿跪着朝曹妃跟前去,曹妃指着她,“郝嬷嬷,莫要让她靠近。”   立即来了两个婢子,一左一右,将桂儿压住。   沈泊倒是没有说话,坐在一边喝茶,气定神闲。桂儿吓得直哭,若是娘娘定罪了,她的日子就惨了。   事到如今,她真的好后悔。早知道阿霞是故意想要陷害她,她根本不会贪图那个便宜。   “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桂儿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好以死明志。但是,曹妃认定了是桂儿的错,根本不听。   “拖下去,丈打一百。打死了,就拖去乱葬岗。”   “等等。”沈泊终于说话了,又看了眼桂儿,然后问自己母亲道,“这丫头跟着您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记得,这个丫头瞧着眼熟,好像是从燕州那边跟着来的。如果是,那就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   “说起这个就更生气了。”曹妃重重叹息,“她的母亲是我陪嫁,打小就跟着我。她母亲临死前,还跪在我跟前哭着求我好好待她。我念着些情分,就给她安排了轻松的差事,她倒是好。小贱蹄子,胆敢被人收买陷害我。依我看,肯定是被冯妃收买了。”   “奴婢没有。”桂儿情绪激动,她哭得特别厉害,趁人没注意,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拦住她……”沈泊说得已经很及时了,但还是迟了一步。   桂儿撞在柱子上,头上瞬间一片血红。   曹妃吓到了,忙说:“快拉出去,看得晦气。”   沈泊却对那个太医道:“给她瞧瞧,最好能将这条命救回来。”   ……   沈浥这些日子呆在家里的时间多,妻子怀孕了,他跟陛下请了旨意,常常是隔三差五才去上早朝。沈浥知道自己父皇忌惮于他,所以也就顺着他心意渐渐表现得并不重视朝中之事。   跟甜珠呆在一起,每日倒是过得自在。   甜珠心情特别好,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甜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宫里的公公来楚王府的时候,沈浥正陪着甜珠在花园里散步。   府里的喜公公踏着小碎步过来,弯腰说:“主子,宫里来人了。”   “可说是什么事情?”沈浥并没有怎么过心,他就是这样,泰山压顶都不会轻易皱一下眉毛。   再大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了,他还能怕什么?   来喜说:“奴婢不知,只说有要事,请王爷您进宫一趟。”   “知道了。”沈浥有些扫兴,懒懒朝来喜挥了挥手,来喜走了。   甜珠问:“你知道什么事情吗?可猜得到?”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还怕我回不来?”沈浥笑着,牵着她小手,两人并肩往主院的方向去,“再大的事情,只要我在,都不会碍着你什么事。乖乖在家等着吧,晚上陪你一起吃饭。”   “你说没事,那我就放心了。”甜珠吃了定心丸,便不再说这个。 第103章   沈浥匆匆换了身衣裳后,便去了外院。被遣来传话的,是陛下身边寿公公的徒弟,叫万忠。   万忠瞧见沈浥,连忙驼着腰背匆匆踏步走来,弯腰请安后说:“殿下,锦绣宫好像出了事情,曹妃娘娘并魏王殿下一道去找了陛下。奴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师父让我告诉殿下一声,怕不是什么好事。”   沈浥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费心。”   锦绣宫出了奸细,曹妃娘娘被人毒害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就连曹妃魏王领着奸细去陛下那里的事情,大家也都晓得了。   本来后宫里的这点事情,不该闹去陛下那里。就算暂且中宫无主,陛下说了让冯妃娘娘掌管后宫,也该闹去栖凤宫才对。但是直接闹去了陛下那里,陛下又命人去请楚王进宫来,基本上很多人也猜得到,怕是此事跟冯妃母子有关。   沈浥到的时候,冯妃也已经在了。   沈浥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而后弯腰给沈禄请安:“儿臣叩见父皇。”   “不必多礼了。”沈禄让他起来说话。   沈浥身子立得笔挺,目不斜视:“不知父皇召见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沈禄指了指曹妃:“你说罢。”   其实沈禄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太有兴趣处理,如果不是曹妃闹来了他这里,他可能私下劝着点就算了。沈禄厌恶后宫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他喜欢后宫和睦相处。   沈浥并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以前做王爷的时候,喜欢舞文弄墨,现在做了皇帝,他也尽力在做分内的事情。至于男女床笫之私,他觉得,有一个冯妃就够了。   他更向往的,是心灵上的交流。如果说肉体上也能够和谐,那肯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但是既然曹妃都闹了起来,至少明面上,沈禄会意思着给一个交代。   “来人,将阿霞带进来。”曹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得特别胜券在握。   侍候在一旁的寿公公朝沈禄望了眼,见陛下给他使了眼色,寿公公这才吩咐下去:“曹娘娘的话都没有听懂吗?去,将那个宫女带上来。”   很快,阿霞被带了上来。   曹妃指着她说:“陛下,请您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这个贱婢,她竟然想陷害臣妾,一直在臣妾吃的膳食中下毒药。亏得发现得早,否则的话,臣妾怕是就要被陷害死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爱妃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沈禄不愿后宫鸡飞狗跳的,对待曹妃的夸大其词,他心中不满,“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没再给曹妃说话的机会,沈禄直接让那个叫阿霞的宫婢说话。   阿霞悄悄朝沈浥那边望了眼,见沈浥朝她看来,她连忙又低下脑袋去。阿霞的这点小动作,沈禄看在了眼里。   沈禄不想看这些人演戏兜圈子,直接拍着龙案,颇为有些愤怒地道:“想说什么就说!朕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说这些。”   “陛下,您先消消气,让她慢慢说。”曹妃看得出来沈禄明显有些偏袒冯妃母子的意思,她虽然心中不服,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咬牙顾全大局。   阿霞哆嗦着,低着脑袋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敢说。”   “你说吧,有陛下在,难道还怕有些人会杀了你不成?”曹妃在锦绣宫的时候,已经对阿霞进行过审讯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样镇定自若。   阿霞再次抬头看向沈浥,之后才道:“是……是楚王殿下指使奴婢这么干的。”   “楚王?”沈禄轻轻反问,继而笑起来,“朕不信,你一个小小宫娥,如何能够见得到楚王?”   阿霞说:“奴婢不敢撒谎,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之所以能够进宫来,就是因为楚王殿下的关系。楚王殿下……”阿霞忽然匍匐倒地,跪趴在沈浥脚边,又哭着嚎起来,“主子,奴婢实在没有法子了,奴婢不想昧着良心再做这些坏事。”   沈浥不为所动,也可以说,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是吗?”沈浥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将袍摆从阿霞手里拽出来,站得稍微离她远了些,反问,“你说本王是你的主子,可有什么证据?”   阿霞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件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将那信件递到沈浥跟前去,仰头说:“主子,这是您写给奴婢的信。”   沈浥微垂眸,扯唇淡笑了下,轻轻点头:“那你倒是说说,这信上,到底写的什么?”说罢,沈浥将信接过,翻开看了眼,他哼笑。   阿霞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沈浥。所以,沈浥将那信件换了,换成袖子里的另外一份,阿霞都不知道。   曹妃看到了,想提醒,沈浥目光扫视过去:“曹娘娘,你要是再说什么,难道不是心虚吗?”   曹妃手攥紧,心里特别恨。但是此刻也是没有办法,她是进退两难的。   阿霞应是,重新从沈浥手里拿过那信件来,翻开后就开始念着。阿霞说得特别流畅,言词间一点停顿都没有。只是她越说下去,曹妃母子脸色越是难看,因为如果阿霞真的识字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信件拿错了。   “念完了?”见阿霞停顿下来,沈浥轻声问一句。   阿霞一直都是低着脑袋,点点头:“奴婢念完了。”   沈浥淡淡点头道:“麻烦寿公公,将这信件呈送到父皇跟前吧。我不过手,也是避嫌。”   寿公公朝沈禄望了眼,忙道是。信件呈送上来后,沈禄看了立刻大发雷霆。   “贱婢。”沈禄训斥阿霞,“当朝王爷你也敢冤枉,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阿霞完全懵逼了,一脸茫然:“是……是楚王殿下。”   “还在这里满嘴胡言。”沈禄生气,将那丝绢狠狠朝阿霞砸来,“你根本不识字,如何看得懂楚王写给你的书信?这封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阿霞完全懵了,她呆愣愣跪在原地,忽然就发抖打颤起来。   “来人啊……”沈禄才准备喊人将阿霞拉出去乱棍打死,阿霞就咬舌自尽倒在了地上。   寿公公见状,忙给自己徒弟万忠使眼色。万忠匆匆跑去阿霞旁边蹲下,伸手朝阿霞鼻端探去,他缓缓抬头看向沈禄:“陛下,她……死了。”   沈禄嫌晦气,没再说话,只冲万忠挥挥手。万忠倒是也机灵,立即喊了几个小太监来,将人抬了出去。   整个过程,曹妃母子完全懵住。等到阿霞被抬走了,魏王沈泊这才反应过来说:“父皇,冯母妃,这件事情惊扰了。儿臣今天也是去锦绣宫坐坐,忽然发现事情不对劲,就派人在锦绣宫查探起来,一查就查到了这个宫婢。这些日子,母亲的膳食中的确被下了药,这事情有太医院的太医可以作证。”   “负责母亲饮食的桂儿,现在也已经死了。所以,幕后想要害母亲的人到底是谁,成了悬案。”   沈泊态度好,倒是让沈禄心中怒气稍稍减退了些。   “行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沈禄让曹妃母子离开,“惊扰到朕,倒是不打紧。你冯母妃最近身子不佳,倒是因着此事惊扰到她,朕可就不饶恕了。”   冯妃忙说:“陛下,臣妾无碍。魏王跟曹妃也是心有疑虑,所以特意找陛下的。于臣妾来说,也是好事一桩,至少,臣妾撇清了嫌疑。”   “不管背后到底谁想陷害曹妹妹,只要不是臣妾,那就好。”   沈禄自然相信冯妃,只紧紧握住她手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朕素来知道。”   她不争不抢的,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又怎么会害人?   “都下去吧。”沈禄将沈浥也打发走了。   ……   沈浥回去的时候,甜珠早已打发了人去二门候着。沈浥一回府去,就有婢女去告诉甜珠了。   甜珠饿了,忙吩咐下去传饭,然后眼巴巴朝门口看,等着丈夫回家来。直到那一身玄青色锦袍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她脸上才渐渐露出笑容来。   “看你这样子,可见是没事的了?”甜珠主动说。   沈浥道:“都跟你说了没事,你就这么不信你男人的能力?”边说边在甜珠身边坐下来,侧眸笑着,“怎么样,我只几个时辰不在,你可想我?”   甜珠啐他一脸,脑袋扭到别处去:“才没有。”   “真的没有?”沈浥逗她,手也不老实起来,专找敏感处下手挠痒痒。   “好了,我知道错了,我有想你的。”甜珠笑闹着,总算是投降了,但是却有些不服的意思,“你总这样欺负我,我要回娘家去。”   沈浥不再欺负她,只是抱着人说:“回娘家?你娘家还有谁有我对你好的?嗯?”   甜珠有些扎心,慢慢的就不说话了。其实她知道的,这个世间,就只有王爷一个月真心实意对她好。   而旁人,就算对她好,那也是虚情假意的,是讨着心思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的。甜珠既难过又感动,但是她心里更多的是暖意。   反正不管怎样,这辈子她跟王爷是要一起走下去的。只要王爷对她好,将来的儿女对她好,她还在乎什么呀?   “那你给我说说,去宫里都发生了什么?”甜珠靠在他胸膛,有些撒娇地问。 第104章   在妻子跟前,沈浥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妻子问他,他自然是实话实说,把刚刚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甜珠听后十分后怕,忙问:“曹妃娘娘跟魏王殿下要陷害你?亏得你机智,随身带着一个写有字的丝绢,诓了那个婢女一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今天就被曹妃跟魏王殿下害惨了。”   沈浥却有些不以为然,轻声反问:“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你的丈夫?”   “你什么意思啊?”甜珠不明白了,她眨巴下眼睛,一直盯着头顶男人的那张脸看,仿佛要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似的。   沈浥宠溺地挠她脑袋说:“说你傻,你怎么还真傻?那个婢女,是我安插去锦绣宫的。”   甜珠有些明白,但还是不太明白:“那……那那那……那你怎么,那她真的咬舌自尽了?你这么做,为什么啊?”   甜珠其实有些想到了沈浥的目的,但是可能沈浥的手腕太过高明,她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她希望他可以自己说出来。   沈浥道:“她本来也是将死之人,为我所用,至少我可以保证她家里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让她在曹妃每日膳食中下药,并且败露,这些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可以说,今天这场戏,也在我意料之中。曹妃母子一旦抓住些把柄来,必然会选择将事情闹大。”   “而我的目的,就是他们把事情闹大后,回头再发现,或许设下这个圈套的根本不是我。”   说完这些,沈浥端起一旁的一杯茶喝了口。   “那是谁啊?”甜珠眨眨眼睛。   沈浥笑着,眼睛黑漆漆的,透着光。他沉默不说话,只是看着甜珠笑,眼睛像是会放电一样。甜珠忽然看明白了,他这是在笑自己是傻子啊。   “你欺负我。”甜珠故作生气,捶他胸口。   沈浥抓住她那只小手来,亲了口才道:“我想对付的,是平王。平王一直低调,我又这样突出,魏王母子总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来。如果平王可以分走一点点我的势头,或者,让曹妃母子对平王有些忌惮,于我来说,都是好的。”   “那他们会吗?”甜珠怀疑,“平王殿下那么狡猾,你说,通过这件事情后,他会不会发现是你的计谋?”   “就算他发现,也无碍。我不能坐以待毙,偶尔搅点事情,也无事。”沈浥抓住甜珠手,轻轻叹息一声,“还有一个……甜珠,如果你将来觉得平王辜负了平王妃,千万别怪我。”   沈淮想得到一个有力的妻族,他的野心,早在燕州的时候就暴露出来了。   现在魏王母子卯足劲儿在对付他,所以平王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一旦魏王母子腾出手来对付平王,平王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他那么阴险又狠得下心来的人,关键时刻,绝对会抛弃平王妃另娶。   而沈浥,则是促成这些事情发生的人。所以,如果将来平王妃真的沦落到那个地步的话,沈浥怕妻子会对自己失望。   甜珠心地善良是不假,但是她不愚蠢。她也知道,这是大是大非面前,是永远不应该去责怪那个对自己好的人。   就算她跟大嫂关系还可以,但是在她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自己丈夫。   “我相信你,就算没有你,依着平王的野心,他也不会对大嫂多好,他迟早会走到不该走的那一步。我知道的,其实你也很为难。”甜珠靠在他肩头,双手抱住他手臂,劝慰他说,“反正只要不是你主动去害人,你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只是……”   甜珠犹豫了下,还是说:“将来如果大嫂的下场很惨的话,我们至少得让她衣食无忧才行。甄家是没什么希望的,大嫂的兄长不务正业,甄家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个你放心吧。”沈浥保证。   ……   那次甜珠离开平王府后,甄氏听了甜珠的话,选择振作起来。   好好吃药,每日都想一些开心的日子,常常让婢女抱着女儿豌豌到她跟前来。想着女儿,她一日日身子就渐渐好起来。不过,身子大亏了,再怎么好,也不比从前。   看着妻子一日日转好,沈淮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勿要想得太多。   甄氏其实是有些看不懂丈夫心思了的,她始终不明白,丈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通过这件事情后,甄氏也渐渐有些想得开了。   看得懂如何?看不懂又如何?与其想得太多,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好好多花些时间陪女儿。   宫里锦绣宫的事情,自然没有瞒得住沈淮。沈淮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这是暗暗吃了沈浥一个闷亏,但是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果他特地跑去魏王母子跟前提起这事,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他去解释了,反而让人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也没人提这事是他沈淮的计谋。   但是如果不去解释,那么,魏王母子必然是对他的野心起疑。   沈淮其实很不明白,他的心思已经收敛得很紧了,为何沈浥会算计于他?沈淮挥退了府里所有幕僚后,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中,寂寥得身影,昏暗的烛光,显得他十分孤苦无依,有些可怜。   沈淮面色清冷得吓人,他本就长得阴柔秀美,平时那样子就够冰冷的了,现在生气,更是可怖。   如果不是还需要一块遮羞布的话,如果不是还想收敛锋芒,他或许早光明正大耍计谋废妻另娶了。如果沈浥真逼迫他现出原形来的话,那么,他也不反对早早放出野心来。   左右,都是皇子,中宫无主,他们不都是庶出吗?   既然都是庶出,又何来贵贱之分。   沈淮一个人独自坐了很久,从天黑坐到天明。直到外面开始打霜了,他才算是动了下身子。   外面天渐渐亮起来,案头的烛火早已熄灭,烛油落了一地,沈淮只睇了眼。兀自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继而起身负手,往后院去。   甄氏对丈夫的睡在前院书房,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了。总之,他总是很忙的。   他也不跟她说忙些什么,时间久了,她也不再想问。 第105章   “王爷怎么过来了。”甄氏正在给女儿豌豌穿衣裳,沈淮不住后院的时候,甄氏就带着女儿睡。   “爹爹。”豌豌看到父亲,立即朝他伸出白胖的小手来,想要父亲抱。   沈淮很喜欢这个闺女,接过来举高高,举了会儿才放下来。他则在妻子身边坐下,这才说:“这几天忙,没什么时间到后院来。今天一早趁着去早朝前,就过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   见丈夫还是十分喜欢女儿的,甄氏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只调侃着道:“你来也怕是看女儿的吧?王爷未见得是看我的。”   “连女儿的醋你也吃。”沈淮淡淡笑着,语气有些无奈。   甄氏吩咐婢女摆饭,她则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来,说道:“知道王爷忙,妾身愚笨,帮不上什么。不过,王爷自己也得顾及着自己个儿身子才行,莫要累垮了。我们娘儿俩,只盼着王爷能好。”   沈淮没再说话,只是认真看着妻子。   沈淮似笑非笑的样子,极冷。甄氏被他看得,心里总觉得发慌。   想了想,甄氏让奶娘将豌豌抱走了,夫妻两个这才携手往内室去。甄氏已经算是想得开了,一颗心将死不死的,她现在已经不奢望王爷能够对她如从前一样。   她只希望,女儿能够一生幸福平安。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走进内室后,甄氏直接问了道,“你我夫妻之间,实在没什么需要欲言又止的,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好。”   沈淮淡淡瞥了眼妻子,兀自撩起袍子,弯腰在一旁坐下来。   等沈淮坐下来后,甄氏这才坐下。   “你可知道,老二害我。”沈淮轻轻哼一声,自己也笑着摇头,“是他们逼我的。”   甄氏不太愿意再管他们兄弟之间的那些龌龊行当,只说:“我知道的,你们如今都是想坐上那个位置。王爷的心,我是明白的,但是妾身无能,妻家也没有什么背景权势,哥哥不成器,也没有把甄家生意做大。不然的话,于钱财上,倒是可以给与王爷帮助。”   当初甄氏嫁给沈淮的时候,甄家至少在燕北一代,还是有些地位。只可惜,接下来的几年日渐式微,如今的甄家,早不如几年前的了。   沈淮心里都明白,他淡淡道:“你我夫妻几年,你应该了解我的。”   甄氏也笑:“王爷想说什么,只管说罢。”   沈淮说:“我舍不得你离开我,可我也真的需要一门强势些的妻族。”他拉起甄氏的手,他用他细长的手指轻轻绕着甄氏的手,男人一旦可怜起来,女人都是会心软三分的。   尤其,是像沈淮这样妖冶的男人。   甄氏承认,她舍不得了。纵然知道将来会与另外一个女子共侍一夫,很有可能他娶了别人之后,她会即刻失宠,她也做不到跟他胡来,她做不到。   “既然王爷已经决定了,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甄氏努力笑着,轻轻推开沈淮的手,“外面早饭应该摆好了,再不吃,王爷早朝也要迟到了。”   甄氏即刻起身离开,沈淮没有立即起身,只是望着妻子渐渐远离的背影。   沈淮端端坐着,搁在案几上的左手,一点点攥紧起来。他是觉得自己活得挺憋屈的,因为无权无势,护不住想要护的人。而他不想一直再这样憋屈下去,所以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取舍。   ……   冯妃舍不得小儿子,恰好曹妃母子给了她这个挽留幼子的机会。沈禄为了哄冯妃开心,便主动留了沈洪在京城,他也说了,等过完年再说。   并且答应冯妃,沈洪可以每三日进宫一次去栖凤宫请安。   冯妃心也不大,能得陛下如此承诺,她已经十分满意了。只是这日子过得,总让她心惊肉跳,掰着手指头一日日数着日子过,总怪时间走得太快。   入了深秋,甜珠肚子也一点点大起来。常常沈洪进宫的时候,甜珠也会带着洪欣陪着一道去。   洪欣性格开朗乐观,也不怯生,去了栖凤宫,见冯妃是个十分随和好相处的人后,她每次都会说很多话。坊间里的那些新鲜事儿,她总说得绘声绘色,每次都逗得冯妃特别开心。   “你这丫头,真是个开心果。”冯妃笑得合不拢嘴儿,歪着身子靠在贵妃榻上,笑意盈盈的,“你姐姐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她的福气。”又加了一句,“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做媳妇,那也是那个人的福气。我听你姐姐说了,她怀孕这些日子,府里一应大小事情,都是你在操劳。”   冯妃是故意说这样一番话的,说完后,她余光就瞥向了儿子。见儿子神色瞬间有些不一样起来,冯妃嘴角笑容更大。   “好孩子。”她拉着洪欣的手,喜欢得很。   洪欣却没看懂别的,只觉得能得娘娘喜欢,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旁边甜珠则安安静静的,只偶尔说几句话调节气氛。   过了会儿,冯妃给甜珠暗暗递了个眼神,甜珠明白了,叫了洪欣到她身边去。   “我刚刚有些汗湿了背,你随我进去换一身衣裳来。”甜珠知道婆婆应该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小叔说,所以便支开了洪欣。   “小五,你过来坐。”冯妃拍拍自己旁边,让儿子坐得靠近她一些。   沈洪应了一声,坐了过去。   冯妃眼角眉梢依旧含着笑意,还在说着洪欣道:“这丫头实在有趣,将来我定要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瞥了儿子一眼,笑问,“你觉得如何?”   沈洪听说母亲要给洪欣指婚,他心一下就凉了半截。不管他嘴上承认不承认,他的心是骗不自己的。   那样的小姑娘,他天天见得到,如何会不喜欢。   “是,洪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母妃若是得闲的话,该是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沈洪这样说。   冯妃暗暗骂儿子没出息,但是却不立即挑破,只故意又问:“那你觉得,你二哥如何?欣丫头跟你二嫂情同姐妹,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将来若是一起侍奉你二哥的话,岂不是更好?”   “娘,这怎么能行?”沈洪立马严肃起来。   “怎么不行?”冯妃故作诧异,“难道你觉得,是欣丫头不配侍候你二哥?”   “不,不不,不是。”沈洪连声否认,“儿子是觉得,二哥已经有二嫂了,没必要再添一个洪姑娘去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再说,就算您这样决定,二哥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是啊,你二哥二嫂情比金坚,你二哥眼里肯定容不下旁人。”冯妃笑,目光流转,“那……你三哥呢?你三哥三嫂关系一直都不好,若是让欣丫头嫁给你三哥的话,或许可以……”   “不可以!”沈洪更加激动了,喊完一声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给吓着了,“不可以的,三哥那么不靠谱,娘您若是把洪姑娘指给三哥,岂不是将洪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有你这么做弟弟的吗?”冯妃脸色稍微严肃了些。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老三不好,但是毕竟兄弟手足,她还是不希望几个兄弟间有隔阂。她可以说老三不好,但是老五不能说,否则就是没大没小了。   沈洪意识到自己错了,立即承认错误道:“儿子知道错了。”   “好了,娘逗你呢。”冯妃笑着摸儿子头,这才正经问他,“如果娘说,要把欣丫头指给你做妻子,你觉得怎么样?”   沈洪瞬间懵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望着自己母亲,仿佛想看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娘?”沈洪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怎么,不喜欢欣丫头?还是说,觉得那姑娘配不上你?”冯妃调侃。   “不不,当然不是。”沈洪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很想告诉母亲他喜欢洪欣,但是又不敢说。   “好了,在自己亲娘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冯妃皱眉,“这般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还拿娘当外人啊。说吧,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沈洪笑得有些拘谨:“洪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怕儿子配不上她。”   “你怎么会这样想?小五,在娘心里,你是最好的。”冯妃笑着,悄悄凑过去,低低说,“在娘心里,小五比老二还要好。”   沈洪挺开心的:“娘喜欢小五,小五知道的。”   “喜不喜欢欣丫头?”冯妃再次问了一遍,“你要是再不给娘一个准话,娘可真做主将欣丫头指婚给别人了。”   “娘!”沈洪脸都红了,低着头,此时此刻,他不是战场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将军,也不是尊贵的皇家五皇子,而是一个十足的大男孩儿,“洪姑娘很好,儿子喜欢。”   冯妃大笑起来:“娘就知道。行了,这事情,包在娘身上,你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母子俩才说完话,甜珠换了身衣裳并洪欣一道出来了。   冯妃问甜珠说:“你要是舍得的话,就留欣丫头在我宫里多住几日。我挺喜欢这丫头的,有她在身边,我每日笑的时候都多了。”   甜珠道:“当然,欣儿刚刚还说,与娘娘您话都没说够呢。”   冯妃看了眼儿子,紧紧握住洪欣手。沈洪立在一旁,抬眉毛偷偷看洪欣。洪欣本来挺高兴的,忽然发现沈洪在偷看她后,她故意瞪了他一眼。   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可爱得很。 第106章   洪欣跟沈洪相处,她是非常随意自如的。也是沈洪自己没有一个皇子的架子,在洪欣跟前,他就跟普通的邻家哥哥一样,所以这才让洪欣有恃无恐,渐渐忘记他的身份,也渐渐胡闹起来。   在栖凤宫,当着冯妃娘娘的面,她也能毫无顾忌。   沈洪挨了眼刀子,反而心里美滋滋的。冯妃将这些都瞧在眼里,不说破,却是翘起嘴角来。   “好了,今儿天色也不早了,小五,你随你二嫂回去吧。”难得有一回,冯妃主动撵儿子走。   沈洪知道母亲有话跟洪欣说,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期待。二话不说,朝着冯妃抱了手后,转身就走。   见小叔有些傻,甜珠笑着,稳稳当当朝冯妃请了安,这才说:“娘娘什么时候厌弃了欣儿,儿媳再什么时候把她带走吧。今儿就不陪着您了,儿媳告退。”   本来洪欣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她跟谁都自来熟,而且娘娘这般好性,她完全处得来。可等甜珠走后,洪欣就有些不自在了,她还是喜欢住在楚王府里。   “怎么了?”冯妃看出了洪欣的不自在,问她,“你姐姐才走,你就想她了?”   洪欣道:“我跟姐姐一处呆的时间长了,平时总黏着她,现在姐姐出宫去了,我留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洪欣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想什么,嘴巴上就说了,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而冯妃喜欢的,就是她这种爽直的性子。   老五是单纯的人,冯妃希望将来的小儿媳妇,也是个跟老五一样单纯的人。   但是单纯不代表愚蠢,而冯妃觉得,这欣丫头虽然说话有时候口无遮拦,但是毕竟年纪还小,将来大了慢慢教就行。冯妃道:“我也就留你一晚上,有些话想跟你说说。等明儿一早,你醒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冯妃一边说,一边轻轻抬手,将洪欣散落下来的发丝理了理。   洪欣开心地靠在冯妃肩膀上:“谢娘娘,娘娘您真好。”   “那你喜不喜欢我?”冯妃此刻不是深宫中的妃子,就像是一个平凡人家的母亲一样,这让洪欣感到十分亲切。   “喜欢。”洪欣特别认真地点头,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我爹娘死得早,我从小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我跟爷爷相依为命,直到遇到姐姐,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情分叫姐妹情。姐姐对我好,我既当她是姐姐又当她是娘亲。可是现在遇到了娘娘您,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您真像我的娘亲。”   冯妃笑着:“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洪欣特别认真,“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天上落下一个雷劈死我……”   洪欣话还没说完,冯妃就打断她道:“傻孩子,有些话不能乱说。”   洪欣立即捂住自己嘴巴,有些傻乎乎笑起来。冯妃就拉着她手来,慢慢说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也十分喜欢你。你刚刚说觉得我像你娘亲,我很高兴。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以后就来我们家吧。”   “真的可以吗?”洪欣虽然机灵,但是毕竟年纪小,很多东西看不懂。   她想着,娘娘是陛下的妃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啊,这是天家。娘娘如果要收她做义女的话,岂不是得陛下同意?如果陛下同意了,那她……是不是就算是公主了?   她可不想当公主。   “娘娘,我……我真的很喜欢您。可是,我更喜欢外面。”洪欣一点心事都藏不住,直说了,“我觉得皇宫很好,我想常来玩儿。但是要我一直住在这里,我会疯掉的。”   冯妃明白,一只鸟,向往的是自由的天空,又怎么会愿意被关在这样的鸟笼里呢?   这个孩子这么活泼,这么欢乐,她自然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冯妃想过,如果她有那个心思的话,就将她许配给老五,然后求着陛下,让他们回燕北去。   “你喊我娘,并不一定非要给我做女儿。不做女儿,也可以喊我一声娘亲。”冯妃没有上来就问她喜不喜欢小五,而是给一个缓冲的过程,“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洪欣眨巴了下眼睛,显得几分天真,可她不太明白。   “那做什么?”   冯妃道:“想想你姐姐,她不是我闺女,不是照样喊我一声娘亲?”   洪欣忽然明白过了,原来,娘娘是要讨她做儿媳妇。洪欣再怎么活泼,但是关系到男婚女嫁的事情,她总归是娇羞的。   “娘娘!”洪欣脸红了,双手捂着脸,“娘娘欺负我。”   “怎么样?愿不愿意。”冯妃这个时候倒是追问起来。   洪欣不知道冯妃是要将她说给沈洪,她以为是说给沈浥呢。想着沈浥那清高又英武威严的样子,洪欣心都发抖,她忙说:“殿下只喜欢姐姐的,我怎么可以去横插一脚?我不可以的。”   冯妃试探出来了,原来这个丫头,压根没把心思往小五身上想。   冯妃心里有些难过,觉得小五有些可怜。   冯妃话还是没有明说,只笑着:“那你觉得楚王殿下如何?”   沈浥再是盖世英雄,但是也不是哪个女子都敢肖想的,反正洪欣是没敢肖想过。洪欣以前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现在是冯妃提起了,她才稍稍想了一想。   只一有那个念头,她就惊得直摇头。   楚王殿下好是好,但她可不喜欢。如果将来一辈子都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会天天提心吊胆,会害怕的。   “殿下很好,但是欣儿不喜欢。”洪欣说,“殿下跟姐姐夫妻伉俪情深,如果欣儿也嫁给殿下的话,姐姐会伤心的。而且,殿下只爱姐姐一个人,旁的人,他不放在眼里。”   冯妃索性直接说了:“那你觉得我家小五如何?”   “五殿下?”洪欣眨眨眼睛,有些愣住了,她呼吸忽然停滞了下,想到沈洪来,她心中竟然有些小窃喜,心跳也稍稍快了一些,“是,是五殿下吗?”   冯妃不说话,只是乐呵呵笑起来。   不必再多问什么,她心里明白了。她家小五啊,若论相貌,还真是不配这丫头。但是她家小五性子好,人也有本事,肯上进,再加上那挺拔高大的身板……论起来,倒也般配。   ……   第二日一早,冯妃就命宫里的人送洪欣回来。洪欣一回到王府,就直接往甜珠院子去。   半道远远看到了沈洪,洪欣立即绕了一条道,从另外一条路走了。沈洪本来就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过去打招呼,现在见她对自己避而不见,沈洪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偏偏旁边跟着的小太监还多嘴问:“洪姑娘今天怎么回事?咋遇到五皇子殿下您……都不过来请安呢。”   “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殿下,等王爷下朝回来了,您一定要告诉王爷。”   “好了。”沈洪就不高兴了,冷冷说,“洪姑娘再怎么样,那也是主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那么多嘴?”   “是是,奴才错了。”那小太监抬手开始打自己嘴巴子,“瞧奴才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大呢。洪姑娘是主子,奴才真该打。”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别打了。”沈洪也没真打算惩罚他,不过就是警告警告而已。   “主子,那……要奴才去打听打听,这洪姑娘为何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吗?”那小太监是沈洪的贴身太监,平时都是不离身跟着沈洪的,“平时这洪姑娘见到您,可是远远瞧见就会找过来跟您拌嘴的。今儿,也实在奇怪了些。”   “她是姑娘家,又大了,总得避嫌吧?”沈洪心里烦得很,不爱听他在这边娘里娘气说话,只打发走了道,“你忙自己的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是。”小太监还挺委屈的,觉得自己好心,却没有得到主子夸赞。   ……   洪欣心里藏不住秘密,什么话都跟甜珠说。洪欣当做一个天大的秘密来告诉甜珠的,可是甜珠听后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姐姐,你怎么不觉得惊讶啊?”洪欣搞不懂。   甜珠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平素跟五弟关系就不错,再加上又年岁相当,娘娘又喜欢你,想让你做她老人家的小儿媳妇,这再正常不过。”   “可是我跟五殿下,我们并不是那样的。”洪欣说得挺激动,“姐姐,你说,是不是五殿下对娘娘说了什么……所以娘娘才这样说的?”   甜珠笑:“那我怎么知道,你来问我,不如直接去问老五了。”斜眼睨着洪欣,唇角笑容渐渐扩大起来,“你平时跟他关系不是挺好的?怎么这种时候,倒是不去问他了。”   “姐姐!”洪欣挺难为情的,“那要我怎么问嘛!姐姐,好姐姐。”   甜珠被洪欣磨得笑起来,只妥协说:“好好好,我帮你去问问,行了吧?”   洪欣连连点头,又说:“姐姐去问的时候,我想躲在一边听。如果真是他的意思的话,那我就要……”   “你就要怎么样?”甜珠问。   洪欣不敢看甜珠眼睛,眼珠子乱转起来。   “我也不知道。”她只在甜珠身边唧唧喳喳的,简直有说不完的话,甜珠被她闹得头都疼。   甜珠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摊牌说:“小五喜欢你。”见洪欣忽然不说话了,只睁眼看着她,甜珠继续,“傻丫头,你懂什么。小五要是不喜欢你,他能被你欺负吗?你也不想想,他再怎么不得陛下的宠,那他也是陛下的儿子,是王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就算他脾气再好,要是讨厌你的话,你恐怕早在王府呆不下去了。”   “姐姐说的是真的?”洪欣雀跃着,却又觉得自己太不矜持,故作镇定地低着脑袋,“可我……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啊,好像也没人告诉我。”   “你也喜欢老五啊?”甜珠问她。   洪欣也不知道,其实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好丑。但是渐渐相处久了,就感觉到他的魅力所在了。   人好性子好倒是其次,主要的是……洪欣也说不出来,总觉得,五殿下身上也有一股子威严。   但是那种威严跟王爷的不一样,王爷走到哪儿脸上都写着“非王妃勿近”几个字,但是五殿下不一样,五殿下宽容温和。平时跟他相处的时候,虽然她占着王妃喜欢,总喜欢欺负他,但是……   洪欣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第107章   “我也不知道。”洪欣是真的拿甜珠当姐姐,所以才在她跟前什么话都说。   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她对旁人从来不讲,但是在甜珠跟前,她什么都藏不住。   甜珠望着她纠结的小脸,没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了。这样吧,改天我再进宫去的时候,我亲自跟娘娘说,就让娘娘做主求陛下把你许配给咱们的五皇子殿下。”   “姐姐,你不许笑话我。”洪欣一下子就娇羞起来,站在甜珠旁边,白嫩嫩似葱根般的小手把玩着甜珠发间的一支金步摇,她小手把那步摇弄得晃来晃去,晃得甜珠眼都花了。   甜珠拉她:“好好的在这里坐会儿吧,看你闹闹腾腾的,一点女孩子家的娇矜都没有。”   洪欣果然老实下来,乖乖坐在甜珠对面的绣墩上。   甜珠抬手拨拉着她额前刘海,想着,自己当初嫁给许致的时候,也正是这般大。十三岁的年纪,其实已经懂得什么情情爱爱了,至少,她当时是懂得的。   在洪欣身上,甜珠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一样。   “傻丫头。”甜珠戳她额头,宠溺地道。   “姐姐疼我啊。”洪欣蹭过去撒娇,满面羞红。   深秋金黄色的晨曦透过窗棱照在她脸上,照得她脸像是镀上一层金色,显出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妩媚来。甜珠望着她,忽然间就觉得,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儿,其实已经长大了。   晚上,沈浥从宫里回来后,甜珠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浥听后也是喜道:“这是好事,你的那个妹妹,人不错。”   “主要是小五喜欢她,而她也喜欢小五。”甜珠这个时候就摆出一副长嫂的架势来了,操着心说,“这事情既然敲定了,得趁机赶紧让他们成亲完事。”她担心着别的事情,“我看魏王母子那边,怕还是会拿小五的事情做文章。如果咱们速度不快的话,到时候,怕是他们会在小五婚事上动手脚。”   沈浥赞同妻子的说法,点头道:“你思虑得周全。”顺手揽过人来,揽在怀里抱着道,“你去宫里找母妃的时候,也提一提,日子先定下。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到时候,就在我们府上替五弟办亲事。”   这样想想,甜珠越发觉得五叔可怜。   “我知道了。”她靠在男人胸膛,认真说,“你放心忙自己的吧,这件事情,我能应付得来。”   甜珠第二天就去了宫里,错开了沈洪进宫请安的日子,也没带洪欣。为的,就是谈两个人的亲事。   冯妃道:“陛下那里我来说,你回去告诉老二,这事情怕是要闹腾你们夫妻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哪里会是麻烦。”甜珠做了天家的儿媳妇后,一步一步学,现在行事已经十分稳妥了。   冯妃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总归有些怕她过于操劳了。   “这样吧,我还是让平王妃跟赵王妃来帮你。”冯妃郑重说,“赵王妃就是凑个数的,但是平王妃行事我是放心的。上回的事情,她没能够帮得上忙,几次来跟我请罪。刚刚好,这回给她一个机会,也算是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其实上回事情真相到底怎么回事,冯妃心里清楚。只不过,大家都装着不清楚,她也就乐得跟着一起糊涂了。   她不怪甄氏,明白她那样做的原因。再说,当年一处在燕王府的时候,这孩子没少孝敬她。   “那可太好了。”甜珠兴奋起来,“有大嫂帮衬的话,我会省心不少。而且,以前在燕州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大嫂也是有经验的。”   “那你去跟她说吧,我就不特意召见她了。”冯妃心里已经想得十分妥当,不管如何,小五的这门亲事,她是想着要速战速决的。   甜珠从皇宫出来后,直接坐马车往平王府去。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她脑子都没有闲片刻。她也在思索着,一会儿到了平王府,得跟大嫂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定要将小五的这门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传进来。   “怎么回事?”甜珠问外面赶车的家丁。   家丁扬声回答说:“王妃娘娘,这书肆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妇人,小的没来得及避开,这妇人摔倒了。”   “可要紧?”甜珠听说家里马车撞了人,忙撩开侧面的帘子来。   说来也是巧得很,被撞的人是齐嫣。而旁边,许致也在。许致正冷清着一张脸,他还是那样,穿着件半旧的蓝色布袍子,纵然是站在贵人到处可见的京都大街上,那模样也是出挑的。   许致一早就看出来是楚王府的马车,所以他并不想在此多做纠缠。   但是齐嫣正在跟他闹脾气,耽搁了时间,许致还是跟甜珠碰上了。甜珠只愣了下,便立即当做陌生人一样对待,问道:“许夫人可有伤着?”   “回王妃娘娘的话,内子并无碍。”许致规规矩矩朝着甜珠抱拳,行君臣之礼,“臣这就带内子回去,惊扰娘娘了。”   说罢,许致立即去拽齐嫣,齐嫣却有些不甘心。   “回去再说。”许致妥协了几分,在外人面前,他还算温和。   齐嫣不太想跟许致回去,但是她又有顾忌,只能妥协。路过甜珠身边的时候,齐嫣用一种恨恨的目光盯着甜珠看。甜珠却不搭理,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撂下帘子,只吩咐道:“继续走吧。”   ……   齐嫣之所以找到书肆来,也是因为许致有些日子不着家了。齐嫣没办法,这才摸了过来。   早在许致得知齐嫣不是徐家真正四小姐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已经摆得十分明显了。一个没有身份又失了清白,且模样不过尔尔的女子,像许致这种凡事都高要求的人,是不会看得上的。   “你都好些日子没回家了,你到底想怎样?”半道上齐嫣还算是顾及着许致面子,没多说话。   但是回到家后,齐嫣就开始数落丈夫了。   “我不想怎样。”许致不想回后院去,只留在前头书房里,将买回来的笔墨纸砚搁在书桌上后,他则站在书架前,开始找书。   对妻子说的话,也十分敷衍。   齐嫣道:“我知道,你嫌弃我身份不高。可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洪侯是我亲哥,他其实叫齐武。”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与我有何干系?”许致并不在乎这个。   洪武是武将,他是文臣,自古以来文臣武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所以,徐家对他的仕途有帮助,但是洪武,不可能。   齐嫣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些,她说这么多,并不是让许致重新对她另眼相看。齐嫣是想借此警告许致,纵然她不再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但是至少还是洪侯的亲妹妹。   但凡她有个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总有人替她撑腰做主。   “许致,我想与你好好过日子,你当真非要这样吗?”齐嫣也是伺候不起了,她过够了这样的糟心日子,“那好啊,日子过不下去,咱们和离。”   “和离?”许致冷笑,“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但是目光冷冰冰的,眼里笑容一点点敛尽,变得十分可怕,“我要是好休你,我早就休了你。”   说罢,许致甩袖子夺门而出。   “那你为什么不休?”齐嫣追出去,不依不饶道,“许致,你还是不敢的吧?你怕我二哥会处处与你为难,所以,即便你心里厌恶极了我,但你还是不得不跟我过下去。哈哈哈,许致,这样的日子很难过吧?”   “不难过,我应该过得比你好些。”许致并没有被齐嫣的挑衅伤害到,他负手,居高临下道,“你生不出孩子来,到时候受指责的人是你,与我可无关。我到时候就算要纳妾,你的那些所谓的兄长,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你……”齐嫣被气得脸色酱紫。   他不跟她同房,她如何怀上身孕?   许致道:“你最好好好过日子,别再闹腾。把我惹烦了,有的是法子整你。”   齐嫣觉得绝望,论起手腕来,她还是比不过许致的。   但是齐嫣从小也争强好胜,她不肯被许致制服住,她不甘心。所以,齐嫣决定去找自己亲哥哥洪侯爷。   ……   甄氏听了甜珠的话后,十分感兴趣地说:“呀,小五有喜欢的姑娘啦?这太好了。”   “对,是我师父的孙女。”甜珠说,“她跟小五一般大,都十三了。我进宫跟娘娘提过这事情,娘娘也觉得妥当。娘娘说,陛下那里她来说,让我找大嫂帮忙。”   甄氏挺高兴的:“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小五是我看着长大的。啧啧啧,小五这孩子,竟然也是大人,也要娶媳妇儿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大嫂,你身子如何?”甜珠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甄氏的身子。   “不打紧。”甄氏道,“恢复得可好呢,洪大夫叮嘱该吃的药,我都吃的。你放心吧,你自己个儿带着身子,可别累着,咱们等宫里娘娘的话,若是陛下那里妥了,咱们就开始筹备着要忙了。”   “有大嫂在,我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原还想,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以前都没有办过,挺有些紧张。”甜珠的确是松了口气的感觉,“娘娘说得对,大嫂办过大事,这事情找你,绝对错不了。”   “你也别夸我了,我就是好个热闹。”甄氏笑着。 第108章   甜珠细细瞧着甄氏面色,见她虽然不如以前,但是至少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也就放下心来。   “大嫂的情况,我也亲自问过师父。师父说了,虽然那回病得严重了些,但是只需要慢慢调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大嫂千万要听师父的话。”   甜珠的确问过师父关于甄氏的病情,洪成医术高明,给了甜珠承诺。   但是洪成也说了,前提是甄氏听他的话。如果她自己愿意磋磨自己,那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   “我懂得的。甜珠,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甄氏笑意盈盈的,她想着,不管他们兄弟间怎么明争暗斗,但是她真心希望几个妯娌之间可以不要处得那么难堪。她挺喜欢甜珠的,也看得出来,甜珠也喜欢她,这段姐妹情,她十分珍惜。   甄氏重重握住甜珠手道:“我现在啊,渐渐想得开了,豌豌就是我的命根子。”   “豌豌懂事,我也好想生个那样的女儿。”甜珠轻轻抚摸着自己肚子。   甄氏眼睛一亮,继而关心地问:“楚王希望你这胎生儿子生女儿?”   “王爷说他喜欢闺女,最好像我。”甜珠的确跟沈浥私下讨论过这个,沈浥说想生个跟甜珠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   甜珠此刻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甜蜜中,但是她说完就后悔了,怕自己的幸福会伤害到甄氏。   但见甄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点,她才放下心来。   甄氏也是真的关心甜珠,悄悄提醒说:“也是,楚王已经有了平安。若是你再生儿子的话,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总会生出嫌隙来的。”   平安是张家之后的事情,甜珠知道。但是,这种大事,甜珠不会告诉甄氏。   甜珠心里也明白,甄氏是真的关心她,所以才在提醒她。   “我也希望是个闺女,养个闺女省心。”甜珠说,“儿子太调皮了,而且王爷说了,如果是闺女,就千娇百宠,但如果是儿子的话,那他得严厉的教导。大嫂你是不知道,王爷严厉起来,我都怕,是那种打心眼里的发怵。平安现在一天天长大,以前总喜欢黏着王爷,现在见到王爷就跟老鼠见到大猫一样。”   甄氏乐得合不拢嘴,她觉得甜珠形容得很是有趣。   “总之,你自己不在乎就好,算我多言了。说来也是,平安是你亲姐姐的儿子,你是他亲小姨,那还不就跟亲儿子差不多。”   甜珠不想再提这一茬,岔开了问:“豌豌这会子在哪儿?”   甄氏晓得甜珠想看看她大侄女,便让婢女去吩咐奶娘,将小郡主带来。   奶娘牵了豌豌来,甜珠拉她到跟前来,欢喜地说:“每次见,豌豌好像都大了点。起初在燕州看到她的时候,她好像才三岁,现在一晃四年过去了都,豌豌也七岁了。”   “婶娘。”豌豌声音脆脆甜甜的。   “嘴巴还是这么甜。”甜珠轻轻捏她脸。   “婶娘,你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豌豌想要弟弟妹妹,但是母亲不给她生,她就把目标放在了甜珠身上,“我是姐姐了。”   “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甜珠问她。   豌豌歪着脑袋,想了好会儿才说:“我要妹妹,给妹妹买花戴。”   “那就争取如豌豌的愿,生个闺女。”甜珠刮她鼻尖,豌豌笑着扑进甜珠怀里。   甄氏吓到了,立即拉住她:“你过来,你婶娘怀着身子,你别这么皮。”   “没事,她懂分寸。”甜珠笑着。   ……   甜珠在平王府多坐了会儿,跟甄氏母女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留在平王府歇了晌,差不多到傍晚黄昏时分才回家去。   晚上沈淮回来后,立即就知道了楚王妃来过平王府的事情。正想着这回楚王妃来找妻子何事呢,后院便有一嬷嬷过来请安了。   “王爷,娘娘说请您回后院去。”   沈淮冲那老嬷嬷挥挥手:“知道了。”   沈淮回后院的时候,甄氏正陪着女儿一起念书识字。甄氏虽然出身商户,但是小时候家境殷实,甄父便请了西席先生教她认字念书。   没有像男孩子那样教养,指望她走科举,不过就是认几个字。   “王爷。”甄氏看到沈淮,笑着起身迎过去,扶着他在女儿旁边坐下,“妾身在教豌豌识字呢。不过,臣妾学识有限,总想着,请王爷物色一个好的女先生回来,教豌豌。”   这事情,沈淮也考虑过。   所以他点头道:“这事情你放心,我来办。”他端端坐在榻边,清俊的眉眼带着一丝疑惑之色,抬眼看着妻子,“今天楚王妃来过?”   甄氏笑着,却不答沈淮的话,只吩咐奶娘将豌豌带走。   “弟妹来,是为着小五的婚事。”甄氏将事情说了道,“德妃给五弟物色了一个,就是洪家的那个丫头。”   “原是这事。”沈淮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放在心上。   洪家祖上虽然有人在宫里当过宫廷御医,但是也不是什么显赫家族。况且,如今的洪家,早没落了。   甄氏挥手,示意贴身伺候的丫头吩咐下去摆饭,然后又道:“德妃的意思是,想让小五尽快完婚。小五既然如今没有受封爵位,理应在几位哥哥府邸娶妻。他跟楚王关系好,自然是在楚王府迎娶。不过,弟妹这不是怀了身子嘛,德妃怕她累着,就让妾身帮衬着些。”   “原是该的。”沈淮点头。   甄氏又道:“小五虽然还不是王爷,但是毕竟也是皇子殿下。皇子娶妻,这满京城的贵族,请谁不请谁,怕是一个问题,等得了德妃的话后,妾身会与弟妹再行商讨。”   甄氏这话提醒了沈淮,沈淮立即朝甄氏看去。   甄氏却已经低了脑袋,避开了丈夫的目光。她心里在苦笑,做妻子的做到她这个份上,怕也是没谁了吧?   他不是想娶侧妃吗?这恰好是一个机会,小五娶妻,到时候那么多贵女,随他挑去好了。   她想着,以他这副皮囊,又是王爷的身份,就算是侧妃,怕是也不少人争先恐后要跟了他呢。甄氏知道这个聪明的男人已经明白了,所以她并不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沈淮眼底有动容,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来,放在唇边细细亲吻着。甄氏身子一个战栗,却是没动,只是心里越发酸楚起来。   回想当年,再看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   齐嫣几次去找洪武这个亲二哥,都吃了闭门羹。护国侯府的人总是说,侯爷不在家,请许夫人改日再来吧。   而齐嫣,则是也怕洪武,吃了几回闭门羹后,也就识趣不去了。但是这回不一样,许致欺人太甚,她必须要找到二哥,让他替自己做主。   果然,护国侯府还是拿同样的理由,想打发了齐嫣。   但是齐嫣这回铁了心,赖在侯府门口,就是不走。侯府的管家也是没了法子,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找洪武,最后洪武松了口,到底是见了齐嫣。   齐嫣虽然也是官太太,但是许致官太小不说,而且呆的还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许家也不如早前,齐嫣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以前的。   虽然料子不错,但是穿的次数多,早成了半旧的。   洪武在府内的一处凉亭里等齐嫣,齐嫣由侯府婆子请着过去的时候,遥遥就看到高高的凉亭里,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齐嫣望了眼,心下有些打鼓起来,不怕是假的。   他是自己亲哥,但是他却不喜欢自己,这点齐嫣知道。   “二哥。”走近了,齐嫣低声唤。   洪武回过头来,伸手指了指一边说:“许夫人,坐吧。”又道,“本侯并非夫人二哥,夫人还请谨言慎行。”   “是。”齐嫣鬼使神差的就应着了,又主动喊了声侯爷。   “找我什么事情?”洪武问。   齐嫣忽然觉得委屈起来,眼眶一热,她就哭了起来。   “许致他欺负我。”   洪武皱眉,却是沉默不说话。等齐嫣哭够了,他才道:“你应该知道,当初他愿意娶你,为的就是你徐四小姐的身份。既然你早知道自己不是徐家四小姐,何故还要答应?”   “你有今天,也是自己作的。”   齐嫣哭着道:“可我也是无辜的啊。”齐嫣觉得万分委屈,“如果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会奢望那么高吗?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你们都要把错算在我头上。”   “二哥,你才是我亲哥哥。可是你……你分明只拿她当做妹妹。不,你不是拿她当妹妹,你起了坏心思。”   齐嫣歇斯底里,洪武却是出奇的安静。   “你如何跟甜珠比?甜珠善良,你却心肠歹毒。”   “有些事情你可以说你身不由己,但是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你却显露出了你的贪婪。我还是那句话,你当初险些害得甜珠毁了一辈子,这件事情,我永远无法原谅。”   “可到头来,吃了亏的那个却是我。二哥,甜珠现在可好着呢,我才是那个过得不如意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永远记住这句话。”说罢洪武起身,并不愿再见她,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后又停住,侧头回首道:“据我所知,你的日子并非你说的那样难过。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过日子,不该奢望的,别再想着。” 第109章   “二哥!”齐嫣对于洪武的绝情,显得非常悲伤难过,“我才是你亲妹妹啊,我跟你才是一母同胞的。就算我曾经做错了事情,可是我已经得到了惩罚,为什么要我继续痛苦下去?”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许致他……他根本就是个废物。”   齐嫣不好意思说许致不跟她同房,她只能说许致是废物。夫妻之间没有孩子,永远都是女人的错,她知道许致是故意这样的,他根本就是想这样折磨自己。   洪武心里有数,所以对于齐嫣的无理取闹,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齐嫣如果没做过对不起甜珠的事情,洪武不会这样冷情,自然会好好照顾。洪武每当想到,如果对这个妹妹好就会让甜珠伤心,他就做不到。   许致的举动,他清楚。许致那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如果他真的出格的话,他也不会真就袖手旁观。   洪武头也没回,只打发府里的婆子送齐嫣出去。   齐嫣不甘心,眼见着自己亲二哥这边没希望了,就只将希望寄托在徐三爷徐迦身上。其实齐嫣也明白,她跟亲二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淡了些。   但是她跟徐三哥是一起长大的,论起情分来,自然跟徐三哥更好些。   所以,齐嫣从护国侯府出来后,又去了镇国公府。   徐夫人上回悄悄去看她,都跟她说了。说让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她怕是不能再照顾她,还说,徐二老爷就算现在官居二品,也没能力敢跟楚王府对着干。   齐嫣知道的,这一切,都是甜珠搞的鬼。她恨自己抢了她十六年的荣华富贵,所以,她便希望自己往后大半辈子都不好过。   齐嫣觉得好委屈,她觉得自己没错。   躲在镇国公府门口不敢进去,只盼着可以见到三哥。直等到太阳落山了,齐嫣终于等到了骑马回来的徐三爷徐迦。   “三哥……”   齐嫣喊了一声,又咬住嘴唇,想着自己喊错了。现在早不是她三哥了,她该喊他一声三爷。   徐迦闻声朝齐嫣看来,见是她,立即翻身下马来。左右瞧了瞧,见没人看见,他拉着她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说话。   “好好,你怎么来了?”徐迦又惊又喜的,再看齐嫣如今精神不好,他心里也是心疼。   齐嫣规规矩矩朝着徐迦请了一安道:“徐三爷安好。”   徐迦抿了下嘴,想去扶,但考虑到男女大防,伸出去的手,还是收了回来。想着她如今早已嫁为人妻,又非亲兄妹,避嫌总是需要的。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徐迦负手,眉心却皱着。   齐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觉得原本疼爱自己的三哥,也变得这般冷漠,她不好受。所以,言语间就有些讽刺的意味。   “我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小官之妻,哪里敢和国公府的徐三爷称你我。”   徐迦听后,更是浓眉深皱。   “你怎么会这样想?只是,如今男女有别,你我兄妹之间也不便再如以往那样。”徐迦心里被激得有些生气起来,但是还是沉住了性子,“是不是许致对你不好?”   齐嫣便哭起来:“他当初娶我,看中的就是我徐四小姐的身份。现在我没了这个身份,还指望他那样绝情的人怎么对我好?”   徐迦到底心疼,听后有些愤怒地说:“他敢欺负你,我去找他算账。”   说罢望了望天,对齐嫣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你放心吧,我会去找许致。”   徐迦与许致关系不错,之前在燕州的时候,两人一个书院念书。许致才华横溢,为人聪颖,徐迦自知不及,心里却十分欣赏。   徐迦将齐嫣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第二日就堵在了许致供职的衙门口。   从衙门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徐迦,许致脚下步子稍稍停了一瞬。而后与左右的同僚打了招呼,继而举步朝徐迦走过去。   徐迦问:“许大人,可有时间?若是得闲的话,想请许大人喝杯茶。”   徐迦说话暗含讽刺,许致如何听不出来。不过,许致稳得住性子,心里喜怒哀乐,只要他不想表露出来,那便不会表露出来。   “当然,徐三爷太过看高许某了。”许致在徐迦面前,怎么都是客客气气的。   徐迦望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约在了一家茶楼,三楼靠着窗户的位置。   “许夫人昨天找过我。”坐下来后,徐迦随意开了口,看向许致。   许致点头道:“这些日子忙,应酬多了些,故而有些冷落了好好。她去找你,说了些什么?”   许致话里暗藏深意,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有些让徐迦答不上话来。她一个内宅妇人,别说是现在已经不是徐三爷妹妹,就算还是,也得避嫌。   徐迦脸色晦暗,许致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不管怎么说,她与我是一同长大的。喊我三哥,也喊了十几年了。”徐迦自知理亏,便放低了姿态,“她是做错过一些事情,但是到底是个善良的女子,希望她可以过上好日子。”   “这一点,徐三爷不必担心,我会对她好的。”许致认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都不嫌弃我续弦,我怎么会嫌弃她的身份?不知道她与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答应过你,自然会好好待她。”   徐迦回答不上话来,只兀自皱着眉毛。   许致这个人聪明,他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是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徐迦知道,外人面前,这许致肯定会营造出一种对妻子很好的假象来。   “只希望你能够做到自己承诺的。”徐迦起身,负手立着,“许致,你好自为之。”   许致缓缓站起身子来,态度不卑不亢,面上一直含着笑容。直到等徐迦走远了,许致这才沉下脸来,而其搁在腹前的手,也渐渐一点点攥紧起来,整个人显得阴气有些重。 第110章   许致性子冷,手段狠辣,但是为人处事都极为有分寸。从小的时候开始,他每做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再三思考一番。这样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的确不可能会让旁人抓住他任何把柄。   前些日子之所以鲜少回家,除了是想给齐嫣一些脸色教训外,也是真的衙门里来往酒席比较频繁。   这会子齐嫣闹了一会儿,竟然都惊动了徐家人,许致自然会稍微收敛一些。从茶馆出来后,许致直接回了家。   齐嫣想着徐迦去找许致的事情,她觉得,既然他说了,那肯定会找许致。所以,一整天,齐嫣都等在后宅里。   齐嫣正坐着焦急等待,丫鬟芬儿匆匆跑进屋里来回话道:“老爷回来了,正往夫人这边来呢。”   芬儿之前是徐家的丫鬟,一直都是伺候在齐嫣身边的。后来齐嫣嫁给许致,她也是作为陪嫁跟了过来。   “回来了?”齐嫣显得有些激动,手不自觉抬起来,稍稍整理了下头饰,“芬儿,我这样好看吗?”   芬儿撇了下嘴巴:“夫人您怎样都好看,就得看姑爷上不上心了。”   只一句话,就浇了齐嫣一头冷水。齐嫣刚刚的好兴致全没了,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殆尽,她又恢复了那张深闺怨妇一样的表情。   许致踏足进来,看到的,就是齐嫣恶狠狠瞪着他的样子。   许致眼里的厌烦跟不耐烦一闪即使,短短一瞬的功夫,他就恢复往常平静如水的表情。走过去,弯腰在齐嫣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些距离。   齐嫣冷眼睇着他们彼此间的那段距离,冷哼:“老爷现在是已经嫌弃我到这种地步了吗?连靠近我,都不愿意了?”   许致不理她,只道:“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别去找徐三爷了。你们如今这样的关系,别搞得人家尴尬。”   “我三哥找你了?”齐嫣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许致微蹙了下眉,齐嫣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只撇撇嘴巴。   “徐三爷找你,的确是我请过去的。但是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你那样冷落我,我总得找娘家哥哥帮帮我。”齐嫣腰板挺了挺,说得理直气壮。   许致根本看不上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所谓的清高,在许致眼里,她现在跟府里那些粗野的婆子没什么区别。   “论起娘家来,那徐家也不是。”许致皱眉,严肃着,“你别忘了,如今的楚王妃才是徐四小姐,你只是燕州小门户家的女儿。齐氏,你自己作死,我不拦着也不在乎,但是你别害了我。”   “你我各自安好,井水不犯河水,那当然好。但是如果你要是连累了我,我也是不客气的。”   “今天特意来提醒你,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够听进去。”   “许致!”齐嫣咬唇,眼泪要落下来,却倔强着不哭,“一个身份,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我记得当初,新成亲那会儿,你不是对我很好吗?”   “撇开别的不说,你难道真的对我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心动?许致不知道何为心动。当初甜珠那么貌美,他不是因为恨照样冷落了她三年多?三柳可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他可以为了前程,将她送给将门之子做妾,他怎么会有心?   可以说,许致长到这么大,对女人,他没有爱过谁。   “齐氏,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了。”许致冷冷的,语气不是嘲讽算是坦言吧。   “也就是说,曾经的那些温暖美好,都是骗人的了?”齐嫣还是哭了起来,她是恋上这个男人的了,虽然起初嫁给他,她根本不情愿,但是婚后有一段日子,也是相当温馨美好的。   她曾经想过,就一辈子那样过下去,她也会很开心。   许致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只看了眼齐嫣,大步负手离开了。齐嫣想追过去再问,芬儿拉住了她。   “夫人别逼老爷了,算了吧。”   齐嫣是绝望的,她忽然就想起了陈七哥来,想起曾经被她嫌弃却始终待她温柔的陈七哥。想着,如果当初没有退了跟陈七哥的亲事,现在恐怕会很幸福。   ……   冯妃速度很快,亲自求了陛下赐婚。   沈禄不关心沈洪,但是他觉得冯德妃替沈洪求的这门亲事不过分,也就应了。冯德妃趁热打铁,求着沈禄定下婚期。   “这么早?”沈禄有些意外,但是却也并不在乎。   冯德妃道:“陛下宽厚仁慈,这才留着小五在京都过年。但是小五总归是要回燕州驻守着咱们大燕北的。他这一去,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   “难得那两个孩子也有那样的心思,洪家的姑娘也是燕州人氏。成了亲,一道回去正好。”   沈禄最多能够做到的,就是不杀小五。要他像对待其他儿子一样对待小五,他做不到。   为了德妃,他曾经想着逼迫自己去做到,但是他始终越过去心里那道坎儿。所以,沈洪是不会受封王爷的。   “那就听爱妃的。”沈禄这样说,大笔一挥,一道圣旨已经写了下来。   “婚礼就在楚王府办吧,楚王妃怀了身子,让平王妃赵王妃帮衬着。”沈禄做的决定,基本上跟德妃冯氏之前想好的差不多,“另外,婚期定在年底,时间是匆忙了些,不过那些三媒六聘只是做做样子。既然你看好的人,那肯定没错了。”   “是,臣妾遵命。”德妃弯腰行礼。   ……   沈洪初进京城那会儿,是住在洪武府邸的。不过后来,洪武暗中出了银子,给洪武盘下了一处两进的宅院来。   之后,洪武便开了药膳堂。前头是药堂,后头是住宅。   甜珠得了宫里德妃的准信儿后,就已经安排洪欣回了她祖父洪成这里住。祖孙两个住在药堂里,还跟从前在青桐县的时候一样。   将来洪欣出嫁,也是从这里嫁出去。   甜珠问过沈浥,想着可以让洪欣身份提高一些,可以从护国侯府出嫁。而且,自己师父对护国侯,是有恩情的。   沈浥没说话,甜珠后来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并不妥当。   一来,既然楚王府已经跟护国侯府断了关系,护国侯自然不会再蹚这浑水。二来的话,陛下不喜小五,肯定是不喜将来的五皇子妃有什么太高的身份,更不想五皇子妃会跟这些京中权贵有任何干系。   所以,甜珠决定,这亲事也不必筹办得太过惹眼。   比寻常百姓家好些是应该的,不然丢的就是皇家的脸面了。好在,魏王殿下成亲在前,有魏王的风头压着,小五想出头也难。   甜珠这般思忖,就觉得是还是稍微好办了不少的。   甜珠来药膳堂看洪欣,顺便采买了很多东西来。她作为姐姐,洪欣的嫁妆,她是必须要费心思的。   洪欣自从得知自己要嫁人了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忽然一夜间就长大了。性子还是一如既往活泼,但也知道收敛,平时再不喜跑出去乱疯了,没事的时候,就只呆在屋里,或是安安静静做些事情,或是望着窗外发呆。   “欣姐儿,在想什么呢?”甜珠进了后院来,老远就瞧见撑手坐在床边的洪欣。   丫头穿着身红色薄袄,乌澄澄的眼睛,灵动得像是会说话。这才几日不见啊,竟然成了大姑娘了。   “姐姐。”洪欣立即喜迎出来,亲热地挽着甜珠,“姐姐你带着身子,别这么操劳。”   甜珠肚子又大了些,完全凸起来了。洪欣生怕她会摔着,小心翼翼搀扶着。   “我没那么娇贵。”甜珠抬手掸了掸洪欣发间落下的一片树叶,又说,“身边没了你,还真是不习惯呢。”   “姐姐若是想我,可以打发人来喊我过去啊。你这样,王爷会不会担心啊?”洪欣反正挺担心的。   “王府是你婆家,你未婚夫还在那儿呢,你怎么去?”甜珠走进屋里,坐在一旁,拉着甜珠手,“来,我看看咱们的欣丫头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看看,姐姐给我做的新裙子。”洪欣站在甜珠面前转圈,“正合身。”   “又给你带了些东西来,黄杉他们帮忙搬去隔壁屋里了。”甜珠重新拉洪欣坐回去,怜爱地抚摸着她脑袋,“这些日子来,不但你长大了,连小五性子都越发稳重了很多。你们两个的事情办成了,我也就松了口气。”   “他……他挺好的吗?”洪欣羞涩。   “他何止是好啊,那是相当好。现在胃口也大了,一顿能吃三碗饭。吃完饭,他就去练武。跟王爷切磋教练,连王爷都大夸他实在长进不少。”甜珠道,“小五将来,定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他现在也蛮好的。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人好。”洪欣捂嘴笑,“有些时候看着英明神武得能跟王爷有得比较,可有时候,又傻乎乎的。明明长得不好看,却偏偏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魅力,这可真是一件特别新奇的事情。”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说的就是你们现在这样。”甜珠不知道这话恰当不恰当,反正她在洪欣面前,也不在乎说不说错话,“不过,其实小五真的不错。那容貌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姐姐,我很奇怪。旁的王爷都生得好看,为什么五皇子殿下就长这样呢?” 第111章   沈洪的事情,洪欣是不知道的。   洪欣只认为,他是因为长得丑,所以才不得陛下宠爱。即便他小小年纪就建了功业,陛下也不封他为王。   对于此事,洪欣倒是有些耿耿于怀,有点替未来夫君打抱不平。一个人的容貌长相,那是父母给的,长得不好,难道不是父母的责任吗?   陛下老人家倒是好,竟然还嫌弃。   “要不是殿下长得不好看,陛下就会喜欢他了,对不对?”洪欣眼神有些渴望,攒着光,“其实我知道的,五殿下虽然平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他是在乎的。”   “没有谁不希望父母都爱自己,五殿下也是。娘娘爱他,他说这是他的幸,可陛下却那般嫌弃他。”   洪欣嘟着对吧,极为委屈的样子,好像被欺负受冷落的人是她似的。   甜珠不便说那些事情给洪欣听,她想着,将来等他们成亲了,小五若是想说的话,那都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   夫妻间信任和秘密,不需要她这个嫂子来说。   “知道你疼五殿下,五殿下若是知道你这样为他抱不平,他肯定又要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了。”甜珠眼底渐渐涌起一抹哀伤来,是替沈洪的担忧。   因为前世,她的确没有听过五皇子。   她不知道,这个身份特殊的皇子殿下,将来的命运会何去何从。   “姐姐,那你别告诉他。”洪欣脸红了,歪着身子,轻轻靠近甜珠怀里,“说句不怕姐姐笑话的话,其实,我还真有点期待跟他成亲后的日子。”   “虽然平时我总爱欺负他,但是等成亲后,我会好好疼他的。”   “小五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甜珠笑,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坎坷,“这人啊,头十几年的命是跟父母兄弟联着的。但是往后的数十年,就是跟另外一半联系在一起。”   “前十几年过得不好,但是只要后面数十年能够幸福,就好了。”   “就像姐姐这样。”洪欣眨着眼睛,很是羡慕,眼里也含着期待的目光,“那将来我跟五殿下也要像姐姐王爷这样,眼里除了彼此,再看不到别人。”   “会的,你们也一定会的。”甜珠祝福。   ……   沈洪的婚礼,相较其他皇子,算是最低调简单的,排场也就跟一般的世家子娶妻差不多。   再加上,沈洪容貌不英俊,又不得陛下喜欢。所以,娶妻这天并不是很热闹。跟上个月刚刚娶了王妃侧妃的魏王殿下不能比。   都是皇子殿下,京中百姓常常会拿四皇子五皇子比较。   百姓早听闻五皇子殿下其貌不扬,也有存着好奇心的想去看看。大街上也算热闹,都是来看沈洪到底长得有多丑的。   可能因为在军营里呆了几年的缘故,沈洪身材英挺。不看脸的话,他的身形跟沈浥是最像的。   沈洪的脸很黑,而且五官也一点美感都没有。如果他猥琐一些,丢进人群里,是会吓到良家少女少妇的那种。可偏偏气质好,眉宇间的那份淡定从容,也吸引了不少女孩子愿意看他。   “五皇子殿下挺好的,并不是很丑。”   挤在人群里的三三两两小姑娘,私下低声说起来:“他是皇子呢,不得宠又怎样,反正是皇子。跟魏王不能比,可比那些普通的男子好太多了。”   “听说迎娶的是药膳堂的千金,真羡慕那洪姑娘。”   另外一个也附和道:“药膳堂的洪姑娘,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千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她运势真好,五皇子竟然娶她做正妃。”   “就是,听说洪姑娘长得也丑。她能摊上这么好的亲事,肯定是自己耍了心计。”   都在说洪欣丑,说她是耍了心计赖上来的。而对于洪欣跟楚王妃的情分,却只字不提。   沈洪常年习武锻炼身体,耳力好,这些话他听到了。沈洪蹙眉,侧头看去,目光有些尖锐。   刚刚还在背地里说坏话的几个人,都低着脑袋。没一会儿,悄溜溜走了。   晚上洞房的时候,沈洪坐在妻子身边,屋里已经没了旁人,就他们两个在。沈洪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就把白天街上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说与妻子听了。   洪欣听后嘟着嘴说:“她们是不是也想做你的妃子啊?”   沈洪忙道:“欣儿,我的心里只有你。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刻起,我就喜欢你了。”   “真的?”洪欣眨眨眼睛,异常期待。   沈洪倒是被她盯着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别过头去,只低低“嗯”了一声。   洪欣开心起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之后我常常在王府偶遇你,都是你故意凑上来的?”   沈洪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轻轻咳了一声说:“你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洪欣晃着腿说:“那如果……如果姐姐不帮我们,你会怎么样?你会去求娘娘吗?”   “不知道。”沈洪的确是不知道,因为在他心里,他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姑娘,他配不上她。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既然喜欢,都不敢说出来。”洪欣有些生气了。   洪欣还是那样外扩张扬的性子,对于什么礼义廉耻,她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的。如果她喜欢上哪个男人的话,她定会说出来。   对于沈洪的爱而不争,她是很生气的。   沈洪立即道:“京城是繁华富贵之地,留在这里,有二哥二嫂庇护着你,你随便寻个婆家,都比随我去燕北之地要好。我是怕,怕你吃苦。”   “我吃的苦,可多着呢。”洪欣气得要哭起来,“从小就没爹没娘,跟着爷爷过日子。日子再难,还能比以前差吗?而且,只要我喜欢你,别说你不得陛下宠了,就是你是个阶下囚,我还是喜欢。”   一句“不得陛下宠”,让沈洪眼神瞬间晦暗下去。   他最怕的,其实是这个。自己的身份百般受争议,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就怕将来妻子会跟着他手连坐之罪。   “你怎么了?”洪欣擦了脸上眼泪,凑过去,“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你没说错,欣儿。”沈洪温厚的双手紧紧握住洪欣的,“既然喜欢,就不该想着将你托付给别人照顾,我自己可以亲自好好照顾你。我沈洪向你承诺,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定然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洪欣没再说话,只高高兴兴将脑袋靠在他胸膛。   “我相信你。”她说,“我也会的。”   沈洪目光有些动容,他紧紧抱住妻子说:“当初父皇母妃的事情,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就算知道的那几个,也不会提,父皇不喜欢别人揭他伤疤。”   “其实,我心里不怪父皇,他有他的不容易。”   “你能跟我说说吗?”洪欣想知道,想知道一切关于他的事情。   沈洪没打算瞒着她,但是叮嘱说:“这些话,以后就算在母妃跟前,你也别提。”沈洪便将当初父皇是如何贬妻为妾,而之后,又如何看到母亲跟别的男人躺在一起……   后面的沈洪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来。   但是他坚信:“我亲口问过母妃,她说我是父皇的儿子。我相信她,她说一定是,那就是的。”   洪欣是没有想到,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娘娘绝对不会说谎的,她说你是,你就是。”洪欣附和着说,“陛下怀疑你不是他亲生的,是因为你的长相吗?”   沈洪道:“是的吧。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听说丑得人神共愤,父皇去母妃那里看到后,非要把我扔掉。母妃不肯,两个人吵了起来,最后,母妃因为护着我,跟父皇闹出隔阂来,被冷落十年。”   “当年娘娘怎么会跟那个男的睡到一起呢,娘娘就算觉得受委屈了,肯定也不会那样做的。”洪欣坚信,“我觉得,会不会其中有诈?”   “那个男的,是母妃娘家表兄。母妃在嫁给父皇前,冯家是有意让母妃嫁给那男的的。”沈洪这样说着,“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已经被父皇处理掉了。那个男的,当场就被二哥杀了,当着母亲的面,二哥杀了他。”   “就为了这事,母妃给二哥也是彼此冷落了十年。后来因为二嫂,两人才渐渐冰释前嫌。”   洪欣道:“楚王殿下睿智多谋,如果真有法子替娘娘翻案的话,他肯定早就出手了。十四年前,殿下那时候也才十二岁,或许当时并没有想到其中有蹊跷?只顾着愤怒杀人了……”   “之后又是冷落娘娘十年,这十年里,可能他也根本不愿去想那件事情。等后来母子都释怀的时候,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当时很多人都被处决掉,想去查,也是无从下手。”   洪欣分析得到位,沈洪目光中流露出赞赏来。   “你真聪明,二哥的确是这样说的。”   洪欣又问:“那也就是说,二哥已经认定母妃是被害的了?他现在在查找证据,是不是?”   “这个我不清楚,问过他,他不说。”   洪欣觉得,那肯定是一个很大的阴谋。想想当时的情况,肯定跟曹妃脱不了干系。   再望望丈夫的这张脸,她觉得,陛下跟娘娘都长得那么好,娘娘生的公主跟楚王赵王也都十分美貌,真的没道理只一个五皇子长得丑啊。   洪欣好奇心重,总觉得不可能。   沈洪见妻子盯着自己看,他摸摸脸问:“还没看习惯?”   “不。”洪欣说,“我们可以来做这样一个猜测,如果事情真的是那个曹妃做的话,她想拿你来挑拨父皇母妃的关系。那么,你就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她想让父皇相信母妃真的犯错了,但是母妃怀孕了的话,生出来的孩子如果十分貌美,或者是个正常的孩子,依着父皇对母妃的宠爱,父皇肯定会相信母妃。其实当时,曹妃可以害得母妃滑胎,但是她没有。或许她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没有做得到。”   洪欣有些陷到这件事情中,不可自拔,她站起来继续分析。   “她很聪明,决定直接拿你当赌注。”洪欣道,“我从小不学无术,但是也常常被爷爷逼着看过很多关于草药的书。这世上的草药,无奇不有,保不齐就有一种可以让人从娘胎里就变丑的药……不行,这事情我得回去问问爷爷去。”   “诶?你先别忙。”沈洪拉住妻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洞房花烛。”洪欣眨眼,“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沈洪摸摸鼻子,想着二哥对他说的话,他有些磕磕碰碰地道:“睡觉,盖着一床被子睡觉。”   沈洪跟洪欣,是少年夫妻。都还小着,沈浥提醒了弟弟,让他尽量等彼此再大两岁再说。   沈洪也到底还小,不懂这些。奶娘前几日拿了那些画册给他看,他看得十分恼火,将册子扔了。   后来晚上一个人再躺下睡觉,沈洪却睡不着了。   心里想着,脑海里出现的,也是未过门妻子的一颦一笑。   “噢,那今天就先睡吧。”洪欣被折腾了一天,困得不行,打了哈欠后,往床上爬。   ……   第三天回门,沈洪夫妻坐着马车去药膳堂,打算陪着老人家一天。   穿着水红色的裙子,梳着妇人的发髻,洪成看到这样的孙女,心里欣慰。摸着胡须,指了指一旁。   “坐吧。”   沈洪夫妻将带来的礼物搁在一旁,洪欣等不及了问道:“爷爷,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问你。这世间,有没有一种毒药,是可以给孕妇下毒,但是孕妇腹中胎儿中毒的?”   “问这个做什么?”洪成不明白。   洪欣就挽着自己夫君手臂,拉着他站到爷爷跟前去。   “爷爷你看看他,他像是中过毒的样子吗?”   洪成一愣,继而示意沈洪抬起手来,他要替他号脉。   沈洪也是狐疑,缓缓伸出手去。 第112章   洪成左手摸着胡须,右手三根手指搭在沈洪手腕上,双目轻阖。   静静切了会儿脉搏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来。   “脉搏微弱,却无大碍。依着老夫多年的行医经验,可以切出你体内的确有中毒迹象,但是,毒性十分微弱。”沈洪摸着胡须,在堂内来回踱步,“你年纪不大,这毒埋在你体内的时间,比你岁数还要长些。”   “爷爷,也就是说,夫君确是在娘胎里中的毒?”洪欣问,言语间难以掩盖喜悦之情。   “难说。”洪成都有些被难住了,拿不定主意,只能揣测着道,“按着时间推算的话,孙女婿体内中毒的时间,是绝对要比他岁数大些。但是,如果娘胎里中了毒,那德妃娘娘……”   德妃是五皇子的生母,子在母腹中,子中毒,而母亲不可能还好端端的。   所以,洪成有些不确定。   洪欣着急道:“要不这样,爷爷您哪天进宫去,亲自替娘娘号一号脉搏,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奇怪,夫君体内有毒,何故别的大夫看不出来?”   沈洪道:“我从小体质异常好,基本上是不怎么生病。偶尔病了的话,也是曹妃娘娘请的大夫来瞧。若是当年的事情真是曹妃一手策划的,怕是大夫也是串通好的。”   “再有就是。”沈洪笑着,不让拍爷爷的马屁,“那些庸医,哪里比得上爷爷。爷爷能号出个所以来,不是别人也能号出来的。”   洪欣忍不住笑起来,叉腰说:“哼,原来你也这样油嘴滑舌。”   洪成却想着别的事情,他对沈洪是否中毒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   不管是为着什么,洪成都希望可以搞清楚原因。他行医多年,像这样的例子,还是头回见,所以觉得新鲜。   “五皇子殿下,可以的话,请一定要让我进宫替德妃把一把脉搏。我想知道,德妃到底有没有中毒。”   “好,我会办这件事情。”沈洪严肃着,“若是母妃也中毒了,还请爷爷帮忙解毒。”   洪成道:“这个你自然放心,我会的。”目光又落在沈洪那张脸上,洪成细细瞧着,暗暗叹说,“我早该察觉到的,只可惜,从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这回亏得欣儿,不然的话,怕是我都不知道,你这脸之所以长成这样,是因为中了毒。”   沈洪抬手,摸自己脸,心里有些期待。   “若是解毒了,我这张脸,会跟现在不一样?”沈洪黑色瞳仁越发透着光亮,他整张脸,最出色的就是这双眼睛。   洪成道:“天家皇子,都容貌出众,老夫实在不信五皇子殿下是丑陋的那一个。你这容貌,多半是与中毒有关。但是知道中毒还不行,得知道如何解读才是。”   沈洪心里才燃起的希望,又渐渐一点点熄灭下去。   洪欣却挽着自己丈夫胳膊,非常骄傲地道:“反正不管夫君长成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他丑也好,美也罢,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   洪成却说:“哦,现在是夫君最重要了,那爷爷呢?”   洪欣自知说错了话,忙撒娇说:“爷爷也是最重要的。”   洪成乐呵呵笑起来,倒是不在乎孙女心里谁排在第一位。反正他这把岁数了,还能陪她走几年?只要他们小夫妻感情好,将来他百年后,走得也踏实。   ……   从药膳堂回去后,洪欣欢欢喜喜去找甜珠,沈洪则去了沈浥书房。   将事情原委跟沈浥说了,沈浥道:“这件事情,我来安排。”他看着弟弟的脸,忽而笑起来问,“怎么回事?弟妹怎么突然会提及这个?”   “我也不知道,她常常这样。”沈洪笑得有些羞涩,摸了下鼻子说,“洞房那天晚上,说得有些多,就聊起这个来。她也真挺能想的,还说,当年就是曹妃给母妃下毒,之所以不害得母妃落胎,是因为想拿我伤害母妃。经她那么一点拨,我豁然开朗了。”   “她倒是挺聪明的。”沈浥对洪欣,有些赞赏,“小五,你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   “我明白,我也会的。”沈洪窝心的甜,想到小妻子那明艳动人的笑,他心里就滚烫滚烫的。   沈浥望着弟弟,心里有些愧疚。当年也是他太小了,行事有些冲动。事情原委都不搞清楚,直接将人杀了。   现在想想,其实也是中了曹妃的圈套。或许,当初他一个人跑去母妃院里,又看到那样的场景,就是曹妃故意设计的吧。   借刀杀人,曹妃借了他这把锋刃的刀,杀了那个人。再以此,挑拨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她成功了,他们母子彼此冷落十年,如她所愿。   沈浥那时候的确是还小,才十二岁。父亲不顶事,姐姐又和亲嫁了突厥可汗,外敌侵犯,他需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防御。   一个人掰成四瓣用都不够,更别说去算计别人了。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沈浥抬手,重重搭在弟弟肩膀上,眼里有愧疚。   “二哥,别这样说,我从来不怪你们。”沈洪嘴角噙着笑说,“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燕州的时候,正因为有你在,才有燕州的安稳。如果没有你,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沈浥道:“这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就是,外面不许说。”   “我知道的,我不傻。”沈洪笑。   兄弟两个呆在书房里,倒是掏心掏肺说了很多。沈浥平时待几个兄弟,都是极为冷漠的。就算如今,也只是对沈洪好些。   沈浥的一颗心,早被曾经的那些岁月磨得成了钢铁。坚硬,冷漠。   但若是有人以真诚相待,他自然也会真诚以待。   兄弟之间,有勾心斗角。当然,也有真情。   ……   甜珠入宫与德妃串了消息,德妃第二天便病倒了。   遍请宫里御医,都没人“治得好”。甜珠进宫侍疾,恰好沈禄留在栖凤宫,甜珠便请命说:   “陛下愿意的话,可以请儿媳师父洪大夫入宫来替娘娘看一看。”甜珠语气不疾不徐的,话说得也好听,“娘娘这都病了多久了,一直不见好,不但陛下着急,就是儿媳心里也着急。”   “你的师父?”沈禄眉梢一挑,似是有些想起来,忙道,“快,着人去请。”   寿公公得命,忙派了自己徒弟万忠去请。   德妃咳了几声,挣扎着想起来,沈禄见了,忙扶住她道:“别折腾了,你好好歇着。”   德妃又躺了回去,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陛下,臣妾是不是要死了?若是臣妾死了,臣妾求陛下。”她咳着,道,“臣妾不敢求陛下厚待小五,但是至少,要保他衣食无忧。这孩子可怜,一个人呆在燕北之地,身边除了一群将士外,再没旁人了。”   “那里多冷啊,大风大雪一来,都出不了门。”说着,德妃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落,“臣妾知道,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臣妾再说什么,也只会惹你生气。”   “小五可怜,其实他真的是你亲生的。可你就因为他长得丑,百般冷落他……”   “臣妾到现在都还记得,臣妾抱着他,他总会问,‘父王呢?父王为什么不来看我?父王是长什么样的?’臣妾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哄着他说,‘父王忙,等有空了,就会来看小五的’。”   “别说了。”沈禄受不了这些,心也针扎似的疼,“可朕是亲眼看到的,朕受不了。”   德妃却没什么力气了,只轻轻笑着:“有些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不过,是臣妾不好。臣妾所遭受的这些,怪不得别人,都怪臣妾自己。”   是她当初太天真了,也太在乎这个男人了。   如若不然,未必会等这么久……才有望还小五一个清白。   “雪蓉,别再说这些,你只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的。”沈禄心痛,他此刻也是自相矛盾的。   就如他之前自己说的那样,原谅她,就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小五……只要他看到他那张脸,他就不可原谅。   “好,不说。”德妃知道,现在说什么,一切都早。   等见了那个洪大夫后,她再详细问清楚情况再说。德妃又咳了两声,躺了回去,侧头对甜珠说:“你身子重,不必留在这侍疾,有老三媳妇在就行。”   陈氏闻言,忙应着说:“是。” 第113章   万忠很快就请了洪成进宫来,沈禄立即宣洪成进殿给德妃号脉。   洪成背着药箱走了进去,先是按着规矩给沈禄跪下行礼。   沈禄道:“这种时候,礼数就免了。你快过来,替德妃切脉看看。”   说罢,沈禄起身往一边站,洪成半弯腰候在床边。因为有沈禄在,所以也就没有讲究那些规矩。   洪成洗干净手,轻轻搭在德妃的脉搏上。   “怎么样?”过了片刻,沈禄见洪成还是没有说话,他有些等不急了。   洪成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德妃娘娘的脉搏的确是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脉象稍微虚弱一些,但是只是身子虚,并无大碍。   也就是说,德妃并未中毒,中毒的只是五皇子一个。   “回陛下的话,娘娘身子虚弱,怕是连日劳累所致。”洪成收回手来,弯腰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沈禄不明白,问洪成道:“只是连日劳累的缘故?如果德妃没有病重,何故太医院里旁的太医查不出来。只是劳累……”沈禄又连着说了几句,本来想发火的,但是忽然反应过来。   劳累?指的是哪一方面劳累?可是房事?   沈禄想到这个,忽而有些说不下去话来。   洪成一直垂眸敛眉,继续谦卑地说:“太医院里的太医,肯定都比小民医术高超。德妃娘娘要说大病,其实也没有,但是的确身子不太好。娘娘需要好好休息,不能亲自照顾陛下,怕是那些太医们不敢这么对陛下说。”   “朕知道了。”沈禄撩起袍子,重新坐了回去,“朕明白。”   德妃看向洪成,试探问:“洪大夫,本宫真的无大碍吗?”   洪成知道德妃想问什么,只如实说:“娘娘除了身子有些虚外,的确无大碍。娘娘好生将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本宫明白了。”德妃得到了答案。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细问洪成,只是碍着沈禄在这里,她不好说。德妃想,只能一会儿把问题都告诉甜珠,回头劳累甜珠两头回话了。   洪成离开后,德妃对沈禄说:“既然臣妾的确没事,陛下还有很多国事需要操劳,就别陪着臣妾了。老二老三媳妇都在这里,臣妾想跟她们说说家常。”   沈禄到底依着她,便起身说:“那你好好休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陛下。”   沈禄得知德妃无事,心里松了口气。回到勤政殿,开始处理起已经积累几天的政务来。   栖凤宫这边,德妃则打发了陈氏道:“你们两个,不必每天都陪着我,可以一隔一天来。今天老二媳妇留在这儿,老三媳妇回家去。等明天,老二媳妇就不必来了。”   陈氏虽然跟赵王沈泽夫妻始终不和睦,但是对这个婆婆,还是十分敬畏的。   德妃的话,她听得进去。   “是,那儿媳明天一早就来。”陈氏起身,又跟甜珠客气说,“今天母妃就劳烦二嫂照顾了。”   甜珠起身道:“你放心吧,我身子重,往后母妃这边还得你多照顾呢。”   “这是应该的,谁让我没有怀孕呢。”陈氏嘴快。   德妃问她:“你跟老三最近怎么样?还吵吵闹闹的?”   陈氏嘟嘴,提起他那个没用的夫君她就生气。   就是书呆子一个,整天就知道那几本破书好,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或者说,他根本连应付都不想应付自己了,他看到自己就烦。   “他成日只呆在书房里,除了初一十五来后院外,平常不来。”陈氏不嫌害臊,什么话都说,“就算初一十五来,他也是只坐坐就走了,不在儿媳房里过夜。”   “混账东西。”德妃斥责。   陈氏本来就觉得委屈,说着自己就哭了。   其实起初的确是没有看得上他这个人,但是日子久了,作为女人,她总归还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丈夫不喜欢,哪怕生两三个讨喜的孩子好好教养也好啊,偏生他不开窍。   不知道是不开窍,还是装作不懂。   她那么傲气,也不好意思主动。本来就是三天小吵五天大吵的,谁会向谁低头?   “好了,你别哭,回头娘替你教训他。你先回去吧,没事的。”德妃安抚。   甜珠也握住陈氏手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其实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往后要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常常去楚王府找我,咱们都没有怎么好好聊过。”   “多谢二嫂。”陈氏朝着甜珠福了一下,抽出帕子擦眼泪。   陈氏离开后,德妃对甜珠说:“我这三个儿子中,就数老三最不是东西。陛下疑心小五不是他亲生的,依我看,这老三倒是不像他们的亲兄弟。”   德妃说赵王不好,甜珠可不敢这样说,只能道:“赵王跟王妃还年轻,慢慢就会好的。娘娘,您切勿要再动气伤了身子。”   德妃笑起来:“说的好像你挺大岁数了似的,你与老三媳妇,差不多大吧?”   甜珠有些愣住。   她因为重活一回的缘故,总觉得自己是多了十岁的。似乎现在娘娘提了,她才感觉得到,原来自己也才二十。   “我是嫂子,总得做些榜样。”甜珠这样回答,也算是讨巧了。   德妃叹气,只紧紧握住甜珠的手:“小五的事情,多亏你了。你替我给你师父带个话,得感谢他。另外,小五身上的毒,还得他老人家想办法解了。”   “娘娘您放心吧,就算您不说,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会这样做的。”甜珠道,“不说师父本来就宅心仁厚,只五皇子妃是他亲孙女这一点,他都不会马虎半点。”   “小五这孩子,算是苦尽甘来了。”德妃心里特别欣慰,总是感激甜珠,觉得因为甜珠撮合了小五跟洪氏,这才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小五有你这样的嫂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甜珠忙道:“是五叔自己的好运势要来了,五叔吃了那些苦,他心地善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就你会说话。”德妃挺高兴的,只说,“你回去后,得派个人去问你师父一声,小五的毒到底有没有希望解开。刚刚他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我身上是没有中毒的。”   “如果曹妃在我怀孕的时候下毒,那怎么只小五中毒了呢?还是说,我本也中毒了的,只是曹妃怕事情会被揭露,所以暗中悄悄替我解了毒。”   甜珠道:“娘娘放心,我一定会问个清楚的。”   德妃说:“其实要怪的话,还是怪我自己个儿。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真的是太蠢了,我竟然真的就相信她是那样一个善良又可怜的姑娘。后来想想,她是在曹家长大的,大宅门里面,有几个不是从小就看惯了那些肮脏事情的?我竟然觉得她无辜可怜……真是可笑。”   “娘娘您单纯善良,一时疏忽没有想到这些,也正常。不过善恶始终都有报应,曹妃作恶多端,现在她的报应来了。不动则已,一动,就得彻底连根拔起。”甜珠虽不喜血腥,但是也懂,你不心狠点,将来死的那个就是你。   甜珠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跟家人最大的残忍。   她想好好保护家人,保护孩子,所以将来,如果真的斗上了,她一定不会仁慈。   德妃心疼甜珠,只让她呆了一会儿,就催着她赶紧回去歇着了。甜珠回到家里,写了一封信,让青竹亲自将信送去药膳堂。   青竹才出门去,沈浥就回来了。   “母妃怎么样?”沈浥知道母亲是装病,但还是关心她的身子。   甜珠笑着:“师父说是无大碍,只是叮嘱父皇少让母妃劳累着。”   沈浥挑眉,听出话里不一样的意思来。再抬眸细细打探妻子脸色,见她双颊微红,他便笑着抬手敲了下她脑袋。   “你现在了不得了,连父皇的笑话也敢看。”   甜珠抱住丈夫手臂,似是撒娇道:“我是站在母妃那一边的,心疼母妃,不行吗?”   “行,你说什么都成。”沈浥问她,“让青竹去药膳堂了?是母妃让给你师父带了话?”   “嗯。”甜珠收敛起笑容,郑重地说,“还是有关小五中毒的事情,母妃很关心,想问个究竟,到底师父有没有办法。真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可以成功替五弟解毒,还五弟一个清白。” 第114章   沈浥也是希望洪成可以替五弟解毒,单纯希望五弟可以清除掉身上毒素。至于曹妃那里,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有别的招数等着她。   倒是,没有对洪成那边抱太多希望。   “洪老前辈医术高超,相信他一定可以的。”沈浥不愿妻子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于是转了话题问,“今天感觉身子怎么样?身上难受不难受?”   其实也就头几个月的时候不太舒服,总的来说,甜珠怀这一胎,到目前为止还算是顺利的。至少比上辈子怀阿蜜的时候舒服很多,怀阿蜜那会儿她日子过得哪里有现在舒服,没有成群的丫鬟婆子伺候不说,她还得去伺候婆婆丈夫,险些滑胎。   所以,甜珠异常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很是知足了。   ……   青竹办事情十分的稳妥,给药膳堂那边带了话后,又带了洪成的话回甜珠。   青竹站在甜珠沈浥跟前,一字不落地陈述洪成的话道:“罕见的奇毒,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最近已经着手在翻看医学典籍,总能查到一些眉目来。请王爷娘娘放心,这事情,是放在心上了。”   甜珠道:“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能确定五弟到底中的什么毒,不过,既然给了答复,想必是肯定可以研究出些成就来的。”想了想,甜珠吩咐青竹道,“这些日子你灵活些,去药膳堂的时候,注意着些莫要让人跟着。此事非同寻常,定要一百个小心。”   “是,娘娘,奴婢一定万分小心。”青竹应承。   “你先下去吧。”甜珠打发了她。   过两日甜珠再进宫侍疾的时候,将师父洪成的话又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德妃。德妃听后,原本抱着希望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连你师父都束手无策?”德妃语气中不无失望,“这可怎么办。”   甜珠考虑了许久,昨儿也与自己夫君再三确认了一遍。夫妻两个商量妥当后,这才对德妃娘娘说。   “娘娘若是愿意的话,便叫五叔跟欣儿先回燕州去。随便都可以寻个理由,让师父跟着过去。京城乃是非之地,五叔留在这里一日,估计不只是曹妃母子,便是别人也会将目光放在他心上。若是让曹妃母子知道了我们已经得知五叔中毒的事情,怕是于五叔不利。”   “而且,这件事情,纵然咱们知道是曹妃做的。但是说到陛下那里去,必然要讲究一个证据的。”   甜珠十分理智:“陛下的心再偏娘娘,到底对五叔这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让五叔先回燕州,等到师父那边研究治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来,到时候对曹妃等人,可算是致命一击。”   德妃是舍不得沈洪离开的,所以,能求着陛下留他于京城一日,她便留一日。   但是凡事总得从大局考虑,若是一时的分别可以换来长长久久,德妃当然愿意。再说,老二夫妻说的,的确有道理。   “燕州那边,环境的确是艰苦了些。不过,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再艰苦,都是值得的。”德妃心里只徘徊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这件事情,你们考虑得妥当,我同意了。”   甜珠说:“马上要过年了,陛下之前又答应留五叔过完年再走,这回娘娘主动提让五叔离开,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你放心,我会想个妥当的。”   婆媳俩正说话,有宫娥报说,明阳公主来了。   明阳公主,便是沈馥香。   自从入了宫后,明阳公主就深居简出,就连常常进宫来给婆婆请安的甜珠,也是极少见得到。陛下因为对这个长公主有愧疚,又心生垂怜,有意替公主择一个驸马,被公主拒绝了。   明阳公主不愿再嫁,留在宫内,自有陛下养着,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公主身边却还跟着个儿子,而这个小王子身上流淌的,还有一半是突厥人的血,这便让朝中不少臣子大为惊骇。   就算是公主的儿子,那也是草原王的儿子,将来长大了心往哪里偏,谁都不知道。   养在皇宫中,甚至说养在帝都,都是一个隐患,是祸害。   对于此事,明阳公主态度坚决,她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更别说怕那些臣子了。这件事情上,沈禄倒是偏袒公主,只要有臣子说这事情,沈禄便道,若是没有公主,便没有他坐稳这江山。   诸臣子也知道早年曹太后的手段,也晓得,当初和亲,乃是曹奸后的意思。明阳公主殿下,是为了整个大周嫁去的突厥。   这样一来,那些个只晓得躲在京都打嘴仗的文臣们,也不好再多言。   明阳公主走到哪儿,都会带着阿富果。   如今的阿富果,也已经十一岁了。   “长姐。”看到沈馥香,甜珠起身,扶着腰笑着见礼。   沈馥香道:“你身子重,你我间,不必这样。”   “是。”甜珠应着后,又坐下来。   德妃拉着外孙到身边去,问女儿说:“这些日子都不来,连娘病了都不来看一眼,忙什么呢?”   沈馥香吩咐贴身婢子带阿富果去玩儿,这才扯着嘴角笑说:“知道娘不是真病,又有几位弟妹进宫侍疾,我一个不寡妇,就不来凑热闹添晦气了。”   “你这孩子,都这些年过去了,说话还这么尖酸刻薄。”德妃已经习惯了。   甜珠怕气氛尴尬,只笑着道:“长姐竟然猜得到母亲不是真病?”   沈馥香望了她一眼,认真说:“原没猜得到,只是母亲素来低调,如今倒是劳师动众起来,想必不寻常。前儿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瞧一遍,也说无碍,我就想着,怕是有事儿。”   德妃却蹙了眉来说:“你都猜得到,怕是那边……”   德妃担心,怕曹妃那边也摸了个透。   沈馥香道:“其实是不是装病,这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娘您为何装病。如果是争宠,那就没什么了。”   德妃道:“外头有你二哥,娘是放心的。”   “那便是了,没什么可担心。”沈馥香聪明,自己呆在宫殿里琢磨着,差不多猜得个七七八八,她这趟过来,是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依着二弟的性子,怕是会坚持送五弟回燕州。”   “长姐如何晓得的?”甜珠惊讶。   德妃道:“他们姐弟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香儿聪慧,浥儿睿智胆大,谁不了解谁。只怕是香儿今儿过来,不是说这事情的吧?”   甜珠听了德妃这话,便识趣地闭嘴。   沈馥香轻轻点头说:“如今草原莫邪是王,他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君。等他坐稳了草原王的位置,迟早得寻借口攻击中原。阿富果是先可汗的儿子,是草原的王子,莫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德妃细细想着,半饷才说:“你是说,趁莫邪袭击燕州的时候,让你五弟自告奋勇请战?”   “莫邪心思深沉,最是耐得住性子。他出的每一招,寻常人猜不到。倒是猎鹰……”沈馥香在草原呆了几年,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于阿汗达的几个儿子,算是十分了解的。   “猎鹰生性狂躁,虽然他一直都听莫邪的话,但是一旦谁惹怒了他,天王老子的话他都不听。”沈馥香道,“对付猎鹰,比对付莫邪容易得多。”   “我明白了。”德妃点点头,转而对甜珠道,“你回去跟老二说,他知道怎么做。”   甜珠自觉这些年跟着沈浥,磨练得算是聪明些了。常常为人处事,她都能够处理得游刃有余,但是这回听了沈馥香说的这些,她又觉得自己笨了不少。   回去后,将沈馥香在栖凤宫内说的这些都告诉了沈浥,见沈浥也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甜珠就更觉得不好了。   甜珠自认为自己还算挺重要的,这件事情上,忙来忙去的,显得挺那么回事儿。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其实跟真正聪明的人比起来,她还是蠢笨的那一个。   越想越难过,于是甜珠情绪就不怎么高涨了。   沈浥本来在想着别的事情,没注意。等到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甜珠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沈浥半弯腰站在甜珠跟前,双手握住甜珠的,凑到她跟前去,“去了宫里一趟回来就成了这样,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甜珠不想理他,头偏到另外一边去。   沈浥笑:“看来没人欺负你,是你自己在跟自己怄气啊。”   甜珠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气着说:“你又猜到了?这回偏是你猜错了,我根本没有生气。那你肯定要问我怎么了,我偏不告诉你,让你一个人着急去。”   甜珠急吼吼起身,就要往书房门外去。   偏沈浥又道:“你怎么知道我猜不到?你怕是知道我猜得到了原因,才更生气的吧?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甜珠竟然矫情地哭了起来。   “那你说好了,反正你是王爷,你说对的,谁敢反驳一句?”甜珠本来没觉得是什么事情,就是有些自卑罢了,觉得跟他们比起来,她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她都要走了,他非要这样说一句,她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连他也欺负自己了…… 第115章   沈浥只当她刚刚的反常,是寻常时候的撒娇拌嘴。想着斗几句嘴也无妨,调和调和感情。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气哭了。   甜珠一哭,沈浥瞬间就没再说话。走到她跟前来,低声哄着道:“都是我的错,你莫要哭了。”边说着,边抬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   “你就是欺负我。”甜珠背过身子去,不让他碰自己,自己悄悄抽出丝帕来擦眼泪,“你现在见我怀了,马上要做爹爹了,就开始露出你的真面目来。等我替你生了一个小王子,你有了自己的种,肯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到时候,我变得又老又丑,你就会再娶别的漂亮小姑娘。”   沈浥被她磨得有些头疼,但心里却暖暖的。   “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沈浥几步又走近她,笑得几分无奈,“甜珠这么好,又这么能干,我怎么舍得欺负你?我要是没了你,活着可就没意思了。”   沈浥本是锋利之人,话不多,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说这些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了。   甜珠已经不气了,但却偏不理他。   沈浥握住她手说:“这几日便好好歇在府里吧,你肚子大了,得自己个儿注意些。”   甜珠噘着嘴叽咕:“不是真的关心我,原来我是沾了肚子里这个的光。”   沈浥也没再说什么,只抱着她便亲了下去。   ……   没几日,燕北传来战报,说是突厥开始攻打遥城。   得到消息的朝中臣子,很是默契的就分成了两派。主战派,主和派。   主战派的是之前跟随沈禄打入帝都来的一群功臣,主和派的,则是一群文臣。沈禄不惧突厥军,如今大周人才济济,他也不再是曾经的燕王殿下了,根本不将突厥放在眼里。   莫邪小子也不是他父亲,再说,打莫邪,只一个楚王就绰绰有余了。   当然,这等时候,还轮不到楚王上战场。等朝中一群大臣争论得都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沈禄这才开口。   “好了好了,都别说话。”沈禄威严地道,“小小一个莫邪,还不至于让你们吵成这样,朕大周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别说一个莫邪,就是十个,也不怕。”   平王见状,立即附和道:“父皇英明。”   魏王也道:“父皇,不如派儿臣迎战吧。”说罢,一甩锦袍大摆单膝跪了下来,“儿臣请求领兵攻打莫邪军。”   四位王爷,其中两位说了话,只剩下楚王跟赵王。   楚王不说话,赵王更是低着脑袋,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父皇一眼,生怕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这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好几回父皇当着不少人的面斥责过他,说他不如几个兄弟,连小五都不如。父皇还说,将来有机会,得让他跟着出去历练历练。   赵王不想历练。   沈禄坐在高位,座下臣子什么样,他一眼就看明白了。   老三无用,他也懒得生气,只问楚王。   “楚王,你怎么看?”   沈浥这才道:“对付小小一个莫邪,如果都派上咱们大周的魏王殿下的话,岂不是让天下笑话。依儿臣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让五皇子回燕州就好。”   沈禄心里其实也正是这个意思,派老五去,他本就守在燕州城。他熟悉遥城的布属,又有老二曾经的亲信协助,才是最好的一步。   只是,怕不好向德妃交代。   趁沈禄犹豫之际,魏王又道:“父皇,五弟年纪尚小,而且又刚刚成亲不久。这个时候要他去,实在是不妥当。儿臣年长不少,又是跟着父皇一路杀回帝都的,儿臣定当勇退敌军。”   平王也道:“儿臣虽然长子,却万分愧疚,不能替父皇分忧。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也斗胆请兵出战。”   皇子亲王带兵,就算没有经验,很多时候也只是挂个帅而已。底下,肯定还会派几个英勇善战的大将军。   战打赢了,自是皇子亲王的功劳。打输了,怪也怪不到亲王头上。   这兵权,自然是牢牢握在自家手里得好。   沈禄一时做不了决定,他打算退了朝后,先去栖凤宫一趟,探一探德妃的口风。   “此事择日再议,今天先退朝。”沈禄看了眼寿公公,寿公公便尖着嗓子喊退朝。   ……   沈禄去了栖凤宫,几次开口想提让沈洪回燕州的事情,都没好意思说出口来。   还是德妃道:“陛下有话就说吧,你再这样欲言又止的,臣妾心里都怕。”   沈禄握住德妃手,一脸愧疚地说:“朕想让小五回燕州平乱御敌,但是又答应过你,让他住到过年。现在朕食言了,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   德妃叹了口气说:“陛下能有这样的一份心,臣妾就很满足了,到底是家国之事重要。其实陛下您最小五已经算是很好了,他如今又娶了媳妇,已经是大人了,臣妾也不再管他。左右,他身边跟着他媳妇儿呢。”   沈禄没想到德妃这么好说话,一时激动得竟然抱着德妃在空中转了一圈,好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雪蓉,还是你体贴朕。朕答应你,只要这回小五立了功,朕……至少封他个郡王。”沈禄也是心里实在高兴,这才又做出了让步。   德妃想着,等下回小五回来,便是他翻身的大日子。   什么亲王郡王的,她不在乎。只要小五身份可以得到证实,只要他不再受到那些冷落奚落的目光,她就满意了。   “陛下仁德,那臣妾先替小五谢陛下隆恩。”德妃娇笑。   沈禄在她额前亲了下,只紧紧将人搂住。   ……   沈洪临别前,进宫来向德妃告别。难得的,沈禄在栖凤宫也见了他。   沈洪这回进宫,带着洪欣一起来了。两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大人的衣裳,梳着大人的发髻,又要去做大人做的事情,莫名让人心酸。   德妃到底不舍,吸了鼻子叮嘱:“去了那里,凡事要多听听军师跟诸位将军的,切要鲁莽行事。要记住了,每个月都要给娘写一封信回来,让娘安心。”   “母妃请放心,孩儿都记在心里了。”沈洪抱拳,大大方方鞠躬。   “一路多加小心,母妃跟你父皇一起,等着你的好消息。”德妃声音哑了下去。   沈禄紧紧攥住德妃的手,也叮嘱沈洪:“万事小心。”   沈洪立即跪了下来说:“请父皇母妃放心,孩儿一定会谨记父皇母妃的教诲。”说罢,磕了头。   洪欣见状,也跪下随着自己夫君一起磕头。   出了宫后,沈洪夫妻回了楚王府,跟沈浥夫妻道别。   “走,送你们出城。”沈浥抬了抬手。   洪欣紧紧握住甜珠手说:“王爷姐姐放心,我们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要照顾好自己。”甜珠叮嘱。   “我会的。”洪欣笑容灿烂,反正想着迟早会回来见到姐姐,又想着自己是跟夫君一起走的,她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沈浥正送沈洪出去,外面家丁进来报说,平王殿下来了。 第116章   平王殿下这个时候来,沈洪心中拿捏不准什么事,本能朝沈浥看去。   现在在沈洪心里,几个兄弟他就只信任自己二哥。别的几个哥哥,都不是一个娘亲生的,到底隔着一层。而三哥,自来心跟四哥在一起,常常会做出一些惹母亲生气的事情来,他也信不过。   相比沈洪,沈浥淡定很多。   “请平王去花厅。”沈浥吩咐来喜,这才转身对沈洪道,“怕是来送你一程的,先去吧。”   甜珠拉着洪欣:“那正好,咱们姐妹再一处说说话。”   来喜微微驼着腰背,依旧一副笑脸。   “平王妃也带着小郡主来了,要不要请平王妃进内宅来?”   甄氏也来了,甜珠自然高兴,忙让来喜请进来。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甜珠说不清楚,但是她与甄氏间,这些年相处下来,自然也有自己的情谊在。   洪欣与甄氏不熟,婚后也就见过一回面。   对不熟悉的人,洪欣没有那么多话说。只乖乖坐在甜珠旁边,听着两位嫂子话家常。   甄氏抱着豌豌坐在她腿上,笑着说:“想着小五这回回燕州去,怕是有些苦难要经历,我也来送一送。我爹娘兄嫂都在燕州,也顺道拜托五弟妹捎带一封信件回去。”   说罢,甄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洪欣。   “拜托你了。”   洪欣本能望了眼甜珠,因为与甄氏不熟的缘故,又不是当着平王的面给的信件,她怕惹上事情,所以还得甜珠给主意才敢接。甜珠冲她轻轻点了点头,洪欣接下。   “大嫂放心,我一定亲自送过去。”洪欣将信收下。   甄氏道:“其实就是说的一些家常话,有些日子没见过二老了,心里怪想念的。”   甄氏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恨家父家兄不争气的,但凡父子俩有些雄心壮志的话,将甄家生意做起来,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父亲老了,又生她养她,她不敢怪父亲。   但是哥哥……   哥哥好吃懒做,既不打理家族生意,又不好好读书走仕途。仗着自己如今是平王妃,到处显摆嘚瑟。   她前些日子收到了母亲的来信,母亲在信里说管不住哥哥,还说哥哥想来京城。如果哥哥是个有出息的,她巴不得哥哥来京城,也好成为她的一个依靠。   但是现在,他想来京城,根本就是贪图享乐的,甄氏自然不能容。   这封信里写的,就是诉说她的不容易,也是希望哥哥能够多读书。哥哥若是真不想读书,她信中也说了,便让荣哥儿好好念书,将来栽培荣哥儿。   她注定是生不了孩子了,豌豌这辈子也不能有个兄弟依靠。若是荣哥儿出息,将来接他来京城教养,就当做亲生的,等他长大,也能够成为豌豌的依靠。   甄氏今天来,主要是送沈洪夫妻。捎信,不过是顺带。   沈洪夫妻赶行程,不便久留。离开后,沈淮约着沈浥去城外赛马,甄氏则留在楚王府内。   “听德妃娘娘说,大嫂在请德妃张罗着替平王择个侧妃?”   人都散了后,甄氏让奶娘抱着豌豌去玩儿,她则陪着甜珠去花园散步。妯娌两个一处呆着,少不得要说些甄氏的事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再不能生养,总不能叫王爷绝后了。”   甄氏现在已经看得很淡了,当一切想得开后,不再将满满一颗心挂在那个男人身上,甄氏也就豁然了。这男人,争夺的永远是权势,身边的女人,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伴侣。   这伴侣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不管是谁,只要他们不碍着她的眼,只要她永远是平王妃,别的都不是大事。所以,他想娶,她就帮着顺着。   甜珠也不知道怎么劝慰甄氏,反倒是甄氏说:“我心里不难受了,时间果然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起初还真是心里不是滋味儿,可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了。”   “甜珠,你是个好命的。”   甄氏指的是楚王沈浥,当初甜珠还只是乡野间的一个弃妇。楚王不嫌弃,坚持要娶为妻室。   再说,依着楚王的能力,他根本不需要一房有力的妻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陛下忌惮楚王功高,他怕是藏拙避嫌还来不及吧?   甜珠也觉得自己这一世早早遇到沈浥,算是好命的。   “那殿下自己有中意的人选了吗?这侧妃也是得入皇家玉蝶的,不能随便选一个了事。”   甄氏想着,王爷选侧妃,绵延子嗣不过是个幌子,侧妃的家世才是他看中的重点。王爷心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璟国公府谢家的谢七,一个则是镇国公府徐家的徐三。   谢七是嫡出,原本是要嫁魏王为正妃的,因曹妃触怒陛下,才使得陛下匆匆替魏王定下正侧二妃。   连魏王都没能够娶得着的,王爷自然不敢肖想。   而徐三不一样,她是先皇的嫔妃,也是徐家的长房嫡出。先皇后宫的那些妃嫔,陛下开恩,都遣散回去了。先皇昏庸奢淫,荼毒的年轻女子不少,陛下开恩放了回去,也发话了,说是该嫁娶的还嫁娶。   虽说有陛下口谕在,但是毕竟涉及到皇家,一般的贵门瞧不上,那些寒门又够不着的。   如果王爷想娶徐婉为侧妃,想必徐家会答应。   只是,这话的确有些不太好开口。   甄氏今儿来,除了送老五夫妻外,甄氏也是想与甜珠说道说道这件事情。   “平王殿下瞧中了谁?大嫂您不妨直说。”   甜珠也是瞧得出甄氏的为难,这才这样说。   甄氏拉住甜珠手道:“那日小五成亲,王爷瞧见了你三姐姐,惊为天人。只是,徐三小姐门第显贵,怕是不会愿意嫁给王爷做侧妃吧?”   “你是说我三姐?”甜珠诧异。   甄氏道:“正是你三姐姐,温柔可人,观之可亲。将来就算我……”甄氏到底没说丧气话,“她那性子柔软,又是你亲姐姐,我相处起来也能当做亲姐姐相处。将来的话,她指定也能对豌豌好。”   甜珠万万没有想到,这平王夫妻,竟然将手也伸到了镇国公府去。   甜珠早不是从前的甜珠了,不可能真的只单纯的认为是平王看上了三姐。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多得是。   甜珠不知道前世平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平王与楚王兄弟二人迟早得兵戎相见。若是三姐真的嫁平王为侧妃,那么将来,她们姐妹也迟早得反目成仇。   再说,徐家如果两个女儿都嫁了王爷,最后徐家政治上支持谁,都不好说。   她希望三姐可以过得简单幸福,所以,只是在门第比徐家低的那些人家打听着。万万没想到,她被平王瞧上了。   “甜珠,这事情,还得劳烦你去问一问徐家人的意思。如果徐家有这个意愿的话,我再去找德妃说说。”   请甜珠去问徐家的意思,这是甄氏此趟过来的最大目的。   甜珠纵然心里不太情愿,但是嘴上还是答应了:“我过两天就回去看看。”   甜珠不愿徐三嫁平王为侧妃,但是这也毕竟是徐三的事情。如果徐三自己愿意,而她却从中搅和了,怕是将来还会被记恨上。   甜珠心中存着事情,常常走神。   直到等沈浥回家来了,甜珠才将甄氏求她的事情说了。   “我知道的,平王想娶三姐,肯定是看中了徐家这个强大的靠山。现在大嫂请我去跟大伯母说,我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总不太舒服。”   沈浥握住她手道:“这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皱着眉头。”   他伸手去,按住她打了个结的眉心。   “坐过来。”拉着她坐在身旁后,沈浥道,“这事情,平王也跟我说了。虽未明说,但差不多是那么个意思吧。不管真假,我看他对你三姐未必完全是利用。”   “你的意思是什么?”甜珠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他的眼睛会发光,如果是装出来的话,那么可以说他装得很好。如果不是装的,那的确是看上了。”   沈淮约沈浥去骑马,也说了这事儿。   “那大嫂怎么办?”甜珠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甜珠记得大嫂与她说过,早在燕州的时候,他们刚刚成亲那会儿,感情十分深厚。后来渐渐淡下去,甜珠也只是认为平王想要的更多,而平王想要的,甄氏满足不了。   但是至少,他心里应该还有大嫂的吧? 第117章   现在又说看上了三姐,岂不是移情别恋了?   甜珠心里挺不好受的,一面替甄氏觉得委屈,一面又怕自己三姐真就也瞧上了平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甜珠也是没有办法的。   过几日,甜珠乘坐马车回娘家去。   一早差了人给徐家递了信,等甜珠马车行至徐府门口的时候,徐家的大夫人跟前的得力婆子已经候着了。远远瞧见马车过来,她笑眯眯迎接过去。   “老奴给王妃娘娘请安。”   青竹跟黄杉先下了马车来,继而转身去扶甜珠。   甜珠肚子挺大的了,行动起来不是太方便。老嬷嬷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甜珠了,只晓得他们家四姑奶奶怀了身子,现在近处一瞧,不由得吓了一跳。   “娘娘这都多大的月份了,可得小心着些。”老嬷嬷纵然跟在徐大夫人身边见多了事情,见到这种情况,心也是得提到嗓子眼来。   “无碍,大夫也说了,多走走路对身子也好。”甜珠笑容甜美温雅,见老嬷嬷伸了手来要扶她,她将手扶了过去,示意青竹黄杉两个跟在后面,这才一边往里去一边话家常说,“老太太身子可好?”   “老太君身子挺好的,只是时常会念叨娘娘。这不,一早得到消息说娘娘今儿回来省亲,老太太高兴得早上多吃了一碗馄钝。”老嬷嬷乐呵呵笑,动作十分熟练,“三位夫人跟大奶奶,此刻都在老太太那边呢。早早的,就盼着您回来了。”   “我也想老太太了。”甜珠这样说,却只字没提徐二夫人。   老嬷嬷跟在徐大夫人身边那些年,自然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如果四姑奶奶真的跟二夫人母女感情好的话,今儿出来门口候着的这种差事,就不是她来做了。   进了老太太院子,才走到二门,老太太便带着一群媳妇婆子迎出来了。   徐老太太老远就惊吓住了,连忙高声喊着:“这么大的肚子,怎么敢到处走动。快,还不都去扶着王妃娘娘去,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甜珠觉得有些夸张了,她只是头三个月的时候觉得累点外,旁的时候倒是都挺好。   在家的时候,王爷都不这样。现在回娘家来接受这种待遇,甜珠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走到跟前,老太太率领众人给甜珠请安,甜珠一一免了,只道说自家人不必客气。之后,甜珠又要给老太太行个晚辈的礼,被老太太一把拉住。   老太太亲自挽着甜珠进屋后,其他一群人尾随其后。   老太太让甜珠坐在她身旁,各自落座后,老太太目光落在甜珠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得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吧?你这肚子瞧着,真是大,莫不是双生子?”老太太这样估摸着。   老太太一说,徐大夫人也连声附和着道:“可不是,方才外头一眼瞧见四丫头,就觉得她肚子看起来比寻常五个月身孕的要大些。想来,是老太太说得准,肚子两揣了两个。”   甜珠不管这些,不管儿子闺女,不管一个两个,她都高兴。   “给楚王爷生个儿子吧,王爷英勇善战,生了儿子将来像王爷,也是咱们大周的将才。”说这话的是徐三夫人。   徐家三房老爷,大老爷二老爷都仕途亨通,偏三老爷是个不着调的。都说妻凭夫贵,自己夫君不争气,连带着徐三夫人平时在家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这会儿子这样说,也是想讨甜珠一个欢心。   谁知道,这一句话却触怒了徐二夫人。徐二夫人心里对甜珠的那么一点愧疚之情,也随着时间跟甜珠的冷漠对之而渐渐消散了。   在她心里,自然还是长久陪在身边的长女重要。连带着,自然也是长女所出的儿子重要。   “要我说,四丫头生个闺女好。这样一来,王爷就儿女双全了,成了一个‘好’字。”徐二夫人心里不喜欢徐三夫人说的话,但是多年的教养,还不至于让她恶言相对。   徐三夫人忙道:“二嫂说得是,王爷有了儿子了。”   徐大夫人却偏偏不肯如徐二夫人的愿望,偏要说道:“王爷堂堂大周的亲王,只成一个‘好’字怎么行?甜珠以后儿子得多沈几个,女儿也得生几个才行。”   甜珠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嘲说:“依着大伯母说的,那我岂不是成了下崽的小猪喽?”   老太太笑起来,声音依旧洪亮。   坐着说了会儿话,老太太想着甜珠这趟回来,多半是有要事的,便打发了旁人道:“这里闷闷的,你们人多全挤在这里也不好。这样吧,都先回去,中午娘娘留在我这里。”   知道甜珠跟二夫人关系不融洽,老太太索性也不提让二夫人留下来。   恰好,二夫人也不想留下来,只福了下身子便走了。   “大伯母且留下吧。”甜珠喊住徐大夫人来。   徐大夫人眼睛一亮,便又坐了回去。徐婉也想跟着留下,但是见甜珠一直不留她,她心里便猜度着,怕是一会儿说的事情与她相关。   “你先回去吧。等吃午饭的时候,你再来。”徐大夫人握了握女儿手。   ……   徐婉走后,老太太才问:“说的事情,可是与你三姐姐有关?”   “正是。”甜珠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徐大夫人道,“三姐可说了人家了?”   徐婉自从回来后,别说说人家了,她连大门都不怎么肯出几趟。也就是五皇子成亲的时候,酒席摆在楚王府,她为了见甜珠,这才去了。   “还没有。”徐大夫人用期盼的眼神望着甜珠,“娘娘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甜珠道:“平王妃相中了三姐,觉得三姐性温婉,品端正,希望可以与她做姐妹。特意让我回来问一声,若是祖母跟大伯母都同意的话,她便进宫去与德妃娘娘说。”   甜珠话说得委婉,说是平王妃相中,其实暗示的意思就是平王相中了。   老太太跟大夫人,俱是一惊。   婆媳两个相互递了个眼神,还是老太太直接问出口。   “咱们都是一家人,娘娘不必避讳着。这三丫头跟平王殿下,是不是五皇子成亲那日遇见的?”老太太试探性问。   甜珠索性也就直说了道:“想必是的。”   大夫人说:“平王殿下,温润似玉,性子极好。那平王妃,也是最为识大体的。婉姐儿若是可以嫁去平王府做侧妃,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大夫人是有些心动,女儿已经这样,她自然希望女儿可以一辈子都幸福。   平王殿下忠厚温润,那是出了名的。可以说,几位王爷其实都不错,跟着陛下从燕州回来,当初都吃了不少苦,吃过苦头的男人,都会稳重疼人许多,总比那些打小就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强。   之前徐大夫人是寒门子弟瞧不上,高门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愁着呢。   听得大夫人对平王是这个评价,甜珠便不再说话了。   老夫人其实对平王也算是满意,但是心里也明白,一家出了两个王爷之妃,总是不太好。   “这事情,光是你满意不行,还得问问婉姐儿。去了王府虽为侧妃,但是上头总归还是有王妃压着,矮了一截。婉姐儿那样柔弱的性子,若是主母稍微狠点儿,她必然受不住。”   “儿媳明白。”徐大夫人竟然有些迫不及待,起身说,“那儿媳这就去问一问,看看婉姐儿怎么说。”   等大夫人高高兴兴离开后,老太太才拉着甜珠手问:“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甜珠道:“这还是得看三姐姐的意思,若是三姐姐中意这门亲事,我这个做妹妹的,自当撮合的。不过,祖母要我说句实话的话,我也说。平王妃出身不好,平王若是瞧中的不是三姐姐这个人,而是镇国公府的话,那三姐姐嫁过去就如同落入地狱。”   “凡事都不好说的,平王殿下到底是王爷,生母身份较其她两位娘娘也低了些。若平王当真只是想做个闲王倒是好,若不是,将来我怕三姐姐为难。”   “你思虑的是对的,这事情,不是那样简单的。”老太太连连点头,同意着。   那边徐大夫人问了徐婉意思后,徐婉脸红了起来,只不肯说话。   大夫人见有情况,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娘?”   徐婉一边低头使劲绞着丝帕,一边红着脸慢吞吞道:“就是五殿下成亲那日,女儿偶尔遇到了大殿下。” 第118章   五殿下成亲那日,她借着跟母亲吃酒席的由头,去找了四妹妹说话。   但是四妹妹那天忙,总得应酬那些官太太们,没空只跟她一个人闲聊。所以,无聊的时候,徐婉便去了王府花园里转转。   她不想往人堆里钻,特意避开众人,只一个人呆在小湖边。   哪知小湖边湿滑,她脚下一个不慎,就失足落到了水边去。贴身伺候的丫头梅儿吓坏了,拼命拉她都拉不上来。正着急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大殿下来了。   她原以为,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她往后只青灯古佛陪伴佛祖左右再不会动情呢。遇到他的那日才知道,原来不是不会心动,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   那样温文尔雅的男子,她是头回见。那么温雅的一个男人,可不是先皇可以比的。   她心思细腻,纵然他没说自己是谁,但是她看他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必然是一位王爷。不可能是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在四妹妹成亲的时候,她见过。   而魏王赵王两个年级稍轻些,肯定也不是。所以她心里有数,必然是平王没错了。   徐婉到现在都感觉得到,那日他弯下腰来拉自己的时候,金黄色的光照在他侧脸的情景。他手上的余温,她到现在也还感受得到。   真是一个像玉一样温润的男人,徐婉回家后每每想起那日来,都会觉得像是在做梦。   就更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前来提亲。   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自己母亲后,徐大夫人心里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徐大夫人不是单纯好骗的小女子,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深宅大院里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什么样的伎俩没有见过?若是只远远瞧见过,那还好说。现在原来是私下有过接触,徐大夫人也是怕平王这样另有目的。   若是他瞧中的并非婉姐儿,而只是徐家的话,那她答应这门亲事,就是害了婉姐儿。   “这件事情,怕是还得从长计议。”又叮嘱女儿,“婉姐儿,这事情你莫要告诉任何人,可知道?”   徐婉心下明白,自然不会说的。   徐大夫人严肃看着大丫鬟梅儿,梅儿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徐大夫人说:“你自己去领罚去,以后更加得留点心思好好照顾小姐。”   “是,夫人。”梅儿扣头,低着头离开了徐婉的院子。   徐婉如今还是住在老太太的跨院里,徐大夫人惩罚梅儿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告诉她了。老太太听后心里便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一张脸便沉了下来。   甜珠坐在旁边,只自顾自喝水,也不说话。   没一会儿,徐大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问:“婉姐儿怎么说?”   徐大夫人没提徐婉私下跟平王见过面的事情,只说:“婉姐儿说凭咱们做主,咱们说什么,她就听着。”   老太太心里听明白了,搁下茶碗来,肃着一张脸。   “那依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我又想了想,觉得上头有王妃在,总归会委屈了婉姐儿。”老太太心里思量着,“平王殿下是好,但是只怕咱们配不上。”   徐大夫人没说话,其实她只是怕平王是在利用婉姐儿。如果不是利用的话,那么这真的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甜珠知道这婆媳俩怕是有秘事要说,只借口起身说:“屋里呆的有些燥热,祖母,我想出去透透气儿。”   徐老太太应下了,并且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跟着,怕甜珠伤着累着。   “婉姐儿到底是何意?怎么还不能当着四丫头的面说了?”老太太心中觉得徐大夫人这事情做得有些叫她为难,脸色越发难看。   “你还打了三丫头身边的大丫鬟?”   徐大夫人将事情说与老太太听,说完道:“儿媳也不想避开王妃娘娘,只是婉姐儿心思明显在平王殿下身上,儿媳有些话不好说。这平王私下见过婉姐儿,只一面就得了婉姐儿心,现在又来说要娶为侧妃,儿媳总怕他是有目的的。”   徐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是糊涂了,只顾着替三丫头高兴,旁的就不想了。你也不想想,他是王爷,现在陛下没有立皇后,也没有储君,他有些想法也可以理解。但是,咱们徐家已经出了一位王妃,要想安安稳稳保太平的话,婉姐儿怕是不合适。”   “母亲说得是,只是……”徐大夫人想起女儿刚刚提起平王时候的娇羞模样,她就于心不忍。   女儿自从宫里去了几年,回来后,整个人性情都变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看着样子,除了会喘气,真跟丢了命魂儿的也无差别了。   难得的,她还会有这样娇艳的时候。   “三丫头看中平王了?”老太太目光狠了狠,“那就更不能了,才见一面而已,他就让三丫头对他动了真情。要说不是事先有预谋的,谁也不信啊。一会儿娘娘回来,寻个理由,回了平王府那边。就说,三丫头侍奉过先帝,那先帝也算是平王的叔叔,一女怎好侍奉叔侄两个?”   “是。”徐大夫人咬牙,心痛,但还是应下了。   ……   甜珠出去散步,途中遇到了徐二夫人身边的王嬷嬷。   远远看到了人,王嬷嬷立即快步走过去请安。   “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甜珠手还虚扶了一把,也是想着曾经她的好了。   见她手里端着药罐子,少不得要多问一句:“这是谁病了吗?”   王嬷嬷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忙回道:“回娘娘的话,是二夫人病了。二夫人头疼的毛病是老毛病了,最近天气又冷很多,病得更是厉害,常常头痛得夜里睡不着。”   甜珠想起还在燕州时候的二夫人来,想着她曾经的好,心里软了下来。   “我难得回来一趟,也该是去给她请个安的。”   王嬷嬷忙道:“娘娘您如果去了,二夫人一定高兴。”说罢,亲自去扶着甜珠,继续叨叨说,“前些日子,冯嬷嬷的儿子过来送些菜蔬,还说起娘娘您来了。说是冯嬷嬷在家常常念叨您,她老人家总觉得对不住您,说是她害了您受了那些年的委屈。”   “不怪她的。”甜珠没怪过冯嬷嬷,她是那么好的一个老妇人。   ……   甜珠去了钟氏屋里,钟氏正坐在炕上手撑着脑袋打瞌睡。   王嬷嬷轻轻撩开厚棉布帘子,悄步走过去,轻轻晃着钟氏道:“夫人,娘娘来了。”   “谁?谁来了?”钟氏突然惊醒,然后就看到站在她跟前的甜珠。   钟氏目光落到甜珠肚子上,然后起了身。   “您不必多礼。”甜珠没待钟氏俯身,就将其扶起来。   钟氏没想到甜珠会过来,心下有些激动。   “坐吧。”钟氏说。   甜珠坐下后问:“身子可好些了?头疼的毛病有再请了大夫来瞧吗?”   “多谢娘娘的关心,都是老毛病了,看再多大夫,也没什么用处。”钟氏倒是不在乎自己这老毛病,只关心外孙平王,她眼神示意王嬷嬷等人都出去,这才说,“小公子可好?”   “青竹,你去告诉祖母一声,说我来二夫人这里了,莫要让她老人家四处找人。”甜珠打发了青竹离开。   “平安挺好的,王爷请了先生教他念书识字,先生还夸他。”甜珠说得漫不经心。   钟氏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甜珠道:“是挺聪明的,跟他父亲一样。希望将来长大了,也是一个聪明人。”   钟氏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立马就惊慌得变了脸色来。   甜珠说:“我与王爷是夫妻,王爷在我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但是您也放心,我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其实我无所谓的,自己的儿女将来只要好好的就好,但是我想王爷却不是这样想的。我的孩子,才是王爷的孩子,也是王爷应该真正去疼爱的。”   “王爷是睿智的,他心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也希望夫人您可以看清楚点眼下的形势,莫要回头害了平安。”   甜珠是想到之前在老夫人那里钟氏说的那些话了,她觉得,实则有必要摊开了说。说开了,这样对谁都好。   他们夫妻可以善待平安,平安父亲作为王爷的过命兄弟,不管如何,平安都是应该得到善待。   但是凡事总该有个度,王爷与二姐结为夫妻,那是交易。甜珠不愿徐家人好坏不分,明明占尽便宜,最后却还想着从王爷那里再讨什么好处。 第119章   平安就是钟氏的短板,凡事一旦牵扯到他,钟氏便被拿捏住了。   当时在老夫人那里,她不过就是看不惯老三媳妇那样讨好自己的亲生女儿罢了,便赌着气去说那些。后来回来后自己想想,也觉得那些话说得有些妥当。   她心里也明白,楚王殿下跟姮姐儿之间没有夫妻之实,平安也不是楚王的儿子。将来爵位继承,楚王不可能会跳过自己亲生儿子的。   这些事情她知道,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在外人眼里,平安才是嫡长子。   钟氏不知道,他们夫妻将来为了让自己儿子继承爵位名正言顺,会怎样对待平安。难道,要道出事实真相来吗?   不可能的,如果说了,别说是整个徐家,就是楚王府,甚至宫里头的德妃娘娘,也全都逃脱不了干系。   张家虽然是先皇在位时曹后主张抄家的,但是到了本朝这里,也没人提起为张家平反。也就是说,张家如今唯一的血脉平安,他还是罪臣之后。   钟氏极为不愿平安一直这样偷偷摸摸活着,她希望他可以活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我怎么会那样想呢?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钟氏又害怕又委屈,默默垂泪起来,“如今整个府里,谁不知道你我母女关系不好。二房出了一个王妃娘娘,风头却尽是让大房占了。现在三房也想讨好你,我心中不好受,就说了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记仇,所以这才来敲打我。”   甜珠见钟氏哭得伤心,再多的狠话,也说不下去了。   甜珠道:“等过年的时候,我自然会带平安回来。我刚刚说的这些,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恪守本分不闹事情,我跟王爷会好好待平安。”   钟氏没再说话,只自己抽出帕子来擦眼泪。   王嬷嬷道:“三爷来请安了。”   钟氏忙收拾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废。   甜珠依旧坐着没动,只等着徐迦进来给自己请安。   徐迦走进来,目光在甜珠身上停留片刻,而后依规矩行君臣之礼。   甜珠没拦着他行礼,直等到徐迦依着规矩行了礼后一会儿,甜珠这才开口。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了。”   徐迦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对于甜珠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心中诸多意见。   但是徐迦不是性子莽撞之人,自然不能跟甜珠这样一个一等王之妃当面顶撞。   徐迦跟甜珠亲不起来,在他眼里,齐嫣才是他的四妹妹。打小一起长大的,齐嫣又身子弱,他从小就百般护着。纵然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但是于感情上,他还是偏向于护着齐嫣的。   眼见齐嫣过得不如意,他心有余却力不足,也是恨恨的。   若不是楚王给徐家下了命令,徐家分明是可以帮衬四妹妹的。   钟氏有些体己的话想跟儿子说,碍着甜珠在,她反倒是显得扭捏起来。   甜珠感觉得到了,自己也识趣,起身道:“你们母子有话说,我便不再呆着碍眼了。想必老太太那边也该寻我了,我先过去。”   钟氏母子做得难看,甜珠话也没必要说得好听。   钟氏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一直送到二门。折回来后,才问儿子道:“这些日子,他们夫妻可还好?”   徐迦在钟氏下手坐下来,喝了口热茶润润嗓子,这才道:“还算不错,至少许致没再夜不归宿。许老夫人还有齐家一大家子人,全都进京来了。现在,都住在许家那两进的宅子里,看样子,怕是不会再走了。”   钟氏十分不满:“他们都来做什么?那宅子本就不大,现在忽然来住这么多人,让好好往后怎么有清静。”   又是婆婆又是亲娘的,伺候完这个还得伺候那个。好好本来身子就弱,怎么受得了。   为着此事,钟氏又闹起心事来。   徐迦道:“您别担心,那个齐太太对好好不错,毕竟是她亲生的。”   徐迦随口的一句话,顿时让母子两人都尴尬得不说话了。两人心里都有些异样的不自在,良知让他们觉得愧对甜珠,但是理智又拼命在告诉他们自己,不能真丢下嫣姐儿不管。   “有你在,娘就放心了。”钟氏显得兴致蔫蔫的。   徐迦只在母亲屋里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   甜珠在老太太那里用了午饭,又与老人家说了会儿话,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便起身要回。   老太太亲自送她出门,还让徐家大爷徐远亲自送甜珠回王府。徐远是大房的长子,徐大夫人所出,二十有五的年纪。他是跟许致同年的进士,如今也在翰林任职。   甜珠要回的时候,他恰好从翰林回来。   徐远打马亲自送妹妹回王府,在王府门口遇到正准备驾马去徐家接人的沈浥。   沈浥邀徐远留下用晚饭,徐远不敢推辞。   徐远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在京城内没有过高的才名,但是资质也不差。身为镇国公府长房嫡孙,整个徐家还是对他寄予厚望。   徐远与沈浥自来没什么交集,应承起来,徐远明显有些畏惧沈浥。   沈浥在前厅宴请大舅兄,甜珠一个人留在后宅吃饭。沈浥本是想与徐家这未来的顶梁柱处些交情来的,但几番下来,见他是个木讷的人,一时间便兴意阑珊。   徐家的三位爷,两位他都看不上。那位徐二爷倒是有些才名,小小年纪高中解元,之后便出门游历。   到现在,他也没有见过人。   “王爷,小公子过来了。”正在沈浥思量着如何打发了徐远的时候,来喜过来回了话。   沈浥待平安较为严厉,请的文武师父,也都是京中有些名气的。沈浥每隔七日,晚上都会抽出些空来检查平安课业,恰好今儿又轮到了。   “让他进来。”沈浥开口。   徐远见状,也就立即起身告辞道:“那臣先行告退。”   平安已经进来了,他如今已经是八岁大的大孩子。   小的时候胖,满脸一团稚气,可爱得很。如今长大了,脸模子也长开了,眉眼间,倒是几分像他亲生父亲……   徐远与张客崇是打小玩伴,两人从小就认识的。现在乍一看到平安,他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张客崇。   沈浥观察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只曲指敲了敲案几,道:“大舅兄还是先坐下来吧。”   徐远已经满头的汗,闻声坐了回去。   沈浥接过平安手里的书册来,随意考察一番,见他功课的确长进不少,夸了几句又鼓励一番,便交代一直伺候他的杏芝带他早些回去。   等平安走后,沈浥才问徐远道:“刚刚何故如此慌张?”   徐远忙拱手道:“方才见小公子,忽然想到一位故人来。想来是臣记错了,臣失了礼仪。”   徐远太过规矩客套,明显也是十分惧怕沈浥。沈浥不喜,但是也还是说:“忘记你刚刚看到的一切,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远听出话里有话,忙惊得抬头望着沈浥。   沈浥端坐着,腰背笔挺。他斧削般精致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耐烦来,一双凤眼微微垂着,明显有些怠慢徐远。   徐远说:“臣定然谨记王爷的话,臣,告辞。”   徐远走后,沈浥再没吃饭的心情,只让来喜吩咐人将饭菜移至后宅。甜珠正一个人吃得香,忽见丈夫回来了,忙问:“大哥呢?”   “他已经走了。”沈浥在甜珠一旁落座,敲了敲桌子,奴仆们便将一样样菜搁在桌子上。   “怎么了?看王爷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甜珠搁下碗筷来问,“大哥让你不痛快了?”   沈浥道:“你这个大堂兄,就是一个木头人。本王是洪水猛兽还是杀人狂魔?不过就是请他进府来吃饭,瞧给他吓的,没点出息。”   “原是为着这事,那你就不值得生气了。”甜珠又捧起碗来,笑着道,“跟你熟了才觉得你好,不然王爷英明在外,是人都得敬畏三分啊。难道,你希望我娘家人都跟你没君没臣没大没小吗?怕你是因为你威严,这明明是好事。”   沈浥轻轻哼一声:“亏得你到现在还替他们说话。说罢,徐家人怎么说?”   甜珠道:“虽然老太太跟大夫人都觉得不妥,但是依我看,三姐姐怕是中意平王的。” 第120章   这在沈浥意料之中,沈浥哼道:“平王行事向来都是有准备的,你三姐姐与平王想必私下早已见过。”   沈浥说得漫不经心,他根本就不在乎徐家是不是再有一个女儿嫁给别的王爷。沈浥自小便打拼,虽然身份贵重,但是从小就吃过很多苦。   在他心中,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选择依靠外戚的人。   所以,平王是不是真的娶徐三为侧妃,沈浥不在乎。   “你什么都知道啦?”甜珠再次搁下碗筷,心中一时觉得委屈,但是又并不委屈。   今天徐家老太太跟大夫人的那些表现与做法,其实还是让她心寒的。一个连她都懂的道理,两位深宅里的妇人,不可能不懂。   但是大夫人还是想让三姐姐嫁平王,甜珠就觉得,或许徐家人,根本从始至终都不曾拿自己当一家人对待。老太太们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得王爷宠爱,是她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这样一想,甜珠更加觉得心寒。   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如果还像前世那样,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她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沈浥提点甜珠,“此事你不必插手去管,平王妃让你带个话,你把话带到了就行。至于平王府跟镇国公府各自心里盘算着什么,你不必去管。你三姐嫁平王也好,不嫁也罢,于我们楚王府,没有丝毫干系。”沈浥握住甜珠手,郑重说,“你肚子大了,可以不必管。”   “我明白。”甜珠懂的,低着头,显得十分温顺。   她拿起沈浥手来,让他手掌紧紧贴着自己肚皮,挑唇笑着说:“再过几个月,咱们王府就要添喜事了。”   沈浥兴致来了,俯下身子去,侧头贴着甜珠已经开始鼓囊囊的肚子。   “叫爹爹。”他这样说。   甜珠却被他逗笑了,捂着嘴巴娇嗔:“王爷这可就是欺负人了,怎么叫?”   沈浥感叹:“是本王太想做父亲了,也太想要个孩子。”他轻轻抬手,微糙的手掌抚摸着甜珠的脸,眼里尽是温柔。   ……   甜珠少不得又要劳累一番,第二日就去了平王府。   甄氏得到甜珠的话,脸上平静得很,她笑着道:“也是,徐三姑娘是侍奉过先帝的,身份贵重。而且,她出身镇国公府长房,又是徐大夫人所出的。这样身份的人来平王府为侧妃,也实在是委屈了她些。”   甜珠说:“老太太说要给三姐姐找个家世普通的,别说是王府了,就是一般的公侯之家,老太太都不愿意。”   “这事情,实在是劳烦你了。你瞧你,肚子都这么大了,竟然还这样操劳。”甄氏未必不知道甜珠早就猜得到他们夫妻此番的用意了,因此心中也有些愧疚,“我知道了,便也回禀王爷去,此事往后不再提。你得好好静养着,莫要再劳累,动了胎气。”   “眼下天气很冷,又要过年了,你王府上的事情,少不得还要你操持。”   洪欣才离开,甜珠竟然就开始想那个丫头了。   “要是五弟妹在就好了,她年纪虽然小,但是脑子特别聪明,做事也爽利得很。只可惜,老五夫妻要去边关御敌,是没这个福气留在京都过年。”   甄氏想着沈洪来,心中也是几分怜惜。   “各人有各人的命,这就是五弟的命。父皇不喜欢他,便是德妃再得宠,都没办法。”甄氏说,“你就别烦神这些了,想得多了,伤身子。”   “我知道,多谢大嫂关心。”甜珠微微低垂着脑袋,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   不管怎么样,她马上就要做娘亲了,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   晚上等沈淮回来,甄氏将徐家那边的答复告诉了沈淮。沈淮听后,目光微动,只轻轻攥紧手。   就像徐老夫人说的那样,如今没有皇后没有储君,不管是哪位王爷,都有资格成为未来的皇帝。而沈淮身为长子,早在燕王府中的时候,他就多次协助自己父王处理内务。论立功,他自认为功劳不比楚王小。他与楚王,不过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罢了。   而做皇帝,不需要会行军打仗。这样论起来,他便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   他占着“长”字,又有贤德,他有这样的资本去争。   但沈淮十分自卑,越是想要得到的多,他就越是自卑。自己的生母出身卑微,导致他从小便活得谨小慎微。   他想要一个家世显赫的母族。母族没有,那么他也想要一个家世显赫的妻族。   可笑的是,不论是谁,都帮衬不到他。   沈淮轻轻阖上眼睛,再缓缓睁开。转过身来,面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知道了。”沈淮只淡淡应一声,甚至脸上还含着些笑意。   甄氏素来了解丈夫,知道他笑得不真诚。   “那王爷心中……可还有别的人选?”甄氏知道的,他不会自此善罢甘休。   与其到时候王爷娶了旁的骄纵泼辣之人为侧妃,不如就选一个她事先知道的。至少她参与进来,可以帮着择一个性子温婉的。   不想,沈淮却不想再提这事,只说:“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你得受累着,要常去宫中问候。”   甄氏道:“这不是应该的嘛?三位娘娘那里,妾身一点礼数都没有少。”   沈淮看了甄氏一眼,点点头,而后起身说:“你先休息吧,本王还有点事情,今夜便不留在这里。”   甄氏早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像个活寡妇,夜夜独眠。好在她已经想得开,否则的话,生气还不晓得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呢。   ……   徐婉这些日子一直有些魂不守舍,自从那回甜珠来过府上一趟后,徐婉便总浑浑噩噩的。吃也吃不下,喝也喝得少,可把徐大夫人给着急坏了。   厨房里的吃食一趟一趟送过来,却又一趟趟端回去。眼瞧着女儿日渐消瘦,徐大夫人实在是没了法子。   徐婉什么都不说,徐大夫人其实心中明白。   “婉姐儿,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身子?你知不知道,娘看着你一日日这样瘦下去,娘心里难受极了。”徐大夫人真是没法子,哭着说,“婉姐儿,那个人,他就那样好吗?好得你连自己身子不顾也要跟了他,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徐婉瘦得有些没了人形,靠躺在床头说:“娘,女儿不孝,女儿害您担心了。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魂牵梦绕的总想着他。女儿本已经是这样的身份,原本也没想过将来会有福气遇到喜欢的人,也早就做好了长伴青灯古佛的准备。可是他偏偏就出现了,女儿……是女儿不好。”   徐大夫人说:“他再好,若是对你并非真心,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这一点,徐婉早就想好了。其实打从宫里回来,她就早只剩了一躯壳。   如果不是遇到他,她这般活着也如同死了一样。就算他是看中自己的家世,她也想试一试。   左不过到时候他真的是欺骗了自己,她不会多活一日,也不会叫徐家为难。   “他若是骗我,我也认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娘便去告诉你祖母。只是婉姐儿,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定要好好活着。你别忘了,你还有爹娘兄长,为了我们,你也得活得漂漂亮亮,知道吗?”   “娘!”徐婉忍不住哭了,扑进大夫人怀里,“女儿不孝。”   “好了好了,你别哭。娘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红枣糕,还热乎着呢,要不要吃一点?”   徐婉点点头。   徐大夫人去找老太太,老太太骂她糊涂。但是这些日子来徐婉瘦成了什么样,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着她曾经在皇宫里受的那些苦,老太太也不忍心。再怎么心狠,这到底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几个姐妹中,她是最可怜的。   当初年纪还那样小,就因为权势纠纷,成了一枚棋子入了宫。   已经捡回一条命来,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断了命。   只是,四丫头已经回了平王府,而她再去找四丫头也不合适。直接进宫找德妃更不合适了,老太太思来想去,便只有亲自去找平王妃。   徐老太太事先派人去王府送了拜帖,平王妃看了后,直接告诉了沈淮。   ……   已经是隆冬,将近年关。   京城的雪也是下了好几场了,天寒地冻的,基本上都是家家大门紧闭,鲜少有出门的。可怜老太太这般冷的天气,还得亲自出门来。   沈淮亲自候在王府门口等着,他一身紫色锦袍,外面裹着件雪白的狐皮披风。老太太一下马车来,看到这样的人,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第121章   徐老太太这是头回这般近距离看到平王殿下沈淮,以前不管是宫中宴会,还是那回五殿下成亲的大喜日子,老太太也只远远瞧过。   沈浥生得俊朗挺拓,风采张扬,而沈淮则是清雅如玉,犹如雪中松柏。   不论别的,只单论这外貌的话,自是各有千秋。   “老太君。”沈淮看到马车停下,早几步迎了上去。   见老人家看着自己愣神,似有失礼之处,沈淮出声提醒。徐老太君搭着婢子的手下车来,朝着沈淮弯腰欲要行礼,被沈淮一把稳稳扶住。   “老人家何必这样多礼?天气冷了,快快进去。”沈淮亲自搀扶着老人家,此刻身上完全没有一点王爷该有的架子。   好像现在站在他旁边的就是他自己的祖母一样,沈淮做足了晚辈该有的礼数。   徐老太君不敢当,客客气气的。   甄氏身子一直都在调理着,虽然渐渐好了不少,但是也挨不得冻。沈淮交代她候在花厅不必出去候着,甄氏倒也没有坚持。   “老太太,您来了。”见到自家王爷已经接了老太君进了花厅,甄氏站起来,笑容满面。   “您请坐。”甄氏要将上位让给老太太,徐老太太没肯,坚持在客人的位置坐下来。   甄氏望了眼沈淮,沈淮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甄氏这才坐下。   徐老太太来之前,话都想好了怎么说。而且她也知道,这会子突然造访平王府,平王夫妻肯定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   “那日楚王妃亲自回去了一趟,该说的也都说了。当时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我便请楚王妃回了平王妃的话。”老太太琢磨着开口,“老身实话说了吧,我家婉姐儿生性柔软温婉,这虽然身在国公府,但是苦也的确是吃了不少。我跟她娘,原本是只想一心一意给她找个小门户去做正妻的。”   “所以,当时未有多考虑,便回绝了。”   平王夫妻互相望一眼,平王道:“本王于五弟婚宴上,见过三小姐一回。不瞒老夫人您说,本王与三小姐倒是说过几句话。但是老夫人别误会,并无私相授受。三小姐性情温润,这本王是知道的。这事情原不好开口,怕是叫三小姐给本王做侧妃,会委屈了她。”   徐老太太忙道:“殿下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们国公府了。论身份来说,婉姐儿已不是女儿身,殿下尚且不嫌弃,这是婉姐儿的福气。”   平王忙说:“老太太言重了。”   徐老太太道:“我们家的四个姑娘,要真正论起来,也就婵姐儿好点。姮姐儿去得早,没享几天福,四丫头虽然如今是王妃,但是过去也吃过许多苦。我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将来她们姐几个都能过得好。”   老太太话说得委婉,但是沈淮听懂了。   沈淮忙保证道:“本王若是与三小姐有缘,定然会全心全意待三小姐好。请老太君放心。”   徐老太太笑起来:“老身自然知道的,殿下仁厚,王妃贤淑,这是婉姐儿的福气。”   话说到平王妃身上,平王妃不好再不说话。   “老太君,娶徐三小姐为侧妃这事情,我是非常愿意的。我跟王爷想法一样,就怕委屈三小姐,所以,事先便请二弟妹探个口风。我与三小姐有缘,将来成了一家人,定然如姐妹般。”甄氏脸上笑容恰到好处。   徐老太太忙起身说:“婉姐儿怎敢与平王娘娘姐妹相称,等她进府来,定然尊重王妃娘娘。”   甄氏起身,亲自扶起徐老太君。   “您老一百个放心,这府里干净得很,没有那些个争风吃醋的。三小姐来了,我是必然要与她姐妹相称的。”甄氏拍拍老太君手,“这事情,我明儿进宫去便与德妃娘娘说。娘娘心善,只要老太君答应了,王爷又有心,她必然不会阻拦。”   此来目的达到,老太君便告辞。   沈淮亲自送老太君到王府门口,另外亲口命府里两个得力小厮亲自送老人家回府。   平王从前院回来后,去了后头甄氏那里。   甄氏道:“我明儿就进宫去,这会儿子天要晚了,怕是娘娘也歇下了。”   “辛苦你了。”沈淮坐在妻子旁边,轻轻握住她手来。   甄氏却笑着摇头:“只要王爷心里还有妾身的一席之地,那说什么都是不辛苦的。王爷且一百个放心,这门亲事,陛下娘娘会同意的。”   ……   甜珠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德妃。   沈浥的态度,甜珠也一并转告德妃过。所以,甄氏去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德妃心中多少也有数。   德妃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铲除贤妃母子。所以,顺便卖一个小人情给平王母子,讨一个好,她乐得这样做。   再说,浥儿也说了,他娶甜珠从不是因为徐家权势。所以,就算平王娶了徐三,他也根本不在乎。   德妃暂且想拉拢平王母子,便一力想撮合成这门亲事。沈禄听后,只让德妃自己看着办。迎娶侧妃的事情,他不过问,让德妃一力操劳。   揽了这事来,德妃便下了自己懿旨赐了这亲事。   婚事是定下了,但是婚期是平王府跟国公府商量着办。毕竟不是娶王妃,侧妃自有侧妃的排场跟规矩。   在规矩范围内,沈淮自然是给了徐三最好的一切。   过完年三月二十八,沈淮迎娶徐婉为侧妃。甜珠因为快要临盆,便没有过去道贺,只让黄杉亲自送了礼物过去。   甜珠已经足月了,肚子很大。王府里早早的就请好了接生婆,沈浥为了防止意外,特地请了几个来。   奶娘也事先备好了,就等着甜珠生产。   甜珠肚子疼了有两天了,都是小腹钝痛,但是却生不下来。沈浥担心妻子,已经两天没有去早朝,一直陪在床边。   女人生孩子,其实就绕一趟鬼门关,甜珠有点怕。   “王爷。”甜珠心里很是担心,她想保住自己的命,也想保住这个孩子。   沈浥手十分有力量,紧紧攥住甜珠的,将那份力量传给了甜珠。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抚摸着甜珠微润的脸颊,宽慰道:“本王给你请了好几个稳婆来接生,一个不行还有另外好几个,不会有事的。”   可能是上辈子过得不好,这辈子的好日子才又开始,所以甜珠格外的贪生怕死。   “可是如果……如果大的小的,只能保一个呢?你会选谁?”   甜珠就想知道,这种时候,他到底会要孩子还是要她。   沈浥冷着脸不说话,阴森得有些吓人,可忽而又笑起来。   “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在质疑本王对你的心意。没有你,就算有儿子闺女,我也不会开心。没有你,我们会很可怜。甜珠,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别想这些。”   “嗯,我知道。”得到他的答复,甜珠显得特别满意。   肚子总是隐隐作痛,又疼了一天,直到傍晚霞光满天的时候,甜珠才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生前的状况有些吓人,但是生产过程特别顺利。   孩子出来后,甜珠都没有晕过去。稳婆帮着擦洗好,甜珠躺在床上,沈浥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儿子坐过去。   甜珠其实有些小失落,她还记着自己上辈子的女儿。   想着,如果这胎是闺女的话,就给她取小名叫阿蜜。   “怎么,不喜欢儿子?”沈浥见妻子脸上并无太多喜悦,只以为她一心只念着想要一个闺女。   甜珠忙说:“当然不是,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我只是在想,给儿子取个什么小名好。大名是不是得父皇赐?那咱们先取一个小的。小名越随便越好养活,王爷觉得什么样的好?”   “你取吧。”沈浥将这个机会让给妻子。   甜珠倒是不客气了,想了很久,才说:“要不,就叫同心吧?他是我们的长子,将来还会再有弟弟妹妹的,希望他们兄弟姐妹可以同心齐力,一辈子都不要生出什么嫌隙来。”   “同心……”沈浥嘴里轻轻念了几遍,“倒是个好名字。”   他轻笑着。   ……   楚王府再添小皇孙的消息传进宫里,沈禄十分高兴,赏赐自然接二连三送到楚王府来。   并且说,等小皇孙过周岁的时候,他会亲自赐名。   如今五位皇子,都已经成了家。但有子嗣的,也就平王府与楚王府。   平王府平王妃多年来只得一女,再无所出。所以,也就楚王府里有两个小皇孙。   虽说皇子公主都一样,但是大家心中都清楚明白,公主郡主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有生了皇子皇孙,才是于江山社稷有功。而小同心又是在沈禄登基为帝后降落的,意义自然更是不同。   沈禄虽对儿子楚王有所忌惮,但是对这个皇孙却特别宠溺。   王妃没出月子的时候,沈禄亲自去过楚王府一回。等王妃出了月子,沈禄更是常常让王妃抱着孩子进宫去。若不是孩子还小,沈禄都想让同心直接住在皇宫德妃宫里。   ……   楚王喜得麟子的消息传去燕州,已经是五月天。   又长高一截的沈洪看了信件,立即去将军府后院找妻子。见妻子不在府内,他则打马出门,往药膳堂去。   洪欣回到燕州后,平时常常白天呆在药膳堂施药救人,晚上才回将军府去。而沈洪则是白天御敌打仗,晚上回去与妻子同住。   见这大白天的,丈夫突然跑来,洪欣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沈洪扬起手中信件来,笑着:“京中来信了。”   “可是姐姐生了?”洪欣大喜,扑着过去就要抢信。   脚下没站稳,沈洪稳稳将她接进了怀里。 第122章   小夫妻两个成亲有半年了,不过因为都还小,才十四岁,并没有圆房。平时呆在一起,最多就是搂搂抱抱亲亲嘴,还没有走到捅破窗户纸的那一步。   但是对于小夫妻俩来说,能够朝夕相伴日日相见,就已经非常好了。   新婚燕尔,两人黏糊得很。常常你望一下,我看你一眼,数不尽的情意就传过去了。   “你又占我便宜。”洪欣气鼓鼓的,打了一下沈洪的手,然后从他手里抢过去,“我自己看。”   “你认得的字,也是我教你的。”沈洪凑过去,找话说。   “你以为就你厉害吗?就你读的书多?我小的时候,爷爷也教过我。”洪欣打嘴仗的时候,从来都不落下乘,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来,“往上数几代,我们家也是书香门第。”   沈洪根本没打算与她争出个胜负来,就宠着她。偶尔拌嘴,也是想与她说说话。   两个人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在一起更多的相处模式,就是吵架拌嘴。吵到生气的时候,沈洪抱过人来亲一亲,只亲一下就会和好。   “果然,姐姐生了个儿子。”洪欣十分开心,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叠好,藏起来,“要是父皇什么时候能召见我们回京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去看一看小皇孙了。”   沈洪是驻守边疆的皇子,没有爵位封号,如果不是守在遥城这边的将士大部分都是沈浥的旧将的话,怕是早要欺负了沈洪去。   突厥猎鹰攻打遥城,其实战争没有持续多久。当时正值隆冬,草原人自己还忙着存粮过冬呢,哪有精力忙打仗。   所以,沈洪人才到燕州,基本上战争就结束了。   但是在京中的时候,沈浥交代过他,也将莫邪与猎鹰兄弟惯会耍的伎俩毫不藏私的完全告诉沈洪。所以,越是过了冬天沈洪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城门防备,更是比往日更加森严。   “你,是不是很想回京?”沈洪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洪欣说:“我才不喜欢京城呢,有什么好的,不如咱们燕州好。我只是想姐姐了,还想我的外甥。”   沈洪说:“京城有二哥在,你大可放心。等爷爷治好了我的脸,清除了我身上的毒素,那时候才是我该回去的时候。欣儿,你坐。”沈洪扶着妻子在一旁坐下,认真说,“你放心,等我平反了,我定然让你跟着我风光,我会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我才不要呢。”洪欣明明心里高兴,嘴上却不配合他,不过最后还是笑嘻嘻凑近了道,“我只要你就够了。”   小夫妻两个在院子里打情骂俏,洪成背着手进来了。   洪成咳了一声,两人立即老老实实站着不动。   洪成走过去,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对沈洪说:“五皇子,你随老夫过来,老夫有话与你说。”   “哦~好。”沈洪不知道要说什么事,看了眼妻子,显得有些木讷。   “那我呢?”洪欣问,“你们说什么,我不能知道?”   这事情,洪欣的确不好去听。洪成嘱咐孙女道:“你去外面药堂看着,就知道在这里偷懒,你看看外面都忙成什么样了。”   “又不是我的错,是他忽然来找我的。”洪欣生气,跺着脚就跑了。   沈洪的确觉得老人家冤枉了妻子,想帮着说几句,却被洪成扬手打断了。   “我什么都知道,不必说了。”洪成看了沈洪一眼,“你随我进来。”   ……   进了屋后,沈洪问道:“可是爷爷最近研究那毒,有了新的进展了?这毒……到底有没有解药可解?”   “你坐吧。”洪成请沈洪坐下,而后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后,才说,“这是西域传过来的一种奇毒,真正的解药是没有的。不过,我查询古籍,却发现书中记载过有一种方法。”   “是什么?”沈洪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终于可以寻得解毒的法子了,忧是因为,看着老人家的脸色,可能是那种法子也不易做到。   洪成想了许久,才问:“殿下与皇子妃可圆房了?”   沈洪一愣,忽然就有些结巴起来。   “还没有,欣儿还太小了点。”   洪成轻轻点点头道:“老夫所说的那种法子,便是男女行房。需要处子之血,方可解殿下身上的奇毒。”   沈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凡事牵扯到妻子,沈洪并不安心。   “那这样一来,会不会将毒素传到欣儿身上?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我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沈洪摇头拒绝,“我宁可一辈子都这样,也不愿此事牵连欣儿。”   这也正是洪成所担忧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若是真以处子之血解了毒,是不是会伤害到欣儿?   沈洪起身,深深朝着老人家鞠躬道:“这件事情,还请爷爷不要告诉欣儿。有别的法子就治,没有的话,我也认了。”   洪成负手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下觉得宽慰,但是眉宇间却紧紧锁着。   不管怎样,这于孙女来说,都不算一件好事。难道,夫妻两个一辈子都不同房吗?   洪成写了信件,飞鸽传书传去了京城楚王府。   已经入夏,甜珠也早早出了月子,小同心也两个多月了。甜珠现在打理王府上下事情,游刃有余,越来越得心应手。王府里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总共也就四个主子,没有女人间那些争风吃醋。   甜珠平时带儿子的时间多,常常也抱着小同心去宫里拜年德妃娘娘。   平安很是羡慕弟弟,常常站在树荫下看着父亲王妃带着弟弟玩儿。明明他也是父亲的儿子,明明他小的时候,父亲也十分喜欢他,可是自从有了王妃后,父亲似乎便不再喜欢自己了。   平安一天天长大,渐渐就明白过来很多事情。   他很不明白,问杏芝。   “姑姑,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何他总将我藏在王府里,便是进宫去给皇爷爷跟德妃奶奶请安,都不带上我。父王有弟弟了,常常带着弟弟进宫去。”   杏芝是徐姮的贴身婢女,当年的事情,她是一清二楚的。   那张客崇张公子,他也见过。平安小公子眉眼间,与张公子相似,杏芝想,怕是王爷就算想带,也不敢冒险那么做吧?毕竟罪臣之后,动辄就是杀头的罪。   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小公子。   杏芝心里明白,但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平安说。   “怎么会呢?王爷王妃最是疼爱小公子了,您忘记了吗,王爷最是看重公子的课业。就算再忙,也得费心过问公子的功课。请的文武师父,更是京城里有名的。”杏芝知道,公子越大,那个秘密怕是越藏不住。   平安听后只笑笑,他显然是不再相信杏芝说的这些了。   “杏芝姑姑怕是有事瞒着我。”平安过完年九岁了,个头也有杏芝高。   杏芝立即跪了下来,低着头:“奴婢不敢。”   “姑姑快起。”平安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来,“我打小是姑姑带大的,就算姑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那也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姑姑?姑姑说的话,我自然相信。王妃人善,对我极好,我想,她不带我进宫去,也自有她的道理。父王不是糊涂之人,若王妃真有错,他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公子您明白就好。”   “姑姑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会儿书。”平安语气平静,态度温和,叫人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来。   ……   “今天带同心回来的时候,瞧见平安了。”   晚上等沈浥回来,甜珠边抱着儿子,边跟丈夫说这件事情。   “怎么了?”沈浥在妻子肩膀上摸了一把,继而在她身边坐下。   甜珠眼神示意奶娘将儿子抱走,这才说:“我时常带着同心入宫去,却从未带平安去过一回。今天母妃还问起呢,我只能说平安要在家里读书。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将他藏在府中吧?陛下若是久不见平安,也会心生疑窦。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沈浥点点头道:“你思虑得是对的,总藏着不让见人,反而会更加引起怀疑。这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甜珠近来总有些担心,总怕出事。   沈浥安抚妻子道:“对了,燕州那边来信了。” 第123章   “王爷这样说,心里可是有主意了?在外人眼里,他是皇孙,别人不见也就罢了,父皇母妃那里,他总该要常常去请安的。”甜珠也担忧,为着这事情,她真是操碎了心。   “当年我娶你姐姐的时候,父皇并不开心。依着他当时的意思,是想我娶一个曹氏女。我跟你姐姐成亲后生下平安来,父皇自然不多喜欢他。这样一来,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甜珠点点头:“怪不得呢,父皇从来不提平安。只是……平安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又长大了,总见咱们带着同心进宫去,他心里不会好受吧?”   “他的身世,我迟早是要告诉他的。张客崇当年是张家的唯一幸存者,隐姓埋名去燕州投奔我,战场上也救过我一回。现在他留下了血脉,我自然要周全。”沈浥心里有主意,他望向妻子道,“等过几日,就说平安染上怪病,到时候送出去养病。不在京城,对他来说要好一些。”   “你想好了就好,你想好了,那就不是什么事情了。”甜珠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沈浥却眉心依旧深深锁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燕州送来的飞鸽传书,是说五弟身上的毒。”   甜珠立即接过信来,狐疑地望了眼沈浥,这才认真看起来。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这算是什么解毒的办法啊,五弟肯定不会答应。”甜珠心下有些窝火,本来是想着有师父在,五弟的问题肯定不算问题。   但是现在看,估计连师父也没了法子。   “现在该怎么办?这样一来,别说是替五弟解毒了,就是他们小夫妻两个日后的正常生活,都不能……”甜珠替两个孩子难过,话也说不下去。   “你也别急,小心着急上火。”沈浥手轻轻压住妻子的手背,倒是立即变得跟没事人一样了,“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贤妃当年的事情,我是一定会揭穿的。五弟身上的毒,既然贤妃有法子寻得到,咱们也能有办法找到解药。这世上,不可能说有毒无法解的。”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甜珠深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整个心情都放松下来。   ……   过了几日,平安染上怪病的消息传进宫里,沈禄立即让太医院里的太医来楚王府替平安医治。   平安的去处,沈浥的确是一早便想好了。所以在洪成临走前,他与洪成要了一个方子。   按着方子上抓药吃,可以短时间让脉象紊乱,并且脸上起疹子。但是只要药一停,立即就会好起来。而且,此药对身体并无伤害。   沈浥让平安吃这样的药,对付过了宫里的太医。既然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沈浥便名正言顺请旨送平安出宫静养。   这几日来,沈浥让平安做什么,平安都配合着。只等到沈浥要送平安离开的时候,平安才忍不住问。   “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孩儿?”   平安十分不明白,父亲大费周章安排这样一出戏,难道就是为了要送走他吗?   “平安,有些事情,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明白。你只要知道,父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沈浥会周全平安,保住张家的血脉。   但是那件事情说来话长,沈浥并不觉得该是在这个时候告诉平安。   “你去了那里,自有人会好好照顾你。还有杏芝……”沈浥抬手点了杏芝。   杏芝抱着已经收拾好的包裹,立即低头走到沈浥跟前。   “奴婢在,请王爷示下。”   “照顾好小公子,本王会定期去看望。”   “奴婢明白,奴婢会照顾好公子。”杏芝悄悄抬眸,朝沈浥看一眼,目光坚定认真,“若是小姐还活着,见王爷这般待公子,小姐一定会很开心。”   “她是聪明人,本王相信,你也是聪明人。平安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有你在他身边照顾饮食起居,本王也放心。”沈浥不是处事喜欢拖泥带水之人,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也不再多留平安,只嘱咐道,“到了后,听你杏芝姑姑的话,她不会害你。”   “是。”平安双手交叠,朝着沈浥深深鞠躬。   贤妃宫里,曹妃母子谈起平安这桩事情来,贤妃总觉得不对劲。   “平安是楚王妃的侄儿,先楚王妃与现在的楚王妃,都是镇国公府二房出来的,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看那徐氏的样子,也不像是眼里容不下自己姐姐儿子的人。怎生这会子,她生了儿子后,反倒是将皇长孙给赶走了?”曹氏看不懂,“我是万万不信平安真的病重了,这定然是楚王府诓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你父皇也欺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魏王也不信。   “此事怕是另有蹊跷,只不过,暂时不易打草惊蛇。暂时不管,先让老二放松些警惕,等过段日子,儿臣必定查个水落石出来。”沈泊抿了口茶水,朝高位望去,“儿臣见母亲气色不是太好,可请了太医来替母亲把平安脉?”   “没什么大病,请了太医来,也瞧不出什么。”   她的病是心病,只要陛下能来,自然就好了。陛下不来,任是来再多的太医,也是无用的。   “还请母亲保重身子。”沈泊起身,弯腰作揖。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贤妃有些没耐性了,只冲魏王挥手。   等魏王离开后,贤妃一个人坐回梳妆镜前,认认真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旁边郝嬷嬷伺候在一旁,贤妃瞧见自己眼角又多了细纹,手抚过去,泪眼婆娑起来。   “一晃的功夫,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本宫至今还记得,那年暖春,陛下还是少年燕王的时候,去我曹府。”她眼泪已经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这世间最叫人心痛之事莫过于,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心里装着的却是别的女人。郝嬷嬷你说,我哪里输给德妃?”   郝嬷嬷叹息:“娘娘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可不说这个,又能说什么?陛下只去她那里,我这偌大的宫殿空落落的,我再不自己跟自己、跟嬷嬷你说几句,怕是都要寂寞死了。”曹妃一怒,将梳妆镜前的胭脂首饰全都挥落在地上,“陛下不来,本宫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全都拿走,扔掉。”   整个宫殿里的婢子太监,跪了一地。   就郝妈妈劝着说:“娘娘可莫要置气,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弯下腰来,捡了首饰放回去。   见曹妃没有阻止,郝妈妈示意跪在脚边的婢子捡东西,她则扶着曹妃坐去一旁休息。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何必再把心思放在陛下身上?只要将来登基为帝的是魏王殿下,那您就是皇太后。”郝嬷嬷是贤妃身边的老人了,行事十分稳重,“当初陛下德妃那么深的感情,娘娘您不是一招就破吗?再不济,咱们可以故技重施。”   “对,可以故技重施。”曹妃像是快要溺水身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当年可以,现在一样可以。”   郝嬷嬷看了眼曹妃说:“那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当年是德妃的远房表兄去王府探亲,曹妃趁机点了迷药,造成两人酒后乱性的假象。当时也真是连老天都帮她,出了那种事情不久后,德妃就有了身孕。   她怀孩子的时间太过敏感,曹妃便乘胜追击,在她每日吃的食物中落毒。   那是西域传来的一种毒药,无解。只要怀有身孕的母亲服下,将来就会生下一个怪胎。   果不其然,当年德妃可不就生下了一个怪胎。   而这个怪胎,这辈子都别想好。一辈子,都别想平反。   曹府府上当年有一个小妾,是西域贡献过来的舞女,被当时的皇帝赏赐给了曹家。那舞女从曹妃母亲那里得到过恩惠,所以,便将她身上唯一贵重的东西送给了曹妃的母亲。   后来曹妃嫁去燕王府,那味毒,便作为嫁妆跟着一道去了。   曹妃本没有在意,倒是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   如今那些毒是没了,不过,只要知道有这种毒在,派人去西域寻就是。曹妃攥紧拳头来,侧头看向郝嬷嬷,凑过去在郝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   郝嬷嬷听后,恭恭敬敬候在一旁,应是。   曹妃眼里闪过阴毒跟算计,长长的指甲也掐进肉里去。 第124章   徐婉三月才嫁去的平王府,六月里就号出了喜脉。喜讯传到宫里,沈禄十分高兴。   因之前楚王府诞下皇孙的时候陛下赏赐众多,所以,此番轮到平王府出了大喜事,陛下不好一点赏赐不给,便吩咐了寿公公准备一些礼物,让寿公公亲自送去平王府,送给徐侧妃。   沈淮带着甄氏徐氏以及豌豌接旨谢恩,寿公公走后,沈淮吩咐府上奴婢亲自将东西送去徐侧妃院子。   徐侧妃见碗碗在,便从陛下赏赐的礼物中拿了几样过去,送给碗碗。碗碗看看徐侧妃,再看看自己父王,已经八岁的碗碗,早是懂事的孩子了,有人抢了她的父王,她自然不会待见。   将头往一旁甩去,碗碗根本不搭理徐侧妃。   徐婉有些尴尬,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小郡主不喜欢这些……郡主喜欢什么,可以自己拿。”   “我不喜欢,皇爷爷赏赐给你的,我不要。”碗碗有些不耐烦。   甄氏忙拉住女儿训斥:“怎么跟侧妃说话的?还不快道歉。”又对徐婉笑着说,“妹妹别过心,她被我宠坏了,很是不懂事。”   “好了,这点小事,侧妃不会放在心上的。”沈淮不愿家中妻妾生出嫌隙,也不愿就这点小事情,就让两院子的人闹出不愉快来,他微冷肃看着豌豌,一脸威严的样子,“侧妃是你的长辈,再有下回,父王必然严惩。”   徐婉忙说:“殿下不必如此,郡主还小,不懂的。”   “都已经八岁了,还小。”沈淮背着手说,“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且随你母亲回去吧。”   或许是觉得自己父王对自己太凶了些,又或许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了委屈了,豌豌哭起来。   “父王是不是也要像楚王叔叔一样,娶了新妃后,就不喜欢自己发妻所出的孩子了。楚王妃婶婶才生出儿子来,平安哥哥就被楚王叔叔送出去了。或许哪一天,父王也会这样对待豌豌。”豌豌有些恨恨地看着徐侧妃,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你跟楚王妃婶婶是姐妹,你们定然是说好了的。”   “豌豌,别胡说!”甄氏一把扯住女儿,捂住她嘴巴,“小孩子懂什么,还不快跟你父王请罪。”   豌豌挣扎,呜呜咽咽地说:“我没错,我说的都是真的。娘,父王自从娶了侧妃,都不来看您了。或许真有一天,你也会被送出去。”   “住口!”甄氏严肃训斥一句,然后在沈淮跟前跪下,“豌豌不懂事,还请王爷不要怪罪于她。”   其实甄氏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皇家,等级最为森严。她的夫君,于她来说,先是王爷、是皇子,之后才是枕边人。   在这里,是没有寻常百姓家的那种天伦的。一言一行,都需要万分谨慎。   豌豌虽说是他女儿,但是将来,他还会有别的子女。他有了别的女人,迟早会有别的儿女。往后,又还能有多少时间跟几分耐心在她们母女身上?   与其争宠夺爱的,不如巩固住地位,好在这平王府中,还保留一点尊严。   至少,她现在还是平王妃。只要无大错,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不能够轻易打发了她去的。   甄氏甚是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她更是行事小心,就怕会有一点差池。   “起来吧。”沈淮弯腰,亲手扶起甄氏来,“小孩子的话,本王不会放在心上。再说,打从她出生来,本王就甚是宠爱。今天她说的这些,本王不会计较,本王相信,侧妃也不会计较。今天是在本王跟前说,无事,但是王妃再不好好管着,将来哪天去了宫里哪位娘娘跟前说,本王不能保证宫里的娘娘也不会计较。”   “是,妾身明白。”甄氏应着,“妾身先告退。”   甄氏不管女儿愿不愿意走,直接粗鲁的将人拉着就走。   徐婉站在沈淮一旁,颇为有些为难的样子。   “王爷刚刚,的确有些言重了。”   “是小郡主太过放肆了,也是本王平时太过宠爱她。”沈淮凝眉,轻轻叹息一声,“不过,楚王府的事情,的确也有些可疑。婉儿,你也信平安是病重?”   徐婉一愣,继而道:“妾身不知。不过,若不是病重的话,何故楚王殿下这样与父皇说?欺君罔上,这可是大罪。”   “是啊,欺君之罪,可是大罪。到底会是什么原因,让楚王宁可冒着这样的大罪,也不惜要遣送平安离开京城呢?”沈淮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出原因。   徐婉却劝说:“想不出就别想了,妾身想,此时肯定不止殿下一人在怀疑此事。殿下不必多想,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沈淮扶住徐婉:“你怀了身子后,楚王妃可来探望过你?”   徐婉娇笑着说:“妾身这才号出喜脉来,四妹妹又是楚王府的当家主母,如今又有小王子要带,她一时忙着,没过来,也是应该的。不过,妾身嫁王爷的时候,四妹恰好临盆。妾身也有些日子没瞧见四妹妹了,等过些日子,妾身想去楚王府看看。”   “你们姐妹情深,能常常走动,本王自然高兴。”沈淮扶着徐婉纤细的腰,一直亲自送她回自己院子。   豌豌随着自己母亲站在树荫下,望着自己父王亲自送那个女人回去,豌豌十分不明白。   “女儿没觉得侧妃有母亲好看,怎么这般得父王宠爱?娘,刚刚您为什么那样说女儿,女儿说的都是对的。”   甄氏目光沉静,拉着女儿手往回走,语重心长道:“以后在这王府里,除了在母亲跟前你能胡闹外,在旁的任何人跟前,你都必须稳重大方。”   “包括父王?”   “包括你父王。”   “好,女儿明白了。”豌豌懂事,见母亲似是不愿多说,她也不再多问。   ~   没几日,不等徐婉去楚王府找甜珠,甜珠自己带着礼物登门来了。   既然来了平王府,肯定得先去甄氏院子问一声好。甜珠见到甄氏,见她气色还算不错,心下也算是放心了点。   “怎么没将同心一道带来?我也想看一看呢。”   甜珠说:“天气越发热了,他最近蔫蔫的,饭后总爱犯困。带他出来,还怕他闹腾呢。”   甄氏点头说:“也是,小孩子最是娇嫩,千万要好好照顾。平安生病了,同心可千万要好好的才行。”   提起平安来,甜珠面上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只点头附和着说:“是啊,谁知道平安会得那样的怪病,我去看过,脸上全是疹子,连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无奈,王爷只好送他出城去静养。不过大嫂也不必担心,王爷派了人,会好好照顾他的。”   甄氏说:“那是肯定的,他是楚王的嫡长子,又是打小生长在燕州。吃过苦的,与楚王感情总归不一样。他现在生病了,想必楚王很是伤心。”   “伤心是肯定的,别说王爷,就是我,也非常难过。平安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突然染上这种恶疾,谁心里都不好受。”   甄氏打量着甜珠,甜珠低着头,的确心情很是不好的样子。   甄氏说:“你是来瞧婉妹妹的吧?如今她怀了身子,我早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你去她院里瞧瞧吧。”   “那我过去了。”甜珠笑着跟甄氏打招呼,转身离开。   徐婉一早便得到楚王妃来王府的消息了,所以,她早早就让婢子候在院门口。   甜珠一来,那婢子就去通报给徐婉,徐婉亲自出来迎接。   “知道你肯定什么都不差,所以我什么也没带,空手来的。”   徐婉亲热挽着甜珠手臂,有些嗔怪地说:“你人能来,我就很开心了,需要带什么?快进屋坐吧,这么热的天,我都怕你中暑。”   烈阳高照,的确晒得人有些头晕。   徐婉命人去拿冰镇好的酸梅汤来,的确十分高兴的样子。   “你如果不来看我的话,我都跟王爷说了,打算过几日去找你说话。”   “天渐渐热起来了,都不爱走动。再说,家里同心特别闹腾,我也是被他闹得有些烦了。”甜珠望着徐婉肚子,侧头笑,“有两个月了?有没有什么反应。”   徐婉手轻轻摸着肚子,十分羞涩的样子。   “还算好,没什么大动静。大夫查出来的时候,已经两个多月了。现在细算算时间,差不多三个月。”   甜珠握住她手:“你跟王爷……还好吗?跟甄姐姐处得怎么样?” 第125章   “我跟王爷挺好的,王爷待我非常好。王妃娘娘也十分好相处,见我怀了身子,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徐婉温温柔柔的,还跟之前在镇国公府的时候一样,十分的温柔小意,叫人看着就很舒心。   仿佛现在这样的日子,她就十分满足了,也不再有别的盼头。   甜珠想,二女共侍一夫,有高兴的,自然就有不高兴的。现在看来,平王是呆在侧妃院里的时候多。   甜珠不知道平王是不是真的喜欢徐婉,但是她觉得,就算是利用,至少他面上功夫做得极好。这才成亲多久,就怀上了,若是一举生得男孩的话,估计甄姐姐心里更会不好受。   平王府的事情,甜珠没有心情再管。而当徐婉选择要嫁来平王府的时候,甜珠就知道,她跟徐婉所谓的姐妹情,怕是也只能那样了。   徐婉是在宫中呆过的女人,再天真无知,难道还比她这个乡野间长大的野女子还要无知吗?同一个府里出了两个王妃,其中厉害关系,谁又不清楚。   徐婉看中了平王殿下,坚持要嫁其为侧妃。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她所有的立场都是站在平王府一边。   这平王倒是真的很会打算,徐家大姑娘徐婵,跟徐婉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他娶了徐婉为侧妃,就相当于拉拢了璟国公府谢家。   徐婵如今的夫婿,正是璟国公府的嫡长公子。   “平王殿下待你是真好,那我也就放心了。总之不管怎样,如今你怀了身子,好好歇着。我府上事情不少,又得常常去宫里给德妃请安,怕是不能常来看你。”说着,甜珠便起身,“我走的时候,同心刚刚睡下。算着时辰,他也快要醒了,我得回去。”   “四妹妹这才坐下没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徐婉有些失落,“还没与你好好说说话呢,我们可是许久没有见面了。”   “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甜珠坚持不再多留,“天气热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徐婉想了想,也没再挽留,只让自己的贴身婢女亲自送甜珠出去。等婢女回来后,徐婉问:“楚王妃直接离开了,还是又去了王妃那里?”   婢子弯着腰回答说:“楚王妃娘娘没有再去王妃那里,直接回去了,奴婢亲自送她到咱们王府门口。”   徐婉还在想着那天的事情,小郡主对她好似十分有敌意,但是王妃却又待她十分好。郡主才八岁,其实不懂什么,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看着大人的样子来的。   徐婉是在皇宫中呆过的女人,深宫里皇妃间的那些勾心斗角,她懂的。表面上对你笑的人,其实也未必真心待你。   徐婉知道甜珠跟甄氏关系十分要好,所以,甜珠来平王府于王妃院里呆的时间要比在她这里呆的时间长,徐婉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心里会暗暗在比较,越比较越觉得或许甜珠与甄氏走得更近些,而对她这个所谓的姐姐,反倒是有些疏远的意思了。   徐婉心思细腻敏感,想得多了,就总觉得没意思。   ……   甜珠回到楚王府,恰好同心醒了。正在哭,奶娘给他喂奶也不吃。   “怎么哭成这样了?我来抱抱吧。”甜珠将手中的扇子递给黄杉,黄杉站在一旁扇风,甜珠则抱着儿子。   说来也奇怪,同心一到自己母亲怀里,顿时就不哭了。   黄杉凑过来说:“小王子大了,开始认人了。娘娘您瞧,他在看着您笑呢。”   “才四个月大,应该还不会认人。不过,他的确是在望着我笑。”甜珠抱着儿子,轻轻晃着,“你吃得多,长得也快,再过些日子,娘怕是抱不动你了。你爹喜欢你,等你爹回来,你哭着要他去抱。”   黄杉欢喜得不行:“娘娘,您别说,小王子现在模样眉眼渐渐长开了,倒是真的很像王爷。跟娘娘您,倒是不太像。不过嘛,儿子像父亲,女儿像母亲,这样才算好。”   甜珠想到了平安,自然也想到方才在平王府的时候,甄氏有意无意想从她口中探出点平安消息的事情,不禁有些心寒。所以,去徐婉院子里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呆,也是怕徐婉明里暗里总想跟她打听有关平安的一切。   平安的事情事关重大,甜珠断然不会朝旁人透露出一个字来。   晚上沈浥回来后,甜珠拿今天在平王府里的事情说给沈浥听。沈浥正坐在榻边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儿子,同心见爹爹娘亲都在,有些开心。   “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过来,将小王子抱去歇着。”沈浥冲奶娘招招手,让她带同心下去。   甜珠狐疑,脸凑了过去,沈浥一笑,弯腰抱着人就进内室去。   甜珠有些被吓着了,大喊一声。外间伺候着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也都臊得脸都红了。   “刚刚外面那么多人,王爷怎么……怎么这样。”甜珠仰躺在床上,羞得满面酡红,贝齿轻轻咬着樱红的唇瓣,娇艳欲滴。   沈浥脱了衣裳,欺身压了上去。   一室欢愉后,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沈浥靠在床头,露在外面的紧实臂膀框住甜珠,他刀削般锋利的脸棱角分明,刚毅得如同精雕细琢好的一般。   胸脯胳膊都露在外面,稍稍用力,就现出肌理分明的纹路来,十分诱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宫里头的那位,终于有动静了。”沈浥嗓音有些粗哑,无端透着股子魅惑劲儿,热气拂在甜珠耳边,让甜珠本就软了三分的骨头更加酥软下去。   “是……曹妃?”甜珠此刻有些懵,还浑浑噩噩的,方才也是被欺负得很了。   “不然还有谁?”沈浥在甜珠侧脸上亲了一口,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道,“还记得之前曹妃母子闹出的那场戏吗?那个婢子不是白死的,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王爷直说吧,我听不明白。”甜珠清醒了几分,更是往他怀里靠。   她身上樱红色的肚兜半解开,几乎兜不住胸前的风光。如雪般极白的颜色配上似樱桃般的艳红,美得不像话。   沈浥垂眸睇了眼怀里的小娇娇,这才道:“曹妃被‘提醒’重新布置当年陷害母妃时候的那一局,现在已经暗中派人去西域寻药去了。她也不想想,如今的局面哪里还是当年那样的?她这样做,无非是落人把柄死路一条。”   沈浥笑得冷漠,眼里夹杂着算计。   甜珠彻底清醒来,稍稍抬起些身子,望着身边的男人。   “曹妃或许当局者迷,可是魏王不像是糊涂的人。难道,他也答应?”   沈浥道:“魏王自然不知道此事,也不能让他知道。曹妃宫里我安插了眼线,她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然会有我的人帮她达成愿望。”   又道:“当年的一切线索都被斩断,时间又太过久远,一切都无从下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诱曹妃再次出手。”   “这件事情,德妃娘娘知道吗?”   “母妃知晓。”   甜珠重新又躺了回去,手搓着自己的发丝,眼睛转来转去。她在想着前世的事情,可如果这个时候魏王母子被铲除了,德妃与五皇子应该会平反,可是为什么,那么久后,楚王还是楚王?   或许有可能,是陛下一直都忌惮楚王功高吧。   “王爷,您派人去帮着曹妃找那种毒,您说,会找到解药吗?我还在想着,如果真的没有解药,五弟跟欣儿将来可怎么办啊?”甜珠见不得沈洪夫妻备受折磨,满心担忧,“他们现在还小,不觉得有什么。等再过两年,总得行房生孩子的。夫妻相处,若是……若是不能……”   甜珠脸越发红了起来,那样的话,她还是羞于说出口来。   “总之,等他们长大了,不能一辈子都这么单纯。夫妻间感情再好,若是不能欢爱,也是少了一番滋味。”   甜珠备承雨露,被滋养得很好,她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夫妻间相处,少了这样的情趣,总归缺点什么,她也是为沈洪夫妻未来的幸福着想。   沈浥笑:“看来本王的王妃还没吃饱,反正时间还算早,不如再喂一喂你。”   甜珠不依,娇笑着避开。沈浥一个翻身就压了过去,甜珠被压得倒吸一口气来。   “喊我一声。”他低头细细啃着她娇嫩的脖颈。   甜珠微微喘息,一时脑热,喊他道:“姐夫。”   “你说什么?” 第126章   沈浥英勇骁战,方才稍稍歇了会儿,这会子重新拼搏冲杀,也是硝烟弥漫。他有心想要怜爱惩罚,所以软硬兼施。   甜珠咬牙,渐渐就有些吃不消起来。   他身子太沉,甜珠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   “本王问你,你刚刚喊本王什么?”沈浥在她如晚霞般霞红的脸颊上浅啄了一口,逼着她问,“你说。说不说?”   似是要做惩罚一般,他欺负她。甜珠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水。   声音婉转犹如出谷黄鹂,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娇媚。甜珠双颊酡红,眼睛尤其睁未睁,媚态尽显。   “王爷,王爷。”她实在承受不住,哭着求饶。   “喊我夫君。”沈浥与她耳鬓厮磨,低沉略哑的嗓音,似要媚入骨髓。   甜珠不理他,似是逞强般,凑在他耳边又喊了声“姐夫”。其实喊他一声姐夫,并不过的。不管他跟徐二到底有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徐二的确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她是他的小姨姐,这个称谓,未尝不可。   只是,“姐夫”这个称谓,在这种场合喊,未免有些暧昧。两人借着这股子别扭的劲儿,找准那种感觉,狠狠缠绵了一番。   直到甜珠软成了一滩泥,沈浥怜惜她娇嫩,这才罢手。   甜珠软得没了骨头,娇滴滴喘息着,媚眼如丝。   沈浥在她额头亲了下,搂着人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样调皮,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甜珠不服输:“难道不是吗?”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媚态尽显,“妾身哪里说错了,王爷这样生气。王爷跟妾身的二姐才是结发夫妻,妾身不过就是过来填房的。”   沈浥笑道:“我跟你二姐姐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   甜珠偏偏不顺从他,只趴在他胸前说:“这件事情,只有王爷跟二姐自己知道,你们做夫妻的时候,我又不在这里。你说没有夫妻之实,就没有了?反正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妾身偏不信。”   甜珠脑袋别过去,沈浥手勾住她下巴。   “吃醋了?”他笑着,眸灿如星,“吃醋好,吃醋说明你在乎本王。”一手搂着人,另外一只手枕在脑后,根本不觉得甜珠是真的生气了,“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本王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王爷赖皮。”甜珠终于撑不住,笑起来,扑过去咬他手臂。   沈浥身子硬挺,顶着她:“还嫌不累?”   甜珠实在元气大伤,立即老老实实躺下闭上眼睛。她想着,上辈子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觉得低人一等。这辈子,她总愿意耍些小脾气,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   曹妃的人去西域找那种毒,因为暗中有沈浥的人帮忙。所以,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毒是特别罕见的毒,不但在中原极为少见,就是在西域,也不是家喻户晓的。沈浥的人打听到消息后回来,顺便将这味毒背后的一个故事也带回来了。   西域有一个叫苗国的小国,苗国曾经史上有一个王后,王后貌丑无颜,所以非常不得国王待见。但是国王陛下后宫除了王后外,就只有一个女子,国王十分爱那个女子。   王后心生嫉妒,一心只想除掉那个情敌。所以,派心腹之人寻罕见的剧毒来。   当时请了一个毒医,本来是要制这世间罕有的剧毒的,结果因为下错了一味药,就成了如今这样的毒。当年苗国王后给国王爱妾下毒,爱妾毫发无损,王后一气之下杀死了那个毒医。   但是爱妾生下来的孩子,却是其丑无比。王后趁机陷害说该女子与马夫私通,并且找出证人来。   当时国王震怒,怒火烧脑,杀死了那个女人跟孩子。有人说孩子死了,但是又有人说,其实那个孩子没死,不过是国王的障眼法。   当时掉了包,人被偷偷送出去,成年后又接了回来。   “就这些?”沈浥坐在书房里,见过来汇报的人不说话了,敲了敲桌子。   那人抱拳说:“回王爷的话,就这些。不过,这些都已经是传说,属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先这样吧。”沈浥将书扔在桌上,抬眸,表情冷肃,“这趟过去,曹妃的人没发现吧?”   “没有,属下们做得甚至隐蔽。”   “那就好。”沈浥点点头,手不自觉转着大拇指上的那颗扳指,“下去吧。”   “是。”   沈浥离开书房,仰头看了看外面的烈阳,他抬手遮住眼睛。如今已到八月末,虽然渐渐要入秋了,但是秋老虎也是十分厉害,渐入了秋,反倒是更加闷热。   “王妃呢?”沈浥走出书房,候在外面的来喜就跟着了。   “娘娘在后院,这个时候,该是刚刚带着王子歇晌醒来吧。”沈浥步子大,来喜步步紧跟,“王爷这是回后院?”   沈浥想了想,打算先回后院去,再带着妻子儿子一起进宫请安。顺便,也将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告知母妃一声。   ……   德妃宫里,德妃正闷热着,忽然宫人来报说,楚王殿下跟王妃来请安了,德妃瞬间精神倍儿好。   “快,快去让他们进来。”德妃坐正身子,脸上含着笑容。   沈浥夫妻给德妃请安,德妃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快,让本宫抱抱同心。”   甜珠将同心递给德妃身边的嬷嬷,嬷嬷抱去给德妃。   “比上次见着的时候,又大了很多。这孩子,越来越沉了,长得真好。”德妃欢喜得不行,十分喜欢这个孙儿。   沈浥并甜珠一起坐在德妃下位处,沈浥道:“是王妃照顾得好,很多事情都怕奴才们做不好,亲力亲为。这小子又能吃,府里的人现在都围着他一个人转,怎能不好。”   德妃忽然想起平安了,对毕嬷嬷道:“去泡一壶楚王爷喜欢喝的明前龙井来,王妃爱喝碧螺春。还有,小厨房的糕点做好了吗?去拿点过来。”   毕嬷嬷是德妃身边的老人,德妃每句话背后的深意,她都懂。   “奴婢知道。”毕嬷嬷喊着屋里的小丫头们出去,就只留下一个德妃的奶娘荣嬷嬷在。   德妃问:“平安怎样了?你可去看过他?”   “母妃放心吧,儿子已经安置妥当。”   德妃点点头:“本宫知道,平安的事情,你会放在心上。知道你行事严谨一般人挑不出错来,但是凡事你也还是得小心着些才行。你们两个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沈浥道:“曹妃入了儿子的圈套,这些日子,怕是早琢磨着怎么陷害母妃了。”   这件事情,德妃也是知道的。曹妃宫中安插了沈浥的眼线,一举一动,都有人时时汇报给德妃。   “今时不同往日,她却这样做……只希望早早揭穿了当年的那件事情,还我小五一个清白。”德妃叹息,将同心递给荣嬷嬷,她则目光涣散地道,“也不知道,小五在燕州那边怎么样了。”   “小五没事,跟五弟妹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夫妻两个一个守城,一个在遥城开了一家医馆,行医救人。”沈浥对这对小夫妻心中还是有些赞许的,“小五比老三要有出息,儿臣替他感到高兴。若是来日平反了,希望父皇可以多加重要。” 第127章   想着指日可待的好日子,德妃心中十分期盼。   小五背着这不光彩的身世,已经十四年了。陛下坚定认为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根本不待见他。小五可怜啊,明明就是陛下的子嗣,却无端过了那些年的糟心日子。   三个儿子中,德妃最器重的是长子,但是最心疼的是幼子。至于中间那个,德妃则有些失望。   不过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他不亲自己,反倒是亲曹妃母子,德妃也希望他将来至少可以过上富闲的生活,当个富贵王爷。   “现在想想,老三变成这样,未必不是曹丽彤的计谋。当初因为那件事情,我跟你父皇闹出矛盾来,老三还小,根本无暇照顾。老三老四先后也就差几个月,曹氏若是求你父皇说要一起养,你父皇肯定会答应。”将过去的那些事情细细想来,德妃一阵心寒。   其实也怪她的,自己的儿子当初没有照顾到,现在谁养他他亲谁,也不怪他成了白眼狼。   “老三从小跟老四一起长大,他们两个从小开始就一起住一起念书,感情难免会深厚些。偏老三是个书呆子,只会读书,很多事情他未必会去想。就算你再三提点他,他自己一根筋,脑子转不过弯来,也不会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沈浥倒是不在乎这个:“曹妃母子不会真心待他好,魏王对他,更是只有利益。他需要吃苦头,栽了跟头了,自然就知道谁是对他好的,而谁又是利用他的。”   德妃放心了:“你这样说,娘就安心了。”   沈浥只轻轻点点头,就算德妃没说什么,他也明白过来。   两个弟弟,将来少不得要他照拂。小五不必他操什么心,他自己争气。至于老三,还得他费心周旋。   沈浥只在德妃宫中坐了会儿,之后,便有沈禄身边的太监来说,陛下知道楚王进宫了,想见一见小皇孙。   沈浥夫妻抱着同心去沈禄的书房,沈禄看到人,直接免了两个人的礼,自己伸手将同心抱过去。颠在怀里,一朝天子,威仪至尊,此时此刻,就和蔼得像普通人家的祖父。   “又长大了。”沈禄颠了颠,认真说,“看着好像也更胖了些,你们两个养得好,朕得赏你们。”   甜珠只笑着不说话,沈浥却道:“自从同心落地来,父皇赏赐他的东西就没少过。他何德何能,实在不该承受这么多的皇恩。”   沈禄不高兴了:“他是朕的孙儿,朕给他什么,都是应该的。朕几个儿子中,也就楚王你……你的两任王妃,给皇家添了龙脉。豌豌自然也好,但是平王妃生下豌豌后多年再无所出,难怪平王着急纳侧妃。现在好了,侧妃怀了身子,又要添些喜气了。”   “对了,平安如何了?”沈禄忽然问。   沈浥镇定从容,面上不露丝毫怯意,只回答说:“送去城外休养了,儿臣也有时常去看他。还是老样子。不过父皇放心,会好好调理着。   沈禄逗着同心,看着跟前的这个孙子,再想想平安小的时候,他也有些心疼起来。   “平安是朕的第一个孙子,朕自然也喜欢他。当初在燕州的时候事情多,朕……有些怠慢他了。”沈禄心里对那个孙子有些过意不去,将同心递给沈浥,又说,“到底什么病?朕听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送外面去,会不会不太妥当?”   “王爷,妾身来。”甜珠将同心接到自己怀里,不管他们父子说什么,她只坐在一旁抱着儿子。   沈浥道:“城外安静,适合养病。平安的病很怪,需要静养。儿臣写了信去了燕州,过不了多久,洪老前辈会赶回京城来。到时候有他在,平安的身子也就不担心了。”   “提到燕州,朕还是需要夸一夸五皇子。年纪虽然小,但是有你当年的风范。燕州边境有他镇守,朕算是放下心来了。”   沈浥知道沈洪刚刚打完一场胜仗,所以刻意提了燕州,也是想将话题绕到沈洪身上。   果然,沈禄不再提平安。   就着沈洪打了胜仗的事情,沈浥掂量着进言。知道陛下不喜小五,沈浥也不会明着夸沈洪,白惹陛下不高兴。   不过,沈浥只稍稍说了几句,恰大好处。沈禄心里自然有一杆秤在,他心里此刻,对沈洪是有些重视跟欣赏的。   “中秋怕是他赶不上了,等重阳节,朕让他回来跟德妃聚一聚。”沈禄此刻还想着要哄德妃开心,所以便不留楚王一家三口了,“你们先回去吧,朕去德妃宫里坐坐。”   出了陛下的书房,沈浥跟外面的小太监万忠打听:“刚刚谁来过?”   万忠倒是也聪明,什么都不问,只老实回答:“赵王殿下来过,给皇上请安的。”   沈浥点点头,没再说话。   果然是老三。   老三来这里肯定是说了什么,必然是老四与他说了什么。沈浥心中暗骂老三愚蠢,却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暂且还管不着老三的事情,先彻底解决掉曹妃还小五一个清白,这才是他当务之急需要做的。老三性子软弱,不是个能成事的,纵然老四挑拨离间,那他一时间也做不出什么来。   只要曹妃倒了,老四……不彻底垮掉,也得少条胳膊。   ……   曹妃派出去的人给宫里带了话,郝嬷嬷将话带去给曹妃。顺便,也将在西域寻到的毒递给曹妃。   “这个真的就是本宫曾经用来陷害过德妃的那种毒药?”曹妃手上拿着药包,觉得事情办得有些过于顺利了,总不对劲,“郝嬷嬷,你说,这事情要不要让魏王去查一查?万一弄错了呢?要是弄错了,本宫在陛下那里,可就什么都完了。”   “娘娘,此事不能让魏王殿下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郝嬷嬷劝着,“娘娘您想想,这事情多冒险啊,殿下孝顺,他定然不会让您再冒险。他肯定会劝着说,让您再忍着,忍到他可以独拥天下的那刻起。殿下说的纵然也对,但是等到殿下坐拥天下,那个时候,陛下怕是也……”   “别说了,本宫明白。”曹妃到底是不肯就这样让自己的寝宫变成冷宫,她还在期盼着,盼着德妃失宠,陛下再重新宠爱于她。   “可是……十多年前,那是老天爷也帮本宫。那时候德妃怀了孩子,本宫才得以下手。现在德妃没有怀孕,本宫下毒给谁?”曹妃有些心灰意冷,“她年纪也不小了,那么受宠,肚子也不见有动静。这种岁数如果再怀孩子,那必是老蚌生珠了。”   郝嬷嬷奉茶:“德妃老了,但是娘娘您还年轻。若是陛下能够踏足娘娘您这里,说不定,新皇子早就有了。”   “那是,本宫就是比她年轻。”曹妃手紧紧攥住那个药包,咬牙切齿,“本宫熬也得熬死她。”   “娘娘,奴婢替您将这药包收起来吧。咱们,从长计议。”   郝嬷嬷边说,边小心翼翼打量着曹妃。待见她渐渐松手后,郝嬷嬷才将装着毒药的纸包拿过来。   曹妃在一旁的凤榻上坐下,目光死死盯着一处瞧。手撑着额头,此刻脑子里一直反复在想着一件事情。   “嬷嬷,您说,如今咱们能不能再重新设计陷害德妃失贞?”曹妃歇了好久,忽然开了口。   郝嬷嬷已经将药包收好,听到这话,惊了下。然后走过去,站在曹妃身边:“娘娘,您是真的要这样做?”   曹妃却是笑,摇摇头:“难!太难了。如今在宫里,不比从前在王府。而且,条件也不允许。这宫里除了皇上外,到处都是太监,本宫就是手够长,也没那个奸夫。”   “其实……倒也不难。”   “不难?”曹妃看向郝嬷嬷,半信半疑,“嬷嬷且细细说说。”   郝嬷嬷道:“娘娘您忘了,能够常来咱们后宫,常常跟妃嫔们打招呼的,除了陛下还有谁?”   “你是说……太医院里的太医?”曹妃仿若恍然大悟,脸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从茫然到欣喜,“你说的对,还有太医呢。本宫记得,自从那回德妃大病过一场后,就常有太医院的太医来替她把平安脉。本宫怎么忘了,奶娘,还是您的记性好。”   郝嬷嬷抬了抬眼皮子,皮笑肉不笑:“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曹妃摇头,伸手要去拉郝嬷嬷的手。郝嬷嬷一惊,手却迅速收回到袖子中去。   “嬷嬷近来好似与本宫生疏了,不似从前那般。” 第128章   郝嬷嬷应答得当,丝毫没有露出破绽来。她站在离曹妃一定距离远的地方,笑得醇厚老实。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您是贤妃娘娘,是陛下的妃子。就算奴婢是您的奶娘,那也是奴婢啊。从前您待奴婢好,那是娘娘心善。如今娘娘还能念着奴婢的哺乳之情,奴婢甚是感激。只不过,到底尊卑有别。娘娘的好,奴婢心里会记着的,奴婢只希望娘娘能够一帆风顺,不让旁人找出半点错处来。”   曹妃点点头:“还是奶娘您思虑周全,是本宫大意了。”又道,“当年的事情,若不是有您在,本宫怎么可能独占陛下十年恩宠。如今只要嬷嬷您还在,本宫也就安心了。”   “娘娘且安心,奴婢定当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郝嬷嬷在曹妃跟前跪了下来。   曹妃忙站起身子,亲自扶起郝嬷嬷来。   “您年纪大了,别总跪啊跪的,小心劳累了身子。不管怎样,以后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嬷嬷不必行这些礼。”   “是,多谢娘娘厚爱。”郝嬷嬷谢恩。   之后几日,曹妃一直都在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计划周全。既然要陷害德妃,自然得知己知彼才行,曹妃觉得,自己不能够这样一直跟德妃不相往来下去。   明知道陛下如今只去栖凤宫,贤妃还存着气不肯向德妃低头。现在想想,贤妃觉得,或许自己早该走这一步的。   “今天去德妃姐姐那里坐坐吧,既然陛下不来本宫这里,又不见本宫。那么,本宫便厚着脸皮去凑到他们跟前。”贤妃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中风韵犹存的自己,对身边的侍婢说,“魏王上回孝敬本宫的那根百年老参放哪儿去了?给本宫找来。德妃姐姐身子不好,本宫要将这根人参送给姐姐。”   “在库房藏着呢,奴婢去拿。”郝嬷嬷转身走了。   ~   曹妃到栖凤宫的时候,沈禄才从寝殿里出来。门外遇到曹妃,他倒是驻足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沈禄皱起眉来,一脸沉重。   曹妃先是朝着沈禄行了一个礼,继而才说:“回陛下的话,臣妾是来给德妃姐姐请安的。”   “请安?”沈禄略一怔愣,便上下好生将曹妃打量一番。   见她身边跟着的奴才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指了指那个盒子,沈禄问道:“这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颗百年老参,原是魏王孝敬给臣妾的,臣妾想着姐姐还在病中,便拿来送给姐姐炖了吃。”说罢,曹妃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即上前来,将锦盒打开,躺在里面的,果然是一根人参。   沈禄又看了眼曹妃,才冲她挥挥手:“你进去吧。”   “臣妾恭送陛下。”见沈禄离开,曹妃请安恭送。   直到沈禄身子离得远了,曹妃这才起身。   德妃宫中的小太监,早将外面的一切都汇报给德妃了。曹妃进去后,德妃正坐在凤榻上,笑望着她问:“曹妹妹怎么得空到本宫这里来了?快坐吧。”   曹妃说:“听闻姐姐身子一直都未大好,妹妹过来送人参的。”稍稍使眼色,便有太监捧着锦盒走到德妃凤榻下面,深深弯腰。   阿毕得了德妃的命,亲自走下来接过。   德妃瞄了眼,这才说:“曹妹妹有心了,亏你还念叨着本宫的身子。阿毕,收下吧。”   “是,娘娘。”阿毕将东西收下后,转身递给身边的小宫婢,她则继续站在德妃旁边。   曹妃说:“早就想来看姐姐的,只是怕姐姐还因为那件事情怪我。妹妹当初并非有心,也不知道那样做会陷五皇子于不义,后来陛下惩罚臣妾,臣妾心里渐渐也知道错了。方才在外面遇到陛下,陛下都没有正眼瞧过臣妾。”曹妃抽出帕子擦泪,声音也是软软的,十分可怜的样子,“妹妹特意来认错的,希望姐姐能够原谅。”   曹妃这样说,也是为了让德妃认为,她服软是因为想得陛下宠爱,而不是别的。   只要她不怀疑她真正接近的原因,曹妃就觉得事情好办很多。   只是她并不知道,如今曹妃宫里,别说别的一些婢子了,就连她最为贴身的郝嬷嬷,都是他们母子的人。如果不是郝嬷嬷的话,曹妃也不可能会落入他们母子所设计的圈套中。   所以,曹妃这样说,德妃自然顺势接下她的所谓道歉。   “曹妹妹这话说得严重了,你我同是侍奉陛下的,应该和睦相处才是。妹妹都说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本宫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你能来,我很高兴。”   曹妃会装,德妃自然也陪着她一起装。   “想当年,还在王府的时候,陛下冷落本宫,也亏得妹妹你照拂一二。赵王那时候小,本宫无暇照顾,也是妹妹你照顾了赵王。”德妃温柔可亲,一言一行都温婉贤惠,“本宫也别无所求,只希望大家都能够相安无事。”   曹妃说:“是啊,咱们都好好的才是好。那……既然姐姐没有怪罪妹妹,往后咱们还是常来常往的好。”   “那是自然。”德妃笑着应下。   曹妃这才起身说:“那今天便不打搅姐姐了,妹妹明天再来。”   德妃让阿毕去拿了一对玉如意来,说是礼尚往来,也给曹妃送了礼。   这之后,曹妃便真的日日出入栖凤宫,与德妃感情增进不少。不管她们自己各自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但是在外人眼里,至少是姐妹情深的了。   甜珠进宫给德妃请安,却听说昭仪娘娘病了,甜珠便去昭仪宫里探望。恰巧,甄氏与徐婉也在。   徐婉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坐在昭仪旁边。看到甜珠来,她忙笑着起身。   甜珠说:“三姐不必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坐着就是。”又问昭仪的好,说,“娘娘怎么病了呢?记得前些日子我进宫来的时候,您还是好好的。”   昭仪躺在床上,见甜珠来后,挣扎着要坐起来。   甜珠道:“娘娘且躺着休息吧,我只略坐坐。”   甄氏一边继续喂药,一边说:“母妃的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不要入秋了么,前几天又下雨,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就病着了。”   喝了口药,昭仪娘娘还是坚持说:“没事。不严重,哪里就有你们说的那样。回去后,也别告诉平王殿下,省得他操心。”   “是。”甄氏跟徐婉两个,齐声应一句。   药只喝了几口,昭仪嫌太苦,便不肯再喝。   甄氏劝着说:“良药苦口,总归是要喝的。药喝了,病才能好得彻底。”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不碍事的,这么些年都下来了,不也好好的。倒是你们两个……”昭仪娘娘拉住甄氏跟徐婉的手,真诚地说,“王妃要好好养着身子才是,你必须要好好调理。侧妃怀了身子,来回都不方便。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便别来这里了。”   “我宫里有人伺候,不必你们来侍疾。”   甄氏道:“奴才们伺候,怎么能比得上我跟侧妃妹妹?再说,我们来,也可以时常与你说说话,不至于叫你这么闲闷。依我说,您该常常去德妃娘娘那里走走的。”   昭仪娘娘说:“德妃好静,我常去也不好。再说,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德妃为大,我也常会去请安的。德妃心善,体谅我,总叫我好好养着病。”   甄氏却看着甜珠说:“昭仪娘娘在三位娘娘中,本来就是最不得宠的。以前德妃贤妃对垒的时候,昭仪的境地还不至于如此。现在曹妃总往德妃那里去,很亲近的样子。昭仪娘娘又病了,渐渐去德妃那里少了,宫里有些捧高踩低的人,便暗中使坏。”   甜珠觉得不可思议:“昭仪娘娘可是平王生母,又是九嫔之首,那些人怎么敢?”   甄氏也觉得不可思议呢,只说:“皇宫这么大,早就成了一张网,错综复杂的,什么事情都有。人家行事谨慎,就算怠慢了,却也并不让你抓住错处。总之就是那样,细微处见真功夫。”   “如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该是告诉陛下才是。”甜珠说。   昭仪道:“算了,这点小事,就别打搅陛下了。还有你,也记住了,不许告诉淮儿。”   “是。”甄氏再次颔首点头。   甜珠回去后,一遍遍细细想了想在昭仪宫里她们婆媳三人说的话,甜珠总觉得当时甄氏那样说,是故意的。不过,也都只是她的揣测而已,甜珠并不觉得自己多聪明,所以凡事还是会一五一十告诉沈浥,请他帮忙分析分析。 第129章   “今天妾身去看昭仪娘娘,娘娘病了,平王妃跟侧妃都在身边侍疾。王妃刻意在妾身跟前说,如今曹妃跟母妃走得近,倒是叫昭仪娘娘日子不好过了。”甜珠帮着丈夫脱下外衣来,嘴里继续絮絮叨叨的,“王爷,昭仪可是九嫔之首,又育有皇长子,这如何使得?”   “是啊,如何使得?”沈浥换了常服坐了下来,拍拍自己旁边,示意甜珠坐过去,“你也没有亲眼看到,别人怎么说都行。”   “王爷的意思是……平王妃欺骗臣妾?那她何故要那样说,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浥轻蹙了下眉心道:“平王妃是个聪明人,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曹妃近来与母妃走得近,或许是她觉得奇怪吧,就说些这样的话,也是想从你的反应中探出些东西来。”   甜珠明白了道:“原来如此。不过,她倒是多虑了,是曹妃主动亲近的母妃,跟咱们没关系。”   沈浥笑笑,握住甜珠的手:“父皇已经下了旨意,五弟重阳节回来一起过。”   甜珠乐道:“欣儿也得回来的吧?太好了,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两个了,现在应该长高了不少。只希望五弟这次回来,可以彻底翻身,洗清身上所有的嫌疑。”   ……   楚王夫妻在谈论沈洪,那边魏王府里,魏王也在想着沈洪的事情。   近来自己母妃忽然跟性情大变似的,跟德妃走得近,魏王觉得事有蹊跷,亲自问过母妃。但是曹妃听了郝嬷嬷的话,觉得此事还是不要让魏王知道的好,便找了一个妥当的理由敷衍过去了。   郝嬷嬷对曹妃说,若是成功了,固然好。但一旦失败,事情必定会牵连到魏王殿下。   这个时候,魏王不能够参与其中。只要魏王不参与,就算失败了,那也只是曹妃自己失宠而已。   左右现在也已经跟打入冷宫差不多了,曹妃根本也不在乎是不是更冷一些。曹妃听信郝嬷嬷的话,跟着一起周全计划,她是抱着一定要成功的心思,她也坚信,一定可以成功。   很快便到了重阳节这日,沈禄如去年一样,在宫里大摆酒席宴请百官。沈禄自从登基为帝后,不管节日大小,总喜欢在皇宫里设酒宴,与臣子同欢。   重阳节这日,曹妃早早便打扮妥当。因为要在这日布局陷害德妃,所以曹妃一整日便都显得不在状态。   沈禄设的酒宴在晚上,白天里,那些臣子公侯自是在家与家人同欢。沈禄照旧是去的德妃宫里,早早便派人去楚王府下了圣旨,让人抱了同心到栖凤宫来。   中午沈禄留在栖凤宫,与德妃一起吃饭。吃完饭后,沈禄与德妃一同逗同心玩,直到傍晚时分,沈禄才准备离开。   德妃却道:“臣妾近来总觉得身子不太爽利,陛下,晚上的酒宴,臣妾怕是去不了了。”   德妃其实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常常会闹些小病来。尤其上回“大病”了一场后,身子更是虚弱。   沈禄听说德妃身子不适,忙关心问:“哪里不适?可请了太医来看?”   德妃浑身乏力,虚弱地摇摇头道:“可能是天儿冷了,有些疲乏,不碍事的。”   沈禄安慰:“你若是想小五了,也不必如此劳神费心。朕答应你,这回等他回来,朕封他为郡王。他立有战功,于朝廷江山社稷都是功劳,朕封他为郡王,也不为过。他年纪还小,不比几个哥哥,等到满了二十,再封亲王不迟。”   听沈禄说这些话后,德妃渐渐热泪盈眶。   “陛下不在乎他的出身了吗?陛下不是一直都认为,他不是您的亲儿子吗?”   沈禄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情,但是当德妃追着他问的时候,他心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他自然愿意相信德妃,但是多年前的那一幕,他也是早就深深扎根在心里,怎么都忘不掉。   “朕先去忙,你好好休息。”沈禄回避不答,只继续温声道,“朕让万忠去给你叫太医来,你回去躺着。小五派人送了信来,说是路上遇到事情耽搁了几日,就这两天就能到京城。”   “多谢陛下。”   见他还是不愿提这事,德妃也不再提。她想着,曹妃就选择在今天动手,到时候真相如何,一切都会大白。   与其这样空口无凭说那些让他信自己,不如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跟小五的清白。   德妃歇下,同心被奶娘抱去另外一间屋子喂奶去了。德妃派了自己的贴身宫婢毕嬷嬷去照顾同心,只留了荣嬷嬷一个在身边。   很快,太医院的吴太医被请了来。   照常替德妃把脉,开了方子抓了些药,让德妃照着方子吃药。   “娘娘是休息不好,所以身子还是有些虚。平时不必思虑太多,记得要多休息。”吴太医说的,也还是那些话,叮嘱德妃勿要多想,只好生休息就是。   “本宫明白。”德妃躺在床上,茜红色的纱幔落下,德妃与吴大夫之间,隔着一层纱。   窗户开着,帷幔被风吹起来,阵阵幽香便丝丝缕缕钻入人的鼻子里。那香气并不明显,等到吴太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倒了下去。   偌大的宫室,被风贯穿,一时间寂静无声。   ……   曹妃心里算了算时间,想着该是差不多了,便悄悄给身边的郝嬷嬷使个眼色。郝嬷嬷会意,趁大家都没在意的时候,悄悄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来,跪在沈禄跟前。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宫女似是一路跑着过来的,直喘气,话却也不立即说完,只说一半还留着一半不说。   “大胆!竟然敢惊扰圣驾。”寿公公作为沈禄的大太监,见到这种情况,立即站出来指责,“还不主动下去请罚。”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可是……是真的出事了。”小宫女不慌张,倒是继续口齿伶俐,“栖凤宫……德妃娘娘……”   “德妃怎么了?”   沈禄本来没上心,但听说是德妃出了事情,他倏地站起身子来。   “说清楚!德妃怎么了?”   “奴婢说不清楚,陛下,陛下饶命。”   沈禄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负手大步朝着栖凤宫的方向去。本来是高歌燕舞,甚至欢畅,现在却留下一众臣子来,寿公公只得请诸位大臣继续吃饭,这才也跟随着沈禄,一道去往栖凤宫。   曹妃眼里闪过一抹锐利,她一手策划的好戏,自然也得跟着去瞧一瞧这戏。   起身经过昭仪娘娘身边的时候,曹妃问:“昭仪要不要也去瞧瞧德妃姐姐?该是德妃姐姐病了,所以陛下才这般着急着要去的。”   赵昭仪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去,毕竟陛下没说。但是听曹妃这么说,她自然是不能再留下来了。   “那嫔妾便跟随贤妃娘娘一块去。”赵昭仪跟曹妃也走了。   魏王端坐着喝酒,目不斜视,只一杯接着一杯喝。旁边沈浥亦是如此,面对这样的场面,就好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德妃娘娘出了事情,怎么二皇兄一点都不着急?”魏王搁下玉盏来,细白面皮一扯,犹若清风。   “出了事情?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娥胡言乱语,能出什么事情?”   一切尽在沈浥的掌控中,所以,他根本不必慌乱。   魏王淡淡点头:“二皇兄好像知道很多东西?这场好戏,莫非是二皇兄一手策划好的?不然的话,怎么二皇兄就知道那个小宫婢是胡言乱语。”   沈浥犀利如刀一般的眸子朝沈泊扫去,不说一句话,光是那眼神,便能杀死人一般。   沈泊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笑着继续喝酒。旁边坐着的魏王妃则亲自给其斟酒,一副温婉乖顺的模样。   那边沈禄到了栖凤宫后,发现德妃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是有人犯了欺君大罪,沈禄立即让万忠将那个小宫婢带过来。   进了栖凤宫来,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曹妃瞬间傻眼了。   “贤妃妹妹,本宫怎么看你好像十分紧张的样子。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德妃早不是从前那副和蔼可亲的面孔,跟变了个人似的,严肃着,“你的确是做了亏心事,而且还是对不起本宫的亏心事。”   沈禄已经在德妃身边坐了下来,闻声看了眼贤妃,而后望向德妃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那陛下应该问她。”德妃气愤得不行,语调一高,就拼命咳嗽起来。   “陛下您看看这个。”说罢,德妃将那个装着毒药的药包,亲自递给了沈禄。 第130章   沈禄接过那药包,捏在手里细细瞧了一番,也没瞧出什么来,便问德妃:“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毒药,怀孕的人吃了这种药后,自身倒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不过,腹中胎儿却是会身中剧毒,根本活不过二十岁。”德妃想起幼子来,便一阵剜心的痛。   她的洪儿真是可怜,打从娘胎里就被人算计,可怜她这个母亲还傻乎乎的,认为毒害他的人是个良善之人。她隐忍多日,今儿终于可以有机会严惩曹妃了,她一定会让她死。   “可就算活着的那二十年,过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德妃声音渐渐颤抖起来,整个人说话都带着哭腔,“陛下,我洪儿命苦,竟被这奸妇所害,受了那些年的耻辱。他背负着那样的罪名,活得还不如王府里养的一条狗,受尽人的白眼跟冷落……这些全都是拜她所赐。”   沈禄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他看向曹妃。   事情的发展方向,严重偏离了曹妃原本设想的轨道,曹妃整个人都没有缓过劲儿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贤妃!”沈禄动怒,一掌拍在案几上,“朕在问你话。”   曹妃本就慌乱,突然被沈禄吓到,身子一惊,就跪了下来。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德妃姐姐冤枉臣妾。”曹妃喊冤,并不肯承认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情,“陛下,您不能只听信德妃的一面之词,您得替臣妾做主。”   沈禄忍着怒火说:“朕替你做主。所以,朕这不是正在给你辩解的机会吗?”   “臣妾……臣妾。”曹妃一时慌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德妃道:“陛下,贤妃不说,那不如由臣妾来说吧。臣妾今天身子不适,请了太医院的吴太医来瞧病。也是臣妾宫里的荣嬷嬷留了个心,她老人家鼻子灵,说总觉得臣妾宫里若有似无飘着一股子怪味儿。怕有人会害臣妾,便让臣妾在鼻孔里塞了丝巾。”   “本来没当回事,但是谁知道,吴太医替臣妾号脉好好的,忽然晕倒了。”德妃捂着胸口,“臣妾吓着了,不知道怎么了。怕惊扰到陛下,臣妾又悄悄派人去了太医院请了董太医来。这才知道,原来有人在臣妾的宫里点了合欢香。”   “合欢香?”沈禄听这名字就皱眉,心里深知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问德妃,“这是什么香?”   德妃却转头说:“董太医,还是你来跟陛下解释吧。”   一直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等着的董太医,闻声站了出来,抱手拱腰回答说:“回陛下与德妃娘娘的话,这合欢香,乃是男女欢爱时候为了助兴而点的香,在宫里,是禁物。这种香如果不是静了心思去闻的话,不会在意。若是闻了这种香,时间越久越会失去心智。”   说到这里,沈禄也差不多明白了。沈禄生气,拿起一个茶盏便朝跪在地上的曹贤妃砸去。   曹妃发髻被砸乱了,脸上全是茶渍,狼狈得很。但是她不敢辩解什么,因为无从辩解。她早已慌了神,四下张望,在找郝嬷嬷。   “贤妃妹妹是在找人吗?找吴太医?”德妃冷哼一声,“吴太医被你的药迷晕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刚刚要不是本宫留了个心眼,此时此刻你带着陛下闯入本宫的寝宫,看到的,又将是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说罢,德妃在沈禄跟前跪下。   “陛下,如果不是臣妾留心,您此刻看到的,将又是臣妾与外男那不堪入眼的画面。十五年前发生那样的事情,连臣妾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当初不过喝了些酒,但是臣妾与表兄根本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德妃哭得声音嘶哑,“如果不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连臣妾都不敢相信,原来当年的一切,都是贤妃所为。”   “她装作天真浪漫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做尽了狠毒之事。她污蔑臣妾的清白,就连小五……她就是用这种毒药给臣妾下毒的,结果生下来小五后,小五成了那副鬼样子。”德妃这个时候不怕沈禄忌讳当年的事情了,越是想要洗刷干净,就越是得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   “不,不是的。”贤妃的辩解毫无说服力。   郝嬷嬷不在,贤妃根本就没了主见。当年的事情,也亏得有郝嬷嬷在旁出谋划策。   “当年的事情,朕定会查清楚,换你一个清白。”沈禄手捏着那个毒药药包,目光冷澈。   德妃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一定要替臣妾跟小五做主。”   “你起来。”沈禄亲手扶起德妃来,“朕信你。只是,光朕信不行,还得有理有据让这个贱人心服口服。”   沈禄亲自下了命令:“将曹氏先看押在她宫里,身边一应不许有奴才伺候。废妃为庶民,贴身的宫婢太监,全部都好好拷问,尤其是从燕州跟过来的旧人。”   “是。”寿公公应着。   “那个郝嬷嬷,是贤妃的帮凶。陛下,臣妾已经命人将她捉住了。”德妃知道郝嬷嬷是曹氏的心腹大将,所以欲要除掉曹氏,必须先解决这个郝嬷嬷,“当年的事情,臣妾想该是曹氏的这个奶娘出的主意。毕竟,曹氏当初年幼,听信谗言,也未可知啊。”   沈禄是信了这事儿的,于是道:“郝嬷嬷赐死。”   ……   后宫出了事情,但是沈禄让寿公公管住那些人的嘴。所以,虽然在外饮酒的臣子好奇,但是却有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来。等酒宴散了后,一个穿着青色侍婢衣裳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悄悄走到甜珠身边。   甜珠看到青竹,心下重重松了口气。   “娘娘,奴婢回来了。”青竹是甜珠身边的侍婢,当初是沈浥赐给甜珠的。   青竹跟黄杉绿萝一样,都贴身伺候着甜珠。但是近来青竹却鲜少出现在甜珠身边,是因为甜珠交给了她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她去完成。   那个郝嬷嬷是曹氏的乳娘,跟了曹氏四十年了。想要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搞垮曹氏,如果有郝嬷嬷在,怕是不行。所以,甜珠跟沈浥商量后,便将青竹带进宫里来。   青竹在跟沈浥前,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她自身也会武功,而且会易容术。   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也很会模仿人。先是易容成曹氏宫里的一个小婢子,常常打量郝嬷嬷。等到她自己也觉得机会成熟了的时候,自然就易容成郝嬷嬷的样子,取而代之。   曹氏信任郝嬷嬷,所以只要青竹扮演郝嬷嬷,再从中作梗,不怕曹氏不落套。   此招数是兵行险招,甜珠最害怕的,就是最后青竹回不来。现在回来了,甜珠终于放了心。   事成之后,德妃会请陛下即刻处决了郝嬷嬷。到时候郝嬷嬷死了,青竹出了皇宫,任曹氏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   “青竹,你回来就好。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甜珠拉住青竹的手,“辛苦你了。”   这回进宫来,甜珠只带了黄杉一人。黄杉稳重些,遇到这样的大事,不会惊慌失措。   甜珠带了青竹回去,绿萝许久未有看到青竹人,乍一瞧见她回来了,诧异得很。   “青竹姐姐办完事回来了?”绿萝挺开心的,“娘娘让姐姐去忙什么了?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还挺想姐姐的。”   青竹所办的差事,事关重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当初甜珠便没告诉黄杉跟绿萝。而这回只带着黄杉进宫去,黄杉没问,但是心里也差不离知道些。   三个贴身侍婢,不知道情况的,就只有绿萝一个。   青竹肯定会守口如瓶的,只说:“我老家乡下的亲戚出了点事情,我回去看了看。”再没提这个事情,只说,“娘娘回来了,我去打水,一会儿得伺候王妃娘娘。”   绿萝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骄傲地道:“这点差事我怎么会办不好,早命人备好了热水呢。”   “那我去看看。”青竹离开。   黄杉少言寡语,全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做奴才的,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   奶娘给同心喂了奶后,甜珠抱到了怀里来。同心渐渐大了,人一逗他,他就乐呵,好玩得很。   沈浥人不在家,回来后又被叫了出去。没告诉甜珠是什么事情,怕甜珠担心。不过,甜珠心里也能够猜得到,应该是有关小五的事情。   小五本来今天就能回京城的,却在路上耽搁住了。到底是真的耽搁了,还是人为的,甜珠不清楚。   但是她祈祷着,祈祷他一定无事。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瞧着就要还他一个清白,若是这种时候再出事,那定是上天瞎了眼睛。 第131章   沈禄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连夜让人严加拷问,终是弄得水落石出。当年那件事情,虽然知道的人几乎是没有了。但是跟在曹妃身边的心腹,却都还在。   郝嬷嬷是死了,但是曹丽彤还有别的婢子在。   沈禄一向温和,这回却是跟变了性情一样,让宫里的刑房严刑拷打。那些个昔日呆在曹丽彤身边的人,忍受不住刑罚,便全部都招了。   当一条条供词呈送到沈禄身边的时候,沈禄只看了一眼,便怒不可遏。   “毒妇!”沈禄双眼猩红,他愤怒不已。   他没有想到,一向温柔乖巧的曹贤妃,竟然背地里是这样一个阴险歹毒之人。他当初竟然还为了她,背叛了结发妻子多年。   他当初可怜她,觉得她虽然是曹家的人,但是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她嫁了过来,他只是起初那些日子冷着她,后来也照样给她该有的殊荣。   谁知道,她不但欺瞒于他,竟然背后还陷害冯氏。   挑拨离间,阴险狡诈!这种人虚伪无耻,是沈禄平生最为痛恨的一种人。   当初将曹家连根拔起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想过要惩治曹氏母子。因为那时候在他心里,虽然觉得曹氏一族可恨,但是她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不愿累罪到一个无罪的人身上。   所以,就算对曹家再使用雷霆手段,但是他们母子,该有的殊荣一切都还是有的。但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错了。   “陛下。”寿公公眼瞧着沈禄眼里已有杀戮之意,他在沈禄跟前跪了下来,“陛下欲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既然她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贤良淑德的良善女子,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曹家的下场就该是她的下场。十五年前,她还那样年幼,竟然就有如此歹毒之心……说明是他看错了人。   说明从一开始,她进王府来,就是带着曹家的使命来的。她挑拨他跟雪蓉的感情,陷害雪蓉不贞,破坏他们夫妻感情十几年,还害得他以为小五不是他亲生的。   这种种罪责拿出来,哪一条都该处死。   “曹氏处死,至于魏王……贬为庶人,从如今的魏王府迁出去,朕永远不想再见到他。”沈禄头疼,身子软软地倒回龙椅,手撑着额头,一副十分劳累疲惫的模样。   寿公公大惊,这处死曹氏是陛下后宫的事情,但是贬黜魏王为庶人,可是要惊动整个朝野的。   这道圣旨一发出去,整个京城的人,肯定都要议论这件事情。朝廷如果动荡了,怕不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寿公公虽然觉得不该说这些干涉朝政的话,但还是想提醒一下当朝天子。   “那……贬黜魏王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请陛下明示,这样老奴去魏王府,也好说话。”   以什么样的理由?当年的事情,毕竟是家丑,沈禄也不想将这丑闻传得沸沸扬扬。曹氏是后宫的女人,死就死了,没人会敢多问一句。   但是魏王……   本是亲王,当初父子一起打入京城来的时候,他也是奋不顾身冲在最前头的。他虽然有错,但也只是因为摊上一个不好的母亲。   再说,当初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很小。恐怕,他根本也不懂什么。   “算了。”沈禄思虑一番后,重新收回了口谕,只撑着身子拿起笔来,很快下了一道圣旨,他道,“曹氏不但德行有亏,这回重阳节国宴上,她竟然藐视君威,胆敢谋害当朝妃嫔,实不可忍。赐三尺白绫,自行了断。曹氏是魏王的生母,母亲德行有亏,也是做儿子的不孝……”   想了想,沈禄才落笔说:“降亲王为郡王,迁出亲王府。朱寿,天一亮,你就去宣读这两道圣旨。”   “是,奴才遵旨。”寿公公领命。   ……   魏王也很快打探到了宫里的消息,得知自己母妃竟然被赐死,魏王大惊。   他从座椅上骤然站起身子来,眼瞧着就要往宫里去,却被旁边的一个男子拦住了。坐在魏王书房里的男子,衣着朴素,但是身形挺拔硬朗,举止投足间,俨然一派贵族气质。   他脸上戴着面具,只下巴跟嘴露在外面。   “殿下这个时候去,又能有什么用?”此人并不着急的样子,声音略微粗犷,倒是与他身上清贵的气质不符。   魏王怒道:“本王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赐死吗?”   “那贤妃娘娘为何要被赐死?”那人的眼睛露在外面,深邃犀利,却透着些沧桑,“殿下必然是知道贤妃为何要被赐死的,你也知道陛下此番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不但求情不成,恐也会遭殃。你以为,在处置贤妃娘娘的时候,陛下会没有想到你吗?”   “殿下,此刻保全自身要紧,何必去给皇上添堵。”   “那是本王的母亲!”魏王双眼猩红,突然上前一步来,一把抓住面具男的衣领,“你不是跟本王说,就算楚王不怀好意,本王也不会有事的吗?现在又如何?”   面具男面上丝毫没有畏惧,依旧镇定道:“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是最好。”   魏王看着眼前这个面具男,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这样戴着面具。   明明知道他是王爷,却也丝毫不畏惧。他说要投靠于魏王府,他赏识他的才能,便收了。   可是谁知,第一个计划,他便输了。他还能再信他吗?   面具男道:“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陛下对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但是殿下也请放心,就算略有惩罚,也不至于叫你伤筋动骨。你只需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将来不愁没有翻身的机会。”   正说着话,魏王府的小厮站在外面说了话。   “王爷,宫里的寿公公来了。说是皇上有圣旨,请王爷去接旨。”   面具男目光幽幽探向魏王,沈泊也看了他一眼,这才理了理衣裳,负手大步走了出去。   魏王接到的,是贬黜他为郡王的旨意。寿公公宣读完圣旨后,还好心提醒魏王。   “敦郡王,奴才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不过,奴才还是想提醒郡王一句。”寿公公看了眼此刻的沈泊,虽然知道曹氏罪该万死,但是毕竟他跟着陛下在燕州多年,想着当初陛下跟几位王爷一起吃苦受累,总也觉得有些不忍见这四皇子落难,便说,“曹氏的事情,陛下已经彻底查清。这种时候郡王如果进言,不但会触怒陛下,也很有可能让陛下认为,郡王跟曹氏乃是同党。”   “现在不过是牵连之罪,若是郡王再不体谅圣意,到时候,陛下会再下什么旨意,奴才也不好说。”   沈泊再愤怒,但是对寿公公,他还是保留着一定的敬意。   他不傻,知道朱寿是父皇亲信之人,将来还得靠他在父皇跟前进言。不说拉拢,这个人,他也是拉拢不来的……但是,不得罪总是好的。   “多谢公公好意提醒。”沈泊礼貌谦虚,“小王知道了。”   “郡王是聪明人,是奴才多言了。”朱寿将那佛尘一甩,又说,“奴才还得回宫去,就不叨扰郡王了。”   沈泊亲自送朱寿到王府门口,等人走了,王府里沈泊的两个王妃才敢面面相觑。   由亲王之妃一下子变成郡王之妃,这身份地位,是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沈泊本来是有些怀疑那个面具男的,但是此番经得朱寿公公的一番提醒后,他觉得那个人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为人稳重,遇事冷静,如果真的能够完全为他所用的话,这一时的耻辱不愁的,将来不怕翻不了身。   “你去查一查。”沈泊私下叫了自己一个亲信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总觉得,瞧着样子有些眼熟,但是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沈泊才派了人出去,那面具男便出现在沈泊面前。   “郡王怀疑我,是应该的。也对,是我未有在郡王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来。”面具男双手交叠,朝着沈泊算是行了一个礼,“在下王楚,曾欲效仿魏晋贤士,隐居山林多年。如今出山,只想干一番事业,仅此而已。”   “王楚……”沈泊嘴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奇怪,“姓王……看你这通身的气派,不像是毫无名气的等闲之辈,祖上是……琅琊王氏?”   王楚只笑笑,却并不回答沈泊的问题,只说:“郡王若是信得过我,我自然替郡王效劳。若是信不过的话,那我也无需再留在这里了。” 第132章   沈泊好生打量着这个叫王楚的男子,心下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决定用了此人。   沈泊道:“小王不管你是何出身,不管你曾经都经历过什么。只要你有才略,能够助小王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么将来,定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叫王楚的男子闻声似是并不在意一般,只淡淡点头说:“敦郡王有心,在下感激。”   沈泊心中真的是有一百个疑惑,但是又觉得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不如什么都不问的好。如今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父皇赐死。   他被贬黜为郡王,迁出这魏亲王府。也好,至少暂时可以休养生息,等养足了精神再出手,也不迟。   索性如今朝中自己败落了,平王楚王两位皇兄,更是会明争暗斗。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及时出手,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沈泊思及至此,心中稍稍宽慰。   那王楚却道:“殿下,陛下虽然定了曹娘娘的罪,但是至今可是还没有见过五皇子。只要陛下再见不到五皇子,那么仅凭德妃娘娘的一面之词,再加上那些所谓的证词,也并不是铁打不动的证据。”   “陛下对当年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多年,心里的疑虑,不可能会一下子全部清除。殿下再稍稍等点时机,机会到了,再着人进言,到时候,陛下定然会再度疑心德妃。”   沈泊道:“小王看未必,陛下这些年来宠幸德妃,德妃几乎是宠冠六宫。她虽然不是皇后,但是后宫里,却是她说了算。只可惜,小王的母亲不得陛下宠爱,否则的话,也不会沦落至今。”   “宠爱说到底,那也只是宠爱而已。若是陛下真的对德妃母子毫无顾忌,德妃早该是皇后了。咱们的这个陛下啊,他虽然算不上心狠手辣的帝君,也不是生性多疑之人,但是……只要是他心里留下了阴影,这辈子都别想跨出那道坎儿。当年曹妃陷害德妃,设计德妃失贞,虽然是陷害,如今也已经洗清楚耻辱明了冤屈。但是,两个人衣衫不整睡在一起的那种场景,想来陛下永远不会忘记。”   “陷害的也好,心甘情愿的也罢。陛下越是深爱德妃,就越是在乎。”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沈泊纵然不想疑虑,但是此人实在是过于奇怪,他不得不疑虑,“这些事情,都是当年燕王府的秘事,你如何知晓的?”   王楚却道:“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打探不到,那么在下如何做郡王的幕僚,筹谋大事?”   “你果真愿意辅助小王?”沈泊只觉得眼前的人过于虚无了些,叫人瞧着不真实,“小王如今只是一个郡王,自然比不得亲王尊贵。何况,若论将来能够得封储君继承大统希望最大的人,自然还是楚王。你若是想干一番事业,何不去投靠楚王府?”   “我说了,若是郡王这座大庙容不下我。那么,我自然有别的去处。”   王楚望着沈泊,默了片刻,他转身便要离开。   沈泊道:“先生且留步!”   王楚停住脚步,沈泊走到他跟前,竟是行了大礼。   “只要先生肯相助,那么,小王必当感激先生。”沈泊作揖。   王楚道:“郡王不嫌弃在下便好,往后在下便与王爷同荣辱了。王爷好,在下便好。若是王爷将来得不到这皇位,那么在下也算是白费这苦心了。”   “是,先生。”沈泊恭敬有礼。   ……   “王爷,你回来了?”   见沈浥回来,甜珠忙让奶娘来抱走同心,她则起身走到沈浥身边。见他脸色凝重,甜珠担心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甜珠心里,自家王爷是无所不能的。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轻轻蹙一下眉头。   可是今日……甜珠顿时心中也生出不安来。   挥手遣散了屋里的丫鬟,让她们都出去。她坐在沈浥身边,双手紧紧握住沈浥的手。   “是不是五弟跟欣儿……出了事情?”甜珠不敢听他接下来说的话,但是她知道,若是沈洪夫妻真的出了事情,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沈浥黑眸扫向甜珠,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无事。”   “真的无事?”甜珠大喜,却又从男人的眉宇间瞧出不安来,她的心根本不能平静下来,“王爷,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你这样紧锁着眉头,我心里不安。”   沈浥道:“五弟跟五弟妹忽然间没有了消息,我觉得困惑。已经派人去找了,暂时还没有找得到。你放心吧,我一定派人给找回来。”   甜珠说:“怎么会突然之间没了消息?王爷你就是怕途中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派了自己的亲信亲自沿途护送五皇子夫妻。他们两个无缘无故不见了,那……那些暗卫呢?”   “暗卫……死了。”沈浥淡淡开口。   “什么?”甜珠不可置信,“死了……可是,那些人都是藏在暗处的,而且也是王爷您训练多年的人,是谁会这么大胆,敢动手杀他们?”   “本王也疑惑,能动手毫不留下破绽地杀死他们的人,想必是个劲敌。而且,还是藏在暗处的劲敌。”   沈浥长到现在这么大,的确还是头回真正遇到对手。以往凡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他有那样的底气,但是这回不一样。他有一种预感,藏在暗处的这个人,他的手段,远远还不止这些。   沈浥知道肯定不是平王跟敦郡王,他们两个的本事他清楚。现如今这样的手段做法,干净利落,绝对不是这两个人能有的作风。   不过,沈浥倒是也挺期待。他也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   沈洪突然下落不明,德妃更是寝食难安。   宫里才处决了曹氏,陛下也正在气头上。又因为五皇子殿下迟迟未归,人又找不到,难免又要生气动怒。   德妃已经喊了甜珠进宫好几回了,也知道这事情连楚王都没有办法。德妃本就身子欠佳,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病倒了过去。   沈禄匆匆来栖凤宫看德妃,德妃卧病在床,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都说,娘娘这是心病。   心病嘛,自然还得要心药来医。但是这心药,如今却是下落不明。   “雪蓉,你醒了?”沈禄亲自扶起德妃来,他眼下也是一片青色,明显这些日子多了不少的疲态,“来,朕亲自喂你吃药。”   “臣妾不想吃。”德妃挥开了送到面前的药碗,只问沈禄,“陛下,可有了洪儿的消息?”   沈禄道:“洪儿只是下落未明,朕已经让金吾卫亲自去找了。你放心,一定可以找得到。”   “这人好好的赶来京城,怎么半道里说没就没了呢?”德妃伤情落泪,“是谁要害他?洪儿好不容易盼来些曙光,终于要被陛下承认了……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莫名其妙没了。臣妾不信这是意外,陛下,肯定是有人私下里害了洪儿。陛下,洪儿必然是叫人给害了。”   “谁敢害他!”沈禄也是震怒,“谁敢害他,朕要谁的命。”   “陛下……”德妃无助,此刻心里也是怨愤陛下的。   如果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如果不是他坚持认为洪儿非他所出。那么,洪儿怎么可能会被派去燕北那种偏远的北境之地。   德妃早对沈禄心寒了,之后的百般依附,不过就是为了小儿子。现在小儿子忽然间出了事情,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德妃自然也不会再对这个所谓的当朝天子千依百顺。   “陛下,请一定要找到洪儿。”德妃哭着咳嗽,身子软得像是一堆烂泥。   沈禄心痛不已:“这些说来也怪朕,要是朕早点查明真相,小五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雪蓉,朕答应你,定让金吾卫找回小五。”   “多谢陛下。”德妃无心应付沈禄,脑袋转去了另外一边,“臣妾累了,想睡会儿,陛下政务繁忙,还是请回吧。”   沈禄心里明白,这是在怪他。   “那你先好好休息,朕晚上再来看你。”沈禄起身,看了眼寿公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离去。   “到底会是谁想害小五?”沈禄想不明白。   若是曹妃想陷害,但是她人都死了。难道是……敦郡王?   想到这里,沈禄命人去郡王府叫敦郡王沈泊进宫来。如果真是敦郡王的话,沈禄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133章   沈禄疑心敦郡王府,但是怕打草惊蛇,所以只让亲信暗卫候在敦郡王府附近。但是,敦郡王除了在家素衣常服替曹氏守孝外,并不出门。   沈泊听了那个叫王楚的话,没有进宫去替自己母亲求情。母亲死后,他也是只带着两个王妃留在府内,替自己母亲守孝。   沈浥的人也时刻暗中观察着郡王府跟平王府的动静,甚至连赵王府,他都安排了人。   一晃眼又两个月过去了,京城里飘起了第一场大雪。沈浥披着黑色的貂皮大氅从前院到后面来,进屋后脱掉外面大氅递给候在一旁的婢子,这才往内室去。   同心会爬了,穿着团福的小袄子,戴着镶金丝边的帽子,正笑着在床上爬来爬去。   床边,甜珠坐着正翻书看,黄杉绿萝看着同心,奶娘候在一旁。见王爷回来了,甜珠抱起同心来。   “你爹爹回来了,让爹爹抱抱你好不好?”   沈浥走过去,接过儿子来抱了抱,然后递给奶娘道:“先带他下去吧。”又让黄杉跟绿萝也下去,这才说,“人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甜珠大喜,“他们人呢?”   “人已经在王府了,你们姐妹有话一会儿再说。我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境况不太好,我已经吩咐人先去好好伺候他们沐浴更衣了。”沈浥拍着甜珠的手,“你先别着急,这边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月,他们去哪里了?”   高兴过后,甜珠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蹊跷。怎么好端端的两个人就不见了,失踪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五夫妻一会儿还是住在以前小五住的院子,等过一会儿,你随我一道过去。到时候有什么话,你直接问他们就行。”沈浥面上有难以掩饰的高兴,甜珠看出来了。   但是甜珠只觉得是因为找到了小五两个的缘故,所以王爷才这样高兴的。可等到她亲眼去了以前沈洪住的院子,看到了沈洪后,才真正明白过来,为何王爷会高兴成那样。   “这……这是谁?”   沈洪与洪欣已经都换了干净的衣裳,沈洪如今又长高了些,站在沈浥身旁,也只比沈浥矮半头了。   少年的这张脸,不是曾经甜珠熟悉的那张脸。虽然阔别有大半年了,但是甜珠还记得沈洪的长相。   “嫂子,是我,我是洪儿。”沈洪谦谦君子,翩翩有礼,说罢,便朝着甜珠行礼,“给嫂子问安。”   “快起来。”甜珠一时惊诧,都糊涂了,忙扶起沈洪来。   她茫然地看向洪欣,洪欣笑挽着自己夫君的手臂说:“姐姐,他就是五皇子。你看看他,眉眼间是不是还是熟悉的样子?只不过,这张脸比从前好看得多了。”   甜珠点头:“是啊,英俊了很多,我一眼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那姐姐可知道,为什么他的容貌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吗?”   甜珠望了眼沈浥,想了想问:“是不是五叔身上的毒解了?”   “姐姐真聪明,一猜就猜中了。”洪欣特别高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爷爷翻遍了古籍,总也找不到可以清除他身上毒素的那种药。我都着急死了,没想到,竟然被我乱打正着,竟将他的毒给解了。”   “欣儿。”沈洪低低暗告一句,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胡乱说话。   “来,别站着了,都坐下来,坐下说话。”甜珠拉着洪欣,与她坐在一处。   洪欣却说:“我的小外甥呢?我一路上最想见到的就是他,从他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过呢。姐姐你来看我,怎么也不带他来。”   “以后你们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住在这里,还怕见不到人吗?”甜珠笑着,“今天咱们好好说说话,你们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本来都快到京城了,怎么突然间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们人,都去哪里了?”   洪欣眉头皱起来,他看了眼沈浥才说:“半路上,我收到了二哥的亲笔信,说是京城有变,让我带着欣儿赶紧离开。我是打算将欣儿先安顿好,然后再回来的。哪里知道,等我们离开驿站后,就被人暗算了。”   “亲笔书信?你二哥的字迹,你不该不认识。”甜珠十分好奇。   沈浥的字,不是一般人临摹得来的。而他们兄弟熟识,沈洪又聪明,那种情况下,他肯定会十分警惕。如果不是临摹之人的字迹与王爷十分相似,依着沈洪的英勇,不可能会完全相信且一点怀疑都没有。   “说起这件事情,我到现在也觉得奇怪。”沈洪道,“若不是二哥身边的亲信带着信件来,我不可能完全相信。只是刚刚听二哥说,那几个人,都死了。”   “二哥的亲信,都是从小便跟随他的死士,若说叛变,根本不可能。我就奇怪,到底是谁那么有本事,竟然能够指使得了二哥身边的人。事后,却还都一一遇害。”   甜珠想得简单:“会不会是平王殿下?或者是敦郡王。”   “不可能。”沈洪想也没有想,直接否定了甜珠这个答案,“他们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没有可以让人威胁的把柄。而且,暗卫暗卫,都是藏在暗处。如果不是十分熟悉二哥的人,不可能会知道他们的行踪。更别说,是平王敦郡王那样的政敌了。”   “除非……除非是什么人易容成二哥的样子。”想了想,沈洪觉得还是不大可能,“就算脸可以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些人都是跟随二哥二十年的,光脸长得像,没用。”   说到易容,甜珠忽然想到会易容的青竹。   “王爷,青竹能够易容成郝嬷嬷的样子,又能通过观察郝嬷嬷的一言一行而取而代之。或许,也有别人易容成了您的样子,也未可知。”   沈浥说:“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那就可怕了。”   沈洪道:“二哥常年习武,自小警惕。能够近他身的人,除非是他愿意的,否则人还没靠近,首级怕是就要被取下来了。所以……嫂子,这不可能。”   “所以说……除非是你自己?”甜珠望向沈浥,脑海里忽然间就冒出一个念头来。   她死了后没有投胎去,而是重新回到前世的小时候,再走一辈子。这种荒唐的事情能发生在她身上,那怎么就不能发生在王爷身上呢?   只是,王爷并非像她这样,彻彻底底死了,然后完完全全重生回来。   或许……只是偶尔的时候,前世的楚王附身在王爷身上呢?而等王爷彻底清醒后,那个楚王便走了。   “王爷自己?”洪欣说,“会不会有一种毒,会让人在某个时间神志不清?”   “那又谁能在二哥身上下毒。”沈洪摇摇头,“不会的。”   沈浥一直沉默不言,只略坐了会儿,便起身说:“你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进宫面圣。”   沈浥怕沈洪夫妻再出事,便让人好好守着两人居住的鸿鹄院。   回去后,甜珠心里总觉得不放心,拉着沈浥问:“王爷,你可还记得,初次相见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梦中总能梦到我。那么,后来还会再梦到吗?现在呢?”   “你和我,想到了一处去。”沈浥在床边坐下,“本王也觉得那件事情蹊跷,起初还以为你是妖女,会什么妖术。后来慢慢的,发现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再加上不再做那样的梦,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如今,也不会再做那样的梦。”沈浥在甜珠腿上拍了下,“你想说什么。”   “我,我没有。”甜珠低着头,将脑袋靠在沈浥胸膛,“王爷,我只是在想,你当初为何会做梦梦到我。这件事情,我当初也是没有当真的,但是现在看来,或许是有别的缘故在。”   甜珠也是有些怕的,怕现在的楚王忽然间哪一天就没有了。而陪在他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   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是甜珠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她对前世的那个人,畏惧尊重,或许最后也产生了一丝爱意,但是远远比不上跟现在的这个一起携手患难,共同走来的这些年。   世事无常,她只希望,她可以跟自己的夫君永远都这样过下去。   不管最后是不是他登基为帝,只希望身边有他陪着就好。甜珠有些怕,但是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敢说。   “王爷,我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只跟你一个人在一起。”   “不然呢?你还想跟谁?”沈浥笑着摸她滑嫩的脸,手抱着人,就倒了下去。 第134章   与此同时,敦郡王府内西侧的一个院子里,灯火通明。   一袭白衣的男子负手立在窗前,身后,是一个身穿素衣布袍的年轻男子。白衣男子脸上依旧带着面具,素衣布袍男子则负手在屋内来回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他肯定活不成了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人突然就回来了?”   素衣男子终于停住脚步来,面色赤红,脸上似是还带着几分怒气:“你怎么不说话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有什么好着急的?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郡王这般沉不住气,将来如何继承大统?”白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虽然脸上带着面具,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气度雍容,身子挺如雪松,稳如泰山般,只站在那里,就莫名让人觉得可以依靠。   沈泊看了他一眼,终是安静下来。   “人已经带回来了,明天肯定一早得进宫面圣。有他在,德妃的病怕是很快就能好。”   沈泊言语暗含讥讽,他是恨毒了德妃母子的。   王楚不想提德妃,只说:“现在不是还没有进宫?再说,就算进宫面圣了,你也不是走到绝境之地。后面的日子还长,你有什么不能耗的?”   “你说得也对。”沈泊道,“我只是觉得,这回没能够要了他的命,让德妃彻底痛心欲绝,总觉得心中不痛快。”   “你就这么恨德妃?”王楚问,声音轻飘飘的,有些虚无。   沈泊眼睛猩红,瞪向王楚:“就算当初是我母亲害得她失宠于父皇,但是终究没有狠毒到要她命的地步。可是她呢?心计深沉歹毒,不声不响就能害死我母亲,我如何不恨?”   “凡事有因皆有果,她今天害你们母子,也是当初你们母子种下的因。”沈泊欲要辩驳,王楚根本不想再听他翻说这些陈年旧事,只打断道,“好了,不说这些。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沈泊站起身子来,恨恨甩了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等沈泊离开后,王楚这才轻轻揭开罩在自己脸上的面具。这是一张十分精致的面孔,斜飞入鬓的英眉,天生带着几分煞气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犹如斧头精雕细琢过的一张脸……   王楚将面具搁在桌上,微垂眼眸,只低声说道:“我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沈浥带着沈洪去面圣,甜珠与洪欣也一道进宫。沈浥沈洪去了沈禄的书房请安,甜珠则怕德妃担心,先带着洪欣去了德妃那里。   德妃听宫人说五皇子跟五皇子妃回来了,此刻人就在宫里,高兴得病一下子就好了。   等甜珠带着洪欣去德妃的栖凤宫的时候,德妃已经穿戴好,正坐在正殿里。看到洪欣,亲自走下来抱住洪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德妃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打量一番洪欣后,忙问,“小五一切可都还好?现在人是不是去给你们父皇请安了?”   “母妃请放心,五弟好着呢。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他一会儿人就来了,到时候您亲自看看。”说着,甜珠走过去扶着德妃道,“您坐下来说话吧,别累着自己。”   “累什么?我好得很呢。我本来没什么病的,还不是因为小五不见了。现在他们两个回来了,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就非常开心。”   “娘娘您开心,也得好好养着身子。您骗儿媳骗得过去,可是欣儿是懂医术的。要不,让她给您把把脉?”甜珠笑着说。   洪欣也道:“您脸色不是太好,想来是这些日子忧思成疾了。您坐下来,我给您号个脉吧?”   “也好,也好。”德妃见两个儿媳都懂事孝顺,他们两对夫妻又过得和顺,德妃高兴。   德妃坐下来,洪欣半蹲在她旁边号脉。手指在德妃手腕上搭了会儿,才说:“娘娘身子很好,就是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别再忧思烦恼就行。”   德妃说:“如今本宫最后一个心结也解开了,你跟小五都好好的呆在本宫身边,本宫也实在是没什么需要烦心的了。”   甜珠跟洪欣两个一左一右在德妃身边坐下来,洪欣道:“那一会儿您见到殿下,肯定更高兴。”   “是吗?”德妃轻轻眨了下眼睛,脑子里迅速转了一下,忙问,“可是小五他……”   “娘娘,陛下来了。”阿毕匆匆忙忙跑过来行礼,情绪十分激动的样子,“陛下来了,楚王爷跟五皇子殿下都来了。娘娘,五皇子殿下他……他变得好英俊。”   “毒解了?”德妃起身,迫不及待走到宫门口。   才要请安,便被沈禄大笑着扶起来。   “德妃,你瞧瞧看,这是谁。”沈禄指着站在沈浥身边的那个翩翩少年郎。   少年着白色锦袍,面白若玉,气度翩翩,温润儒雅。若论长相,沈浥沈洪两兄弟,沈洪如今这容貌与沈禄年轻的时候更像。   “洪儿?”德妃似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洪儿?是我的小五?”   沈洪恭恭敬敬给德妃行跪拜大礼:“孩儿给母妃请安。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起来,快起来。”德妃哽咽,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走,进去说话。”沈禄顺便吩咐寿公公说,“你去跟御膳房说一声,中午朕留在栖凤宫,让御膳房多做几道菜送来。”   寿公公高兴领命亲自去办这个差事,德妃也吩咐了自己的小厨房,让煨些汤来。   “小五这是去哪里了?两个月莫名其妙不见了,让娘跟你父皇担心。”德妃一直抓着沈洪的手,片刻不肯松开。   沈浥沈洪兄弟两个昨天已经串好词儿了,所以,沈洪淡定回答说:“都怪孩儿不好,让父皇跟母妃担心了。孩儿快到京城的时候,忽然得到一个消息,原来孩儿身上的毒可以解。孩儿想着,若是能够解了毒再进京城来见父皇母妃,那么父皇跟母妃一定很高兴。”   “这是好事,那你也得捎人送个信回来啊。”德妃道,“你不知道,娘担心你担心得连日睡不好,你父皇也是。你瞧瞧他,为了你的事情,人都憔悴了许多。”   沈洪要下跪请罪,沈禄道:“今天只有父子,没有君臣。你起来。”   “谢父皇。”   沈禄说:“是你父亲错怪了你跟你母亲,没能够好好保护你们。好在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洪儿,父亲会把一切该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朕已经吩咐下去,要封你为燕王。”   燕王是沈禄为王爷时候的封号,现在赐给沈洪,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沈洪谨小慎微惯了,现在忽然受到这样的宠爱,一时间还不能够适应。   沈洪道:“儿臣于江山社稷尚且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实在不敢得这样的封号。”   “你值得。”沈禄心中诸多愧疚,对德妃愧疚,对这个被误会了十五年的儿子更愧疚。   ……   沈泊戴孝在身,常常便只呆在府里,不出门。   沈泽因与沈泊关系好,常常来其府里找沈泊。沈泽常常替沈泊抱不平,情绪似乎是比沈泊还有激动。   沈泊待沈泽,利用成分居多。从小开始,其母妃曹氏就告诉他,要与沈泽搞好关系,将来必然会有利用到他的时候。   以前小,沈泊想得也单纯,又与沈泽住在一个院子,年岁也相仿,倒是有些真心。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他待沈泽,便是毫无兄弟之情。   “老四,曹母妃的死,是我母妃对不起你们。”沈泽暴躁得不行,“你伤心绝望,但是也不能一蹶不振。你说你天天躲在府里头,难道,一辈子都不出去了吗?”   当初陛下要赐死曹妃,沈泊没进宫去求情,沈泽倒是去了几回。为着这件事情,沈泽险些也遭受惩罚。   后来,还是赵王妃陈氏与他大吵,死活不让他再进宫去,他这才没去。   沈泊道:“我在替母妃守孝,自然不能如你一样,还到处玩儿。对了,小五回京了,听说二哥带他进宫去见父皇,还被父皇留在德母妃的栖凤宫用饭,你怎么不去?”   沈泽脸色更是难看,一甩袍子,便在一旁坐下来。   “我去做什么?”沈泽冷笑,“老四你不知道,父皇母妃根本就看不起我。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去了,不是给人家添乱么。”   沈泊望了他一眼,搁下书本来,轻笑:“怎么会呢?三哥怎么这样想。” 第135章   “怎么不该这样想?老四你自己说句公道话,我母妃是不是待老二小五要比待我好。”   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一提这事情,沈泽心中真是有说不完的委屈。说得好听,他也是德妃娘娘所出,但是就算一母同胞出生的皇子,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   很明显,在母妃心里,便只拿老二跟小五当亲儿子待。而他……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老四,你这里有酒吗?”沈泽越想越烦躁,他想喝酒,想一醉方休。   想想心中就不痛快,利用到他的时候,就晓得有他这个儿子在了。用不到他的时候,将他撂在一旁,谁认他是谁?想当初在燕州的时候,母妃为了巩固住二哥的地位,硬逼着他娶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女子。   在德妃娘娘心里,何曾真的疼爱过他这个儿子?   打从出生开始,他又得到过她那个母亲多少的疼爱跟眷顾?他从小是曹母妃养大的,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在他心里,便只有曹母妃待自己好。   几个兄弟中,也只有老四是真待他如亲兄弟。   他才不管当年是不是曹母妃害的母妃,他看不到这些。宫闱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勾心斗角,他懒得去管,谁知道最后是谁算计了谁?   反正他只知道,是曹母妃养大的他。   “喝酒?喝酒怕是不行,现在整个王府里,谁都不能喝酒。这是我自己定下的规矩,要是自己打破了,以后说话怕是就没有威严在了。”沈泊道,“三哥,其实你也不必这样。再怎么说,你也是德母妃亲生的儿子。德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总归是疼的。”   沈泽轻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算了,不喝酒就不喝酒了。”沈泽说,“我也该给曹娘娘尽尽孝。”   “你有这个心就好。”沈泊低低说了一句,目光转了转,又说,“其实你也别羡慕二哥跟小五好,看看你我,你我兄弟处得好,或许在二哥心中,便不再拿你当亲兄弟了。”   这一点,沈泽一早就明白了。   “我知道,他是恨当初曹母妃的出现,破坏了父皇跟母妃的感情。”沈泽道,“我不是他,我心里没有那些感触。不管怎样,我只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   沈泊说:“三哥,眼下的情况,当然是跟二哥五弟走得近比较好。我母妃死了,自己也由亲王被贬黜为郡王,不得父皇宠爱。你若是再与我走得近,怕是会受到牵连之罪。”   沈泽根本不在乎这些:“你我兄弟,说这些干什么?什么荣耀名利,我根本不在乎。”   “三哥,那回你被父皇斥责,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沈泊抬手轻轻握住沈泽胳膊,眼里有些泪光,“其实真不必如此,你有德母妃,又有二哥跟小五,而且他们才是你的亲兄弟,你不必与我走得太近。”   沈泊越是这样说,沈泽越是不肯与其疏远。   “四弟,难道在你心里,三哥就是那种不顾兄弟只图自己享乐的人吗?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么,我想自己以往也是错看了你。”沈泽甩袖子,似是生气了般。   沈泊道:“小弟怎么会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为三哥你好。不过,如今小弟落难,三哥依然来府里看望小弟,小弟已经很是满意了。”   “不说这些了。”沈泽问他,“你替曹娘娘守孝当然是好,但是难道就打算一辈子呆在王府里不出去了吗?你跟我不一样,我这辈子本来就没想着有什么远大抱负,只图安乐。但是你不同,你有建功立业的心。”   沈泊笑:“我现在这个样子,父皇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又何来建功立业可谈?再说,如今小五得宠,等再过些日子,怕是父皇连还有我这个儿子,都忘记了。”   “不可能!”沈泽道,“我这就进宫去,替你向父皇求情。宫闱的事情如何,我不管,但是这件事情牵连到你,怎么都说不过去,你是无辜的。”   “是我,我是无辜。只是,二哥不愿我无辜啊。”   “这话怎么说?”   沈泊嗤笑道:“二哥做的一手好戏,他做了圈套,就等着母妃往里钻。论起手腕来,我是连二哥的皮毛都不如的。有他在,还不是想我死就死,想我废就废。”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是老二步步为营算计了你跟曹母妃?”沈泽自然相信沈泊的话,因为早在之前,他心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事情过于严重了些,他不敢说出口来而已。   沈泊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不敢说,也不能说。”   沈泽却道:“如果真的是老二设的奸计的话,那我定然要找出证据来。”   “真的?”沈泊眼睛骤然睁大,似是难以相信一般,“三哥,你真的打算这样?老二他……他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你又何必为了我……”   沈泽哼道:“在他心里,至始至终,也是没有拿我当做过亲兄弟吧。你放心,我也没有说要害他,只是想查明真相罢了。”   “多谢三哥。”沈泊朝着沈泽行了一个大大的礼,又提醒说,“只是,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前,三哥切勿记住,莫要打草惊蛇。”   “你放心,我懂的,我又不傻。”   沈泊只是轻笑。   有人站在外面道:“平王殿下来了。”   沈泊一惊,继而大喜,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沈淮披着件灰色的大氅,立在雪里,风姿卓绝。   沈泊道:“这么冷的天,大哥怎么来了?快进屋里来。”又道,“三哥也在,我们刚刚还提到大哥呢。”   沈泊笑着,忙吩咐下去道:“今日两位王爷都在,去吩咐厨房,多做些菜来。”   那小厮应着后,沈泊请了沈淮进屋去。   沈泽道:“大哥怎么得空来?不是得在家陪着侧妃嫂子吗?”   沈淮笑说:“没什么陪不陪的,她肚子里的胎很稳,大夫说没事。”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沈淮说,“你们兄弟在说什么?我现在来,不会打搅到你们吧?”   沈泊道:“我与三哥从小一起长大,素来喜欢有事没事说些琐碎的小事。大哥能来,就是看得起我,怎么能说是打搅呢。”   沈淮坐了下来,问:“你这一切可都还好?前些日子因为顾及父皇,也没能得空来看看你,你心里看别怪我这个兄长。”   沈泊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老大既然来了,那么肯定是想与他交好。   既然此刻他做出的选择,以前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于是,沈泊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弟弟我现在落难,亏得两位哥哥还惦记着,心里甚是念恩。”   “你这话说得严重了,自家兄弟,本就应该相互照拂,谈什么恩情不恩情。”书房里烧着炭火,沈淮烤了烤手,这才装作不在意地说,“对了,小五回京了。今天一大早,老二就带着他进宫去了。突然失踪两个月,我本来以为小五遇到了什么不测,刚刚过来的时候,王妃恰好从宫里请安回来,说是小五的脸好了。”   “脸好了?”沈泽有些不懂沈淮在说什么,“大哥什么意思?”   沈淮说:“你我都知道,小五从出生开始,就容貌丑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但长得高大威猛,而且容貌清俊,都是与父皇最为相似。”   沈泊道:“这是什么邪门术法?还能改变容貌?”   “不知。”沈淮摇摇头,说得漫不经心,“小五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不过,因为这副极像父皇的面孔,小五的确是惹得父皇十分高兴。听说,父皇口谕,已经说要封他为燕王。”   沈泽道:“燕王……这可是父皇当年做王爷时候的封号,现在给小五,可见十分重视他。”   宫闱中的事情,沈禄赐死曹妃的真正原因,没人知道。所以,沈泽也并不晓得当初自己五弟是被下了毒。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五弟怎能轻易改头换面?还有,这世上也当真有那些巫术?竟然能够……”沈泽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他觉得这些都太过荒谬。   沈淮说:“不管怎么样,五弟得封燕王,这是好事情。”   沈泽颇为气愤地说:“如此这般,那改明儿我也去换一张脸回来。”想了想,又说,“算了,不说这些。”   沈泽情绪激动,沈淮并不理会,只是装作没有看到一样。   沈泊却知晓沈淮此番前来的意图,笑着说:“以往初冬的时候,父皇都喜欢带着咱们几个去猎场狩猎。今年父皇逢喜事,五弟又立有战功,想必父皇更是愿意好好操办这次狩猎。”   “那是自然,这次头筹必然是属于小五的。”   沈泊说:“老二从来不愿出风头,他怕父皇忌惮他,所以回回都收敛锋芒。这回,肯定是小五赢。”   “不管是小五也好,老二也好。他们如今风头正盛,若是在父皇跟前说几句我的不好,我想,我更是万劫不复。”   沈泽道:“四弟骑射功夫若说输老二,我是信的。但是小五算什么?只要你去,肯定没小五什么事情。”   “我是戴罪之身,想去,也得父皇同意才行。”沈泊摇摇头,“我想我还是算了,这个年,就这样过吧。”   ……   沈泽回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进宫去。   沈泽去栖凤宫的时候,沈洪人还在。沈浥随着沈禄去了御书房,商讨边疆之事去了。   甜珠跟洪欣也陪在德妃身边,德妃听宫人说赵王殿下来了,忙高兴的让人唤他进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沈泽行礼。   德妃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王妃呢?”   沈泽低着头说:“儿臣听说五弟回来了,就想着进宫来看看。王妃人还在王府,儿臣没有告诉她。”   德妃道:“既如此,你便过来坐吧。”她指着沈洪说,“过来瞧瞧你五弟。”   沈泽目光在殿下扫了一圈,只说:“儿臣并未瞧见五弟,五弟人在哪儿?”   “可不就是在你眼前?”德妃说,“你们兄弟久未相见了,再说,小五如今身上毒解了,变了容貌,你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也不怪你。小五,你过来。”   沈洪倒是走到沈泽跟前,翩翩有礼行了礼:“三哥。”   沈泽负着手,眉心轻蹙:“我认识的五弟,不是你这样的。”   沈泽明显有些来找茬的意思,但是沈洪却并不在乎,只如实说:“当年母妃在怀我的时候,被小人下了毒药,这才导致我一出生便就中毒在身。面容极为丑陋,不堪入目不说,还连累了母亲受罪,被指责污蔑。现在我身上的毒终于解除了,最开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容貌英俊了,而是母妃终于不再受怀疑与猜忌。”   “不过,见三哥这样,好像并不希望我解毒。”沈洪笑着,“我也知道,三哥从小就不喜欢我。”   沈泽觉得沈洪这是在强词夺理:“什么毒?竟然可以叫人面目全非?又是什么解药?竟然这么神奇。五弟,你自己做了什么讨得父皇高兴,难道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第136章 大结局(一)   沈泽是完全站在了沈泊那一边,所以,旁人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他看到的,就是老四母亲被赐死,而老四由亲王被贬黜为郡王,从此受尽父皇冷落。沈泽是自小在曹氏膝下长大的,与沈泊更似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德妃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小五不但平反了,而且如今也回来了。   一家和和睦睦呆在一起,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德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老三进宫来,竟然不为小五感到高兴,反而还出言不逊。   “老三!你在胡说什么?”德妃彻底被惹怒了,拍着桌案,“大逆不道的东西,你给本宫滚出去。”   沈泽愚蠢,他敢顶撞沈浥,敢斥责沈洪,却是还算孝顺,到底不敢在德妃面前放肆。但是这种地方,他也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这些人,他也不想再看到。   “儿子告退。”沈泽草草道了别,转身就要离去。   “回来!”德妃喊住了他,她尚且还在气头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说,“敦郡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竟然这样听他的话。母妃说什么,你都不听?”   “儿子不敢。”沈泽拱手弯腰。   “你不敢?你如今多猖狂,可还有什么不敢的?”德妃丝毫不留情面,竭力训斥沈泽道,“你目无兄长,又不爱护幼弟,眼里只有奸妃和她的儿子。早知道你会长成如今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来。”   “母亲生下儿子来,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沈泽心里未必就没有委屈,“我虽然是您的儿子,可是从小却是曹母妃养大的。母亲难道忘了吗?在你的眼里,只有老二跟小五,何曾有过我这个儿子?”   “当然,你嫌弃我不如老二聪慧,嫌弃我不比小五孝顺。您有两个儿子就够了,又何必还在乎我?”   “你糊涂!”德妃被他气得只觉得胸口疼。   但是她还是想把话彻彻底底说清楚了。   今天她将话说个清楚明白,如果他完全知道真相后,还是这般愚昧无知。那么,她真的也不必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你们都退下去。”德妃下了命令,让殿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婢女跟小太监退出去。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几个自己人后,德妃才叹了口气,指了一旁道:“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说罢。”见沈泽依旧站着不动,她也懒得管他,只道,“当初,曹奸后掌控朝局把持朝政,不但搅乱朝堂,同时也想控制几位驻守边塞的藩王。而你父皇,就是其中之一。”   “曹家的权势,当时实在太大。曹后也是雷霆手腕,她在每个藩王的王府里,都安插了一个曹家的姑娘。你所谓的曹母妃,就是曹家安插在你父皇身边的。”   “你曹母妃,其实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单纯明理。她毕竟是曹家养大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一点城府算计都没有?我起初也以为,她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棋子罢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并非如此。从她进王府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筹谋着要完全夺走你父皇。”   “包括他那个人,也包括那颗心。”   “想当初,我与你父皇,也是伉俪情深。她想横插一脚,根本不可能。所以,她便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来陷害我。她知道你父皇最在意什么,所以,她便利用他的弱点,成功达到了她的目的。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活在虚伪中。你说你是她养大的?可是你怎么知道母亲不想养你在身边?”   “她养你,也是为了要利用你。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果然你只与敦郡王要好,而置自己的两个亲兄弟不顾。沈泽!你也是跟着夫子读圣贤书长大的,你也学过策论,谋略,学过孙子兵法,难道,心里真的就觉得,他们母子是好人?”   沈泽微垂着头,他此刻心里慌乱,他什么都不知道。   德妃继续说:“不然你以为你父皇为什么赐死她?如果不是她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依着你父皇的温润性情,不可能会让她死。”   “当初她设计让你父皇认为母亲不贞不忠,趁你父皇百般冷落母亲的时候,她又再下了一剂猛药,在母亲吃的安胎药中,下了毒药。这毒药不会伤害母亲的身子,但是却让你弟弟从一生下来就备受质疑。他容貌丑陋,你父皇说他是苟且而成的奸胎,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母亲拼死保你弟弟,却换来你父皇十年冷落。这十年,别说是护你,就是母亲自己都自身难保。”   “泽儿,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她耍手段陷害母亲,母亲怎么会不养你在身边?”德妃越说越觉得心痛。   她的夫君,她的儿子,都在怀疑她。   沈泽目光涣散,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他不敢相信,那个平时待他温柔大方的曹母妃,竟然会是母妃口中所说的那个歹毒的妇人。   “我不知道。”沈泽摇头,“这只是母妃的一面之词,我不知道……”   德妃轻笑:“是啊,生恩不如养恩大。曹丽彤就算死了,她也不算输得太惨。至少,自己亲生儿子不认自己、怀疑自己这一点,足以让我痛心疾首。”   别人都没有说话,只洪欣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说:“赵王殿下竟然不信德妃娘娘说的话,也不信自己兄弟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既如此,赵王殿下往后便只与敦郡王走得近好了,只去孝敬那亡魂曹氏,此番又来德妃娘娘宫里做什么?”   洪欣长在乡野,脾性张扬,最是瞧不得那些愚蠢之人。此番也不管身在何处,只觉心中不爽,便要一吐为快。   德妃道:“欣儿,你过来。”   洪欣狠狠剜了沈泽一眼,只乖巧依偎在德妃身边。德妃道:“你若是不信母妃说的话,大可以去问你父皇。只是一点,母妃不指望你能亲近自己的两个亲兄弟,但是你也别为他人所利用了。”   沈泽只说:“儿子告退。”   ……   沈泽在皇宫里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了沈禄的书房。   恰好,门口跟沈浥撞了个正着。见是三弟沈泽,沈浥垂眸睥睨,双手轻轻负在身后,威严十足。   倒是沈泽,望了眼沈浥后,恭敬道:“二哥。”   沈浥说:“小五回来了,你既然进宫,可去了母妃那里见过?”   “已经见过。”沈泽道,“此番来找父皇,正是有些事情想要问父皇。”   沈浥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冲他挥挥手。而后,他便大步走下台阶,往栖凤宫的方向去。   沈浥离开后,沈禄正准备处理奏折。寿公公走进来说:“陛下,赵王殿下来了。”   沈禄抬眼只看了一眼,问:“他不在自己王府里呆着,也不去他母妃宫里陪着小五,现在来朕这里干什么?不见。”   “是。”寿公公应着,走到了殿外,“赵王殿下,陛下这会儿子忙着呢,您改日再来请安吧。”   沈泽心中有疑惑,非得问个清楚明白。所以,坚持说:“本王真的有要事要问父皇,还劳烦公公帮忙再说几句。本王不会耽误父皇太久时间,说几句就走。”   “这个……”寿公公为难,但还是答应了说,“那殿下您稍后,容奴才再去通报一声。”   过了没一会儿功夫,寿公公又出来了道:“赵王殿下,陛下唤您进去呢。”   “多谢公公。”沈泽冲寿公公抱拳,算是答谢了,而后迅速朝殿内去,请安道,“儿臣见过父皇。”   “你来找朕什么事?”沈禄只看了沈泽一眼,让他坐下后,他则继续批折子。   沈泽说:“儿臣刚刚去了母妃宫里,有一件事情,想向父皇证实。”   沈禄多半已经猜得到他要问什么了,他搁下笔道:“在你心目中,难道还觉得你母妃会骗你吗?”   “儿臣不敢。”沈泽道,“只是儿臣觉得……曹母妃不该是母亲说的那个样子,她待儿臣很好,儿臣不敢相信。”   “曹母妃?”沈禄怒道,“他是罪妇,如何担得起‘母妃’这两个字?”   “是,儿臣知错。”沈泽忙站起身子来,弯腰说,“她真的……如母妃说的那样,歹毒异常,当初抱养儿臣,也是出于算计吗?”   “你这是在怀疑朕的处决吗?曹氏的真正死因,朕没有对外公布,是因为还要顾及着皇家颜面。如今既然你母亲已经全部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往后该怎么做,自己心里该清楚。这么点事情,还需要亲自来问朕?叫你母亲如何不伤心。朕此刻也不想见你,你且回去吧。”   “儿臣知错了。”沈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行君臣大礼,“儿臣会亲自去给母亲请罪。只是这件事情,纵然曹氏再错,怕是四弟并不知情。这些日子来,四弟一直将自己关在府邸,他也算是在闭门思过。曹氏的事情,他肯定是不知情的。”   “朕当然知道,否则的话,也不会只贬他为郡王。”沈禄说,“你与老四关系好固然好,但是也得关心你母亲。因为曹氏的事情,你母亲受了极大的委屈,她厌恶老四,也是情有可原。”   “是,父皇。”沈泽想了想,又说,“眼下到了年底,敦郡王府怎么也得稍稍热闹一些。每年冬日的狩猎,这回父皇让老四去吗?”   沈禄想了想,也是怕过于苛责敦郡王,会让朝臣察觉出端倪来。   再说不管当年的事情,还是如今的事情,老四都不曾牵涉其中。所以便道:“他要想去,去就是。”   “多谢父皇。”沈泽告退。   ……   沈泽出了宫后,没有回自己王府,而是去了沈泊那里。   “你可知道,曹母妃为何会被赐死?”沈泽一见到沈泊,便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沈泊微一怔,继而蹙眉说:“三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沈泽认真看了他好久,沈泊表情非常严肃,沈泽便觉得他的确是不知情的,这才坐了下来说:“我去宫里,问了父皇,他说当年我母妃怀五弟的时候,曹母妃在我母妃吃的安胎药中下毒。不但如此,抱我去身边养,也是处心积虑良久。而现在,曹母妃如愿以偿了,我与你一条心,便就如曹母妃亲生儿子一般。”   沈泊笑起来:“死者已矣,这话,都是活着的人说的。三哥难道不知道吗?纵观古今,历史如何书写,都是活人的功劳。”   沈泽道:“你母妃与我母妃有夙愿,若说我母妃背地里编排,我倒是信个一二。但是这件事情,可是父皇亲口承认的。难道,父皇也说谎不成?”   “父皇自然不会说谎。不过,不排除老二耍了什么手段,让父皇老人家误认为当年的一切,都是我母妃所为。三哥,你不是不知道,老二他是何等毒辣心思。”   沈泊四下望了下,而后走近沈泽说:“老二觊觎皇位,父皇忌惮他军功高,他便收敛锋芒。可是他也没有闲着,竟然插手宫闱之事。他的那些手段,你也是明白的,当初在燕州的时候,他那么小就可以击败北蛮人,让敌军闻风丧胆。战场上游刃有余,这宫闱之事,只要他稍稍动动手指,如何不能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沈泽不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仿佛在想着沈泊这话是否有可能性。   沈泊继续说:“再说,父皇何等英明之人。且德母妃乃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们的情分非比寻常,又岂是一个曹氏女可以搅和得了的?三哥且细细想想看。”   “不过,三哥毕竟是德母妃亲生的,相信德母妃的话,也是尽孝。你放心,我不会怪你。”   沈泽说:“不管怎样,你我兄弟情分,自然不会断。我问了父皇,其实父皇虽然处决了曹母妃,但是此事他并未牵连到你身上来。此番冬狩,父皇亲口说了,准你同去。”   沈泊道:“我知道,定是三哥替我求来的恩情,多谢三哥。”   沈泽忙去扶起他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   沈泽离开后,沈泊去了谋士王楚的院子。   “这回的狩猎,父皇也准本王前去。只是本王不明白,先生让本王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是何用意?”   王楚正坐在窗前,素白修长的一双手,正在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闻声只道:“等到时候,你就只道了。”   沈泊看了他一眼,又道:“到时候先生随本王一同前往,难道,你要戴着这副面具?先生既然已经投在了本王麾下,又何必不肯以真实容貌相见呢?”   “先生,难道不摘下面具来,让本王瞧瞧吗?”   “郡王殿下就这么想看在下的这张脸吗?容貌不过一副皮囊而已,看到了又如何?我献与殿下的,是无双的计谋,与脸无关。”   “莫非……殿下在怀疑在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下便如殿下所愿。” 第137章 大结局(二)   沈泊是想看一看这位王楚先生的真容貌,但是临到头了,他还是放弃了。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用这个王楚先生,那么他就该对他保持一定的尊重。至少,在他不愿意露出真容貌来的时候,他不需要逼迫。   “算了。”沈泊连忙阻止,轻轻叹息一声,“先生也不要怪本王,本王是对先生实在太好奇了。不过,既然先生不愿露面,本王想,先生肯定是有自己不愿露面的原因。刚刚是本王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您是王爷,我不过是一个谋士。您这么要求,倒是不算失礼。不过,在下也的确是有不能示人的原因,多谢郡王成全。”   “不说这个。”沈泊摆摆手,想起过来的真正目的,他问道,“先生还没有告诉本王,这回的冬狩上,先生是想施展什么奇思妙计?本王是否需要做什么,好来帮助先生?”   王楚心中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此刻倒是不便告诉沈泊。   所以,王楚便卖关子道:“只要郡王带在下去,到时候,定然送您一份大礼。此刻倒是无需多知,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说了,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沈泊想了想,点头:“也好。”   ……   到了冬狩那一日,沈浥天没亮就起床来了。甜珠自然也没有歇着,早早起了来,亲自帮自己的夫君穿衣。   “这回还是去三天?这几天下雪,你自己得担心着。”甜珠这两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好似是要出什么事似的,她常常胸闷,睡觉睡得好好的,半夜也会梦靥住,“我总觉得不安,王爷你要记着,我跟儿子在家等你回来。”   沈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依旧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小别胜新婚,你等我回来。”沈浥穿戴好,俯身亲吻甜珠。   甜珠打了他一下,娇滴滴道:“你别闹了,外面那些人,可都等着你呢。”   沈浥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只将她整个人都压在怀里,居高临下。甜珠微仰头,这个角度从下面往上面看,她倒是觉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那么一些陌生。   “王爷,你怎么了?”甜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慌慌的,她虽然与他同床共枕也有些年了,但是对于枕边的这个男人,很多时候,她都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他用微粗粝的手指摩挲着甜珠的脸,咯得甜珠脸有些生疼。   沈浥道:“我很快便回来。”   “我等你。”   沈浥离开后,甜珠站在房门口,身子一动不动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她心里慌也是因为,以前王爷从来都是十分淡定从容的,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他根本全然不放在心中,因为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   但是这回情况实在是不一样,她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到疑虑。而且很多事情发生的突然,让他始料未及。   甜珠犹豫了很久,她想着,这回等他从郊外狩猎回来,她打算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虽然荒唐了些,但是甜珠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夫妻情深,他肯定会相信她说的一切。   因为,她早已将他视作这世间唯一可以携手并肩走下去的人,她不会骗他。   ……   近来边塞无大事,偶尔蛮夷小国袭击边塞,也有得力的将领能够镇守得住。所以,沈禄这些日子来,倒是不必担心会有战事发生。   沈洪平反,其实真正最高兴的人,乃是沈禄这个做父亲的。   他内心的那个疙瘩解开,知道自己的发妻、自己心里深爱的女人,其实并没有背叛,而是为奸人所害。所以,他心里十分高兴。   对待沈洪的态度,也是一反寻常。沈洪已经被册封为燕王,京中的府邸尚且在修缮之中,所以,沈洪如今还是住在楚王府内。   不过,沈洪也没有闲着,常常被宫里的太监传旨叫进宫去。不是说德妃娘娘想他了,就是说陛下召见他。   沈洪年纪虽然小,但是对待战事方面,也颇有造诣。对于如何整顿军队,如何加强边塞的防御,沈洪能够说出很多自己的见解来。   沈禄听后,越发喜欢他。   若是得宠的皇子,如今这五皇子,乃是头一份。   很多大臣不了解内情,所以都觉得奇怪。此番去往城郊的路上,见着沈禄偏爱幼子沈洪,很多大臣也都私下议论,却也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番冬狩,沈禄没有带后宫妃嫔来。沈禄后宫如今位份高的嫔妃,也就德妃跟昭仪两个,而昭仪不得宠,差不多几个月才能单独见陛下一回。   真正宠冠后宫的,乃是德妃娘娘。   沈禄倒是有心带着德妃来,只不过,德妃身子不好,此番又是寒冬,他也怕德妃会受不住。   皇家围场在城郊,马队过去,走半天功夫也就到了。驻扎好帐篷后,沈禄歇不住,便让皇子们和几个武将过来。   “今年还是如往年一样,谁猎得多,朕重重有赏。”沈禄坐在高位,也穿着一身铠甲,颇有威严的样子,“燕王,从前你镇守北疆,没有这个机会。难得今年你也留在京都,朕也想瞧瞧看,你这马上功夫如何。”   沈洪忙道:“孩儿年幼,自当是不及诸位兄长。”   沈淮道:“五弟无需客气,咱们几个兄弟中,若论骑射跟箭术,不说二弟的话,就是你最厉害了。今年狩猎,还望五弟手下留情啊。”   沈洪忙恭敬回去道:“大哥说笑了,我打小就知道,大哥的马上功夫最是不凡。再说,还有三哥四哥,大家都是从小在严寒的北境之地长大的,马背上的功夫都不弱,也不见得就是小弟厉害。”   沈泽道:“五弟说了大哥四弟跟我,怎么不见夸一夸二哥?”   沈洪道:“小弟这些日子住在二哥府上,自然知道的。二哥往年拉弓打仗抵御外敌,手受了伤,现在每到冬日,手上的疼痛反而更多一些。所以,年年狩猎,头筹二哥拔不到。”   沈泽看了眼沈浥,见他依旧风采卓绝,自然不相信沈洪的话。   不过,他也知道沈洪嘴巴上厉害,他讨不着什么便宜,自然也不跟他争辩。   沈泊淡然,自始至终,都是沉默不言。   皇子们个个身披战甲,在陛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进了皇家园林。沈洪四下望了眼,悄悄打马行至沈浥身边道:“二哥真的不需要我跟着吗?或许,我可以在暗地里看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出手。”   “既然做戏,便是越真越好。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注意安全。还有,我交代你的那些,你切记一定要做到。”沈浥严肃交代。   沈洪道:“我知道的,二嫂交给我,我已经跟欣儿说了。只要我们离开,立即让她带着二嫂跟同心进宫去母妃那里。等我回去后,也寻个理由,住进母妃的宫殿。”   “这样就好。”沈浥冲沈洪使个眼色,示意他跟着大部队离开,不必逗留在此。   沈洪领命,双腿轻轻夹马肚,打马离开。   沈浥这些年来,每次的皇家狩猎活动上,他从来都不抢风头。如往常一样,这回他依旧没怎么上心,只想着做做样子,便回去。   沈浥故意没有跟上大部队,只独身一人骑马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到他只身一人往僻静处去的时候,林中突然有暗箭发射出来。沈浥身手敏捷,也早有防备,所以当暗箭第一次发射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开。   射箭的人箭法虽然快,但是沈浥事先已有准备,且以沈浥的身后,想躲开,不难。   不过,沈浥做好了这个局,今天过来,就是受伤的。   一箭击中,沈浥摔落下马。雪下得很厚,沈浥伤在了臂上,所以下马后便立即又翻身上马。   为了不让发暗箭的人起疑心,沈浥故意喊道:“是平王的人,还是敦郡王的人?又或者,是赵王的人?阁下既然想暗杀我,也好让我死得明白,不如露出真面目来,也让我瞧瞧看。”   林中万籁俱寂,没有任何回声。   但是没过多久,又一支暗箭射来。这回的箭如雨林般,万箭齐发,沈浥招架一会儿后,便再无招架之力。   情急之下,便打马疾驰。   他马飞快狂奔,一路奔到路的尽头。在那里,是一个悬崖口。   前面没有路了,但是那些暗箭,却依旧没完。躲在暗处发冷箭的人,依旧没有露出半个身影来。沈浥坐在马上,一手勒住马缰,另外一手则拿着武器拼命抵挡那些毒箭。   箭上有毒,沈浥也身负重伤。前面无路,沈浥只能往身后悬崖口跳去。   等沈浥身影消失不见后,雪白的天地间,才从容现出一道身影来。此人黑发白衣,站在漫天雪地里,他白色的衣袍与一地的雪融为一片,只是他身姿挺立,傲然犹如松柏。   天地间忽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来,风声呼啸,只一匹烈马鸣嘶。白衣男子款款踱步朝烈焰走去,他摘下罩在脸上的面具来,身子轻轻朝烈焰靠过去,修长好看的手抚着烈焰。   果然,烈焰瞬间停止了鸣嘶,安静下来。   ……   天黑的时候,沈禄已经率领一众皇子回到了帐篷。外面雪越下越大,但是皇子们收获颇丰。   沈洪因为心中想着事情,并未有猎得多少。沈禄看重沈洪,纵然沈洪不是诸位皇子中最为出色的,还是得到了夸赞。   “二哥呢?二哥今年猎到了什么?”沈洪自始至终目光一直都落在沈浥身上。   若不是提前知道一些事情的话,那么此刻,他也要相信眼前这个高挺的男子,便是他的那个亲二哥。这个人,一言一行,甚至连蹙眉的样子,都跟自己二哥如出一辙。   “并没有什么,不过两只野鸡一只野兔罢了。”沈浥笑笑,未再多言。   沈泽睇了眼沈浥身边的死鸡死兔子,倒是好奇:“以往二哥就算收敛锋芒,至少也是能够猎杀得狐狸的。怎么今天,就只得到这些?莫非是二哥不将父皇的话放在心上,跟着来此处,不过就是敷衍敷衍的?”   沈浥侧身看了眼沈泽,这个所谓自己的亲弟弟,倒也还算是镇定道:“三弟猎得多,是三弟的本事。二哥没有本事,故而猎得少了些。尽管如此,三弟也不必拿此事来取笑。”他折身瞧了瞧,而后道,“大哥四弟猎得比你多,你也不必骄傲。”   “你……”沈泽话语落了下乘,便不再说话。   沈洪不语,倒是沈淮岔开了话题说:“这不过才刚刚开始,热一个身而已。明后两天,才是真正的开始,大家也不必为了这点事情争口舌之快。”   “大哥说的极是。”沈浥颔首。   众人散了后,沈泊出了沈禄的帐篷,立即进了自己帐篷来。还不见王楚回来,沈泊难免不会担心,便差了心腹之人去找,却是半点行踪都查不到。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沈泊拍案几,怒道,“再去找。记住了,此事不得伸张,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本王府上丢了一个小厮。”   “是,王爷。”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诸位皇子及朝中世家子弟陪着沈禄这个天子打猎。沈浥沈洪不求头筹,所以每回猎回来的猎物,都是不多不少将将好。   这回拔得头筹的,是世家中的一位公子。   沈禄给与了赏赐后,便打算回宫去了。   ……   沈浥回府后,正期待着与甜珠见面。回到府里才知道,甜珠去了宫里。   “王妃什么时候去的?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沈浥一边在炭盆上烤着手,一边故作问得漫不经心。   甜珠此番进宫去,带了青竹跟绿萝两个,贴身婢子,只留了黄杉在府里。所以,沈浥问的人也是黄杉。   沈浥自然是认得黄杉的,以前是他府里的人。只不过,前世的时候他与她相识的晚,所以一切皆有些不同。   “本王知道了。”沈浥微颔首,他换了身衣裳,便往宫里去。   那边沈洪回来后,第一件事情也是进宫给德妃请安。他知道沈浥会要进宫去,便早在院门口等着了。   沈浥没想到会在自己院子门口看到沈洪,所以乍一瞧见人的时候,他稍稍驻足了片刻。   “二哥,就知道你会进宫去,所以我特意来这里等着你。”沈洪已经很是淡定了,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如往常一样,跟沈浥相处。   沈浥点头说:“王妃在宫里,我去接她回来。”   “那一起走吧。”沈洪与沈浥并肩走着,沈洪说,“既然嫂子进宫去陪母妃,二哥何必这般着急接她回来?你也知道,母妃最喜欢嫂子了。”   沈浥看了他一眼,道:“弟妹呢?”   “嫂子去宫里请安,欣儿自然也跟着去了。咦,走之前,我记得跟二哥说过此事啊?二哥怎么还这般问我。”沈洪故作不明的样子。   沈浥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倒是给忘了。”他笑笑,“那走吧。”   甜珠被洪欣拉着进宫来,德妃十分高兴。每天没什么事情,就抱抱孙儿同心,然后再跟两个儿媳妇说说话。   日子如果一直都能够这样过下去,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那她就十分满足了。   “陛下已经回宫了,应该很快,老二跟小五两个就得进宫来接你们回去了吧?”德妃抱着同心,拿了个拨浪鼓逗他,一边跟甜珠洪欣说话。   洪欣道:“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母妃去求父皇,就让我跟二嫂一直住在这里孝敬您吧。”   德妃说:“我自然是希望你们可以住下来陪我的,可是,老二跟小五如何都不能答应。你们两对夫妻,感情好,已经阔别三日了,现在回去,正好胜新婚。”   洪欣说:“母妃肯定嫌我唠叨了,所以才想着要赶我走的。不行,我偏要赖在这里不走。”   德妃伸手戳她脑袋,外面小太监就跑着来回话道:“楚王殿下跟燕王殿下过来了。” 第138章 大结局(三)   德妃道:“我就说吧,他们两个回府后看到你们不在,肯定是第一时间进宫来。给我请安是假,请他们的王妃回去才是真,本宫知道的。”   笑着说完,德妃道:“让两位王爷进来吧。”   小太监出去请,很快,沈浥沈洪兄弟两个就并肩走进了大殿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沈浥沈洪先行礼。   “都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们不必客气。”德妃抱着孙儿,旁边两个儿媳妇伴在左右,现在儿子又来请安,一时间,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你们坐吧。”   “谢母妃。”沈浥沈洪谢恩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德妃看了眼两个儿子,再看看两个儿媳妇,德妃抿嘴笑着说:“你们两个也不容易,天都要晚了,今天还进宫里来。就算是给我请安,明天再来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服侍在德妃身边的毕嬷嬷,闻声笑起来:“娘娘,两位王爷可不是来给您请安的,奴婢见两位王爷这眼睛一直都盯在两位王妃身上呢。此番进宫,肯定是接王妃们回去的。”   “哦?是吗?”德妃故作伤心的样子,“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这话是真的不假。不过,念在你们孝顺的份上,母亲就不留她们妯娌俩下来继续陪着本宫了。行了,你们回去吧。”   沈洪看了眼洪欣,洪欣冲他轻轻点了下头,忙挽着德妃的手臂说:“娘,我才不要回去呢。天天看着他那张脸,我都厌烦了,反正我现在就想赖在娘这里。”   如果是沈洪以前的那张脸,洪欣不会这样说。不过,沈洪解了毒后,洪欣拿他脸调侃,就不会顾忌了。   沈洪不在乎,只笑着凑过去说:“三天没见,你当真就一点不想我?那好,如果你留在这里,我只能也留在这里了。虽然皇子留宿宫中不合规矩,但是我年纪还小,府邸也还在修缮中,没地儿可去,就只能赖在母妃这里了。母妃,您不会不欢迎我吧?”   德妃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巴不得他天天伴在左右呢。   只是,这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她纵然想留,也怕御史弹劾啊。一个已经成了亲的皇子,又受封王爷,怎好住在母妃宫里?   “娘当然想你们日日伴着,不过,这里是皇宫,咱们也不是寻常的百姓。浥儿,洪儿,你们能常进宫来陪着为娘,为娘就开心了。还有你们两个,回去吧。”   甜珠就要起身,洪欣拉着她说:“不行,二嫂要陪着我。”   德妃有些诧异,因为洪欣三番五次坚持不肯出宫。德妃觉得她这般坚持,或许也是有原因的,便对沈浥沈洪道:“那你们先回去吧,就让她们两个跟同心,继续跟我住着。”   沈洪立即起身告手:“那儿臣告退。”   沈浥望了眼沈洪,也意识到沈洪是知道些什么了,便没再做声。   缓缓站起身子来,双手交叠,弯腰朝德妃行礼。   德妃观察入微,总觉得这个儿子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德妃都察觉出来了,夜夜与沈浥共枕的甜珠,自然也是察觉了出来。   她微垂眼眸,心中正困惑着,那边洪欣道:“娘,同心好像饿了,让奶娘抱他下去喂奶吧。”   德妃看着洪欣,洪欣脸色凝重,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德妃心下明白,喊了奶娘来说:“抱小王子下去喂奶,你们也都出去吧。”   德妃将几个多余的宫婢遣退,身边只留着荣嬷嬷跟毕嬷嬷两个。   “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看着洪欣,甜珠也看着洪欣。   洪欣如实道:“夫君在随陛下去狩猎前,曾经告诉我,说等马队离开后,立即带着嫂子跟同心进宫来和母妃一起住。这件事情,是二哥交代他这样做的。”   “老二?”德妃不明白,看向甜珠问,“老二没告诉你吗?”   甜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轻轻攥紧手来,摇摇头:“没有。”   洪欣说:“夫君与我说的时候,其实话也未有说得太过清楚明白。只说,如果等回宫后,他还是想让她留在宫里,就说明出了事情,否则的话,就是没出事。”   “方才夫君暗中给我使了几个眼色,而且意思多是想要我跟嫂子一起继续留宿栖凤宫,想必是出了事情?”   德妃没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凌厉起来,她凝神细想。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行,明天一早,得派人去楚王府,喊了老二进宫来再细问。”德妃道。   洪欣却阻拦:“母妃唤楚王进宫,不如唤夫君进宫。但是夫君再三提醒,让我只留着二嫂在宫里就是,别的就跟平常时候一样,无需多管。”   德妃问洪欣:“你还知道些什么?”   洪欣望了眼甜珠,这才犹犹豫豫说:“我听夫君说,二哥对他讲,之所以我们之前会遇害,而且打得二哥措手不及且害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是因为,宫外面有一个跟二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与二哥心灵相通。二哥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所以,即便是二哥的心腹,他都能够掌控,轻易调派。”   “可,可真有此事?”德妃大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你的意思是说刚刚那个……”德妃忽然反应过来,更是吓得不轻,她顿了顿,才又说,“刚刚那个,他不是老二?”   “应该不是。”洪欣轻轻摇头,“如果是的话,夫君就不会这样提防戒备他了。”   德妃有些跟丢了魂儿似的,目光渐渐涣散起来,都不知道看哪里的好。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棘手的事情,以前出再大的事情,都是有老二在。凡事她虽然焦虑,但是至少老二会帮着解决。   可是现在,连王府里的那个老二都是假的,可怎么办?   “那小五怎么办?”德妃问,“既然知道,小五为什么还要跟着回楚王府去?万一出了事情,如何是好。”   “不行。”德妃明显失了分寸,站起来,“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出宫门,我要派人去将小五喊回来。”   洪欣拉住德妃:“母妃,您别着急。这一切,都是二哥精心布置的一个局,二哥肯定没事。不然的话,刚刚夫君也不会那样淡定坦然。咱们就照旧过日子,外面的事情,左右有他们在呢。”   德妃稍稍心安了些,但还是不确信般,问洪欣:“真的?”   “真的。”洪欣认真点头,“我相信夫君。”   甜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情绪也十分低落。德妃跟洪欣说完后,这才注意到甜珠来。   “甜珠,这事情,老二没有告诉你?”德妃有些不太明白,这件事情,老二连小五夫妻都告诉了,怎么可能不告诉自己的妻子呢?   甜珠摇摇头:“他没有说。”   德妃安慰:“他不说,肯定也是有他的原因的。怕告诉你后,你就不肯一个人留在宫里。欣儿说得对,有老二在,咱们还怕什么?”   甜珠倒不是在怪自己夫君,她只是觉得可怕。同时,心中也有那么点的疑惑。   那个跟王爷长得很像,又心意相通的人,肯定不是哪个人假扮出来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他根本本身就是王爷。   只不过是跟她一样,是从另外一个地方回来的。   之前不过是猜疑,可是现在,她几乎是可以确信了。只是她疑惑的是,这么荒唐的事情,王爷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又是怎么相信的呢?   “二嫂,你……还好吧?”洪欣是担心甜珠在怪沈浥对她有所隐瞒,所以,极力逗着甜珠说话道,“二嫂你跟二哥感情这么好,要是开始就知道二哥的计划的话,你肯定不会配合的。”   “他现在人在哪儿?”甜珠问,见洪欣摇头,甜珠又道,“小五知道吗?”   “他……”洪欣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没问他。当时他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二嫂你放心,二哥肯定没事的。”   甜珠忧心忡忡,心里不安。再加上,这几天来,沈洪沈泽都进宫来请安了,但偏偏那个沈浥没来。   而外面,也再没有任何消息。   甜珠实在等不及了,抓住沈洪问:“你二哥人呢?他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于这件事情,不但甜珠已经等不及。就是连沈洪,也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我不知道,二嫂。”沈洪脸色凝重,心里也很慌,他轻轻一拳捶在案几上,“当初二哥跟我说得好好的,说很快就会回来找我。可是,可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甜珠说:“他肯定出事了。”   “不会的。”沈洪不相信,摇头说,“二哥运筹帷幄,打什么仗都没有输过,不可能的。”   “那如果是有两个二哥呢?”甜珠此刻已经确定,肯定是出事了,他揪着沈洪的衣裳,哭着说,“小五,出事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二嫂,你,你是什么意思?”沈洪懵。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必须出宫去。”甜珠觉得,就算真是如她料想的那样,那么现在呆在王府里的那个王爷,她也并非不熟悉。   至少,此时此刻,她需要弄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来的,他想要得到什么。   “可是二哥说过……”   “你二哥现在是不是活着都没人知道,他说过的话,就有那么重要吗?”甜珠的态度不容拒绝,“这件事情,必须我出面解决。否则的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二嫂,既然外面那么危险,你不能去。”洪欣也不让。   甜珠心意已决,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是冲着她来的话,也只能由她解决。   “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你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宫去。”   甜珠坐不住了,她心里又慌又怕。   “甜珠,怎么了?”德妃本来在陪孙子玩儿,看到甜珠一脸急色,忙站起来,“不是说了,要你呆在宫里,你怎么不听话。”   “娘,同心和奶娘我留在宫里,请您照顾着。我必须得出宫去,不过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沈洪本来是要一直听自己二哥的话的,但是这些日子来总没再有他的消息,他心中也是十分惧怕。虽然说,二哥的话不可不听,但是这次的事情,二哥的行为也的确是奇怪了些,说不定就如二嫂说的那样,出事了。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二嫂。”沈洪在德妃面前跪了下来,“欣儿还是您来照顾。”   洪欣跺脚:“不行!你们都走,我也要出去。”   “欣儿。”沈洪知道事情棘手,他不愿妻子再涉险,便说,“你听话,等事情彻底结束了,我会回来接你。”   洪欣性子急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听沈洪的话。   “王爷,如果今天明明知道你们有危险,我却还留在不顾你们,我对得起你们吗?你们没事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后面几十年,根本活不下去。”洪欣挽住沈洪手,“我不管,反正今天,必须带我走。”   德妃道:“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就说,早该告诉陛下。恁他是多邪乎的人,让陛下派兵去拿,难道还拿不了?”   “不行!”甜珠严肃拒绝,认真对德妃说,“母妃,这件事情,我之后会跟您说。但是就算告诉父皇,也没用的。因为,因为他跟王爷长得实在很像,现在的他,就是楚王殿下。”   “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说的话,但是请相信我一回,这件事情,只有我可以解决。他是来找我的。”   “什么意思?”德妃不明白。   沈洪深知也解释不清楚,便说:“娘,先别问了。我带二嫂回去,有情况,一定告诉你。”他望向自己妻子,默了会儿,然后一记手刀劈下去。   洪欣晕倒了,沈洪接住她身子说:“欣儿也拜托您。”   ……   甜珠回到王府,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沈洪怕出事,想跟着,甜珠让他回去了,不许他跟着。   黄杉从屋里跑出来,见王妃回来了,开心地笑。   “娘娘,您可回来了。”黄杉一边迎出来,一边替甜珠掸身上的风尘,说,“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王爷一直都不怎么爱说话。每天晚上都会回后院来,但是从来不跟奴婢们说话。”   “换身衣裳,我去找他。”   甜珠换了一身衣裳,披上斗篷,去了前面书房。   沈浥正负手立在廊檐下,他素衣锦袍,金冠束发。长身玉立,身上有文人的儒雅,却也有武文的精气神。两种气质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他目光缓缓朝甜珠投来。 第139章 大结局(上)   那日在栖凤宫相见的时候,甜珠其实隐隐有些疑心。不过,当时她也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到人站在廊檐下,穿着素色锦袍,甜珠便忽然想起了前世的楚王来。前世的时候,她与他的关系并非亲近到这种地步,就算有肌肤之亲,她也不过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   她眼界小,没有见过世面。又是嫁过人的,操劳十数年,早没了年轻时候的姿色。   其实当时她就很不明白,为何他会喜欢自己。   那种喜欢,那种霸占的欲望,可以说是疯狂了。只可惜,甜珠什么还都不明白的时候,自己就死了。   深深呼吸一口气,甜珠继续朝他走过去。   “你也来了吗?”   她站在外面,他站在檐下。她仰着头,望着他笑,璀璨如星光。   他凤眼上下扫视一番,继而牵住甜珠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又大,那种厚实的感觉,让甜珠心跟着一颤。   他带着甜珠进了书房,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屋里烧着炭,暖和得很。甜珠解下斗篷挂在一边,搓了搓手。   “你过得好吗?”他问。   问完后自己也觉得可笑,若是过得不好,如何能成为楚王妃,又如何能得宫里的那位德妃喜欢?   “我挺好的。”甜珠站在他身边,离了有些距离,“比以前好。”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书桌上的笔墨来。坐在窗边,开始给甜珠作画。   他是有这个习惯爱好的,而且他话也少,至少比现在的那个少。性子也比现在的那个冷,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孤僻感。   画了一半,他不满意,直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甜珠不做声,弯腰去捡起来。   展开,上面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妇。   “挺好看的。”甜珠觉得真的很好,“为什么不要了?”   窗边飘来清淡的声音:“人心已经变了,画镜自然也是不同往日。”   甜珠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手执花卷朝他走去。   “既已物是人非,何不放过彼此?我相信,你在那边过得定也很好。”甜珠说着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懂的话,咬咬牙,“王爷,您对我……是有所挂念的吗?”   在甜珠心中,前世的沈浥跟今生的,必然已经是两个人了。   前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露水情缘罢了,而今生,从相识到携手,一路走来,早已将彼此刻在心头。是忘不了,也放不下的了。   “想他回来?”他轻笑,就如以前一样,眉眼清亮,却透着令人胆寒心惊的算计。   甜珠不畏不惧:“想。”   “呵!”他冷笑一声。   甜珠说:“他是我的夫君,夫妻同体,他生我生,他死我亦不会独活。王爷,这种感觉,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什么不一样?”他道,“既然我来了,已经取代了这个世界的他。从今往后,我便继续从楚王殿下做起,继续陪着你。”   甜珠从他的言语中,获取了有用的信息。   “从楚王做起?所以说,你最后当了皇帝?”   他挑了挑眉,沉默没说话。   甜珠道:“那天你被叫进皇宫里,兰心捧了一盘子糕点来,说是你从宫里传出来给我吃的。我吃了后就死了,是你想杀我?”   他眉心轻轻蹙了下,说:“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她摇头。   他笑起来,面如春风,犹如花开四季,又若冰雪消融。   “你不知道……就是说,你觉得是我杀了你。”他笑声清润,却透着几分无奈,“你竟然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甜珠,你竟然觉得是我杀了你!”   “不是你……吗?”甜珠手扶着书案,渐渐后退,“那是谁?”   “你想知道吗?”他唇角微挑,露出个狡黠的笑意来。   不说别的,只轻轻摇头。   甜珠不想再猜测这些,只问他:“他去哪里了?你将他弄去哪里了?前世的事情,我不想管了。我爱他,我跟他还有一个儿子,我不想从此离开他。王爷,我求求你,你回去吧。”   “回去吧,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求求你了。”   男人面上不露,微垂眸,看着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找回的女人,只觉得心寒。   那一世里,他得知她的死讯后,立即发起了宫变,杀了所有该杀的人。只是,就算他杀光了所有政敌,最后也成功登上了宝座,但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是她。   所以,他去了寺庙,寻得高人,求了一个可以与她再续前缘的法子。   “你就当做我是他……甜珠,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也很开心吗?”他面色清俊森冷,声音压得很低,是刺入骨髓的那种冷,“你就当做……从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一切。”   甜珠看着他,忽然前世与他相处的那些画面,也都浮现在了眼前。   甜珠知道,自己的夫君回不回得来,只有自己能有办法做得到。她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但是她想,只要她想办法,就可以知道。   “王爷,你饿了吗?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甜珠果然不再提别的。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甜珠常常下厨。在他去她那里的时候,会亲自烧菜做饭给他吃。   “好。”楚王终于展颜一笑,“朕……本王陪着你一起去。”   ……   王府大厨房的下人们见两位主子来了,管事的忙领着人跪迎。   甜珠说:“都不必跪着,起来吧。”转身看了眼跟在身边的男人,她又道,“我今天想亲自下厨做一顿饭给王爷吃,你们不必帮忙。”   那管事的听得这话,更是不敢起来了。   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   “王爷,娘娘,是不是奴婢们饭菜做得不合口味。奴婢们笨手笨脚的,要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爷跟娘娘指教责罚。只是这大厨房,烟熏味重的,娘娘您贵体,怎么能移驾来这种地方。”   自从甜珠那回整顿过王府后,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甜珠管理府上的人,恩威并施,倒也得手。   甜珠平时偶尔会给自己夫君煲汤,不过只煲一个汤的话,小厨房里做就行。   此番既然说要给他做一顿饭,甜珠想好好做。大厨房菜品齐全,她做起来也得心应手些。   “你不必慌张,我就是想亲自下厨做一些菜而已。”甜珠不再多解释,只举步往厨房里去。   那管事的悄悄抬头望向楚王,楚王扫了那群人一眼,让他们起来了。   甜珠生长于市井,从小差不多是在厨房里长大的。所以,做几个菜,难不倒她。   甜珠在厨房里主刀,几个厨娘伺候左右帮忙打杂。甜珠并没有做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就是普通的家常小炒。   前世的时候,她经常会做的。   “王爷,好了。”   炒完最后一个菜,甜珠熄了火,看向自始至终都一直站在身边的男人。   楚王黑眸淡淡扫向她,身姿依旧挺拔,面容依然清冷,贵不可言。   “好。”楚王似是从喉间挤出来的几个字,微微侧身吩咐,“送去书房。”   他不想回内院,看不到也就不会难过。   楚王与甜珠面对面跪坐,这时候的场景,就跟以前一样。   甜珠没吃,她没有胃口。楚王也只吃了几口,味道是对的,只是如今做菜的人心意已经变了。   其实他在选择回来之前,心里也有这样的准备。   “真的……想要他回来?”   两人都沉默了好久,楚王才搁下碗筷来,认真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虽然强装着坚强,但是他看得出来,她眼里有悲怆跟担忧。她在怕,怕从此都不能够再见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他在这样做之前,是想过要彻底取而代之的。可是现在,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何都挽回不了,纵然她并没有死。要怪的话,只能怪他自己,是他当初疏忽大意了。   “甜珠,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甜珠似是不敢相信似的,慢悠悠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里面也满是期待的样子。   楚王继续道:“那天父皇召我进宫,其实是一个圈套。目标不是我,而是你。等我意识到自己上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折回来后,看到的,就是你的尸体,你已经中毒身亡,断气了。”   “到底……谁要杀我?”甜珠有些激动。   她早就知道,杀她的肯定不是楚王。可是会是谁,她也不知道。毕竟,那一世的时候,她没有那样的眼界跟社交,眼界窄,就如同一个井底之蛙。   “你觉得德妃娘娘待你如何?”   楚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这一句。   “德妃……”甜珠嘴里喃喃,反复念着这一句,秀气的两弯眉毛拧得紧紧的,忽然间明白过来似的,诧异,“难道……”   “不错。”未等甜珠说完,楚王继续道,“就是她。”   “不可能!”甜珠不敢相信,甚至有些激动,“不会是母妃的,她对我那么的好,不会是她的。你骗我,肯定是你在骗我,对不对?”   相比于甜珠的激动,楚王镇静得很。   “为什么?”甜珠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不像是在欺骗自己,便也信了几分。   楚王只道:“你只需稍稍提防她便可,至于为什么,你的夫君……他会知道的。”   “我的夫君?”甜珠嘴里念了一遍,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他在哪儿?你要让他回来了吗?你要走了吗?”   楚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目光炯炯望着甜珠,问得十分认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那时候他拥有,便无所谓她开心不开心。他当时知道许致的意图,也知道霸占人.妻乃是触犯龙颜的事情,但是他轻狂,又恃才傲物,根本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有。”甜珠真诚回答他的问题,“你对我很好。在那个宅子里,我不必做很重的活,不必伺候夫君照顾婆婆,也不必大冬天的,还用冷水洗衣裳。我不必因为没钱发愁,常常四处找活做,就为了饭桌上可以多加一个鸡蛋……你让我穿绫罗绸缎,给我吃山珍海味,还派了很多人伺候我……我想,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拉上来的。”   “所以,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快慰,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知足了。”他起身,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如盐巴般洒落的大雪,忽而转身对甜珠道,“晚上陪我一起看雪吧。”   他们初识的时候是夏天,分别的时候是深秋,他没能够跟她一起看过雪。   ……   大雪纷飞,下了一整夜。   甜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书房里的床上。身上盖着又软又厚的被褥,热得有些冒汗了。   身边没人,只黄杉伺候在旁边。   黄杉见甜珠醒了,忙说:“娘娘您醒了啊?奴婢去给你打热水来。”   甜珠掀开被子来,问:“王爷呢?”   “王爷一早天不亮便出去了。”黄杉一边接过下头小丫鬟们递上来的热水,一边说,“娘娘,咱们早点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去?”   甜珠现在脑子里很乱,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不饿,先帮我洗漱吧。”   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她还清楚记得。若真的是母妃派人杀了她,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甜珠心里乱糟糟的,而才收拾好出院子门,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沈洪。   “五弟。”甜珠见沈洪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找她,忙快步走过去,“可得到了什么消息?”   “二嫂,我有二哥的消息了。”沈洪特别激动,“是密函,今天早上收到的。二哥说,他身负重伤跌入悬崖,但是幸得高僧所救,现在人就在城外的法华寺里。”   “真的?”甜珠喜出望外,但很快又觉得不安,纠结着说,“真的是你二哥吗?”   沈洪其实也有这样的担忧,他说:“是不是,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二嫂,你进宫去告诉娘跟欣儿,让她们不要担心,我亲自出城去找二哥。”   “也好。”甜珠点点头。   甜珠刻不容缓,立即吩咐备马。   但是等她马车从王府出来,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许翰林自宫了。   黄杉知道这个许翰林,他就是自家王妃娘娘的前夫。这个人阴险狡诈,当初也是万般对不住自家娘娘的,所以,见他得了这样不好的下场,黄杉自然十分高兴。   只不过,这到底也是肮脏的事。   黄杉用帕子掩住鼻口,一脸嫌弃的样子。   “娘娘,这种事情,入了您的耳朵,真是脏了您的耳朵。”   甜珠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只知道,许致不可能自宫的。   是他。肯定是他。   “不提这个。”甜珠不想再想这些,总之许致如何,再与她无任何干系。   进了宫后,德妃立即抓住甜珠手问:“怎么样?甜珠,老二跟小五如何?”   “都没事了。”甜珠反握住她老人家的手,安慰道,“您放心吧,两位王爷都会好好的。”   德妃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甜珠道:“夫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告诉您,好吗?”   “他现在人在哪里?”德妃不放心,“昨天晚上……在楚王府的人,又是谁?”   甜珠眉心轻轻蹙了下,心中不耐烦,却也还是说:“昨天在王府的人,不是王爷。不过,燕王殿下神勇,已经将那个人杀了,尸体扔去了荒郊野外喂了野狼。”   “什么?”德妃不可置信,“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处理得这么草率!”   甜珠不说话,洪欣道:“嫂子,那他们晚上前能回得来吗?”   “我也不知道。”甜珠说,“一早接到密函,五弟就来告诉我了。他让我进宫来报一声平安,他亲自去接夫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   德妃就不再说什么,只慢慢坐了回去。   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假的。甜珠想,前世跟今生的情况不一样。   今生她是楚王的正妻,而前世不过只是一个外室。她杀了自己,怕是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好吧。   沈洪兄弟赶在傍晚城门关闭前回了京城,沈浥身上带着伤,沈洪便亲自进宫一趟。   甜珠匆匆赶回王府去,带着儿子同心。   沈浥当初跌落山崖,身上虽然受了伤,但是并没有伤到要害处。后来被法华寺里的高僧救了,一同去了法华寺。   昏迷了些日子,也是这两天才醒过来。   他是皮外伤,再加上底子好,基本上只需要休养些日子就再无大碍了。   “王爷。”甜珠进了王府后,便加快脚步往后院跑。   推门进去,看到人好好坐在床上,她喊了一声,泪眼珠子就开始不断掉落。   奶娘抱着同心,紧紧的跟在后面。   “给我。”甜珠从奶娘怀里接过同心来,她自己抱着儿子朝沈浥走去。   “你不在,我跟儿子都很想念你。”甜珠哭着,眼睛红红的。   沈浥抬手,揽住她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已经没事了,再也不会出事。”沈浥向她承诺,“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那你的伤……”甜珠这才想起他的伤势来,忙要查看,“你的伤怎么样?”   “伤势无大碍,你不必担心。”沈浥安慰她,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甜珠后背,“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没有?”甜珠摇头,“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沈浥望着她,在她小巧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甜珠便继续往他的怀里蹭:“你知道……是他吗?”   “知道。”沈浥本来就猜测到了几分,是因为甜珠常常夜间做梦,总会说出些奇怪的话来。   后来他设计引那个人出来,却不想那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更厉害,竟然真害得他险些摔死。被法华寺的大师救了后,是法华寺的大师点醒了他。   之前刚回京城来的时候,那个大师就算过命,说甜珠此生会再有一个大劫。只要度过这个劫数,便一世荣华。   而眼下,正是他所谓的劫数。   沈浥将高僧的话说给甜珠听,甜珠倒是觉得很对。   “可是这么荒唐的事情,您竟然也相信吗?”   沈浥垂眸看向她:“那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只要你说是,我就信。”   “是。”甜珠说,“这是真的,是我之前瞒着你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的好。如果我早点告诉了你,或许你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能得到你这几句话,就算伤得再厉害,也是值得的。”沈浥压住甜珠,鼻子蹭着她的。   过了几日,沈浥身子差不多大好。   他去了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书案上的砚台下,压着一个信封。他看着信封上的字,瞳孔一缩,紧接着便立即拿起信来,拆开。   这是那个人写的,他知道。   沈浥一目十行扫视,看完后,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外头来喜却敲门道:“殿下,宫里的万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要紧事情找殿下您跟燕王殿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沈浥声音冷。   来喜道:“奴才不知道,万公公只说,请殿下立即进宫去。”   “好,本王知道了。”沈浥打发了来喜,又低头看着手上攥着的这封信,眉心紧紧打了个结。   信中说,让他千万提防宫里的德妃。是那个人告诉他的,他说,德妃此生唯爱的,便只有幼子沈洪。沈洪安好也就罢了,若是沈洪出了什么不测,德妃便会与所有人为敌。   信中还说,阿富果其实是莫邪的儿子。莫邪忍辱负重多年,会联手四周蛮夷,趁机攻击大周,打得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这场战役中,沈洪会战死。   沈浥想,这个时候宫里打发人来,怕是大周就要遭难了吧。   果然,沈浥进宫后,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大周如今四面埋伏。沈禄得到各边关八百里加急发来的战报后,便坐立不安,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喊了楚王燕王两个兄弟进宫来。   另外,也让人去喊了平王赵王,还有敦郡王。   还有几个,则是开朝功臣,开国元勋。其中,自然也包括护国侯洪武。   沈泽不顶事,陪着来听,听说要打仗,吓得双腿打颤,当下立即主和,被沈禄一个折子砸中脑袋,让他滚回了王府去,好好面壁思过。   回到王府里,赵王妃陈氏道:“父皇又骂你了?”   沈泽不觉有错,气愤说:“四面埋伏,这仗打起来,得损耗大周多少钱财人力。那些蛮夷,要的无非就是一些吃的用的,我大周还缺这些东西吗?仗一打起来,劳民伤财的,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陈氏却瞧不上的就是沈泽这副窝囊样,她是将门出身,身手也是有的。   “瞧你那窝囊的怂样!真是叫我瞧不上。沈泽,人都打到你门口来了,你但凡是个男人,任人打却不还手?”陈氏话说得十分难听。   不过,她话不好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嫁了这么个窝囊的夫君,她这辈子算是认栽了。   沈泽脸气得涨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氏拍案而起,怒视沈泽:“我说,你就是个窝囊没本事的怂货。父皇打你,活该。这种时候,不管是皇子还是武将,谁不是争着抢着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也就只有你,竟然会说出主和这样的话。”   “父皇打你,都是轻的。”   “你,你……”沈泽气得嘴巴都歪了,“你这个悍妇。”他说,“现在就一定到了打仗的地步了吗?你一个内宅妇人,你懂什么?”   陈氏嗔道:“我不懂?我当初跟着我父亲骑马御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缩着呢。身为皇子,陛下亲封的亲王,国家危难时刻,你竟然躲回了王府里。你丢得起这个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陈氏当初万般看不上沈泽,就是因为觉得他性子软绵懦弱,不是她心目中大英雄的形象。   而她当初坚持想嫁沈浥,也是因为仰慕他马背上的风采。   后来见嫁沈浥无望,又见沈淮对自己抛出好意。她想着,如果非得嫁一个王子的话,就算嫁给沈淮做侧妃,也比嫁给沈泽要好。   只是,世事弄人,最后她还是嫁给了沈泽。   “你干什么去?”沈泽见陈氏往外走,他喊住她。   陈氏站在门口,侧头道:“你不肯披甲去战场,我去。”   门外遇到了沈泽的一个侍妾,女子身段柔软如蒲苇般。娇娇艳艳的,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这个女子,因为温柔贤惠,又颇懂诗书,所以十分得沈泽喜爱。   如今,也已经怀有身孕。   “王妃娘娘。”侍妾似是十分畏惧陈氏,看到了人,忙站在一边,低下了头。   陈氏并不搭理她,只上下扫了她一眼,就继续往外面走了。   沈泽追出来,正要追出去拦住,那侍妾忙身子晃了晃。   “姨娘,您怎么了?”身边伺候的丫头特别有眼力劲儿,立即扶住了人说,“王爷,姨娘最近总吃不下什么东西,您说,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沈泽又朝妻子远去的身影看了眼,才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   陈氏跑进宫里去,没有去栖凤宫找德妃,而是直接去了陛下的书房。   沈禄正与一众臣子商议战事,寿公公却说:“赵王妃来了。”   “这个时候,她跑来做什么?”沈禄怒道,“让她走。”   沈浥却道:“父皇别忘了,赵王妃乃是将门出身,之前在燕州的时候,陈都督可是拿她当男孩子来养的。骑马射箭,无一不精通,比陈冲好太多。”   沈禄这才想起来,忙说:“让她进来。”   陈家乃是将门,陈冲不行,但是他这个胞妹却是个十分难得的将才。   一番商议,等到诸位臣子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沈浥出宫回府,沈洪与沈浥一道。   不久便要出征,沈浥又想起那封信来,便对沈洪道:“此番出征,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沈洪随沈浥一道,领兵往燕州去。   沈浥将那封信给甜珠看了,甜珠忙道:“若是五弟此去有危险,不如请求父皇,让他留在京城吧?”   沈浥摇头:“不可。”他道,“让他留在京城,一来他必然不肯,二来,也会让平王等抓住把柄。国难当头,他又是带过兵的,且现在连赵王妃都亲自上了战场,他不去,实为不妥。”   甜珠也明白了,便道:“那此番艰辛,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五弟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都会难受。”甜珠歪着身子朝沈浥身边靠去,十分不舍地说,“我真是没用,三弟妹亲自带兵,欣儿也随军做军医,只有我,只能留在家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谁说的?”沈浥说,“你留在家里,我才能安心。我安心了,打起仗来,事半功倍。”   “就你会安慰我了。”甜珠心里此刻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说,“那你万要小心,我会带着儿子等你回来。”   “放心。”沈浥声音沉沉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出这两个字来,甜珠就很安心。   东去春来,又一年过去了。因为战事连连,同心的周岁也没有怎么好好过,陛下赐了大名,叫沈重。   甜珠再次见到沈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年春天。   这个时候,同心也三岁了。 第140章 大结局(下)   大军凯旋,打得那些意图侵犯大周领土的敌国们屁滚尿流。不但退了敌军,逼迫他们签下了战败协议书,而且,那些战败的国家保证连年向大周进贡,且奉大周天子为天可汗。   甜珠一早便得到消息,知道打了胜仗。   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她带着儿子在王府花园里玩儿。三岁的同心已经可以跑了,穿着团福的锦袍,戴着绣着金丝的帽子,手里拽着风筝线,笑声清脆。   “娘亲,娘亲来追我啊。”同心乐得不行。   甜珠离得同心有些远,不过,绿萝紧紧跟在同心身后,生怕他摔了。   “小王子,你慢些跑,奴婢都要追不上你了。”   绿萝哄着同心,叉腰歇在远处,不住喘气。   同心折了回来,去拉绿萝的手说:“姑姑一点都不厉害,连我都跑不过。”   “小殿下厉害呢,奴婢真的跑不动了。”绿萝指着自己头上的汗,“瞧,奴婢都流汗了。”   “娘亲。”同心看到母亲,迈着小短腿朝母亲跑去,扑进甜珠怀里,“娘亲。”   甜珠见儿子似是疯够了,抽出帕子来替他擦汗。   “累了就歇歇,走,咱们回去吧。”甜珠拉着儿子小手,带着他往回走,“差不多再过一个时辰,你爹就要回来了。呆会儿回去让奶娘帮你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爹爹。”同心特别来劲儿,“爹要回来了。”   在同心印象中,爹只是一个名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长什么样。不过,府里很多人都说他父亲很厉害,他也觉得自豪。   宫里的皇祖母,也说父亲好,同心特别高兴。   本来说是要回来吃晚饭的,但是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回来,甜珠不免有些着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去了一拨又一拨,都说几个王爷都还在陛下的书房里,没出来呢。   至于在里面说什么,谁也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突然,甜珠忽然心生不安,就怕处事。   而此刻,陛下的书房内,沈淮沈浥沈泊沈洪兄弟四个,以及一番文武大臣都在。   沈洪此番虽然没有生命之忧,但是的确伤了一条胳膊。而几位皇子在场,则是当面对质。   沈淮与沈泊乃是一党的,沈浥则与沈洪为一党。另外几个武将,也都各有阵营,吵得沈禄是头痛不止。   “老大,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沈禄怒问。   沈淮忙道:“儿臣冤枉。”   沈洪冷笑:“冤枉?大哥与敌军首领的来往书信就在这里,还喊冤枉?”   “父皇,这不是儿臣的亲笔书信,定然是有人想陷害儿臣。”说罢,沈淮一撩袍子,便屈膝跪了下来,“儿臣请父皇明察,不然儿子万死不明。”   沈泊也说:“父皇,儿臣也相信大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仅凭老二小五的几封书信,并不能说明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二哥府上广招天下英才,谁知道是不是有那种临摹本事特别厉害的书法大家。若是二哥有备而来,矛头指的就是大哥,那大哥真是冤枉。”   刚刚一直都是沈洪在说话,沈浥却沉默。   现在沈泊将矛头指向了沈浥,沈浥便道:“这只是物证,儿臣还有人证,父皇或许可以见一见。”   沈禄背着手,在玉案边来回转了几圈,才说:“老二,你说老大写这样的书信,若是真勾结敌国的话,又怎么会浴血奋战,而且还建下那些功劳。朕想想,觉得还是不大可能。”   沈洪气得就差跳脚了,而沈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父皇!”沈洪还欲说。   沈禄打断他的话道:“好了,还有大臣在此,你们兄弟间的这些事情,改日再说不迟。另外,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在国家危难时刻都能够替朕解忧,都是好孩子。都回家去吧,你们的妻子儿女,可都在家等着你们回去呢。”   沈洪实在不服,然而被沈浥拉住了。   沈浥算是早看得清楚明白,他的这个父亲,恨不得他们兄弟几个相互牵制才好。   出了宫城后,沈洪心情极度抑郁,看谁都不顺眼。   沈浥道:“这样就沉不住气了?”   “他们两个,想要了我的命。威岭那场战役,如果不是二哥亲率军队来援,我怕是早死了。”沈洪本来以为只要拿住他们两个勾结敌军首领欲要害死他的证据,便必然可以治他们的罪,谁想到,父皇竟然如此偏袒。   沈浥负手,拾级而下。   “他们想要对付的不是你,而是我。”沈浥说,“这回如果不置他们于死地,将来,迟早还要下手。”   沈洪捏紧拳头:“可是又能怎么样?”   沈浥转身望着沈洪,没说话。眼尾余光瞥见了身后走来的两个人,他侧过身子去。   走过来的是沈淮跟沈泊,两人精神抖擞。因为就在刚刚,陛下已经将沈泊由郡王提为亲王。   “二哥跟五弟在说什么呢?”沈泊似笑非笑的,“大家都是兄弟,二哥何必这样偏一个疏一个。”   沈浥道:“没说别的,就是五弟一会儿要去我府上喝杯酒。四弟若是赏脸,不若一道去。”   沈泊不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差开撕了,他怎么可能会去楚王府?楚王府里禁卫森严不输皇城,他竖着进去,怕是得横着出来。   于是,沈泊笑:“就不了,我还得回去陪老婆孩子。”又对沈淮道,“徐侧妃去年也给大哥添了一个儿子,大哥想必连儿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吧?”   沈淮点头道:“是啊,得回去。咱们兄弟几个,以后相聚有的是时间,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沈浥道:“大哥说得对。”   洪欣早去了楚王府等着了,正开心地抱着同心。听府里的人说两位王爷回来了,洪欣忙将同心递给甜珠抱。   沈洪现在有自己的府邸,不过,今天刚刚回来,自然想呆在楚王府跟自己二哥二嫂聚一聚。   “酒水都摆好了,沐浴的汤也都准备好了,你们先去沐浴更衣吧。”甜珠道,“饭菜我让大厨房热着呢,一会儿端来。”   沈浥笑望着妻子,双目深情。那边,同心早被沈洪抱过去了。   洪欣捶他:“你悠着点,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   沈洪到底听妻子的话,便不再举着同心吓唬他了,只说:“你不记得我了吧?我是你五叔。”   “爹爹。”同心看了会儿沈洪,不理,只朝沈浥伸开双手,“抱。”   沈浥接过大胖儿子,稳稳当当抱在怀里。那边,沈洪抬手摸了摸鼻子。   洪欣笑话他:“到底不是你的儿子,人家当然亲爹爹喽。”   沈洪忙说:“那你也给我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总归亲我的吧?”   洪欣脸立即红了个头,转头走了,根本不搭理他。   沈洪追过去说:“你觉得如何?”   洪欣气道:“为什么要当着二哥二嫂的面说?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关起门来说吗?你气死我了。”   “哦。”沈洪这才反应过来,“那我不说了。”   “你!”洪欣彻底生气了,根本不想搭理他。   甜珠问沈浥:“他们两个,出去这两年,一直都这样吗?”   沈浥笑:“活冤家。”   ……   沈泊跟着去了沈淮的平王府,顺便差了个人去赵王府喊了沈泽。   沈泽早等在家里了,只待沈淮沈泊两个出宫,他便要去跟他们汇合。所以,平王府的人一来,沈泽就忍不住要走。   “不许去。”陈氏突然冲出来,将其拦住。   陈氏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是之前那个侍妾生的。陈氏可不傻,她不想跟沈泽生孩子,但是若是侍妾生了,她也不可能让侍妾养孩子,这些孩子,都必须由她亲自来养。   所以,陈氏一回来,连宫都没进,直接回了王府来。   陈氏态度强硬,再说她是孩子嫡母,这事情就算是闹去陛下德妃那里,她也是占理。何况,这回陈氏代父出征,也是立下功劳的,连沈泽都不敢说什么。   那个侍妾,只能哭哭啼啼的,却也无能为力。   沈泽头疼,正想去找老大老四喝酒,却被拦下了,他心里很不爽。   “你大胆!我是王爷。”沈泽怒。   陈氏说:“我不管你是谁,为了咱们儿子,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不许你跟平王魏王厮混。他们蛇鼠一窝,什么个德行,你心里清楚。”   “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你不知道吗?如果将来连累了咱们赵王府,我可顾不了你。”   那侍妾一听可能会牵连儿子,,忙哭着说:“王爷,您就听王妃这一回吧。妾身虽然不懂政治,但是也知道,楚王燕王,素来跟平王魏王不和,您还是两边都不要沾的好。”   陈氏望了那侍妾一眼,见她心里还算是有些明白的,便松了口气道:“今天王爷去你屋里,若是让我知道王爷今天晚上还是踏出了这道门,我明天就把你卖了。”   “是。”侍妾委屈,却不敢再哭了。   沈泽虽然心里不忿,但是却也不敢真的硬闯出去。   去了侍妾那里,闷头就睡。   带信的人回去禀告说:“赵王殿下病了,来不了。”   沈淮朝那个人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泊道:“什么病了?怕是不敢来了吧。”   沈淮说:“他倒是好对付,只是赵王妃是个厉害的。不过好在,她跟她父将一样,并不沾染这些事情,算是保持中立。”   沈泊不想提这个,只问沈淮:“大哥说抓住了老二的把柄,是什么?”   沈淮胸有成竹,端起酒杯来喝了口,继而眉眼含笑。   “还记得那个平安吗?”沈淮微垂眼,给沈泊倒酒,话也说得慢悠悠的。   沈泊眼神一变,立即道:“难道平安身上有什么文章?”   “你可知道,当年在燕州的时候,老二身边有一个战将吗?”沈淮既然能够说出来,已然是全都算计好了的,“那个战将,叫张客崇,乃是当年张宰辅的孙子。张家当年可是触怒了仁宗皇帝,满门遭灭。若平安是张家余孽,不光是楚王府,徐家更是遭殃。”   “当年,徐二嫁给老二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她是带着肚子嫁来的。”沈淮觉得只要凭借此举,必然能够扳倒沈浥,所以他此刻心情十分舒畅,“老二啊老二,英明一世,得在这个上面栽跟头了。”   沈泊拳头渐渐攥紧来,眼睛也是一片雪亮,他心里对德妃母子的恨,只比沈淮多不比沈淮少。   “大哥,此事你可有把握?”沈泊想要的彻底打垮楚王府,“还有,徐家受了牵连,徐侧妃怎么说?”   沈淮顾不得那些许多的,只冷漠道:“她生下儿子,我自会保她平安。至于徐家……既然已经嫁来平王府,徐家的人,又与她何干?”   沈泊便放心了,他提议道:“此事宜快不宜迟,老二那边,说不定也在谋算着什么。”   “我知道。”沈淮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目光看似平静,其实里面暗藏汹涌。   那边沈浥也在说着平安,沈洪说:“二哥,这件事情危险,你真的要这样做?”   沈浥道:“我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父皇靠不住,所以铲除他们两个,便由我来做吧。”沈浥漫不经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然你以为,他们两个是怎么得知平安消息的。”   搁下画笔来,沈浥又道:“再说,张客崇的儿子毕竟是张客崇的儿子,让他假死也好。继续再记在我的名下,将来不定还得惹出多少风波来。”   沈洪素来听自己二哥的话:“只要二哥想好了,只吩咐我做事就行。”   “你过来。”沈浥冲沈洪招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洪眼睛一亮,忙说:“一定不会让二哥失望。”   没几日,沈淮便派人去了城外的庄子。他的人奋血欲战,终于成功带出了平安来。   沈淮看着平安,便笑了:“果然,你果然是张家余孽。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果真跟你亲生父亲一模一样。沈浥,这回说到御前,看你有几张嘴狡辩。”   平安道:“我父亲是楚王殿下,您是我的伯父,难道想杀了我不成。”   “不,本王不是你的伯父,楚王也不是你的父亲。楚王没有告诉你吗?你是乱臣贼子的后人,你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沈淮心情有些激动。   沈泊也在,附和着说:“大哥,还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既然如此,赶紧带他进宫去跟父皇对质。那么大的动静,很快老二那里就要得到消息了。”   “我知道。”沈淮也觉得是刻不容缓,立即与沈泊一道带着平安要进宫去。   此刻上朝还嫌早,天很黑。不过,算着时间,到时候进了宫,离早朝时间也差不多了。   到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倒是想看看,沈浥还想怎么狡辩。   沈淮沈泊才带着人出平王府大门没有多久,便被一支军队围住了。领头的人,正是沈浥。   沈淮暗叫不好,也是已经察觉出来自己钻入了沈浥所设计的圈套中。   沈浥二话没说,便直接让自己属下的人将沈淮沈泊两个斩杀了。   皇子厮杀,事情很快闹去了宫里。沈禄得知消息后,当即吓得晕倒。   等太医将其救过来的时候,沈浥跪在龙榻边。   沈禄仿佛瞬间老了许多,撑着身子问:“朕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两个?”   沈浥道:“平王魏王一再针对儿臣,儿臣都忍了。但是这回,他们两个竟然杀死了儿臣的嫡子,儿臣绝对不能再忍。”   “他们杀了平安?”沈禄不敢相信。   “他们连私通敌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当初如果不是儿臣及时赶到威岭,怕是现在带回来的,就只是五弟的尸体。父皇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沈禄无话可说,但是他心里非常生气,感觉是作为天子的威严得到了挑战。   沈浥直言:“儿臣想坐这个皇位。父皇年迈,不如就此立儿臣为太子,再传位于儿臣。之后,您做您的太上皇,与母妃长相厮守,怎样都好。”   “你……你果然是有目的的。”沈禄气得,又是一口血喷涌出来,“你这个……这个逆子。”   沈浥说:“这个天下,大半都是儿臣打下来的。当初若不是儿臣死守遥城,何来如今的局面?儿臣本可以不争不抢,但是父皇却眼睁睁看着奸人陷害儿臣,甚至陷害儿臣的妻儿,儿臣便不能忍。”   沈禄养倒下去,睁大眼睛望着床顶。   “朕知道,朕就知道。”沈禄说,“也好,也好。你想要这皇位,拿去好了,是朕欠你们母子姐弟的。”   “想当年……”沈禄想怀念过去,话却被沈浥打断。   “当年的那些事情,不提也罢。”   沈禄轻笑:“不提了,都不提了。”   当年的燕王殿下,才名满京城,不知虏获了多少待嫁少女的芳心。当年的燕王府,也如寻常百姓之家一样,温馨热闹,父慈子孝。   当年的燕王,也曾对自己的王妃说,此生必不相负。   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来喜看到马车停在门口,高兴得直往里面跑,去给甜珠报信。   沈洪夫妻也在,沈洪立即冲了出来。   “二哥。”沈洪高兴得不行,“成了?”   “进屋说话。”沈浥到底稳得住,比沈洪沉稳许多。   沈洪一拳捶在沈浥肩上:“可太好了。”   内院,甜珠并洪欣也牵着同心走出来,甜珠问:“平安安顿好了吗?”   “嗯。”沈浥点头,“他现在不叫平安,改了个名字,算是重新来活。”   “如此,也算是对姐姐跟张公子有个交代了。”甜珠心里也松了口气。   旁边,洪欣忽然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沈洪忙问:“怎么了?”   洪欣却不说话,只跑远了去。   甜珠道:“她有了身孕,你要做爹爹了。”给沈洪使眼色,“还不快去?”   沈洪立即蹦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吃了糖的大孩子。匆匆忙忙朝自己兄嫂道了别,转身朝着自己妻子跑去。   沈浥搂着甜珠肩膀,笑着望了眼,继而说:“回屋吧。”   初夏风微暖,拂过心上人。   (全剧终) 第141章 番外   番外:   京城里局势快得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这当朝的两位王爷,战功赫赫,怎么突然就被楚王射杀了?而昭告天下的理由,却是说两位王爷勾结外党,实乃乱臣贼子,所以楚王先斩后奏,替陛下分忧。   虽说平王府与魏王府的幕僚都十分郁愤,而朝中原本支持两位王爷的臣子也是心中郁结,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敢再有所动作。   以前有主子在,还好跟随。现在连主子都没了,他们就算怨愤楚王,又能如何?   而沈浥,对外面的那些说法,更是丝毫都不在意。陛下突然病倒,一病不起,没过些日子,便下旨册封德妃为皇后,册封楚王为太子,便由太子理朝政。而沈禄,俨然已经有不再管朝政之事的意思。   择了个日子,沈浥入主东宫,带着妻儿一起。   东宫与以前的王府不一样,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很多事情,更加需要遵守规矩。   甜珠起初几日,总睡不着,就跟当初初为楚王妃的时候一样。皇后虽为六宫之主,但是冯皇后也没有什么心情打理那些琐碎的事情,她便也将行六宫之事的权利全部都交给了甜珠。   甜珠硬着头皮接了来,却是天天犯愁,就怕自己做不好。   沈浥跟甜珠夫妻两个,一个主政事,一个操持后宫,各不相扰。不过,每天两个人也都挺累的。   平王死了,宫里的赵昭仪没过几日,也病逝了,甜珠去请示了冯皇后,然后操办昭仪娘娘的丧事。   在宫里,遇到了自己的三姐姐徐婉。徐婉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儿,便是她与平王的孩子。   徐婉披麻戴孝,站在甄氏旁边,一双眼睛红得发肿。而甄氏,看起来还算好。   甄氏对自己的结发夫君,怕是早已经死了心了。女人一旦没了心,反而会过得更快乐一些。   他是死是活,她不是非常在乎,不过就是女儿有没有爹。若是爹不称职,有爹不如没爹。   沈禄答应册立沈浥为太子,但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沈浥对天发誓,将来一定不能亏待了平、魏二王之后。沈浥既然敢杀两位兄弟,他也就不怕他们的后人会寻仇。   答应他,又何妨。   只不过,平、魏二王都有封地,等两位小王子岁数大些了,承袭了他们父王的爵位后,就该去封地了。   昭仪尾七后,甜珠召见了甄氏跟自己三姐徐氏。   甄氏识时务,也知道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将来并不会对太子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所以,她对甜珠比之往前的亲热,倒是更加恭敬了不少。   “罪妇拜见太子妃娘娘。”甄氏拉着女儿,盈盈跪拜。   “大嫂不必多礼,快起来。”甜珠给黄杉使眼色,黄杉立即去扶起甄氏。   “大嫂坐吧。”甜珠赐坐,又看了眼一身素衣呆呆站在一旁的徐婉,也赐坐说,“侧妃也坐吧。”   徐婉这才抬眸望了眼甜珠,目光里隐隐有一种叫做“恨”的东西。不过,她也不敢多言,只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甜珠何尝瞧不出二人此刻心中的都在想什么,不过,她已然不在乎了。   “昭仪娘娘的丧事,也亏得两位姐姐帮忙。你们也节哀,勿要多伤心才是。”甜珠宽慰。   甄氏说:“娘娘请放心,我们母女两个,知道该怎么做。”   徐婉不说话。   甜珠说:“陛下仁德,两位王爷的过错,也并不会诛连到王子们身上。太子也跟陛下说了,等两府的王子长大了,就去自己的封地上,生母随同。”   想了想,又说:“至于甄姐姐,便留在京里吧。郡主也大了,再过两年,也好给郡主择一个好的人家。”   甄氏也并不想与徐婉同住一个屋檐下,她生了儿子,将来必然她才是王太后。若是一道随了去,就算名义上她是嫡母,但是她一无亲子撑腰,二无娘家人,就算隐忍筹谋,将来自己的女儿,左不过也就是嫁一个普通人的命。若是留在京城,只要她不闹事,乖乖听话,将来女儿总会得个好人家。   而且,太子妃心善,她也喜欢豌豌,不会为难豌豌的。   所以,甄氏听得甜珠这样说后,高兴的跪下谢恩。   甜珠忙说:“我都说了,不必如此。何况,这也是母后的意思。”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甄氏又跪谢皇后。   “甄姐姐起来吧。”这回,甜珠亲自扶起甄氏。   ……   甜珠成为了太子妃,搬进了东宫后。徐家人再想见她一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许致没了命根子,整个人,其实也就跟死了差不多。徐二夫人到底不忍心丢下齐嫣,不想让她跟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过一辈子,便逼着许致跟齐嫣和离。   那栋宅子,本就是钟氏替齐嫣置办的。如今既然已经和离,许致母子二人,自然被赶了出去。   青竹将消息带给甜珠的时候,甜珠也轻轻叹息一声。她早就猜得到,她的那个母亲,是不会真的丢下齐嫣不管的。   “算了,不必管这些。”   甜珠如今已经是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很多时候,她也懒得再去计较那么多。   徐二夫人糊涂,但是整个徐家可不敢糊涂。再说,如今这宫里事情都多得她恨不得能多长出一双手来,又怎么腾出空去管那些小事。   而且,齐嫣毕竟也是二哥的亲妹妹,就算是看在二哥面子上吧。   沈禄累日缠绵病榻,没过几日,也驾鹤西去。   沈浥作为太子,登基为帝。沈浥登基为皇帝后,尊冯氏为太后,立徐氏为皇后,册封儿子沈重为太子。后宫之中,除了皇后,竟再无一位妃嫔。   陛下励精图治,开疆拓土,与皇后小徐氏伉俪情深。史书上载,天顺皇帝在位四十三年,在位期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达到空前的盛世繁华,史称天顺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