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贵女娇且撩(重生) 作者:苏宝玉   文案:   弘安侯嫡女宁兰,雪肤花貌,玉骨冰肌,国色天姿。   上一世,老实本分做贵女的宁兰被太子使手段定为太子妃。   娶她那天,太子却反了。   谋反还失败,忠心耿耿的弘安侯府遭株连举族被屠。   重活一世,预知未来的宁兰决定不嫁太子,改写家族命运,协助父兄光耀门楣!   去他的老实本分。知天命,负美貌,兴旺家族!   权贵儿郎,不过是她复仇的工具。   不料乖乖女刚学会撩人就翻车了。   宁兰始乱终弃少年战神霍起一事震惊朝野。   宁兰:_(:3」∠)_   霍起:……   高傲冷漠、战无不胜的男人会怎么磋磨她?看热闹的贵女们翘首以盼。   却发现走向和她们想得很不一样。   萧萧肃肃,高而徐引,玉山为之倾崩,郎君世无其二。   强帅贵苏真龙男主VS美貌娇嫩攀龙女主,苏甜饼。   1.男主男配强;2.男女主男配两世C;3.架得很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复仇虐渣   主角:宁兰,霍起 ┃ 配角:霍宁,贺兰筹,虞安安,宁彦 ┃ 其它: ============== 第1章   初春的夜里。   洛阳京郊,邻水一座深宅,花木堂房隐在海棠树后,内屋中美人睫羽微垂,敛着双眸潋滟的水光,如上好羊脂白玉一般无瑕疵的脸上一片绯红。她双手被丝绸吊起,绸带另一端连着床顶。   听到脚步声,宁兰喉间溢出破碎的声音:“热……”   男人玉冠和朝服都还没有换下,显然来地极为着急。朝服摆处,五色云上攀着五爪行龙,领口的金片势必会将少女细嫩莹白的肌肤磨出细细的红痕。   男人微微仰着头,通身气派尊贵。这是一张受造化爱重的俊朗面庞,眉骨线条流畅,鼻骨挺立。在听到她娇弱呼唤时,男人喉间一紧,盯着她摄人心魄的汗湿双目。   水边的春风把将开未开的海棠花瓣吹至内室,绯红花瓣落在少女柔软的唇瓣。少女蹙着眉,已近乎无意识。   他将少女海棠花一般娇丽的小脸抬起来对着自己,隔着花瓣抚摸她的嘴唇,让她的脸染上艳红的花汁,哑声道:“小嫂嫂……放松些。”   虽然从未得逞,男人在有些时刻,格外爱提醒她,她是他的嫂嫂。   太后将她定给太子贺兰玺。成婚那日,太子谋逆当场被诛杀。她的父兄因她被打为太|子党,弘安侯府九族被诛,血色逶迤,豪门倾覆。   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和死亡,那一夜,六皇子贺兰筹如天神一般从乱局中救下了她,珍视她,安抚她,将她藏入自己私宅。   却原来是存了那样龌龊的心思。   他似乎对她很痴迷,明知她原该是嫁给自己哥哥的妻子,仍旧不断来花木馆找她。   直到后来有一日他的侧妃打到花木馆,那个洛阳城里高傲跋扈的镇北侯嫡女虞安安,亲手怨毒地撕开了她的罗裙,让婢女将她丢去大街。   往日仰望她的人,尽皆践踏唾弃她的淫|乱,连自己的小叔都勾引。美貌成了罪过,贵门成了笑话。   看着鬓发凌乱、狼狈不堪倒在地上的宁兰,虞安安说,都是因为你没有妇德,勾引我的夫君,你未婚的夫君才会被杀。生出你这种女人,你全家死得活该!   她不堪其辱,挣开婢女跳进池塘。再醒来时,男人在床边淡淡地问:“你曾被我大哥用过,我如今登为太子,为何不能承受我?”   她拼命反抗,但男人极为强势。于是她伸手攀住油灯,往自己身上一泼。   弘安侯府没有孬|种。   那一夜,花木馆彻夜大火,玉碎屋倾。弘安侯一脉彻底断绝。   *   洛阳。   秋夜里,桂枝香满,天心月圆。一辆飘着兰花绶带的马车不疾不徐驶向宫门,十二骑侍卫尽职扫视着街尾。   马车里,丫鬟用小炉子温着水砌好了茶,手下动作一颤,茶盖在茶碗上敲击出了清越的响声。   正中倚靠着坐垫的女子正在小憩,听到声音,突然睁开了眼眸。   马车里的光芒让她怔了片刻,脑海里仍是惊魂。   宁兰皱眉,不舒服地动了动,汗竟然浸了一身,像从梦魇中醒来一般。   宁兰皱着眉,这辆马车她再熟悉不过。洛阳人皆知弘安侯府嫡女仅一位,阖府上下如珠似宝地宠着,吃穿用度俱是最佳。   马车内顶镶嵌的明珠是西海国进贡的御品。二十三年前,长兄才刚出世,曾祖母七十高寿,皇上特意将贡品赐给了曾祖母,以示对弘安侯府的圣眷优隆。曾祖母宠爱嫡子夫妇,又将贡品留给了她的祖母。等到祖母离世前,把所有珠玉首饰和一半田产铺子都给了她。   这颗御赐又经祖传的明珠,便成了她在贵女圈出身优渥的标志之一。   只是……   她渐渐娉婷成长的这几年来,父亲旧疾频发,不堪远征。长兄政绩平庸,幼弟不耐磨砺。   自从家族突变,被誉王囚在偏宅,她已是许久没有见过这辆马车了。   骤然睁眼见到这颗光芒蕴含的珠子,想起慈爱的祖母,宁兰眼眶发热,知道这是死前走马观花。   自少女醒来,行竹便一直细心观察伺候她。见她眼里竟然涌出湿意,行竹连忙道:“姑娘可是夜里出来乏了?侯爷在陛下处吃了酒要到后半夜,姑娘去寿安宫里拜过太后,敬了茶,便说身体不适,让侍卫护送着回府吧。”   闻言,以为自己濒死的宁兰愣了愣,伸手掀开车帘。   秋月当空,夜风送爽,道路旁的金桔树坠着果子,金桂在地上铺了一层绒绒碎花。   宁兰收回手,掌心渐渐发冷。   她掐了掐自己,睁大了双眸。   一切都真实出现在眼前。疼痛的感觉如此鲜明,金桔与金桂的香气还飘在鼻端,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穿越花木堂的重重火光醒来,她居然没有死!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冤屈,听到了忠君为国却惨死在皇储斗争中的弘安侯府一百八十二口人的冤屈吗?   秋夜,圆月,太后,奉茶。   她迅速组织脑里的记忆。一切如此熟悉,却让人不可置信。   今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因为她曾在今天,选择与太子交换节礼,当场被太后定为皇太子妃!   她要让侮辱她的六皇子付出代价,她要让羞辱她的镇北侯嫡女付出代价!   任他们权柄在握,高高于上,她必将他们拉入无间地狱!   行竹担忧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吹了风受了冷不舒服?要么还是和太后告罪……”   宁兰的声音原有些娇软,引人遐想,此刻在夜里,许是受了寒,平有一分冷静:“今天是文治一十五年八月十五,是吗?”   行竹愣道:“是……姑娘怎么了?”   “去城西十三档口的书画铺里,找一个叫李展的人。” 少女的声音,在中秋的夜里,突然染上一层冷寂的杀意:“说他偷了章哥儿的青山玉兰瓶。让府卫悄悄地,细细地搜他全家!”   *   太后的中秋宴十分热闹。皇上与皇后在紫薇殿宴亲贵,适龄的贵女们则被太后都召进了寿安宫。老人家又怕皇帝将孙儿们灌多了酒,没多久将皇子们也传来寿安宫。   大梁的皇子们生得格外好,生负富贵,气质尊荣,身姿灼灼挺拔,面容俊朗顾盼神飞。一将他们传来,在座的贵女们心知太后的意图,动了心思,纷纷上前行礼。   一起向太后说了吉祥话,其余兄弟便在中厢坐着品茶对弈,太后只让太子坐在自己右手边。   太后与皇后都是凉州霍家的,贺兰玺又是嫡长子,太后对他最上心。   站起来给皇子们行完礼,再落座的时候,最炙手可热的几家贵女都借故坐在了太子下首。这是大梁除了皇上之外,最为尊贵的男子,少女们想着法寻找机会与他攀谈,说些有趣的话引他注意。   然而自从落座后,一边回着皇祖母的话,太子的目光就没有从远处宁兰身上挪开过。   少女娇软的腰肢,被绛绯绉纱绣百合的腰带束得不盈一握。今日贵人多,她不能穿正红,因着史书礼教,倒给自己挑了一身深绯纱裙。叫老君穿上该是暮气沉沉的颜色,在她身上却愈发衬地她肤如凝雪,含苞待放,比腰肢上的百合绣花还要清艳欲滴,引人垂涎。   越过围着自己说得正欢的莺燕,他看见她垂首,头上流苏随之轻颤。太子贺兰玺眸色渐渐暗下来。   他迫不及待想为她发上簪上东珠,名正言顺占有这个美人。   他并不知上一世他死去隔日,这朵娇花就被他亲生弟弟贺兰筹私藏、意图攀折。   他只知道,父皇为他赐下这个“玺”字,便是要他日后继承大梁基业,挥斥江山的。这世界上最娇媚婀娜的女子,自然也应该是他一人所有。   皇祖母会如了他的心愿的。   宁兰恭敬地垂头上前奉上自己手抄的佛经节礼,太后看了眼自己的嫡孙,又看着宁兰,上下打量一番,容貌的确是绝好的,只是太媚了些。   虽说不上十分满意,但到底是孙儿心心念念的,她道:“你是最乖的,坐上来陪哀家说说话。”   原本向着太后和太子围坐的贵女们目光霎时变了。   虞安安咬唇看向宁兰,满脸不忿。同为皇太子妃的有力人选,元露则淡定多了。   宁兰只装作没有看到大家的目光,乖巧坐在了太后下首的锦团上。   太后与她说了几句,便将目光挪向了厅堂正中的檀木架上。檀木雕着云麓陶文,看去很是古朴的样子,原不起眼。只是其上红缎堆叠,格间里宝光萦绕,一看便知件件不是俗物。   宁兰心下一动,来了。   果然听太后道:“今日贵女的节礼中,曼曼的佛经最得哀家心意,难得是你心诚。这些都是我的乖孙儿们送上来的,曼曼喜欢哪一份,哀家便将那一份赏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特殊的日子开新文,美人儿们节日快乐! 第2章   曼曼是她的小字,取柔美细腻之意。听到皇祖母的话,皇子们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她身上。   宁兰上一世半推半就受了太子的礼,太后很是满意,暗示她不要忘了回礼。太子看她头上那些侯府规格的首饰极不顺眼,竟当众要了她绾发的发簪,又命人回赐了一柄如意东珠步摇。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宁兰半推半就着被卷入了权力旋涡。不久后,她被诏封为东宫太子妃。   那时她尚未知贵人赐给她的是怎样的命运。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在没有弄清形势的情况下,就因贵人威压随意嫁与太子。   宁兰听了这话,目光转开,越过正等着他求取自己礼物的太子,寻到了六皇子贺兰筹。   男人如青山负雪,优雅从容,着一身鸦青鹤领吉服,正落座中座和三哥下棋。从宁兰进来起,其余人或多或少打量她,唯他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上一世,她从花木堂的水池被捞上来后昏迷许久,男人也许觉得她昏过去了听不见,抑或就算听见,也已无力回天,在她昏迷的床旁交代魏南处理好伪造的谋逆信件。   太子的失势是多方面的,但是六皇子一定在其中占据极其重要的作用。眼看着贺兰玺一副正宫储君的自信,对弟弟根本没有提防,宁兰心下有了计较。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吩咐小宫女们将宝阁中的物件一样样取出,摆到贵人们面前。正中托盘上一尊佛像大气端庄,通体温润,材质不俗,对皇家却不算难得。难的是佛目半开半合间似有眸光波动。宁兰上一世得了这件宝物,知是镂空雕刻,用的瓷器中转心瓶的法子。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开了。   她盯着边上那盆错金琉璃盆,盆面玛瑙铺就,中间碧玉雕成一株碧树,枝头挂着红玉的寿桃。很是金玉辉煌,但略显俗媚,丝毫没有储君之相。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盆玉桃,太子的目光沉了下来。   大宫女见状不露痕迹地提醒道:“侯女好眼光,这盆红玉寿桃,是六殿下敬献给太后的节礼。”   太后与皇后同出霍家,都是太子的靠山。这位弘安侯女只要不是个痴傻的,应该明白她的意思,能做出正确选择。   岂料宁兰闻言眼波流转,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来,缓缓跪在了太后膝前:“是臣女逾矩了。这些宝物都是皇子们献给太后的礼物。太后儿孙满堂,天伦乐享,借太后洪福之光,姐妹们能够一观,是我们莫大的福气,臣女不敢觊觎。”   说罢,又小心翼翼地侧眼看了一眼那盆寿桃,再看了一眼六皇子。   太后:“……”   太后将正在盘的佛珠扔到了塌上,太子的脸色也彻底沉下来了。   *   上位者不悦,原先在说笑的贵女们立时住了口。整座寿安宫里鸭雀不鸣,落针可闻。太后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宁兰身上,宁兰只乖乖跪着,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拂太子的面子。   反倒是虞安安笑了一声:“宁兰姐姐是喜欢这盆里满是金玉,补贴家用么?弘安侯府如今是不景气了,但姐姐的孝心,倒是我们不能及的。”   镇北侯在青海驻扎,幼女留在洛阳少于管教。偏虞安安自恃美丽,又是个心比天高的,父亲仕宦得意,在洛阳也没有谁敢触她霉头。   她早就看这个家道中落的狐媚子不顺眼了。宁兰算什么?家里穷的节礼只能写手书了,也配和自己这正儿八经的侯女一起参加宫宴?如今自己坐着,她跪着,正是要她学规矩的时候。   孰料宁兰闻言只是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虞安安被她眼神激怒,深呼吸一口却不直接发作,而是扭头对太后撒娇道:“太后,您看看她!大过节的,姐姐一脸不高兴,肯定是身体不舒服,不是意图对您和太子不敬。虽然搅了大家的兴,但是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就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别来赴宴了!”   宁兰乖乖跪着,对虞安安柔声道:“安安,太后慈爱,你别那么大声说话。你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欢聚一堂,要拿出镇北侯府的礼仪来呢。”   太子娶虞安安自然是比娶宁兰得到的依仗多,何况今天看来,宁兰还是个不识抬举的。太后看了几眼莺燕环绕的贵女,未必就没有太子能看上眼的,也失去了撮合宁兰和太子的兴趣。   太后淡道:“都别跪着了,开席吧。”   殿门处传来巍峨唱名声,是皇上皇后携近臣,从紫薇殿来给太后拜礼了。   宁兰顺着涌入的人群,正不动声色起身往外退。天子听闻争论,却来了兴致。   宁兰只得停住,继续跪着上前接受天子及亲贵们的目光审视。   那些目视如有实质在美人脸上及身上逡巡,描摹着她身上每一寸玲珑起伏,不知内里何等下流肖想,太子脸上露出不快来。   皇上打量了几眼宁兰道:“弘安侯的女儿也有十五了。”   宁兰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上一世她换了礼物就走了,时间很短,根本就没有等到后来皇上和皇后来寿安宫。   因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本意只是利用太子的占有欲挑起他对六皇子的敌意,循循善诱地以他为刃。皇帝的出现无疑为这件事增加了她不想要的变数。   皇帝又看向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眼光不错,老六是很好。十五岁,正妃还不急。”话里竟流露出要将宁兰赏给小儿子做侧室的意思。   宁兰一惊,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还是一匹她谋划要报仇的狼!难道弘安侯府就必须和一个夺储的皇子绑定吗!   圣上旨意不可违逆……只有先应下来,再生病拖黄了。   太子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被皇后一眼定住,摇了摇头。   皇后心内颇为不快。若说宁兰这副妖媚相给她做儿媳妇,她是看不上的。但看不上是一回事,夫君明着偏心贵妃和她儿子是另一回事。   幸好她今日有一座极其强大的靠山,夫君必得给他面子。   皇后优雅的声音在堂内响起:“阿起,太后一向最疼你。今日弘安侯女宁兰的节礼最得她欢心,你为何不将自己的礼物献上,让我们赏侯女一份最好的回礼呢?” 第3章   闻言,众人都看向了与皇帝落半肩的那个年轻男人。殿内烛光落在他独得上天偏爱的脸上,龙瞳丹目,鼻梁挺拔。他身形轩立,虽未着铠甲,周身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血气。其气势逼人,虽已是内敛,不在前首帝王之下。   萧萧肃肃,高而徐引,玉山为之倾崩,郎君世无其二。   太后见到他果然喜不自胜,连声问他饮了多少酒,晚膳用得可好,一路进京还顺利吗。   众人这才发现,太后竟将身边最喜爱的忍冬姑姑派去紫微宫唤他、迎他过来。皇上约莫也是因此才很快带着众人来看太后的。   诸藩割据,凉州远胜其余藩国,隐有龙震之威。也无外乎太后、皇后皆出自凉州霍氏,太子以此巨擘为凭仗,更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地位可能有丝毫动摇。   宁兰暗叹,只是也恰恰因此,皇上更是不喜太子吧。   霍起垂首回答了太后的话,只有面对这位真心关怀他的长辈时,他身上浓重的肃杀才有片刻融化,俊朗的脸上露出些许温情来。   皇后询问的话落,他目光掠过众人,射向跪于贵人之后的宁兰。   两年不见了,她比最后一面时长开了些,少了几分青涩,正是拂掠半开香旖旎,浑欲娇胜春色。   想起两年前的自己,如何舍得她跪在众人之前。   看到宁兰的表情,知道她竟然已经彻底放下两年前的事,男人隐下复杂心情,面上淡淡道:“我的节礼太后已经收下。太子身为储君,更没有给侯女还礼的道理。”   堂内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清,男人与贵女们皆目不转睛注视追随着他。   霍起眸色逐渐转凉:“陛下,侯女既然喜欢六皇子,就由六皇子赏这个脸吧。”   *   皇上顺了心意,自然立刻降下口谕。这个霍起,这样出身,还能揣度他的心意,他实在很满意。   另一边就苦了宁兰了。闺中女子,哪能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便是太后,也只能借送礼暗示众人。   宁兰被他一番直白指斥的话说得极为尴尬,却又知道不能顶撞,咬着下唇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霍起现在却完全不吃她这套,扭过头继续与太后说话。   往常十次里有九次是太子送宁兰出寿安宫。这日她领了六皇子的节礼,贺兰筹便从棋局中脱身,唤了小厮魏南给她捧着琉璃盆,自己也跟了出来。   宁兰拜完礼要出宫时,太子冷淡地“嗯”了一声,连眼神也没在她脸上放。   虞安安乐了,找借口坐到太子身边,为他端了一杯君眉清火。   孰料宁兰刚出殿门,太子便说屋里太闷,要出去透透风。霍起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二人虽年岁相仿,但序齿有别。论起辈分,太后是霍起的姑母,太子尚是他的表侄。   被气势迫人的小舅舅这么一盯,太子不自觉别过了脸去。倒是太后知道他此刻心里不痛快,当即允了。虞安安连忙放下茶碗,又跟了出去。   *   贺兰筹面上照旧谦谦君子,站在宁兰身侧,不显山,不露水,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过分亲近沾染她。   若不是上一世他救下自己后露出的蓬勃欲望,她差一点就要信了这位真是无求无欲的谪仙。   如她所想,面上虽然平静,贺兰筹心里却是惊涛初掀。宁兰正是枝头将绽未绽的一朵娇花,洛阳城里肖想她的权贵不知凡几。在确保那个位置属于自己前,他并不想过早展露出对她的占有欲,以免惊动太子。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向与他没有来往的宁兰,刚刚居然顶着太后的压力,选了他的礼物。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   贺兰筹这样想着,目光望向了宁兰,却见少女眉头轻锁。   娇花带露,最是惹人垂怜。贺兰筹知她许是后怕了,却不允许她的心意回转。   他道:“曼曼可是怕收了我的礼,有人降罪于你?”   宁兰轻咬着唇,道:“臣女并不敢这样想。”   贺兰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将她被咬着的那瓣菱唇解救出来,然而思路究竟是飘远了:“你既然收了我的桃,将来可是要还给我的。”   色胚!   若不是上一世他在耳边那么多的浑话,她不会一瞬间明白过来。   但她只是做出一脸茫然无知的神情望着贺兰筹,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人轻笑一声,知她是个清纯处子,不知自己在如何臆想她,此时还不能吓到她。   他收了玩笑神色,身上显出一种上位者固有的稳重,对宁兰道:“没什么。莫怕,以后不论出了什么,我会护着你的。”   *   另一边,太子站在摘星楼上,几乎将扶手捏碎了。   他以前竟没看出来,弟弟竟然在肖想他的女人!   那么自己身下的位子呢?   虞安安今日进宫拜见太后,知道皇子们都会来,特意装扮地极其华丽夺目,发上珠簪沉重,衣裙也是五色鲛纱层层叠叠。谁料到太子出了寿安宫,径自举步向南面尽头而去,而且走得特别快。   其他侍卫倒是能跟上,可是她穿得这样复杂,腰又束得紧,花了好久才追上太子。没想到太子又开始登楼……   等站在摘星楼顶层,她的发簪已经坠得快要滑落下来了。   她本来想自己将簪子扶好再过去找太子,突然想起了宁兰那个小妖精上一次参加春日游,从马车里起身时脸上带着睡意,玉簪从发上垂落,便是太子上前接她时眼明手快地替她握住。   当时太子作势要给她重新芘上,还被这欲擒故纵的小贱人故意偏头躲开。太子却也不恼,笑吟吟地将簪子又交给了行竹收好。   她不知道,太子那时虽未能如愿给美人簪发,心中更觉宁兰不似面上娇媚,是个性格稳重持节的。原在正妃和侧妃间榷略,这下却是下定了决心要娶她做自己正妃。   虞安安自忖明艳美丽,一头乌发如流云,其中金簪要落不落,自然是十分勾人。   “殿下你……”   她偏过头正要与太子攀些话来说,随着扭头的动作,簪子如一道金线一般抛了出去。   太子转头看到是她,压根没有伸手去捞她簪子的打算。只见那抹金色如箭般飞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太子神色一片阴鸷,冷声道:“你是要暗算孤吗?”   千算万算,虞安安根本没想到太子能想到这上面去。她连忙道:“殿……殿下,是上楼时跑得快了些,我的簪子松动了,安安不敢,也绝无对殿下不敬的想法。”   太子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她垂下去的脖颈,道:“这里是紫薇皇城,是天子居所,不是你镇北侯府。虞贵女仪容不整,金簪乱落,是对我大梁天子不敬吗?”   虞安安从来没见过如此动怒的太子。他身为储君,背后凉州霍氏如日中天,太后皇后都十分顺着他。除了今日,还没有被如此忤逆的时候。   都怪宁兰这个骚|蹄子勾引六皇子,惹怒了太子,害自己赶上来挨窝心脚!   虞安安心下虽不忿,但毕竟是贵女,知道对贵人察言观色。她也就是在宁兰这种破落贵族面前使使威风,真正惹怒了太子,骇得连忙跪下,不顾膝盖撞到石板剧痛,连声道:“不敢,不敢。安安一向敬重天子,也敬重殿下。求殿下饶恕,安安以后盘发一定注意,再也不敢惹殿下不快……”   太子似乎正在心烦,懒得理会她。没有说话举步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敢胆战心惊地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却见一个想也不敢想的人沿着台阶,走上了观星台。   虞安安连忙行礼道:“霍世……世子……太子殿下刚刚离开。”说完她就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她知道家族对她寄予厚望,要她未来拿下中宫。可是霍起就像行走的春|药一般,权势形容,样样都是顶级的。哪个女人见了他,能不生出无妄念想?   偏他一脸禁欲,肃肃杀气冷如绝世名剑的剑锋,她虽然本能想引起他的注意,稍微靠近一些,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   幸好霍起也并没有和她探讨太子行踪的意思,只是冷然立在太子刚刚站的位置。   虞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中秋夜里,暮色四合,宫内虽缀满宫灯,要往下望,本来应是看不清底下人具体在做什么的。   只是太明显了,摘星楼本就与定鼎门比邻。在璀璨的灯火下,魏南手里托着金玉玲珑的寿桃玉盆,行竹在一旁又打了琉璃灯。六皇子将宁兰护在他与宫墙之间,低下头,正十分亲密地不知在做什么。   虞安安讥笑道:“原来是兰姐儿啊。世子长居凉州,可能不知道。这兰姐儿身边,打小就围满了各色强壮男人。贵女圈都知道,她夜里常常不回侯府!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把老六直白调戏兰兰的那句话删了。   纵然是男配,必须有范儿有品。 第4章   虞安安编排了这些话,才稍微缓解了心恨。   不仅在上一世的宁兰心中,在虞安安心中,六皇子贺兰筹也是个不近女色的出尘人物。这是在做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   被他愈靠愈近的宁兰也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男人要在太子倒台后才会对她露意,没想到今日微一撩拨,竟然就露了狐狸尾巴   不过她可不能让他得手。   宁兰装作不经意地要与他错开距离。   贺兰筹忽然调笑道:“曼曼心中觉得,霍起容貌如何?”   怎么突然提到他?   宁兰盯着绯色绣缎鞋面,垂着头,一副守礼的样貌道:“臣女刚刚没看世子,想来自然是好的。”   他见她眼里明明媚得能滴出水来,偏偏要摆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又生了逗她的心思:“那曼曼觉得,他与我相比,谁更俊朗不凡?”   宁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谢过六皇子,让侍卫来搬了寿桃盆,上马车准备回家。   贺兰筹知她不喜别人因她样貌肆意调笑,于是正色道:“侯女,山医阁的秦朗明日进京,我与他相约沧浪梦回。若侯女愿意,可以带着老侯爷的脉案去见他。”   宁兰知道秦朗多半是为贵妃前些日子小产而来,一旦见了贵人,再想找他请教就难了。   机不可失,她也没有矫情推脱,泰然道:“如此便提前谢过殿下了。”   贺兰筹惯会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样貌来,此时非但没有借事占她便宜,反而君子濯濯,抚袖道:“医者仁心,小事而已。侯女记得明日酉时一刻前需到。神医有些脾气,万万不可迟到。”   宁兰自然是千恩万谢方才上车回府。   回了弘安侯府,宁彦已经在议事堂等她许久了。兄长仕途平平,今夜没有入宫随宴的待遇。但对于妹妹莫名派人传话来做的事,他倒不多问推诿,办得十分上心。   宁兰还没回来,李展已被制住,十三档口的铺子和家里俱被细细搜了三遍。宁兰刚进书房,便见到案上放了一枚玉印,一叠书信。出乎她预料的是,还有一张小条,这却不知是什么了。   目光扫到那张小条,哥哥脸色十分不豫。   宁兰先将印章握在手中翻过来细细查看了,“懋隆元储”,是东宫太子的印玺字鉴。玉石质地想来是不能和太子手中那枚相比,难得的是字迹描摹得如真的一般。   伪造的书信是太子和大臣的往来,里面还有几封是和自己父亲的。其中有的太子手书,有的让幕僚代笔,太子自己只签了名字。最骇人的是其中五封涉及到凉州兵权调动的,全都盖了太子元储的印。   这是她们全族上一世被绞死的证据。   以身报国六十多年的弘安侯府,一百八十二口人,灿烂温暖的生命在那一夜戛然而止,就因为这几张纸?   宁兰握着信纸,心跳得飞快,浑身发颤。   但是今天在寿安宫发生的事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重来一次,她有先知,但还有许多上一世死前也未知的疑惑。   脑里留存的清明让她隐约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太子乃国之根本,轻易不言废立,不可能只有几封往来书信就被定为谋逆。毕竟大家都知道,太子只要熬得住,能等到皇上千秋之日即可,何必急于一时?   宁彦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明日一早登门去求见太子。”顿了顿,还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小纸递给她:“曼曼还小,本来不想让你看这种东西。但你既然提醒我去查李展,想来已经知道了。快告诉哥哥是谁做的,哥哥替你出这口恶气!”   宁兰道:“事关重大,未免夜长梦多,哥哥千万今夜便去。”接着纤手一展,将纸条接过来对着油灯读了。   【见远吾郎,君之朗逸勇猛,自上次身受后日夜所思。盼于岚烟馆未时一寐。——曼曼】   见远是六皇子贺兰筹的字,曼曼则是她的小字。   宁兰看到这艳话,脸没有红,眼睛却眯了起来。   这张纸条她没见过,但她大致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李展的铺子是在她进宫之前就被封了,陷害她的人必然不是因为她今日的举动顺水推舟,而是早先已经开始谋划。   难怪上一世贺兰筹将她囚于别屋,那个打上门来骂她不知廉耻的新任誉王侧妃,竟然会是之前一直表现出想嫁给贺兰玺的虞安安。   镇北侯与誉王这么早以前就已经互通利益了,帮六皇子做印章、书信陷害太子的李展,同时也在帮镇北侯女做陷害自己的书信。真是有意思。   只是虞安安就不怕这书信泄露出去,损害贺兰筹的声名么?还是……   等等。   美人睁大眼眸,突然明白过来。   贺兰筹将自己秘密救下,囚于别院,是怎么逃过皇上的眼睛?   不,他压根没有闪避。他就是用这张纸,让他的父皇相信,从始至终,不是他抢太子的未婚妻。而是太子的未婚妻自己自甘下贱,献身于他……   先兄后弟,九五之上的那个尊者并非不知情,只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下贱罢了。   宁兰压下胸头的恨意,将纸条收好,对兄长平静道:“太子今夜恐怕正因我对六皇子献媚一事气闷。哥哥此去,他以为你是受我之意前去致歉,一定会让哥哥进去。若到了明天,气消了,恐怕无论你我兄妹,皆是眼不见为净了。”   虽然不嫁太子,但他将是自己对付贺兰筹最好的一把利刃。   宁彦是个不爱动脑子的,优点是很能听进父亲和嫡妹的话,执行力一流。听了宁兰的话,便去吩咐马夫牵车。   只是东宫这一边,宁兰倒真是错怪贺兰玺了。   太子想到美人在寿安宫娉娉婷婷,腰肢娇软,曲线婀娜,又没得亲近,正是欲|火中烧。肖想着她小嘴吟哦的娇态,身下发硬,几乎一夜难睡。   又想起六弟送她出宫时竟敢与她在定鼎门下的宫墙上那样亲近,分明没把自己这个长兄放在眼里!六弟母子惯会哄父皇欢心,不知今日又是怎么哄得宁兰,会不会让她心里以后喜爱六弟越过他。万一被男人哄骗了,背着他……将自己交给贺兰筹……   后半夜翻来覆去,太子恨不得立时驾临侯府,将宁兰唤出好好攀折索取一番,却叫他上位者残存的理智强行抑住了。   听着床上动静,守夜的小宫女去廊上嘀嘀咕咕一阵。过了片刻,皇后派来伺候的流春着一身艳红纱衣,娇媚羞怯地进来了。   只是还没近的了床榻,就被一肚子邪火的太子殿下一茶碗砸出了寝殿。 第5章   行竹看着婢女灵巧地给侯女梳好堕马髻,应她要求没有簪珠玉,只在鬓边别了一枝秋海棠。留霜取来了她要的那套错金绣垂丝海棠绉纱衣裙伺候她穿上。   行竹担忧道:“姑娘,六皇子是翩翩君子,气韵高洁。您打扮得这样娇丽,会不会叫他看轻了去?”   宁兰心下冷笑,他,气韵高洁?装的罢了。   贺兰筹囚她的别院里种满了海棠花,要么是极爱这种娇嫩鲜妍,要么便是觉得适合她。   沧浪梦回是洛阳城内观舞听曲的老派地方,舞榭高台,依洛水而建。临近贵人阁的一整片河水被圈了起来,水面上洒满香草金箔,奢靡气派,又有点隐约的雅致。   大梁民风开放,去这里的并不只有男客。   然而宁兰算上两世,也是头一次来。她上一世唯恐旁人因她容貌将她看轻,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约人见面。   这一次她装扮的花娇软媚,发上又素净,管事的琳娘便以为她是即将要给人做侧室,来学伺候男人手段的庶出女儿。因而故意带着她从大堂的观风廊走过,看一看厅内的少女们是如何娇笑着魅惑男人的。   宁兰皱着眉,正要问有没有安静些的廊道,腰侧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男人其实是想上来直接环她的腰,奈何她反应太快,察觉到有人靠得太近便已预先闪开,让人扑了个空。   行竹和留霜连忙上前,挡住宁兰。   越过二女的缝隙,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生得不坏,只是双眼有些浮肿,看得出来是个喜欢酒色的。   他眼皮下撂着,漫不经心的目光在触到宁兰的脸时忽然直了。   宁兰自进来起,盯着她看的人便不少。但她厌烦这里,走得极快,廊下又有阴影,男人们只觉得她气质鲜美,并看不清脸。   还是元扈路过时恰好看到侧面,那峰峦起伏,随着步态颤动,无一处不妙,身上忽然起了热气,翻过廊沿追了过来。   琳娘堆着笑道:“元都护,这位是来吃饭的客人,不是我们的姑娘。都护若喜欢哪一样的,我们为您安排。”   元扈置若罔闻推开了她,琳娘一个踉跄,心里暗道不好。有心让管卫上前,可又不敢得罪了元扈。   行竹连忙出手,却不料元扈带的人上前缠斗。留霜身子护着小姐,看着男人越来越近,抖得不行,却坚持不肯让开。   元扈身形高大,手长腿长,一把就将宁兰从留霜身后拉了出来。   美人脸上结着寒霜,冷声训斥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弘安侯府的!”   元扈听了弘安侯府四个字,倒也不以为意。男人宽阔的臂膀笼罩着她,有一种男女力量天生的对比。他伸手漫不经心将她发上的海棠花摘下,在掌心不住揉捏,仿佛在揉着她似的,越凑越近道:“原来是弘安侯府的。那么姑娘叫什么,庚字如何?我都要知道。”   没想到报了家门他还敢这么混账,真是欺她弘安侯府无人。宁兰气得胸闷。胸脯不住起伏,看得男人眼神越发幽深:“姑娘刚刚躲我时有些功夫底子,腰肢……应该也很软吧。”说着便要伸手摸她腰身。   宁兰气急,伸手蕴了劲道去推,反被男人擒住手腕,拖向楼梯。元扈得意洋洋向琳娘示意腾一个房间出来给他好好享用。   谁料刚转头便兜面挨了一记猛拳,他踉跄着站直要还击,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又狠狠挨了飞腿,张成大字扑着滚下了楼梯。   “大胆!你……你竟敢……我可是国公府……”   贺兰筹用没沾上血的那一边手扶着宁兰,从牙里挤出阴森的声音:“给我打。”   他母亲得皇上宠爱,他又为皇上分忧,执掌政事,身边侍卫自然没有弱的。不一会就将元扈带来的人全部打趴下,他亲身上去又将元扈好好一张俊脸打成猪头。   琳娘都惊住了,没见过谪仙一样的六皇子这么发狠。   她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宁兰,心下有些明了。只是这样的娇媚美人,她没想到竟会是侯府的女儿……   命运有时真是偏心啊。   教训完元扈,贺兰筹心里勃然的戾气还未完全消解,但是不想吓到宁兰,想着回去再敲打元家,转身间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他今日穿着一身鸭卵青的常服,针脚细密,衣领、衣袖和衣摆处遥相呼应,都精细绣了兰花纹。   宁兰装作没有注意到,只低着头,眼泪扑簌簌落。她脸上一双眸子生得媚了些,如今蓄满泪珠,冲淡了这份媚意,湿漉漉的只让人觉得可怜。加上她发上片星装饰也无,素素的一头柔软乌发,愈发衬得小脸苍白。   贺兰筹喉头一动,伸手欲将她揽入怀里好好怜惜。   宁兰却似被惊到,后退了几步,指到靠在楼梯扶手上退无可退了,才抬起脸对着他,眼里含着泪,怯生生道:“殿下……”   贺兰筹心都被她哭软了,知道元扈刚刚蛮横侵占吓到了她,她正是害怕男人的时候,自己此时不能碰她。那些花样一时都使不出来,竟有些不知怎么安慰她:“别哭了曼曼,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元家!”   话音刚落,楼梯上方传来一声调笑:“我当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竟是一贯俊雅的老六。六弟不是说今日没空,不能来聚会吗?原来竟是抛下哥哥们,自个儿来英雄救美了!”   上一世她没有收贺兰筹的礼,自然也没有私下与他谈话相约来沧浪梦回。因此当宁兰拧头向楼梯上望去时,她的身体几乎僵住了。   大梁朝所有的皇子都站在楼梯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和贺兰筹,神色各有不明。   而皇子正中站着的太子,此时面色黑得如漆夜一般,满眼山雨欲来的阴翳风暴。   等到众人都站定后,包房里才缓缓步出一人,龙章凤姿,萧素清举,正是霍起。 第6章   秦朗明面上被贵妃母子收买,实际上是他的人。因此宁兰因父亲的病来见秦朗的事,霍起是知道的。   只是……他注视着她今日刻意娇粉软纱的衫裙,与不着装饰更显得清纯无辜的小脸。他不认为她没有别的目的。   贺兰玺心里震怒无以复加。昨日宁彦后半夜来找他,带着匠人伪造的太子印章与可以诬告他谋反的信件,他已经十分猜忌幕后之人。   可是问起消息来源,宁彦却无可奉告。他虽有自己的猜测,还要细细审问了顺藤摸瓜。   现下,他的猜测以一种近乎赤|裸裸的方式被验证了。他的曼曼为了得到有利于他的情报,竟然不得不与贺兰筹相会。   难道自己要靠心爱的女人出卖色相来保住太子之位么!太也窝囊了!   太子在先前对幼弟的漠视中,头一次生出了簇许阴寒的恨意。   宁兰也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六皇子为何此时约自己在这里见秦朗。   这个男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算计。   他想让太子误会自己经常与他私会,因而这其中一次才会“偶然”被撞见。   若非她昨夜坚持让哥哥连夜去见太子表忠心,突发此事,事后再怎么以言语弥补,也难以消弭太子亲眼“偶然”撞破她攀附六皇子的行为带来的猜忌。   杀人诛心,到那时她真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现下贺兰玺对弘安侯府及宁兰的信任正达到高峰,看到今日之事,非但没有责怪,连带着认为她昨夜寿安宫里反常的行为可能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都是因为自己不察,弟弟狼子野心,才让她曲身示好为自己拿到情报。昨日自己还那样冷淡她……   贺兰筹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   麒麟阁里,宁兰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今日诸位皇子是为霍起接风,且他不仅实权矍硕,按太后一脉的辈分算,还是皇子们的长辈,因而将他安排在主|席。   右首是太子,左首是三皇子。四皇子胆怯,不敢坐在盛怒的哥哥身边,因此右二让给了贺兰筹。   太子自然不可能让宁兰坐在他右首,与贺兰筹比邻而坐。于是他吩咐在左侧加席。   只是这样一来,宁兰实质上就坐在了霍起与贺兰玺之间。不知为何,霍起今日看她的眼神,比昨日在寿安宫还要冰冷。   宁兰不敢招惹霍起,也不敢求助于他,只能对太子小声道:“殿下,这样不妥罢……怎能让我坐在您上首……”   贺兰玺举起酒杯,微眯着眼看她:“曼曼莫非是想坐在我六弟身边?”   宁兰连忙摆摆手示意绝无此意,乖乖地坐下来了。   贺兰筹捏着酒杯的手指一紧。   男人们在聊一些她不了解的事情,她低头吃菜,一小口一小口吃地很乖巧的样子。   贺兰玺一面和其余人说话,一面用布菜筷往她碗里夹菜,神色极为泰然。   哪怕是皇帝,除非侍疾时,东宫太子也没有这样照顾的。   贺兰筹照旧与兄弟喝酒交谈,只偶尔目光往宁兰那一瞥,收回来时眼里满含阴霾。   宁兰眼睛本来生得又亮又圆,是漂亮的杏眼。偏偏眼角上挑如丹凤一般,直视着人时还好,一旦低下头去吃饭,只能看到眼角轮廓,更显得妖媚。   看到六皇子和太子之间明显不对劲的氛围,霍起皱眉,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非但没有停下给宁兰夹菜,反而唤人来把她桌上的酒壶和酒杯撤了,换蜜瓜甜饮给她。   侍女们又羡又妒,来这里的贵人们身份贵重,向来只视女人如玩物。纵然漂亮点的,也不过是精致些的玩意罢了,都是任贵人们索取的,哪会有人如此细心照料?   今日在这挥金如土的贵客包间里,这风姿郎朗一看即知不是凡人的贵客对女子这样殷勤,在沧浪梦回这么多年何曾见过。   侍女殷勤地给霍起倒上美酒,皇子们观察到,连忙一齐敬他。   宁兰浑然不觉周围男人们觥筹交错的氛围,只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菜,白白的小脸微微鼓起,看起来可爱极了。   霍起停了杯,目光倏然射向右侧正在吃菜的小美人:“侯女今日不是来给霍某接风的吗?”   宁兰嚼着玉露海参的腮帮顿了顿,将食物咽下去,一脸怯生生地望着霍起:“回殿下,是……是的。”   看她神色有些不安,贺兰玺以眼神示意,让小舅舅不要为难她。   霍起却讥诮一笑,问道:“那侯女为何还不举杯呢?”   皇子们与宁兰相处时日多些,都知道她不会喝酒,当着太子的面自然不敢灌她。   可是小舅舅开了口……   海棠春醉,自然是要醉了更有风味。   宁兰闻言愣了一愣,怔怔看向霍起。却见男人神色镇定,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要灌自己酒?   这里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就偏偏总是要针对她呢!   宁兰垂着眼,耳朵怂下来,乖乖地举起桌上装了甜瓜露的杯子,张着小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去了。喝完嘴上还沾了一点白露。   她豪迈地一倾杯,展示着杯底道:“那我举杯喝尽了,殿下请随意呀。”   太子若无其事地拿起宁兰的帕子帮她把嘴角的甜露擦掉了,指腹还装作不经意摩挲过她唇峰。   贺兰筹倏然站起身道:“我出去散散酒气,小舅哥哥们慢用。”   宁兰偏开了头,自己将手帕拿回捂着嘴,微微蹙眉。   贺兰玺倾身道:“小舅舅今日既然兴致好,我陪你多饮几杯。”说罢举着酒壶去他案前,将宁兰遮在了身后。   *   这日结束时总算轮到贺兰玺送宁兰上马车了。其余男人一会还有活动,都在门口等着太子回去一起转战下一场。贺兰玺与她一起出门,贺兰筹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离其他人隔开了段距离,贺兰玺忽然放低声音对宁兰道:“昨日谢谢你。但是曼曼,以后不要为我做这样的事了。”   宁兰闻言便知道昨夜的事奏效了。她不用立时嫁给太子,太子也会在一定程度内庇护弘安侯府。   但这还不够。   想起上一世虞安安带着家丁婢女冲到花木堂,将她衣服撕开狠狠抽打羞辱,骂她不贞,说她是荡|妇,活该死了全家……   宁兰的手指在袖中扣得死紧,手掌一片生疼,她的眼中晶莹闪动,落下一滴泪来。   贺兰玺伸手要替她拭去,却又一次被她躲开。   她哀戚道:“奴婢母族式微,因而人人可以践踏。大人们来沧浪梦回时觉得那些歌姬美貌低贱,随意可以攀折。今日承蒙殿下抬爱,能够坐在席间。可是事实上,在贵人的眼里,奴婢与那些供人攀折的女子也是一样的罢?做什么,不做什么,身不由己罢了。”   贺兰玺原想解释,我今日并没有要轻慢你的想法,只是着意亲近你做给老六看。   却听宁兰继续道:“奴婢的父兄都对我很好,奴婢唯有督促自己兄弟好好发奋,为国分忧,撑起弘安侯府的门楣。若非如此,宁兰只愿终生青灯古佛,不再见诸位贵人。也胜过沦为玩物。”   贺兰玺没料到她会这样想,闻言忽然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是臣女不是奴婢哈,故意装可怜博取太子同情和帮助而已~   *   后来某一天,沧浪梦回的侍女们看到姿容卓绝的贵人中的贵人,抱着小美人在腿上喂她吃饭。   众侍女:怎么又是她?还换了更好的男人?待遇也更好了QAQ   霍起嗅着小美人的发香,轻叹道:你知我当日如何煎熬。   *   贺兰玺:谁拥有无上的权力,谁才能做宁兰的男人。   霍起:哦。 第7章   宁彦升迁的消息来的很突然。   弘安侯十分欣慰,打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起吃晚饭庆祝一番,就连在军营里的宁章和宁术也被叫回来。只是……久已不来往的二叔夫妇带着表妹也登门了。   二叔是从五品中散大夫,说话文绉绉的:“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宁兰:“?”   二婶则直接多了:“曼曼啊,你是侯女,这次秋巡肯定要去参加。听说太子很喜欢你?哎,你不定哪一日就嫁出去享福了。可是你表姐比你还大三个月呢,你就不帮她想想?”   宁章皱眉道:“这是二叔和二婶该操心的吧。”   二婶笑嗔道:“你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曼曼长得标致,能飞上枝头做皇太子妃,我们莲儿也不差呀。”   宁兰一头雾水,问道:“婶婶是让我秋巡时多留意一番是否有适合莲姐儿的?”   二叔道:“这倒不是。你去秋狩不是能带一个随行女侍吗?这次就别带行竹了,带莲儿去吧,你们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二婶看她神色,连忙道:“曼曼,你放心,我们莲儿是个宽心的,我们已经与她说好了,她绝不会有什么不痛快的。自家姐妹,可比行竹贴心多了,她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好孩子听婶儿的,你就带着她!”   油灯光芒落在宁莲皎洁清纯的小脸上,她咬着唇,一脸害羞。   宁兰默了片刻,问道:“莲儿表姐这么好看,秋巡时男儿们兽血沸腾。若有王公贵族看上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个丫鬟,强占了怎么办?”   二叔到底是文人,听到这话脸皮登时涨红了:“什么占不占的。兰儿,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荤话!快把这话收了!”   宁兰看他不许提,心下明白了。能参加秋巡的男子,门第自然远高于二叔家。宁莲别说做侧室,做贵妾都没有认识的机会。这次秋巡若真是有人碰了宁莲,正好牵上线,再摆出宁兰未来太子妃的名头,对方哪里敢不娶做侧室?   他们一家是称心如意了,宁兰在贵女圈的名声也彻底扫地了。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无所谓。   宁兰脸沉下去,道:“叔父婶婶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太子对我并无什么特别,东宫乃国之元储,婶婶还是慎言。秋巡事关皇室,出行审查极其严格,我纵然有心,也无法带莲儿姐姐进去。”   二叔登时不悦了:“兰儿,都是自己家人,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太子和你什么纠缠,我们在官场上的能不知道吗?殿下连你哥哥都能提拔,就随行换一个人,有什么为难?”   二婶也急道:“曼曼,你别是自己捡了高枝,看不起叔叔官小啊?你父亲身子不好,未来外戚能帮衬你的也就是我们一脉同枝的了!人要知恩,别忘了,你小时我还哺过你奶呢!”   宁兰:“……”   宁莲与她出生时间相近,她母亲身体不好,二婶在她出生后来看她,没有带贺礼,自己哺了她一顿奶。   她听说这事后已经觉得很一言难尽了,幸好这些年弘安侯府败落了,两边也不怎么来往。没想到……   宁兰已经在发作的边缘,但二叔二婶毕竟是长辈,如果他们不明着做出了侮辱宁家门楣的事,她占理也会变成无理。   正想着,爹爹弘安侯咳嗽了一声,放下筷子,道:“老二,二房宁莲愿意找什么高门子弟,我管不着。需要帮忙,你可以直说。但是宁兰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还没有嫁人,我不许任何人将她与其他男子牵在一处。不要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宁兰知道父亲这话是动气了,忙上前抚他的背,又气二叔不顾父亲身体,又气自己在沧浪梦回被贺兰筹摆了一道,根本没有见到秦朗,让父亲还在受罪。   宁兰瞥着他们,冷淡道:“叔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但能不能成,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二叔一家人走后,饭桌的气氛再也热络不起来。   宁兰忍着心里的羞辱,温声劝着父亲:“爹,你知道二叔,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别信他说的话。哥哥升迁是因为宣正做得好,被皇上赏识了,并不是太子和我有什么。”   宁岳闻言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曼曼,是爹无能啊……”   吃完饭走在回各自院落的路上,宁彦故意落下脚步,和宁兰并排走着。他突然问道:“妹妹,你老实和我说,哥哥能够升上吏部侍郎,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宁兰看了他一眼,轻快道:“没有啊,是哥哥的才华终于被陛下看到了。”   宁彦皱眉:“曼曼,我是你哥哥,你瞒不过我的。你前几日出去许久才回来,去了哪里?你用了什么做交换让哥哥升职?”   弘安侯府今非昔比,早已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他的妹妹。所能倚仗的……   他沉下声,严肃道:“曼曼,哥哥和你说清楚。你这样为哥哥好,哥哥很感激你。但是绝对不能拿你自己的名节做事,明白吗?你这样小,太容易吃亏了。哥哥宁肯一辈子落魄平庸,也不希望你被其他人欺侮。”   宁兰听到这话,感受到重新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家人关怀,当然是很珍惜感动的。   但是她却道:“哥哥,如果你一辈子落魄平庸,是不能保护妹妹不被别人欺侮的,更不要说名节了,你明白吗?”   宁彦愣了。他不是个非常通达智慧的人,只知道努力做事,之前仕途不顺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妹妹说的话,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宁兰安抚道:“放心好了哥哥,我不会拿自己做什么晦暗的交易。我只是请太子兑现我们查出那件事的报酬而已。哥哥在任上一定要勤勉,有事可以多和吏部尚书元芝请教,他的确是个人才。”   宁兰和元国公府的二小姐元馥关系交好,自然对这位嫡长孙也有关注。   *   魏贵妃看着儿子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剥着安石榴。他神色怔怔,攘破了果肉也不知,修长的指尖染上了红汁。   她这个儿子,看起来淡薄清贵,无欲无求,她却是清楚,他心里认准的事简直要生出执念。   魏贵妃心里有了猜测,先敲边鼓道:“筹儿可是最近朝堂上有烦心事了?有母妃能说得上话的吗?”   贺兰筹回神,连忙含着歉意道:“没什么不顺的,让母妃劳心了,儿子很好。”   魏贵妃转了眼珠,笑道:“我听说,你哥哥昨日和陛下求了吏部侍郎的位子给弘安侯府的嫡子,你清楚内情么?”   贺兰筹沉默了。他将石榴分开,用金质的小勺将石榴籽一颗颗盘进西域进贡的番枝琉璃碗中,起身亲自放到母亲身前,又将放籽的玉碟也摆好,才坐回原位。   魏贵妃道:“中秋的节礼,你原送得很好,不争不抢,你祖母也不会记着做些什么。偏偏弘安侯府的要让你出风头,转眼她哥哥就被太子举荐了。筹儿,你和太子不一样,你可别着了弘安侯府的道。”   贺兰筹应声称是。   不想再听她说太子和宁兰,贺兰筹问道:“昨日秦朗来给母妃诊脉,可有什么需要调养进补的?”   魏贵妃闻言忽然红了脸,片刻后道:“没什么,我知道你的孝心,不用给母妃忙活,我自有分寸。”   贺兰筹回去又问了秦朗,只说没有什么大碍,贵妃以后应还能怀上,便也将这件事放下了。   *   净室里,男人刚刚沐浴过,沈厉给他擦了发。秦朗看了他半月前的伤口,已经几乎没有痕迹了,难以想象当初是如何深可见骨。   秦朗感叹道:“给你这种人治病,真是浪费了我的医术。”   霍起抬头,似在想事情,只问了一句:“嗯?”   秦朗道:“不用什么灵丹妙药,你自己就能好。”   霍起笑了一声:“神医也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强健。”   沐浴后,沈厉给男人端了一杯君眉。他接过,问:“玉翠宫那边病看好了?”   秦朗“嗯”了一声,道:“我已经和魏贵妃说了,她这次小产后胎室愈发虚弱,日后若想有孕,需得和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   霍起几乎将刚含进去的一口茶喷出来了,哭笑不得道:“宫里除了老皇帝就是太监,你要把人活活怄死。”   沐浴后换了朝服,霍起阔步而行,去紫薇殿向皇上汇报凉州军事部署。   男人矫姿轩举,如明月出苍茫关山,萧萧然万里映辉。   路过太液池旁的空地时,一位身着芍药刺绣淡粉宫装、钗鬓翠摇的美丽女子向他走来。   霍起点头道:“贵妃。”   此时二人身边都各只有贴身一名,空地又无其他人能突然出现。魏贵妃突然往前倾了些,低声道:“世子刚刚沐浴过吧?身上好香呢。”   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秦朗,出来挨打。 第8章   出发前一天,皇帝命令随扈的皇子与大臣们到奉先殿拜祭,向列祖列宗表白不忘大梁开国时戎马征战、夺取天下的艰辛。贺兰氏子孙需得文武双修,不能忘了马背征伐。   梁明帝的目光缓缓掠过自己的六个儿子,一个个生得龙章凤表,气度不凡。武有建树,文有华章,最难得的是……   他将满意的目光投向小儿子,老六处理政事不疾不徐,张弛有度,调度各方利益很有一手,有他当年作太子时的风采。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忌惮地望了皇子之后的霍起一眼。男人站在他的儿子们之后,气势隐然,并无夺朱之意。但尽管站位不显,他背后所代表的的凉州势力,疆场磨砺出的冷静稳重、军权指掌的自信淡定,依旧让他在一群皇子龙孙中夺目而出。   就算他是皇子们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莫说太子,便是他最心爱的老六,在霍起面前也黯然了光芒。   凉州版图辽阔,与大梁国都四路皆通,民富兵强马壮呈力压之势。他不光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还缺一点与凉州正面叫板的底蕴。   出行当日,留守洛阳的王公贵族们全部跪送皇帝出城。   洛阳乃天下之中,西接晋、渭盆地,东临齐鲁平原。五水绕洛邑,四面环山楚,可谓河山拱戴,一颗明珠。   帝王四时出巡,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以督促皇室及贵族子弟不可骄奢懒惰,遗忘先祖马背夺取天下的赫赫武风。女子们尚有马车可坐,男子则需长途骑马一直至木兰山围场,对于那些享惯了福的贵族们来说不啻是个苦差。   弘安侯府虽没落了,出行按制,侯府马车在皇室、国公府之后,还算在队伍前半段。她往前是镇北侯府虞安安的车辆,再往前是元国公府元露、元馥两姐妹的马车。   马车顶上的明珠静静照耀着她白嫩无暇的脸容。她往外望了望,秋阳灼燥,草木枯黄。但野外云空苍茫,使人心胸开阔。蓝天无一丝杂质,瞧着让人心旷神怡。   贺兰筹去办了皇上交代的事,重新往前时路过弘安侯府的车架。   宁兰出行为了图方便,穿了一身胡制的骑射服,将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额头,愈发显得花肤雪貌,玉骨冰肌。她睫毛又长又翘,这般穿着倒像个异域美人。   只是与男子紫檀、墨色的劲装不同,她身上这件霜白织锦的料子沿着她胸前起伏,沉甸甸地托着柔软,腰身处却收得极细,仿佛一握即折。即使穿着男性化的装束,依旧难掩是个引人觊觎的尤物。   他想握一握那腰。   难怪那日在沧浪梦回,元国公府的私生子盯着她的腰,目光咄咄。   他的眼神也热起来了。   魏南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   贺兰筹听到了,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盯着她随着马车摇晃起伏的柔软,打马到她窗边,压低声音问道:“曼曼想带表姐来行围,为什么不找我?”   被提到的宁莲正倚在马车另一边,做出困倦柔弱的娇弱姿态。她今日穿了一身牡丹暗地织金襕纱裙,头上牡丹金簪灼灼光辉映衬地脸颊莹润光洁,额上点了一枚半开牡丹的花钿。她脸颊上抹着二乔牡丹淘淀的胭脂膏,香气馥郁,深红浅红过渡匀称,更显得脸颊自然娇艳,与前面车里的元露、虞安安一般,是现下贵女圈里时兴的打扮。   虽然衣裙用牡丹织纹不大合适,但她是太子带来的……   帝舜有娥皇女英之美,谁知东宫未来登位,是否也想效此美谈?是以众人都识相得没有多嘴。   听到贺兰筹清俊尔雅的声音,宁莲从马车那边挤到宁兰身旁,与她在车窗前平分秋色。   宁莲脸上浮出娇红,眼波羞涩落在男人胸膛,再缓缓移到他唇上。她观察过宁兰很多次,她这样做时,男子最是难以自持。   她眼睛与宁兰生得很像,出发前已细细揣摩了她的神态,尤其是眼。   她半倚在车窗前,向着贺兰筹柔声道:“臣女拜见六皇子。”   每一个动作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宁兰闻声扭过头来看他和宁莲,神色似有一瞬怔忪,但贵女的本能让她在没反应过来时也规规矩矩地在车里对六皇子行了一礼。   那日沧浪梦回见过之后,贺兰筹有意保持了和她的距离,她也不找他,两人再未说过话。   他以为她在寿安宫的主动有一就有二,正端着等她向自己主动献媚,好拿捏住了她细细摆布。岂知期待石沉大海。期间又听到太子对她的殷勤,再见到她现在居然对自己视若无睹。   她莫非觉得太子是比自己更好的靠山么?   贺兰筹心里没来由得有些烦躁。   宁兰却有些揣摩到了贺兰筹此时矛盾的心理,道:“是我二叔主动找了太子殿下让表姐来,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说罢看向宁莲,她知道宁莲一定会佐证自己撇清与太子关系的话。   宁莲自然不会和六皇子说自己父母是如何争上门去让宁兰讨好太子以让自己随行的,她又不傻,这多得罪六皇子呀。   果然,她扶着鬓发笑了笑,道:“是啊。我们姐妹感情最好,父亲放心不下曼曼,让我与她做个伴。殿下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表妹。”   贺兰筹自幼在邀媚献宠的争斗场里长大,如何看不穿宁莲的做派是想做什么。   他的曼曼,对于要接近太子的表姐,竟然不吃醋么?   贺兰筹笑了笑,心情蓦然好了起来。   纵然曼曼不吃醋,她这表姐却明显是个不安分的。   他可怜的小曼曼一昧退让……接下来到了围场,过不了几日必会被欺负地扬着小脸,梨花带雨地求他将太子带来的表姐弄走。   那时,他要让她攀在他腿上无助地磨蹭,才会出手帮她除掉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太子不懂女人心,早晚白做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晚上更新第二天中午捉虫哈~宝宝们看过的中午不用点啦~ 第9章   木兰山猎场地势开阔,远处群山连绵,山树层林渐染,褐色向黄色过度,数树深红出浅黄。行宫建在山谷,白云悠悠,蓝天如洗,阳光透过彩叶照在琉璃金瓦上,明艳张扬,毫不含蓄。   宁兰随行带得东西不多,行竹已经开始给她熏床帐。   元国公府的元二小姐像道明亮的风一般忽然刮到她窗口喊:“曼曼,皇子们都开始比射箭啦!你这呆子,熏什么香,快去看呀!”   她的姐姐元露是元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貌端行淑,温婉贤良,是太后心中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老二元馥则生得古灵精怪,虽是庶出,一样抱在嫡妻膝下养,却与元露完全是两个性子。   怪的是元馥喜欢宁兰比喜欢她嫡亲姐姐还多。宁兰是个没有架子的嫡女,性子灵透,从不爱贵女间虚情假意那一套,更不拜高踩低,这点与她很相合。   当然,元馥不得不承认,更关键是这张小脸。   她可真是会长,元馥是个女孩子,看了她柔滑无暇的小脸都爱不释手,恨不能天天摸一摸。   宁兰摆摆手,连坐了两天车,她只想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行竹最懂她,正给她的帐子熏上满满的伽蓝香,助她从今天晌午倒头无梦睡到明早。   元馥道:“懒虫!别家姑娘都换好衣服了,你还在这打瞌睡!太子哥哥被别的小妖精抢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宁莲原本正在侧厢房放带来的满箱子华丽衣裙,闻言连忙走到宁兰住的正室,讨好道:“曼曼可是累了?姐姐扶你一起去看看可好?”   宁兰知道她是想和元馥一起去,又怕元馥不带她,在贵女圈落了单。   但这关她什么事呢?   她打个哈欠,向她们俩摇摇手示意她要好好睡一觉。想起虞安安陷害她的那张纸条,她明日还有大事要做呢。   元馥恨其不争,跨进了卧室将她脸颊上的肉一捏,威胁道:“去不去?”   宁兰:“……”   到得演武场上,草靶早已备好。武将们切磋起来,一个个谈笑声震天。   贵女们在靶场旁的高低台上坐着,关系好的三三两两一群。   宁兰和元馥来时,自然不少贵女与她们打招呼,宁莲在一旁有些局促。   另一边,侍卫拱成扇形散开,皇子们换上干脆利落的骑射装现身,一个个腰身劲削,精神抖擞。   镶金箭靶十个一字排开,男人们试弓挽箭,贵女台上处处响起兴奋期待的声音。   元馥小声道:“世子和太子哥哥剑术这么好,怎么不下场呀?”   宁兰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有事吧。”   太子与他的小舅舅走来坐台上谈话,并没有加入靶场。但两人平日衣着华贵,高不可攀,今日难得穿着一身矫健劲装坐在看台,霎时成为了女孩们的目光中心。   直到贺兰筹走进靶场。贵女们渐渐转了目光去看比试。太子也定神看了过去,唯有霍起一身事不关己,继续目光淡淡看着远处山峦起伏,不知在想什么。   贺兰筹气质清贵,如山头清雪,出尘不染。今日穿了一身淄衣,衬得眉目俊朗,形容沉稳。   开始时一人一箭,他与四皇子贺兰翎领先其他人,你来我往追得很紧,贵女们看得极其专注。   他收弓时用余光瞥了一眼台上,却看到宁兰以手掩着小嘴,打了个极其无聊的呵欠。   太子不上场,她觉得这般无趣么。   难道其他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老六,又到你了。”   贺兰筹应了一声,挺胸凝气,弯弓搭箭。与之前不同,这一箭去势凶猛,直直射穿了他四哥的箭尾!将那只羽箭从中间劈开,狠狠掼到了地上。   贺兰翎微露尴尬,恭维道:“老六不仅文采出众,武艺也实在卓越,比哥哥们厉害多了。”   台上一片赞叹惊呼。   元馥道:“六皇子……六皇子他……他真是太帅气了!”   宁兰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元二,你给我正常一点,不要乱说话。”   谁料她下一句就是:“我不!我要嫁……”   宁兰迅速捂住了她的嘴,无奈地看着她。周围却已有武安伯府的魏妙妙听到了,娇笑道:“我就说表哥是最厉害的嘛!”   宁莲搭话道:“是呀,六皇子可真厉害!曼曼你说是不是呀?”   宁兰还未答话,就见看台最前方的大梁太子忽然缓缓起身,走到了六皇子旁边的靶位。   他还未伸手,小太监已将他专用的灵钧弓和黑尾黄箭恭敬地奉上。   贺兰玺动作优雅从容,神色间是与生俱来的睥睨与傲慢。   他双脚分开,不八不丁,将长弓拉至满弦,随即右手食指轻轻一松。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老六射完太子射,所以什么时候轮到本男主?   作者:你如果真的想射的话……后面让你教小美人儿。   贺兰玺&贺兰筹:怪我们射得太早喽? 第10章   太子这神乎其神的一箭后,再无皇子敢上场,出手也是献丑。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虞安安箭术准头极佳,看到太子出手,有心引他惺惺相惜,连忙道:“一直看男人们射箭有什么趣味?咱们姑娘也来比比!”   不少练过骑射的武将女儿纷纷叫好。   虞安安扬起下巴向着坐在后面的宁兰道:“所谓虎父无犬女,曼曼姐姐是弘安侯的女儿,一定也很擅长射箭!姐姐不会嫌我们小打小闹,不和我们一起玩吧”   宁岳是虎父,但是宁兰……   虞安安一直将宁兰视作自己通往东宫的绊脚石,早对她好恶摸得一清二楚,就要她在太子面前当众出丑。   果然,宁兰驱散睡意,强打着精神道:“我射箭不太好。”   看到虞安安脸上不依不饶的神色,宁兰想了想,慢吞吞道:“不过可以陪姐妹们一起玩,重要的是大家开心。”   靶场上,虞安安一身金丝橘红武袍十分显眼。头发高高束起,她的五官偏明艳,又专门在额心缀了一颗鸡心石,随着她走动,宝石光彩熠熠闪动。   宁兰依旧是早上车里那身霜白衣袍,脸上素净,一头乌发用同样材质的银白布条束在头顶,清清爽爽地也走入场。   看到少女们跃跃欲试地要竞赛,刚比完的男人们目光暗潮涌动,都留了下来。   宫人将看台的坐垫换了新的,皇子们一一落座,将第一排正中的两个位置留给了霍起和贺兰玺。   贺兰翎向太子打趣道:“喏,太子哥哥,两个姑娘为了你比箭呢!”   霍起眼神一顿,侧目看向太子。   贺兰玺人还未坐下,回头看向靶场,有些担心道:“我没见过曼曼射箭。虞安安也太咄咄逼人了。”   虞安安第一个上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她身手矫健漂亮,一箭正中靶心,得意地回头,让皇子们欣赏她的飒爽之美。却发现太子眼神根本不在她身上。   这个狐媚子……   再度扭头过去时,她眼里的挑衅几乎藏不住,定定看向宁兰。   宁兰不言语,只在弓架前细细看了一遍,忽而指向最上面一层中间挂着的那柄赤红长弓。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这把弓来头不小,名为落日。传说古时天有九日,民不聊生,后裔持此弓仰头射下天日,解救万民。   寓意虽好,但这传说中的落日弓能长箭飞空射日,自然弓身极重,冷弦难开,非臂力千钧者不可驾驭。   宁兰……   虽然是宁岳的女儿,但到底娇媚婀娜,不像是能开重弓的。   长公主和三公主装扮华丽繁复,姗姗来迟。贺兰玺连忙识相地将自己位子让给长姐。贺兰枝和贺兰悦一左一右分坐霍起身旁,心满意足。   贺兰枝以长姐口吻对贺兰玺道:“竟没看出来,宁家这个小东西是个胆肥的。”   太子笑了笑。   霍起注意到,从宁兰选这把弓开始,贺兰玺虽然依旧在说话,但是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场下。   他在为她紧张。   太子刚刚十箭贯心都没有怯场,如今竟为了弘安侯嫡女这一箭如此紧绷。   场上,宁兰娇声道:“魏瑛姐姐先请。”   魏妙妙问:“兰姐儿不会是拉不开弓,怯场了吧?”   宁莲也在旁劝道:“曼曼妹妹,你虽然自尊心强,但也要量力而为。这里这么多皇子看着呢,实在不行,就换一把弓吧。”   宁兰知道她话里意思是皇子看着,可不能丢弘安侯府的脸。   她没有答话,只趁着魏瑛射箭的时间,开始试弓。   看台上,一贯吊儿郎当的老三品咂着她那张脸,忽然冒出一句:“宁曼曼这张冷漠脸,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贺兰翎是个老实孩子,看出来了抢答道:“像小舅舅。”   其余皇子心思各异,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有人敢说。   贺兰玺转过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霍起。   霍起却是神色未变道:“不熟。”   魏瑛和虞安安旗鼓相当,你来我往,武兴渐起。斗了三局畅快淋漓,最后一局魏瑛不知怎么射偏了一环,最终让虞安安胜了。   激烈比拼后在皇子面前拔得头筹的虞安安松了一口气,扬起明艳的笑脸看向坐在最中间气宇轩昂的男人,却总觉忘了什么。   突然想起:“宁兰,你怎么还不射?”   左边两女靶上最后一局十支羽箭,几乎各个正中红心,表现实在优异。众人都知宁兰素来不爱射箭,恐怕与两女相去甚远,刚刚才让虞安安和魏瑛先比,淡化自己存在。   贺兰玺道:“曼曼骑术不错,人各有所长。”这话便是为她一会失手预先开脱了。   皇子们听罢,都一眨不眨看向宁兰。美人若比得不好,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格外惹人怜惜。谁娶妻子是奔着箭术好去?若是妾,更是要知情识趣,风流袅娜的好。   因此不少男人们分外期待她一会拉不开弓时,娇弱不胜的媚态。   宁兰左手握住落日弓,嫩生生的小指把住弓座,后背一紧,面上有一股不胜风拂的娇弱。接着,在场上场下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沉重的弓弦被她一寸寸……拉至满弦。   少女身上每一寸优美的肌理亦被拉至满弧,后颈紧绷,目色坚定。   箭羽轻触脸颊,将她娇嫩细腻的肌肤划出一点红痕。她置若罔顾,手指绷得发白,右手三指突然同时松开。   “轰”的一声,虞安安的整座庞然箭靶被猛然射翻,滚了出去。箭势不过略减,斜着继续飞出将男宾处元芝的靶子也给射翻了。   贺兰玺、贺兰筹、元芝俱是一脸惊诧。   唯有霍起神色如常,还评价道:“不错,力气挺大。” 第11章   霍起今日虽然没有下场,但众人都知他年少身负盛名,战场生杀予夺,武艺有如神降,自然不必和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们比试。   他看到宁兰取下落日弓后,眼底短暂的诧异在她试弓时已经消失。   他以前就知道她练习少,准头不足。唯一的优点是气力随她父亲天赋异禀,因而在她要这把重弓时便猜到了她的意图。   两年不见,她还是这么不爱练箭,一脑袋主意倒是更滑头了。霍起不由哭笑不得。   虞安安和元芝的靶子被射倒,箭矢散了一地。宁兰的白箭势力千钧,却因力道太重将箭靶推开没有环数,无法判断准头。   众人都犯了难,这该如何评判?   宁兰落落大方地向虞安安一抱拳:“只为切磋,无谓输赢。献丑了。”   她声音娇柔,但态度自然毫不做作,腰杆挺得很直,别有一份认真,在座诸人均觉眼前一亮。   元馥跑上去在她身旁大叫:“曼曼!曼曼!你太厉害了!你是最棒的!你百步穿杨,还穿了好多杨!没有一个靶子能承住你的箭!我为你骄傲!连元世子那么远的靶子都能射翻!不愧是我的女神!”说着兴奋地捏了捏她的手臂,好奇她娇娇软软一团,劲道从何而来。   元芝:“……”   宁兰和元馥、宁莲谈笑着走向看台休息。元芝向宁兰道:“侯女臂力了得,诚然不可貌相。”   宁兰笑着奉承道:“小公爷文武全才,年少有为,又是我胞兄的上司。曼曼十分钦佩您。刚才确是失手,请公爷不要觉得被冒犯。”   还在靶场上的虞安安气得眉毛都要掉了,她一把扔掉弓箭,快步跑到太子面前,快快行了个礼,问道:“太子殿下,您是国之储君,一向最为公正。大家都等着刚才比试的结果,您认为女眷里,我和魏瑛姐姐谁算第一?”   这话连宁兰都不提,显见得是对她非常不满了。   贺兰翎揶揄道:“飞来横醋,哥哥艳福不浅啊。”   宁兰正往最后一排自己座位走去,闻言却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四皇子道:“事关贵女名誉,还盼殿下慎言。”霍起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狐狸精还有脸拿乔!虞安安气得又狠狠用眼睛剜她。   太子知道宁兰是因他而被为难,心里更是怜惜,携了储君威严道:“所有人目之所见都是弘安侯府赢了,镇北侯府难道输不起吗!”首.发.资.源.关.注.公.众.號:A n g e l 推 文。   虞安安闻言一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屈辱。   但她知道太子一向偏心宁兰,就算事实摆在面前,也不会为她主持公道。为今之计,只有找一个能镇住他,又在箭术上有绝对权威的……   上次寿安宫宴,她看得出来,有一个男人不仅没有被宁兰蛊惑,还十分厌恶她轻佻撩拨的做派。   只是他看起来好冷淡,她不敢随意攀谈……   虞安安壮着胆子,当着二公主和三公主的面,向置身事外的霍起行了一礼:“世……世子,传闻您神射堕雁折虎,穿叶飞花。我们想……我们想,这场比试由您来评判是最公平的。”   虞安安仰头看着霍起,眼里是纯然的仰慕与崇拜:“殿下,您觉得今日谁算头筹?”   贺兰枝是嫡长公主。她优雅地瞥了虞安安一眼,心下想道,无怪乎母后宁愿让哥哥娶宁兰做侧妃,也不愿他沾虞安安。这样的女人,她都不屑作为对手。也就宁兰这种破落户乐意斗她一斗。   三公主贺兰悦是贵妃之女,哥哥贺兰筹又得圣心,众人对她从来只有恭维的,这个虞安安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对霍起露出这种眼神。她斥道:“镇北侯府就是这样没规矩吗?我们皇室谈话,有你插嘴的份?”   魏瑛没有说话,只是向霍起看了几眼,又把眼神别开,耳朵却十分关注他的回答。   男人如苍松翠柏环绕在莺燕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包括宁兰亦有些戒备。   霍起的目光缓缓落在虞安安明丽美艳的脸上,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敲了敲。   贺兰玺立刻道:“小舅舅武艺绝伦,是上阵保家卫国的。妄图班门弄斧,还不快退下!”   虞安安的优点之一就是不屈不挠,她仰着脸,认真向世子道:“殿下,您看我们刚刚的比试了吗?您觉得怎么样?”   霍起的眼神有些飘忽,从她的脸上游移到靶场,又回到她脸上,道:“我看了,你们各有千秋,都很优秀。我个人……认为宁兰最好。”   他补充道:“你小指座弦的力度太重了,所以射远靶会吃力。当然,你的剑术在同龄人中已经很优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玺:小舅舅这是被宁兰箭术打动,约等于同意自己娶宁兰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霍起:我觉得你八成是有点傻。   采访一下世子,您回答虞安安的时候为什么眼神如此飘忽?   霍起:因为我的良心和我的心在拉扯。良心让我选虞安安,幸好我没有多少良心。   宁兰:…… 第12章   围猎前男人们在演武场比试热场,仪式结束后皇帝会举弓将大雁射下,当众奖励给比武胜出的优秀儿郎。   经过了昨日射箭的事,又有公主们在,虞安安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她昨晚回去想了很久,几乎后半夜才睡着,今日虽装扮明艳,眼下却一片乌青。   她想,如果仅仅是太子那样评判,她还可以自我安慰,是他见色忘义,偏心狐媚妖女。   可是箭术如神,又一贯公正的霍世子这样讲……   素来眼高于顶的虞安安第一次怀疑,难道宁兰的箭术真的有什么自己这个境界看不出来的稀罕之处?所以连霍起这样的精深行家都觉得自己勤学苦练后仍比不上她几乎不练的水准?   天哪,这太打击她的自信心了。   事实上,比武场外大家此时交头接耳,口里也不时传出世子两个字。   无怪乎姑娘们如此热忱,霍世子出剑的身手……实在太漂亮了。   他的剑影如穿过世间纷繁雪色的数摆褐色枯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以宁兰从小在爹爹熏陶下半罐子水的武学造诣,也能看出他招无用老,手下剑术变化莫测,且快得对手无暇应对。   因是在仪式中对战,他的剑术优美兼具实用,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世子真是……太好看了呜呜……男人中的男人……”   宁兰生怕元馥又说出想嫁给世子的话,看台上这么多贵女眼巴巴的仰慕眼神,比昨日射箭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谨慎地看着元馥,随时准备捂她小嘴。   幸而元馥今天没有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她这个不拘谨的一开口,周围贵女像开了闸似的,此起彼伏地讨论起来,一个个越说越小脸飞红。   头顶华盖拂动,坐在高台的扶兰公主贺兰枝回头,淡淡看了一眼贵女。   少女们害怕噤声,脸却依然红扑扑的。   男人如松柏苍翠,气质冷峻。尽管对手舞得眼花缭乱,他对战地却十分自信、冷静。   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宁兰出生在将门的本能让她觉得,战场上的男人就应该像霍起这样直接利落。那些与他对战的男子反而有不少像在皇帝面前表演卖艺的,故意卖弄招式,自然更落下风。   就这样,霍起一路毫无悬念地战到了最后一场,看台上的气氛越来越火热。   到了最后一局,当挑战的男人走上比武台,霍起忽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少女们都密切注视着他一举一动,捕捉到了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连忙追问上场的是谁,是不是很厉害。   一向乐呵呵的元馥难得皱了眉:“怎么会是他?”   宁兰的手无意识一紧,她也想问,怎么会是他?   上场的男人穿着一身湛蓝武袍,脸上依旧懒洋洋的样子,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霍起。   接着毫无预兆地,他突然扭过头来,目光精准地直直锁向坐在看台上的宁兰。   宁兰像只忽然被猎人捕捉到的兔子一样猛地一颤。   看到她震惊中夹杂着些许恐惧的眼神,男人挑起嘴角笑了笑。   来围场的一路上,他已经看她很多次了。   这个迟钝的小东西,却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么。   私生子又如何?他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   元馥低声道:“哼,他是我爹在外面和歌|妓生的,秋巡前才认回来,立刻就让他随行了。要我喊他哥哥?做梦!我哥哥只有元芝!我们元国公府的脸……”   “阿馥。”坐在前面的嫡姐元露转过头来对着元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   元馥虽对嫡姐在感情上说不上十分喜爱,但是也知她大方得体,让自己不要说,自然有她的理由,遂住了口。   元扈看向宁兰只是扭头一瞥,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上场时看了一眼自己元国公府的姐妹而已。   只有几人当日在场,知道他在沧浪梦回内对少女毫不掩饰的强烈侵占欲望。   站在他对面的霍起精准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所向。余光扫到少女咬着唇,眼尾微微下垂,怂着脑袋。头上的珠串因而覆下来,将她柔软的额发扫得凌乱,她的头越垂越低,像是十分怕这男人。   贺兰筹看到元扈看宁兰的眼神,握紧手掌。看来他上一次是没被打够,还敢觊觎他的人。   贺兰玺心中亦如是想。孤未来的太子妃也是你能窥视的?   两个男人俱在心里打算等元扈从场上下来,找个借口好好打他一顿。   说来元扈上一次其实是被贺兰筹出其不意兜头打了一顿,又有六皇子身边侍卫助力,被以多欺少才吃了亏。   能够突破一路对手进入决战局,元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本身天资好,反应快,更关键的是,在陛下面前比武,贵族们都是要脸面的。但是他这个私生子出手阴狠,专撩下三路,在比武场上实在是出其不意。   贺兰枝听了侍卫的汇报,对霍起有些担心。他若是被毁了……不能人道,恐怕不能尚公主了。   对手是凉州唯一的传人,皇帝不得不让太监当着霍起的面提醒元扈,世子身份贵重,万不可对他下三路动手。   元扈领旨,听罢挑衅地向霍起下面看了几眼,道:“世子被传得如何神,原来不过如此。”   但这句话并没有成功激怒对面的男人。霍起单手将剑掷回兵器架,在剑鞘精准陷入凹槽的瞬间,他向着元扈淡淡道:“来吧。”   两人在皇帝面前互行一礼。元扈也不谦让,突然长喝一声,一杆银枪舞得银光烁烁向霍起主动攻去。   霍起侧身,伸臂,鏖力千钧地一扭,银枪瞬时被他手腕翻转尖头扔回了元扈原先站立的点。   他淡道:“再来。”   如是三次,他用尽全力,还未近身便被男人夺走兵器扔回原地。元扈觉得男人简直在当着众人的面故意羞辱他。他怒喝一声挺|枪贯全身之力掠向对面男人,霍起神色未变,伸臂来格。   在十分靠近时,元扈长枪尾部忽然一闪,变出暗藏利刃射向霍起下身。   贺兰枝和贺兰悦俱是一声惊呼,世子他要被……   众人还没看清霍起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接着耳旁不绝传来肉体碰撞沉闷的碰撞声。   片刻后,元国公府新认回来的二公子被丢下了比武台,脸肿得看不出五官,浑身软绵绵趴着,爹妈不认。   贺兰玺和贺兰筹走过去看了看,有心给小舅舅和曼曼出气,奈何元扈被霍起打的……真是无处下手。   元国公颤颤巍巍向皇帝告罪,还想夹带私货说不知小儿何处得罪了世子。   三公主气得直和她母妃嘟嘴,魏贵妃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皇帝将一碗热茶砸到了元国公面前,斥道:“下流东西,为你一家私生子,几乎折损了我大梁多少男儿后代?世子身负凉州百年基业,你竟如此大胆!”   元馥气得在宁兰耳旁不住骂元馥这个下流浪荡子,丢尽了元国公府的脸,还连累父兄。宁兰看着帝王之怒,却勾起嘴角微微笑了。   她不由想看看霍起看到这样虚伪的场面是什么表情,一扭头,发现自己刚才的嘲笑已被男人尽收眼底。   宁兰:“……”   上扬的嘴角瞬间捋平,乖乖地垂下头装兔子。   元芝也知道其中蹊跷,连忙起身跪在元扈面前,向陛下请罪,说是自己长兄教导有失。   最终元国公、元芝、元馥各领了罚,来向世子赔罪。   霍起倒没什么芥蒂的样子,面色如常,扶起元国公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令男人们热血沸腾的狩猎即刻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今日比武伤了元气,想吃兔兔。   兔耳朵曼曼:???   作者申了这周的榜单,小天使【一键收藏】就能帮助弱小世子上榜,他就不会被狗作者去势啦(????)!让我们一起携手挽救男人尊严吧!   好叭……不上榜也不会让男主变太监哒(怂) 第13章   宁兰猜得不错,皇帝进入猎场时,点了元扈随驾。众人陪他打了一程,皇帝便让皇子大臣们散开自去狩猎,只安排元家人和六皇子陪同。   女眷纵然身手利落如虞安安、魏瑛,骑术精通如宁兰,按规定也是不能与男人们一同入围场的。   将女不耐烦做女红汤饮望男归,便三三两两结了伴,或去蹴鞠捶丸,或去骑马射箭。   远远望去黄色的原野间场地错落,贵女们衣衫鲜艳,动作灵活,青春的气息飘荡着,笑声不绝。   魏瑛正在射箭场上练箭,魏妙妙在一旁不断夸赞自己的表姐神射手下凡。   魏瑛一直不说话,只目聚靶心,一枝接着一枝,似乎在和自己较劲。   听到“神射手”三个字,她淡道:“那是你没有见过世子出手。”   她八岁时曾在镇北侯府的演武场被猎狗追逐,那时太小,吓得边哭边跑,腿短跑得还慢。   凉州世子不过十一岁,正和长辈在远处靶场交谈,见状挑起弓尾,一箭将正在奔跑的她发间金钗射落。   猎狗突然停下,伸爪抱住金钗□□。检查才知是首饰被人做了手脚。   镇北侯府是虞家的地盘,虽然不声张,但她大约能猜到是谁对她这么不服气胆子还这样大。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少年是如何发现的。   她当日正要上前道谢,少年已漠不关心地转身走了。   元露穿了一身英黄芙蓉刺绣云衫,携着侍女缓缓走到射箭场边。魏妙妙知道她若不嫁太子,必然是要嫁自己表哥贺兰筹的,忙热络地与她打招呼。   魏瑛淡淡地看元露一眼,也点了点头,算作问候。   元露一张鹅蛋脸,柳叶眉,生得标志端庄。元国公府世代簪缨,不比这些武将世家,教养出来的嫡女步态端缓,颇有大家风范。   只是元露开口却道:“魏瑛,当日镇北侯府虞安安用金簪捉弄你。如今有一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你敢不敢做?”   魏瑛闻言,射箭的手一滞。   *   宁兰和元馥在马厩里选得爱不释手。宁兰看中了凉州栏里一匹高大威猛、通体漆黑的骏马。   马倌道:“侯女眼光真好,这匹狮子黑是凉州山丹献来的,血统纯正,鬓毛卷曲,脸如狮首,因而得名。只是……狮子黑脾气有些烈,侯女是女子,最好还是选温顺矮小一些的适用。”   宁兰爱马心切,看到骏马挪不开道。站在狮子黑面前左右赞叹,舍不得走开。名马确实通人性,看到这样的美人,将脸低了下来,拱到她掌心。   “他亲我!他亲我!”宁兰兴奋地和元馥道:“我觉得这就是缘分!”   她和马倌说好:“我就要它了!劳烦你帮我换好脚蹬,千万不要被别人抢走了!拜托你了!”   马倌笑了笑:“侯女放心。要不要我们多派几个人……”   元馥知道宁兰什么都好,就是马来疯,连忙替她应下来:“多派些人跟着,要武功高强的!有多少派多少!”   宁兰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入目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草甸,远处群山绵延,不禁感到胸襟开阔,畅意至极。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的骑装,腰肢纤细,整个人像一朵盛开在草原上的海石榴,耐冬而放,荒草中自在芬芳。   元馥在旁边的矮脚小马上呼道:“曼曼,过过瘾就行了。你可不许加鞭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我会生你气的。”   宁兰心里痒得不行,只能求道:“我陪你兜一圈,然后就让它带我跑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好不好?你先到行宫里等我好了。”   元馥摇头:“那不行,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宁兰这样貌身段,多少有点招人恨。秋狩人多事杂,弘安侯府现在又没个倚仗,有她在旁边杵着,使坏心眼的人还能投鼠忌器些。   宁兰十分渴慕放马徜徉,但她知道元馥是为她好,纵然心痒难耐,不敢托大。   二人乖乖骑在马背上,信马由缰逛着。   兜到月牙湖畔,便是马场极北之地,再往前是猎场,非经准许不得入内。   必须折返了,宁兰恋恋不舍地弯下身子摸了摸狮子黑的脸,金钗与马脸离得极近。她小声道:“可惜我是女子,不能入围场。来日希望你被英雄男子挑去,带你去看更广阔的世……”   话音未落,骏马突然一声长嘶,前蹄扬起。这马肌肉虬结,力气极猛,前身一跃几乎有三个宁兰高,上半身与地面垂直,要将她掀下去。   幸好宁兰马术精湛,本身有点武艺动作还算敏捷。她双腿夹紧马腹,手中缰绳放松,俯身抱住了马颈。   马甩不下她,暴躁地扬蹄狂奔。   只听元馥的惊呼越来越远,耳旁风声阵阵,景色飞速变幻。宁兰努力稳住呼吸,紧紧抱住马颈,轻声道:“乖,不要急……不要急……”   身后追赶的马蹄声竟也渐渐淡去。保护她的人身手比她好,骑的马却远不如她,里程一长,难免被甩在身后。   狮子黑猛地扬蹄不知越过了什么,眼前树木忽然多了起来。宁兰不得不俯身小心地躲避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各种树枝。   发钗沿路坠落,她的乌发被挂开,散了几缕在风里。但她已完全顾不上了,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这个地方……   深谷山林,恐怕很难有人找到她。   而且,匆忙中她依然在辨认来时的路途以便折返。   所以按照月牙湖继续往北的方向……   她可能已经闯入了猎场,随时会成为被流矢击中的猎物。 第14章   “小舅,父皇今日似乎有意把关中营拨给老四。若是给老六,我必要让裴方上书的,可是给老四……我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下马在树下交谈,霍起抬头看了会树冠,与贺兰玺有些焦急困惑的面色不同,他十分平静。   他道:“让裴方上书,说四皇子武治不如六皇子,建议皇上把关中营给老六。”   太子一向很信任小舅,按照他说的做也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这一次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可是这样不就等于给了老六一只军队吗?这不是壮大了他的势力!”   霍起抿唇,问道:“关中营有多少人?”   “五百。”   “凉州军队有二十万。”霍起收回看树顶的目光,转而看向与自己几乎同龄的太子:“贺兰筹拿到这只队伍,也不会是你对手。但是这对于皇上来说就不一样了。毕竟关中可比凉州离京城近多了。”   太子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小舅舅在关中营安排了人?”   两人在草地上随意坐着聊了些接下来的安排,太子又和他敲定了为老六拿下这五百人造势的准备。   沈厉忽然过来,在霍起耳旁低声说了几句,男人倏然起身。   “小舅舅,你去哪?”   “凉州进贡的马匹出了问题,我去处理一下”   这能惊动到他?贺兰玺脑中念头只是转了一瞬,但他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只能看着小舅走了。   *   距离马倌报来狮子黑出事已过去一段时间,众人沿着踩踏出的痕迹寻找,但普通马匹不愿在荆棘丛中奔走,绕了远路行得很慢。   看到世子骤然出现,众人都是一惊。   他拂手让大家不必行礼,继续寻找。他座下的亦是一匹狮子黑,只是比宁兰失踪时骑得那匹更为高大,皮毛光华,双目炯炯有神。尽管蹄下荆棘四布,男人缰绳一紧,它扬蹄便高高跃了过去。身后沈厉与凉州勇士亦毫不犹豫跟上。   牡荆淡紫色的花朵旁,玉白圆润的珠子忽然在阳光下一闪。在野外花草交错,处处斑斓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战马呼啸而过的瞬间,霍起干脆利落地展腰一探。下一刻,掌心握住了一枚圆润玲珑的物件,是女子耳铛。   *   宁兰被狮子黑摔下马来,正忍痛坐在落叶上。饶是她骑术了得,应变冷静,这马太过高大,发狂时又气力汹涌,她预感到要被甩开,连忙折腰借力斜滚。   不料电光火石间鞋面绣线被马镫挂住,倒拖她奔了几步。虽紧急使了巧劲脱出,鞋被带飞出去,脚踝也有些扭到。她此时正蹙眉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伤处。   奇怪的是这马将她甩下来后,便似忽然止了暴躁,在原地打了几个响鼻,忽然悠然自得地吃起草来。   吃够了牧场里的嫩草,宝马怡然自得,忽然看到美人还坐在地上,于是俯身伸过脸来要蹭她。   宁兰伸出嫩生生的手掌,一掌将它马脸推开了。   狮子黑:?   霍起身下的骏马与宁兰牵出的狮子黑血脉相连,兜了一个弯,向橡树林里奔去。   路过一处时马嘶鸣不止,众人举起武器备战,只见林下半人高的草中卧了一只斑斓大虎,足有三个大汉的身量,生得虎头雄壮,身躯矫健,爪牙如铁薄利刃,散着寒光。   那虎目光有如山压,蓄势如虹,令人胆寒心惊。   霍起马势不减,快速行进的颠簸中从箭袋一摸,毫无任何准备,直接搭弦尾指一松。   便见三枚利箭如夺命阎罗接续发出,空中银光连闪。在猛虎中第一箭跃起时,第二箭接次射中它额心,同时第三箭噗地插入心脏。这一箭力道最猛,将跃起的大虫仰身射翻了过去,空中一片尘土飞扬。   如此复杂的三箭,于他而言不过是顷刻间已完成。   他吩咐道:“送去给陛下。”   每次围猎,世子和皇子们捕了大兽,都会心照不宣地放入皇帝狩猎的战利品中扩充门面。   霍起骑□□湛,每回都是他进献最多。沈厉做来熟门熟路,喊人上来绞箭收拾,嘱咐声在树林里响起。   在乌黑的鬃毛落下的瞬间,头顶赤红的树叶轻轻拂动让出空隙,其间突然露出一段破损的缃色衫裙。   树下,红缃纱裙裹起窈窕玲珑的身段。   身下的马极通人性,慢慢地转过挡住大半视线的橡树,向远处得得行去。   男人目力极佳,起初在掩映的树叶草枝中,蓦然看到她玉白莹润的小巧脚趾,与被荆条撕开的绣了素冠荷鼎的裙角。   转过两棵树后,视野豁然开朗。他看到衫裙被撕开的絮口下,露出一段白皙无暇的小腿,仿佛有润白的光芒在她肌肤上闪动。霍起愣了一瞬,打了个手势,跟着他的人在树后停了下来。   霍起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她大约真如男人们传言中一般爱骑马,今日穿得居然比看皇子射箭时还要讲究。   霍起定了定神,转头直接看她的脸。却见她发尾落在口角,不知唇上涂了什么,红润而晶莹。   午后的阳光顺着树叶缝隙洒下,给娇娇软软的少女周身镶嵌了一道淡黄色的明亮光晕。她头顶珠玉倾乱,愈发令人觉得这些装饰不过污了颜色。一缕乌发顺着她玉白小巧的脸颊垂在丰润的唇上,衬地肤如瑶山琼玉,莹莹生辉。   他早知她很美,却很久没有用男人的眼光打量过她了。   像一朵葳蕤半开的茶花,虽是富贵姿,而非妖冶容。既足风前态,还宜雪里娇。   他下马向她走去。   少女的身姿十分僵硬,一动不动对着草丛里死去时仍瞪着她的猛虎。   宁兰没想到自己刚活过来没多久,就要被老虎吃掉了!   还不如上一世自杀来得痛快呀!老虎咬下第一口,如果她还没死……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吃掉吗?   霍起蹲下身将外袍披在她裸露的小腿上,遮住被荆棘刮裂的衣裙。   他蹲下挡住了死去的老虎,用自己可靠的气息包裹着她,平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曼曼,不怕了。”   宁兰似乎已经在濒死的状态中,听到他的声音仍是怔忪。   即将被老虎吃掉的死亡恐惧,让她又跌入上一世被烈火烧死前的绝望痛苦中去了……   肌肤干裂,发黑,身体每一刻都在爆裂……   撕心裂肺的疼,直到死去都不得安宁。   霍起看着她浑身紧绷到不住发抖,声音愈发温柔:“曼曼,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如果实在害怕就哭出来,嗯?”   宁兰却咬着唇,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无法聚集,似乎无法认出他。   空气中像有细微的气流浮动,霍起看到她空洞的眼睛,心下一抽。   他见过她在太子面前眼泪的威力,却没想过见到这双眼睛失神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是这样的感受。   他沉默着从灌木丛里拾起她的绣鞋,单膝跪下,隔着自己的外袍握住她的脚腕为她穿上。   虽然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但是与男人不同的纤细令他有些异样。他问道:“能动么?”   男人凛冽的气息尽量放得平缓,如海洋平缓的浪潮一般包裹着她,安抚着她。宁兰慢慢清醒过来,她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过于痛苦的回忆中,于事无补。   深吸一口气,她突然意识到,这可是一个她要攀附的男人,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宁兰垂下眼,额发拂过眉心清兰的花钿。再抬起时,她的眼神从男人的胸膛、喉结、嘴唇一路描到他的眼睛,眼里带着少女特有的魅惑道:“我……我起不来。”   霍起微微一怔。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但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道:“我明白殿下繁忙,只是碰巧路过,不敢耽误您的事。能否劳您遣人帮我将行竹唤来?就是我的侍女,她有武功,可以带我回营帐。”   他装作不知道她的目的,避开了她的眼神,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握成拳。   下一刻,在宁兰的惊呼中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马上,他道:“无妨,我送你回去。”   沈厉表情还能自制,其他凉州兵将一脸见鬼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凉州战神牵着马,让少女一人坐在马上,慢慢往橡树林外走。   他们少主老树开花了?   对象还是他外甥喜欢的女人?天地啊,他们少主被夺舍了吗。   宁兰知道男女不该共骑,但她恰恰别有用心。   看着男人如松柏挺立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道:“世子殿下,我刚刚被狮子黑颠了下来,现在一个人骑马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霍起萧朗的步伐一顿,眸子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虞安安:你可以下来自己走回去。   魏瑛:世子也救过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没道谢转身就走了。   曼曼:瑛姐,你是不是忘了撒娇?   魏瑛:什么娇?他一救我,我立刻站起来拔腿就追,一定要逮住他道谢。 第15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章 、第10章、第11章修改加了一句话,说曼曼两年前就和霍起认识了,没改别的噜~   他自认没有得罪过她。   霍起虽是武将,心思却很细腻。看她在寿安宫和沧浪梦回周旋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早知她不怀好意。   但他对她的情绪,却很复杂。他不明白,经历了当初那样的事,少女两年后在寿安宫与自己重逢时,怎么还敢露出期盼自己能帮助她的表情。   他也是人,不是圣人,也会耿耿于怀。现在居然还想用这种玩弄小男孩的伎俩勾引他?   看到她皱眉忍痛却不喊出的模样,男人顿了顿,别开话题轻声问道:“哪里伤到?”   他刚揽她上马不得不碰到她的腰,虽然没有故意体会,但霍起战场经验丰富,一触即知骨骼没有任何问题,但仍然忍不住担心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曼曼与他不同。他不了解女人,但也知道她这样的要格外娇弱些。   听他这话是不打算和她共骑了。   宁兰尚不知自己意图已被看清。她垂眸飞速思考着,要是说自己没受伤,只是害怕,他会不会把自己从马上赶下去,冷冰冰地让她自己走回营地呀?   于是她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将腿上他的袍子往上拉,露出湛蓝麒麟瑞兽的绣花下,少女嫩白相连处微微肿起的脚踝。   霍起没想到,隔着衣服握到那么纤细的脚踝,竟然已经是肿着的了。   而宁兰则是因为男人刚刚帮她穿鞋时动作太轻柔,都没有机会喊疼。   此时,明明眼里蕴着泪,宁兰轻声道:“谢殿下相救,我……无事。”   霍起:“……”   看起来更可怜了。   男人抿了抿唇,单手放拢缰绳,立刻翻身上马,十分可靠地骑在了她身后,双腿一夹,狮子黑飞奔而去。   他将她骑马的姿势微微调整,避免脚踝被马毛擦到。然而侧坐终究不稳,宁兰抬起手,忽然搂住了他脖颈,霍起一僵。   宁兰仰头看着他,下颌弧线流畅,睫毛很长,却俊逸清贵而不女相。他的身体和她的不同,肩膀比她宽,肌肤在军人中偏白,但也比她的看起来健康很多。   他一手牵缰绳,另一手垂在身侧,几乎将她整个人嵌了进去。身上……很好闻,但是宁兰不知道是什么香。她家里和凉州王府比是穷的,用度没有这位清贵的嫡长子精致。   男人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与近处飞快掠过视野的树木上,金黄浅黄层层叠叠。   宁兰忽然问道:“听说殿下曾于镇北侯府救下武安伯长女魏瑛?”   霍起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直接道:“你怀疑首饰被人动了手脚?”   宁兰摇摇头,兜着圈子:“我的发饰在马匹狂奔时大半被树木挂落遗失,现在已无证据。镇北侯府何等门第,没有确凿证据,我不敢怀疑。”   兰花一般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上,男人沉默片刻:“和我不必如此。围场应该没有其他贵女进入,刚才我已留人去寻。你回去将首饰的数量、形制写单子给沈厉。若是虞安安做的,我和老二会给你一个交代。”   大皇子未成年而夭,贺兰玺正是南梁帝的第二子。虞安安若是针对宁兰,也是因为太子妃之位的缘故,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宁兰这样想着,并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特别。   树丛中一团毛绒绒的白影闪过,宁兰猛地扭头,看到男人箭袋里的弓箭,鹰羽紫杉,鸣镝泛寒,是把劲炼好弓。难怪在他手里能三箭射虎,真是宝器。   说起来,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这点一定要好好利用。   宁兰道:“我虽远不如殿下神勇,但是可以射只兔子给你打件曳撒或披领,也算勉强报恩。”说着伸手摸着他的袖角,抬头弯着眼睛问道:“殿下,弓箭可以借我一用么?”   霍起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宁兰知道,好武的男人往往十分宝贝自己的兵器,有的极端的更是将武器视作妻子一般,性命相托。   她要勾搭霍起,自然要在他重视的东西上一点一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让他每日用时就不自觉想起自己。   霍起犹豫片刻,修长手指一展,将弓箭挑起递了过去。   宁兰唇角噙着笑,有意在他面前卖弄,右手一绷……弓弦稍稍弯曲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她面上神色如常,实际手臂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后背巨大力量往外拉。   弓箭一无所知,仍然呆头呆脑地保持着形状,在她手中直直挺立着。   宁兰不信这个邪,她天生力大,在沧浪梦回遇到的若不是元扈这样私生养大的练家子,普通贵族恐怕得被她拖着满地走。   她调动全身气力,嘴唇抿紧了,身体都在微微抖动……   她有规律的颤动隔着衣服传来,霍起眼神微暗。   天地啊,她还是拉不开他的弓。   因为使力,两腿顺势夹紧,狮子黑以为女主人催它,愈发加快蹄力,那只幼小的白兔子已经被抛到身后很远,纵然能拉开弓,以她的准头也射不中了。   宁兰缓缓转回身子,看着前方的草地,沉默了。   原来他能射虎,不是因为箭好……   霍起垂目看着她微微出神。   片刻后,他轻咳一声,道:“我觉得还是别射了吧。那只兔子看起来很可怜的,不要伤害它好吗?”   沈厉:“???”世子今天疯了吗?   “……好。”宁兰手臂脱力,转身将弓箭还给他。   恰在此时,狮子黑猛地越过猎场围栏。   霍起只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忽然碰到了自己的手臂,一股兰草馨香霎时散开萦绕在鼻端。   除了宁兰,他从来没有和女人如此亲近过,一贯清明的头脑里一片迷茫。   直到愣着被接连拍击了两下,宁兰转过身去双手交叠护住了胸前,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霍起迅速松开揽着缰绳的手臂。只是从他的视线,恰好可以看到少女双臂挤压后,那里更突出了……   他喉结微动,曼曼两年前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两人更没有如此亲近过。没想到那里这样香,又这样柔软。一贯冷静自制的他竟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摸她。   霍起轻轻吐出一口气,双手克制地握拳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往后坐了一些。   宁兰自己一人骑马还好,只要注意起落的幅度,她这样的老骑手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当有人手臂环在她身前,她第一次发现……   原来穿骑装束胸是真的有必要的!她那处又大,肚兜根本无法束住起伏连绵的弧度,不住在他手臂下剧烈地晃|动,好像在低劣地勾|引他……   他现在一定很讨厌自己了。   到了营地,霍起长腿一翻下马,避开眼神伸手来扶她。宁兰瘸着脚,看到他如此排斥看到自己,心里有些难过,自己乖乖跳了下来。   霍起听到声音转头时,只看到少女矫捷身姿轻盈漂亮地从黄昏光线中跃起,裙摆还在风中一摆。   霍起用手抵着鼻尖,道:“我让沈厉找软塌来,马上到。”   话音未落,太子和元馥一身风风火火走来。   “曼曼!曼曼!你怎么样了!”元馥小脸哭得妆都花了,眼睛像核桃一般。   “我没事呀馥儿。”   太子则严肃道:“小舅,曼曼,虞安安出事了。” 第16章   岚烟馆前围了无数人,神情各异。行竹将宁兰从软塌上抱下来,焦急道:“姑娘,你可伤到了哪里?听说马匹突然发狂,真是……吓死奴婢了。”话未出口眼眶都红了,显见得十分担心。   宁兰安抚道:“无妨,刚刚世子殿下已经唤医官帮我处理过,一点擦伤,不要紧的。”   说罢,她看向站在太子身后的堂姐宁莲,衣衫清丽,眉眼勾画极其细致,身上熏香更不是短时间能晕出来的。   她细细打量了片刻,轻笑道:“多亏堂姐去和太子殿下说我不见了。姐姐有心了。”   元馥轻轻哼了一声。   “都是自家姐妹,关心你也是应当的……”宁莲脸上露出一点尴尬,但她有几分与宁兰相似的姿色,到底是个美人。她上前从元馥手中接过宁兰,和行竹一边一个将她扶着进去,姿态放得很低。   宁兰和太子世子一同进来,如热水滴进了滚油,原先小声议论的贵女们都围了上去,争着嘘寒问暖。   元露落落大方地引宁兰、元馥、宁莲和其他已经进来的贵女们相见寒暄,又关切问道:“曼曼是从哪里来?怎么受伤了?可要紧?”   魏妙妙神色微妙道:“听说兰姐儿去了围场?那里不是禁止女郎进入吗?”   听说?   宁兰心里猜到几分是宁莲说的,笑着摇摇头。   元露道:“曼曼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人还好么?”   宁兰温柔笑道:“谢谢姐姐,我不打紧。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元露面露难色道:“安安她……”   贵女们这才散开,却没有人开口。   只见内室里,虞安安发丝散颓,衣衫凌乱,露出大片锁骨和胸|乳。她身边跪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行竹握住宁兰的手稍稍用力,宁兰微点头,知道成了。   她装作不知情地探头要看跪着的是谁,却见男人敞开的衣裳下被指甲刮出红痕的皮肤裸|露出来。   贺兰筹正眉头紧锁,看到宁兰要看,侧身挡住了她打量男人身体的视线,接着动作及其自然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站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的霍起:“……”   贺兰筹身上有一股冰雪气息扑面而来,他轻声道:“曼曼还小,不要看。”   宁兰心下冷笑,你上一世将我囚在花木馆给我灌春|药的时候可没觉得我小,这个男人在人面前真是爱做戏。   皇后将霍起叫去,递给他一张小巧的纸条,脸上乌云浓重。   这个虞安安,还妄想做他儿子的太子妃?   真是恶心死她了。   霍起接过看了一眼,还给皇后,又转头看太子。   太子虽然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但今日之事一出,虞安安是不可能再嫁入东宫了。   那他和宁兰……是不是可能更大了?   霍起接过纸条时,也想到了这件事。   皇后将纸条扔到虞安安脸上,冷着脸让大宫女云安一字一字念给所有人听。   【见远吾郎,君之朗逸勇猛,自上次身受后日夜所思。盼于岚烟馆未时一寐。——安安】   虞安安忽然发出崩溃的大喊:“我没有!我没有!是宁兰!是宁兰陷害我!”   骤然被点到名,刚进来的宁兰露出惊讶的神色:“安安,我一整个下午被马颠进围场,根本不在,怎么可能在岚烟馆害你?”   她仰头看向霍起,道:“世子殿下可以为我作证。”   霍起没有说话,但他没有反驳,更没有人敢上前问他。   贺兰筹冷冷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道:“魏南,你可知罪?”   魏南低着头,坚定道:“臣愿一死以谢罪。”   魏南是魏贵妃的本家,她见皇后没有阻拦,问道:“既然约的是六皇子,你为何在此?”   魏南垂着头:“皇子收到纸条后吩咐我来和侯女表明心意,解释清楚误会。没想到我一进来就被打晕,醒来时满室都是迷情香。我想……是臣的错。”   魏贵妃丹红指甲在扶手上狠狠一刮。贺兰筹是她的心血,是她和皇帝最爱的儿子。镇北侯离京前将虞安安托给她,说镇北侯府虽然表面上装作效忠太子,要与东宫结亲,实际是支持真龙之相的六皇子的。   虞庆说他领兵与凉州互为依仗,等到大事起,就举兵清缴凉州霍氏与太子一党,拥立六皇子。   他就是这样支持六皇子的?   虞安安是有几分姿色,若不是儿子今日守住了,等真的来岚烟馆赴约,他们以后不知要怎么以这件事威胁他们娘俩!若他们稍有不从,就去御前告六皇子一个奸|污贵女,这还如何做储君?   魏贵妃气得手臂不住颤抖。   太后不耐远行,皇后就是围猎时的后宫之主。她对云安道:“镇北侯女既然与六皇子之前已有旖旎,本宫原该成人之美,请陛下为你们赐婚。但现在出了魏南的事,恐怕陛下不会答应让你嫁入皇家。”   “魏南拉出去,杖八十。虞安安闭门思过。今天的事,任何人不许往外说。”   众人连忙称是。   接着,她向长公主、三公主、元露、魏瑛和宁兰招招手:“你们五个,留下陪我抄佛经,都静静气。”   众人知道,这是皇后怕贵女们秋巡心野了,再出事。   贺兰玺拧眉道:“母后,曼曼她脚崴了……”   皇后威严道:“抄经又不用脚腕,你担心什么?”   魏贵妃向儿子招了招手,将他从宁兰处唤过来,低声道:“立刻去找陛下请罪,赶在云安出发之前,马上走。”   *   从皇帝的营帐出来,贺兰筹揉了揉眉头。   魏南受了刑,无法伺候。身边是个新提上来的小子,谄腰问道:“殿下,娘娘问可好了?”   贺兰筹有些疲惫道:“父皇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声音在秋风中有些沉重:“让虞安安做我的侧妃。”   *   宁兰听到消息时,愣了片刻。   这一世,出了这样的事,虞安安竟仍旧是做了六皇子的侧妃么?   镇北侯府依旧与贵妃系绑在一起,仅凭借弘安侯府,她怎么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争斗掰头不是重头戏,曼曼和柿子谈恋爱才是大事嗯! 第17章   贵女们每日晨、午、晚都要去皇后处抄写经文,早起晚睡,每日困倦,都安分了许多。因着皇帝的意思,虞安安并没有像皇后吩咐的一样被禁足。但是皇后不想见她,没有喊她来抄经。   虞安安出了丑事,面上无光,想到贵女们表面上姐妹情深,心里不定怎么笑她,她也不想来。   这一日午后按原先的计划,元露要在木兰山脚的畛湖办一场百花宴。皇后对她喜爱又放心,值此特殊时期,依旧允许了她们一整个下午的假。   正是青春年少,儿郎们肆意骑射,身姿矫健优美,少女们日日抄经。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她们却只能拘在皇后的殿里,连大声说话都不允许,心早躁动得不行。   这一得了假,行宫贵女闺房里处处香风阵阵,笑语不绝,比之来时更盛。失去过自由的滋味,自然更懂得珍惜。   少女们将带来的美丽衣裙一身身排开挑选,处处香软纱叠,璎珞玉响,华美的首饰铺满了妆镜台。尤其是想起世子与皇子们的身姿……少女们更来劲了。   宁兰受伤当日,霍起、贺兰玺、贺兰筹都遣了女使送药。因为世子派来的女官青药一并将她单子上的发饰送到,她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她在暗地调查,只好婉拒了太子和六皇子的女使让她们回去。   青药与别的女使不同,她亦精通医理。对答了首饰一事无误后,她蹲下身将对脚踝愈合有奇效的跌打药揉开,帮宁兰敷好了,又交代行竹这几日如何养护她。   等人走了,行竹将她出去时佩戴的钗簪一一对比,不知霍起用的什么方法,在围场那么广阔的土地,又在树林草地里四处零散的细小发饰,居然每一件都被他找回来了。   她却不知道,其实哪怕她不写单子,霍起也能一件不落给她找到。   唯有一只耳铛,因为太过细小,估计找不到,宁兰也没有写在单子上,罢了。   青药今日又带了新的跌打药过来,帮宁兰按压穴位,帮助脚踝愈合。她的手法很熟练,宁兰想,也许世子在战场上受伤,她也会这样按摩帮他吸收膏药?   她心里涌上来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似是觉得他们不检点,但这又确乎称不上什么不检点的事。   大约是她太保守了,宁兰压下这股不快,仍是十分礼貌地谢过青药。   院子里忽然传来元馥的声音。   “曼曼,你看我这身新衣服好看吗!”   宁兰对青药道:“代我谢过世子殿下,今日百花宴寻到机会我会找殿下再当面奉上谢礼。”   “侯女太客气了。”青药给她敷好药,站起身不亢不卑道:“狮子黑是凉州进献的马匹,世子是凉州少主,出了这样的事不可能置之不理。侯女养好伤是要紧。”   元馥进来时看到青药面无表情出去的身影,有些奇怪:“曼曼,这不是世子身边的人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宁兰道:“啊,她可能性格就是如此。因为我骑凉州的马受了伤,世子让她帮我送药按摩,她的手法很好的,对我帮助很大。”   元馥是个不纠结的人,听罢举起双臂转了一圈,淡淡的秋风将她绣了丹凤海棠的大袖衫拂起,带着华贵的牡丹香味。   皇后的衣袍绣金凤,元馥身为元国公的女儿,穿这一身丹凤已是华丽之至,仪制更在宁兰自己的衣衫之上。   但是宁兰并没有丝毫嫉妒的情绪,她也爱美丽的衣裙首饰,只是弘安侯府没有元国公府家底殷实。托元馥的福有机会近距离见到这样高贵华美的衣衫,她颇感兴趣地绕着她走了一圈,边看边咂舌,最后笑道:“很美,很衬你。馥儿今日一定艳色殊胜,令人瞩目!”   元馥垂下脑袋抿唇一笑,难得的文静没坚持片刻,又抬起眼睛,向宁兰飞个眼风:“兰姐儿,我听说六皇子私下十分喜爱海棠,因此来围猎带了这身。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宁兰愣住了。   元馥道:“人常道六殿下不近女色,可是我这几次看,他明明就知道曼曼你是美的。所以我想……我也想试一试!”   宁兰抿唇没有说话,不知该怎么提醒她,她喜欢的究竟是真实的贺兰筹,还是他表现出的清俊贵公子的模样呢?   “就算不成功也没有关系。”元馥露出牙齿,笑得很快乐:“我尽力了,不会后悔的。”   宁兰想,现在劝她,她正在兴头上,多半听不进去。小儿女的兴味,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转眼也就忘了。   *   畛湖畔百花争奇斗艳,虽是深秋,元露从国公府南山麓的温泉别馆运来春夏盛放的花卉。更有不少南地独有的朱顶红、金丝桃。深粉朱红交相辉映,将半路碧湖映地美不胜收,宛如仙境。   宁兰一路走来,樱花、碧桃、虞美人、白玉兰、金钱绿萼梅竞相开放,其间更有轻纱粉裙的少女们面如桃花,发簪珠玉,衣裙佩玉,香粉交罗。   她从大簇粉樱中走出时楞了一下。   元馥也惊讶道:“世子殿下!”   霍起很少参加这样嘈杂的聚会。但今日他站在入口处的丛丛簇簇樱花树下,似在等人。花瓣被风吹到他头发和身上,男人今日穿了一身仙鹤紫袍,头发束起,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他的鼻梁有一处突出的骨节,宁兰知道,那是凉州血统的特征,太子也有。但和他不一样。   他那一处凸起,不知为何,看着让人想伸手摸一摸,看久了小腹一阵酸涩。   霍起对她点头道:“听青药说你有事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姨母脸:兰儿啊,你可能是……   看到有小宝贝猜两年前的事,唔,可以用一个网络段子做总结:   人生三大错觉是什么?   1.手机在震动。   2.有人敲门   3.我喜欢的人,他喜欢我——至于是谁这么自作多情,看下去才告诉你:) 第18章   迎春、连翘的荆棘花束将畛湖旁长廊格成谈话的小间。宁兰和霍起走进了尽头那一格,一侧是香雪海,另一侧是晶莹湖水,远眺则是洛阳青要山脉如水墨浓淡泅染。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特殊表情,看起来很放松。他望着远处的山川,眉目清淡。宁兰则抬一眼、垂眼、又抬一眼看他。   人说木兰山春看花山云海,冬赏岳顶霁雪、万顷玉树银花。然而这些令她惊艳过的美景,都不如眼前这个男人一般让她挪不开眼。   宁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突然有一点酸涩。   男人感官十分敏锐,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看自己,心情有些复杂。   她看自己……做什么?   他想起两年多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太阳穴突突地跳。也许是被她从花团中走出的一瞬美丽迷惑了心智,明明知道不应该问,却还是着了魔般低声道:“为什么?”   宁兰正在出神地看着他,没有完全听清,想了想,应该是问自己为什么要今天送他礼物,于是乖乖回答道:“我的腿伤刚好,前两日无法当面去住处向殿下道谢。因此选了今天。”   她从袖子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双手捧上,向男人躬身行了一礼。   霍起的眼神从她的头发、脸颊、嘴唇慢慢划过。   宁兰一直很美,两年前是豆蔻枝头的清隽,如今是芙蓉半放的雍容旖旎,恰在清纯与完全盛开的分界,让人心神难定。   霍起接过木盒打开,赤红丝绒托着一枚铜制鸣镝,材质在他看来有些普通,花纹也有些粗糙,但是上面带了浅淡的兰草香气。   宁兰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殿下不要嫌弃呀。原来是做给自己木兰山骑马的鞭柄,因为受了伤,我一直没有用过,是新的。我看到殿下的弓箭也有鸣镝,也许会喜欢,于是这几日自己改磨成鸣镝作为谢礼。”   宁兰越说越底气不足,霍起的弓箭她见过,镶嵌的都是最坚硬宝贵的材料,光彩夺目,赫赫然如一把神器。   她自己磨的鸣镝太普通了,和他使用的比起来,好简陋,透着一股子寒酸。   可是要拿出霍起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就算把弘安侯府翻个底朝天也难。宁兰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让父兄为难,所以想着他就算不用,但是能收到她的谢意也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了,不要因为两人的悬殊而不舒服。可是今日当着男人的面这样拿出来,还是感觉很难为情。   宁兰垂下眼睑。也许是花太好看,他也太好看了。她今天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平常心。   霍起握着礼物,心里想得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宁兰这几天早中晚都在皇后宫里抄经,其他贵女睡眠尚且不足,她腿有伤更应该好好休养,夜里居然还在给自己磨鸣镝。   一定很辛苦。想起她垂着小脸乖巧趴在案前熬夜,小手握着锥子一下下认真凿花纹的样子,都让他心里一滞。   他想摸摸她的头顶,甚至想将她抱在腿上好好安抚体恤,却知道她会不喜欢。   霍起叹了口气,她只是感谢救命之恩,没有别的想法。   就算有……也不是他以为的那种。   霍起心绪起伏,脸上却分毫不显。过了一会,他道:“我很喜欢,谢谢。”   宁兰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喜欢,心里不由一阵失落。   她怔怔看了一会两人身旁的花团,平复了自己酸涩的情绪,认真道:“殿下前日让青药送来的首饰,我和行竹已经都查看过一次了。和她的看法一致,确实是鎏金缝口被浸了药。”   霍起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狮子黑的事,不一定是虞安安做的,你不必太过针对她。”   宁兰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道:“针对?”   她一直想不明白,那日发生了这样羞耻的事情,所有人都进去时,虞安安绝望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第一时间为什么不是投向太子,也不是投向六皇子。   她最初以为虞安安在看自己,是找到了蛛丝马迹,其实有些心虚。但是当六皇子遮住她的眼睛,她微微侧身避开时,居然发现虞安安的视线一动不动,原来是投向自己身后的霍起的。   她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那么在意霍起的看法?   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吗?   霍起一贯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但是面对宁兰,明显有耐心得多地解释道:“我理解她做过许多让你讨厌的事情,怀疑她、教训她都是很正常的。岚烟馆的事情是你吩咐行竹做的,对吗?曼曼,那毕竟是女孩子的清白……”   “殿下是为了虞安安在问难我吗?”宁兰抬起头,无畏地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侯女喜欢殿下,殿下也喜爱她,所以这样偏心她,是不是!”   宁兰最后一句话带着预将爆发的音量,霍起微微一窒。   他道:“曼曼,我没有偏心她。”   他顿了顿,仍是企图让宁兰跟上他的思维:“曼曼,如果这件事不是她做的,那么就意味着还有其他人想要伤害你。你不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你要冷静一点。”   他轻声道:“而且曼曼,这不是你,不要让自己做这么不堪的事情。”   是她想这样吗?   她也曾经循规蹈矩,谨守本分做她的弘安侯女,从来没有针对过任何人,以为能平安平淡地度过一生。后来呢?   太子不顾她意愿取了她的发簪定她做太子妃,大婚当日谋反失败,她的家人什么也没做,全被杀了。   她的家人何其无辜,什么人也没有害,就因为她,落得满门惨死?   她曾经更从来没有针对过虞安安,虞安安却在她灭门被囚禁时骂她荡|妇,让人扒她的衣服……   宁兰眼眶红了起来。   在太子和六皇子面前落泪时,出于伪装,她眼眶从来没有真正红过。   但是这一刻,上一世死于非命、被女人折磨□□和这一世明明证据确凿霍起却反而指责她的委屈涌上来,宁兰忽然狠狠甩了一下手,将霍起手里的盒子打到地上去。粗糙的鸣镝从盒子里脱出,滚啊滚,落进了湖里。霍起一僵。   宁兰道:“霍起,你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能理解我们活得有多难!你说我毁人清白,说我行为不堪。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事先发现调换了纸条,那天躺在岚烟馆里被□□的人,就是我!虞安安有镇北侯府,有陛下,有魏贵妃,甚至有你为她周旋撑腰。可是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有谁会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霍起只查到宁兰主动毁去虞安安清白,并无法追溯没有发生的“上一世”的事情。   但是男人的本能告诉他,如果是曼曼被脱去衣服横陈于岚烟馆,贺兰筹恐怕会亲自赴约。   想到贺兰筹会如何对待曼曼,他心里竟然也动了阴寒的杀机。   宁兰却深吸一口气,在感觉到眼泪要落下之前连忙转身快步逃出了花格。   宁兰不愿在霍起面前示弱落泪,但是出了花格,强忍的眼泪止不住掉个不停,匆匆走进无人的茶室。元馥不知去了哪里,行竹细细帮她擦去泪珠。幸好她本来生得白皙细腻,粉敷得很薄,擦了也没有色差。   好不容易等行竹收拾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心里仍是委屈不已。   无论开不开心,总要装作无事参加宴会的。她带着得体的微笑向贵女们齐聚的花海桌席走去,正和林尚书的女儿含笑招呼,突然看到虞安安盛装从对面入场,大袖金凤熠熠生辉。她怔了怔。   虞安安在更早之前已看到了她。女人松开侍女扶着她的手,快步走到宁兰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场变故。元馥正和六皇子从另一处花格走出,看到这一幕,呆了瞬息,突然尖叫道:“虞安安!你干什么!”   宁兰怔愣地看了他们一眼,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有些模糊。   虞安安道:“皇室为主,你为下臣。这是皇子妃赏给你的,好好收着!”   宁兰咬唇顺势往后退了两步,狠心将还未好全的脚踝又故意扭了一下,刺痛袭来,瞬间跌坐在地上。她苍白着一张脸抬头看向虞安安。   身旁精致月色衣衫闪过,冰雪浮幽。贺兰筹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道:“曼曼,你还好吗?”   宁兰对他温柔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再抬头,看到元馥被贺兰筹抛在原处,正怔怔看着她。   看到自己夫君对自己视若无睹,却对这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嘘寒问暖,虞安安完全失控了。她脸上神情扭曲,和上一世在花木堂羞辱宁兰时的神情重叠:“宁兰!你这个贱|人!勾引别人的夫君?你自己没有男人吗!你不得好死!”   霍起正从花格出来,他想了一会事情,再出来便看到宁兰被包裹在一片混乱中。   闻言,霍起沉着脸走上前正要开口,贺兰筹忽然伸手将宁兰打横抱了起来。霍起一愣。   贺兰筹心疼的眼神落在她白嫩小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处,真心无法掩饰。   宁兰则装作不经意越过贺兰筹的肩膀,看向刚从花格处走出的霍起。   就像他不存在一般,少女挪开了眼神。霍起的眼神却一直定定看着她。   太子刚入场,看到老六居然抱着宁兰,就要上前挑事,被霍起拉住。   贺兰玺急道:“小舅舅!”   霍起道:“不要和老六因为宁兰闹起来。对你对她都不好。”   贺兰玺气得咬牙:“这都忍那我还是男人吗?你没有喜欢过人,你不懂!”   霍起沉默了。   贺兰筹对虞安安冷冷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只是我的侧妃,不是皇子妃。”   他顿了顿,当着所有人,意味深长道:“何况,我还没有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惹三遍,担心两个宝宝会被骂。   两个小朋友还在成长期,三观互相影响,彼此的默契度也还刚开始培养。   虽然彼此吸引,但是他们的成长环境差别很大。世子比曼曼的性格更包容,但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他的曼曼这样对虞安安是不符合她以前的行为的,所以他会担心,会提醒她。   曼曼会对世子说自己这么生气,大家能猜到为什么吗:)   两个小家伙很快会去哄对方哒,大家不要担心~ 第19章   镇北侯女竟然被六皇子退婚了,第二道旨意下来,改许给了元扈。   行宫处处一片哗然,虞安安闺房的摆设已经被她全掼碎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劝道:“侯……侯女……行宫的摆设是御赐,我们……我们不能损坏……陛下和皇后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虞安安怒道:“我都要嫁给那种扶不上墙的渣滓了!我还管别人高不高兴?气死我了,那个贱|女……”   话未说完,就见刚被御赐为她未来夫君的男人冷着一张脸从庭里转了进来,没有一点声响。   元扈撩起眼皮,阴阴看她一眼,道:“是你用宁兰的名义约男人去岚烟馆私会?”   宁兰,宁兰,怎么又是宁兰!   虞安安手边摔无可摔,大喊一声发泄。下一刻,脖颈被走近的男人狠狠扼住。   “你想和哪个男人春宵,我不管你。不要再让我查到你动宁兰。”   “陛下的话你最好记到心里去。元家和虞家都是六皇子的嫡系,你喜欢霍起,接近他可以。但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要破坏我们的布局。”   虞安安被他掐得几乎无法呼吸,松开后咳了半晌才找回一点声音,不甘道:“你们想要那个位子……我没有阻拦过!从来没有!可是这和宁兰有什么关系!”   元扈阴冷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如一条冷腻的蛇信。   虞安安被他盯得心越跳越快,忽然明白过来,不可置信道:“六皇子……六皇子正室的位置,一直是留给她的?”   “那可是未来皇后的位子啊!!!”   男人沉默着,眼里掠过冷色,没有回答她。   虞安安一贯骄傲,不想哭的,可是浑身的力气像被抽了出来,所有的高傲盔甲都随着这股力气的消失土崩瓦解。眼泪自己大颗大颗滚下来。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我连侧室都没有捞到,他居然要娶她做正妃……”   “原来一直是在骗我……她明明就是在玩弄他……六皇子疯了吗!”   *   另一边,元馥也已经哭了很久。宁兰让行竹偷偷将她的酒换成了水,这个小傻瓜醉得喝不出来,只一径哭。   宁兰端详着她的小脸,拈起帕子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没有说话。   元馥哽咽道:“你这个坏女人。”   宁兰“嗯”了一声,继续帮她把新流出来的泪珠擦了。   元馥浓浓的酒气扑上来:“他就是个傻子,你明明不喜欢他,只是玩他,他看不出来吗?”   宁兰叹气:“男人看不出来啊。”   元馥闻言嚎啕大哭,过了片刻,忽然直起身子,呆呆望着宁兰。   宁兰:“?”   她的脸突然顶到宁兰眼前,委屈道:“曼曼你怎么就这么好看。他喜欢你,我也舍不得怪你……”   宁兰哭笑不得:“傻瓜。”   元馥说完这句话,像是彻底泄了气一样喃喃道:“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宁兰正要靠近安慰她,元馥忽然大喊一声:“是他不喜欢我,呜哇!”突然大声吓得她一抖把酒杯碰翻,胸前全湿了。   宁兰:“……”   说完这一句,元馥不再说话,哭了一会自己靠着宁兰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醉过头了。   宁兰将元馥交给她的侍女,自己去旁边侧室换衣服。孰料刚一进去,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灼热的酒气迎面扑来,她当机立断屈腿一撩。男人轻笑一声,将她扔到了休息的塌上,整个人压了上来。   “你胸前的衣料都湿透了。”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侧,暧昧道。   “元扈。”听到他的声音,宁兰淡淡道:“你妹妹喝醉了酒要休息,你这个时候来她房里找她做什么?”   “我不是找她,是找你。”他用眼神勾勒着她被酒水浸润的弧度,眼神越来越沉,俯身想要亲她。   宁兰用手隔开他的唇:“小公爷,你喝醉了。外室侍女侍从很多,如果你需要,我大声一些唤他们进来。只是看到你这样,镇北侯女恐怕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元扈勾起唇笑了笑:“宁兰,你是吃醋了么?”   宁兰闻言,忽然楞了一下。   她离开宴会后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和霍起在花格里争吵。   他是她要利用的男人,只要能够给她做靠山,他怎么说她,不重要的不是么?   贺兰筹调戏她,贺兰玺肖想她,为了达成目的她都能忍受。   为什么霍起没有占她便宜,只是站在自己角度劝诫评判她,她的反应就会这么大?   元扈看到美人听到自己话后非但没有害羞,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脸上狠厉一闪而过。他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现在在想谁?”   宁兰澄澈如水的眸子看着他,面不改色撒谎道:“贺兰筹。”   皇帝忌惮凉州,想让元扈在演武场上制造意外,使一脉单传的凉州绝后。   所以元国公府中,最起码元国公和元扈结盟的对象不是太子系。   虞安安被六皇子退婚,落到了元扈手里。   贵族婚姻不是感情,代表的是背后的利益联结。   那么元扈效忠的是谁,昭然若揭。   元扈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竟然闪过片刻狼狈,似乎一直顶着的面具出现裂痕。他逼近她,唇里带着酒气问道:“你也觉得我是肮脏下|贱的私生子,只不过是六皇子的一条狗,对吗!?”   他在暗格里看着少女温柔为他妹妹拭去脸上的泪珠,自然也听到了她说的那句“男人看不出来啊。”   她堕落花丛,他游戏人间,两个人不是正好匹配么?   宁兰道:“小公爷,你想得太多了。”言下之意,她根本就没有如何看他,也不看他。   元扈发狠般将少女在怀里紧紧箍了一下,感受到她剧烈的挣扎,捂住了她要喊人的口,却慢慢放开了她的身体。   像是澄澈的水浪从他脸上拂过,洗去所有玩世不恭的伪装,元扈此时脸上满是寻常不见的认真坚毅神色:“曼曼,你记住。你是我的,迟早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啧!   很开心昨天没有人锤小崽子们!   希望今天也没有人锤作者(弱小,可怜,又戴起了耳塞)   对惹,这几天出差回来写得比较顺,好像已经变成中午12点更新,晚上21点捉虫啦!~希望能继续保持,握拳! 第20章   世子心情很不好。   湿漉漉地从畛湖回来,往案上放了一枚鸣镝。   沈厉和青药以种种角度打量揣摩了这枚鸣镝许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真破。   他们家世子爷金尊玉贵,是凉州霍氏唯一的嫡系血脉,自小虽然武艺训练严苛,但是生活用具精致程度,比起洛阳皇宫里满宫都是的龙子凤孙更要强上不少。   凉州富饶广阔,虽然不能对外说,但是其实有些皇帝老儿没有享受过的东西,凉州王敬献给自己母亲,王太后也都塞给了自己宝贝孙子。   他的孙子战功赫赫,仪表堂堂,又有孝心,谁不喜欢呀。   大家都好奇地围着看,企图从里面看出点门道来,但除了一头雾水,一个人也不敢动这看起来普通至极的物件。   那毕竟是他们世子大冷天跳进湖里找回来的。大秋天,风这样冷,水这样凉。   他们王世子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呀?怎么会从湖里捡个这种东西回来?   霍起沐浴后,又取来软绢将鸣镝细细吸水摩干,盯着它不知在想什么。   沈厉道:“世子,那日蹿入围场的人已经抓住,五个服了毒,唯有一个,供认是武安伯魏家的。”   “贵妃家?”男人虽在出神,听到他说的话脑子一转,迅速理清了脉络。   *   宁兰在内室养脚踝的伤,这几日不用去皇后处抄经。她伤得实在不重,其实不必如此。但她太会做戏,太子又在皇后宫里发了火,皇后只得赏了她旨意。   太子为了她和皇后闹,皇后心里还不定怎么厌恶她呢。   宁兰在心里想着,脑子里不期然冒出皇后和她表弟霍起坐在一起骂自己矫情的画面,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谁都来看她。元馥、太子一日能来三回,元露和六皇子也每日应卯一样。宁莲更是不必说,天天下小厨房给她炖猪蹄。其他贵女三三两两成群也都来看过她。   唯有霍起。一次也没有来过。   而且她突然想起,自从发现在猎场救了她的世子并不会来看她以后,有些贵女再也不来了!   宁兰气结。   行竹通报,宁莲又来了。   宁兰心里暗暗纳罕。   宁莲只知道自己失踪,但是并不知道、也没有行竹动手整虞安安的证据,不然不可能当时不告诉太子。   那么霍起是从何得知岚烟馆的事情是自己做的呢?   自己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呀!   曼曼坐在床上,因为只有她和行竹在,心里没有防备。没有受伤的那只脚丫随着她的脑袋一晃一晃,微微仰着头,两眼亮晶晶地想着事。   宁莲小心翼翼端着海米猪蹄羹进来,偷偷抬眼打量她,看到少女一派天真无邪面容姣好地靠在床沿上,心里蹿出一团火。   同样都是宁家的姑娘,她们俩生辰才差三个月,境遇竟然这么天差地别!   除了出身,她哪里不如宁兰?她的身段,她的脸,在宁莲看来与她都是差不多的,凭什么她众星拱月,自己委顿于地?   她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周旋,如此不贞,太子还当她是心肝。自己对太子如此殷勤,太子却……   如果事情不成,她就要随便攀一个家世门第比自己好却不知年纪的男人做侧室,而宁兰却大好儿郎围绕讨好,凭什么?   相较于宁莲一肚子对宁兰的嫉恨,宁兰压根没认真看她,脑子里在想其他事。   她想,霍起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告诉皇帝和皇后的吧。皇后是他表姐,贵女互相整蛊出了这样的事,最起码他肯定会告诉皇后的。   她已经做好死不承认颠倒黑白的准备了,抵死不认,大不了吃顿板子,她自信能咬牙坚持住。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什么处罚都没有?皇后也没有召她去训斥?   她心里有点奇怪,还有点慌。不会在什么大事上等着呢吧!   *   宁莲殷勤道:“曼曼,你的脚伤吃些猪蹄有好处,我今日换了紫草和金线莲配,去了油气,里面还有些海米给你补气祛惊。”   宁兰被打断沉思,抬头打量了她片刻。   宁兰生了病不着脂粉,妆饰地素淡。宁莲便也裁了一朵浅色的虞美人簪着,不着金玉。   行竹用玉勺将骨肉滤去,取了一点紫草和海米,浇了汤进去,又用银针一探,才递给宁兰。   宁莲早已习惯了每日端来的东西都被试毒,前两天还觉得被侮辱,现在慢慢也有些麻木习惯了。   宁兰示意行竹将汤放在塌边的案上,没有接过来喝,而是拿起了桌上之前泡好的枫露。   她用碗盖将茶叶拂开,垂头淡淡道:“武安伯的老二似乎很喜欢姐姐。”   宁莲反应极快,道:“因为都是嘴笨的嫡女,有些共同语言,比较谈得来。”   宁兰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道:“武安伯有一个魏瑛,弘安侯有一个我。”   贵女圈是个很奇怪的群体。她们之间总有一些风云人物,不仅出身优越,还有独特的个人魅力,或者传闻哄抬身价。   元露端庄得体,宁兰妩媚迷人,魏瑛飒爽大气,都是十分鲜明的个人特色。   宁兰忽然问道:“那么太子喜欢姐姐么?”   宁莲颤了一下,却觉得她不应该知道。   行竹旁敲侧击道:“表小姐,昨日茶歇,太子让人传话,说要来看望我们小姐。是兰姐儿推说身体不舒适,让他不要来,太子才留在书房的。”   宁莲四肢忽然僵了起来,有丝丝寒气从心口往外冒。   宁兰微笑:“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些么?”   宁莲想到了昨日的事。   天正寒,她趁宁兰生着病,自己精致装饰了一番,描完细致的眉眼,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有几分像宁兰,又独有自己的美丽。   她满意地在薄纱衣外面裹上大氅,装作若无其事,心里鼓跳如雷地走向太子歇息的寝殿。   小厮见她常来,都认识了,进去通报,于是她端了海马鹿茸汤,娉娉婷婷走进太子书房。   想到后面的事,宁莲的脸一寸寸涨红,像是被充进了气,整个人胸脯起伏。   她咬着嘴,狠狠瞪宁兰一眼:“你知道我穿了那样的衣服去找他,你还让我去……你是故意要看我笑话!”   宁兰道:“姐姐太也保守了,姑娘家穿这样的衣裙给夫君看,原是闺房之乐,不必避讳。只是……”   她拨着茶叶,漫不经心道:“姐姐如今毕竟还没有攀上太子,如此作为,怎么认为太子会喜欢呢?”   她将杯子一放,肃脸问道:“是谁让你去的?”   宁莲别过脸,不肯说话。   行竹不快道:“表小姐!就是因为你的冲动,太子以为我们小姐故意让你去的,说我们小姐心里由着别人糟蹋取悦他,昨日在旦暮馆发了好大的火!你也不打听打听,皇后派给太子的流春,因为中秋夜里勾|引太子,被他下令打了三十板子拉出去配人。你以为你脸面比皇后娘娘还大!”   行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又道:“昨日若不是我们姑娘死死求殿下保住姑娘,莲姐儿以为今日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指责我们姑娘?我们姑娘求太子让你围猎,你倒好,打起她靠山的主意。我们姑娘是拼着殿下恼怒怪罪救下你,反倒是我们姑娘的不是了?这世道,真是好心没好报,不知恩!”   行竹一张嘴比那说快板的竹板还利落。   宁兰听她说完,看着哭得越来越伤心的宁莲,淡淡道:“我知道姐姐的心愿。”   她脚踝已基本好了,此时却做出仍是疼痛的样子,吃力地走下床榻,到宁莲身边,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宁莲隔着眼泪看到一脸素净却仍旧美得惊人的宁兰,心里怔怔的,仿佛看到了九天下来拯救众人的神女。忽然有一点理解了太子和六皇子。   宁兰摸着宁莲的脑袋,轻声道:“我不觉得姐姐的心愿不切实际。但是其他人左右不了太子的好恶。能帮姐姐的,只有我。”   她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诱哄道:“不论旁人说什么,会真心帮姐姐的,也只有我。姐姐这次不成,不是因为你不够美,而是因为让你去做这件事的人,没有告诉你……”   宁兰顿了顿,轻声道:“姐姐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尚是初次吧?以他的性格,会慎之又慎,不可能在行宫草草完成。”   她道:“让你去的人,不告诉你这一点。那么既然知道你不能成,为何还要鼓动你?”   宁莲带着泪的眼睛看着她,有些懵懂:“你是说……她不是要帮我,是要害你?”   宁兰怜惜地将她发上的虞美人扶正,垂头对着她面庞柔柔地道:“莲儿,以你的容色,不甘心做侧室,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一样支持你。但我们自家姐妹,犯不着互相抢男人。若我提防你美貌,担心你被太子看中,起初不去求太子让你围猎即可。不这样做,是因为——”   “我亦真正希望你能够牢牢攀住太子。”   “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是么?那个人事未成已这样,事若成,同在东宫,她会比我更能容得下姐姐吗?姐姐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没有说过兰兰不止撩男人?   啊还有,这本里没有绝对的坏人,如果有人看起来特别坏,那他应该是个笨蛋,所以显得很坏。   虞安安:??? 第21章   元馥昨天喝醉了酒,今天直嚷嚷头疼,抄完经从皇后宫里出来,让侍女去和宁兰说一声,她要回去休息,不能去看她了。   魏瑛似乎正有什么事要做,散了会便向外走。此时路过听了她的话,魏瑛道:“说来侯女受伤后我还没有去探望过,我正好去一趟,帮你带话给她吧。”   魏瑛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儿,和元露差不多年纪,比元馥和宁兰都大。元馥觉得她不像虞安安那样小心眼,不会随便欺负宁兰,于是点点头,道:“好呀,那魏瑛姐姐帮我好好安慰曼曼呀!”   魏瑛点头,带着侍女穿堂而过。   魏瑛进入庭院时刚好看到宁莲出来。宁莲怔怔地,反应了一会,向她行了个礼。   魏瑛则直视着前方,没有理会她走了进去。   宁莲微微一怔,心里涌上一阵苦涩。   除了宁兰,人人都看轻她。围猎的繁华,不属于她。   *   宁兰思绪正处于极度混乱中。   她一直以为嘱咐宁莲去找太子的人是虞安安。她们两彼此算计,双双中招。只不过她出手更稳,虞安安损失比她重。   万万没有想到……   也许花格里霍起说的话没有错,她太执着于虞安安,忽略了太子倒台其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多方势力交杂,顾此往往失彼。   在政治上,男人比她更敏锐冷静。   行竹唤了两声,宁兰才回过神来,魏瑛已经笔直站在她面前,看她回神,淡淡问了声好。   魏瑛心里其实也百转千回。   她不动声色打量这位和自己齐名的贵女。侯府比伯府门第高贵,但是弘安侯衰落,而魏贵妃六皇子风头正盛,所以二人门第并无太大差距。   只是两人风格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宁兰是勾得所有男人忍不住一看再看,肖想侵占的,魏瑛则是秋风瑟瑟一枝清菊,枝头抱香。   魏瑛对宁兰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对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只当她是一件无用的、精致的摆设。   直到那日比武场上她射出落日弓。   魏瑛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在霍起面前,她太想赢了,所以一向稳妥的她,竟然在最后一箭因为执念纠缠、心神不稳射偏了。   同样是洛阳所有有头有脸的青年男女都在看着,宁兰却一点压力都没有,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些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天之骄子的眼光。   魏瑛一向自诩心如止水,沉静过人,可是在唯一的例外面前,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宁兰年纪如此小,是怎样做到这样的心境?她以前竟是看轻她了?   魏瑛声音有些哑,低声道:“曼曼,对不起。”   宁兰没想到魏瑛这个人正直到如此地步,整了她还来当面忏悔,不料下一刻便听到   “——是世子让我来的。他让我约束好自己的妹妹,否则他会约束好我父亲。”   宁兰听到世子二字,微微一怔,心里像被什么拨过,又是惆怅又是酸涩,慢慢睁圆了眼睛,盯着她。   魏瑛不知道是哪个字提起了她的兴趣,让宁兰突然这么认真盯着自己。她道:“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够原谅妙妙。她挨了戒尺走不动路,正在祠堂忏悔,明日能行动了我会带她一起来当面向你致歉。”   魏瑛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却还是强迫自己道:“如果你可以在世子面前原谅魏家,我会很感激你。”   她递过去一块令牌:“这是温海花苑的主人令,扭开如意扣,里面是地契和产契。”   宁兰一怔。   她继续道:“我不能强迫父亲不管姑姑魏贵妃的事,但是我会看好他不要参与到六皇子的事中。妙妙非常不懂事,作为长姐,我应该阻拦她。但是我当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对不住,是我的错。”   温海花苑是洛阳西郊灵山下的一处占地三千多亩的巨大别院,北依洛水,西临熊耳,东望龙门,风水极佳。   更关键的是水润土丰,带着一顷望不到边的田产,时鲜瓜果,珍惜花树应有尽有,是很大一笔财产,足可供养一座府邸的日常吃食了。这是魏瑛祖母留给她的祖产,很可能是嫁妆。   宁兰摩挲着玉牌片刻,心里很喜爱,却还是忍着艳羡递还给了她。   “这是姐姐的添嫁,我不能收。何况是妙妙的错,却让姐姐拿出陪嫁来,太不公平。”宁兰妆饰素净,脸容娇美,坚定道:“姐姐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如果妙妙明日真的诚心认错,能做到以后不再犯,我会去找世子说情。至于世子听不听,我没有办法保证,希望姐姐谅解。”   “妙妙分的田产本就稀薄,她没有能力赔偿你。”魏瑛将令牌又放回她手上:“你愿意去说,我已经很感激你。”   想起男人昨日在廊下说的那些话,魏瑛目光澄练,如一枝秋菊在南山独自绽放,淡淡道:“你也不用担心嫁妆的问题。我这辈子,不会嫁人了。”   *   宁兰脚踝彻底养好,太子和太医再三确认,才允许他们报给了皇后。于是宁兰获准又和其他贵女一同去抄写经文。   侍秋给太子捧着茶,太子便长腿一跨,坐在宁兰旁边看她写字。宁兰眼睛很大,写字时神情专注,目不斜视,眼尾却微微上挑,似是勾在了贺兰玺心上。看着她,他便心痒。   可惜不多时其余皇子们也来请安。   霍起被表姐召来时,便见到贵女们三三两两散开抄经,唯有宁兰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位皇子,正是贺兰玺和贺兰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眼睛却都落在宁兰脸上和身上。   霍起的目光一触及到她便挪开,低声和侍秋道:“太子殿下围猎受了风,给他身旁再添一个碳炉。”   贺兰玺收到錾金琉球碳炉,握了会觉得热,便给宁兰放到不写字的那边手腕子下。   宁兰抬头,有些愕然他的体贴,轻声道:“谢谢殿下。”   霍起看到,没有说什么,转头继续听表姐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怎么会对曼曼不好哪~只是因为妹儿表现的不喜欢他,所以默默做了很多没有说出来而已。   等到两人心意都明确,肯定会很甜很宠哒~ 第22章   抄完了经,向皇后娘娘告了礼,贵女们都要回住处。贺兰玺刚一站起要送,皇后道:“太子,我有事嘱咐你。”他只好坐下。   看到贺兰玺和贺兰筹同时站起要送宁兰,霍起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什么。   今日是宁兰脚伤好后第一次来,抄完经元馥原想和她一同回去一起用早餐,再开开心心玩闹一会。   太子被留下,元馥看到贺兰筹单独出来送宁兰,眉毛耸下来,有些失落的样子,向宁兰告别就先走了。宁兰在后面喊元馥,元馥也只是挥了挥手,很快就走出了前堂。   宁兰微微皱眉。   少女的脸颊裹在软软的斗篷狐毛里,愈发衬得小巧晶莹,眼含媚意。   贺兰筹修长的手指拨开垂到肩上的秋海棠,她在百花宴上对自己那般柔顺,离开了宴场自己去探望时又冷淡了下来。如此往复,让他捉不住她的心思,有些牵乱。   在将得到与未得到间煎熬,甜美与痛苦朝朝暮暮,更增加了他渴望染指的欲念。   察觉到宁兰在看他,贺兰筹侧头笑道:“曼曼?”   宁兰却转过头,道:“也许是我逾矩了,殿下那日百花宴与馥儿谈得可清晰?”   贺兰筹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你是疑心我没有和她说清楚,在吊着她?我在你心里……”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曼曼,你真没有良心。”   宁兰闻言抬头看他,两人为了谈话没挑大路,正走在石子铺的小径上。秋深露重,贵女们早上抄经来得早,回去时草叶上的霜还未完全化冻。   宁兰脚底一滑,还没回过神来,贺兰筹托住她手臂,梅雪气息扑面而来。   男人扶住她的胳膊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一定要她说出话来。   宁兰道:“我一贯相信殿下人品高贵,并无疑心的意思。只是馥儿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难免感到心焦。刚刚……是臣女太过逾矩了,请殿下责罚。”   “责罚?”贺兰筹忽然向前一步,将她逼得后退,直靠到道旁一株宫粉梅树,春花秋开,只缀了三朵淡粉色的,恰开在她脸侧。   贺兰筹微俯下身子,从她姣若春华的脸颊旁取下一朵粉梅,按在她的唇上。   宁兰别过脸去,避开他的手,冷声道:“殿下是要折辱我吗?”   贺兰筹收回手,一边将她唇上碾过的花不着声色藏到袖里,讪讪道:“曼曼别生气,是我失态了。”   他关怀问:“那日岚烟馆的事,可是吓着你了?”   宁兰平息了心绪,摇摇头:“只是没想到……安安也许也有她的苦衷。”   身旁冰雪的气息忽然再度临近,贺兰筹双手握住她的肩,诚恳而有些懊恼地道:“曼曼,我真的没有和她发生过那种事。我也不知道那张纸条里怎么会那样写。我会查清楚岚烟馆的事。曼曼,你相信我,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蛊惑般地道:“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那种事情,第一次,我会留给你的。”   “放手。”   两人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宁兰尚在发懵。不是因为六皇子对她这番莫名其妙的心意告白,而是他说他会查清楚岚烟馆的事!   虞安安她是不怕的,她们本来就有过节,她说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可是贺兰筹的手腕他是知道的,莫说是一个岚烟馆……就是大梁江山他都能一步步谋夺到手,如果被他查出自己陷害他名誉和他当时的联姻对象……   宁兰心里一寒。   却听身边传来沉重的“砰”的一声,握住她的手臂松开。宁兰连忙回头,见刚从皇后处出来的贺兰玺满脸阴翳,一拳挥到了六皇子脸上!   宁兰惊呆了,她回过神来连忙上去拉住他:“殿下,殿下息怒!您和六皇子是兄弟手足,为什么也不能够在皇后娘娘的宫殿里动手!”   贺兰玺冷冷道:“那你就任由他那么搂着你?”   宁兰脸上一红:“我刚刚在走神,但是没有搂!殿下!”   在百花宴上看着贺兰筹抱起宁兰时心里的戾气几乎没法压抑,若不是小舅舅看住,他当时便要给贺兰筹这一拳了。哥哥的女人,哥哥的女人,他就这么毫不顾忌!   这两日想了很多,也和小舅舅沟通了他的步骤。   贺兰玺到底是被当做国储教养大的,被嫉恨控制的瞬间很快过去。他平了平怒火,露出一个让人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扶起刚刚被他打得侧过身子的弟弟,道:“阿筹,哥哥刚刚没有认出,以为是有人要轻薄我未来的太子妃,所以出手急了,你没有事吧?”   贺兰筹却罕见地没有退让。他定定看着他,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哥哥是元储,立太子妃需得父皇下旨。在此之前,还是为曼曼名誉考虑为是!”   两人之间霎时剑拔弩张。   这里出的事早有多嘴的小太监跑着传给了正在和霍起谈事的皇后。   霍皇后双眼微眯:“把他们两个给我喊过来。为了一个女人打架,储君不像储君,皇子不成皇子,都迷了心窍了!”   她无所谓地吩咐侍秋:“让宁兰去先祭殿跪着,什么时候太子悔过了,再让她出来。”   侍秋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一直寡言少语的男人突然喊住了她:“等等。”   霍起道:“先把消息封锁,传召制路府的匠人将前庭的石子路打磨重新修葺。”   他道:“六皇子在前庭路上被碎石牵绊,伤了脸面。太子路过,关切了两句。”   皇后狐疑的目光慢慢转为清明,瞬息怒火过去,也不由得清醒起来,暗暗后悔。   霍起向皇后淡道:“此时处罚贵女,受伤害最深的,是阿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宝贝们,这两天工作有些忙。大家的留言我看到啦,晚上捉虫的时候整理一下回答哈~ 第23章   “他居然敢说他要将第一次留给曼曼!”太子大怒,滚烫的茶碗砸了出去,叶子和褐色的水痕蜿蜒一地。   霍起默默听着太子说完,不置一词。   太子道:“小舅舅,我知道,如果只是抢女人,你不会管。可是贺兰筹只是要抢我的女人吗?曼曼是我定下的太子妃,他这样和我叫板,不是想要储君之位,是想做什么?”   霍起沉默片刻,涩声道:“也许他不止想做太子,也是真的想要宁兰。”   太子愣住了。   霍起道:“你是储君,你和他争女人,不论声誉如何,实际受损伤最多的一定是被争的那个人。”   “如果你真的喜欢宁兰,不要再将她拱到风口浪尖了。”   *   世子出了太子的宫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沈厉小心地跟着,心里有些担忧。   世子以往心平气静,多么芝兰玉树的一个人。自从百花宴回来,事照做,猎照打,一切处理地井然有序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只有常常跟在他身边的人能察觉出来,世子近日心情非常不好。   他正想着回去让青药给世子好好诊诊脉,开一些舒心解郁的汤剂,便见世子步伐一顿。   明质阁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了一会,不知在犹豫什么,双手交握着搓了搓,又往后退。   沈厉心下一紧,刺探世子消息的细作!他正要展臂抓住她,那少女犹疑着往后一步步退到了霍起怀里。   男人侧开身子避开她的投怀送抱,淡道:“何事?”   宁兰抬头,看到本以为正在院里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惊得耳朵一颤。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宁兰反应极快,脸上神色一转,忽然虔诚地蹲下身子抱住了他的大腿,仰着脸用湿漉漉的眼睛仰望着他:“六皇子正在追查岚烟馆的事是谁在背后捣鬼!曼曼害怕,求求殿下庇护我!”   霍起听到“六皇子”三个字眉目一皱,低头用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   他顿了顿,冷着声音问道:“贺兰筹爱你爱得要死要活,初夜都要同你一起,你怕什么?”   在他冰冷的视线中,宁兰的心慢慢沉下去。   她本以为男人没有对皇后说出实情,便是留出条件让她来求情。没想到他这样厌恶自己。   也是,霍起是谁?他权柄在握,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又算得了什么?   凉州世子也许只是觉得碾死她这样的小人物太过无趣。是她自作多情了。   宁兰葱白一般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了攀着男人的腿根,无骨似的滑了下来,慢慢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霍起却不允许她不看自己,错开目光,将她下巴又抬起:“你知道什么了?你真的打算被贺兰筹查出来后,与他睡上一觉抵债?”   宁兰眼里水蒙蒙的,被他羞辱地咬唇道:“不关你事!”   她刚要起身,却被男人脱下披风,裹住身体十分轻松地打横抱了起来,如百花宴那日贺兰筹抱她的姿势一模一致。   霍起冷笑道:“我原以为你对太子情根深种,却原来是谁得了势,便要攀谁。”   他看着她的脸,语气里似有几分揶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攀攀我?”   *   进了殿内,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发上和脸上摩挲许久,将她的鬓发挑乱散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处梅香已经散了,但他的眼神微微发暗。   宁兰受得住别人说她任何话,但是霍起这样轻侮她,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便掉得停不下来。   霍起松开她的唇半跪了下来,取最细软的鲛海丝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轻声问道:“有这么委屈,嗯?”   宁兰一边哭着一边点头,还认真地“嗯”了一声。   霍起哭笑不得:“就你这样,这么几句话都听不得,摸一摸脸就要哭出来了,还想玩弄老二和老六?”   这朵小娇花,根本就经不起攀折。   宁兰却委屈道:“我没有……是他们要欺负我……”   若不是亲眼见到她如何撩拨那两个男人,单看她一脸委屈的样子,霍起都要心软相信了。   他擦泪的手微微用了力,少女懵懂地抬着泪眼望他。   霍起道:“被老六压在树上说了什么,嗯?他有没有说荤话逗你?”男人的表情一派平静,但是没有人知道心里那一刻何等暴戾,仿佛疆场上的血性被一瞬激发,嗜血的冲动几乎按压不住。   宁兰脑子转得极快,弱声道:“谁在胡说,哪里有被……有被压在梅树上……是地太滑我没踩稳。”   脑海里浮现出少女娇娇柔柔靠在清馥幽香的梅花树下,一脸毫不设防如半开的旖旎海棠……   霍起喉头一滚,将宁兰又抱了起来。   “世子……世子!”宁兰有些惊惶。虽然她不讨厌霍起,但是她还没有成婚,如果霍起敢把她丢到床榻上那样,她会生气的!   却不料霍起只是抱着她走出前堂,绕过方方正正的回廊,走到后院的池塘旁,手一松。   宁兰抬头,她又被放到一棵梅花树上了。   她现在有点讨厌梅花的气味,这株还比昨天贺兰筹亲近她的那棵要高,她蜷了蜷腿,穿着裙子,跳不下去。   霍起在这个高度看她正好,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问:“不喜欢?”   他原问的是宁兰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抱她,却没想到宁兰蹙着眉道:“我最讨厌梅花,放我下去。”   霍起一愣。他和几位皇子都曾见过她靠在梅花树上看书,笑得乐不可支。却不知他不在洛阳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他将宁兰抱了下来,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他犹豫了片刻,心里一片晦涩难言,终于还是对着她低声道:“女孩子的第一次是很宝贵的,不要轻易交付他人。”   两人骤然靠近,气氛有些奇怪。   宁兰没有答这句话,却就着被他抱下来的姿势,双手仍旧挽在他脖后,娇声道:“阿蛮哥哥,你这里有没有润滑用的油脂啊?”   霍起浑身一僵。   宁兰继续一无所知道:“刚流过泪,脸被风吹得有些疼。如果有,殿下能不能帮我涂一些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曼曼是不是太不伟光正了,亲妈都捂眼没脸看……   虽然最近有点忙,宝贝们的留言我都有看,有些大家问的比较多的问题我整理了一哈~   1.上一世曼曼被贺兰筹捉住的时候柿子在哪里?   柿子当时不在京城,曼曼和太子是“自愿”交换信物结成夫妻的,他尊重曼曼。柿子除了爱曼曼,也有自己保家卫国的责任,不是纯恋爱脑。但是他真的非常非常爱曼曼,这一世的时间线发展到那里宝贝们会明白哒~   2. 贵女们好多哦,她们各自喜欢谁呀?   按照出身,贵女们有   元国公府:元露(贵女圈大佬)、元馥(曼曼的好基友)   镇北侯府:虞安安   弘安侯府:宁兰、宁莲(旁系)   武安伯府:魏瑛、魏妙妙(贺兰筹他娘魏贵妃的母家)   明确表示过喜好的有:魏瑛喜欢霍起,元馥喜欢贺兰筹。   最复杂的是虞安安,她的目标是做太子妃,表面上奉承太子,实际上她爹是支持贺兰筹的,所以希望她嫁给六皇子。但是宁兰怀疑她喜欢霍起。   因为五万字的篇幅,除了宁兰,大部分主要角色还只是出场,没有对他们个人着墨,所以记不住很正常哒。我也会注意这方面啦~   啊对了,霍宁确实不是男主的崽哈哈,男主的崽在下一篇文,但是细纲还没撸好,文案也还在改。对于霍起来说,贺兰筹和贺兰玺其实不算很强有力的对手嗯! 第24章   霍起将她面对面抱住走回内殿。因男人身量比她高,她两条腿嫩生生夹在他腰上,胸前一团柔软挤在他胸口,颤颤巍巍。   霍起深呼吸一口,鼻尖都是她淡淡的兰草香,忍不住将她用力按压在自己胸口。   待到了他的塌前,宁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只感觉男人垫着她的背压了下来,好闻的呼吸瞬间尽在咫尺。   宁兰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攀着他的肩膀,幼鹿一样无助道:“世……世……世子,你要做什么……”   男人偏偏是百发百中的猎人,暗暗的目光盯着她一开一阖的唇:“不是你要我这样对你的么?”   宁兰慌得眼中都蒙了一层雾,颤声道:“殿下,你可不能……不能在这里用我。”她都快委屈死了。   男人看她这样,沉默片刻,起身坐到了塌边,半晌后哑声道:“亲我。”   “什么?”宁兰正在整理自己被他蹭乱的衣裙,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霍起侧过头来,看着她微开的领口下细腻白嫩的肌肤,因为挣扎被自己染上一点红痕。他喉头微动,沉稳道:“你说要我庇护你,我不做无本的买卖。亲我。”   宁兰满脸大写的拒绝。   霍起道:“你刚刚在梅花树上向我要润滑的油脂,不就是要勾引我?我现在不会做到那一步。什么都不付出,就想从我这里套到保护,嗯?”   宁兰还在挣扎,被他提着背领像只小猫一样拎到了身边。   距离近了许多,男人强硬的气息排山倒海一般笼罩过来,战无不胜,宁兰强自压抑的心里防线一下子溃破。   不是她想,是他主动要的,他把她抓过来她才会……   她鼓起勇气,仰着身子轻轻靠近他,柔软的唇角在他下颌微微碰了一下,像朵花瓣落到了老虎的头上。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侧过头,对上了她的唇,撬开她的牙齿毫不犹豫吮|吸着她的甘甜。   宁兰只能轻轻叫着,不知何时被男人无可反抗地压在了塌上,甜腻与冷冽的气息混乱在一起,浓烈的花香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碰撞。曼曼攀着他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甜得能浸出蜜来。   他的手穿过绉纱芙蓉的披绣,在她腰侧焦急地打转,忽然收了回去握拳按在床褥上。   被他滚烫而修长的手指碰到肌肤的那一下,她似乎被引动得有些无措,抵着霍起的鼻梁,声音软糯道:“好难受……好想……   好想什么,她不知道。霍起连忙分开她,两人气息都不稳。   宁兰是没有经验,不会调整呼吸。   霍起虽然无师自通,但是心里的欲念像跌入魔盒一发不可收拾,他要忍住这些诱惑,喘息都有些不顺。   他的嗓音低哑着,起身帮她将腰带重新束好,便看向了别处:“可以了,今天先到这里。”   宁兰轻轻“唔”了一声。   他以为她被压痛了,回过头去,见曼曼素着一张小脸,发丝凌乱,脸上潮红尚未褪去,眼神迷蒙。尤其是她的唇被他方才唇齿交接时咬得水红,上面还有两人的津液。   饶是霍起自制力极强,也是极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欲念,解渴般倾身抚着她的唇,哑声道:“曼曼,是你勾引的我。这一次不许再抛下我。”   宁兰慢慢回过神来,心下跳得飞快。因为刚刚跟他胡闹,她红着脸伸手捋了头发,重新挽了个简单的侧髻,含着水的目光不自然看着屋角。   不一会,她找回了伪装,咬着指尖娇声道:“我没有呀,我只是求殿下保护我不被六皇子捉住。是殿下忽然发了狼性。”   她又推得一干二净。霍起心里像是叹息,又像是满足,问道:“那怎么不去求别人?你献上这么甜甜的吻,谁也会被你得逞的。”   宁兰脸色白了白,有些紧张。他没察觉出她是第一次同人亲吻?他觉得她是……那种寻人庇护,便会吻上去的女人?   宁兰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再抬头看霍起时,眼里簇着复杂的情绪。   霍起正要问她,宁兰忽然穿鞋下了塌。   霍起弯下腰帮她穿鞋,宁兰却稍稍推开了他。   她想要告诉他,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可是男人在屋外和塌上说的那些话,摆明了是不信她的。如果说出口,再被他羞辱……   宁兰今天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她匆匆起身,什么也没说推开霍起快步跑了出去。   被抛在原地一头雾水的霍起回头盯着被她弄乱的床褥。   这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   他,凉州王唯一的嫡子,整个大梁兵权最重,杀敌最多的少年将军,凉王世子——   居然又被同一个女人玩弄了!   勾引他,享用他,毫不留恋地抛弃他。   第二次!   *   今日晨起皇帝将皇后叫去谈事,贵女们放了一天假。   宁兰趴在塌上一脸呆滞,行竹在一旁看得忧心忡忡。   少女前所未有的沮丧、懊悔,想到男人觉得她是会随意亲吻其他男子的随便女人,连早餐都提不起精神吃了。   为什么会忍不住,为什么要冲动。   如果守住了自己渴望亲近他的欲|望,就不会知道他如此轻视自己的事实,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如果她没有主动亲过他就好了,还可以骗自己,他怎么说,她不在意的。   宁莲用过饭,早早就来宁兰这里讨教。   宁兰那日表示愿意帮助她攀上太子。她回去好好想了五日,觉得宁兰不太有理由骗她。   她似乎还隐约表达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她也不是非坐不可?   这怎么可能呢?宁莲感到困惑不解。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太子又那样喜爱她,而且太子仪表堂堂,风度高贵,箭术又好,身体强健……   嫁给太子,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幸福啊。   她当时就像被宁兰蛊惑了一样,老老实实倒出了那日让她去找太子说宁兰失踪的人。   她心里感到很乱,可是想到宁兰今日让她来房里,教她迷惑男人的招数,她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曼曼你这是在玩火。   第一次被抛弃是两年前的误会。   亲亲抱抱举高高才刚刚开始嗷,不急嗷~   霍起:所以我到底要被玩弄几次???????   作者:事不过三!宁曼曼吃了就跑的恶霸行径我们要坚决谴责!如果谴责没有用,后面还发生,建议亲在朝野里好好揭发一下这朵小娇花的恶行呢! 第25章   宁莲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她好想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爹天天抱怨怀才不遇没有人提拔,喝醉了酒就拿手边东西砸她。她背上有一道细长的疤,是砚台砸出来的,是她的心病,常担心被人瞥见。那道疤不仅长在背上,也长在她心里,一碰就摧枯拉朽血淋淋的。   娘则整天死沉着一张脸,说同样是弘安侯后代,不能袭爵就罢了,他们日子过得连大房家看门的狗都不如,日日指桑骂槐说自己嫁了个窝囊废,女儿若同她一样,以后过得更是猪狗不如。   天天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也难怪魏妙妙一扔诱饵,再一挑拨,她就迷了心。   宁兰漂亮,爹和哥哥弟弟都对她那么好,太子还这么喜欢她。   她已经拥有这么多了,拿一点出来给自己和魏家做交换,她也还是过得很好不是吗?   当然她现在也已经改过了。只要能攀上太子,魏妙妙算什么呀?   因为今日要学媚术,打扮得格外精致美丽的宁莲走进屋里,看到头发乱糟糟炸着,脸上一点脂粉也无,身上的裙子被睡得一团褶皱的宁兰,心里生出了荒诞感。   就这不修边幅的样,教她魅惑男人?   宁兰听到声音,抬起脸来看了她一眼。   宁莲瞬间服了。   越是妆饰散乱,不着脂粉,越衬得她这张脸寸寸精巧,眉目如画。这一身褶皱的衣裙,更让人遐想无限,想与她在塌上一同孟浪。   学到了,她又学到了!   宁兰却只是抬着脸看着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道:“莲姐儿,别用这样探究的眼神看男人。”   “若是个聪明的还好。若是个笨的……”宁兰爬起身,行竹一边给她穿衣,她一边继续道:“大部分男人都是笨的,会以为你在窥探他愚蠢的内心,很慌的。”   宁莲:“……”她妹妹的嘴怎么这么毒?   宁兰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穿好衣服呆呆坐在案边,慢吞吞道:“这种事用语言也是说不清楚的。一会我随便找个男人钓,你可以看一看,回来我们再交流。”   宁兰其实睡相很乖巧,只是她昨天从明质阁回来以后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头发和衣裙才被卷得凌乱。   男人虽然看不起她,觉得她随便。但他贵为凉州世子,大梁战神,既然亲了她,这点担当应该还是有的,岚烟馆的事不用担心了。   解决了隐患,她现在迫切需要找一点事情来做,证明自己的魅力也好,得到男人的夸赞也罢。再想到他昨日最后说那些话时看她的眼神,她要疯了。   *   四皇子贺兰翎虽生得温润高贵,性子却有些温吞沉闷,平日少言。   宁兰本来没有想到这个倒霉鬼的,但她和宁莲刚出了行宫向靶场走,偏偏就遇到了他打靶归来。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宁兰心里想着,脸上却晕开了一层浅淡温柔的笑意。   宁莲在心里默默记下。她很勤奋,宁兰笑的弧度、神态,她都能回去对着镜子练三十多遍。   贺兰翎看到宁兰和宁莲一同过来,愣了片刻,竟然预先拱手行礼。   他可是皇子!如此殷勤……   宁兰行了礼,眼神掠过他刚刚射完箭出了汗的喉结,目光慢慢攀到他脸上,轻声问道:“殿下刚刚练完箭么?出了好多汗。”   她的话音带着一股她身上独有的兰草香气,慢慢萦绕在他鼻端。贺兰翎呼吸微微一窒。   他喉结滚动,眼神有些紧张,问道:“侯女今日怎么和表姐一同来?元馥呢?”   宁兰心下暗喜,贺兰翎明显是观察她已久,连她惯常喜欢和谁在一起都知道。   摸了底,便该随时转换策略,她一改殷勤,露出些许骄矜道:“我和表姐一同出来练箭,正愁没有老师呢。”   不料贺兰翎又问了一遍:“那元馥呢?”   宁兰:“……”   宁莲:“???”   宁兰反应极快,她试探着道:“馥儿这几日心情很不好,闷闷不乐,殿下可有见过她?”   贺兰翎闻言更紧张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不合适……侯女可知道她为何心里不痛快?要么我带你们一同去山脚行猎散散心?”   宁兰自然不能告诉他元馥和六皇子的事。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四皇子,眼里闪过亮晶晶的光彩:“我也不知。但殿下如此好心,甚好。”   她对着宁莲笑了笑,道:“走,咱们一起去把馥儿喊上,跟着四皇子去开开眼界!”   太好了!   她轻呼一声,居然有些按捺不住地向着元馥住处跑了过去。   宁莲一头雾水,边追着她边轻声问:“曼曼,成了吗?我怎么感觉好像缺了什么?”   宁兰在草地上跑得几乎要飞起来,裙摆摆出一道灵动的弧度,她笑道:“我不成,有人能成。还等什么,快走呀!”   霍起正在和人纵马,一转头看到远处山坡下宁兰和宁莲围着贺兰翎不知在说什么,凑得那样近,不由慢慢停在那里注视。   便见少女说完如一只轻盈的碟一般蹁跹在草地上,笑脸轻盈,步伐轻快地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有什么她同他的事,教她这样开心?   二女走后,他改变路线,打马下山,到了四皇子跟前。   贺兰翎似还在沉思幻想中,白皙的面颊有一些红,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霍起冷冷道:“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贺兰翎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霍起,惊叫一声:“小舅舅!”   男人眯起眼,有这么吓人么?还是他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他的东西?   贺兰翎腼腆笑道:“小舅舅,我约了几位贵女们一同去木兰山脚行猎,你要一起去吗?”   霍起最烦贵女痴缠,几乎想也不想便会拒绝。贺兰翎倒不怕他会突然心血来潮夹缠在中间,所以放心一问。   不料霍起在马上点点头:“正好,我也有此意。”   贺兰翎:“?”   他回头和沈厉吩咐道:“帮四皇子挑选好马,去喊上太子。今日兄弟们一起打猎,好好放松放松。”   说罢一勒缰绳,狮子黑定在原处,霍起十分自然地开始和他一起等人。   *   不多久,太子带了随侍人马赶来,身旁还跟着之前正与他一同在御书房听训的六皇子。   两人此时刚被训过,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相携而来,实际心里都在嫌弃对方碍自己的事。   唯有霍起坐在马上,看了他们几眼,目光淡淡没有说话。   宁兰拉着元馥、宁莲兴高采烈骑着小母马赶来草场时,看到的就是霍起、贺兰玺、贺兰筹、贺兰翎四人好整以暇,守株待兔的样子。   最像兔子的宁兰:“……”   有六皇子在,让元馥出面是不合适了。   她将今日妆饰的最精致美丽的宁莲往前一推,道:“去和殿下们打个招呼吧。”   宁莲很少有一人对上四位权势滔天男人的时候,心里又是喜悦激动,又不免有点怯怯的,试探性地道:“殿……殿下们安好……”   男人们齐齐“嗯”了一声,只有一束眼神是欣喜的,却有三道不满的眼神投向宁兰。   宁兰一顿:“……”   这是什么黄道吉日?救命啊,她不想骑马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妹儿问,所有男人都喜欢曼曼吗?   木有哒,还有喜欢别的小姑娘哒~   曼曼这种重生前老实巴交,重生后以为自己突然就撩人技术一飞冲天的小囡囡,其实……   也就撩撩本来就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男主男配了啊哈哈哈哈   对了对了,玉玉每天中午12点更新,晚上21点捉虫,不捉虫也会趁机蹭蹭更新玄学,中午看过的宝贝晚上不用再点啦啦~ 第26章   宁兰今日照顾元馥和宁莲,选的是一匹矮小、脚程慢的小母马。头脸温温顺顺的,看起来和她一样乖。   贺兰翎打马到元馥身边,与她交谈近日猎场的趣闻。元馥起初有些心不在焉,但是男人风趣幽默,又有心为她排解,注意着她的表情揣摩她感兴趣的话题,渐渐逗得元馥愁云一扫,笑了起来。   她原先是听说只有四皇子才肯来的。突然看到六皇子那一刻,心下一跳,五味杂陈。   六皇子倒是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状,还是满腹注意放在曼曼身上,她也无可奈何。别说六皇子喜欢,她也喜欢看曼曼。   但是也许她本性洒脱,也许贺兰翎的讨好确实起了作用。出来纵马一会,心里阴郁散去不少,看着太子和六皇子轮番向宁兰献殷勤,也不再那么酸涩,觉得高高在上的男人们这般有些好笑。   霍起则一个人安安静静纵马,面上表情一贯的淡漠,也没有人敢烦他。   秋天的原野一望无尽遍是金黄,宁兰穿了一身绣着迎春花枝的黄栌如意绣衫,是滚到草地里就看不到了的颜色,很不打眼,却偏偏总有人把目光往她身上挪。   一群人行不多远就遇到了元露和以她为首的浩浩荡荡贵女马车群,不知是闻讯而来,还是今日不用去皇后宫里,大家都在外散心,倒是更添热闹。   不多久又遇到了跑马的魏瑛和魏妙妙姐妹,于是也一并汇合。   太子特意请了皇帝的旨意,允许贵女们进入猎场外围小兽区骑射。少女们难得休息,又从没去过猎场,都十分好奇。   因事关洛阳泰半豪门子弟,皇帝又派了人手给孩子们,特允许他们在猎场外行宿一宿。但是白日里只许在外围打转,天黑了就得出猎场,不许生事。   得了皇上的旨,更多少年少女们向队伍汇集来,一路上欢声笑语,衣衫如斓。   宁兰似乎也被这种青春洋溢的情绪感染,弯着唇小心翼翼控制着目光向左边看去,目光扫过所有人,在男人身上没敢多停留,反倒一瞥而过。   又觉得自己这样躲避的眼神太过欲盖弥彰,万一惹别人多想呢?掩耳盗铃地放纵着自己又看了一眼。她的马慢,又要顾及姑娘的速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武袍,衣角的麒麟被秋风吹得微微翻卷过来,绣工精致地仿佛活过来一般。   她这一看,才发现身边很多贵女都在看他,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狮子黑脚力强健,颠簸细微,男人背影看着腰身挺拔,随着马的幅度微微上下,让她想起……   宁兰脸忽然红了。   接着又不免想到,其他女子看他时,也想到这样的画面吗?他吻她吻得那样好,又是谁教会他的?   宁兰心里烦着,手无意识地挥了挥,马鞭不小心抽在小母马背上,它连忙叫了一声,“得得”扬蹄,左面撞了贺兰玺的马屁股,右面又撞了元露的车辕,两人都探头看她。   宁兰:“……对,对不住……母马骑得少,没掌握好鞭力……”   元露在马车里道:“曼曼不必在意,我知道肯定是意外。”   元馥和魏瑛放慢马力,到宁兰身边道:“你还好吗?怎么今天看着怪怪的?”   宁兰道:“……就是,不太喜欢矮脚马。”她本生得就没有魏瑛高,马还矮,只能仰着头看她俩了。   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是密密麻麻的交谈声,又是欢呼。片刻后,沈厉忽然牵了一匹马过来,对宁兰问道:“侯女,您要试试这匹吗?”   霍起要送自己马!   宁兰神情一振,连忙望向左首的男人。却看见周围贵女们都得了新的马,扭头一看,元馥和魏瑛也有。   霍起胯|下的凉州马高大神勇,送给姑娘们的却明显温驯许多,只是比她们现在骑得更高、更威风些。   姑娘们只是怕马野性难驯,能够骑又高大又安全,品种纯良的凉州马,自然都很开心,一个个簇拥着上去向霍起道谢。   宁兰遥遥看着,将马鞭一卷,对沈厉凉凉道:“我不用换,我就喜欢这匹!”   到了木兰山脚,男人们去围猎,不少没进过围场的贵女都热情参与。   宁兰恹恹地转身:“我不去。我去给大家准备晚膳。”想起她的承诺,上前将表姐托给了太子。   太子眼神低沉看着她,似乎对她将表姐塞给自己很是不快。宁兰直如没看到一般,无精打采垂着头又走了,反倒让贺兰玺愣了愣。   “曼曼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   宁莲道:“这几日都提不起精神,也许快到小日子了。”   太子脸上微红,心念涌动。他的曼曼长成真正要盛开的一朵芙蓉了,到了可以攀折也不会损伤的年纪。他心里升腾起期盼和喜悦,也没有为难宁莲的想法了,带着她和霍起一起骑马拈箭准备出发。   霍起则一直在一旁听着,脸上一片平静,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贵女们不能带侍女,皇子们带来的侍从侍女都忙活起来。宁兰挽起袖子抱了一蓬白菜往上青河走去。太子和六皇子的侍女们连忙要拦,她却摇摇头跟在浣菜的宫女后面走了。   元馥心痒痒,她还没去过猎场,太想进去看看了。可是宁兰上次在围场遇到了危险,现在肯定不愿意再去。但元馥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尤其是她看起来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   天人交战不已,姐妹情终究战胜了玩乐心,元馥也弯腰握了两根西域引进的胡萝卜跟上了她。   侍从在一旁开道保护,十步一哨,相当安全。   只是没想到宁兰金闺玉质,竟然真的挽了袖口,露出白嫩如玉一般的指掌,蹲在河边搓洗起了菜上的泥。她精美的小脸映在河水碧波上,看起来正在发呆。   元馥将胡萝卜往地上一扔,连忙拉住了宁兰的袖子:“曼曼,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了?来找我时不还好好的吗,路上谁欺负你了?”   宁兰咬着唇,片刻后摇摇头:“没有。是我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怎么又不长,让柿子来给宝贝们磕个响头叭! 第27章   没多久,贵女们休憩扎营的林子外传来一阵嘶声,马蹄越来越近。一身清贵的男人利落下马,提住鹿颈摔到地上,吩咐放血熬炖。   侍女看着男人皎如枝头雪,心头如鹿乱撞,红着脸道:“殿下,您今日回来得好快。”   贺兰筹看着她嗯了一声,径自去一旁帷帐里沐浴洗去血气,又换了熏香的锦衣。   不一会,一身螭纹月白袍的男人带了宫女过来,正看到拢着迎春黄衫的少女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几乎和周身落叶融为一体,有些瑟然。   两个小姐妹说着悄悄话。贺兰筹耳力佳,听到她轻声说:“我当时差点越界……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蛊惑了。馥儿,我是不是病了?”   贺兰筹闻言一怔,越界……是太子?她同太子到哪一步了?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放重脚步,踩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元馥回头,看到他,突然站了起来。   宁兰也没想到是他,正要起身行礼,眉头微微蹙起。   宫女上前将水晶碗盛着的绛红汤汁呈上,含笑道:“这是殿下刚猎的幼鹿,细细熬了鹿血宫燕羹,最是养气补血,姑娘可以尝尝。”   行竹不在身边,没有人给她试毒。况且就算行竹在,她又怎么敢当着六皇子的面试他给的食材?   宁兰犹豫着没有伸手,贺兰筹干脆自己接了过来,蹲下身,温柔道:“曼曼初次来,这几日会有点痛的,吃些热血的会好受些。不要在河边吹风了,吃完了就回去,好么?你现在不能着凉。”   元馥听他对宁兰如此温柔讨好,倏地扭头就走。   宁兰看着她跑走的背影想喊元馥,又有些发愁。继而反应过来贺兰筹刚刚说的话,脸蓦然红了。   这个人怎么……连她第一次来小日子都知道!   贺兰筹看着她低垂着头,脸颊绯红,如一朵兰花临水被风催开,兀自娇羞,心里不由一动。   他右膝屈下,半跪在少女身前,舀了一勺鹿血血燕,便要喂少女。宁兰连忙忍着害羞拿过来,也没顾上接勺子,小口小口顺着碗沿喝了。   取过来时男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食指错过她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刮,宁兰抖了一下,差点没握住碗。   贺兰筹满意地看着宁兰乖乖将他猎来的鹿血喝尽,因为喝得急,碗底还余了一些,男人接过,就着她喝过的地方要将那一点也饮去。   半空中倏然一箭射来,将水晶碗推飞进了水里。   宁兰双目惊恐未散,贺兰筹已赫然起身,腰剑在手。周围侍卫迅速戒备,向贵人合拢,林子外响起兵械交斗声。   宁兰虽然看起来娇嫩,抽出腰侧挂的马鞭也要对战,被贺兰筹一把拉住护在身后。原先向着她去的流矢避无可避插进了他护着她的上臂,将月牙色的衣料泅浸出暗红。   刺客明显是向着贺兰筹来的,在四处杀死侍卫后,就向岸边合围。宁兰甚至想抛下贺兰筹自己跑了,但是弘安侯府怎么承受皇帝的怒气?何况贺兰筹护着她,一步步将她往河里推。   最后剑光一闪的瞬间,是贺兰筹抱着她跳入了上青河。波涛翻卷,碧水长流,两人的身影很快被奔涌的上青河水淹没。   *   宁兰醒来的时候,山洞里有跳动的火焰。她的外衫挂在树枝上烤得半干,仅着斓裙的身上仍有些冷。男人靠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似乎已经睡着,因为缺血,唇色有些白。   上一世被囚禁于花木馆中,她满心惊恐,固守的礼义廉耻信条全被打破,根本不敢打量这个主宰她命运的男人。   这一世重活,带着让他偿还弘安侯府一百八十二口人命的恨意,虚情假意有之,引风吹火站干岸有之,就是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他这个人本身。   这么看起来,也确实齐齐整整挺好看一个人,难怪元馥春心萌动。   为了避免再遇上暗杀的敌人,宁兰只在洞口转了转。她对医书不感兴趣,爹爹和她说过战场上常用的止血消炎药草也没见到,只看到一簇薄荷。   凉滋滋的,有刺激性,正中她下怀。   回去从贺兰筹靴子内侧摸出一把利刃,这是大梁贵族男子围猎的习惯,幸好在落水时没丢。   她割下他一段袍摆,将薄荷叶在布条上碾碎,接着就着火光观察他受伤处的箭口。   手起刀落,箭尾翎羽“咔擦”落在地上,贺兰筹被带动伤口,痛得一下睁开了眼睛。   火光中,少女眼神明亮,离得很近,垂头在看他伤口,被火把晕出玉色的肌肤让他微微出神。   看到他醒来,正在拔箭的少女顿了一顿,半晌后问道:“殿下能熬得住么?您身份尊贵,肯定会有满山遍野的救兵找您。”   贺兰筹神思渐归,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帮我将箭头取出来。”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石地上,男人左臂靠近肩膀处被划开一个十字,没有止血药。宁兰眼也不眨将刀刃在自己裙摆上擦干净,接着将裹满了绿色草药的布条盖在贺兰筹伤口上。   “——嗷!”贺兰筹有心在她面前逞英雄,刚才划肉取箭都咬牙扛了下来,不料愣是在这一大团薄荷敷在伤口时叫了出来,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曼曼……这是什么?”   宁兰顿了顿,神色如常:“治你伤口的药。”   她倾着身子靠过来为他包扎,淡淡的兰草气如上佳的香料,附在他胸口,让他不由得深呼吸了几口。   贺兰筹自己将衣领拉开,露出锁骨和左臂。他知道自己有蛊惑女人的资本,目光悠悠望着宁兰,等她目光含上春|情。却见少女压根没有看他裸露出来的胸膛肌肤,只是伸指将布条沿着他手臂伤处抻开。   少女虚年刚过,正将及笄,背后束着发丝的如意扣散了,因着靠近,乌发滑了下来,发尾正挠在贺兰筹掌心。   素白的脸,如墨的发,微微带着媚意的双眼,贺兰筹只觉得喂她那碗鹿血,又在上岸后将她发饰抽掉,实在是正确的决定。   曼曼这一刻太美了,是水边带着露水的兰花,是岸上垂下腰肢的海棠,让他有了破坏欲。   一贯清雅的男人生了欲念,呼吸变重,手掌堪堪要落在她身上。   曼曼忽然抬起头,望向贺兰筹的眼睛。明明喝了那碗东西,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却没有多少热度。   ……   ……   ……   她在想,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他弄死在这里,才不会连累自己的爹爹和哥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妹儿的鹿血有用哒,但是贺兰筹……应该是白费了,嗯~   P个S,薄荷倒是真的有轻微的止痛功能,不过做这种血淋淋的外科手术,直接上透心凉的薄荷叶儿,妹儿纯粹是在辣手摧草。   妹儿拔箭也不是想救他~ 第28章   六皇子和弘安侯女已经消失三个多时辰了。猎场夜里本来是关闭的,因为重要的人失踪,现在处处火把照耀,兵士往返不断寻人。   最心爱的儿子被刺杀、失踪,生死未卜,皇帝急得差点亲自来围场指挥,幸好近臣死死拦住。毕竟围场边缘刚刚发生刺杀,未免有漏网之鱼,皇帝亲来险境,太过冒险。   贵女们窃窃私语,天都黑了,还找不到人,是出了事,还是……   就算找到,孤男寡女一夜,六皇子那样清俊谪仙,宁兰又如此妩媚貌美,恐怕早已珠胎暗结。   *   山洞里。   宁兰原想趁贺兰筹昏迷将箭矢拔出让他失血而亡,等到被找到了就说六皇子没扛住。她大概会被审问,但没有直接证据,何况她去费心找了草药做掩饰,也没有害皇子的动机。   皇帝再气给她一顿毒打,有那么些人给她求情,将来总能放出来。   没想到男人这么敏感,刚一触动伤口就醒了过来。   宁兰慢慢退回到起初坐的位置,轻声道:“殿下,包好了。”   不知是在水里着了凉,还是对那碗鹿血水土不服,她现在头有些晕,五脏六腑都与平时有些差别。   那碗鹿血……的确加了别的东西。   贺兰筹定定望着她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细腻肌肤,光晕如玉,令人目光微眩,心下跃动。   贺兰筹原不想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与她初次的,这次落水只是要与她共处一夜,落下众口铄金的口实。他哪里舍得幕天席地在冷冰冰的石头上要了曼曼第一次。她那样娇嫩,抽抽噎噎着会被他折断的。   但是听到她在河边说的那些话,他的想法突然变了。   不知太子与她到了哪一步,称得上“差点越界”。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异于常人的自制几乎瓦解,当时就想强迫她承受自己。   现下看来,太子步步紧逼,他没有更多时间周旋了。需得趁今夜生米煮成熟饭,才能彻底绝了太子的念想,将美人拥在身边。   虽一世重来,情势殊异,贺兰筹竟是又动了将小美人占有,藏在内室日日索取的想法。   少女尚不知自己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里,只是努力和体内难受的热流搏斗。她挪了挪身子,坐得离火堆远一点,将背贴上了凉飕飕的石壁。   “曼曼,你这个时候不能着凉。”贺兰筹的声音优雅,靠近着将她拉回火堆边,自己却再也没有坐回去,男人身上独特冷冽的梅雪气被火焰烘开在她鼻端,让她更晕眩了。   宁兰“嗯”了一声,却不知这一声在燃着热火、万籁俱寂的山洞里听来有多甜腻。她强自压抑着道:“无妨,我强健着呢,殿下失了血会冷,要多烤烤火。”   “你真体贴。”男人说着,带了笑意,坐得更近了些,扭头看她。   宁兰白的瓷器一般的脸颊上染了一团朦胧的红晕,额角的发丝湿漉漉的,眼眸含着水,眉头蹙着,眼睛闭上,又睁开。   她似乎快受不住了。   贺兰筹也看出她在强自忍耐,于是起身,将她烘干了的大袖衫取下来,俯下身子在她耳畔道:“曼曼,你在小日子不能受凉。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换干的吧。”   “嗯?”脱衣服?宁兰反应有些迟钝,盯着明艳艳的火苗看了一会,她本能觉得不能在男孩子面前脱衣服,可是为什么?脑子混混沌沌,转不过来,只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他,脸颊烧得越来越红,嘴唇也红润润的。   贺兰筹见状,知道鹿血和药性混合,开始发作了,壮着胆子凑过去,伸手抽住她的腰带:“曼曼难受么?我来帮你。”   腰间一紧,腰身束缚倏尔变松,微风吹进缝隙里,宁兰连忙握住自己腰带使劲往回拉:“不行,不行。”她不要被他看光,她不喜欢给他看。用力却拉不回来,宁兰着急地脸更红了。   像一朵嫣红的山茶在枝头轻颤,藏着甘甜的露水,羞怯而婉转。美人如此勾人,贺兰筹发现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纵然没有宁兰在河边那句话,看到这样的她,他也按捺不住了。   事到如今,最后一根弦已经抻到极致,贺兰筹怕弄疼她,微一使力屈膝将她双腿压住,凑得愈发近。   宁兰推他,他便由着她,只将左臂垫在她身后,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按了下去。   “曼曼,给我好不好?我会很珍惜你,向父皇求取赐婚,让你做我的正妃。我愿以我一生之力,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这样娇嫩,受不了流离之苦,贺兰玺不是你的良配。”   宁兰摇头:“我……我不愿意。我不能在婚前……你放开我……”   贺兰筹却以为“我不愿意”不是说嫁给他,而是说与他这一夜。在他心里,宁兰对太子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攀附而已。太子仗势欺凌她,她的曼曼又有什么办法?   贺兰筹望着她的眼睛,温声道:“曼曼,你放心。我和贺兰玺不一样,我不会以势胁迫你的。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他用了你哪里?我不会比他做得更多。”   宁兰闻言心里一阵厌烦。她又不是箭靶,为什么要在她这里比试呀!   上一世也是这样,贺兰筹打败贺兰玺,如愿得到太子之位,原该满足了。但他不知足,还要在成为太子妃的自己这里烙下印记,天天来花木馆试图沾染她,真是烦不胜烦!   男人的比试,这样严苛彻底,圈养女人就像圈养自己的领地、地位一样再自然不过。成王败寇,有谁在意过她的想法?   宁兰热得难受,贺兰筹压她没有用力,她便偷偷在地上挪位置,借助石面降温,勉强维持着神智道:“六殿下请慎言。我和太子殿下清清白白,殿下不要妄言。”   贺兰筹道:“曼曼,何必瞒我?就算你已经是他的人,我也一样要得到你,我会忘了你的过去的。”说罢按住她就要亲下去。   “殿下!你说了不会比太子更过分的,请你履行!”宁兰用力推他、打他,贺兰筹眉头都不皱一下,由着她打自己,直到宁兰挣扎间在他左臂一扯,将刚刚包好的布带抓了下来。   还未完全止血的伤口血液顿时漫了出来,染红了两人的袖摆,贺兰筹低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宁兰则被惊到,短促叫了声:“殿下!”   贺兰筹眉间亦有痛色,但却看出她不是故意,反而轻声安慰道:“曼曼,别怕,我没事。”   明明是她干的坏事,偏偏宁兰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懊悔地看着他左臂。   贺兰筹强笑着安抚道:“曼曼,放松些,真的不用这么紧张。”   其实他是真的很疼。   虽然早已经计划好了苦肉计,但是贺兰筹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他母亲千金贵万宝贝地养着这个儿子,从小一点磕碰都没有。   骤然横空一箭,射手也只能尽力控制角度。皮肉破开时,为她挡住那一箭他是心甘情愿的,但是疼痛不会因为心甘情愿就有丝毫减少。   血液滴滴落下。宁兰上一世除了自杀,家族倾覆时被囚禁着,没见过多少别人血腥的场面。骤然见到他崩开的伤口惊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何况这还是他自找的。   贺兰筹稍微退开些,准备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宁兰却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对着他的喉结轻轻呵了一口气,问道:“殿下,不来了么?”   贺兰筹闻言一窒,喉结不住滚动,定定看着她。他的曼曼之前是在对他欲拒还迎么……担心他以为她是浪荡的女孩,一面和太子首尾,一面又接受他?   牡丹花下,虽死无忧,他哑声道:“曼曼,我担心在这里,今夜太委屈你了。我总想给你最好的。”   宁兰妩媚地笑了,呵出一口被鹿血蒸出的热气:“和你,就不觉得委屈呀。”   根本禁不起她的挑逗,双目渐渐泛起欲色的红,贺兰筹明明没有喝鹿血,但是这句话就如同最好的催|情剂一般,让他止不住心尖颤动,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他低头要吻宁兰,却被少女害羞地偏着头躲开。   他低声诱哄道:“曼曼,如果害羞的话就闭上眼睛。让我先看看你的身子。”   “殿下!”少女颊边瞬间绯红。他的手刚碰到衣带,宁兰又“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连忙道歉。   贺兰筹看着她担忧的眼神,虽然疼痛,依旧温声安抚她。   如此往复一会,宁兰心想,这男人的血流不完的吗?怎么抠了这么久还活着?   她却不知贺兰筹是被一股势在必得的信念支撑,强忍着失血的晕眩想要得到她。这可是两世夙愿,执念格外深重。   宁兰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对抗了许久,没想到他受了伤力气还这么大,她根本不是他对手!被他突然如愿扯开腰带时,少女终于慌了,仰着头不住道:“放开我……放开我……呜……贺兰筹你放开我!我不愿意!”   然而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少女看起来可怜极了,贺兰筹忍着疼痛和难受,轻声哄着她:“曼曼,不要怕,第一次都会有些痛的。我会再轻些。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我不要,我不要了!”少女带着哭腔的破碎声音传出,却丝毫无阻男人兽行。   宁兰绝望地想,重活一世,又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她怎么这么轻敌,自己送上来让他折磨?   只是自焚太疼了,这次她想要个好一点的死法。   下一刻,半空横射霜寒剑光闪过,贺兰筹下颌忽然抵在锋利冰寒的刃上,杀气骇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从她身上起来。”不知听到了多少,看到他压在衣衫凌乱的宁兰身上,男人眉目阴翳。   贺兰筹布局精密,利用河水湮灭了踪迹,是有和宁兰共度此夜的把握。万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找到,他惊讶地看向出剑的人道:“小……小舅舅?”   边关百姓称霍起是天降战神,宁兰以前不明白。直到此刻,男人就像她的天神一样站在她面前,抵挡着贺兰筹情|欲的目光。   霍起收回剑,眼里寒霜沉冽,冷冷道:“把衣服穿好,出来。”   宁兰抬头看了霍起一眼,有些奇怪,混沌的脑海里为什么会生出热辣辣的念想。也许是太漂泊了,而他偏偏让人有安全感,看着他就觉得想要靠近。又或许只是那碗鹿血烧坏了她的脑子。   像被这束耀眼的光芒骤然照耀到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宁兰忽然觉得心里又流淌起莫名希望。   ……她不想死了。   弘安侯府还在,爹爹哥哥弟弟都还活着,纵然失贞,他们不会唾弃她的。   世间有许多美好的物与人,她也想要。   何况……她还没有报仇,贺兰筹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她为什么要去死?   该死的是贺兰筹和虞安安才对。   宁兰看着霍起冰冷不可靠近的神情,乖乖爬起来穿衣服,男人却始终没有看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系带声,片刻后,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扯住了霍起的袍底。   霍起侧头看去,只见昏黄的火光下,宁兰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胸脯颤颤巍巍贴在了他的腿上,脸颊潮红喃喃道:“阿蛮哥哥,曼曼害怕,要抱。” 第29章   贺兰筹闻言扺掌收握成拳,紧紧捏在身侧,双目如两道剑光射向他们两人。   霍起亦没有理宁兰。   其实男人在更早之前已经找到了他们。   但那时宁兰正嗓音带着媚意急促叫贺兰筹“殿下”,贺兰筹又让她“放松”,他闻言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   浑身血液都冻结了。回过神来犹豫片刻,两人正是情浓,他以什么身份、面目进去搅扰?   宁兰两年前就明确拒绝过他,上次吻她,更是害得她落荒而逃。少女的心事还不明确么?   接着听到宁兰邀请贺兰筹继续享用她,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   她愿意讨好贺兰筹,在这种苦寒的地方依旧竭力让他感到愉悦。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她也吻过他,勾引他,又再次抛下他,就觉得如此有趣吗?   明明心里有别的男人,为什么要在他的床榻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看他情难自制就这么好玩?   霍起冷着脸,皱眉低头要拉开她的手臂,却看到宁兰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想起沈厉汇报的话,他有些犹疑,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   宁兰连忙扣锅:“殿下……我不久前刚饮了六殿下猎的鹿血,身体好难受……”   贺兰筹深吸一口气,越过霍起,上前向跪坐在地宁兰伸出手道:“曼曼,别闹世子。回来。”   宁兰愈发用力抱住霍起的大腿,甩开他的手,摇头道:“我不,你别碰我!”   贺兰筹看了霍起一眼,对宁兰道:“曼曼,刚刚是我太粗鲁,没有顾忌到你是初次。我下次一定会对你更温柔,不要生我的气。”接着看着霍起道:“别因此和不相关的人搅扰让我伤心,好吗?”   霍起听到“初次”,指节一顿,却立刻按下心绪,扣住她的手腕探脉。宁兰则乖乖由他控着手桡,垂着眼角糯糯地望着他。   一男一女,皆是容色出尘。一个娇娇然跪坐,一个气轩昂半蹲,相对而处,双手交握,宛如一对璧人。贺兰筹看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霍起皱眉,这“不相关的人”竟还用手背触碰到她喷出的鼻息,发现确实格外滚烫,连忙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最可恨的是宁兰还十分配合地一抬手就搂住了男人的脖颈,动作极其娴熟。   贺兰筹看得心下不住恼火,冷道:“世子,你这是要和我抢人吗?”   霍起压根没有理他,用手背又摸了摸宁兰的额头:“情况不太好,很难受么?我带你回去休息好不好?和六殿下说再会。”   贺兰筹:“……”   宁兰扬过头,和贺兰筹字正腔圆道:“殿下,告别了。”   贺兰筹心头火起,竟没忍住对宁兰的语气:“宁曼曼!你刚刚邀我和你共赴巫山,现在转头就站在霍起那一边了吗?!”   宁兰歪着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之前明明是说殿下伤口崩开了,要继续‘来’包扎。殿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接着扭过头,对霍起娇声娇气道:“我一片好心想医治六殿下的伤的,没想到他却给我喝劣质鹿血,弄得我身上好热好难受。刚刚还凶我。哎,世子,曼曼好委屈,真是好心没好报呀。”   贺兰筹目瞪口呆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宁兰。   霍起虽然被她玩过不止一次,今日依然又被她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开了眼界,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嗯,是他不好,曼曼最乖了。”   宁兰像是怀里抱着只兔子似的,一刻停不下来,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蛋红扑扑地仰头,眯着眼睛看他。   霍起瞥一眼贺兰筹:“你是不是在鹿血里下|药了?”   贺兰筹看着两人亲密无间,自有一种郎情妾意的亲昵气氛,心里蛇蝎缓慢蠕动,留下潮湿的痕迹,脸上嗤笑道:“宁曼曼这身段,妩媚玲珑,凹凸婉转。明明是床榻上不可多得的尤|物,心里想要我,却总是放不开。我只是想让她快乐而已。”   他欺近霍起,吐出一根扎入人心的细针似的,说出了极其恶意的那句话:“说起来,鹿血里融的浮生梦,在床第间是极好的助兴之物,能让她永远渴慕我。这八十一味原料,分量都极幽微,你府里那个青药也不成的,这世间只有我能解。”   纵然你得到她,她也还会回到我的身边,求我享用她。   他不会让霍起把她带走。就算不敌,有浮生梦在,霍起最终也只能把宁兰送还给他。除非他愿意看宁兰成为彻底沉浸在情|欲里的玩物。   霍起轻拍宁兰的背安抚,沉吟片刻。   下一瞬,右手抖开剑光,剑锋直指贺兰筹:“解药给我。”   他出剑极快,贺兰筹不光无法避开,而且没有想到他竟敢对自己出手。贺兰筹不可置信道:“霍起,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   “我敢。”霍起道:“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来?”   贺兰筹刚刚抽出自己的剑对战,男人寒光闪过之处削铁如泥,他不得不且战且退,在宁兰面前又觉大失自尊。   霍起出手利落,毫不恋战,贺兰筹几无还手之力,这才知他以往对自己何等手下留情。   而且与他所想的不同,霍起根本就不担心伤到他,对着要害出手,狠厉不同寻常。   被少女抓烂的伤口血流如注,又被小舅舅狠狠教训了一番,片刻后,贺兰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灰心道:“我没有解药。除非曼曼再和我……”   霍起的剑尖落在他的喉咙上。   宁兰心想,杀了他,杀了他呀!   贺兰筹却道:“但是我记得浮生梦的配方。有剂量在,你可以让青药解。”   出山洞前,霍起脱下自己披风,低下头替宁兰仔细系好带子,神情专注。   看到男人抱着宁兰离去的背影,贺兰筹猛地咳出一口血,依旧满心不甘。   蜷了蜷失去知觉的手臂,第一次发现,在霍起面前,自己竟然这么无力。   贺兰筹感觉心里有一种阴冷的东西爬过,留下黏腻而阴冷的痕迹。他不由得猜测,霍起真的会给宁兰解毒吗?还是会趁机占有她?   男人已经走到洞口,贺兰筹忍不住冷笑一声:“枉太子尊殿下为自己亲舅舅,天天小舅舅长,小舅舅短,有什么疑难都听殿下主意,殿下指东,他不敢往西。结果没想到,殿下今夜便要连他心上人都自己收用享受了,可怜贺兰玺还蒙在鼓里。”   宁兰像只小狗一样窝在霍起怀里,闻言弹出身子,龇着牙,脸颊红扑扑对他道:“六殿下又以自己的心度我们世子的腹了!世子是要救我,哪里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救?”贺兰筹笑得凉薄:“要我说,霍起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伪君子。人你也抱了,现在却装作没有绮念的样子,哄曼曼信任你。今夜还不知道要怎么玩她的身子!道行还是你高,贺兰玺怎么是你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筹和宁兰山洞这段没有跳描写,所以老六是真的没有得逞。不论他说什么,大家打他脸就好了。 第30章   同是男人,他当然敏锐地察觉到霍起今夜对宁兰强悍的保护欲。帮助她?他的曼曼还是这么天真。   贺兰筹看着他美人在怀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碍眼。他才是拥有皇室血脉的天之骄子,霍起一个属国世子罢了,凭什么坏自己的事?   凉州迟早要对自己俯首称臣,等他拿下大梁至尊的宝座,就将他们全数歼灭!   霍起听到他一长段言辞激烈的质疑,淡淡道:“嗯,那你记得和阿玺说。”便抱着人走了。   贺兰筹愣了瞬息不由更加生气。   他怎么和贺兰玺说今天的事!   *   曼曼乖乖窝在霍起的怀里,状似不经意道:“阿起哥哥好厉害呀,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动手杀了六皇子呢!”   霍起审视着地形,将她抱在马上,抄了一条近路。   想起自己进来时不小心看到宁兰被贺兰筹压在身下,发丝凌乱,菱唇不住喊痛,显是被他强迫的狠了,霍起那一刻确实动了杀他的心。   但是……   他问道:“我杀了老六,背后还有霍家军,陛下八成要把我赶回凉州戴罪,你同我一起去吗?”   宁兰道:“去……去……去的吧……”   他一手牵缰绳,一手捏了捏她的脸:“还是发现老六倒台,最终依旧是太子上位,还是继续攀附太子好了?”   宁兰浑身一僵。   感觉到她的僵硬,霍起一笑:“我才没那么傻。”   秋高气爽,正是纵马的好时节。夜里虽有凉风,今夜两人体温都偏高倒也不会不舒服。   霍起的马极好,在山路间奔踏如履平地,让两旁草叶如风一般迅疾掠过耳畔。倏然只觉心底烦闷涤荡,心胸渐渐开朗。两人都爱纵马,最懂其中乐趣,无言相依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自由。   只是在药性上,贺兰筹倒是确实没有骗人。   狮子黑行出半路,宁兰意识便重新开始模糊了。她挣扎了好一会,没有用,只得缩在霍起怀里呼着热气,低声呢喃。   少女披着沾染他气息的披风,在他怀里不住乱动,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仰起头就来亲他的脖子。   霍起一避,她追着贴了上来,惩罚他不给亲似的轻轻咬他的皮肤,嘴唇温度灼热。   秋夜的山风有些凉,宁兰药性上来,却一点感觉不到冷,滚烫的气息通过唇角传递到了霍起脖颈、身上。   她看到喉咙那处凸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不知是什么,又用牙齿轻轻咬着,鼻腔里发出无意识的“唔嗯”声。   霍起垂头看她,微微弯起眼角。   走完山路,大道上停了从元露处借来的马车。霍起将她抱上去安顿好,心知此时不能和她待在一起,自己正准备下去骑马,被她膝盖一屈勾住了精壮的腰。   她的小腿缠在他的腿上,不让走。   “曼曼……放开我。”   宁兰已经几乎失却神志,只有本能,干脆两腿并用夹住了他。   霍起只好将马车的车帘放下,坐进来陪她坐在一起,吩咐马夫出发。   霍起见她情况,转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宁兰喃喃道:“曼曼呀。”   霍起又问:“那我呢?”   宁兰:“好看。”   霍起:“……”   果然是被药得狠了。   和男人靠得近一些,她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宁兰靠近在他身上蹭了蹭,接着要将战神推倒在马车里。   她力气虽大,霍起要制住她反抗却不难。只是霍起怕她手推得疼,不得不顺着她的意自己倒了下来。宁兰不知,还在洋洋自得看着他。   男人不动如山卧着,眼里似蕴着星辰深深凝视着她。宁兰觉得没有危险,亦且有趣,便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这里捏捏那里咬咬。   霍起忽然闷哼一声:“曼曼,这里不行。”将她的手从自己腿间捉了出来。   宁兰一脸茫然,又不服气,伸手继续捏了两把,男人深深吸一口气,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宁兰被亲得好痒,缩着脖子嘿嘿笑了起来,伸出小舌头透气。霍起抿着舌尖,与她在伽蓝香气里触碰唇舌,难舍难分。少女渐渐软下去,被放在软垫上,只能仰头承受着,玉白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襟。   他要替她擦去溢出唇角的涎液,宁兰却张嘴咬住他伸过来的食指又玩了起来。她舔得不亦乐乎,小巧的嘴唇被手指拱开,双眼无意识地眯起,似乎很舒服。   霍起身上发紧,空出来的那只手与她十指相扣,转而握住她的食指也含|弄起来。虽然没有用力,男人隐忍的神情却看起来要把她吃掉似的。   宁兰害怕地吐出了他的手指,骤然失去了他的气息,恋恋不舍地用自己小舌尖又拱了拱他的指腹,在他怀里撒娇似的埋进去。   霍起放开她的手,轻拍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似在想事。体内的药效在高峰与低谷间不断转换,此时闹了一会,又消退下去些。少女拱着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霍起低下头,唇峰轻轻抵在她额头上,动作又轻又温柔。   若是叫仰慕世子的那些贵女们看见,冷漠倨傲的世子竟然对美人有如此温柔的时刻,不知要摔碎多少芳心。   两人温馨地相拥而眠,呼吸相触。只是不到半个时辰,药效又翻涌上来。宁兰在梦里开始哭,尖声喊着:“不要,别碰我!不要过来!放开我!呜……”   霍起拍着她的背,眉头皱起。   他看到了她裙角暗色的血迹,知道她已失贞。他的曼曼……第一次竟是被人这样蛮横的掠夺。   贺兰筹这样折辱她,今日这么一点惩罚,根本不够。   宁兰梦里是花木堂的梨花塌,她双手被吊起,身上衣服一寸寸被剥落,男人的手隔着衣裙在她身上游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宁兰忽然睁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看到霍起也以为是在梦里,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阿蛮哥哥,阿蛮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要,我跑不掉,我的手又被束住了……好害怕,好害怕花木堂……你进我的梦里来救救我……”   霍起将她搂在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曼曼,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不要怕。都是梦,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嗯?”   马车像摇篮一般轻动,角落熏了安神的伽蓝。更让她信任的是他的气息,男人强大而平和,将她揽在怀里似大海载着一叶扁舟,在温柔的波浪里静静摇晃。药效退潮后,宁兰很快又陷入了睡眠。   霍起却在沉思。听起来她似乎经常做到这个梦。   梦里的人是谁?她最后提到的花木堂又是什么地方?   *   将宁兰带回她自己住的旦暮馆,行竹连忙为她打水沐浴,换月事带。霍起本能起身回避,却被宁兰抓住了手指。   行竹吓得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们姑娘的手拉开。   这是什么人,这是凉州铁血军营磨砺出来的少帅,那只手不知斩过多少不知好歹的敌人。   她们姑娘这么娇,这么嫩,万一被世子爷稍微用上一点点力气那么一拽……   却见霍起回勾着她的手指,俯身在她旁边轻声问道:“不想要我走?”   曼曼哼出了哭腔,将脸埋在他手臂上。霍起望着她叹了口气,竟然放弃了男女大防,在她床榻边坐下来,扭过头去示意行竹动作。   行竹道:“殿下您……您先出去!”   她鼓起勇气,像捍卫小鸡崽一样张开手,护住宁兰,对霍起道:“我们姑娘还未出阁,您不能这样!您就是,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开我们小姐的!”   霍起将自己手一收,宁兰就跟了上去,不住拿自己小脸去蹭,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猫似的。霍起耸肩,示意,你看吧,不是我不肯走,是你们姑娘不让我走。   行竹恨不得挖条地缝把她们家小姐埋进去。兰姐儿虽生得妩媚,但其实比她那些长相端端正正的姐妹们都讨厌男子触碰,从小也是最乖的。虽然中秋夜宴后不似之前那样拘谨,但还是行止有度。   今天和世子这样撒娇……虽说现在是因为药性,以她们姑娘的性子,醒来可怎么办啊。   霍起道:“她不肯松手,难道你要我在她浴盆边陪她一同沐浴吗?”   那怎么行呢!传出去她们姑娘还怎么嫁人!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青药款款走了进来。   霍起对行竹道:“曼曼喜洁,你先帮她擦身,换了……月事的物件。用帘子隔开,我不会扭头的。好了后让医官为她解毒,等她神智恢复了自然会放开我,你就可带她去认真沐浴,洗去……”   他想到曼曼在山洞里喊痛,急促叫着贺兰筹“殿下”,又想到她裙角的血迹,声音暗了下去:“洗去今天的痕迹。她今日可能很痛,你轻一些。”   青药诊完脉,开了单子给行竹去明质阁取药煎药,以免惊动其他人。   行竹走了,青药才对霍起低着头,一五一十汇报道:“世子,宁兰姑娘的毒性……我只能尽力压制,若要全解,还需知晓精确的八十一味配方的剂量,或者……”   他们世子金尊玉贵,是要尚公主的。她有些犹豫道:“或者找其他人来给病人纾解。病人刚来初潮,身体本就疲累,再费力一直压制,有伤生育。不如就找——”说罢看向门口逆光处刚刚准备进来的沈厉。   沈厉正在迈门槛,闻言腿一软,吓得差点被绊飞出来。   霍起转头看了他一眼。   沈厉连忙跪下:“殿下,臣刚刚在山洞里已经找六皇子记了配方,正在验证。无误后一定在三个时辰内找齐药材,绝不负嘱托!”   浮生梦的配方奇怪,解毒所需药材更是猎奇。围场不比京都应有尽有,深夜又不能惊动太多人,以免影响宁兰名声。三个时辰已经是最快速度了。霍起点头。   得了世子的许可,直如背后有老虎在追一样,沈厉运起轻功瞬间消失。   不久后,浮生梦的药性愈发霸道了。宁兰缠着霍起,却一直被躲开,急得要哭。   霍起低头看她,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退下。   擦了身子,换了衣裙,香喷喷的小美人陷在被褥里,紧紧抱住让她觉得安心的人。他慢慢俯身。   铜炉浅浅燃着,烛火黯淡,只留了床头一盏。殿外的风在门窗上轻拍,殿内一派与世隔绝的宁静。只余少女仰头与男人唇齿相接的水泽声。 第31章   霍起一面亲着她一面剥去自己外袍,将她裹进被子里,自己着中衣压在被子外。刚一唇分,宁兰哼哼唧唧凑上来亲他脖子,男人垂着眸子接受了。   他已经做好向皇上请旨娶宁兰的准备,只要她同意。   他将右臂垫在她颈后,隔着被子抱着她想未来的安排。谁料少女失了慰藉,启着唇轻声哼叫撒娇,细细的声音带着媚意,如猫叫一样勾他。   少女的黑发在绯色的塌褥上铺陈,额头浸出一点汗,肤色白得惊人,唯有脸颊透露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睫半阖着,眼里的媚意却遮掩不住。   她凑过去自己张开的小嘴哼叫:“要阿蛮亲亲……”   “曼曼。”霍起声音沙哑,忍不住倾身含住她的唇,度清凉气息驱散她唇齿间的灼热。   因怜她初潮,舍不得在她身上施加一丝分量,霍起虚拢着左臂。宁兰却因他不够紧贴而感到害怕,从被子里挣出小手抱住他的手臂。迷茫中感觉男人没有推开,于是放心地整个人贴了上来,用上身在他手臂上摩擦。   霍起顿时一僵。   那样娇软而澎胀的地方如搅月堆雪般簇拥着男人有力的手臂,让他心猿意马,想要伸手握住体会。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在挣扎间越滑越低,露出少女仅着睡袍的姣好身段。她难受,动个不停,外袍已经被蹭开松松挽在肘弯,束袍的带子也散了一边,肚兜皱皱巴巴斜挂着,露出一片奶白色肌肤。她皮肤太娇嫩,细致的衣料磨了磨,锁骨委委屈屈挂了几道痕迹。   霍起不动,宁兰便抱着他的手臂不住磨蹭,小嘴里轻轻地“嗯”“哼”,尾音带着弧度。霍起忽略身下异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起初这样磨着还能纾解,渐渐的睡了又醒几次,还没拿到解药,宁兰呼吸愈发热烫,不再满足于磨蹭,咬着他的衣角,低声道:“殿下……”   霍起低下头,离得近了些垂头看着她,高挺的鼻梁酥酥震动:“嗯?”   宁兰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道:“用我……”   霍起扶住她肩膀的手霎时收紧,又慢慢放开,连忙撇过头去不看这活色生香。   宁兰翻来覆去只会一句“用我”,额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眼眸也湿漉漉的瞅着他,像发|情又得不到回应的小动物,楚楚可怜。   霍起深呼吸,回过身摸了摸她的脸:“曼曼,再睡一会,天亮就好了,乖。”   沈厉依然没有回来,青药算着时辰,敲了敲门,在账外道:“殿下,马上要满三个时辰了,侯女恐怕撑不住了。”   宁兰现在确实越来越热,一脑子发昏,还没等青药关上门,她已经蹙着眉,委屈地用脸贴在他胸前:“我好难受,为什么不帮帮我?”   少女身上浅淡的兰草香萦绕在他鼻端,霍起替她将汗湿的头发拢到耳后。她像从温泉里出来,浑身都湿漉漉的,脸颊蒸得通红。   宁兰难受地喷着热气,蜷着两条腿在他身上不住磨蹭,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睡,我要……我要你用我……用我呀!”   黑夜里,男人眸子沉沉看着她,因为压抑着欲|望,声音有些僵硬:“曼曼,你在初潮,不能行房。又刚刚承受过……”他语调生涩,艰难道:“刚刚承受过别的男人,我怕再来你会受伤。”   他知道自己身体,纵然再心疼克制,也难免会让她感到痛。何况贺兰筹肖想她如此久,幕天席地里骤然得到,如此刺激,一定很孟浪地攀折摆弄她。   宁兰似懂非懂地听着,什么“刚刚承受过别的男人”?她不明白。   “阿蛮哥哥唔……”宁兰伸出舌尖,小心而讨好地舔了舔他的脸:“给我嘛……我会很乖的。”   她迷迷糊糊地想,男人为什么不肯给她欢愉,是觉得她不好看么?她其实……很好的呀。   曼曼迷糊中依然有些害羞,红着小脸扯开了自己的外袍,随便往床脚一扔,只穿着一件纱衣和小小的肚兜,跪趴在了男人身上。   白纱朦胧的光影里,玉脂一样的起伏一览无余,沉甸甸地向下坠在自己身上,男人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替她将扔了的睡袍叠好放在床案,清贵的俊脸却落下汗滴。   “曼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引诱我。”   宁兰小声叫着还往他身上拱,霍起忽然一个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如松柏佳树的身躯低伏着,他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霍起,也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   宁兰迷糊地“嗯?”了一声,偏过脑袋想了想,又笑着“嗯!”,奶声奶气道:“阿起哥哥要弄脏我。”   霍起愣了片刻,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最后一根神经应声而断。   男人常年征战,身形线条流畅,手臂肌肉亦很好看。他轻轻松松将小娇花不着衣衫的双臂压过头顶,伸手撩开她的睡裙。肌肤相触,渴慕已久,两人俱是瞬间战栗。   霍起望着身下的少女,就算她拒绝过他,就算她失贞于贺兰筹,他还是好喜欢她。想让她快乐,想在每一个夜里服侍她。   他的手探进她的裙摆里,少女忽然短促地叫了一声,仰起头哭着吻他。   *   青药递了帕子过去,男人将手上的血擦去,接过锥形的药剂,轻轻一推。   淡漠的神情忽然一顿,霍起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世子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青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抬头又惊讶地看了宁兰一眼,少女兀自睡得香甜。   只是他推进药的时候发现,曼曼她……   曼曼她还是处子。   她在小日子里,就算再怎么缠他,他也不会做到那一步,只是为她一个人解渴而已。但是同样是男人,他知道被这样身段玲珑的美人攀在身上摩擦,不能纾解有多难受。   他爱她,珍重她。知道她尚未经人事,成婚以前是无论如何不会彻底占有她的。   可是贺兰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这种时候忍住的?   他原以为贺兰筹与太子一样,都是因色生爱,欲重于情。只要给他足够多的诱惑,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听到太子说贺兰筹要将初次留给宁兰,他才觉察到了不对劲,情绪几乎爆发。是曼曼的主动示好让他安下了心。   看来他是放心地太早了。神女无心,襄王未必就能不梦。   他将满足后乖乖睡着的小女孩拢好被角和床帐,在她手上轻轻亲了一口,走出殿外与沈厉吩咐事宜。   *   宁兰这一夜吃了解春|毒的药后好好睡了一个多时辰。   然而为了顾及月事,鹿血残余的热气一时不能驱清,依旧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睡着时乖乖窝在霍起怀里,醒来就闹得不可开交,逮着胳膊腿就是一阵乱蹭。霍起憋得快疯了,现在知道了她还未被破身,更是不敢摸她身体,只能将人圈在怀里亲。   仿佛天上地下有两根绳子在拉着他不断撕扯,起伏不定,浮浮沉沉,人间极乐与极致痛苦相伴而生,折磨了一夜,男人一向旺盛自制的精神都有些懈惫。   殿外喜鹊嘤鸣,花枝婉转垂落,海棠似开未开。云收雨霁,天光渐渐明亮。   宁兰眉心轻蹙着,睫羽如两把小扇子密密低垂。霍起后半夜几乎没睡着,待她醒来便亲她,等她睡着便抱在怀里,满心喜悦。   但他舍不得一直亲她。太迷醉了,好像是梦里一般。日色渐渐洒进来,他直起身子看了一会,不是梦,又拱开她的唇舌交缠。   她太软太香了,霍起将她卷在怀里,恨不能肆意怜爱。晨起又有惯性,霍起微微支起身子在她裙摆上轻蹭。   宁兰醒来,头有些痛,失神看着靠在身上的男人。   片刻后:“世……世子?”   正在纾解的男人沉声“嗯”了一声,被她撞破也不觉得羞赧,反而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继续。   男人穿了一件中衣,滚烫的体温沿着两人相接的衣料传来。她更是肚兜外面只穿了一件纱衣,下身裙摆上正被……宁兰意识回笼,慢慢感觉到他在做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把她当什么!   泄|欲的玩物?   她是弘安侯的嫡女,就算弘安侯府再衰落,他怎么能用她……用她做这种娼|妓的事情?   他权高威重,自己就要被如此轻贱吗!宁兰又羞又气,虽一夜耗费了不少力气,天生神力还是给了霍起一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男人正在迷醉,对她根本没有提防,骤然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容上慢慢浮起清晰的五道掌印,半晌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回头来看着她。   “曼曼,你……”   “人渣!”   “是你说要我……”   “你是发情的公马吗!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吗?”   “礼义廉耻?”霍起鲜有如此生气的时刻,俊脸一沉,伸出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语气生硬道:“是你脱了衣服爬到我身上求我弄脏你,你说我不懂礼义廉耻?”   宁兰闻言一僵。她对他……难怪他如此轻贱她!   “滚出去!”被药性和欲|望折磨了一夜,少女嗓音有些沙哑,看着他的眼睛,又大声重复了一次:“霍起,现在从我的床上滚下去!”   霍起冷着脸起身,连外袍都没穿就向外走。宁兰强撑着下床取过他的外袍用力扔过去。   听到起身的声音以为她难受,霍起连忙回头,却被衣服正好砸在脸上。堂堂少年战神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如果是在战场上,她早被他折着膀子按在身下。   男人怒急反而脸上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将衣服取下,慢条斯理当着她的面穿上,带着报复的意味,云淡风轻道:“宁兰,我终于知道昨夜你从山洞里回来,为何还是完璧了。”   宁兰没有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提到贺兰筹折辱她的事,浑身一颤。   “你也是这样对待贺兰筹的,是不是?”想到在她心里,他和别的男人一样,舍不得破她身子,却被她用完就丢,男人冷笑,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欲拒还迎,左右逢源,弘安侯嫡女真是好手段!我霍起甘拜下风!”   宁兰被他气得眼眶都红了,男人却说罢转身就走。   不知是怕还是气,宁兰这一次居然一滴眼泪也落不出来,只是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行竹来给宁兰换月事带时呆了片刻,她们姑娘……昨夜怎么会对世子情动至此。这药居然这么霸道?   她伺候宁兰多少用了点海参粥。想起贺兰筹摸她的样子,宁兰反胃地吃了两口就放下。   又想起霍起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心如刀绞。   行竹与宁兰多年情分,最是知道她此时听不进话,沉默扶着她去沐浴。   宁兰垂头看自己身上痕迹,她皮肤容易磨损,平日十分小心。只是现在……身上除了衣料磨出的痕迹,并没有预想中男人行淫的罪证。   这是怎么回事?   霍起他……   一边绞头发,察觉宁兰情绪平静了些,行竹道:“这一大清早外面都翻天了。一来为世子昨夜将姑娘救回,贵女们好一顿打听。二来听说六皇子的奶母在江都做着皇商的买卖,却克扣私逃了五百多万两的盐税。陛下晨起大发雷霆,正让六皇子在宣政殿跪着呢!”   宁兰正穿着里衣的手一顿,惊声道:“五百万两?”这几乎是大梁国库一年的所有收入了。他奶母多大的胆子,敢贪这么多钱?!   宁兰转念一想,忽然惊醒。   贺兰筹在山洞里说,跟着太子难免有“流离”之苦。与太子对抗,空口白牙怎么赢?如果猜得不错,他恐怕在属地偷偷养兵。   养兵不是小事。皇帝如果不知道,现在事发,他这次死定了。就算知道、默许,夺嫡是不能放到台面上的,现在事情被捅出来,他也得脱层皮!   上一世弘安侯府的灭族之仇也许终于能报了,真是天道轮回。   若知道是哪位正义之士顶着皇子压力捅出来的黑幕,她一定亲自携重礼登门拜谢,再设宴请他山珍海味、金杯玉露地痛快结拜!   转而想起行竹说的第一件事。   宁兰压下心头的情绪,冷冷道:“我与世子有什么关系?我们不熟。”   *   宣政殿里,鸦雀无声。   皇帝打量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太子还来为六皇子求情,是长大了。   前些日子听说老二和老六为一个女人打架,他还担心太子不务正业。现下看来,这个女孩倒是逼得太子不得不加快成长,好压过贺兰筹,彻底护着她、拥有她。   但是对于将身下这个位子传给太子,他始终有些不情愿。   大梁王朝,太后是霍家的,皇后也是霍家的,未来的天子是霍家的,手握兵权的重臣是霍家的,就连朝廷每年国库的用银大半也是凉州霍家进贡的。   那还有他贺兰家什么事?   明明他贺兰氏才是大梁的国之宗主,怎么朝廷上下处处都是凉州霍家的印记?这置他贺兰皇族于何地?   他不痛快,很不痛快。   皇帝道:“老六一向懂事,下面人尚且这样胡闹。不肯约束的还不知乱成什么样。”   贺兰筹跪着:“儿臣惶恐。”   他没有叫心爱的小儿子起来,却转而对着霍起道:“阿起从来最让朕放心。这件事情,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最为稳妥。”   霍起冷静行礼:“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缓缓道:“天下盐政,独重在两湖。两湖足,天下足。霍爱卿顺着老六的线索,替我去江浙好好查一查,究竟有多少国库银子,都流进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口袋里!”   他对大太监吕章一注视,这人精立马心领神会,哒哒哒去格子壁挂捧出了皇帝御用的宝剑。剑身厚重,图纹繁复,正面镌刻腾飞的蛟龙,背面则是展翅的凤羽。   皇帝道:“朕赐你尚方宝剑,江浙诸吏见之如朕亲临。朕将大梁的国库托付给你,望爱卿公忠体国,好好表现。查出蠹虫,丰我大梁银脉年收!”   这是很高的嘉奖与期许了,他说完,紧紧盯着凉州世子的每一寸表情。   “谢吾皇万岁。臣一定尽职所能,不负皇恩。”   话音落,霍起无任何异动,毫不犹豫恭敬接过。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气。   六皇子跪于阶下,抬起眼来,冷冷地看着霍起。   霍起接过宝剑,退下时,亦回以无畏一瞥。   *   在洛阳根深叶茂的贵族,谁没有江南富庶之地的产业?摊子铺得大了,难免便有伸长了的手,不长眼的奴仆,甚至短视的贵族自己。   是以霍起自接了这个活,皇上命他三日后从木兰围场回洛阳,即刻启程往江都。这三日内拜访他的,约酒的,送礼的便络绎不绝。   就连宁兰亦收到她父亲从弘安侯府寄来的信,说她堂叔在江都的天香楼逃了税,这几日担惊受怕饭也吃不下,正是惶惶不可终日。让她将自己的产业也理一理,免得出纰漏。   宁兰看到,弯了弯嘴角。一栋天香楼,能逃多少钱?至于这么害怕?霍起是去给皇帝找军饷,又不是奔着与人为敌的,抓几个大户收了钱入了库,事情也便了了。   同在朝堂上,他还能横扫千军,双手敌万拳不成?大约抓几个出头鸟交差,风波就平息了。   宁兰遂写信让父亲给堂叔安心,她也会好好自查的。   *   眼看着三日后围猎结束,大家就要回洛阳了,朋友们聚在一起享乐可就没这么方便了。宁兰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去木兰山的温泉场享受,心下痒痒。   不料她带着宁莲去找元馥时,正好见元馥站在庭院门口,插着腰,对四皇子道:“出去!”   贺兰翎提着竹笼子“哦”了一声,乖乖走到院门外,看到宁兰和宁莲,也没顾上尴尬,又扭头对元馥道:“那我明日捉一对足壮的给你。我还来的,你别忘了!”   元馥朝他挥挥手,扭头就回院子里了。   宁兰宁莲跟着进去。   宁莲看得大奇:“元姑娘,这可是大梁的四皇子,他母亲还是四妃呢,你就这么……这么……”   元馥的丫鬟从屋里拎了个小竹笼子丢到渠里,喊小厮来收拾。   宁兰看了一会:“促织?”   哪有追女孩子,送促织的……   元馥没好气道:“我是国公府的庶小姐,就配玩蟋蟀!招花斗草,不务正业。还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   宁莲闻言抿唇一笑。   “招花斗草,不务正业”这八个字也不知是说四皇子还是元馥自己的,宁兰隐约察觉到元馥似乎对六皇子的仕途不太满意。   当着宁莲的面,她也没说什么,只提了汤浴温泉的事。要不怎么说还是女孩子懂女孩子,元馥一听顿时抛下了四皇子送促织的不愉快,乐得蹦了起来。   她忽然又担心:“曼曼,你脚伤好全了吗?真的能泡汤?”   宁兰笑着揉了她的小脑袋,点点头。元馥立刻开心地跑开,去箱子里挑温泉浴的漂亮衣裙了。   云梦泉馆里,侍女们在外室吃着果脯浴脚聊天,三个小姑娘各穿了一层轻纱的浴裙,拎着裙摆走在温泉袅娜蒸腾的雾气中。   宁莲家里为她来围场下了血本,准备的衣裙一套比一套华美。她今日穿得这身栩栩如生地绣了二乔牡丹,每一朵花瓣两种颜色的深浅过渡都极其自然,仿佛花真的开在她身上一般。还有一股淡淡的真花香气,熏的香料想来也很贵。   元馥喜爱热情大方的颜色,浴裙也是俏丽的酡颜红纱,绣了象征国公府身份的艳丽丹凤,凤眼传神,既有豪门千金的体面,又衬得身段娇丽妩媚,面色被热气蒸腾如傅粉。   宁兰拆了头饰,里面穿着一件晚香玉的白纱浴袍,外面披了一件月绸大袖,本是素净。但她走入泉池,褪下大袖,进而举手将头发绾起的瞬间,两个少女都“哇哇哇”叫了起来。   她的肌肤比白纱还要白嫩,纱裙一磨就娇娇嫩嫩的有红痕,像块嫩嫩的水豆腐托在纱裙里。浴裙没有束腰,仅在肋下系了暗彩织锦缎带,挤得那处起伏汹涌,入水后互相碰撞着,视觉效果太冲击了。   元馥咽了口口水:“曼曼……我想摸……”   宁兰飞她一眼:“你是没有怎么的?摸自己。”   宁莲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道:“我觉得和你学媚道没什么用。”   宁兰分明是媚意天成,浑然一体,哪里是故意造作出来的?这种东西,除非长了她这样的身子,光模仿神态,能有几分作用。   宁兰因为上次在四皇子面前魅惑失败的事,有些羞赧,低声道:“莲姐儿,我前几日生了病,没出上力。今晚回去我和你好好合计,务必在回洛阳前这两日做点成效出来。”   宁莲现在也看出了些太子的意思,她一阶官女,还能强迫当朝太子就范不成?   “曼曼别不好意思,这也是看个人缘法的事。”宁莲往池壁靠了靠,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泡着,小声问:“说起来曼曼,太子和六皇子都对你这么好,你究竟更喜欢哪个?”   她不知道宁兰是技高一筹在欲拒还迎,还是什么她看不明白的手段,岂料宁兰往水里一凫:“都不太喜欢。”   元馥道:“你看看,这个小没良心的。人家为她架也打了,皇后面前也闹了,再下去心都要剖出来了,她在这‘都不太喜欢’,啧!”   宁兰笑了声凫到元馥身边,蹭蹭:“我最喜欢馥儿和莲姐儿!还有我爹爹哥哥!”   元馥闻言也叹口气:“若是弘安侯府还像十几年前那样……”父兄撑着,宁兰也不用这么辛苦。   最难支撑的,就是曾经荣极一时,由盛转衰的豪族门第。这一点上元馥眼界倒是比宁莲高,所以她从来不问宁兰“到底喜欢哪个皇子”这种话。皇子又不是菜市场上的倭瓜,由着人挑哪。   宁兰倒是想得开,手掬了一捧花瓣洒在脸上:“各安天命吧。”上天能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家人都能好好活着,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不奢求爹爹重掌兵权、名震边关,哥哥弟弟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哥哥能在吏部好好干,慢慢升迁,关键她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块,就很开心。   宁莲将她脸上的花瓣用玫瑰露调好,唤了行竹进来给她按捏。姐妹们享受了一番,宁莲的护理流程极其复杂,做着做着困了要睡觉。宁兰和元馥擦干身子,披了大袖往馆后的山麓温泉走。   云梦山传闻是古贤隐居地,因山脉马跑泉水质温热滋养,被来围猎的贺兰皇室划为了私家浴场。山脚到半山腰之间时有断崖飞瀑,倚在温泉池子里可以赏山景,贵族们都很喜爱,不过男女汤池是分开的。   到了半山腰往上,据说云蒸霞蔚,景色雄浑,但那是皇室专用,宁兰没有上去过。   宁兰和元馥一气走到半山腰,这是她们身份能来的最高处了。秋日山风一吹,大袖飘飘,颇有些冷,两人闷头钻进温泉池子里,就着清冷山色,姐妹俩咬耳朵。   宁兰先关心问道:“四皇子得罪你了?怎么那样神色对他?”   元馥一撇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他。”   宁兰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但作为发小,她还是得说实话:“其实贺兰翎殿下也就是在你面前无措了些,平日和他的兄弟、大臣们在一起,心思挺通透的。”   元馥没观察过,但她相信宁兰,想了想:“也是,他二哥六弟争得这么脸红脖子粗,他倒是不偏不倚,谁也不得罪。可不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精么。”   宁兰道:“陛下前几日还将关中营给他统领,拱卫京都。不是十分信任的儿子,做不到这一点。那两位殿下是烈火烹油,可是你又知道谁能走到最后?”   宁兰掰着手指头想了想,提议道:“要么索性都离远一点?可惜你是元国公府的,不然我倒是觉得你哥哥元芝做夫君挺不错。四世三公,门第显赫,自己又芝兰玉树,前途正劲,举止得宜,堪为良配!”   元馥拍着水面笑了起来:“打住!打住!你这话可千万别叫第三个人听见了,不然太子和六皇子能把我哥哥撕了!”   两人滚在温泉池子里笑闹一阵,笑完了两个人又同时一起叹气。元馥道:“其实我也隐约觉得六皇子和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有一些出入。他心思重,我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话音未落,山下走来一个丫头,道:“元二姑娘,六皇子去山顶浴泉路过,听说您在这里,说恰好将那样东西还您。”   元馥脸色一变,霎时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澡巾往身上囫囵一裹,气道:“这还是不是男人!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宁兰在后面道:“什么东西呀,慌慌张张的?”忽然想起百花宴那日元馥和六皇子一起去了花格。   八成是姑娘家亲手绣的物事。   宁兰又坐回池子里,一边泡着一边想事。   池畔的莲花香从顶端燃到了尽头,宁兰回神,元馥还没有回来。   她感觉不对,起身披了外衫往山下走去,走到入口一僵,途中的山门居然被一把大锁给锁起来了。   她虽然在姑娘里算力气大,但是一掌捏开锁……那是话本里的人了。   她身体一阵发寒。云梦山下半段分男女浴场,她如果翻山出去,且不论穿得如此轻薄,被野路挂了可能衣不蔽体。万一翻到男浴场,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谁这么歹毒!   她在门口又是喊又是等,半晌一个人影也没有。处处透着古怪。   她提着裙摆在这小半座山的山路上往返,不断观察可以出山的路,最后惊讶地发现,半山腰通往山顶的杉木栅栏,居然裂开了好长一段……   往上就是皇室泉池,这里别无出口,是要让她……自愿进入皇家的领地,不论被哪个捉住凌辱,也不敢声张出去么。   她慢慢后退,踩着刚刚泡过的泉池水,竭力让温泉的暖意驱散山风寒冷,脑子飞快转着。   她不能上去,元馥很可能是被六皇子绊住了脚,所以不能上来,发现不了通往山脚的门被关了。   如果六皇子自己能脱身,早已经来山腰找自己了。   所以留下的这段裂口,就是要让她慌不择路,自投罗网进皇室浴场,等他和元馥分开,上来捉人,元馥却再找不到自己了。   日头渐渐西斜,山里越来越冷。宁兰本来就穿得少,只能像只小鹌鹑缩在汤泉里保暖。   她可怎么办?她可怎么办?馥儿会回来的吗?会发现她被困在这里吗?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去,整座云梦山笼罩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宁兰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山风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宁兰一抖,忽然想起她所泡的马跑泉的来历。   相传六百多年前,此处交战,将军被合围壮烈身亡,坐骑悲鸣,扬蹄奋地,竟然刨出了一汪温泉水。   这声音,天这样黑,周围又一个人也没有。   她……她……   她好害怕……   那哭声缥缥缈缈,宁兰听着浑身发颤,抖了一会没忍住鼻子一酸,自己也哭了出来。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骑个大马,被马带进猎场扔到了地上。洗个白菜,又被六皇子拉着一起跳了河。   她不就是泡个温泉吗!怎么又被锁在山上了!   她是做了什么坏事呀,要被这样对待……   这里这么黑,一个人也没有,尽是乱七八糟的吓人声音。她是重活过一次的人,知道世上有怪力乱神,因而格外害怕。   是谁把她关在这?现在她宁愿见关她的人,也不想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这样想着,通往山顶的山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从皇室浴场来的!   宁兰连忙止住哭泣唤道:“贺兰筹!贺兰筹是你吗?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不痛快。求求你救救我,快带我出去。求你了呜……我害怕……”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一盏橘黄的灯从山道上慢慢行来,来人却没有答话。   怎么不会说话?好像还没有影子?   宁兰心跳得更快了,忽然明白了过来,尖叫道:“你不要过来,你是……你是那种东西?我给你……我给你超度烧纸!”   那盏灯在原地顿了顿,接着又慢慢向她行来。   宁兰一步步后退,压在另一端水池边上,目眦欲裂地双手交格,生死之间,不得不强迫自己生出勇气与这怪物殊死一搏。   她是重生之人,知晓世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她不要放弃!   那黑影走到池子边,灯火的光晕从地面慢慢映到了他脸上。   萧肃清举,俊秀挺拔。   男人淡淡道:“看到不是贺兰筹,侯女是不是很失望?”   原来不是那种东西!宁兰大口呼吸着,极端惊恐过去,身体抽了一下,忽然手脚发软,攀不住往池子里掉。   霍起身形极快,错身在她旁边展臂捞住她,脸色黑如锅底:“刚刚侯女说要给我超度,嗯?”   *   他身上有一点淡淡的酒气,不知从什么局上来,有没有耽误他查盐税的事。   宁兰偷偷看了他一眼,连忙回头。   身上披着犹带有他体温的外袍,身侧一盏橘黄的灯火,男人阳气旺盛,倒是一下将那种恐怖的气氛一扫而空。   宁兰颤颤道:“刚刚……刚刚那种声音,阿……殿下可听到了?”   她不知怎么,许是惊恐太耗神,有些没掌住,差点张口唤他阿起。   霍起一掌将门锁捏碎,侧头瞥她一眼,道:“侯女说的是夜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吗?”   宁兰:“……”   她没有野外生存经验,她蠢,她知道了。她决定不再开口说话。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贵女们玩笑嬉戏的声音,今日云梦泉馆外的游廊怎样来了这么多人?   霍起眸色亦有些暗,他道:“你放在泉室的衣裙都不见了,准备这样出温泉馆与大家打招呼么?”   那当然不了!   宁兰将他外衫还给他撇清关系,在夜风中仅穿着轻薄的浴袍,自己双臂交抱往下走了一阶,想着一会诹个什么理由。   肩膀忽然被一按,他也不知用怎么巧妙的力道将她又转了过来,面朝着他。   男人似乎喝了点酒,打量着她,目带揶揄:“外面可不都是女子,还有来献殷勤的男宾。贵女这身衣服,委实不太妙。”   宁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被顶起的起伏虽然被她双臂夹着了,形状还是清晰可见。尤其是光一照在身上,就连两条腿都绰约摇摆,简直像歌舞坊跳艳舞的装束。   她……她……   宁兰涨红了脸,只意识到下了山被别的男宾看到如何不妥,却竟然没有发觉被霍起这样打量也是有问题的。   她两条修长的嫩腿交错着磨了磨,低声道:“殿下是又要我求你么?”   霍起牵着灯笼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在木杆上,神色纯净不带欲念:“这世上求我的人多了。我又不是贺兰筹那只绿毛龟,就算侯女求我,难道谁规定了我就一定要帮你么?”   宁兰一口气哽在喉咙口:“那你要怎么样?你是不是就是要看我出丑!”   霍起握着灯笼的手指轻巧打了个转,悠悠道:“是的呀,我见天黑,怕看不清,特意提了灯笼来看侯女出丑呢。”   宁兰:“……”   作者有话要说:  宁兰:若知道是哪位正义之士顶着皇子压力捅出来的黑幕,我一定亲自携重礼登门拜谢,再设宴请他山珍海味、金杯玉露地痛快结拜!   霍起:??? 第32章   霍起话毕,山风猎猎。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宁兰忽然生硬道:“就算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对好了!这样殿下可以高抬贵手了吗?”   霍起问道:“哪日?什么事?”   宁兰拧着眉头,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慢慢垂下头,低声道:“在我住处那日……我……我……我不该打殿下……我向殿下赔罪。”说着向他躬身行了大礼。   秋风萧瑟,她本就穿得单薄,在风里如一朵摇曳的兰草,偏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委屈神色,被风吹得鼻子发酸,竟然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   霍起看着她哭,淡淡道:“以后还打我吗?”   宁兰哭得拧了嘴,委屈得也顾不上神情好不好看,只不住摇头:“不打了,以后再也不敢打了。”   用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泪痕,霍起微微弯下身子看她的眼睛:“两年不见,怎么更娇气了。”   宁兰还在摇头:“不娇气了,以后再也不敢娇气了……呜呜……”   霍起哭笑不得地将衣服脱下来,又披在她身上,拢了拢领角:“不想和我做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强迫你的。不要总用这种方式和男人做交换,万一对方没忍住,强要了你,你准备怎么办?如果失贞,就算我不介意,万一你喜欢的人……介意怎么办?受委屈的还是你。”   宁兰抽抽噎噎着不住摇头。她那日也不是要和他做交换,但是是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被药折磨了一夜,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起将她散下的发缕别到她耳后,看着她被温泉蒸红的小脸,和刚刚哭过水波粼粼好像被欺负狠了的双眼,给她抹了眼泪,叹了一口气道:“你穿着我的衣服走过去,别人恐怕要议论。我得罪片刻,不是要占你便宜,你不要惊慌。”   他指着她的腰,宁兰吸着鼻尖别过脸去,脸颊有些红,片刻后看着山林点点头。不消片刻,被他裹好了像只小毛毛虫似的横抱在怀中。   他身形高大,衣袍裹着她还有闲余,将她小脸也埋进了自己那件外袍的衣服里,只露出宁兰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山下丝竹弦动,灯笼招展,贵女们倚栏娇笑谈天,眼神游转,衣衫飘拂。   骤然见丰神俊朗的凉州世子从温泉池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个穿他衣服的美人。   泡完温泉正在外面玩闹听曲乐的贵女们都愣住了,惊诧的,羡慕的,嫉妒的眼神霎时射过来,不一而足。   魏妙妙连忙担忧地侧头去看姐姐,却见魏瑛一脸了然,淡淡望着霍起抱着怀中娇小。   她比在座很多自诩倾慕了解霍起的人都更清楚,这个男人天生骨血里的东西,像匹强悍的狼。看中了,就不会放手。有这一天,又有什么奇怪的?   正此时,元露身边的侍女正抱着瑟跟随她和虞安安走过回廊。元露十分善于交际,一来就察觉到气氛怪异,不由望远处看了一眼,脚步微顿。虞安安已经迈着步子冲上来了。   元露唇角含着一抹笑,亦上前向霍起行礼。   虞安安用簇着恨意的通红眼睛狠狠盯着霍起怀内的人,咬牙问道:“这是谁?”   霍起不答,只是淡淡看向元露:“无需多礼。”   虞安安被忽略地彻彻底底,气得上前伸手要掀开少女蒙在头上的衣服。还未等她碰到,男人身形一动,虞安安的袖子也忽然被元露拉住。   元露对虞安安摇了摇头。   元露在贵女中地位极高,虞安安不得不收了手,仍是不满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她有三个头,六个臂?”   宁兰早就被吓得连眼睛也缩回霍起衣衫里,老老实实宛如鹌鹑。闻言心里一紧,虞安安若是非要看到她,她可怎么办?就算说两人遇上只是巧合,现在她衣衫裸露躺在霍起的外衫里,还被他抱着,脸颊又被温泉蒸得通红,说没有苟|合谁肯相信?   她紧紧拽着脸上的衣服生怕被人掀开,贴着他的身体颤抖。霍起察觉到,抱着她的手在背后轻轻拍了拍。   虞安安看到霍起对怀中人如此贴心,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了:“温泉馆服侍男人的娼……”   元露止住她的话头:“安安,你是镇北侯的女儿,又是我们国公府未来的三房女主人,何等尊荣,何必和温泉馆的婢子置气?她不愿见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便算了罢。”   两人话未说完,霍起已经抱着人越过她们走了。   显见得不论虞安安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气得女人将婢女抱的瑟一把扯过扔到廊外,琴弦余音催崩,令人牙酸。   元露倒是一贯的识大体,被她扔了瑟,依旧好言劝着这位未来的弟妹。   “世子怀中抱的,也未必就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婢女,输给她又有什么冤枉的呢?”   虞安安不解地看着她。   元露一笑:“若是我们都不认识的婢女,世子抱她出来时,又何必要掩着脸面?”   虞安安没有完全听懂,她要赶着回房砸摆设出气。   宁兰被霍起兜头裹着,只觉得慢慢的四周似乎安静了些。渐渐放下心来。她该担心泄露身份,但是不知为什么,若是贺兰玺或者贺兰筹,她可能会浑身不自在。可是霍起,她总觉得他有能力,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似乎天生就信任他。抑或男人天生让人有信任的能力。   在他的怀里好温暖。出了泉馆,等到路旁无人,宁兰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盯着他好看的脸看。   霍起道:“这里遗失的衣裙我会想方法替你寻回,不用太担心。行竹去你房里拿新的换洗衣物,一会送到明质阁。你换好自己的衣服后和元馥一同回去。我护送你们。”   宁兰咬着嘴唇,低低“嗯”了一声,尾音像只小勾子,片刻又道:“那会不会……太麻烦殿下啊……”   霍起却以为她是怕被人看到误会:“无妨,我会和你们落开一段距离,别人不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的。”   宁兰没好气白他一眼,“哦”了一声,把脑袋又埋进衣服里去了。   贵女们起初以为世子是一时兴起,温香软玉在怀,逗弄片刻便也放开了。毕竟这位在战场神勇,房内却是从无征伐的,连个泄|欲的侍女都没有。   却不料无数人眼睁睁看着霍起一路将人抱进了明质阁!   这个时辰,尚未到安枕之时。孤男寡女,又刚刚在汤泉里热气蒸腾,不知怎么调动情|欲互相旖旎,这下抱进了房里,要做什么一目了然。目睹、听闻此事的贵女们芳心碎了一地。虞安安不仅自己的芳心,房内刚刚添置的器物也又碎了一地。   *   还没骗走元馥好得空去温泉池子里玩宁兰,就匆匆被父皇叫去书房的贺兰筹刚一出来,就听说人被霍起抱走了。他身上温润尽消,冷意弥漫,掌中的牙笏捏成了两瓣。   太子看他失态,冷笑道:“六弟这是遇上什么好事,这么按捺不住。”   贺兰筹冷冷看他一眼,亦回以冷笑:“殿下也未免得意太早。难道你不知前日宁兰失落深山是你的小舅舅将人抱回来的?”   太子连忙道:“小舅舅不是那种人,我信任他。”   贺兰筹用愚不可及的眼神注视他:“今日世子又从云梦泉馆里抱出一个被他弄软了的女人,你道又是谁?”   “放肆!”太子大怒:“你这是离间!”   贺兰筹道:“爱信不信。我若是你,我今晚一定会去明质阁见见这位自己未来的‘小舅妈’!”   贺兰筹一面走出宫殿,一面派人盯着太子。   上一次那碗鹿血,他筹谋落实,派人佯作偷袭,一为嫁祸给太子,二也要以身涉险使苦肉计。   他的曼曼是天上来的仙女,最是好心肠。他在那么危险的时刻替她挡下太子的人伤害她的箭矢,她能不对他感动报恩?能不对太子转为厌恶?   他想通过这一出,舍了自己皮肉,同时挑拨父皇和曼曼对太子的观感。没想到父皇倒是好好安抚了他,承诺会给他交代。曼曼那里,喝了春|药,婉转娇媚之时,竟被霍起直接带走!他拦都拦不住!   他以前竟然没看出来,还以为那是个清心寡欲的……   他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龌龊心思。满面红潮的美人攀在身上娇吟,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可恨,他机关算尽,还中了一箭,竟是为霍起做了嫁衣裳。   *   饶是外界如何震惊讨论,明质阁的侍从们面不改色恭迎世子抱了女人回来。但因没有侍女,没人能够帮宁兰更衣。   沈厉却似乎早料到了有这一天,和青药使眼色让她进去。   霍起立在屏风之后,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她模糊的弧度,突起深陷无一处不妙,于是转开了眼看门外的庭院。   青药似乎没伺候过人穿衣,贵女衣饰又复杂,她拈着指尖给宁兰打了两个死结,交缠在一起,越拉越紧。   宁兰轻轻“嘶”了一声,胸被勒得痛了。她轻声道:“我自己来吧,有劳你了。”   青药见她不需要,退了出去。   宁兰自己摸索着慢慢找两段衣带的结点。然而一个结在腰侧,一个结在背后,她扭着身子解得十分费力,刚拽到一头,另一根就从掌中滑出去。如此反复了一炷香的时间,扭得腰有些酸痛,额上也出了细细的汗。   过了一会,听到外侧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宝贝捉急两个人怎么还不知对方喜欢自己,何时能谈起恋爱~   其实我觉得两个人虽然没有挑明,对对方已经都挺作的了哈哈。   换了其他人给霍起一耳光,他肯定不会再理她。但是一听说曼曼有危险,他从酒局连忙走了来找她。   站在柿子的角度,他是听到曼曼中了药还在喊他的名字,觉得曼曼喜欢他,才帮曼曼纾解的。结果曼曼用完了他翻脸不认人还打人,以柿子的自尊心生气其实也能理解啦~   曼曼对于柿子肯定是有好感的,但是她上一世在婚姻上的错误决策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所以她会害怕柿子会不会带给她危险,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另外柿子这条线她上一世没有走过,所以更没把握。   不过宝贝们放心,以柿子的性格,既然喜欢,肯定会吃到嘴里的,何况曼曼也是真的喜欢他。   想了想,女主重生金手指好像是不怎么粗壮,虽然价值观、外在表现有改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有一些还在。不过她和霍起经历更多的事情,会更加成长的。   说起来这已经是曼曼第三次(在柿子眼里两年前、亲亲、中了药)吃完就跑了,所谓事不过三,柿子发出警告! 第33章   宁兰回头看到他绕过屏风,脸霎时红了,手足无措道:“你怎么……你……你……”   她刚穿上上襦,下衫还没穿,两条玉腿透着奶白的光,一览无余曲在霍起自己的被褥上。   男人却如同没有看到这活色生香一样,只是坐在床沿上,伸手勾到她身后的衣带,不过三四下,收回手,道:“好了。”   宁兰心里莫名涌上一些不甘,她装作不经意往他那边靠了些许,霍起正神色莫名看着她,门外忽然有人通禀道:“报殿下,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提着裙摆杀到了明质阁外,却被侍从们挡住了。   不论公主问多少遍,“我们世子已经睡下了。”沈厉都是这样一句回答。   贺兰悦几乎按捺不住要做出不符合公主身份的事情:“睡下了?大家都说看到他刚刚抱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过来。这才什么时辰,就睡下了?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让他出来!我不许他纳小妾!!!我不许他们做这种事!!!”   三公主在明质阁外吵吵嚷嚷。长公主贺兰枝记着身份,倒是自己没有来,只是派了仆从来打听消息。   这句话被传回来时,贺兰枝眉头一挑,将茶碗掼在地上:“她不许?她又算我们阿起哪门子人了?妾室养出来的公主,最是没有眼界!索性越大越不知羞了,没得失了天家的身份!叫别人怎么看我们?母后当初心思手软,怎么没把她溺死在恭桶里!”   太监唯唯诺诺,跪着不敢答话。   该被溺死的三公主堵在明质阁门口大吵大嚷撒泼,见沈厉不吃她这套,叫侍女去砸门。侍女不敢,她赫然撸了袖子自己上。沈厉见了都是一愣,不由得念起世子现在房中那位的好来。   贺兰悦才不管,有魏贵妃做母亲,又有贺兰筹做胞兄,她才不要怕别人怎么议论呢!她只要霍起喜欢她!   霍起虽然顾忌了宁兰不能穿着自己衣服走回去,招人非议,但是也没想到堂堂大梁公主会做出这等不依不饶不肯走的事。   他倒是真的和贺兰悦不太熟,不知她怎么如此无理取闹,皱着眉准备出去打发。   宁兰在屏风后自己换好衣服,这下被三公主堵着不进不退,说不出是懊恼还是庆幸,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心思百转。   眼看着霍起冷淡着一张脸准备出去赶人,宁兰忽然扬开大袖,跑过去拦在他身前:“殿下,您既然已经和公主说睡下了,现在再出去,未免太不给她面子,会伤到公主,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   她新换的衣袖被风吹到了他身上,带着她的香气。霍起一扬眉,静静看着她。   宁兰硬着头皮,却说不下去了,脸渐渐红起来。   她怎么这样冲动,这样不知羞!他又要以为她在引诱他了。   霍起见她不语,替她说下去道:“哦?那三公主一刻不走,侯女便一夜留在明质阁?”   他起先虽然没有进去看她更衣,后来解衣带时也避开了她露出的肌肤。但他耳力极佳,在殿外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前不久又刚在她喝鹿血那时见过部分衣裙下的娇躯。此时听她这样说,不免眸色沉沉。   宁兰脸色绯红,退后一步拉开点距离道:“我……我的意思是……殿下偏殿小床容我休憩一夜,我明日一早一定走,不打扰殿下的。”   霍起“唔”了一声:“可是我没有留客的习惯。仆从有他们各自的床铺,我也只有这一座床榻。侯女莫非是要我给你打地铺么?”   宁兰一僵。   她抬眼望去,男人一副忍笑的神色,明显是拿自己在寻开心!   宁兰气鼓鼓瞪他一眼。不想管他了!让他自己去得罪公主好了!   她现在穿着自己的衣服,公主一走,她马上就能回旦暮馆,她怕什么?   她斜男人一眼,眼风妩媚柔婉,身形倒是大气,袖子一挥自己向外走。   突然又想起来,质问道:“馥儿呢?你不是说让我们一起走?你把她藏在哪里了!三公主一走我们马上就出发!一刻也不多留!”   “也被堵在外头呢。”霍起道:“侯女既然这么怕撞见公主,还是从后墙翻出去吧。也免得带累我的名誉,以后不能尚公主。”   这叫什么话?   她堂堂弘安侯嫡女,长得这么可爱,他就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宁兰气得想咬他,但她不能。想打他,但她打不过!   她在原地转着圈子:“好,很好!你很好!”她走向门口,心里生气,顺手将他墙上挂的宝弓一撩扔到地上,男人眼明手快接住:“侯女箭术不好,也不该拿我的弓箭撒火呀。”   她满腔怒火被他越燎越高,却说不过他无处发泄,目光从挂弓箭的地方一转,正要撩件不值钱的出气,却在多宝格的玉匣里看到一只极其熟悉的箭镞。   这是她一毫一寸凿出来的,每一处都再熟稔不过。可是不是被她扔到湖里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霍起也看到了,道:“物有相似,侯女不必多想。”   正这时,沈厉从前院过来,禀告道:“殿下,太子忽然来到明质阁,说听说您今日抱得一个合心意的美人,作为晚辈,他想来拜访。”   霍起知道他这是起疑心了,推脱反而更让他怀疑。他是想要直说的,但是宁兰……他转头看她。   宁兰眼前一黑,她还没把宁莲推给太子,这下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她刚刚和男人撒火的架势一去无踪,扶着墙,喃喃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躲哪好呢?要么我凫到你院前面的水池子里?”   这出息!霍起瞥她一眼,没好气极了。   其实他沉吟片刻,心里已有了主意。但是看她为贺兰玺那样紧张,又想起两年前的事,不由得老大不痛快:“事情是为救侯女而起。就请侯女出去,替我和太子说清楚吧!”   “我不!我不要……”刚刚和他发火的嚣张气焰早无影无踪,听到太子的名字,宁兰可怜兮兮道:“我……那我翻墙出去好了。”   霍起:“呵!”   *   太子在会客厅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己小舅舅出来。看着沈厉脸上暧昧的笑,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小舅舅在做什么?”他问道。   沈厉道:“回太子殿下。世子毕竟也到了娶亲的年纪,男人嘛……总有血气方刚的时候。”   贺兰玺闻言手一歪,不小心将手边的茶碗碰翻,挥开了上前给他擦水的小厮。   他相信他的小舅舅不会骗他。但是他太了解宁兰的诱惑力,小舅舅上次从那样险情救下她,万一宁兰自己起了以身相报的念头,哪个男人挡得住?   他必须得去看看小舅舅带回来的人是不是宁兰才能放心。   锦被内,霍起托着她的身子,闭目似在沉思。   宁兰小声道:“殿下,万一太子去我住的旦暮馆查看怎么办?”   “我已经让元馥回去,和宁莲去你房里,同你一起‘玩乐’。这个时辰,太子会进你的寝房?”男人的声音危险起来。   宁兰连忙道:“我才不是那种人!你怎么老这样想我!”   霍起嗤笑一声。   这笑声果然惹恼了少女,她伸出玉葱一样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你心里想什么?是不是又想我同你这样,一定对别的男人曲意逢迎,是个水性杨……”   男人瞥她一眼,含住她的手指,低声打断了她自轻的话:“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真会给自己找罪受。”   宁兰一愣,这才感觉到他此时有些不同往常。   一贯清冷的,有些慵懒的眸子,此时一错不错定定看着她。他的眼睫很长,垂下时有些无辜,但毫不女气。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可他男人的身体却不这么无辜了。   宁兰想,他可能是晚上喝了酒。男人喝了酒,就容易有兴致,并不是对自己有兴趣,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她侧过头,靠得更近了些,仿佛要听他的心跳:“那你今夜去做什么了?要喝酒……是不是和很重要的人啊。”他还拨冗来救她,她又给他添麻烦了。   “无妨,是自己人。”男人倒不避讳她,缓缓道:“我有一个堂兄,名唤霍宁。因为他父亲战死,从小养在我们家。我父母感情很好,两家人也很和睦。后来我外祖父的儿子全部战死祁连山一役,膝下无人,就把寄养在我家的堂兄霍宁抱过去养了。”   宁兰听得云里雾里。抱不跟自己姓的人养,这在洛阳贵族里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凉州风俗与此处不同,将门似乎命运更残酷,性格也更豁达。   她算了一会,突然道:“那你堂哥变成你小舅舅啦!你也有小舅舅的?”   男人点点头:“我们感情很好。”   霍起的堂兄,他感情很好的小舅舅,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宁兰不知怎么的,自己也有些想认识。   她安抚道:“凉州霍氏满门荣耀,都是儿郎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外人看着荣光无限,唯有在里面的人知道个中辛酸。”她想,幸好霍起这么多仗都挺过来了。   “荣耀……”男人忽然低声道:“我倒觉得,靠杀人攒起来的功绩,算不得什么荣耀。不过是身负责任而必须承担的罪孽罢了。”   宁兰闻言愣住了。霍起手中沾染了敌人血光的剑,正是大梁万人敬仰他的支柱。在他心中,这竟算不得荣耀,而是一种负罪吗?   门外传来太子的声音:“我就进去看一看我小舅舅,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还能对我舅舅不敬不成?”   话音未落,传来人被推开的声音,接着大门猛地被一踹。   霍起手臂一揽,宁兰顿时面朝面贴在了他身上,解开的长发缠在他发丝上,遮住大半脸颊。   “叫。”男人轻声道。   宁兰捏着嗓子,像只快被宰了的鸡一样突然打鸣道:“哎呀!哎呦!殿下太猛了!奴要受不住了!”   霍起:“……”   太子:“……”   贺兰玺愣在原地,给他古往今来千百年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宁兰能趴在男人身上发出这么矫揉造作的声音。他肯定是被贺兰筹耍了。   霍起拉住床幔的手腕微一使力,鸦青色的幔帐从房顶簌簌落在了两人身上。   他从逶迤连绵的幔布里直起身子,腰往前又挺了一下,似在纾解。片刻后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太子:“阿玺,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不同朝代,长公主可以是皇帝的妹妹,也可以是皇帝的女儿。我就私设是女儿啦。 第34章   贺兰玺:“……”   霍起在这种时候被打断,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有些不解地望着。   贺兰玺深感羞愧,他怎么能在千年老树开花的这么重要时刻,打断他的小舅舅呢!   他连忙作了一揖,竟是行大礼:“听说小舅舅寻到了心上人,我本来是想来拜访。没想到却是打扰了。请小舅妈不要责怪,晚辈明日备大礼来赔罪。”   牛鞭,鹿茸,老参,一定要让他小舅舅好好补补,千万别今晚被吓坏了。凉州王一脉单传,那他哪吃罪得起?   太后母后都要扒了他的皮了。   贺兰玺卷着袖子倒退着到门口,出了门连忙拔腿就跑。沈厉让青药来关门,他守在院子门口。   小舅妈?占了太子口头便宜,宁兰听到这个称谓笑得眼睛都弯了,两捧月牙似的眼亮晶晶地裹在床幔里,像璀璨发光的宝石,看得人心头一动,挪不动眼。   她偷偷看着太子被他们吓出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正要分享喜悦,一扭头,就看到霍起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诶,殿下?”   霍起没说话,只深深看着她。   她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因为要演得像,他们都脱了外衫,里衫轻薄,有肉肉相贴的错觉。何况她……   霍起亦察觉到了,她那处好软。   她从他身上灰溜溜往下爬,一点一点磨蹭着男人流畅的胸膛。霍起双臂一揽,止住了她的厮磨,直接将她凌空放到了旁边。   “侯女太猛了,臣刚才倒是差点要受不住了。”男人在她耳旁吐着热气说了一句,便支起身子,披上外衫准备下榻。   男人腰身窄健,身形挺拔,一身月白中衣蕴藉风流,眼里光华如春初桃夭,是个道道地地的贵公子,怎么能给她打地铺?   宁兰面红耳赤,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角:“你如果没有别的地方睡……”   她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你不要强迫我,我……我可以和你一同睡在这里……”   霍起一愣,顿了半晌,转头看她道:“宁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兰羞得眼睛都快要滴出水来,湿漉漉地看着他:“你没有别的地方睡……”   “便可以睡你么?”   宁兰急得摇头,被男人骤然倾身过来,侵略似的将她红艳艳的小嘴捏开:“曼曼?”   宁兰怯生生地含糊不清道:“唔……阿蛮哥哥……”   她脸上竟然没有出现排斥反感自己的情绪。   霍起深呼一口气,忽然捏着她的小嘴递了甘冽的松柏气息过去,狠狠绞她柔软怯懦的小舌头。   宁兰被他放在自己床榻上,扯落的床幔层层叠叠拥着她白嫩的身子。少女一头长发散落在他鸦青色的床帐间,脸颊白皙,眼含媚意,像吸食男人精|血的妖女。   霍起看了一眼,愈发血气上涌,少女敌不过他,被按在床上直亲得快要哭出来。   “讨厌么?”男人擦了她的唇角,垂头轻声问。   宁兰被他亲得恍惚了,小口喘着气,懵懂地看着他。长进是这次没有给他耳光。   等她回过神来,本能抬起手掌,男人警告地淡淡地瞥了一眼。   宁兰连忙举起手来给自己把头发捋顺。   霍起看着她无奈又自嘲地一笑,嘱咐道:“以后不要和男人说这样的话。”   宁兰委屈:“我只是看你没地方睡……好心总是没好报。”   霍起撑起头看她:“你难道不知,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塌上,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宁兰道:“你是霍起,你可以忍得住的。”   霍起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不知是该庆幸她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无可奈何:“我只比你大四岁,正值热血沸腾的时候。何况我是霍起,霍起又不是阉人。”   宁兰占着人家的塌,纠结了好一会,委屈巴巴问道:“那你要怎么样?”   霍起眼睛一亮,他可以怎么样?他原只是想解释一下她中毒那日的冒犯,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等奇遇。   男人看着她笑了笑,忽然伸手将小娇花抱着放在自己腰跨上,微微顶了顶,沉声道:“那曼曼为别人做过这种事情吗?”   宁兰一头雾水:“什么事情?”   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宁兰心里七上八下,越跳越快。   她怎么了?他身上好像有残留的浮生梦!这样靠近他,她也有点奇怪起来!   宁兰在他身上本能地蹭了蹭缓解体内的躁动,却察觉到他状态也不对劲。但和上次刚刚醒来时迷迷糊糊的不同,这次格外清晰。   宁兰一僵。   “都是因为你。”男人下一句便把罪扣在了她的小脑袋上,舔了舔唇,声线暧昧道:“好曼曼,帮我蹭出来,好不好?”   *   霍起捂着生平没有挨过打的另一边脸。   这下对称了。   宁兰慢慢蜷起手指,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将自己嫩生生的小脸凑过去:“世……世子殿下……你要么打回来……我错了……”   霍起面容白皙俊朗,红色的掌印格外触目惊心。他低声问道:“给贺兰玺蹭过么?”   宁兰现在知道蹭什么了,连忙斩钉截铁道:“没有!他敢冒犯我,拼着一死,我也要给他拔了!”   霍起又问:“那贺兰筹呢?”问到这个名字,他声调冷硬了些,定定看着宁兰的神色。   宁兰奇怪道:“怎么可能呢?”她想他死还差不多。但是这句话她不敢说。   宁兰回答完,担忧地看着霍起。   霍起闻言,却沉默了片刻,不再说话。   他被宁兰弄得有些糊涂了。   青药在门外道:“殿下,安寝时辰到了,您明早还要起来练剑。”   霍起起身,一言不发往屋外走。   宁兰盯着他孤绝离开的背影看了片刻,心下像幼兽在撞,怦怦没个轻重,忽然趿着绣鞋下了塌。   霍起听到声音微微侧头,宁兰走到面前干脆利落将他脖颈一勾,忽然踮起脚尖贴着唇献上热热的一吻。   深秋海棠花放一树,轻软娇艳。   她亲他,他却没有回应。   宁兰舔了舔他的唇,放开后才发觉,霍起怔住了。   他怎么……他怎么没反应?   一股冲动而已,得不到回应,宁兰心里万分害羞,强忍着羞耻,垫着脚仰头问他:“殿下,你对我,是只想要我身子的那种喜欢么?”   若是风月老手在,只要怕嗤笑她的纯情。只想要身子还算得上什么喜欢?   但是宁兰说不出口那种男人要嫖她的话,只能这样期盼地问他。   霍起虽然脸疼,仍旧认真道:“不是。”   “那你喜欢我么?”   霍起看着她,没有回答。   宁兰咽了口唾液,努力垫着脚尖想要平视他的眼睛:“如果殿下是认真的……我们……我们能不能从亲吻开始?”   她因为上一世贺兰筹的囚禁,对男人肢体接触有些排斥。虽然对霍起好很多,但是……她没有办法马上做到他想要的那样。   她知道男人欲|望会格外强烈,又是是霍起这样高贵又好看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心里很慌,看他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   霍起好一会没有说话,宁兰愈发害怕。   她刚刚,她刚刚做了什么呀!   人家明明没有说过喜欢她,她怎么没有克制住,对他这样轻浮!他会不会又看不起她?   霍起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开口道:“侯女的话,我听不懂。”   他问:“好端端的,也未见侯女亲其他男人,为何就要和我从接吻开始?开始什么呢?”   没想到好半天就换回来这么一句!宁兰胸口一梗,气恼道:“什么也不开始!你就当我没说!我是傻瓜!”说罢扭头要回床上睡觉。   霍起却紧紧跟在她身后,追着问道:“哦。那侯女问我是否喜欢你是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   “那侯女刚刚突然亲我又是什么意思?这总与我有关了吧?说实话,我是不给人随便亲的。”   宁兰瞪他一眼,嘴硬挽回道:“那怪我吗?是你好看我才亲的,你不要误会!有一只好看的小猫我也会亲它!”   霍起却忽略了她拿自己和小猫比,忽然笑了起来:“好看?”   他搭肩将她转了过来环着,忽然在她腰际一使力,将她抱到了半空中,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宁兰无措的两条腿在半空中扑腾,小腿折在他身体两边:“你……你做什么……”不上不下的,她好慌。   霍起却没有放下她,问道:“曼曼觉得我好看?什么时候?为什么?”   宁兰羞得脸都要滴血了:“好看就是好看,有什么时候!又有什么原因!快放我下来!你天天开屏,又不止我觉得你好看!”   她把他比作公孔雀,他有这么招摇么?   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他对于别的女人怎么看也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她道:“那你呢,你开心么?”   不开心!她恨不得把他藏到自己的小马厩里锁起来,不许任何人看到。但她怎么敢和霍起说?邀请他去家里的马厩玩么?   宁兰住了嘴,不肯说话。男人便惩罚似的把她放下来。她两腿分开,正正好坐在男人腰际,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在他可以肆意破坏的武器旁,少女有些紧张,蜷着手指道:“你说了不会强迫我的,你不可以……”   男人问道:“我何时说过?”   宁兰想了想,那是她说的,他没有答应!   霍起将她放回床上,威胁似的压上去挨着她,嘴里却道:“曼曼,我今晚可以依旧不碰你。但是你要如实告诉我一件事。”   “一件事?”这种时候,谈什么事?宁兰茫然地往下趴了些,想离身后的东西远些,却将身前的柔软按成扁扁两块圆饼。   男人将她身子往上托了托,心里虽有些不确定,但十分认真道:“曼曼,你对我,可有一丝一点喜爱?”   作者有话要说:  咦! 第35章   宁兰茫然地抓耳挠腮,她觉得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明白会不会其实是没有?她又没有喜爱过,姆妈去得早,家里全是男人,行竹自己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小丫头呢,根本没有人教她。   她没有经验,她不懂呀。   宁兰认真地总结道:“那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想要离你近一些。这算不算是喜爱?如果算的话,就是有的!”   霍起摇头:“那是对你胯|下宝马的喜爱。”   宁兰问:“那殿下说的是哪种?殿下自己懂么?”   霍起瞥她一眼:“我早就懂了。就连贺兰玺和贺兰筹这种人也懂,只有你不懂。”   宁兰听了不乐意,背过身子去不理他。   霍起却凑过去,展臂将她抱住,轻声问道:“曼曼,你光问我喜不喜欢你,这是不公平的。我问你。我这样抱你,你难受么?”   宁兰道:“不难受呀,很安全的感觉!”   霍起又问:“那若是贺兰玺,贺兰筹这样抱你呢?”   宁兰想了想,浑身一抖道:“好恶心,不要说了。”   霍起想了想,见她主动靠在自己胸膛上,过了一会就放松地捉着自己头发挠他手腕玩,低声道:“好吧,那就算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也对你只有一点点喜欢,今天先放过你。”   *   小娇花窝在热腾腾的少年战神怀抱里,睡得格外安心,噩梦也不敢找她。霍起抱着她亦是心满意足,虽然身体有些难受,心里卷起难言的温柔。   宁兰睡眠习惯果然很好,一夜也没乱动。天光渐亮,少女小脸仍埋在他怀里。霍起小心起身,准备去练剑。   宁兰这时却发觉热源跑了,迷迷糊糊地四肢缠在他身上,娇气地“嗯?”了一声,未睡醒还带着鼻音,小脸贴在他胸膛上。   霍起只觉心口一软,想陪着她偷半日懒。门口却传来沈厉不解风情的声音:“殿下,到您晨练的时间了。”   小娇花被吵醒,用鼻子在他脸上拱了拱,两只手捂着眼睛坐了起来。   霍起出剑如流风回雪,气质冷峻,剑光凛冽。宁兰家学渊源,极富武学审美,看了一会,只觉心神旌荡,捡了一段树枝在旁边比划着学他剑招。   倏然身后传来热源,她的手掌被人分开,树枝被拿走,带着他体温的剑送到了她掌心。   那是一把与主人相得益彰、天下闻名的宝剑,宁兰只在欢呼雀跃迎接战士凯旋的队伍里遥遥看过,很是钦羡,没想到有一日能用自己的手握住这块寒冽物事。   男人松柏的气息就在她颈侧,修长手指拈着她手腕,往虚空一划,剑光闪过:“曼曼,这里可以慢一点。面对敌人,你不用太心急。”   霍起天生在武器使用上很有天分。宁兰又向他讨教了射箭如何练准头,软鞭的步法,发现他都能示范得十分精妙,讲起方法又通俗易懂。   只是宁兰始终在想他说的那句“面对敌人,你不用太心急”。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到小娇花神不守舍的样子,霍起细细为她擦了汗:“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宁兰连忙道:“才半个多时辰,再练会。”男人平素肯定不会这么草草结束。   直到她最后按照男人教的口诀,连续三支羽箭命中红心,开心地回头对着男人笑。   霍起正坐在梨花椅上,一只脚微微翘起,似在想事情。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讶异看了一眼,随即弯起了眼角:“曼曼真棒,你很有射箭天赋。”   宁兰犹觉得不满足,跑到他身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世子世子,你觉得我有一日能达到你的箭术吗?如果可以的话,需要多久啊?”   霍起轻笑一声,将她手臂一拉,少女跌了下来,被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   他眼神专注,左臂抬着她的手臂调整角度,右手覆盖在她手上,食指勾缠着她的食指。   “咻”地一声,明明是普通配重的弓箭,弦力也并不十分强劲,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那羽箭射出带着劲风,牢牢钉在了靶心正中的位置,并且冲力极大,“砰”地一声将箭靶掠倒滚了出去。箭尖依旧正中环心,一分不斜,一毫不偏。   宁兰目瞪口呆,霍起看着靶子,放开了她的手,半晌后才侧头看她。   宁兰那一瞬间突然理解元馥为什么会被贺兰筹射箭迷得说想嫁给他了。霍起刚刚云淡风轻地射出这一箭,她一瞬间也产生了荒唐的念头。   宁兰抬起头,凑着他的唇又轻轻舔了一下。霍起含住她吻了片刻,忽然放开,正色道:“说到骑射,其实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   沈厉捧过来一个绛色软纱的包裹,还有淡淡的赵粉牡丹香气。   宁兰接过,心里有些猜测,又觉得男人怎么可能如此有心,他看着像是别人捧上真心也觉得麻烦的那种人。   她小心地解开包裹的如意扣,影影绰绰的金丝在朝阳下泛着温柔而令人迷醉的光泽。她担心布料被弄脏,连忙抱着进了内室,在坐塌上缓缓展开。霍起跟了进去。   海棠红的底色上隐着金丝织就的祥云纹,不知用的什么手艺,金丝劈得比发丝还细,经纬互织出来的布料因而极其柔软,即使是宁兰这样肌肤细嫩的,抚摸揉蹭也不会磨红肌肤。   最难得的是祥云纹之上,刺绣纷繁复杂,丹凤如从初升朝阳的云霞之中翩然而来,姿态优美大气,凤眼妩媚却有几分宁兰的神采。   云凤之下,花叶牡丹更是复杂,翡翠九叶,明珠吐蕊,花瓣光华流转,与丹凤相映生辉。   宁兰从前只在祖母的旧妆奁中见过的名贵饰物,如今被毫不收敛地用在衣裙裙角钉玉绣珠。那是弘安侯府鼎盛时的富庶,相比于凉州霍氏王族的富庶,却如此云泥有别。   宁兰的脸色微微变了。   霍起道:“那日百花宴,见你对元二的牡丹斓裙似乎很喜欢,所以想送你一条裙子。可惜你没有收凉州马,我只好让人从马袋里取出收了起来,幸好今日还有机会。”   她想起那日两人在花格里争执,不欢而散。原来当时他就想送自己一样礼物了。   转而她又想起自己送的那个粗陋的鸣镝……   经过这两日的事情,兼之男人早前又是送马,又是送裙。   她有些怔然望向这个出色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   她觉得霍起似乎在认真地追求她,并且已经喜欢她很久了。   可是这可能吗?他们以前又不认识。   沈厉进来说太子来赔礼,带了许多补品。   霍起摇摇头,他这个外甥呀。   宁兰连忙道:“你去忙好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霍起和她道:“曼曼,你稍等我片刻。打发走了太子,我送你回旦暮馆。”   宁兰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好的,我在这里等你。”   他走了,室内又安静下来。青药进来过一次,和她说世子前日让秦朗去弘安侯府给侯爷诊脉了,如今已经在调养,让她不用太担心父亲。   她这才知秦朗竟是霍起的人。   而青药原名秦瑶,正是秦朗的小师妹。   宁兰细细打量了青药片刻,露出笑容,先是诚挚地口头感谢了他们,并且筹划着要送谢礼。   青药却道:“我们为世子效力,仅是听从世子命令而已。侯女完全不必多礼,我和师兄也不会收的。”   宁兰一愣,在霍起的属下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然又道了次谢。   青药走后,宁兰将衣裙捧在手上,将脸颊慢慢贴在那柔软细腻的丝料之上。   男人看到极其美丽的女人会想要靠近,女人看到极其美丽的裙子也是一样。   她也还在青春年华,喜欢美丽的珠钗首饰,轻纱软帐的衣裙用具,但弘安侯府在侯爵中地位尴尬,她自然也不会让父兄为这种事为难。   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受冷落,父亲的俸禄支撑侯府多年来惯常开支还是撑得住的。哥哥升任吏部侍郎后,官俸还有涨,正好给他攒着娶媳妇。   宁兰现在手上有了魏瑛给的庄子,侯府吃食开销又能省下一笔,年节还有岁贡,攒上三五年,又能给两个弟弟做喜事了。   说起来那个庄子也是因霍起警告了武安伯府才落到她手上的。他对她真的很好。   宁兰将裙子小心翼翼地展开,她也不好叫青药来伺候,只能自己摸索着穿。大略系好了衣带,走到錾莲铜镜前轻轻转了个圈。   裙子上的珍珠散发着莹莹的光泽,极衬肤色,丹凤灵气逼人,在金丝祥云的烘托下,宛如在九天彩霞中翱翔。   华丽、自由、美好,符合她所有的梦想。   他会喜欢吗?   小儿女满心憧憬,宁兰穿着新裙子,小心提起裙摆,出了霍起的寝殿门。   *   霍起的院子比她住得旦暮馆更加得天独厚地享受了秋日的艳阳,高树阔叶,是他们凉州人喜爱的官道树。   太子送礼应该不会太久,霍起大略是正在办江南盐政的公。她不打扰他,只给他看一眼就好了。   宁兰从霍起的内室出来,问了世子的去处。她读过《营造法式》,知道常见的建筑布局。霍起所住的明质阁没有什么机心别致之处,廊阁对称,玉泉当阶,都是大气、正式的构造。倒方便她沿着寝房往西,不用一路再问人,自己顺着中轴线就到了后花园。   松树四季常青,枝叶苍翠,枯黄的草地上散落着野果。宁兰观察一会,沿着笔直的松树林走到底。   杉树边是一汪池塘,锦鲤在水面嘟着嘴吐泡泡。池塘另一面有纸窗棱格的屋室,看构造应该是内书房。   她到底怕万一有人在书房里,撞见不好,因此从后花园过来,凑近书房的楞窗准备偷偷敲敲,打开后给他一个惊喜,也不会被其他人看到。   她刚伸出手,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模糊声音:“小舅舅,昨日长公主去找父皇表明了心迹。如无意外,你从江都立功回来,父皇就会为你与我长姐赐婚了。” 第36章   她听到里面传来太子认真而嘱托的声音:“小舅舅,你与我姐姐的婚事,两家人都很满意。你这些年一直为我姐姐守着身,我们也非常感激你。虽然出了昨天的事,但是你这个年龄,我们能够理解。处理好这个意外,不会影响你尚长公主的。”   宁兰一愣,手掌紧紧抓住身下的泥土。   皇太子说出这样恳切的言辞,算是非常给面子了。屋里的男人却半晌没有答话。   贺兰玺见状,只好退一步试探道:“小舅舅,按理额驸是不该娶小的。但你毕竟不同。昨日你宠幸的那个女人……若是真的喜欢,也可以收作侍妾的。只是收敛着些用,最好别在我姐姐之前有了身孕。阿枝是公主,你总要留些面子给她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舅舅还能不答允吗?   霍起静静看着贺兰玺。   太子拍胸脯:“我长姐对你一贯格外仰慕,应该会宽容,我觉得这事八成能成!她那里我先去探探,虽然不敢作保,但能嫁给你做正妻,纳一个良妾想来不是太大问题。”   太子又想了想:“是良家子吗?不行再给抬抬身份?”   霍起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对他道:“不必。”   不必?   他连妾都……不同意?   宁兰想了想,男人都想要荣华富贵,想娶皇帝的女儿,没什么不好。他如果真要自己作妾,她母家弱,也是被公主欺负的。幸好他给公主守着身子,没有对她做到那一步……原来他心里想娶的不是她。   心里最后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她觉得自己腿软,蹲不住了,不得不跌坐在窗下的泥土里。过了一会蓄力将身子慢慢坐直,又盯着自己的新裙子看。   这条裙子真好看,这么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她的。   她可不能弄脏了,赔不起。   宁兰连忙站起来,卷着沾了泥巴的裙子,像卷着自己的尾巴一样,快速逃回到霍起的寝室,将自己的衣服换回来。   她只预先知道,嫁给太子会导致家族被株连,但是做什么不会?   太子与六皇子之间错根复杂,涉及者众,她不知道的更在多数。何况如今又牵扯进一个霍起,走向已经和上一世很不一样。   她剩下已没有多少预知之处,再过一年多,就到了她上一世自焚的时候了。怎么在夺嫡之争中护佑家人躲过风浪?又怎么保全她自己的性命?   她自己的性命尚且不知如何,还在这里幻想这些美好的、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的婚姻会影响自己家族的命运,难道霍起的就不会吗?   她能理解他的,他这么好,本来就不是她能幻想的。早知道了,没什么难过的。倒是她今天在这里发什么白日梦?   宁兰将裙子的泥巴擦掉,匆匆收好又包回了包裹里,将如意扣紧紧束上。   听到男人和沈厉在入口谈话的声音,宁兰连忙从寝殿后方的院墙蹦着爬了出去。   *   起初太子问时,霍起颇觉烦闷,简直想脱口而出,用不着你抬身份。宁兰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她要嫁给我做世子妃,以后就是你舅妈了!不要再觊觎她!   可是想起她听到太子来时躲躲闪闪的样子,明显是把自己当地下情人,见不得光。他倒不觉得外甥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担心自己一股脑把他们两的事捅出去,真的惹恼了宁兰,以后又再也不理他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得回来先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非要让他没名没分,虽然不愿意,但他可以先忍上半年,慢慢磨她的口风。   如果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也会为她处理好。   这样想着,他敷衍了太子几句,连忙回去找他的曼曼。未料到一进门,就看到她从寝殿的后门翻出去了。   霍起:???   他一甩衣袖追了上去。   宁兰几乎有些慌不择路,幸好刚刚走过两遍,明质阁的构造也不算复杂,慌慌张张跑到了刚刚来过的后花园。   她选中一棵后院和墙壁挨得最近的杉树,低头将自己的裙摆打了个结,身手利落地攀爬。   爬到中间,似乎听到有人行礼的声音,眼角余光只瞥到紫色的衣衫一闪。她顾不上裙摆被牵绊,深吸一口气加快往上爬,一到墙头的高度迅速越过去翻墙跑了。   霍起看她急得像只小奶猫似的四肢并用爬树,担心她受伤,只好放缓了走过去的步伐。心软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站在花园口,看着她又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男人脸上的心软慢慢变得寒冷。   半晌后,霍起僵硬着走到她刚刚爬过的树,从树枝上取下挂到的那片衣裙布料,手指越捏越紧。   她就这么怕被太子看见?   一会跳池塘,一会翻墙。难不成她还是想嫁太子?   那她昨夜说的对他……都是为了玩他的场面话?   她把他当什么?玩乐场里露水情缘、见不得正夫的“好看”小公马吗?   他这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   元馥在旦暮馆里等了宁兰一夜,虽然有霍起派人传过来的信,依然焦急不已。   好不容易看到宁兰,连忙扑上去:“曼曼!你可回来了!你的裙子怎么了?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爬树了,宁兰只觉得精疲力竭,心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元馥还在检讨:“对不住曼曼!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六皇子对你有意,居然被他叫走也没有想到你会有危险。我没想到……我以往真是瞎了眼了!”   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脑袋,低声道:“没事了馥儿,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错。我没事的,只是想睡一会。”   行竹也没熏伽蓝香,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脸,抱着被子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元馥从没见过宁兰这么一身灰土不沐浴就上床。又是担心,又是自责,在旦暮馆里守着她睡熟了,只好叹着气慢慢走了。   余下来的三天里,醒了睡,睡了醒。宁兰本就贪眠,行竹虽有些奇怪,但想她近日颇受惊吓奔波,休息休息也好,且她胃口身体都无恙。   未料这一睡到了队伍回京这日,围猎便要结束了。   行竹道:“元二姑娘和世子殿下这几日来找过姑娘几次,但姑娘都在睡觉。”   这事宁兰之前醒来时已经知道了,她“嗯”了一声,爬上马车,抱着帛枕发了一会呆,脑海中隐隐约约想起那夜中了春毒,一腿将战神勾上马车……连忙将脑子清空又睡了起来。   半路醒来,看到宁莲却一直捧着茶杯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   宁兰忽然一惊。   知道了霍起要娶长公主,她光顾着自己难过了!   她是受了堂姐的托的,怎么给忘了!   宁兰连忙撑起身子,强行打起精神对宁莲道:“莲姐,这几日变故太多,我又失信了。你可是在发愁叔父婶婶交代的事?”   宁莲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没有言语。   宁兰连忙将睡过的头发拆开,边绾发边打发行竹去队伍前面请太子殿下过来。   没曾想太子想她太久,听了约,片刻没有耽搁打马顷刻间就过来了。   行竹正要打帘子,太子殿下自己倾身屈尊降贵地挑了开来。只见宁兰发丝半散,刚睡醒的双眼惺忪迷离,脸颊绯红,正是花懒春眠。   贺兰玺被迷得不自觉脱口道:“曼曼,你好美……”   霍起听到行竹来约太子,二话不说勒马折了回来。刚行到她的马车边,只听太子喃喃称叹,又从打开的帘子里,见宁兰发丝半散,双脸潮红,眸如含水。   霍起眉目倏地冷了下来。   她又勾引别的男人。   玩过他了,他不好玩了,可以丢了!   霍起定定看了他们一眼,折马又回了队伍前列。   沈厉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宁兰姑娘请太子进了她的马车。”   霍起骑在高大的凉州马上,姿势一如往常,注视前方的双眼却没有丝毫温度。   *   一夜秋雨愈发寒凉。   回到弘安侯府,爹爹之前已听说了她在围场的惊险遭遇,自然心疼。   弘安侯宁岳道:“明年开始告假不去围猎了。曼曼,天家富贵虽然看着诱人,爹爹真是不希望你求取,那都是险中来的。你小小嫩嫩的,哪里能遭这种罪。”   宁彦亦对妹妹道:“兰妹,脚踝上的伤阴雨天可疼?听说你在木兰山围猎来了小日子,我们全家都是大老爷们,不会调理,从江都请回来了你祖母身边的孔嬷嬷,正在小厨房看着人给你熬汤。你回来了不要理那些往来应酬的贵女,多在阁里歇息。”   宁兰安慰了父兄,见他们仍是担忧,走到桌子边结结实实扎了个马步给他们看,强颜笑着道:“真没什么大事。有些人以讹传讹,说的吓人罢了。谁骑马没溜过一次两次?不都是好好的?”   弘安侯道:“你不一样。我从小就不愿意你习武,刀剑无眼,我们家就你一个姑娘,可不能磕着碰着。”   宁彦附和道:“就是这个话!”   宁兰笑了,接过孔嬷嬷看着熬得阿胶白芷粥,垂眸一口口吃了。   宁彦又道:“这些日子来府上给爹爹诊脉的那个神医秦朗,真的是受了你的恩?你什么结识的他,竟没和哥哥说过。”   宁兰心里一顿,霍起派秦朗来给父亲治病,居然一点没居功。他是完全没有在他父亲面前表现的意思。   想来也是,他又不打算娶她,没必要。   宁兰压下心里异样,打起笑脸道:“说起来,秦朗虽然是六皇子的人,但与凉州世子的医女青药是旧识。我因为围猎上射箭得了世子指点,聊了两句,便厚着脸皮多问了这人,没想到世子真的想法子请来了。他当真是心善的。爹这几日可有觉得好一些了?胸口还闷么?”   他爹六年前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偏偏又在胸口,勾起了十七年前在祁连山战役死里逃生时心口的旧伤,发热不止,神志昏迷,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轮。   后来终于救回来,却落下了三不五时心口痛、胸闷的毛病,再提不了刀上战场。   弘安侯听到世子二字,却是顿了一下,和宁彦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弘安侯府和凉州霍氏自从十七年前祁连山战役后就再没往来,那都是宁兰出生前的事了。   等她懂事后,几乎也从没听家人提起过凉州的人。   她也是不想占了男人的功劳,这么一提,却觉得父兄的神情很有些奇怪?   宁岳道:“我的曼曼最有孝心。爹已经好多了,可以让秦朗回去了。”   宁兰撒娇:“爹,您是大侯爷,又不是那些不明事的,可不能讳疾忌医。好了也要再调理几日,不要掉以轻心。”   弘安侯应了下来,又看着宁兰喝了另一碗暖宫的虫草参鸡汤,心疼她旅途劳累,孔嬷嬷又说还要按摩,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孔嬷嬷是祖母陪嫁的八人之一,与另一个已经故去的杜嬷嬷同样,是祖母身边陪伴最久的人。   后来祖母去了,宁家人还是很尊敬爱护她。只是几年后她自己儿媳妇身子不好,怀了孩子需要人帮衬。她便离了弘安侯府的祖宅,去江都四房家里养老。   今年因为宁兰月事,竟然又把她大老远跨江越河地请了回来,宁兰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暂时抛下自己心里的烦恼,拉着她的手不住关切。   弘安侯府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孔嬷嬷走时还勉强应付着支出,宫里偶尔年节有点赏赐。这次回来,却是看到,能不必要的开支,全部支绌了,半点奢侈之风没有,都是本本分分的基本日子。   宁兰反过头来安慰她:“荣华富贵,一世幻,一时真。世上都没有万世的主君,哪来长盛不衰的侯门?嬷嬷且说咱们享用的这些,多少人几辈子想也想不来,也够咱们惜福的啦。再要跟再上头的比,那是没有穷尽的。文帝享尽了世间尊贵,还想飞升呢,可不又烦恼了?”   孔嬷嬷走时宁兰才六岁,奶白的小乳牙,抱着小兔子凉糕糯糯地啃。眉眼是极漂亮的,看得出以后是个美人。   倒也没料到美成这样。她在江都亦有耳闻,很为老太君的门第自豪。   只是没想到,她母亲走得早,和父兄相处这些年,竟然养成这样不钻牛角尖的性子,孔嬷嬷有些心疼:“我们曼曼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懂事。你这些年恐怕不容易。来,给嬷嬷看看。”   行竹将银碳炉烧了起来,关了门窗。宁兰舒展了四肢,孔嬷嬷手上涂辣木籽油,在她小腹穴位轻重交错按摩起来。   她们兰姐儿不光脸蛋生得好,这身段也是起伏得宜,肌理匀称。只是她母亲去得早,没有人细心为她打理,全仗天生。   孔嬷嬷按完小腹,给她肚子上盖了一块棉帕,净了手,又舀了茶花油混合着玫瑰露,从她双手按起,涂遍全身。行竹取了喷热气的鎏金壶在花油凝结的地方熏蒸,不一会,香气在室内散了出来。   宁兰沐浴后,这股香气依旧萦绕不散,像从她骨子里散出来一样。她和孔嬷嬷、行竹玩闹了一会,墨染领着小丫头忽然进来禀:“姑娘,门子禀告,说凉州世子找您,本被老爷拦在了门外。但他说您有要紧东西落在他那了,需得自己取。老爷听了正在生气。”   宁兰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好大的雨,霍起这时候来做什么?为何又说得这么语焉不详的,她落了什么东西?   孔嬷嬷道:“姑娘,这天都黑了。”   “嬷嬷放心,我省得。”宁兰对墨染道:“就说夜深,我睡下了。若有事,等明日起来再说吧。”   墨染道:“世子说他领了差,今夜就要走了。如果姑娘不愿见他……”   墨染犹豫片刻,让那小丫头子出去,然后摊开了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圆润玲珑的珍珠耳铛。   是她在木兰山误入围场丢失的耳铛。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这次不捞个名分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宝贝们不用担心误会和虐啊啥的啦   上夹子以来收到很多评论,感谢大家,捉虫的我已经修改了。但是我其实一直把看文的小天使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可以对玉玉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看了大家的评论,我也修改了一些后续剧情和新文的人设。   但是恋爱都有分手的,一篇文同一个点,会有宝贝觉得好好笑,也会有宝贝觉得好不严谨,这是我没有办法左右的,大家彼此开心一些,如果觉得入V的钱不值得,也可以给我留言,我会退给你的。   写文纯粹是兴趣爱好,我没有想太多,也会一直写下去。宝贝如果心情不好,可以骂骂贺兰筹鸭   如果觉得玉玉写的不好,也最好不要骂玉玉。可以这样想,作者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能只是不行w(?Д?)w   作者有时候比宝贝想象的傻多了。比如这篇文大纲里配给元馥的CP其实是元芝,所以最初给了元芝不少正面描写。直到写到那一章,写着写着发现,这两个人为什么姓一样呢?   ……   哦,原来他们是兄妹…………   幸好回头是岸,不然可能已经被关进小黑屋了(招手)。 第37章   天上骤然炸出雷响,屋外大雨愈发瓢泼。   墨染道:“世子说,这物原是一对。这一只先物归原主。”   宁兰倏地站了起来。   孔嬷嬷亦皱眉,她们姑娘生得玉雪姿色,难免招人觊觎,这人真真是个不走正道的无赖之徒。   雨声扑簌簌,宁兰按下孔嬷嬷的手掌,柔声道:“嬷嬷,这是一位极尊贵的人,今日不见到咱们,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孔嬷嬷道:“那得让老身同你一起去。”   宁兰点头。   她原也没打算单独见他,免得掌不住情绪丢人。   雨如倾盆,行竹给她撑着伞,宁兰握着她手腕,将伞挪到她和孔嬷嬷两人头上,又自己取了油伞撑开。   油布将寒冷的雨滴溅在夜色里,芭蕉被雨水打得低伏颤动,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回廊,看门的小厮都低身行礼。   苍茫雨幕里,一道闪电落下,照亮门房处的景象,如悬崖上劲峭耸立的古松。   旁人都垂着腰,一副恭敬的样子,唯有男人直着身子,在黑夜里一动不动看着她。   宁兰缓缓走过去,他的眼神越发直勾勾盯着。   “宁兰。”他的声音有种雨意的清凉,眼眸明亮:“为什么又抛下我不要了?”   宁兰猜他可能是说旦暮馆里那次纾解和明质阁里她主动献吻……他们尚未成婚,没有婚契,甚至在别人眼里,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个是未来的长公主驸马。   他们之间有什么抛下不抛下的?   宁兰摊开掌心,轻声问道:“世子殿下,另一枚耳铛呢?请还给我。”   霍起道:“那侯女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是否也可以还我?”   “凉州……”孔嬷嬷忽然说了一句什么,隔着雨幕,宁兰没有听清。   霍起亦没有管其他人,他只定定看着宁兰:“我的初吻和纾解都……”   “霍起!”宁兰打断道,低声警告:“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殿下请慎言。”   “如果侯女不肯对我负责,我会告诉所有人,侯女玷污了我的清白,对我始乱终弃。”   话音落,弘安侯府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宁兰羞怒地推了他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我没有!”   “我有信物。”他指得是另一枚耳铛:“也有人证。”   他补充道:“沈厉和青药是我的人,不足以取信。还有云梦泉馆看到我抱着你出来的诸多贵宾男女,以及到明质阁来的太子。你不是很害怕太子知道我们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宁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霍起,耳铛又不是她送给他的!她红着脸愣了半天,咬牙道:“你怎么无耻!”   “我是无耻。”他接着道:“曼曼,如果你再这样随意玩弄我又抛弃我,我还可以更无耻。”   “也许我之前太过纵容你,让你以为可以对我用之即取,无用即像抛弃垃圾一样丢弃。”   “但我不是这种人。”   他将手里绣着牡丹花的包裹扔到宁兰怀里:“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如果拒绝我,当时就应该和我说清楚。而不是玩我的时候装作有一点喜欢,每次睡完都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弘安侯府的人:“啊……!”   宁兰伸手要捂他嘴,被他侧头撇开,继续道:“玩过了我,下一次再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勾勾手指让我回到你身边。玩弄我也许很好玩,但是你要确保自己付得起代价!”   宁兰深吸一口气,抱住包袱捶了他一下,手指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为他的话气的。   凉州霍氏她惹不起,如果她不嫁太子,娶了长公主的霍起她更惹不起!   男人还要开口,被宁兰打断:“殿下的意思是,我若做不成皇太子妃,便无法自保了?”   霍起抬起头定定看着她,雨丝在两人之间飞旋。   良久后,霍起开口:“你敢再说一遍。”   男人的眼神几乎将她冻住。   宁兰望着他的眼睛无畏道:“殿下说我拖泥带水,对我威逼利诱。但我想问,一面对我献殷勤,一面守身如玉等着尚公主,这就是凉州王室的教养吗?”   她道:“你说我惹不起你,的确,你和太子,六殿下,长公主,你们实权矍铄,弘安侯府夕阳迟暮。你们在你们的世界里惺惺相惜,定着娃娃亲守着山海盟,那就不要干预我嫁娶随意!”   听这意思,太子、老六、他都不是宁兰婚姻的对象。   霍起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眼里冰冷恨意几乎掩不住:“你要嫁谁?”这一瞬心里竟是动了杀机。若被他知道是哪个毛头小伙子骗了曼曼的心……   宁兰被他捏得嘴唇微张,像只吐泡泡的鱼。她脸皮又嫩,一碰就是一道红印子。霍起气愤片刻,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开了她。   宁兰顾不上自己的脸,瞪着他伸手要耳铛,霍起皱眉不给。宁兰将伞往地上一扔,捏着他的袖子就开始抖着找耳环,从袖摆一直捏到大臂,霍起只冷冷看她。   两人正互不相让,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雷霆怒斥:“放开!孤男寡女的,成什么体统!”   宁兰听到这个声音一抖,松开霍起的袖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走出门房,雨丝飘在了她头上。   霍起弯腰捡起伞替她撑起,自己半身在雨里,瓢泼大雨瞬间将他前身浇透。   宁兰回头道:“爹!”   霍起拉住她的袖子,强迫她注意转回来,低声道:“我没有为长公主守身子,我也不会娶她。”   弘安侯带着宁彦和随从过来,手一指,宁彦连忙上来给妹妹撑好伞,想要掰开霍起抓着宁兰的手,示意他退后。   霍起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弘安侯,终是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行了晚辈礼。   少见霍起对人这么客气,弘安侯却挥了挥手:“这么晚了来找我女儿做什么?没事快走。”   宁兰连忙道:“爹爹,我在木兰山围场丢了东西,正是世子找到了帮我送过来,我刚刚正在感谢他。”   她连忙使眼色向霍起示意。   孔嬷嬷和弘安侯告状道:“他说见到了我们兰姐儿的耳铛。”   弘安侯冷哼一声:“耳铛呢?”   宁兰暗示他,别闹了,快拿出来!   霍起看了宁兰的神色一眼,眼神微微一错,迅速再抬起时对着弘安侯坚定道:“只找到了一只,已经还给侯女了。”   墨染:“???”   孔嬷嬷:“……”   宁兰一愣,反应过来立刻摊开掌心,呵呵笑了声:“是还了呢。”   她终于见到有人比她还会睁眼说瞎话了。   霍起和弘安侯不知怎么,很有些搭不上话。弘安侯又一心赶客,是以霍起没说几句,只好道明日要去江都公干,是时候回去整装了。   宁兰想着他刚刚匆忙间说不娶公主,忍不住跟了几步想要问他。弘安侯在后面道:“像什么样子!给我回来!”   霍起回头看宁兰,因她追出了门房,外面没有避雨的地方,头发蒙了细密的雨丝,眼睫也湿漉漉的,颇有几分可怜。   他将自己的伞柄放到她手里,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有她父亲在,捏拳低低叹了口气,嘱咐道:“曼曼,不要乱想。我不在的日子好好保重,别欺负其他男人,等我回来。”   他想了想,仍是不放心:“我会派沈厉每七日往返一次,每天也会写信给你。你要老实些,不许招野男人,记得给我回信。”   他顿了顿,道:“别再像当初一样对我。总是不回信我会难过的。”   宁兰愣了片刻,当初?   她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写的信?”   霍起:“两年前……我等了一夜。”   宁兰彻底茫然了。信她肯定没有见过,但是他即将出远门,这事自己私下查,不要他劳心。   心下有了猜测,宁兰岔开话题道:“我也会写信给你的。盐税涉及的关系众多,你就中平衡各方,一定保护好自己。”   霍起虽有些狐疑,听到她关心自己,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好。”   弘安侯阔步走过来:“还有多少话要说?还回不回去整理了?”   霍起连忙道:“就走,就走。”   “你真的不会娶公主吗?不是骗我?”见男人要走,宁兰仍是不放心,追了一步。   霍起按住她的肩膀,示意不要再追,又肯定地说了一遍:“不会。”   “手放开!扶哪呢!”   霍起看了弘安侯一眼,松了手。就在宁兰放下心的当口,他继续道:“其实我想娶你。”   宁兰心猛地一跳,连忙捂住了心口,孔嬷嬷和行竹跑上前扶住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好好想想。”霍起将伞给了她,自己走在夜色的风雨之中,挺拔的身影很快被雨水淋湿。   弘安侯这才哼了一声,让人上去给世子送伞,特意交代不要再来还了。   行竹着急道:“姑娘,你怎么捂着胸口?世子和你说什么了?”   弘安侯冷淡道:“那不是世子,那是长公主未来的驸马!”哼!现在的年轻小伙子,越来越混帐了!他有种对他女儿死缠烂打,有种去皇帝面前说他不娶长公主呀!   *   宁兰淋了雨,当夜发起高烧,昏昏沉沉不知在说些什么。   孔嬷嬷和侯爷道:“侯爷,我看姑娘……对世子未必无情。若是知晓当年的事……”   弘安侯道:“我宁愿她生气,也不会让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到霍家的。”   孔嬷嬷道:“只是现在看起来,世子却是个长情的……不会轻易放弃。”   弘安侯生气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家男人都快死光了。长公主愿意最好。我们曼曼绝对不能给人守寡!”   孔嬷嬷愣了愣,没法接这句话。   侯爷自己为大梁出生入死,落得一身病痛。侯夫人生小姐的时候九死一生都没能赶回来。   将门生死难料,侯夫人一心想给侯爷多生儿子,让他在前线安心拼杀。侯爷常年在外,根本劝不住夫人,最后生下小少爷时,夫人生产隔得太近,血崩难产而亡。   当时宁兰才三岁,后面跟着两个小弟弟。侯爷回京,看着一家孤寡小儿,消沉了许久。他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一直没有续弦。兰姐儿慢慢长成,好女百家求,侯爷对于将门来求亲的也一概拒绝。   只是孔嬷嬷到了这个年纪,日渐明白。   这人世间的缘分,阻碍是阻碍不断的。   就说当日顺着元国公府嫡女的手段,掐碎了的这朵桃花。不过两年过去,兜兜转转,竟然又开得更盛了。   *   霍起走后,宁兰烧烧退退病了五日,这天喝了药还没醒来。   宁彦下朝忽然着急忙慌找到了父亲,声音不似以往平稳,带着一点惊慌:“父亲,四叔在江都那边出事了!”   宁岳皱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宁彦道:“因为六皇子家奴私逃盐税一事,陛下派凉王世子去江南征讨欠税。不知怎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四叔天香楼的头上!足足四千六百两欠银,不光要补上,还要上奏陛下!要革他的职,参他的本家……”   他的本家可不就是自己嘛!   弘安侯一拍桌子:“竖子!觊觎我女儿不成,就捋我的老虎须子!我能让他压下去不成?给我研墨,我要给皇上递本子!”   宁彦担忧道:“父亲,世子毕竟是皇帝御赐尚方宝剑专督盐政的钦差大臣,万一咱们折子递上去,四叔还是入了狱……这可怎么办?咱们总得留个后手。”   弘安侯闻言气焰一窒,儿子的另一句话更是让他彻底沉默了。   宁彦犹豫了片刻,道:“曼曼推莲儿去东宫做侍书女官。宁莲早上传出消息来,特意让我告诉曼曼一声……”   “凉王世子出发前拒绝了尚长公主。他对我们曼曼,恐怕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弘安侯:想拱我们家曼曼?你有种和皇帝说你不娶长公主啊!   霍起:好的岳父,那谢谢岳父了。   四叔的事情曼曼不会误会的,只是一个引子。 第38章   玉翠宫里,六皇子又在给母妃剥安石榴。她最爱吃这个,觉得多籽多福。   魏贵妃一面享受着儿子的孝顺,细细地嚼着石榴籽,一面眯着眼睛笑道:“你听说凉州世子出发去江都前,拒绝了尚长公主的事吗?”   这是宫闱秘闻,不能外传。但是贺兰筹不是外人,他点点头,表示听说了。   魏贵妃抿着嘴角笑道:“贺兰枝天天摆着长公主的谱,恨不得在我面前都要拿捏着正室皇后嫡长女的派头。这下好了,喜欢霍起这么多年,落个好大没脸!皇后还是霍家的呢,照旧一点面子没捞着,哼!”   贺兰筹现在对霍起有关的事情十分反感,一点都不想听,偏他母妃喜欢提到这个男人。   不想和母妃生口角,贺兰筹只是听着,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魏贵妃道:“这霍起倒是人中龙凤,可惜他外甥非要喜欢弘安侯府那个狐媚子。这下好了,弘安侯的兄弟逃盐税,被递到了他面前,他给不给外甥媳妇这个面子?真是一出好戏呀。”   听到母亲又把宁兰和贺兰玺扯在一起,贺兰筹恹恹道:“我看母妃这几日也大好了,秦朗医术果然不错,我就放心了。儿臣告退。”   魏贵妃见儿子真生气了,知道他是不喜自己说宁兰是霍起的外甥媳妇,看来还是对那个狐媚子上心着呢。   魏贵妃在霍氏太后、皇后夹缝中升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傻子。她心里不痛快,却知道这事急不得,面上分毫不显,笑着转开话题道:“今日午膳有你最爱的熊掌鱼草羹,我儿别急着走。母妃知道你心里憋闷,但只要太子……迟早是你的。我儿真是长大了,这招行得妙呀。兵不血刃,让他们舅甥离心。不愧是你父皇最倚重的好儿子。”   贺兰筹冷笑一声。   这还早着呢。   霍起不是要和自己抢曼曼吗?他若是重治了四房,弘安侯必定不快,曼曼夹在中间,还能和他心无旁骛卿卿我我?她那么看重家人,连宁莲这种都要拉一把,到时候肯定与霍起龃龉。   若是霍起为美人诱惑,轻纵了弘安侯的族人,就别怪他在江南联合逃税的官员,掀起倒他的浪潮。立身不正,何以做钦差?   他这几日也揣摩出来味道了。父皇让霍起去江南收盐税,要是收得齐,正好收归国库,来年时机成熟,充作军饷对凉州开战。   若是收不齐?   治他个办事不利,先压在洛阳大牢里。凉州敢反,就以他师出无名,彻底斩草除根!   他们到底是亲父子,上下一条心。四房的事情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结果嘛……宁兰迟早得是他的!   *   宁兰昏昏沉沉从被褥间醒来,感觉颈子间出了很多汗,喉咙仍有点痛。   行竹按时间又来给她换巾子,一打眼看宁兰醒了,连忙唤孔嬷嬷:“嬷嬷,姐儿醒了!”   孔嬷嬷年纪大了,宁兰烧了五日,她跟着熬了四天,已觉得受不住。这日刚去睡下没多久,听说宁兰醒了,又穿了衣裳连忙过来。   她扶着宁兰瘦了一圈的手,眼睛都红了:“兰姐儿,你可算醒来了。你纵有千万句要和世子说,何苦淋着雨拿自己身子不当一回事……”   宁兰忍着喉咙的痛,哑声问:“嬷嬷别哭,什么时候了?”   孔嬷嬷道:“刚酉时两刻,墨染去厨房给你取粥了。”   行竹看着她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发丝弱弱搭在枕上,像被霜打得兰花,弱了生气,给她掖好被角,难过道:“姑娘,你睡了五日了。是不是还很难受?”   宁兰想了想:“五日,他已经到江都了。”   行竹闻言手下一顿,脸上浮出很是为难的神色,但看着宁兰又不忍心,一咬牙道:“侯爷不让我们和你说。兰姐儿,世子这几日写给你的信都被扣下来了。莲姐儿让我偷偷告诉你,世子是个讲信用的人,他出发前果然和陛下说了不会尚公主。姑娘你没看走眼。”   宁兰闻言点点头,怔怔然很久,想起霍起走之前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   她握住孔嬷嬷的手,坚定道:“嬷嬷,你从小看着我的,就像我祖母还在时一样,你可不能骗我。”   孔嬷嬷一颤,猜到她要打听什么,连忙预先道:“兰姐儿,有些事我也不知道。”   “这事你想必知道。”宁兰定定地望着她,将她手腕又抓紧了些:“嬷嬷,我听世子说,他两年前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和世子有关的信件。你和我父亲、兄长,都知道此事,对不对?”   孔嬷嬷为难地将她望了又望,嗫嚅着无法开口。   宁兰看她神情,点头道:“我知道了。扶我去见长兄。”   行竹着急道:“姑娘,你才昏了五天,又出了一身的汗。天都快入冬了,外面多冷呀!”   宁彦听说妹妹出了云兰阁找自己,连忙半路迎了上去。因着宁兰的病,今年整个弘安侯府地龙都通得早,才铲了灰,地龙正是最热的时候,宁兰脸色却一直有些白。   宁兰走进哥哥书房,将披风帽子拂下来,垂头认真行了一礼,才道:“大哥,我有件事拜托你。”   宁彦道:“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快点坐下来。”   宁兰毫不拖沓,直接开口问道:“当年世子写给我的信,父亲想必不能自己收着,是在兄长这里,给我看看。”   宁彦懵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怎……”宁彦看到孔嬷嬷眼色,连忙改口装傻道:“信?什么信?哪个世子?”   宁兰简直要被气笑了:“大梁朝还有哪个世子?凉州一脉单传!哥哥你这心虚,分明不能做贼,还要为难自己。”   宁彦闻言一脸尴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毕竟还要脸面,抻着手,让孔嬷嬷、行竹和他的小厮都赶快下去。   眼瞅着没人了,他不满问道:“怎么,为了这么个男人,要和哥哥红脸了?当着下人的面让我没脸。”   宁兰瞥他一眼:“你和父亲肯定是为我好,我明白的。但是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凉州霍氏是什么人,你们也……”   宁彦道:“为了我妹妹的终生幸福,就算得罪霍氏,我不后悔!这叫什么?虽九死其犹未悔!”   宁兰:“……”他还背上离骚了。   她道:“我不想为这事惹爹爹不开心,他身体也不舒服。你别给我表忠心了,快把信拿出来,不然我去问爹了。”   “我……我没有!”   “你拿不拿!”宁兰拧着眉头看他,不高兴了。   宁彦抓了抓头发,他这个妹妹……   哎呀,她妹妹从小软软一团,太可爱了。看着她生气,他真是没什么办法。   宁兰在宁彦书房粗粗看了几封,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她将信件收好,和哥哥道了别,匆匆赶回云兰阁,点了蜡烛又一封封细细看。   原来霍起不止写过一封信给她。   那是她最无忧的时光,对情之一事尚在懵懂,只是看到好看的少年,躺在梅花树上翻过一页书时,侧头对他无意识多说了几句话。   那日阳光很好,不像一冬阴寒,少年气度轩昂,却被她几句话问得微微怔然。   她正在看《道德经》,听说这位是凉州来的少年战神,将书一卷,问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然无伐无功,有功何以不自矜?不得自矜,何以求功?”   霍起没想到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居然在想将门兴衰,愣了片刻道:“求百岁者,以无用为有用。求太平者,血肉之躯荐轩辕,无惧一身之生死,为九州黎民。”   少女卷着书对他笑了笑,似是觉得他说得不对,却没说话。   他后来才知,那便是父亲征战沙场,母亲独自临产血崩而亡的弘安侯女。   他怜惜她,亦想抚慰她,绕在她身边的男孩子却总是很多。   他想了很多方法,邀请她去看自己马球比赛,希望她不要缺席春日诗会,就连新买了一把宝贝的弓箭,也希望她能去试试。   她脑海里模糊地想起几次相遇,腰身挺拔的少年欲言又止。   少年情窦初开,炽烈单纯。   哥哥说,那些伪造的回信,却极有技巧,总是吊着男孩,三五次才回一封。   少年后来不知红着脸从谁那里学了技巧,去琳琅阁拍昂贵的西域香料,琅嬛府的牡丹胭脂,雪月居的海珠穿花绉纱裙,八宝楼的奶陷点心,镇海楼的琉璃雨罩子……   宁兰想起几乎要捏皱手中的信。那些少年精心准备的东西最后居然都落入了元国公府的元露手中!   直到最后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四月前藩王离京回属地,他代父入京,领旨要回凉州,前一夜来到弘安侯府等她。   他不相信她信里说的这些日子都是在玩弄他的话,他和她相处日久,知晓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一夜暴雨,等来的却是弘安侯转告的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女儿对你毫无好感,也从未在我和彦儿面前提到过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她有般配的世族男子。再敢来就打断你的腿!”   霍起失望极了,他不怕弘安侯打他,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真的被玩弄了。   早听说洛阳贵女手腕多端,和凉州女子豪爽直率不同,他还自负,原来还是栽了。   后来,亲近他的人都知霍起不喜洛阳贵女献好,觉得她们烦人,源头便在这里。   直到天色又渐渐亮起,宁兰抱着一封封看过的信纸,说不清心中感受。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霍起真的喜欢过她……很久了。   起初在书房时,宁兰问,宁彦还不愿答。只是伪造回信这事宁兰总隐约觉得不像虞安安的手笔。虽然她委托李展伪造了岚烟馆的纸条,但那种粗犷作风又与这事不同。   大哥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了那个她想也没想过的名字,元露。   元露当初已经露出了马脚。早在霍起来弘安侯府找她那夜,她父亲一面将人拒之门外,一面就派人查明了原委。原来元露替宁兰写过回信,只不过因为正好顺侯爷的意,也没有再探查具体做事的是谁,只是小小警告了元露。自己手上有把柄,不得对他女儿再动歪心思。   后来宁彦查太子伪造信件的时候,彻底查明了这件事,替元露模仿宁兰笔迹的就是李展。但是弘安侯两年前就没放世子进来,父亲的道理他也认同,宁彦当然更不会告诉宁兰这件信件伪造的旧事。   *   午时行竹和墨染给她挑衣裳。贵女们从木兰山回了洛阳,赶在入冬前要最后穿着轻巧的衣裳聚一聚。   父兄原都不同意她去,觉得病未好全,应酬太过劳累。   宁兰想起霍起当初写给她的每一封信都是元露替她回的,心下翻滚着怒意,一定要去。   虞安安也是,元露也是,她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们。她们却总是明里暗里跟她过不去。   她以前是多好的性子?她们就不怕她知道了,咬她们一口么!   宁兰在牡丹斓裙下绑了弓箭,骇得孔嬷嬷连忙抱着腿要给她拆:“姐儿,姐儿,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宁兰茫然片刻。也是,元露是元国公嫡女,她还能当席一箭射杀了她不成?   她真是气糊涂了。   昨夜几乎没睡,眼下有些青黑。她脸色白嫩,眼圈极其明显,看着像只小食铁兽。墨染给她敷了五层粉,还是影影绰绰。   孔嬷嬷拍墨染的手:“还是给姑娘上妆的呢,这么没见识!”她年纪大了,手不稳,用巾子给宁兰擦了眼下的粉,擦得她有些疼。   孔嬷嬷用指尖点了一些胭脂,在她眼睛下面匀开,眯着眼睛凑远了些看。   墨染惊喜道:“眼圈果然不那么明显了!”   孔嬷嬷点头,让墨染给她重新上妆。   桃花妆罢,粉面云婷,眼波流转,鸦发如瀑堆了流云髻。宁兰从托盘里取了一只深红芍药,让墨染给她别在发髻。   元国公府四世三公,门第显赫,元露又是嫡女,比头脸首饰她是比不过的。   但是她双目明艳,虽然按规制不能簪牡丹,芍药却有小牡丹的姿态,衬地少女雍容华贵,明丽不可逼视。   唯有病后还有一点愁容,她打起精神,将这点柔软之态全收敛了。   宁兰步入花廊时,贵女席上短暂一静,众人目光既惊且艳地投向她,一时竟忘了交谈。   如金凤清鸣,扶摇而上,翙翙其羽,不可直视。就连几位贵族男宾隔了篾帘看不真切,亦是眼前一亮。   贺兰玺举起酒杯,淡淡道:“是真国色,唯牡丹可衬托。”   按仪制,牡丹只有正室皇后能够佩戴。太子显见得不会让宁兰去抢她母后的名分,这是暗示要她做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   贺兰筹玩味一笑:“我看小牡丹也有趣味。曼曼的颜色,簪芍药也是极美,何必牡丹。”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其余贵族眼观鼻,口观心,只坐着喝茶。   宁兰年纪小,性格又淡,几乎从不做这等雍容打扮。众人多以为她面容妩媚兼具娇软,已是难得一见的姿态了。   不料作起这样打扮能够如此雍容得体,这才想起这可是弘安侯府的嫡女,怎么不称得上一句大家闺秀,端庄得宜?   其余人还好,唯有一贯以端庄示人的元露面上僵了一瞬。但她反应极快,连忙上去扶住宁兰:“曼曼,你可来了。听说你病了几日,姐妹们都好想你。如今可好了?”   宁兰向她大方地微一屈膝,两人扣着手对行了一礼,少女家教优雅,仪态大方,风将裙摆微微吹拂,端得令人赏心悦目。   元露一直习惯了稳稳压人一头。宁兰虽然国色动人,但与她一贯风格不同,一个大气端庄,一个柔媚婉转,她原先心里是将她当做妾室一流看的。   虽然太子喜欢她,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若不是因为她心中的天之骄子也对这朵娇花动过心,她原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也从来没有多少与她攀比之心。   她是元国公府的嫡女,家世涵养,样样压宁兰一头,何必自降格调呢?   只是宁兰今天的举止让她隐隐有点不悦和不安。   元露笑道:“曼曼到底是长大了,下半年就要及笄,今日这打扮真是让大家眼前一亮。”   元露忠实的小跟班魏妙妙从她姐姐魏瑛身后绕出来,打量了宁兰片刻,嗤笑一声:“有人偏偏爱插上鸡毛装凤凰,捧着一朵芍药,就当真牡丹了。怎么办呢?没见识呗。”   魏瑛直接上来抓住魏妙妙的袖子,提小鸡一样把她提回座位上,又和宁兰颔首致歉。   宁兰却没那么容易放过魏妙妙,扫了一眼她,疑惑道:“妙妙为何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裙摆上的芍药花纹挺好看啊。”   魏妙妙一僵,她忘了这茬。   元馥听说宁兰要来,正去小厨房给她取她喜欢的糕点,一进来就见气氛怪怪的。   她捧着糕点对宁兰道:“曼曼,快和我坐一块,我带了好吃的给你。你今天好漂亮呀!”   她给宁兰整了坐垫,比别人的都软和厚实,知道她刚烧了几日,不能受风,还唤侍女给她打帘子,遮住外面的假山石水。   虞安安瞪了宁兰很久,她倒是不怕元扈的威胁。但是她近日心情不佳,口舌都不利落了,刚刚茬还没想到,倒被魏妙妙抢先了。   她瞪了宁兰一眼,又瞪了魏妙妙一眼,然后对元馥道:“大家来赴宴是看山水吃点心的。你把好的吃的都给宁兰,再把帘子拉上,我们还看什么?”   元馥回呛道:“镇北侯府少你吃的吗?假山假水也值得你嚷嚷?要看给你一座石头山。”   元露见气氛僵化,连忙打起贵女首领的精神来,吩咐侍女上花茶,笑道:“茶点大家都有的,一道道来。近日天渐渐凉了,大家先尝一尝这道洛神花饮。”   那茶汤里的花红艳艳的,尖细的花瓣,妖妖调调,宁兰不喜欢,看了一眼就放到旁边,小口吃元馥给的点心。   虞安安看她那么闲适,骨头又痒了,对着宁兰道:“侯女怎么不饮元露姐姐的花茶?莫不是里面少了盐,入不得弘安侯府的眼了!”   宁兰闻言,脸色一变。   魏妙妙恰在此时配合着出声:“姐姐的叔父和父亲都因为偷逃盐税被参了,不日就要被凉州世子发落了。没想到姐姐倒是心宽,还有工夫打扮自己来参加宴会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宝贝猜到弘安侯心目中女婿的人选是谁哈哈   他不会阻挠曼曼和霍起的,只是当初比较担心。现在曼曼都喜欢了,他哪里舍得女儿难过。   噢对了,元露有的信回有的信不回,主要倒不是钓世子,是因为她也不确定有的活动曼曼会不会去参加,所以只回了确定去或者不去的。可以把她的回信看做是对曼曼日程的预报,世子也不是因为日程预报喜欢曼曼,是因为她这个人~所以没有横空女配啥的~宝贝们放心嗷(捂脸) 第39章   宁兰道:“叔父那里我会查清,如果是误会,伯女去江都和我叔父当面致歉么?更遑论我父亲与此事并无挂碍,世子一向清明,请侯女和伯女慎言!”   魏妙妙最恨别人说她是伯女了。她是魏贵妃的侄女,六皇子的表妹,什么伯不伯的!   她宁兰这种破落贵族都能生成个侯女,皇帝舅父怎么就不能给她爹爹升上一级!   但这话她不敢问皇帝,她只能死死瞪着宁兰。   元馥道:“我们曼曼的父亲为大梁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尔等晚辈就是这样随意评判他吗?未免令人齿寒!”   魏妙妙道:“谁人家里没有出过为大梁效力的长辈呢?只是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非’,怎么我们这些为国家效力的人家里没出这种事呢?有些人自己问心无愧吗?”   正火药味十足间,竹帘后有人拍着手,一把挑起帘子走了进来,众女都是一惊。   大梁礼教之防不算太重,贵族男女互相之间不是没有见过面。但是在场都是少男少女,元家又最重礼教,放着帘子就是为了彰显他们家学渊源,与时下风气不同,乃是礼教立家。   只是众女见到越过帘子走过来的是元国公新认回来的私生子元扈,心里也是了然。这不是个讲规矩的。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对元国公府礼教立家的虚伪讽刺。   元露每每看到他就觉得脸上一层面具被血淋淋地撕下来,在贵女间脸上挂不住。偏偏皇帝和父亲极其看重他,她也不得不尽量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心下其实怄火。   果然,元扈摆摆手,让侍女给他在元露身边加了个座,懒洋洋道:“诸位来参加家姐的宴会,我们怎么能不都好好招待招待呢?”   他指指虞安安:“未来的三夫人既然喜欢吃盐,心心念念提个不停,吩咐厨房点心里给她多加点。”   虞安安一怔,面颊泛起薄怒的红色。他这么说心里用意昭然若揭。明着是六皇子的人给宁兰撑腰,实则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想保护她?自己的夫君,站出来打自己的脸,这还像话吗?   偏偏要是其他人给宁兰撑腰,她早跳起来反击了。   可是这个是她夫君!她越是闹,别人越是看她的笑话。她闹不得!简直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元扈撩着眼皮,带笑看着宁兰。   宁兰却面无表情回视着他。   元馥一口将点心咽下去。乖乖,怎么她二哥……呸!这私生子也好像对她们曼曼有点不一般。   看不出来,元扈这人人品不行,眼光倒不赖。   元馥想着,又用帕子捧了南瓜酥酪给宁兰,甜甜的香气散着,借机凑过去小声道:“这个可招惹不得。狠着呢。”   宁兰又何尝不知这是个狠角色。是她招惹的他吗?偏偏是他烦人。她侧过头连看都懒得看元扈一眼。   元扈心下一动。这朵小娇花,每一处起伏都长在他心上,就是按着他喜欢的样子长得,教他如何不想栽在自己的土里欣赏占有。只是他这一厢情愿英雄救美,人家分毫不领情。   再联系起上次在木兰山元馥房里她的反应,元扈是个见惯风月的,当下十分机警地猜到,她心里恐怕有了人。他试探那时宁兰应该还在犹豫,如今已是定了心。   可是他近来看她对六皇子和太子都不上心,还给太子送了个堂姐做女官,委婉的拒绝细细一品都能看出来。   这洛阳配得上她的还有谁?   她心里的人能是谁?   他心思转了一圈,心下计较已定,瞥她一眼,移开视线,岔着腿大马金刀地喝起酒来。   元露看着元扈这个混不吝的大大咧咧坐在她旁边,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但她又不能明着赶他,让人看元国公府姐弟不睦的笑话,只能笑着对贵女们道:“大家用了点心,便可以顺着流云径去赏花了。沿途都已布置好,大家有什么需要的,一定随时和我说。”   说着,她起身,将手放在侍女手上,仪态优雅地起了身。   贵女们纷纷离席,随着她往外走去。   元馥将糕点包好,和宁兰肩并着肩,又和行竹嘱咐:“我给你们姑娘带的茶点干着呢,你帮她小茶壶带上。”   又低头看一眼:“啧!这什么花!鬼里鬼气的,别带这壶,我叫小厨房给你烧玫瑰羹。”   宁兰和元馥一路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品着花。   宁兰小声道:“老四最近还来找你吗?”   “找。”元馥吃着糕点,含糊道:“比初时好了点,没那么烦人了。他带我看的皮影戏还挺有意思的,曼曼你看过吗?”   宁兰摇头:“没看过。可没人这么挖空心思讨我开心。”   “那我带你去!”元馥正兴奋地说着,宁兰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   路尽头,四皇子贺兰翎脸有点红,手里拿着不知什么票子,在等元馥。   元馥眼里带着期盼,口里却说道:“怎么又来了。他……他好烦呀!”   宁兰道:“去罢,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姐姐。不用管我。”   元馥红着脸:“我不……没事……”   宁兰笑着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元馥更害羞了,贺兰翎又在路口叫她,她看宁兰是真的不生气,小声试探道:“那我……那我真去了?”   宁兰点头。元馥又道:“那你……你你,注意安全啊!”   宁兰一笑:“这是你家!你叫我注意安全?你家有老虎呀?”   贺兰翎等了好一会了,元馥还是嘱咐道:“我们家那个私生子坏着呢,你又好看,小心他欺负你。”   宁兰又将她往前轻轻地推了一步:“知道了,打不过我就跑,尽量不惹他。好了小家伙,人家等了好一会了,快去吧!”   元馥走了,宁兰装模作样赏了一会花,和贵女们往来交谈一阵,最后径自走到花亭深处,有几个元国公府的一等奴婢守着,也不好带行竹。   她将行竹留在亭子外,打了招呼走进去,果然只有元露、魏妙妙两个人在谈话。   见到宁兰进来,两人都住了口。   宁兰笑道:“姐妹俩说什么体己话呢,我一进来就停了,难不成偷偷在背地里骂我?”   元露连忙笑道:“怎么会呢。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背后说你。”   宁兰笑了一笑,道:“好姐姐。”   魏妙妙却不屑地哼了一声:“世子素来最是公正,你四叔敢逃盐税,这次死定了!”   宁兰道:“嗯,终于不攀扯我父亲了,伯女还是有长进嘛。”   又叫她伯女!   魏妙妙气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向宁兰走过来。   宁兰刚巧站在亭子入口,往后是上亭子的台阶,下面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几人高的香樟树,树枝上面用绢带绑了晨起刚开的玉兰。   她一扶手边的花树,扶额道:“哎呀,好晕。看来病没好全,如果有人太粗鲁吓到我的话,我可能会从亭子上摔下去呀。”   魏妙妙一愣。宁兰疯了吗?   宁兰探头往亭子外看了看:“世子倒是公正。不知道太子和六皇子公不公正呀。如果我在元国公府的亭子里跌下去,里面又只有二位,不知道太子给不给我主持公道呢?”   元露:“……”   魏妙妙:“你!你威胁我们!”   宁兰道:“咦,前几日回洛阳的途中,我将自己堂姐宁莲引荐给太子殿下认识,他很欣赏,收做东宫女官,伯女不知道么?”   提起这事魏妙妙更气了。宁莲一介从五品中散大夫的女儿,不过是得了宁兰一个破落户的青眼,竟然鸡犬升天,进了东宫做高阶女官!年纪轻轻比她那个从五品的爹职位还高!   宁兰这个狐媚子!狐媚子!   宁兰接着道:“太子就算顾及着元国公府的面子不好说什么,我堂姐胳膊肘总不会向着外人拐的,伯女,你说是吗?”   魏妙妙听她语带双击,想了片刻浑身一冷,她是什么意思?   她当初听了元露的话,去找宁莲和太子告密,说宁兰在岚烟馆和六皇子私通。   后来不知怎么在岚烟馆里的变成了魏南和虞安安,她还以为是巧合,毕竟宁兰一直也没什么异样。   这样看来……宁莲竟是都和她说了?   这眼皮子浅的低阶官女!   宁兰对着指尖新染的丹寇轻轻吹了吹,道:“哎,人证么,现在倒也有。只是说起来,有些元姑娘做过的事,伯女也未必知道。妙妙继续待下去,元露姐姐可能要不自在了呢。”   元露本是坐山观虎斗,习惯了挑着虞安安和魏妙妙这种单纯又自视甚高的小姑娘和宁兰掐得脸红脖子粗,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转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着宁兰今日的装扮,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总觉得宁兰知道了什么。   是世子那日抱她回明质阁的时候与她对质了两年前的事?可是以世子的为人,若知晓她在其中捣鬼,必定饶不了她,不会让宁兰出面。   弘安侯对于将门为婿的厌恶,她这些年也看在眼里,知道当初他警告她时说的不是假话。   正疑惑间,光线一闪,元露忽然看清宁兰用脂粉强行掩盖住的眼下青黑,这得是多憔悴的面色,她出了什么事?   等等!   元露忽然眼前一亮,将整件事情串了起来。   世子当初被宁兰玩弄后,这次回洛阳其实是复仇的!将宁兰带回明质阁让她婚前失贞,然后就彻底抛弃了她。因此她四叔的事一直悬而未决,就是为了在心理上折磨她。   是了,这事一定是世子告诉她的,但是世子已经不管她了!   这男人呐,还不是得到了就弃如敝履?才刚刚用过,就将她家人下狱审了起来。   宁兰现在知道自己当初用她的笔迹回了信又能怎么样?世子如今已经明明白白抛弃了她。纵然她说出当初真相,世子也不会再捡已经玩烂了的女人。   到底是太妖媚不正经,男人下手不尊重。也不知道世子那一夜如何残暴,多半只顾自己索取,弄得她一夜就坏了身子,被这么毫不留情丢弃了。   现在,宁兰的好运已经到头了。自己么,只要坐在国公府里,好好看戏就好了呀。   到最后,世子总会发现,最适合做他正室的那个女人,只能是自己。   可她元露终究是要嫁太子未来母仪天下的女人。哎,她可是世子得不到的女人呀。   元露看着宁兰,轻轻说了一句:“哎,女人的命呀,有时候真是说不好。有的人不好,有的人就特别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宁兰:???   霍起:???   下一章解决元露,准备要开新地图谈恋爱了。 第40章   一想通此节,元露彻底放松了。   她含笑看着魏妙妙,道:“曼曼可是被四叔的事气疯了,又拿我做什么文章?”   宁兰冷笑一声,指尖从袖里拈出一封信,问道:“姐姐可认识这个笔迹?”   元露心下了然,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她竟连遮掩也不遮掩,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看着宁兰道:“哦,可是侯女怎么证明此事与我有关呢?世子把回信给你了吗?”   宁兰一顿。   元露看到一笑,果然如此。她这种被霍起抛弃的女人,哪里敢去找他要信?   她就是吃准了宁兰死无对证,轻松地展着手臂道:“哎,喜欢世子的女人这么多,若一个个都这么要死要活的,他烦也要烦死了。不过我们曼曼毕竟长得好看,这么多人里,就你承了他的雨露,可要弄个一儿半女的傍身,以免以后连个名分都捞不上呀。”   魏妙妙一惊:“你是说宁兰和世子……”   元露道:“不然宁兰妹妹怎么攥着世子几年前的信在这发疯呢。说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一把珊瑚簪子,很是玲珑可爱,但并不适合她的年纪:“两年前的式样虽然有些旧了,但是戴久了总是有感情的。这点上人不如物呀,用完转眼就丢。”   宁兰紧紧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突然冲过去就往下拔。元露没她力气大,脑袋被拽得弯了下来,头发都被扯下来一缕,还有什么贵女的体统,提脚死命踢她。   宁兰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挨着踢还死死拽着她头上的珊瑚簪子。魏妙妙见状连忙绕过来,用力打她还要抠开她拿簪子的手。   在簪子掉脱出元露发髻的瞬间,宁兰还使着往后的力,魏妙妙一脚蹬上去,宁兰握着簪子整个身子往后滚倒,脑袋在廊柱上磕的同时抓了一下旁边的树枝,人几乎掉下亭子去。   亭子里接连发出两声尖叫,却见背后一双有力的手将她一揽,男人即刻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口。   宁兰只觉得脑袋被撞得嗡嗡作响,手里握着的簪子还没有丢,拿到面前来看了看。   男人替她揉了伤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喜欢的人是霍起?”   元露从未见过二弟这个表情。他一向吊儿郎当,即便是阴沉着脸,也顶多让人觉得是个街头打架的不学无术的混混。   但他现在表情既阴狠又认真,像是头盘旋在沙丘之上的孤狼,逮着什么要狠狠地咬一口。   宁兰眼前的晕眩慢慢散去,她盯着手心的簪子看了一会,忽然喃喃道:“被我弄碎了。”   那簪子原是五瓣一朵兰花,刚才抢的时候太用力,下面那朵被她掰碎了,只剩四朵孤零零的珊瑚花瓣,一看就是残品。   元扈听她还在关心簪子,简直要气疯了!   他扶着她的肩,一字一句问道:“你承了霍起的雨露,是真的?他弄进去了?温泉馆过来都十五天了,他有没有给你查孕相?”   宁兰只顾看着坏掉的簪子,闻言摇了摇头根本顾不上理他。   元扈几乎想立刻冲到江都去打死霍起。曼曼还这么小,又是未婚,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用她?都弄进去了,也不关心她有没有怀孕,万一未婚先孕,就算他娶她做正室,难免不满城风雨。   这里一片混乱,早有附近的贵女好奇地走过来。二公子又突然闯了进去,侍女想要和夫人汇报,夫人今日却出门去报恩寺礼佛,于是找到了稳重持礼的大少爷元芝。   元芝换下官袍正在看公文,听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亭子外已经围了不少贵女在低声交谈。   他进去一看,元露冷着脸坐在中间,魏妙妙有些慌张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元扈则满脸阴翳,手上还有血。医女正跪在地上给宁兰包扎。   宁兰顺着包扎的角度侧着头,往外一瞥,见刚才这里的剧烈冲突声果然吸引了越来越多不明就里的贵女围观。她心下一定,双目阖上,进入了状态。   元芝走进来唤了一声,只见少女浑身微不可查地一抖,抬起头的瞬间眼里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如芙蓉泣露,令人怜惜。   元芝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侯女怎么会受了伤?可是遇见什么事了?是家妹招待不周,让人在宴上如此唐突侯女?”   宁兰红着眼圈对元芝道:“妙妙不喜我已是很久的事了。没想到元家大姑娘也纵着她。是我讨嫌,我不该来。”   话音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恰从脸颊滚落,似是强忍了许久,终于有人能够为她撑腰,再忍不住委屈。   元芝一愣,避开了对他妹妹的指控,问道:“是魏妙妙伤了你?”   宁兰摇头:“是我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元露姐姐不允许,所以起了争执。”   宁兰强撑着站起身子,让亭子外的贵女们也能看到她手中的东西,接着微微抬高了声量,确保看热闹的贵女们都能听到,拿出珊瑚簪子指给元芝看:“这是我两年前很喜欢的发簪,当日春日游回府就发现不见了。今日在元露姐姐这里看到,觉得奇怪,就多问了几句。结果姐姐突然很生气,不肯给我看,是我太失礼了……呜……”   元露一缕头发都被她拽下来了,这叫“太失礼”了?她想打死她!   但是现在这么多人盯着,她不能明晃晃动手。元露压着心里的火气,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元国公府的嫡出长女,会拿你的东西用?”   “按理应该是不会。”宁兰将簪子举高些,让亭子外的人能看清,又仔细指给元芝看:“这条锦鲤线是两年前洛阳最时兴的串珠弧度,现下有些过时了。元露姐姐是堂堂元国公府的嫡出长女——”她撑着身子,还很痛,但是稳着声音对元芝、元扈和亭子外的贵女们解释:“大家都能看到元露姐姐今日头面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除了这只我的簪子格格不入。这分明就很蹊跷。姐姐敢发誓这不是从我那里拿的吗?”   元露最看重脸面,连忙道:“我发誓,我没有。这是我两年前在琅嬛府买的。”   看宁兰一脸不信的神情,为了增加可信度,元露立掌道:“我们元国公府历来以礼教立家,绝不会做此等宵小之事。妹妹的怀疑虽然令我难过,但是为了让妹妹放心,我愿以我元国公府嫡女的名誉及母族声名起誓,我的确从未拿过妹妹的东西,这是我自己买的。”   宁兰等她发完了誓,慢悠悠回问道:“姐姐恐怕没有去买过这把簪子,所以不知道。琅嬛府买贵重饰品是有留档的,姐姐敢让非元国公府的人去查档吗?”   元露一愣。   这真的不是她买的。她只是享受戴着宁兰东西的感觉,平时只能在自己府里偷偷做,好不容易霍起去江都了,今日又有这么多人来,她可以尽情享受掠夺宁兰之物的快感。   没想到偏偏是今天翻船。   她连忙道:“这是……这是别人买了送我的。”   临时反口,围观的贵女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   元露见状有些惊慌,情急中上前一步,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宁兰,此事就算我失算。但是不要忘了,你还有云梦泉馆的事捏在我手里,要是我现在告诉大家你被霍……”   宁兰目光直直盯着她。   元露安下心来,嘲讽地笑了一声:“就算查出是霍起买的,弄得我们两败俱伤。以我母族的身份,对我损失毕竟小。你这样婚前失贞的名声,以后也只能作妾了!”   元芝闻言一愣,宁兰被霍起……   宁兰道:“我与世子清清白白,你就算当众污蔑我,他亦会还我清白。我无惧于你。”   元露轻蔑一笑,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充大头,她抬高了声音对外面道:“这簪子本来就是有人买来送我的,本来为了妹妹的名声,我不想说的。毕竟他倾心于我,妹妹却这样苦苦纠缠,好生难看。哎,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大家……”   宁兰已经做好了元露告诉所有人她和世子之间关系的准备,虽然这些日子是免不了要沦为洛阳贵族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只要曝露了云梦泉馆的事,不论她怎么辩解,别人恐怕多半不会相信她未失贞。因此除了霍起,她再也嫁不出去了。   但是不论别人怎么质疑,她愿意赌一次,赌他不会负她,终究会娶她。   如果输了,哪怕做姑子,她也不想、不会再嫁其他人了。   未料站在她背后一直沉默的元扈闻言却抬头看向她,轻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宁兰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离她更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他没有弄你?”   宁兰反感地往旁边走开些:“那与你无关。”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似是遇到了什么极愉悦的事情。   “不用派人去琅嬛府验证。”宁兰身后的元扈忽然出声,一个一直被元露鄙夷的私生子,冷着脸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可以作证。我进亭子之前侯女正在向我姐姐要自己的簪子,姐姐承认了是她偷的,但是说侯女没有证据,所以不肯还给她。”   亭子里一片目瞪口呆,亭子外顿时炸开锅了。   元国公府的嫡女,竟然偷弘安侯府女孩的簪子?   元露没想到会被私生的玩意在这种时刻咬一口,情势急转。   魏妙妙急道:“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呢?”   元露强压惊惧,厉声道:“元扈!不论你出身如何,自从知道你是父亲的血脉,我们包容你进元国公府,对你视为一脉血亲。元国公府对你恩养如此,你竟然因为嫉妒嫡系,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吗?”   元扈轻嗤一声:“正是因为我是元国公府的人,所以更不会做出有辱元国公府门楣的事。我说得句句属实,若不是姐姐手脚不干净,怎么会连累我们今日丢人呢?”   元露轻抒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原来是和宁兰一伙的,你们联合起来想用这种阴损的招数损害我的名声,真是可笑。你编造出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来诬陷我,说是你听到的。好好的你为何会偏偏来这个亭子里,又偏偏听到这么几句话?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可见恐怕都是编的!”   元扈闻言,脸上却露出了一点她看不懂的笑容。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自己名义上的姐姐,又看了眼宁兰,哑着声音道:“世界上的确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我也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   他道:“我仰慕弘安侯女已经很久了,今日百花宴就一直在跟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坐不住了噗哈哈哈。下一章要钓曼曼了。 第41章   这是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偏偏被他说得含情脉脉。   宁兰抬起头看着他。男人比自己高一个头还不止,她需要仰起头,脖子都有点费力,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她说不清楚他是因为和嫡系不对付借机发挥,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跟踪自己,路见不平。   她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元扈道:“没上床我就还有机会。”   宁兰拧眉。   元扈心里,占有一个女人的方式是由身到心的,所以他对宁兰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   但是宁兰心里……   她没有再理他,忽略这个小插曲,继续投入到刚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角色中:“既然有人公论了,我想请问姐姐,为何约我到这里,又故意戴我的簪子给我看,不还给我还打我?姐姐难道要为了一只喜欢的簪子,就把簪子的主人在你举办的宴会上推下亭子吗?还是怕我说出去影响姐姐一贯的名誉,要杀人灭口?”   她站起来,看到亭子外那些贵女们不可思议的眼神,觉得差不多可以收戏了。   元露亦看到了那些人的表情,感觉喉咙里又涩又干。她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做贵女里头一份得意人物。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弘安侯女,她就是拿了她一些簪子衣物,这又有什么大不了?怎么就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戳穿了?   她道:“也许是那日游玩在马车里睡起梳妆时弄错了,没有想到是妹妹的爱物,为了这么一个簪子和我动手。是姐姐错了。”   宁兰不管她把事情往什么方向上引,只是直直站着,朗声问她:“所以姐姐是承认偷了我的簪子吗?”   元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没有。我会查清是哪个仆从拿错了,一定从严处罚,给妹妹出气。”   宁兰道:“我还丢了琳琅阁的西域香料,琅嬛府的牡丹胭脂,雪月居的海珠穿花绉纱裙,镇海楼的琉璃雨罩子,希望元尚书能帮我在姐姐那里找一找。如果也是姐姐的仆人不小心拿错了,请一定记得还给我。毕竟我们弘安侯府钱少,比不得元国公府家大业大,礼教立家。”   她和魏妙妙道:“妙妙不是说打过仗的人家里从不出逃盐税的事情么?我深以为然。确实还是不打仗的家里容易多东西。”   亭子外传来几声讥笑。   元芝亦听说了魏妙妙和虞安安在花茶席上讥讽宁兰的事情。作为宴席的主办者,他原也打算席后嘱咐元露,以后要约束好众人的礼仪,传出去对元国公府也不是好事。   但现在,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元露。她偷东西?   为什么?元国公府不短她吃,不少她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元芝本能地不相信妹妹会做这种事,他道:“此事事关两位闺誉,还是慎重些的好。侯女请把短了的东西列个单子,我来帮侯女在可能的地方寻找。”   元扈“哼”了一声,看向自己一边的下人,吩咐道:“去长房长姐那里找一找,侯女刚才说的一串东西一准都有。夫人回来就能发落了。”   元露彻底撑不住了。   *   元露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大家闺秀面具在洛阳贵女们面前被撕个粉碎。东西都被宁兰和行竹一样一样抱回了弘安侯府。   元国公再宠爱找回来的小儿子,出了这件事依旧是大发雷霆,狠狠抽了他三十鞭子关进祠堂罚跪。   宁兰回了弘安侯府,连忙要来霍起这几日写给她的信。   第一封报平安,让她勿念。   第二封说案卷很多,查盐税好辛苦啊。   第三封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是不是真的“勿念”没有想他。   第四封质问她是不是遇到其他好看的男人,把他抛在脑后了。他已经派出沈厉来洛阳,让她要本分些。   第五封听说她病了,一面关心安抚她,一面说理解她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写信了,原来是病了。   第六封出了她四叔的事,和她说疑点颇多。他会认真查,让她不要担心,病好了休息几日,休息好了还是要给他回信的。   看到男人一天要她回信,一天又说算了,宁兰几乎笑出来。难以想象这么清贵轩朗的人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   她坐在桌前认真给他写信。说了两年前的误会,她看到了他当初的信,也要回了他送给她的东西。中间困难掠过不提,只说他送的东西她都很喜欢。   写到这里,恰好宁莲下了女官的值,听说她在宴会上受了伤,来云兰阁看她。   宁莲生得与她有三分相像,但是下值就来,还没换下女官的衣服,倒是显出一种自律的美感。   宁兰:“姐姐真好看。”   宁莲一戳她脑袋,低声道:“今日沈厉从江都来找太子谈事,临走前和我说了两句。”   宁兰:“?”   宁莲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说世子在江都查盐税案,每晚应酬很多,常常很晚回府衙。不过据他观察,世子并没有乱来。”   宁兰“噢”了一声,有点不高兴,但是想着他是公干,应该理解他。   不料宁莲下一句道:“烦就烦在太守、知府、知州不知怎么生了那么多女儿出来,天天往世子居住的府衙送吃的喝的用的。还有一个名头响亮的什么‘江南第一才女’薛韫,听说世子棋艺高明,非要抱着珍珑和他对弈比试。”   宁兰听到前面还好,听到后面几句,脸色沉了下来。   她问:“那世子和她比了吗?”   “比了呀。”宁莲插着腰,学着沈厉的语气:“也不知道这才女怎么那么能下,子时更都敲了也不走,还在炯炯有神地对弈。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能睡陪着,困也要困死啦!”   宁兰咚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将折好的信纸又摊开,在下面添了几行字。   宁莲瞥了一眼,一句没有提他在江都的事情,只在信的最后突然问,我想要去江都见你,能让沈厉带我一起去吗? 第42章   第二日霍起的回信还没收到,朝堂上传来一件大事。   元国公的侄子在嵩阳逼|奸穷秀才的妻子,女人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秀才痴情,击鼓鸣冤。嵩阳的地方官恰是元国公夫人的亲属,打定主意替元家遮了羞,将这秀才痛打一顿几乎断气。   说来也是命大,精通医术的乡里将他救了过来,秀才一路上洛阳滚钉板告御状,声泪俱下。元国公府倚强凌弱,逼|奸人|妻还要杀人灭口,一时朝野轰动。   元国公府传承百年,往外竖的招牌便是礼教立家。现下元国公自己刚找回私生子,嫡女又偷东西,侄子还强|奸人|妻。这是怎样的礼教世家?   皇帝有心回护,谁知不少平时明明是不同派系的朝臣就像看不懂他的意思一样,纷纷直言上书,让皇帝也无从判断是不是有哪股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天怒人怨。最后只得杀了元国公的侄子,杖责、罢黜了元露的表哥,又降了元国公夫人兄长的职,才稍息民意。   一贯喜爱举办贵女宴会的元露颜面尽失,取消了接下来所有外出,据说大病一场,气到呕血,伤了心脉。   宁兰觉得这事太巧了,但是霍起的来信只是问她头撞得还痛么,让青药来给她看了看,并没有提别的。所以她也没有问,万一不是霍起做的,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认为他不尽心呀。   又过了一日,霍起写了一封信给她,同意了她去江都。但是担心沈厉武艺不够,他会派一位武艺卓绝的人来接她,两人已经说好,让她做好准备,可以开始整行李了。   *   宁兰原本以为霍起会派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偷偷把她带走。所以墨染来喊她去前厅说见亲戚时,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挽着个家常发髻披了大袖就过去了。   只是一进去她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弘安侯看向她,女儿随她娘,生得美貌,不用过度妆饰也不会失了弘安侯府的尊重。   但是今日,他却向对面的人道:“小女倦怠惯了,不喜梳妆,却是失礼了。”   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如冠玉,姿容矫矫的男子,手里正握着茶杯,茶叶的香气从他修长的指尖袅袅而出。闻言他挺直的腰身一顿,微微侧过身子放下茶杯,走了一步,目光注视着地面,从始至终没有看宁兰的脸。   他习惯性地像军人一样抱了一拳,但姿势优美,毫不鲁夫,道:“在下西海令霍宁,见过侯女。”   这无疑是个面容俊美的男子,脸上没有一丝战争的阴霾,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他的家人几乎全部战死祁连山,但他挺拔的腰身看不出命运的摧折。   宁兰直觉看不懂他,亦乖巧回了一礼:“见过大人。”   弘安侯道:“你四叔那里正是艰难时。四婶的女儿又嫁的远,一个人伤心。本来想叫你同宁莲一起去安慰安慰她,只是宁莲又领了公职走不开。”   他道:“阿宁的父亲和哥哥在祁连山重伤,弥留之际卸刀留粮于我。他们的为人我信得过,这次去江都陪你婶婶,便有劳他带你一程。”   宁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霍起信中说的那个“武艺卓绝”的人。   这么简单就让她去江都了?   弘安侯下一句立刻击碎了她的幻想:“这种时候去江都陪她婶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那里还有一个人,天天纠缠我们曼曼,世侄帮我留心些,不要让他靠近。”   他道:“说起来你们同族,又都在凉州生活过,彼此应该认识。那人姓霍,名起,不是什么好人。”   霍宁应道:“的确认识。我会留意的,请侯爷放心。”   *   洛阳到江都将近八百公里,即使选了良种马,每日赶路六个时辰,也要堪堪五日才能到。   十二卫围着宁兰的马车,另跟了弘安侯府的侍卫侍从和霍宁的扈从,将近一百人的队伍,速度愈发慢了。   宁兰隔着帷帘对车夫道:“劳烦让马车再快一些吧,我不怕颠簸。”   若不是和霍宁不熟,宁兰其实更倾向于自己骑马去江都。但是父亲似乎和霍宁的父亲哥哥感情很好,走之前特意嘱咐自己在他面前不得失礼,要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不要动不动就纵马狂奔。   所幸霍宁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对她一路急着赶路的行为也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事实上,认真想来,除非必要,这人基本和她不怎么说话。   到了休憩的地方,人马整顿,十二骑谨慎地在他们二人边将各个方向围着。霍宁将宁兰的鹿皮小水袋递给她,自己喝了点酒暖身子。   秋气几乎散尽了,山里面草木都冷,骑在马上腿和脸都挨冻。宁兰急着赶路,大家一天大半时间都在马上,一到休息时纷纷喝酒取暖。   宁兰坐马车也够颠簸,要是寻常贵女早被折腾散架了。她倒是咬着牙,一句也没说苦,其他男人自然也不能让人看扁。   宁兰握着水囊拧开了盖子,乖乖低头在水袋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想着快要见到霍起了,又是快乐又是担忧。   哎,她好想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江都顺不顺利。那个大名鼎鼎的薛韫才女好看吗?他喜欢同她下棋吗?会不会越过喜欢看她?她棋术差,武将的姑娘,就喜欢骑马。但是武术想来也平平,她觉得好挫败。   霍宁看她喝完水,接过水囊掂了掂,道:“我去给你加点水。你在这里不要动。”   宁兰点头道谢。   霍宁走了一会,宁兰还在想霍起。十二骑忽然开始交换位置,男人们胯|下的马匹躁动了起来。地面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太阳被遮蔽在雾后。   有人忽然喊了一声:“是瘴气!快遮住口鼻!”   与瘴气同时开始弥漫的是漫天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羽。十二骑久已不上战场,处理洛阳那些不长眼的无赖绰绰有余,对于这种瞬息万变的暗杀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幸好有霍宁带来的侍卫。   从越来越浓的瘴气外忽然飞射进一枝漏网的箭矢,宁兰折腰一避,抽出薄如蝉翼的腰剑,将箭身分为两段。   然后瘴气越来越浓,她呼吸有些不畅,箭也愈来愈多。她的腰剑又软,挥开箭羽时极其费力,手背被箭头擦伤也来不及处理。   行竹护着她要往马车上去,不料正招架艰难间,不知哪里又架起了弩,十二骑中有两人接连哀叫栽下马去。马车此时在瘴气里成了唯一判断的标识,响箭、弓弩一簇簇往马车上射,若不是她起先在外面,现下已被射成刺猬。   马车的马中了箭,拖着车辕哀鸣着往外撞,她亦被乱窜的马车带得连连后退。不多时车裂成两半,马披着车绳发足狂奔,原先被马车挡住的那一面箭矢得了空隙,瞬间携风雷之势密密飞来。   宁兰连忙按倒行竹,回身就地一滚,回手振剑,本能间使出了一招那日在明质阁霍起早上起来教她的剑法。   可是弩|箭的力道实在太猛,她刚借力打出第一支,第二支又横空飞来,如此两次,腰剑根本来不及折回,东面和西面配合良好,同时射出两箭。一箭直取行竹,一箭正对她,而她的腰剑还在前一枝弩|箭上缠着!   怎么办?   恐怕父兄和霍起要伤心了……   这一只锐利的弩|箭射到她面前时,仿佛死亡前的回放,那丝死亡与熟铁的冰凉刺在她的面上,四肢五骸都在极端紧张中缩紧。   她的剑还在身后缠住,只能身受一弩之力。   一瞬间,一枝轻巧的羽箭横破寒空,熟悉地使着巧劲,将她和行竹面前的弩|箭一字串开,钉在了树干上,入木三分!箭羽犹在发颤。   宁兰只感觉腰间一轻,面前景象旋转,下一刻已经被男人放到马背上。   她轻唤了一声:“行竹……”   “会有人带她赶上。”男人手中剑光闪动,手腕一紧,力如水流,将射向他们的厚重弩箭尽数格回,空中不住传来“铮铮”声。   接着剑花一挽,从背弓拉弦,指尖轻拈,三箭齐发。每一箭处,尽是远处人头仰倒,弩|箭四散。   这等四两拨千斤的力道与准头!宁兰蓦然想起了霍起。   男人剑与箭都用得十分熟练,切换游刃有余,是武学高手。   他高头阔马,面不改色在这血腥修罗场中穿梭。他带来的西海队伍在他的指挥下亦重拾秩序,开始将战场往外推,蓄机反攻。   *   宁兰没了马车,亦没了马,虽然吸入瘴气脑子发疼,浑身也没有力气,但在陌生男人的马背上,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   霍宁低头看了她兀自苦撑的样子一眼,没有说话。   宁兰捂着胸口,皱眉寻回些精神,艰难道:“谢谢你……若不是你……”   霍宁无谓道:“无妨,我只是受阿起之托。”   夜里修整的队伍还没有赶上来。霍宁的武艺宁兰刚刚见过,倒不担心安全有问题,只是……   霍宁虽然一路表现得对她毫无兴趣,但是毕竟孤男寡女,她现在又没有马车,夜里怎么休憩?   霍宁道:“我去抓只兔子给你吃。吃完了就休息,我睡在洞口。”   宁兰垂着眼睛,因为瘴气的原因,头疼,也打不起精神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慢慢道:“不吃也行。我实在是头……”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霍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在地上,注视了片刻,走过去蹲下身子。   她额头很烫,估计是中了瘴毒。此地林树蓊翳,气滞难通,按理应该将她衣服剥了,找个通风的地方施针。   霍宁看着她宛如瓷器一般细致嫩白的脸,小巧的鼻梁,嫩红有些干燥的嘴唇,脸颊因为瘴毒发热带来的红晕。   一副祸国妖姬样,治什么治,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发现这一章都是元国公的侄子口口了口口,一道口口射来,霍宁口口了口口。   这还能看个啥,赶紧改了。 第43章   宁兰自己求生意志倒是很强,一直发热到夜里,自己挣扎着醒过来觉得气闷,拽着霍宁的衣角小声提醒他应该把自己放到洞口透气。   霍宁露出狼类特有的小尖牙震慑她,一副她再烦人就撕了她的样子。   宁兰握着他的袖子,将嫩嫩的小脸贴在他袖口的绣花上蹭了蹭:“霍宁哥哥,曼曼好难受……带曼曼去外面好不好……”   她皱着眉,像是上好的美玉被在眉心划了一道,让完美主义的霍宁看着没来由烦躁。   洞内空气不流通,又升了火,愈发闷热,对于霍宁正是过夜的好温度。   宁兰蹭着他,像是他豢养的小兔子,白嫩嫩,发顶细嫩的幼毛毛绒绒。   霍宁狠狠吐出一口气,目色不善地瞥了她几眼,拎着她的领子将她墩到了洞口,自己准备走回去。   只是他太倒霉了,朦胧的月色恰在此刻像流水一样倾斜在没有树木掩映的通风处,霍宁将她拢到了洞口还未松手,不得不猝不及防地看清了这个过分好看的女人。   说是女人有些过分。她还这么小,身上软软的一团,脖子细细白白的,小脸嫩嫩的,睡着时眼角垂着,可怜兮兮的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白兔子。   那只兔子极可爱,毛绒绒,软乎乎,肉嘟嘟的鼻头蹭他的手,还用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讨萝卜梗吃。   只是他当时不懂事。霍家的男人怎么能像女孩子一样养兔子呢?   他那日照常练了射箭,和堂弟尽兴切磋了一场,两个人背上武袍都被汗浸湿,酣畅淋漓难分难解。   他们两都很有天分,师傅说他们是霍家未来的将星。   直到彩霞傍空,到了吃饭的时间,霍宁只得恋恋不舍回到家里,就看到哥哥姐姐围在他的院子里,架了木头,正在火堆上烤着散发扑鼻香味的美食。   那是他养得小小软软的白兔子。   他们聊得开心极了,都在等着吃弟弟养的兔子。霍宁冲进去捏起拳头将所有哥哥打了一顿。   他才七岁,哪里能轻轻松松打得过这么多人,虽然他天赋好,一打三没输,但自己也没落到好,鼻子眼睛都挂彩。鼻青脸肿地抱着烤熟了的兔子,将它埋进土里,还给它埋了七根胡萝卜,头七一天一根。   不知那只兔子去往极乐了吗?   后来他没有爹,也没有哥哥姐姐了,有很多事要做,不再想养兔子。   看着少女幼嫩白腻的肌肤,他拔出匕首,在她毫不设防的脖颈上比了比。   高热的身体在深秋山里的风口上吹,本就冷热难受。匕首的寒光一贴到静脉,宁兰柔软的眼睑覆盖着眼睛,却皱眉无意识地低语了一句:“阿起……曼曼会乖的……”   霍宁指尖拈着匕首,游刃有余地转了个花刀,一个差池就能结果了刀下的小美人。   按照霍宁自己的意思,是不想留着这么个累赘给霍起的。   中午察觉到镇北侯的人来包抄,他恰好走开,死了也不是他的责任。   偏偏她命大,撑到他都装了水慢悠悠地走回来还没死,一套霍氏剑法倒是回风流雪,颇有意趣。一看就是霍起亲手教的。   也不知道这粘人的小东西有什么好。兔子剥了皮还能做个袄,小猪还能冒脑花呢,这小东西尽给他们霍氏添麻烦。   不过就是一张脸。   霍宁的匕首锋刃挪到了她那张丽色罕见的脸上,左右比划了好几下,忽然哼了一声将匕首一丢,半空中寒光闪动……匕首归了鞘。   他能怎么办呢。霍起不光叫他一声堂兄,还叫他一声小舅舅。眼看着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护着的东西,左右就这么一只小白兔子。   他还能真的让镇北侯剥了皮捡走玩吗。万一霍起真为这么个小东西疯了呢。   真烦人。   宁兰一面要透气,一面却被山风吹得慢慢蜷缩起来,冷得还有些发颤。   霍宁起初懒得理她。偏偏宁兰连续病了两次,刚才挣扎着醒来已是极限。在愈发冷下去的秋风里,呼吸带上了寒气,再过了一会,竟然慢慢变弱了。   霍宁:……   小东西真烦人!   霍宁皱眉瞥她,解开自己的外袍,不情不愿勉强将小兔子收进怀里暖着。   她又软又有一股清淡的香气,萦绕在他怀里,让人觉得放松,想不太起来血腥的事。霍宁闻了不一会,自己也有些困了。   意识模模糊糊地想起那日要带她走,在弘安侯府里。   弘安侯比以前老了很多,看着他想起了旧事,叹一口气:“在祁连山里,我答应了你父亲,若我走出去后你还在世上,就将自己最小的女儿许给你。霍将军也算给你们一脉留了后。”   霍宁闻言不置可否。   弘安侯道:“我对不住你父亲。当初骑着他的马出的祁连山,可是现在曼曼长大了,我竟然舍不得让她再入将门。哎,我实在不忍心……”   睡意涌上,霍宁迷迷糊糊地想,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他无意识地将怀里温热柔软的小东西又抱得紧了点,换来一声不满的轻呓。   他好像说:“我明白自己一生漂泊,亦无意连累伯父掌上明珠。若伯父不愿,我父亲已亡,我与曼曼的婚事便作废了吧。”   *   宁兰尚不知眼前之人曾是她确有婚约的未婚夫婿,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霍起,以后要和他成婚,日日在一起的。   是以当天光照在眼上,她一整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前这具并不熟稔的修韧胸膛,第一反应是一声震退群鸟的高声尖叫。   霍宁被她吵醒,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回神后,坐起身来将自己的衣服穿好,修长手指翻飞间已恢复如初。   他淡道:“你昨夜高热,在洞口冷得发颤,这里起风升不了火。”一句话简单交代了两人的情状起因。   宁兰仍发着颤道:“那你也不能……”   “不知侯女是否知道秋夜的山里有多冷。”男人对她的小女儿情怀视若无睹,依然保持着理智的感情道:“你会死。”   宁兰:“……”   霍宁猎了兔子来,当着她的面剥皮放血,做好了这位贵女娇滴滴地痛斥他残忍,怎么能吃兔兔呢的准备。   她骂他最好,饿着好了,兔子他一个人吃正快意。   没想到宁兰摸了半天,突然找到一个纸袋递过去:“抹好了找个背风的地方用大火先烤出油,外香里嫩最好吃。有劳了。”   霍宁:“?”   怎么不按常理来呢。   他在树下架了个火堆,沉默着将兔子分成两半,转着树枝。   宁兰捡了枯木又架到火堆里:“火大些烤出来的香,捡柴不能偷懒。不然这么嫩的兔肉可惜了。”说完还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看着他手里的肉。   霍宁犹豫了片刻:“……这会不会不够我们吃?你吃的多吗?”   宁兰有些不好意思说话,腼腆地对着兔子和他笑了笑。   霍宁:“知道了,你先吃。我一会找点果子。”   宁兰最后还是没有一人独占兔肉。两人分了兔子,她又去按照霍宁的指示摘果子。霍宁本来想趁她专心摘果子自己偷偷转身走掉,没想到她刚摘了四颗就爬下树来和自己分。   “甜吗?甜我多摘几个。”少女病未全好,脸上还有些红扑扑的,咬着果子对着他笑。   “还行。”霍宁看了一眼她生病还小心翼翼强撑着给两人摘野果的样子,心里叹一口气:“你别动了,坐在这里吧,我给你摘。”   霍宁的身手很漂亮。虽然宁兰喜欢霍起,偏心霍起,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堂兄武艺确实挺强。   霍宁则在心里想,这只兔子吃得实在太多了。霍起养吧,他实在养不起。   到了中午,弘安侯府剩下的人马和西海队伍汇合,找到了霍宁和宁兰。这下霍宁是彻底没有偷偷甩开宁兰的机会了。   *   江南风物,暮春最佳。   入了深秋,秋雨淅淅沥沥,则难免有些阴寒。   到了城镇,霍宁掏银子给宁兰重新买了个小马车,以免她一个贵女天天风餐露宿骑大马,传出去丢了霍起的人。   其实宁兰倒更喜欢骑马的自由感觉。也因为她马术确实不错,中间两日骑马日夜赶路也没喊苦,倒是让西海军士对她评价不错。   但是有了马车以后,她娇娇小小一团不在马上受风,发烧的症状倒是彻底好了,因此她也没有和霍宁坚持。   何况她现在发现了,霍宁挺不喜欢她的,基本不可能听她的。刚认识时的有礼都是装出来的,等她离洛阳越来越远,不可能再折返弘安侯府,这个男人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真丑恶。   这日午后终于入了江都城,千年繁华,丝竹悠扬,店铺鳞次栉比,车马如云。   这是和洛阳不一样的繁华。宁兰不太喜欢这种精巧的美丽,但是偶然一见,倒也十分新奇有趣。   霍宁看着她将脑袋探出马车帘子东看西看,握着发顶将她脑袋按了回去:“好女孩不要把头露出来。”   “哦。”江南不比洛阳,和少数民族通姻少,风气也更传统些,宁兰有耳闻。   但她心痒,她小声道:“霍宁大哥,那你能帮我描述一下街边都有什么吗?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呀!”   霍宁道:“不能。”   宁兰:“……”   宁兰随着霍宁先去了驿站,打算见霍起一面再去四叔家。没曾想他们因为中间两天骑马,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天,霍起这日出去与人谈事了。   宁兰沐浴梳洗了一番,打算在他院里等他回来。世子的随从也都已熟识她,知道世子这几日在等她,是以没有阻拦。   只是驿站的小厮不懂行,看着突然从外面来了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还自在沐浴梳理起来,以为又是哪家送过来烦人的,斥道:“来干什么的?怎么在这里沐浴了,懂不懂规矩?世子的院子不许女眷进!”   宁兰闻言,甜甜地笑了:“我来找世子的。别人不能进,我能进。”   “胡说八道,出去!”   宁兰楞了一下:“我去找他和你说,我真的能进。你们世子在哪?”   沈厉听说宁兰来了,正往驿站赶。   岂料刚进院门,就听到这个挨千刀的小厮故意要气走宁兰,和她说:“我们世子殿下正在芸香楼和大人们喝酒。那里的舞姬最美,世子今夜不会回来了!”   宁兰:“???”   沈厉:“……”   夭寿!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来啦!不会误会哒,甜文甜文。 第44章   宁兰怒气冲冲赶到芸香楼,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是霍起的谁啊,她这么大张旗鼓地冲进去捉奸,万一霍起根本就不承认她有权力管他怎么办?   男人总是山盟海誓的时候说得很好,真正到兑现的时候就装死。   她需得想个办法让他从源头上无法碰别的女人。   *   霍起正在和江都知州、两江盐商推杯换盏,案上佳酿飘香,案下美人腰肢纤细,曼妙轻舞。   沈厉进来在他耳旁说完几句话,他捏着酒杯的动作忽然一顿,坐直了身子。   他道:“我有些家事,先失陪片刻。”他一起身,高大的身形顿时吸引了所有曼妙舞女的目光。他却丝毫没有分出注意,阔步向包房外走去。   “你看到她进了芸香楼?”霍起一扇扇推开包房的门,目光紧紧锁定着里面正在跳舞的女人。   “是的,从后台出来一闪,我基本可以确定是侯女。但是她穿了献舞的衣服,混在人群里,马上就消失了。”   霍起指掌收紧,猛地在门板上锤了一下。   他的曼曼那么幼弱可口,又穿着这么玲珑妖娆的舞服,若是落入了来寻乐子的客人手中……   他竟然不敢想。   *   宁兰现在完全是懵的。   她听说这一批舞姬要去最尊贵的客人包房跳舞,于是给了三两银子换下了其中一个与她身量相仿的少女的衣服。   她打算进去腰肢一扭就跳到霍起身边,将他旁边劝酒的女人拱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他还敢不敢喝别人奉的酒。   可是包房一打开……   她不光没有看到霍起,而且看到了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贵宾席上的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只有霍宁低头喝着酒,只偶尔抬头看对面的人,并不看舞姬。   她本来看到进错了包房想扭头就走的,可是如果现在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那么霍起的小舅舅就会认出来她在芸香楼跳艳舞!   夭寿,他肯定认为自己有病!   接下来会用他的生命反对霍起和自己在一起的!   她留神偷偷抬眼打量,霍宁倒是和去她家时一样,一身岚色长袍,雅致内敛,气质一贯的如玉昭彰,不像是来亵玩舞娘的。   这人对别人都有风度,就是看她不顺眼。   多半是有病。   宁兰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跟上周围舞娘的节奏,不要显得太突兀。   可是江南的舞蹈和洛阳的实在不一样,她又没有学过艳舞。虽然她腰肢柔软,胸脯丰润,随意舞动着也自有美感。   可是她和周围的舞娘跳得根本不是一种舞啊!   果然没多久,席上一个少年“噗嗤”笑出了声,指着宁兰道:“这倒是个美人。怎么舞还没学会,就出来接客了?”   你才接客你全家都……   宁兰肚子里腹诽,水袖一翻遮住了脸,往后一个下腰,确保他指着自己时谁也看不见她的面部。   只是她胸前柔软随着动作颤颤巍巍,像堆雪一般荡了开来,又白又嫩的腰肢像要被折断似的弯出一个正适宜把玩的弧度。   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宁兰吃了一惊,就地要折身。那人却伸出手来就要摸她裸露出来的一段白嫩的腰肉,目露亲昵狎玩之色。   她又要捂脸,又要推拒男人,一时手忙脚乱,咬唇水光盈满眼目。   靠近她腰侧的那只手忽然被抓住。   霍宁抖开长袍披在宁兰露出大片肌肤的身上,面色认真对要摸她的那个少年道:“袁朗,我先看上的,不要和我抢。”   袁朗愣了一愣,竟然真的放开手。   宁兰被他披着衣服抱起时包房内一阵惊呼,片刻后还有霍宁朋友们的调笑。   霍家小舅舅禁了这么久的身子,今天居然要开荤了。这美人艳福不浅啊。   宁兰起先有些紧张,又怕被人猥亵,又怕霍宁。这人如此讨厌她,肯定要和霍起告状了。   听到他朋友的话却哭笑不得,往往这时候都是说男人有艳福,怎么到她这里竟然反过来了?男人他比她还要好看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来的路上因为心里装着霍起的缘故,她并未怎么仔细打量过这个男人。   风姿灼灼,清风徐来,自有一种淡定禁欲的男人味。如果他能不像对自己这样不友好,温柔些待心爱的姑娘,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收了她和霍起的小舅舅。   男人刚将她抱出包房,脸上立刻露出掩饰不住的嫌弃神色来,看了一眼她在自己外袍下被舞裙包裹出玲珑有致的身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和花姐吩咐道:“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给这只丢人现眼四处乱蹦的野兔子换衣服。果然一路的温柔乖巧都是伪装,他就说,折腾了他堂弟那么久的女人,怎么可能有他养过的那只白兔子懂事?这就是个骗子!   那花姐儿立刻领会:“好的,大人,要点香吗?油都备好了!”   宁兰:“……”   霍宁皱眉正要拒绝,不料花姐儿刚说完润滑的油都备好了,身后沉稳脚步声响,凭空里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装满花油的托盘全部打翻,瞬时催|情的芳香四溅!   霍起和沈厉一间间包房找过来,他是知道小舅舅在这里喝酒,想着宁兰再怎么胡闹,不至于去闹霍宁,霍宁也不会由着她,因此一开始就没打算去那找。   现在一错头,正见少女身上披着霍宁的衣服,倚在他怀里。   花什么油?他们两个这样合适吗!   *   霍宁开好的房间里,助情用的媚香炉子也被霍起一脚踢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落了一地蜿蜒的灰,霍起犹在生气。   宁兰在屏风后怯怯地换着衣服,透过朦胧的幕布看霍起的脸。   他好生气……   霍宁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霍起发完火,才道:“很少见你这么失控。”   霍起道:“妈|的。”几乎要说出军营里的脏话。   他倏地站起,绕过屏风走进去用衣裙将宁兰裸露在外的肌肤一裹,手指插进她脑后的头发压着吻了下去。   男人吻得又狠又重,宁兰几乎招架不住,手指抓着他的衣服无助地发出呜咽。   半晌唇分,唇齿间的银丝贴在她脸上,被男人用拇指擦去,按着他温柔了些,又长长地含住她的嘴唇吮吸亲了起来。   霍宁坐在屏风外,宁兰发出的呻|吟听得清清楚楚。霍起实在太敏锐了,虽然他还不知自己和宁兰这些年来隐匿的婚约,但是他已经像个久经战场的猎人一般,本能感觉到了不善的威胁。   霍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垂目看了会木质地板,起身离开这间厢房,扣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小舅舅吧。   惊恐w(?Д?)w 第45章   霍宁走后,霍起垂目给她穿来时扔在更衣舞房的衣服,也不知男人怎么找到的。   包裹琳珑的舞服被他揉在指尖撕成了碎布,无助散落在两人脚边。男人给她穿自己的衣服时倒有耐心地多了。   只是因为舞服紧俏,又有托胸的地方,她起初是脱了柯子换的衣服。现如今要重新穿回,如白豆腐一般的地方被她用两臂夹着,脸颊通红道:“阿蛮哥哥,我自己来……”   霍起垂头看着她的眼睛,手指不知怎样灵活地从她收拢的手臂下钻了进去,在顶尖处轻轻一捏,只见她脸上浮起了绯红的雾气。   男人慢条斯理地研磨她最娇嫩的地方,待她逐渐喘不过气来,将她两条软软的手臂拉开,低头看她的身子。   宁兰羞极了,但是她没力气阻拦,只能喘着气道:“阿起,你走之前说你……会娶我……”   霍起冷着脸,恨极了似的威胁道:“你要是被别人玩了这里,我就不娶了。”   宁兰愣了一下。   他怎么是骗自己的?因为自己大老远地来看他,太廉价了,他又不珍惜了么?   还是当时是真心的,但是现在……不喜欢她了?   霍起本来正在生闷气,低头看到她眼眶红了,立刻意识到刚刚说的话过分了。他紧绷的情绪一慌,立刻松手扶住她的脸:“曼曼,我吓唬你的。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娶你,我希望你嫁给我。我刚刚太生气了,口不择言,对不起……”   宁兰想起一路强忍颠簸病痛只想早点见到他,心心念念见到了,还没有安慰自己,撕了衣服就亲,亲完还说不要自己了……   低头肩膀一抽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起初隐忍着小声呜呜地哭,哭到伤心处一头伏在被子里,后背细腻幼白的肌肤托在殷红的绸缎上,格外诱人。   霍起却再无心碰她,靠过去伸手摸她的小脸,替她擦掉眼泪:“是我不对,我不该吓唬你。曼曼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现在就向你爹爹求娶你好不好?求陛下下旨,我们成亲,不难过了曼曼。”   “来,不要把脑袋闷在被子里,会难受的。我不碰你了好不好?”他隔着衣衫将宁兰扶了起来,两团柔软就在他眼前,却不能碰,简直是煎熬。   霍起喉结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我看到了你信上说的事。你父亲那里我来想办法。”   宁兰只顾自己伤心,吸着鼻子不理他。   霍起问:“你父亲好像不是很中意我,你更了解他,能给我些建议吗?”   宁兰啜泣着道:“我看我爹还挺喜欢霍宁哥哥的,你可以让他帮忙说说话。”   霍起身体一僵。   他替她将散下来的发束拢好,状似无意问道:“这一路确实有劳他送你了。堂兄人品样貌都是极好的,弘安侯与他父亲又是旧识,惺惺相惜也正常。曼曼觉得他怎么样?”   “还行。”宁兰答完,发现他又捏住了自己的小曼曼。   她扁了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们不熟……呜……”   *   霍起到底没有在歌舞楼欺负小女孩的习惯,替她穿好衣裙,抱着出了楼阁。   花姐儿面目惊诧:“你们……你们两兄弟……”轮流用这么一个小娇娇?这么娇滴滴的怎么受得住啊,难怪哭成这样。   霍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把芸香楼的账本送到御史府上,今晚查账。”   花姐儿连忙道歉求好,霍起却再也不理,抱着他的小曼曼出去了。   宁兰一脸茫然:“呃?她说什么?你和霍宁哥哥怎么了?他怎么先走了?”   霍起将她放进她自己来时的马车,顺势压了上去,勾着她一缕头发,笑着问:“你对霍宁的关心会不会太多了?”   宁兰看着他的笑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她像只鹌鹑似的缩着,小声道:“因为他是你的小舅舅,我不想得罪他。我只关心你呀……”   *   小娇花在马车上被亲的唇都有些肿了,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才哄得世子脸色好看了些。   只是她今日的腿就像是没用了一样,霍起走哪就把她抱到哪。   甚至到了他办公的书房,男人也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一面吻着她一面摸她的腰:“来找我就要做好嫁给我的准备。这次不会让你再乱跑了。其他男人都不许看,听明白没有?”   宁兰抬头看着他乖巧地嗯了一声,只不过尾音有些缠绵,顿时被他背朝着自己曲了双腿放到了书桌上。   少女的乌发缠绕在他批阅的公文上,雪白的脸庞迷茫着,微微上挑的大眼睛水盈盈看着他。她腰肢纤细,下身被他摆得微微抬起,正对着他。   男人灼热的指节从她赤裸的脖颈,隔着衣服一直滑到了腰侧,盯着她承受男人那处柔软。不知道为什么,看过她和霍宁相拥那一眼,他今日欲念有些难以自制。   宁兰轻轻“唔”了一声,待那股悸动消退,抖了抖腰,回过头去奇怪地望着霍起:“阿蛮哥哥,你把我这样放着做什么?我看不到你,好难受呀。”   她还这样小,又这样傻。   霍起闻言哑然片刻,轻轻自嘲地笑了一声,不想心里的欲|望吓到她,将她又抱下来放在腿上。   宁兰仰着头看他,真好看。   霍起低头在看手中的文书,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投下清晰的阴影。宁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下巴。   霍起侧目看她,眼带询问。   宁兰摇头:“没什么嗷,看到你觉得很好吃的样子,就想舔一舔。”   霍起失笑。真正秀色可餐的人,却在说他好吃。天知道他是用多大的意志力在克制着,刚刚才没有把她在书桌上强制占有。   宁兰仍是一无所知:“对了,元露说我被你弄进去就会怀孕,怀了孕就可以给你做小妾了。你知道要把什么弄进去吗?如果我爹爹不同意你娶我,我们能不能用这个方法啊。”   她顿了顿,有些苦恼道:“可是我不想做小妾。你能弄点好东西,让我做正妻吗?”   霍起深吸一口气,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问我把什么弄进去,嗯?”   “你想让我舒服么?”   “呃?嗯嗯嗯!”   “那想给我生个宝宝么?”   “嗯嗯嗯!”   “你知道你为什么力气没有我大么?”   “呃?”   霍起伸手勾住自己的衣带,轻轻一拉。修长柔韧的身体从顿时华贵的衣料中剥出,像松柏抖落了一树的霜雪,露出傲然风华。   宁兰用自己的小爪子好奇地东摸摸西敲敲。他的皮肤真好,比她的有弹性嗷!   下一刻,少女的双手被他制住腕子,引导着向下,带到一个想也不曾想过的地方。宁兰双腿一蹬,抬眼惊讶地看向他。   霍起和她长得不一样!   霍起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慢慢地动起来,低声道:“隔着裙子在你身上蹭过,我的曼曼真香。我真是要忍不住了……”   宁兰愣了片刻,狐疑地问他:“所有男人都这么快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删戏份是开玩笑的啦,霍宁的重头戏在第三个地图,江都是柿子和曼曼的战场。不过昨天确实修文了,而且修完的版本没带出来,所以更晚了Orz   晋江结局必须1V1,如果大家真的很喜欢他,到时候和编编商量能不能写一个特别番外,你懂得。   男主是不能换哒,看到宝贝们的评论哭笑不得。不太监、不突然换男女主算是我自己看文时对作者坑品要求的底线吧哈哈 第46章   霍起刚刚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需要折腾她很久,偏偏宁兰皮肤嫩,不一会嫩嫩的掌心就发红。   男人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小脸,终于还是认命地自己来,抱着她坐在腿上,轻轻嗅她。她身上的香气很淡,没来由地让他极度放松。   宁兰看着霍起闭着眼蹙着眉,轩朗如玉的脸沾染情|欲的样子,心里着迷地七荤八素,抬起头费力地不停啄他,示意想要亲他的唇。   霍起却偏开头去,急得小娇花不停在他怀里蹦着“呜呜”叫,舔完脖子舔下巴。   男人很坚持,明明鼻腔呵出微润的呼吸声,被她舔得动情,却一直不肯亲她。直到最后一刻才拉过她的手心覆上自己,同时低头含住她的唇。宁兰等了好久终于如愿,后颈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仰着头承受着他,兴奋地“唔唔”直叫,话音都被他吮吸地破碎了。   霍起却没有着意加深这个吻,两人唇一触即分。男人放开她后,宁兰不知道怎么把那个东西弄到自己身体里面去,捧在手上好奇地看来看去,被霍起抱着去净了手。   洗完手,霍起还握着她的小爪子在鼻子前闻了闻,轻笑道:“我的曼曼终于有一点我的味道了。不会被别人逮错了。”   宁兰笑着扑进他怀里撒娇,一定要用脑袋蹭他。   只是霍起要看的公文实在太多,与她闹了这一会已是极限。宁兰也知道他不能一直陪自己玩,于是蹭了他一会,自己拿了一本书窝在他怀里看。   偏偏男人坏极了,自己抽不出时间欺负她,就强迫她看一会书就抬头亲他一口。如果因为看书看迷了,忘了亲他,霍起就会在看完一本公文后突然低头将小东西的耳朵叼住,热热的气流勾引着她无助地抬头寻他的唇,求他吻她。男人吮吸着她的水泽,亲得她软在他怀里,半晌喘不过气。   到了快入睡的时间,宁兰小声道:“我要回婶婶家了嗷,她知道我来江都陪她,如果在外面睡会写信告状给我爹的。”   霍起叹了一口气,抱住她又亲了一会,香香软软的小曼曼,他真舍不得放不开手,就想合乎礼法地将她圈在自己身边。   霍起忽然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宁兰甜甜地笑了:“好的呀。”   “我是说现在。我们马上成亲。我一刻……一刻也不想离开你……”说着又用脸颊碰她的发心。   宁兰掰了掰手指头:“可是你还没有和我爹爹提亲呀。聘则为妻,奔者为妾,以后生得宝宝也要被人欺负的。你提了亲,魏瑛姐姐送了我一个庄子,可以用来做陪嫁!以后夏天有番瓜给你吃噢!”她竟然用番瓜诱惑男人娶她,纯然不知对他来说,诱惑最大的,恰是她本人。   霍起忍不住笑了,看着他的小东西心里发软:“还没嫁给我,就想着庄子里的瓜要给我了?你不先验验聘礼?万一配不上你怎么办?”他心里盘算着凉州贮藏的宝物,和王后预备要给未来媳妇的礼物,明明能堆满五个弘安侯府的库房,可是他怎么也觉得不够,太委屈他的曼曼了。   宁兰想了想,兴奋道:“你上次送给我的珊瑚簪子就很好嗷,就送那个吧!”说着忽然想了起什么,皱起了小脸:“可是那只被我和元露抢的时候不小心掰坏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她说着在袖子里捞了好一会,捏出一枚掉了一朵花瓣的赤红发簪。   霍起接过熟悉的物事,愣了一下:“你和元露抢簪子?”   他只知道曼曼去赴宴受了伤,以为是元扈纠缠她时摔的。他是帮她料理了这件事,却不想当面问她。   虽然元扈喜欢他的曼曼,不是曼曼的错。可是想到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对他的曼曼说出那些看似深情的话诱惑她,一定有不明真相围观的人被感动,在心里希望曼曼能答应元扈。他不开心。   他的曼曼没有片刻的感动吗?他不开心。   宁兰愣了愣,没想到霍起竟然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不想让他担心,连忙简略道:“就是我看到她偷了你送给我的簪子戴在头上,我想我力气比较大嗷,就拽着她的脑袋把簪子拔下来了。但是她束得有点紧,被我掰掉了一个花瓣。”她垂着眼角,很委屈的样子,好像她的兔子耳朵被人掰掉了一样。   霍起摸了摸她的头,一想就转过弯来:“你是不是在别人在场的时候找她要的?她特别下不来面子?”   宁兰两只手蜷在腰侧,“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我没有给她面子,是我不对吗?”   “不是。”霍起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微微皱着眉道:“我是想,这个女人狡诈阴险,身边又永远跟着小跟班。我的曼曼要东西的时候肯定被她和其他人欺负了。我好苦恼当时自己不在你身边。”   霍起很少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曼曼几乎沉醉了,拽着他的领子肆无忌惮道:“是的嗷,她和魏妙妙一起踢我,但是我一个打两,没有在怕的!是我赢了!”说着骄傲地抬起了头,等待着表扬。   想象中的褒奖却没有到来,霍起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抽过那只被她护着的簪子放到桌案上,抚摩着她嫩嫩的手指。   “是不是很痛?伤口给我看一看。”   宁兰开心地摇头:“她们很久都没有好,我休息了三天脑袋上的包就消下去啦!我身体比较好嗷!元露被我拽掉的头发好像长不出来了!”   她说完自得其乐了一会,没有收到霍起的反馈,男人只是揉着她的手指想事情。   她想了想,探着脑袋,担心地努力体察他的神色。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悍妇,太凶了啊?   宁兰拽着他的袖子,着急道:“阿蛮哥哥放心,就算你惹曼曼生气,我以后也一定不会打你的!也不会揪你头发!我和你讲道理,你不要害怕,曼曼会轻轻对你。”   少女担忧的语气将他脑子里阴翳的想法瞬间打断,霍起笑了一声,目如星点,低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曼曼,你以后要一直对我温柔。”   他慢条斯理地给她系上锥帽的带子,将人抱起,穿过庭院,放进马车,轻声道:“对别的男人么,再凶一点也无妨。不过我会努力,让你尽量没有对他们凶的机会的。”   *   宁兰从马车里下来,发丝虽然还是整齐的,眸含春水,脸颊晕红。四婶是过来人,一眼就明白过来。   可是马车里是个她不能得罪的人。她丈夫背了逃盐税的罪名,正是这位祖宗审,她敢说什么?   霍起倒是也没有仗势压人,只是替宁兰拢好披风,嘱咐夫人好好照顾宁兰,不要担忧,他会尽快查明真相。   入了厢房,四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行竹被霍宁的下属送到这里,见宁兰进来,给她脱簪熏帐,吩咐下人放热水。   宁兰从铜镜里看到四婶神情,让行竹下去,轻轻问了一句:“婶子可是担心叔叔?我也会从旁助力的,明日开始我也会去天香楼查备帐,略尽一点心力。”   弘安侯府没有女主人,宁兰从小虽是被父兄宠着,依旧被培养了中馈技能,看账就是其中之一。   四婶摸了她的发髻,心疼道:“曼曼,婶婶知道你心好。但是你四叔的事……你可不能为了你四叔,把你自己搭进来了。婶婶良心不安啊!”   宁兰:“?”   四婶道:“我听你父亲写信说了,这个凉州世子,这些年对你纠缠不休,很是无赖。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我不是说你父亲啊,就是这些年轻的将军,风气很不好,对喜欢的女孩子撒泼耍赖。这次你四叔的事就是他故意发作为难,引诱你来江都的吧?哎,曼曼,你是个好孩子。你为了四叔的事不得不讨好他,婶婶……实在是没有颜面见你爹,更不要说百年后见婆婆了……”   宁兰愣了一下,笃定道:“世子不是这种人,他说了会查清四叔的案情的。”   四婶一听,男人果然在用这事钓她的小侄女,更加认定了他没安好心:“曼曼,你还小,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为了得到你,什么无赖事做不出?他现在刚来江都办盐税,正是要严查树风纪的时候,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怎么可能轻纵?哎,曼曼,算了吧,以后别和他往来了。你叔叔也不会愿意的。”   她虽在来的路上也担心四叔的事若徇私情令他仕途为难,但是听到四婶的话,仍是有些好笑。   撒泼耍赖?   她还真没法想象霍起为了得到她耍无赖的样子,闻言噗嗤一笑,倒把她四婶弄懵了。   她问道:“婶婶,四叔的事未有公论,我们尽人事只求白真相于天下。倒是你看世子,像是无赖的样子吗?”   她婶婶为难道:“看着倒是光风霁月,气宇尊贵的。但是他在马车里,是不是轻薄你了?”   宁兰一愣,顿时脸羞得通红。   她和霍起情意相通,这样厮磨,落在长辈的眼里……   她婶婶叹气:“我们曼曼自小总是招人觊觎,可不能让这些臭小子占了便宜。曼曼,你要记住,这些事情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要是其他人敢强迫你,就赏他一顿鞭子!我们不怕”   宁兰看着她的婶婶,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喜欢的人就是霍起啊。”   *   四婶连夜加急给弘安侯写了一封长信。   另一边宁兰说到做到,第二日起来梳洗好,就去了天香楼看账本。但是奇怪的是,她看来看去,虽然很连贯,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午后霍起才抽出时间来天香楼看她,因为她忙,吩咐沈厉将自己的公文也带到了这里。   阳光透过窗棂落到案前少女明媚无瑕的脸容上,霍起进来时微微一怔。   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连彼此更亲密的神态都已见过,但认真看着账簿的宁兰仍旧让他看得片刻失神。   世间应无此等美色,对于凡人误事误国。   他在她对面寻了案几坐下来,一边处理公文,一边在间隙抬头看她。他总疑心这是不是做得太久的一场梦,醒来一切都会破碎成空。   宁兰用算筹推了几次,最后在纸上细细地写了什么,过了一会,用笔杆撑着下巴,抬头在想事。   她想了一会,忽然看清了对面正在看公文的男人:“阿蛮哥哥!”   她立刻放下了手头的账本,从他因为握着文本而手臂抬起落下的华丽袖摆中钻了进去,自己爬到他怀里,窝着坐好。   霍起道:“想明白了?”   宁兰偏过脑袋,蹭了蹭他,才道:“还没完全想透。”   霍起“唔”了一声,拿起她还没看完的那部分账本,帮她核了起来。   宁兰觉得自己已经挺有天赋的了,同龄人算账都没有她细致妥帖。没想到霍起比她看得快多了,而且基本不用算筹,看完一本沉吟片刻,只在纸上最后写几个数字。   她不放心随意捡了两个月比对,又挑了复杂的闰月和年底压货的进出单子,竟然真的无一差错。   这个男人,真是神了。若生个女儿身,恐怕皇宫他也管得。   霍起一抬头就发现她怪怪看着自己笑,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宁兰道:“我觉得你挺屈才的,适合进宫。”   霍起闻言愣了一下,忽然停了看账,抬头问她:“你想做皇太子妃或者皇后吗?”   宁兰甜笑道:“我想做你的妻子。”   霍起知晓是自己误会了,笑了一下,以为她又在说好听的话哄自己,摸摸她的头继续看账。   宁兰补充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适合做大内总管。”   宁兰被他扑在案上拉开了衣襟咬住小曼曼的时候,恍惚间在想,若他做了大内总管,是不是就没有能力做这些事了?   那还是不要进宫了吧……这样就很好。她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拱起身子将自己往他嘴里送,轻声道:“慢一点唔阿蛮哥哥,你总是太快了……”   霍起吐出来了小可怜,舔了舔自己的尖牙。他的曼曼虽然很好吃,但是太欠教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犊子了,一写两人的对手戏字数就刹不下来,地图字数过去20%了,剧情还在零点磨叽Orz   下一本要开个日常无脑甜,天天谈恋爱,握拳! 第47章   宁兰敞着衣襟坐在他怀里给他把玩,风情无限,柔媚娇婉,哀啼不止,几乎软成了一滩水。   她又白又嫩,实在让人爱不释手。霍起数次克制自己放手,竟然流连不去,摸得喘息都粗了起来。   宁兰被他抵得换了个坐姿,正面对着他,两腿分开。敛着含了水汽的眸子看到男人低头,迷迷糊糊地道:“阿蛮哥哥,你的小虎牙好可爱呀……”   “嗯,家传的。”男人说完,忽然顿了顿。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意味深长问道:“你喜欢么?霍家的男人都有。”   看到宁兰一脸茫然,霍起忽然有些烦躁:“算了,这种时候不要提他。”说罢将她推到桌沿上,动作有些粗鲁。   宁兰仰着头要叫,被他全部吞进唇里,接着还坏心地伸出小尖牙吮吸她脖子上最娇嫩的地方,一路蜿蜒往下用牙尖碾磨。   直到宁兰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用掌心蹭他的脸颊:“阿蛮哥哥,好难受……”   她全然不知他怎么了,犹在担心他,软软的小手半握住他的手腕,用尽了能调动的全身力气,如蚍蜉撼树一般娇声道:“不要了,我现在想一口把你吃掉……别来了,你会坏的……”   霍起喘息着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坏地在她耳旁问:“曼曼知道母蜘蛛到了交|媾的年纪,与公蜘蛛春风一夜,便会把公蜘蛛吃掉么……”   宁兰虽然不知道怎么交|媾,但她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脸上羞羞地更红了。   她看到霍起仍旧目光灼灼看着她,闻言小心地哄着霍起道:“阿蛮哥哥不要怕,曼曼以后用了你也不会吃掉你的!我保证!”   用了他?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霍起直起身子抱她,哭笑不得揉她软软的发髻胎毛。   宁兰低声,抬起头委委屈屈辩解道:“曼曼很想很想咬你,但是曼曼不会吃掉你的,曼曼舍不得……”   她很想……   宁兰根本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男人却生怕脑海里闪过那个画面亵渎到她。   霍起深吸一口气,勒令自己停下来。平息了一阵,闭目亲着她的额头。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最后憋着的还不是自己。   为了减少诱惑,他索性闭上了眼,摸索着替她将肚兜系好,慢慢穿起了外衫。   因为看不见她的身体,下手不小心系得紧了些,宁兰轻轻“嘶”了一声,霍起连忙松手,低头去看,却见她身体将衣料都顶起了清晰的弧度。   霍起看着那里呼吸一紧,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微一使力,将她压在了坐塌上,手从衣料里伸进去揉了起来。   宁兰的哼叫忽然拖出了长长的尾音,鼻音也带上了媚意。   “嗯?阿蛮哥哥……我怎么了……我好奇怪……”   最后细碎的泪珠从眼角落了出来,这次明明没有吃浮生梦,脑海里烟花却一簇一簇盛放,像一夜春风吹开了水边兰花细嫩的花蕊。   *   她从极致的快乐中醒过来时,男人已经在忙,一手抱着她,一手在翻书页。   他在忙,她就不说话,只是窝在他怀里,将耳朵靠在他胸口。暖洋洋的,心跳又很强大,让她有安全感。   她一动,霍起的视线早从文书转移到了她身上,只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宁兰掰着自己的手指算了一会,十根手指头歪来歪去,越算越开心,一抬头忽然用软软的脸颊顶着霍起的下巴,幸福地蹭了蹭。   男人握着文书,装模作样地看着,被她蹭到后光明正大看了她一眼:“嗯?算什么?我来帮你?”   宁兰开心道:“我还有三个月零五天就要及笄了嗷!及笄你知道吗?我要到成婚的年龄了!”   霍起愣了一刻。   他当然记得宁兰的生辰,他亦准备好了惊喜给她,届时整个江都都会沉浸在这种喜悦中。但是……   看着她期待地发光的样子,他有些懊恼地改变主意了。   他的曼曼是弘安侯独女,洛阳有名望的贵女及笄礼都是在洛阳举行的。江都虽然富庶,气候温润宜居,真论到重大仪典,这里的条件和百年繁荣的京都却是有差距的。   他不能让曼曼可怜兮兮地在这里办成人礼。   他虽然不想和别人分享她及笄成人那一刻的光艳,作为男人,亦能猜到典礼上觊觎她已久的贵族男子看到她终于成人心里会有的想法,想想都令他想要握住自己的剑。   可是他怎么能够让曼曼在江都度过自己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如此体贴懂事,他更不忍让她受一点委屈。   宁兰看到霍起脸上有懊恼神色闪过,担忧地抬手抚过他的眉头:“阿蛮哥哥不要担心,曼曼有给自己及笄礼做准备,你忙盐税的事情就好了嗷!我没有关系的。”   霍起将手中文书一扫放下,将小曼曼抱得更紧了些。他必须得加快对手的进度了。   *   天色熹微,霍起顶着一身风霜从外面走进来时,霍宁正持剑准备出去练武。   霍起看到他,主动走上前去,低下头道:“哥。”   霍起对家人一向挺好,家里人也都喜欢他。霍宁性格冷些,也没多少家人在世,既是他堂兄,又被他外祖家养大,霍起现在于他便是最亲近的了。   他皱了皱眉:“夜不归宿,从哪里来?”   两人演武场上虽然切磋起来互不相让,平日生活彼此关系很好,霍宁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霍起说话。   霍起顿了顿,想了想还是老实道:“从宁府过来。哄曼曼睡着了。”   眼见霍宁眉头皱得更深:“盐商的尾巴还没抓齐,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老六如果突然来江都,太子肯定也会察觉,到时候你怎么和父亲、祖母交代?自家人为了一个女孩大打出手?”   这就是他不喜欢这只野兔子的地方。太招人,迟早要给霍起惹出麻烦来。   霍起闻言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回复道:“阿筹是晚辈,不会和我抢的。何况曼曼把堂姐送过去的时候,他就知道曼曼不喜欢他了。他那里我和曼曼会和他说清楚。哥,我和宁兰是两情相悦,我想带她回洛阳过及笄礼。”   “至于贺兰筹。”提起外人,霍起脸上再没有一丝温度,话中隐有杀气:“不怕他来得早,就怕他不敢来。”   *   贺兰筹接到眼线传来的信,握住的和田玉管毛笔被折成了两段,玉块破碎落在正在写的奏折上,将那句【儿臣谨念天恩,愿为兄长驱使,不使父君烦忧】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霍起真是愈发胆大了,在木兰山将宁兰囚在自己院里攀折还不够,这下去了江都,更是有恃无恐,深夜居然留宿在宁兰闺房里。   若不是他派人一直盯着,还不知道,他明面上将人送到了叔婶家里,转头就像个痞子似的翻墙又入了香闺。   曼曼愿意吗?   她那样娇软可口,自是敌不过霍起的,夜里不知被他怎样翻来覆去地强势侵占。他一夜要她几次?曼曼可承得住?   越想越觉得怒意与血气齐齐涌了上来。   他将破损了的奏折扔到脚下,狠狠碾过,重新摊开一折空白的折纸,认真写道:   “……故江都虽然万险,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身探之。”   奏折递上去后,他抚着额头,半晌睁开眼,看庭院里朱粱画壁之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想起在山洞里时,宁兰中了浮生梦,却不许自己碰,伏在霍起怀中看向自己的眼神。   还有细作传回来的话。   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居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四叔的事是霍起动的手脚。   他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却不知道,原来他算不准她的人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贺兰筹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几乎可以想见,昨夜只要霍起要,曼曼就会给。   就算未来有一天霍起真的死在他的手上,曼曼只会恨他。纵然被他囚在身边,压在身下,她也不会再爱他了。 第48章   第二日得了霍起的首肯,宁兰去牢狱看了自己四叔。   四叔和父亲眉眼轮廓有些像,只是脸型圆一点,气质更温和。只是担了这些天的心,脸颊的肉也消褪了下去。   亲情真是奇怪,四房和大房离得千里之远,四叔又不得祖父待见,除了年节往来,已是许久不见。   但也许是宁家人的血脉,也许是面容轮廓,宁兰一看到四叔,眼圈先红了:“叔,你受罪了。曼曼尽快想办法,阿萱姐姐快到日子,你一定要保重着出来看小外孙。”   四叔隔着栅栏看着,却没有看她,头垂得越来越低。   “曼曼,你回去吧。这事解决不了。这事是说不清楚的。”   宁兰焦急道:“叔,既然说不清楚,就说明你并没有逃盐税,对不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来奔走还你清白!”   四叔颓然地摇摇头:“没有差别。我是要死的人了,我也没有清白。是我辱没了弘安侯……我对不起父兄……”   后面不论宁兰怎么问,四叔都只颓败地摇头叹气,不再回答。   *   “所以这笔钱究竟是去哪里了呢?”宁兰将几本有同样出入的账本竖着列好,指着其中一本问道。   账房回道:“侯女,这就是纳了盐税的钱。”   “可是监盐司根本没有这条记录。”宁兰请霍起帮忙,查了这几笔帐前后十日的入税记录,的确没有天香楼的,说四叔逃帐,证据确凿,确实难以反驳。   账房为难道:“小的只能负责钱从这出,至于监盐司为什么说没收到……小的真的不知道。”   账房出去,又唤了跑腿送钱的小厮进来。   不论宁兰怎么问,甚至威胁要送他去监盐司对峙,小厮就是咬定钱他送过去交盐税了,还拿出交税的凭证来。   难道真的是监盐司收了钱还寻他四叔为难?故意在整弘安侯府?有霍起在,他们敢么?   或者是四叔觉得孤掌难鸣?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   *   霍起理完公务走进账房的时候,便见宁兰撑着头,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有些犯难地侧头看着窗外思考。   地上站着那个回话的小厮,却是握着税条,看着她看呆了。   霍起轻咳一声,自然地一挥袖摆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账簿,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一下。   虽然没有听到前情,他一开口,竟很有默契地顺着她的思路问了下去:“盐税的钱去年三月给监盐司交了多少?六月呢?税条都拿给我。”   那小厮连忙回神,知道面前这位不好惹,调动起百倍小心来应答,再分不出心思看美人。   霍起听了数字,拈着税条看了一会,眼里忽然露出笑意,将税条递给宁兰。   宁兰接过来,认真地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不明白。   霍起没有说什么,这事他心里已基本有数。只不过当时贺兰筹用这做自己来江都的一个饵,现在他反用来钓对方罢了。   看宁兰仍旧在翻来覆去地看,霍起抬手按在她肩上:“你舅舅的确没有逃盐税,不会被判重刑。但是他犯了一点错,现在还不能放出来。”   “严重吗?”宁兰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明说,就是现在还不能够讲。虽然心急,并没有逼他说具体是什么罪责。   霍起翻着文书在掌心轻轻掉了个面,道:“那全在你。”   宁兰今日穿了一件棠色绉纱襦裙,大袖摆上绣着娇粉的海棠花。她实在很适合海棠,来江都见他带的都是娇嫩衬她肤色的衣裙,有多少美丽,分寸也不想掩盖,和在其他人处完全不同。   她鬓边亦别着一束秋海棠,垂下淡金的丝络,闻言,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霍起微微侧开头避开,意有所指道:“六皇子似乎很喜欢海棠。”   话音未落,宁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靠上去抬头堵住了他的话。   霍起伸手扶着她,低头亦回亲了一口才放开,目光明亮看着她。   宁兰道:“我不在乎他喜欢什么。我只希望你觉得好看。”   霍起笑着点点头:“海棠很衬你。但是宝贝,你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花木堂后面有一片海棠树?”   宁兰愣了一下,花木堂……这个名字,和霍起的语气都让她有些发冷。   霍起道:“你做噩梦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这个地方,我去查了一下,原来是老六的产业。”   宁兰放开他,往后退了一点,似是受了惊,在自我保护。   霍起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你去过吗?”   宁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抱起双臂垂目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而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既然查了这个地方,应该知道贺兰筹是用它来做什么的。你这样问,是怀疑我与他有染吗?”   宁兰的话很直接,霍起却似有些难以回答。   他摇了摇头。   宁兰轻笑一声:“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办法解释。你的情感倾向于相信我,可是你的理智告诉你,我曾经去过花木馆,甚至可能已经失身于他。”   霍起仍在斟酌措辞,宁兰已经霍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越过案几,快步向外走。没走两步立刻被霍起拉住了手。   他眼里竟然有一些痛苦的神色:“曼曼,相信我。虽然我不想追求失身于其他男人的女人,但是如果是你,我不会退却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何况我知晓你还是完璧,他竟然也不忍心让你婚前失身。我不知道你当初究竟是自愿,还是被他强迫。如果是后者,我恨的是我自己。”   霍起问的是这一世尚未发生的事情,宁兰难以回答。   但是及笄礼一过,她到了成婚之龄,很快就到上一世太子身死、贺兰筹逞兽行的时间点。   这也是她为什么急着想要找霍起,她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她该怎么说?   花木馆她的确去过,但那是上一世了。重来一次,她应该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可是它就存在她的噩梦里!   宁兰用力甩开了霍起的手还要往外走。霍起忽然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曼曼,我错了,我不问了。就算你当时是自愿的,只要你现在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再也不问了,好不好?你不要走。”   *   霍起今天晚上有一个不得不去的局,尽管宁兰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不肯言语,霍起哄了她许久,到了约定的时间,不得不出发。   宁兰心想,有什么重要的宴会,在我们这么不开心的时候,还要去赴宴?   直到魏南来到天香楼,敲了账房的门。   男人一如那日在岚烟馆沉默、笔直的样子,在空地里对她抱了一拳,道:“六殿下今日与世子在芸香楼谈事,因恐侯女担心,特意让我来通报一声。”   宁兰心里一颤,贺兰筹来江都了?霍起是去见贺兰筹了?为什么事?   他们刚因为花木馆的事情不快,他去见贺兰筹,会不会失却理智吃了亏?   她心里知道贺兰筹让魏南来说,就是希望她能够去一趟,但是她不信任六皇子的人。   她对魏南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在这里等世子回来。”   魏南闻言,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宁兰。宁兰知道,他一定会把“等世子回来”这几句话转述给六皇子。   魏南刚一走,她探出头看,霍起果然虽然生气,还是把沈厉留给了她。   宁兰道:“世子去芸香楼了?”   沈厉摸了摸鼻子:“应该没有点花姐,最多有一些舞姬,世子从来不看的。”   宁兰:“……”她看着是有多爱吃醋?   她招了招手:“劳烦你一程,带我一起去芸香楼。我这次不想换装了,就用本来的身份去。”再被抓着跳一次艳舞她能疯。   沈厉道:“世子说,今夜他进芸香楼以后,外面的事听他舅舅的。”   *   于是请示的结果就是,霍宁擦干净了剑,和他们一起出发。   宁兰小声道:“西海令如果事务繁忙,其实通允一声即可,也不必自己亲身前来……”   “我不仅是侯女口中的西海令,更是霍起的哥哥。”男人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侧头瞥她一眼:“何况侯女心里应该清楚,阿起为什么今夜要去见贺兰筹。”   这语气,这神态,什么意思!   说她红颜祸水吗!   宁兰不满地将头转过去,不敢和他吵架,只能生气地瞪着路旁的树和行人。原先见她美貌想多看两眼的行人见状瞬间四散逃了。   霍宁冷哼一声:“侯女今夜就保持这个女夜叉的神态去芸香楼盯着贺兰筹,我们全家都谢谢你了。”   宁兰刚一进去,花姐迎上来。沈厉吩咐了几句,便将他们带到一个香料旖旎的侧厅。男人们向正厅去,宁兰被引到屏风后,从侧面看厅内的情状。   男人们都在喝酒,霍起今日心情不佳,喝得尤其多。贺兰筹在对面谈笑,霍起捏着酒杯面无表情看他。   宁兰看完霍起,只是喝酒,没有打架,不用过于担心,放松了一些转眼开始打量场下。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今日的舞姬怎么穿得这样轻薄!都快入冬了,小美人们不冷吗!   尤其是领舞的那个,眼神瞟什么瞟,那是你能偷看的!   宁兰气得想下场去推人,但是太唐突了,只能不停安慰自己,没关系,霍起没看她们,他喝酒呢。这些都白舞!   下一刻,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也许是霍起酒喝得太快太多了,案上的酒壶空了。一个罕见美貌的女子腰身娉婷,身段合着音律轻摆着托上一个红色绸缎盘子,里面放了一壶新酒。   那美人双眼明亮,似有星沙,皎洁不似欢场中人,是宁兰很喜欢的长相。但是在她将酒壶奉上霍起桌案的那一刻,她仰起头,寻着男人的唇,轻轻贴了上去。   宁兰抽出软鞭要打人了!   霍起侧开了头,被少女遮住看不清神情,下一刻站起了身。   她听到周围人在赔罪,原来是少女倾身想要吻他的那一刻带倒了酒壶,酒水洒在了他身上。   宁兰隔着一层绢纱看,也看不清他们刚才到底有没有亲到。她着急地站起身要去问他,两人已经起身转出正厅,应该是去更衣了。   霍起更衣她能理解,但是那个美貌少女……居然也跟在他后面!他没有拒绝!   宁兰一时心乱,他来芸香楼时是这样的?   他应当是拒绝了少女的求吻,但是一起更衣……这是这种欢场的暗示么?酒水洒在身上,然后脱下外衫……   她不敢多想,竟然不记得从入口出去,提着软鞭匆匆绕过屏风就追了上去。   贺兰筹看到她似乎有几分惊讶,起身相迎道:“曼曼,你怎么会在屏风后?呀,还握着鞭子。”   霍宁正在喝酒,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少女气势汹汹提鞭而来。   宁兰用力甩开贺兰筹伸过来的手,声音又委屈又愤怒:“让开!这不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那是你安排的人对不对?”   贺兰筹摊手:“曼曼,你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坏。我能控制谁来奉酒,我能控制他今晚临幸谁吗?”   狡辩!宁兰不欲与他多讲,追着霍起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鞭子在风中发出空响,裙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贺兰筹看着她着急离开的样子,盯着她的裙角露出一点狠厉来,接着迈步追了上去。   霍宁将手头的酒杯往案几上倒着扣了上去,酒水淅淅沥沥地流出来,他皱眉站了起来。   就知道兔子惹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舅舅确实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是男二。但是他和霍起都会珍惜对方的(怎么感觉怪怪的……) 第49章   霍起腿长,宁兰在里厅耽误了片刻,出来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拦了几个送酒的侍女才找到方向。   她急匆匆走过来,正要一鞭子抽开门,里面忽然传出来一个极压抑的闷哼。   她听到男人醉酒的声音依然很动听,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阿鼻。   他华丽的声音低哑着,对里面那个女人道:“含住。”   宁兰起初不太知道什么叫“含住”,但是下一刻听到少女娇软魅惑的声音:“殿下好大,奴……奴含不住这么多……唔嗯……殿下轻一点呀……奴是初次……”   她被他拉着为他纾解过,立刻回过神来。   她知道他让少女为他含住什么了。   是因为觉得她不会愿意吗?   他喜欢女人这样服侍他?   她……   如果是为他,她也可以……   贺兰筹走过来时,看到宁兰站在门口,握着鞭子的手小心翼翼缩了回来,眼泪大滴大滴落出来。   他心里一痛,但是强忍着笑道:“曼曼,怎么不进去?”   宁兰没有理他,屋内传出更激烈高昂的声音。   那个美貌的少女似乎被他放在了什么木制的东西上,里面响起了“咯吱咯吱”木头摇晃的声音。   少女娇嫩的呻|吟转而高昂,不时地称赞着他的英勇,似乎承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宁兰心如刀绞,转身想走,偏偏贺兰筹还在与她搭话。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尽量装作不在意试探道:“原来世子是在做这件事呀,那我们是不好打扰。曼曼,你脸色这么差?”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里蕴含着危险的光,唇角却扬起笑道:“莫非你也被他这样入过?现在看他这样入别的女人,心里受不了了?”   “放开。”宁兰带着恨意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贺兰筹心里一抽,却没有退却,加大了捏着她的力气。   恨他,就这样恨着好了。   贺兰筹道:“我早和你说过,凉州人欲望是很强的,你要和他在一起,就要做好有这一日的准备。你这样娇弱,他在你这里怎么能尽兴呢?出来玩也不是一日了。”   在宁兰用力撇头将自己下巴拯救出来的瞬间,贺兰筹身后响起一个不善的声音。   “殿下金口玉言,请不要随意污蔑凉州人。”霍宁从回廊走过来,屋内高昂的交|欢声还在继续,他忽然伸手推开宁兰面前那扇房门,道:“演完了吗?出来领赏。”   里面倾碎的屏风倒了一地,呻|吟声戛然而止,却没有穿衣服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洛阳城里秋安茶馆的口技艺人战战兢兢从里面走出来,向贵人们磕头请安。   宁兰眼泪还未风干,见之哑然。贺兰筹眼中冒出火星来。   霍宁道:“堂弟去更衣前,托我转告殿下。”   他看了宁兰一眼,宁兰连忙快步跑到了他身后,和贺兰筹隔开距离。   霍宁道:“他说,如果我是殿下,来江都会想先见见自己的部下,而不是别人的未婚妻子。”   贺兰筹的脸色渐渐黑了,他想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问道:“未婚妻子?”   宁兰从霍宁身后探出头来,对贺兰筹扬声道:“对!阿起说好了会娶我的,我父亲特别喜欢他!你死心吧!”   霍宁:“……”   *   嚣张、撒谎、笨,是只野兔子。   霍宁这样想着,快步往外走,没有说话。   宁兰跟着他,想了一会,渐渐明白过来:“你们今天赴宴在另一处还有事情要做是不是?所以阿蛮哥哥不是去更衣了?那我去闹了更衣室……阿蛮哥哥的时间是不是不够了?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绞着手指着急。霍宁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了,无奈地停下来,转过身,只见少女在昏暗灯光下急得额头出了薄汗,秀气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了。   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她闭上眼深呼吸,良久后抿唇睁眼,眼中神色鉴定:“阿宁哥哥,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要去芸香楼拖住贺兰筹!”   霍宁:“……”   霍宁起初以为她要用美色惑人,难免有几分鄙夷,就见她右手一划握住了腰间软鞭的柄,只要一抽……   能被魏南打死。   她真以为她的鞭法有多出神入化?   平日洛阳那些权贵男子都是怎样让着她的?   霍宁揉了揉额角,跟着她走了两步,冷声道:“回来,你打不过六皇子的人。”   宁兰开心道:“谢谢小舅舅,一起啊!我知道你武艺好,箭带了吗?”   他在江都大街上,带弓箭干什么,射人吗!   霍宁顿了顿:“你知道射杀皇子是什么罪吗?”   宁兰小声:“就争取点时间,吓唬吓唬他……你要是准头不行失手了,也可以赖在我身上……”   霍宁彻底没脾气了。   他招了招手:“跟我来。”   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寻常人家的门口,霍宁叩门进去转了几个弯,却是一条长长的没有点灯的路。   霍宁看了一眼,宁兰不算太怕黑的样子,也就懒得点灯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没想到少女被界石地砖绊了一下,抓住旁边墙要企稳,娇嫩的皮肤划过砖石发出细微的摩擦破损声。   霍宁习武之人,目光如炬,在黑暗中看完了全过程。宁兰将手上滴血的伤口往身后藏了藏,咬唇却没有说话。   霍宁停了下来。   “走啊。”宁兰咬着唇,声音有些不稳:“这是你们秘密基地?不要游荡,不安全。”   宁兰也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个什么奇怪的地方,像个迷宫,他们这一块黑乎乎的,水塘隔着的另一边家户灯火如常。   霍宁掏出火石给她点了桌子上的灯,宁兰这才发现他们走进了一个两层的亭子里,下面一层树木掩映,旁边池塘碧影。   霍宁没有解释,她也就没问。凭她的武力只能看到夜色中偶尔有黑影闪过。   过了不知道多久,霍宁忽然道:“走吧。”   宁兰:“???”   男人提着油灯,缓缓向亭子下面走去:“跟上。”   *   宁兰坐得轿子香气扑鼻,但是她顾不上这些,因为轿子停下,落在了霍起之前入住的御史府!   霍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她从轿子里出来,沿着灯火走到紧闭的房门边,青药和沈厉各守了一边。   看到他们,她总算有些放下心来:“世子在里面吗?我想进去。”   青药脸上露出不认同的神色,沈厉看她一眼,对宁兰道:“无妨,侯女请进吧。”   宁兰担忧霍起,连忙走进去,却没有找到他人。半晌听到水声一振。   她明白沈厉为什么会说“无妨”了……   江南地脉温润,江都更得其中翘楚。霍起住处一向精致讲究,但宁兰没想到,他暂住的屋子里,西角竟然有个青石砌的温泉池!   袅袅白雾从偏殿的角落蒸腾出来,隔断处是一面什么也没有绣的白绢屏风。   男人似乎洗好了,烛火映照下,坚韧有力的剪影从屏风上投出来,每一寸线条都优美而有力。宁兰见过那些线条发力时的样子,她……   她咽了口口水,捏着手心,进退两难。   霍起早听到她进来了,从温泉里起身,自己拿澡巾沥干了身上的水。他伸手取过睡袍,忽然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道:“曼曼,听说你在芸香楼要拿鞭子抽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月初日万的日子。   我来日个五吧!(……)   晚一点有二更!骗人是小狗! 第50章 (二更)   他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宁兰瞬间委屈了起来。   她一抽软鞭,凶巴巴地挥了过去,空气中厉风阵阵:“你怎么能让别的女人亲?我……你和我说的话都忘了!”   霍起正在穿衣,鞭尾过来侧头一避,右手衣带简单系了个结,左手拖住鞭尾一拽,少女“啊”了一声被他就着鞭子拉进怀里,刚泡过温泉的热气全散在她身上了。   霍起正要教育她不可以随便打人,一低头就见她手上伤口,连忙抬起手腕,懊恼道:“曼曼,怎么会受伤了?”   他将堂兄和沈厉都留给她,就是担心贺兰筹狗急跳墙。他是没想到少女走路都能绊一跤,实在是计划之外,看着她的伤口只觉得心疼。   他将宁兰打横抱起,往贵妃榻上一放,连忙唤青药进来。   青药看了看宁兰的伤口,又想了想世子今夜的凶险……   世子就能为侯女这么小的伤口紧张成这样。   青药取出玉露生肌膏正要给宁兰涂抹,霍起道:“这里面麝香太重,不适宜女子。”   青药垂首道:“是的,殿下,但是活血效果好,能让侯女不留疤痕。”   男人无非是喜欢她好颜色,青药相信宁兰也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宁兰道:“会很痛吗?没关系,不留疤就好。”   霍起却将瓶子推开:“不行,会影响你以后生宝宝。”   宁兰一愣:“那……”那她好纠结呀。她出身将门,虽然父兄疼爱,自己潜意识里其实不怕疤的,但她怕男人会不喜欢。   霍起道:“先用止血膏,把生肌膏的麝香去了再给她用。”虽然按理不会留下瘢痕,他还是抱着宁兰亲了亲:“曼曼忍一忍,就算有一点点痕迹,但是为了以后能有自己的宝宝,稍微忍一忍好不好?我会再给你寻其他药材修复。”   他知道女孩子爱美,尤其是宁兰这样天生美貌绝伦肤质又极细嫩幼滑的,难免容不得自己有一点瑕疵。   霍起对于自己伤药的要求就是伤口尽快愈合,有没有疤痕毫不在意。因此他这里处理伤口的药,虽然药效好,对于肌肤恢复细腻却没什么用。   宁兰委屈道:“可是我怕你会不喜欢了。”说了竟然娇娇气气地淌了好几滴泪花。   “不会,什么样我都最喜欢。”霍起连忙抱住她亲了亲发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抚摸她的脸,擦去湿痕:“这么委屈?金豆子怎么说掉就掉了,刚刚在芸香楼是不是已经哭过了?”他知道她刚刚哭过时眼泪格外容易再落下来,只是又心疼又自悔不该容她进芸香楼。   宁兰小声啜泣着,一听他的话眼泪瞬间又涌出来了,霍起连忙接过帕子给她擦脸,温声哄着她。   宁兰好不容易停了眼泪,青药给她上好药退下去了。   宁兰连忙又抓着他的衣领问:“阿蛮哥哥你今晚被亲到了吗?曼曼给你擦脸,她好过分呜呜……”   简直是个眼泪做的小人。   霍起一面低头受着她在自己左侧脸颊乱擦,一面给她吸眼泪,轻声道:“我怎么会为这种事失身?”   曼曼的眼泪又圆又多,听完这一句才止住了些。他将她的小手绢从袖子里抽出来给她匀脸:“那个侍女还没碰到就被我制住了,威胁会杀了她,所以乖乖跟在后面走。”vx公号:anantw66   宁兰将手绢握住,挺直了身子着急道:“怎么制住?有多乖!有我乖吗?”   霍起道:“我又舍不得制住你,怎么知道你乖不乖?”说着温柔将人捞回,继续擦她的脸,一点力气都舍不得用:“别管她了。沈厉将她押到御史府了,过些日子和我们一起进京。”   宁兰立刻道:“不可以!你让她自己进京!”   “她是犯……”看着宁兰的脸色,霍起识相地住了嘴,接着点点头:“好,让她自己进京。”   想着想着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的小娇花,原来是个小醋桶。一个敌人派来的侍女而已……这么能吃醋,他以前倒没看出来。   可是转念一想,那画面是让人不痛快。若是看到其他男人要亲曼曼……   他转而头痛地发现,起止要亲曼曼,他听说过贺兰筹摸她的嘴唇,贺兰玺为了她和贺兰筹打架,元扈又当众向她表白……   霍起也酸了,转而向她道:“那曼曼也不要理会其他男人,好不好?”   他想起下午的争吵,补充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会再提。曼曼以后只有我一个男人,不要再喜欢上别人,可不可以?”   *   夜深,霍起先将宁兰送回了她四婶家,回去处理了后面的事,才又翻回去找她。   这一夜不知要做多少事,宁兰放心不下,等了他很久,他一进窗就凑上去,鼻子一抖一抖,仍旧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又去喝酒了!”宁兰以为他是去做正事,根本没备醒酒汤,连忙给他倒茶。   霍起按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回床上坐下:“是有些应酬的事。我没喝多,你不用忙。手上的伤要好好养,先别动。”   宁兰推着男人的胸膛道:“以后出去应酬不许点舞娘,不然就要带我一起去!”   霍起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将手腕握住放到一边,无奈:“带你一起去,还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宁兰立刻反驳:“那你们点这么多美人,怎么就不担心心思不在对方身上了?”   霍起深深看她一眼:“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仅是我这样想。”霍起眸色愈发深了:“大部分男人都会这样想。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吗?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烛火下宁兰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霍起今日喝了酒,自制力有些受影响,不敢乱来。与她和衣靠在了床头,轻轻拍了她的背:“不要多想,我永远只喜欢你。睡吧。”   宁兰翻了个身,抱住他的大腿,眼巴巴抬头看着。   霍起将腿抽了抽,抽不出来,只能忍着欲|望,耐心问道:“怎么了曼曼,一个人睡害怕?我今天晚些再走。”   宁兰侧着脑袋,在他腿上磨了磨,问道:“阿蛮哥哥,六殿下是因为我所以来江都吗?他为难你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霍起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脑子转了一瞬:“是我小舅舅和你说的?”   宁兰垂下脑袋,有些丧气:“他不太喜欢我,觉得我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确实想杀贺兰筹,但是我起初只是想利用太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我最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在木兰山围场的时候有过两次,但是你拒绝了我就没有再这样想了……你不要生气……我现在真的没有了。”   霍起的目光从房间的角落移到她身上:“你想要杀贺兰筹?”   宁兰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我没有被他得逞过,更不是因爱生恨。但是他……他会伤害我的家人,我想先下手为强。”   宁兰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他可能会疑心,但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怀疑贺兰筹意图陷害太子谋反,已经布了不少棋子,快到发难的时候了。上次李展伪造太子信件的事,是我哥哥禀告太子的,但我总觉得还有后招。”   霍起愣了片刻。弘安侯的脾气他知道,看不中自己,同样也看不中贺兰筹。   只不过自己会想方设法讨岳父欢心,贺兰筹的性格……   霍起道:“你放心。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   至于曼曼说得谋反一事……   如若不是因为贺兰筹与太子和自己抢夺宁兰,他们的确不会这么快这么细地监察贺兰筹的动向。虽然凉州军权在自己手上,但是凡事预则立,还是做好准备的是。   “我的曼曼真聪明。”霍起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轻声问道:“曼曼,你想要做皇后吗?”   宁兰心里一惊,霍起他……   他动了什么心思?   宁兰抓紧他的袖子,祈求道:“阿蛮哥哥,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要会令你陷入危险的身份。”   霍起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太子给阿玺做,你归我,好不好?”   宁兰垂头解开自己的衣襟。   霍起却按住她的手,将领口重新合上,轻声道:“睡吧。”   宁兰张大眼睛仰望着他。   霍起将被角给她掖好,轻声道:“今晚喝了酒,控制不住力道,我怕会真的要了你。别勾我,睡吧。”   他在宁兰面前没有太多展露出冷冽的一面。因此宁兰抱着他的大腿乖乖入睡时,并不知道贺兰筹今夜会遭受怎样残酷的打击。   当然,知晓了她也不会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五……五千……干嘛欺负人QAQ   我要赶紧出去吃完饭回来码明天的更新!本来想放假攒攒娇花的稿,不知怎么打开那篇二十个预收的新文文档两天码了一万字(?),Surface没带PS还顺手美图了一个封面(???)好看吗好看吗!我觉得我做封面也能养活自己! 第51章   醒来时霍起果然又走了。宁兰在江都,四叔家是商非宦,因此她并不知昨夜起朝野轰动的偷税养兵案,以及与之一同推波助澜的贪污灾款、行刺御史数案并发。   贺兰筹在江都才待了一夜,只见宁兰一面,就被皇帝八百里加急急斥召回洛阳。   宁兰醒来时,已经人走楼空,宛如昨夜梦一场。   她下午又把天香楼的账款继续往前追溯,发现不止交盐税的节末,每年八月、腊月也都各有一笔大额款项不知去处。   但是不论是问四叔,还是问小厮,都一口咬定这笔钱是用来交了税的。   晚上霍起又有应酬。也许是做成了一些事后,今夜大抵不会有危险,又亦或是霍起实在受不住宁兰不开心的样子,今夜他同意了带宁兰一起去。   他对宁兰没有提什么要求,只让她用点饭再来,以免酒楼的饭菜不合口,回来晚了对脏腑不好。   宁兰吃完晚饭,沐浴更衣,行竹给她簪好琉璃宝珠,点了绛红的唇,画眉勾眼,平添妩媚艳色。   行竹:“侯女……这个妆扮……”侯爷看到了会打死她的。   宁兰对镜自照:“不错,比上次那个送酒的更光艳,我看今天谁有脸来跟我抢男人。”   “侯女你……”行竹犹豫了片刻,在江都,又有世子在,她还是不要说了。   *   宁兰行动间带着一阵芙蓉香风,刚走过月牙门,一个素月衣衫的美人带了两个丫鬟和她迎面过来。   那美人看到她也不行礼,上下打量了一番,嗤道:“这就是昨夜世子殿下从芸香楼小软轿接回来的妓|女?”   妓……   宁兰道:“我不是!”   “哦,你们叫歌姬。”那女子轻蔑看她:“不过是换个说法,骨子里还不是一样千人骑的贱东西。”   “世子看上你什么了?伺候过这么多男人,经验丰富了。玩起来也不嫌脏!”   宁兰气得想咬人,伸手又去摸腰间的软鞭。还未抽出,身后脚步声响,手腕被握住往里轻推。   男人从她身后翩翩走来,看着薛韫道:“薛姑娘出身优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身负才女之名,说话一贯如此粗俗露骨吗?”   薛韫看到他神情一僵,脸瞬间红了,又是尴尬:“世……世子……我……”   她看着容色艳盛的宁兰,柔声道:“我只是担忧这芸香楼来的歌姬坏了殿下的清名,因此警告她守些本分。非常之事,以非常之语,并非是我本意。”   宁兰作呕,都被抓个现行了,还能作态至此,这种人的名声都是虚造出来的吧。   霍起道:“姑娘这‘本分’二字说得最好。她是洛阳出身高门的贵女,亦是我正在追求,渴慕来日能做我正妻的闺秀。昨夜事从紧急,可也并没有乱了本分的地方,她亦是在家人处落塌。姑娘如此冒犯,不知当不当得起你一句道歉?”   薛韫脸色瞬间变了,贵女?世子正在追求的正妻?   她自在江都因父亲的缘故见到霍起后一直心存仰慕,可是男人从来冷淡拒人于千里。她心里安慰自己,男人位高权重,自是懒怠花心思在女人身上。只要她坚持主动,以她的才学容色,总能融化他。   可凡事最怕对比。世子往日对江都佳人有多冷淡不耐,在这个妖艳的女人面前就有多温柔小意!   薛韫不甘、不忿、不敢相信地看着宁兰。   霍起回头,又加了一把火,小心问宁兰道:“我可以告诉别人正在追求你吗?会不会令你困扰?”   宁兰看到薛韫气得快哭出来了。   霍起真是……她自愧弗如!   薛韫眼圈发红,上前向宁兰躬身道了歉,抹着眼睛走出了月牙门,越走越快。   宁兰抬头,正要感叹,却看霍起还是神色不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发现,薛韫真是触到霍起的逆鳞了……   她说的那些话……   宁兰抱住霍起胳膊,仰起头来娇声道:“阿蛮哥哥,你不要听她胡说多心。我从来没有伺候过别的男人。我只有你。”   霍起侧头瞥她一眼:“向来只有男人伺候你,哪有你伺候男人的?”   宁兰闻言愣了一下,霍起举步往前走了,她还没跟上。   霍起话一出口已有些懊悔,走出去见她没有跟上来,叹一口气又折回她身边,低头道歉:“是我混账,又欺负你。我错了。我改。”   宁兰蹙着眉,跟着他走了进去,没两步眼睛湿漉漉地又要掉金豆子了。   她以前从不哭,霍起老招她。她不想理他了。   霍起正在想事,见她转身连忙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曼曼不要哭。我又妒忌了。”   “阿玺和我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他会尊重你。但是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想瞒着你,这句话我替他带给你。你想清楚了再回复我。”   *   宁兰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   “阿蛮哥哥,你从两年前就喜欢我了是吗?”   霍起不避,郎然点头道:“是。”   “那若……”宁兰抬头,目光莹莹望着他:“若那日寿安宫里中秋夜宴,我收了太子的礼物,与他交换信物,世人都说我与他情意相通,你会怎么办?”   霍起停下手中的公文,闭目深呼吸一口,问道:“曼曼,你是什么意思?你后悔了?”   宁兰坐到他身旁,少有地强势道:“你先回答我。”   霍起眉目染上一丝阴翳,冷声道:“如果你喜欢的是太子妃这个位置,我亦可以给你。如果你——”   霍起想了想,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如果你厌弃我,转而喜欢阿玺,我会回凉州,永远不再来洛阳。你们成婚也不必告知我,我不会来的。”   宁兰心下了然。   难怪上一世与太子成婚的典仪没有见到他,隐约听说回凉州镇守疆土。   她伸出小手抱住霍起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阿起,中秋夜宴时太后身边的令秋姑姑一直暗示我收下太子的贺礼,我确无此意,又不能驳了太后的意思,只好转而要了其他人……似乎是六皇子的寿桃。我想太后是知道太子对我的意思的。你有什么方法么?”   霍起想起那日小美人垂头跪在众人之前羸弱无依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姑母和阿玺那里交给我来办。如果你同意,你及笄礼之后,我想向家人说向你求亲的事了。曼曼,一及笄就嫁给我,好不好?”   *   霍起虽不约束她,宁兰自己也觉和花娘争风吃醋有些稚嫩,又兼掉了两滴眼泪花了妆,干脆让青药给她净脸,只描了眉便和霍起去赴宴了。   因恐传出去坠她名声,霍起道:“我只和人说你是我远房表妹,来江都看我。”   他轻笑一声:“若是堂妹,该冠我的姓了。”   宁兰轻轻推他一下。   芸香楼依旧歌舞升平,楚腰酥胸,红纱软罗,脂粉香雾袅袅不绝。   宁兰站在大厅廊柱前看了一会,她腰肢轻软,四肢柔韧,很有些舞蹈天赋。上次装舞娘心里太惊,这次有霍起在身边,放下心来看了会,确实挺有意思。   霍起也不急着赴宴,陪她看了一会,见她兴味盎然,忽然低头在她耳旁道:“这样的舞不许跳给别人看。”   宁兰还在专心看动作,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霍起手掌搭在她肩头,意有所指地轻轻摩了一下,引得她微微颤动:“你若将腰线这样软软地折下来,没有男人忍得住不动你。到时候吃苦得还是你。”   宁兰听罢,瞪他:“你看谁的腰了?吃酒去,别堵在这。”   霍起收回手,无奈摇了摇头,带着她往楼上走。   刚路过二楼一个没有点灯的水台,霍起一把揽住她的腰,转身关了水台入口的门,将她压在台沿上扣着腰吻了下去。   楼上楼下丝竹袅娜,歌舞声阵,只这一处没有客人黑昏一片,但水台外随时会来人。   宁兰从没有在外面和他这样亲密过,一时又羞又怕,轻轻“唔唔”了片刻,看他还不放开,咬了一下。   霍起退开,失笑道:“还说不欺负我,这两日愈发凶了。”   宁兰没理他,整了衣领,径自向入口走去:“还赴不赴宴了?”   霍起委屈跟在身上:“你刚刚用那种眼神瞪我,哪里还有吃酒的心思?你现在吃了我也行……”   宁兰停住身,一转头问道:“世子殿下是想吃顿鞭子再上去吗?”   今日做东道的是江都知州,请的人不多,都是官僚。   宁兰跟在霍起身后进去,官员们有的不动声色揣摩二人关系,有的年轻些的目光便胶在了她一身玲珑身段上。   霍起不动声色将人往后护了护,道:“这是我表妹,留她一人在御史府不放心,一同带出来。”   霍起与人谈事时,便有愣头青端了酒水,近前向宁兰举杯。   莹莹烛光下她肌肤愈发莹润,眉如远黛,眸含春水。   这淮阳海道台许遵家世清贵,自身亦有学识,等闲人入不得他眼,往日常说要娶一位才识相当的女子做正妻,很是自傲。   不料见了宁兰竟是着了道,也不考校她《女戒》诗书,举了酒杯便来与她搭话。   宁兰不欲与霍起生事,有一搭没一搭答了几句,不意对方竟然还要她喝酒。   “姑娘远道而来,江都醉花酿是一绝,不饮太过可惜。何况尊兄长在,无需担心。我饮三杯,姑娘饮一杯吧。”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可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霍起本正在和薛知州说话,闻言停下了言语,转过头来看许遵。   知州连忙给许遵使眼色,无奈色令智昏,男人只盯着宁兰神色,压根没看到上司的暗示。   宁兰摸着酒杯,有些为难。她真的不会喝酒,这一杯下去必然醉了,万一酒后缠上霍起,岂不惹人猜疑。   但她又不想闹起来影响霍起谈事。她试探性地举起杯子,预计一会趁男人抬脸喝得时候,自己偷偷将酒倒了。   不妨横空里缠枝莲纹的鸦青袖口按住她的手,霍起倾身靠过来,将她护在身后,对许遵道:“道台喜欢喝酒,孤今日与你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六点也许会有一个短短的二更   如果没有,就是作者太老了……小美人们不要戳我QAQ我给大家省钱 第52章 (二更)   霍起也没让许遵像他说得那样三杯代一杯,两个男人就是正正常常地一杯对一杯,小半个时辰后,许遵大着舌头醉眼惺忪被侍从抬下去休息了。   宁兰仰头看霍起,眸色清明,唇角有一点水渍,她学着案下其他女人伺候男人的法子,捏着手绢给他擦了。   腕上一紧,捏着手绢的胳膊被他拉住。   两人近日朝夕相处,宁兰从他眼里读出了他的意图,连忙按着他的唇道:“表哥,你喝多了吗?”   一句“表哥”,霍起拧眉,终究没有凑上来狠狠亲她。   表兄妹间通亲也非丑事,只是他不想当众亲出她的媚态来,白白便宜了旁边看的男人。   如此一来,在座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哪里还看不出霍起对他“表妹”绝对的占有欲,连忙都挪开眼神,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和这位钦差大臣谈话,再没有人找宁兰。   要说薛知州能坐稳这个位置,到底是比下属官员有更强的洞见力。御史与身后的少女一进来,他便觉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霍起身负皇差,在江都行事一向低调,何曾带着女眷出行。少女那份娇媚,亦是只有在心上人面前才会完全展露的。   只是凉州世子这些年从未有这方面的传闻,他竟不知原来是相中了自己的表妹,难怪对洛阳、江都贵女都置之不理。   霍起将宁兰挡在身后,与男人们继续觥筹交错。场上人都半醉了,薛知州拍了拍手,一个曲线起伏的美人双手奉上梨花木盒。   原先这个衣衫轻薄的美人也是与木盒一道献给世子的,只是看了今天的情状,薛知州立时改变策略:“世子勘察盐政,为国库追回了七百二十万两损失,功绩丰伟。我们这些江都下面当差的,没有别的拿得出手,只有一点特产,聊表心意,望世子海涵笑纳。”   沈厉接过梨花木盒,掂量间旁人难以察觉地检查了机巧,确实没有问题,于是将盒子压低,于案桌之下打开,仅知州、霍起、宁兰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   宁兰起初注意力倒不在盒子上。这献物的少女按计划以为自己可以今夜侍奉世子,喜悦难捱,上来之前极其细致精巧地梳妆打扮过,似水晶一般晶莹美丽。   如今世子带了个挂心的女子,知州改变了这重意思,很可能今晚上不得世子的榻,转而要被薛知州玩弄……   少女心里落差巨大,面上的笑都有些勉强,却只能撑着。   沈厉接过木盒,霍起看了一眼盒内,却连淡淡的一瞥都未分她,反倒薛知州淫|秽的眼神流连不去,打量着她。   少女眼眶红了一圈,眼里的泪要落不落,极为悲哀。   宁兰觉得少女有些可怜,配给挺肚阔腹的薛知州确实可惜,低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双儿。”少女恭敬地垂头答着,因不闻宁兰的下一句话,忍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   芸香楼这样的脂粉地,姑娘们夜里睡不好,伺候客人的时候往往要敷粉掩盖。便是最天赐美貌的花娘,也不可能纯然无妆地见客。   尹双儿看到世子身后的女子肤如凝雪,本能在她身上找脂粉的影子,然而一点没有。   衣衫掩盖下看不出冰肌玉骨,但贵人身后的这个女子当得上雪肤花貌凝玉脂,娇容懒开若桃枝,行动间有种漫不经心的动人风韵。尹双儿自幼在美人窝里被训练、挑选,也是其中翘楚,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便是世家大族的小姐?   她垂下脸去,恭恭敬敬向宁兰磕了头:“奴拜见姑娘,愿姑娘福寿安康,瑞启德门,钟鼎之家,绵延万年。”   宁兰愣了愣,向霍起赞叹道:“是个识文墨的。”   霍起闻言懒懒瞥了尹双儿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宁兰一贯对女孩爱怜,也不想她失望,闻言便道:“既然表妹喜欢,不知知州是否可以割爱?”   薛知州不意这尹双儿竟是得了世子表妹的青眼,且世子对他表妹极为顺宠,连忙应道:“是双儿的福气。赶快给姑娘磕头。”脸色一变,收敛了色心,只一昧奉承霍起。   尹双儿连忙行大礼,举止倒是确实有分寸。   霍起帮宁兰收了尹双儿,再看着那盒子却道:“我收了一个人,再收这样重的礼,恐怕不合适。何况你们平时也不容易,这怎么好意思?”   宁兰闻言才看过去,那盒子里竟满满压着银票产契!粗估摸也有上万两。   台下那些半醉的人到了这个档口,眼神虽然不敢瞟过来,耳朵都竖了起来。   薛知州一听这语气半推半就,恐怕有戏,连忙道:“御史大人,这些都是江都富商平日进贡的,我们不过是借花献佛。能讨世子爷一句好,我们便感谢弗及了,哪敢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应当的。”   霍起轻笑问:“富商进贡的?都是自愿给的?我怕麻烦。”   薛知州露出一个官场上都懂的表情,笑着道:“愿不愿意,在我江都的地盘上做生意,不都是应该孝顺长官的?他们翻不出天去,再往上,还有天罩着呢。”   霍起闻言,笑着拍了拍手:“很好。”   掌音一落,主厅四面屏风后忽然闯入一列兵甲,正喝着酒的江都官员全数被制住,薛知州被按在案下,沈厉亲自动手绑了起来。   薛知州愕然:“世……世子殿下……我是朝廷命官,您不能这样绑我。”   霍起右手将腰剑举起,长风吹起他淡青衣衫,他肃眉道:“我是江南道御史,上受君命,整顿盐政。你贪污盐税,强逼商贿,众人耳闻目睹,有何绑不得?”   宁兰回过神来,她终于明白天香楼年节那几笔账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四叔逢年过节、季末给江都官员送的贿!   逃盐税顶风作案,势必重判。送贿也非小事,何况江南道是肥差,薛知州朝廷中一定还有人,按他说“天罩着”,恐怕弘安侯府都未必得罪得起。   四叔就算承认送贿,自己受刑,薛知州还是会被上面的人保下来,反定他一个诬告,罪加一等。   所以无论宁兰怎么问,为了不牵连弘安侯府,四叔都不肯说。   其余官员酒杯倾倒,碎瓷乱溅,惶惶然跪了一地。   宁兰本能觉得霍起手里一定还有其他人的证据。   但他只是握着尚方宝剑,淡然道:“知州逼贿,尔等亦有为难。有证据者在明日子时之前呈交御史府文书,将功抵罪。否则以朋党罪论处!”   风向一变,众人酒意清醒,连忙领命。   贺兰筹刚从皇宫出来,挨了父君滔天的怒火。回到书房准备歇息,尚不知这天夜里从江都各道台呈往内苑、弹劾他家族在江南最得力干将薛忠君的奏折已如雪花一样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廉颇老矣,尚能日五:) 第53章   阻拦皇差的泼酒侍女,暗杀御史的江都暗卫,逼贿商贾的江都知州……   与地方官此起彼伏一起上奏的,是巡盐御史霍起将事件上升到侵吞国帑、蔑视尚方宝剑所载皇权的朝奏。   皇帝有心偏袒小儿子,但是为了自己的皇权威严不可侵犯,也不得不狠下心来,褫夺了六皇子的封号,收回封地。甚至连魏贵妃都受牵连,降为四妃,去协理六宫之权,母家武安伯府人人自危。   原先预想地借助江都盐政绊住霍起落了空,但是霍起寻回的七百二十万两盐税银子,还是让皇帝隐隐动了削藩的心思。   魏妃虽被皇帝下了面子,依旧十分乖顺地侍奉君王,昼夜承欢。   皇帝摸着美人汗湿的发髻,满意道:“虽说老六是急了点,但是太子依仗凉州,毫不顾及手足,朕也有些失望。爱妃且委屈几月,待年后开春立赏,从太后这里再提进封的事,最近且忍耐霍氏些。”   “能够为陛下分忧,是筹儿和嫔妾的幸运,哪有什么委屈呢……”魏妃年过三十,美貌依旧,难得的是这份小女孩没有的体贴之意,令皇帝十分受用。   *   霍起提前结束了江都巡盐,一路护送宁兰回洛阳,倒比预计的归程早了一个多月,留了七十多天给她预备及笄礼。   路上两人虽分院,霍起每日晨起练了剑,便摘早冬的腊梅别在她窗前,宁兰一醒就能闻到满室幽香。   因宁兰顾盼双目如水波,且自带一股袅娜风韵,又不同于花楼弱柳。世子虽说是表妹,尹双儿只猜她是世家精心养了献给贵胄攀折娇宠以联姻的义女,并不知她真实身份。   既然少女是要嫁入世子家里做侧室的,自己陪房,兴许在主子有孕时还能有造化。   尹双儿这样想着,便见气度卓然的男人一手收了剑,脸上带着温柔将梅花枝嵌入窗台玉瓶。   她小意捧了手巾上去,温声道:“世子殿下,早风凉,您擦擦汗吧。”   霍起接过巾子,轻笑一声:“她这样体贴。”   尹双儿心里涌上一股不服气,却愈发放柔了声音:“姑娘还没起,是我见殿下辛劳,自己做了主张,请殿下勿怪。”说罢,盈盈美目一抬,水波潋滟地望着世子,还行了一礼。   霍起唇边笑意一凝,将巾子扔了下去:“你伺候曼曼,少自作主张,才能活得长久。”说罢一身冷冽,转身毫不顾念地走了。   尹双儿蹙着眉峰楚楚可怜望着世子离去的身影,只是这美景竟无人欣赏。   宁兰晨起正捏着霍起送的梅花玩,行竹已经将早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尹双儿没有攀上男主人,也做好了被宁兰发落打骂的准备,在自己房里呜呜地哭。   “她竟有这般心思?”宁兰有些惊异,将梅花枝抱在怀里想了想:“倒确实是个心思体贴的,给我做侍女太浪费了。”   行竹不满:“姑娘,我不体贴吗?”   “体贴,体贴,你最好了。”宁兰笑着握了行竹的手,思忖道:“你的体贴和她的不一样。她又会读书,又有这样奉承男人的心思,倒适合另一个还未开化的。”   行竹道:“姑娘,你不恼她吗?”上次对宁莲也是,还推荐她做东宫女官。   宁兰侧头看着枝丫上蓬勃生命的嫣红花瓣,轻巧道:“世子又不喜欢她,我恼什么?不是她来,也会有别人,怪只怪有人好好的大冬天里又开屏了。”   霍起练完剑正沐浴,对面院子送来了一套常服。   沈厉转述着,忍不住眼睛带上了笑:“侯女让行竹姑娘送了一套衣服来,还您牡丹金丝裙的礼。让您以后练完剑好好裹起来,大冬天的别闪了腰。”   霍起哭笑不得起身,净身接过衣服试着穿了起来。   衣料和他送她的那件有些差距,但亦是名贵舒适的,难得的是……   霍起摸着衣袖内角,那里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圆圆的眼睛瞪着他,正是宁兰自己贴身手绢的针脚。   *   霍起知道宁兰那样懒,必不会一针一线给自己做衣服,但能得她一只小老虎的刺绣,亦是珍视得不行,穿给她看了一眼便脱下来小心存好。   宁兰在驿站看了邸报,仰头问霍起:“我四叔的事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因为江都知州逼贿在先,商贾不得不从,并未重判。宁兰的四叔补齐了被官员贪墨的盐税,又领了三个月的牢狱,小惩大诫,事情便了了。   霍起接过她递的小米参粥尝了一口,是驿站特意给宁兰开的小厨房,她还算吃得下。霍起不由想,她来江都的路上四天赶了五天的路,难免风餐露宿,就是吃干粮赶得路么?   他安慰:“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四叔。送贿在江都已成惯例,他不送,别人都送,天香楼就会被针对。源头还在薛忠君身上。”   说罢,他一笑:“忠君,这个名字真是讽刺。”   宁兰又问:“那薛知州背后是谁?这么下手,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他背后是贺兰筹。”霍起垂头喝了一口粥,淡淡道:“他不来找我,我还有账要和他算。”   且不说他背后的贺兰筹对曼曼何等觊觎窥伺,就说薛忠君那个自封“江南第一才女”的女儿薛韫,敢在御史府说他的曼曼是千人骑万人弄的妓|女……   他非弄死他们不可。   *   夜里马车歇息,霍起又有应酬,宁兰一行人住在别院。   梳洗毕,惴惴等待了一天少女发落的尹双儿被带到里屋,跪在宁兰面前,却并无求情惧怕之言。   宁兰笑了一声:“双儿,你胆子不小。也不为自己说说情?”   尹双儿垂目道:“我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就有落得这个下场的觉悟。求情姑娘就会放过我吗?”   “那倒是。”宁兰道:“不过我手头正缺银子,要将你卖个好价钱,却不想打坏了皮相。”   尹双儿闻言双目闭了片刻,缓缓睁开,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宁兰道:“你是觉得命运不公,兜兜转转了这些日子,又回那种地方去了?既然不愿意回去,为什么非要挑衅我,勾我的人呢?”   “你的人?”尹双儿道:“姑娘可知道在你来到江都之前,有多少人夜以继日往御史府投怀送抱?薛韫自称江南才女,根本虚名难符。我与她一同受课,替她写诗做赋,对外流传的都是她的名声,多少江南才子对她予取予求,唯有世子……”   宁兰一想明白了:“你是不甘心,想拿下她拿不下的男人,好出这口替身写诗的恶气?”   尹双儿垂目不语,算是默认。   宁兰笑了一声:“但是不论是她,还是你,世子恐怕都是勾不到的。实话实说,不是你不够美,或者不够有才华,世子是武将出身,左右认识几个字,对诗文真的没什么兴趣,你们用错了方向。”   “世子在江都诗会上做的【洛都赋】浪漫真挚,艳逸绝伦,江左风传,你说他只是‘左右认识几个字’?”   宁兰:“……”   她不喜欢写诗文,霍起又没在给她的信里提到过,她是隐约听说最近有一首炙手可热的关于洛阳的赋,但是完全没往脑子里去过啊。   宁兰道:“你这小姑娘,就是倔强。”她收起没文化的尴尬,勾了勾行竹:“让世子喝完酒来后院武场,我有几招霍氏剑法想和他讨教讨教。”   作者有话要说:  双儿不是恶毒女配,是重要助攻。   但是曼曼得先收服她哈哈。   《洛都赋》就是柿子人在江都,思念洛阳的一首赋,啧!闷骚! 第54章   尹双儿想,世子清俊超逸,笔墨生香,能写出那么好的赋,怎么会喜欢舞刀弄枪呢?   后来世子饮完酒,来到后院,接过宁兰手中的剑,在月色下耐心演示了一遍给她看。   尹双儿站在黑乎乎的廊檐外面,呆滞了。   原来“矫若游龙,超逾集乌”的身姿是真实存在的,武人所说的剑气她虽然看不到,但是世子一剑破开冬日霜气的凛冽白痕她看得分明。   仿佛极细的霜花被从中破开,炸破霜雪。男人张弛有度,力量充满美感,每一个起落都利落干净。   尹双儿想,如果是这样赏心随欲的境界,世子喜爱武艺也不奇怪。   但是世子本人造诣至此,又怎么可能看中小姑娘的小打小闹?少女肌肤柔嫩,纤腰丰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来应承男人欲|望的,假模假式扎个样子……   宁兰从霍起手中一挑将剑柄收回手中,当胸一立,轻叱一声“承让”,右肩一矮,将剑光送了出去。   霍起徒手与她拆招,侧身指尖在剑锋上一按,宁兰收手压剑,先从他腰线划了回来。   几个回合后,霍起轻笑一声,拈樟叶弹至剑上:“好快的身法。”叶片阻了来势,宁兰剑花一转,居然使出了他刚刚才示范给她的那一式沧浪濯剑。剑气到处,叶片尽皆一条直线碎裂。   霍起退后让出剑式收放的空间,轻抒一口气:“我打不过了,我认输。”   宁兰嗔怒道:“认真点!”   霍起闻言,抬臂忽然看不清身形地靠近,错手捏住她腕子拉进怀里,低头笑道:“都使出我霍氏剑法了,就是我霍家人,可不是打不过了?”   宁兰还要锤他胸膛,被霍起摩住发丝将小脸往上轻轻一托,松柏清淡的气息渡入她唇齿间。   男人长身玉立,女子娇媚撩人,一对璧人亲密的样子应是极美好的。尹双儿在廊外看了一会,默默流出了眼泪。   会诗文也许可以和世子唱和,会剑术原来可以被世子抱在怀中。她们怎么这么傻,要勾搭男人还是要有肢体接触啊!   可是武艺要从小练习,她们现在都来不及了,没希望了。   *   霍起将人送回别院又要去忙了,走之前低声在宁兰耳畔道:“没想到曼曼竟然有让别人围观我们亲热的癖好。”   宁兰急道:“才没有,只是亲……哎呀。”她抬眼看霍起。   霍起忍不住笑着摸她发顶:“早发现了。别心软,若是下不了手……就交给我罢。”   “你别看不起人!”   送走了大忙人,一进客室,尹双儿哭得双眼通红跪在她书案旁。   宁兰问:“你现在知道世子为什么喜欢我了吗!”   尹双儿抽噎着回答:“他瞎了。”   宁兰:“……”   小丫头片子嘴还挺硬。   宁兰喝着热茶,由着她一径跪一径哭,自己挑了本游记看,寻摸着成婚后和霍起去哪里游玩。   两人对峙着,一个紧绷,一个闲适、过了许久,忽然听尹双儿哭道:“你骗我。才不是因为你武艺好,就是因为你比我们长得都漂亮。呜呜……世子没瞎,我丑呜呜呜呜……”   宁兰:“……”好叭,这样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宁兰示意行竹热了块巾子来,起身给双儿捂在眼上:“你自然是不丑的。只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你的颜色再好,他心里有人,也只能辜负了。你别恨恼他,说句实话,我觉得你对世子也当不上什么真喜欢,不过是色授魂与,见色起意。若能救你出薛知州火坑的另有一位俊朗贵公子,你不会变心?”   尹双儿诗文精湛,一向有些心高气傲,听她这么说反驳不出,便质问道:“若有一位比世子更俊朗高贵的,难道你不会变心吗?”   “首先,没有这样的人。”宁兰说罢,尹双儿也不由泄气,点了点头。   “其次,纵然有。”宁兰压着书页,认真道:“我也不会变心。你刚才说的有一点对,他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喜欢与我对剑。同样的,我也是因为喜欢他,才喜欢他的出身姿容。你肯定不服气,因为你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宁兰低声道:“其实我有一个人想介绍给你。他肯定比世子待你好,但你心眼太多,我担心他被你欺负。”   尹双儿茫然。   宁兰道:“若是有缘,你们自然会知道如何相处。我给你们牵一条相见的线。”   尹双儿道:“你不用笼络我,我不会替你写诗的。我再也不想做这种骗人的事了。”   宁兰无言:“替我写诗?谁告诉你我需要这种花里胡哨的名头替自己传播声名了?”宁兰宁做武将家的文盲,也不要枪手。   转了一转念头,宁兰侧头道:“唔,你倒是看出了我的出身,是个聪明孩子,我对你的希望不在这上头。”   尹双儿道:“你也不用介绍贵族男子给我认识,我已经看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纠缠世子。只要你不卖我去那种地方,我愿意一辈子不嫁,伺候你书墨。”   宁兰笑了:“你愿意了,可是我不愿意一辈子写诗呀,我最讨厌舞文弄墨了。”   尹双儿气结。   *   尹双儿说到做到,第二天开始倒是认认真真服侍宁兰,再也不骚扰世子了。   霍起揽住小娇花奉承:“我们曼曼真厉害,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娶回去主持中馈。”   宁兰道:“我也不知道。”   霍起低头看她神色,也不像生气,低声问:“我做了什么让曼曼不开心了?”   宁兰问:“写了赋为什么不给我看?觉得我没文化赏析不了?”   霍起愣了愣,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小心地避开敏感字眼:“想你一贯对这些歌赋不感兴趣,不想巴巴送上去招你烦。”   “本来隔得就远,你再烦我,就不理我了。”   宁兰要了一份《洛都赋》的誊抄本,街头巷尾都在热传,倒是不难找。看完才明白,他这是“所思在远道”,不由得脸红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首诗,虽然不知道他思念的是谁。   吃饭的时候,霍起给宁兰舀好汤,陪她用了一会,出去看传信。   尹双儿现在明白引得洛阳纸贵的《洛都赋》是写给谁的了,忍了忍,还是担心她吃亏,向宁兰道:“我听江都的官员说,世子的出身,应该是要尚公主的。他这样高调偏爱你,不担心公主为难你吗?”   宁兰撑着下巴:“他应该是不担心。但是我现在有点担心了。”   *   回到弘安侯府,还未安排妥帖家事,墨染来传,午后太后得空,元家、魏家、虞家、林家的贵女都去请安,让宁兰若休息好了也去见一见。   宁兰收起疲惫,这就是客套话,再累她敢不去吗?   快到年节,洛阳城里处处开始贴红绣幡,打糕蒸馍,富贵点的人家门口还雕桃木。   宫里排场更大,明窗开笔、年节如意的器皿要拿出来清洗晾干,仪仗乐器更早早开始排练,树木上各宫宫女已经开始比试着挂了不同原型花卉的红色绦带绒花,栩栩如生。   宁兰被宫女引进寿安宫时,正见太监们在比万寿灯的灯联,汉白玉石座上的戗木已经量好了,足有六七个人高。往年她只在正月拜见太后时随其他贵女一起见过成品,腊月里太后这里忙,允她进来还是头一回。   她进去的时候,元露、元馥、魏瑛、魏妙妙、林燕渺已经到了,见到她都目露微笑。   其他人便罢了,元露那笑容也是看不出一点不快,因她来晚了,还和太后道:“宁兰妹妹远道而来,一回京都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太后,足见对您的诚心。”   太后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宁兰抬头望去,自己年后及笄,几人都到了年纪,这两年这样的聚会多了。燕渺最小,原先并不参与。自己去了一趟江都回来,她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多半有用意。   虞安安来得最晚,她已经议定了亲,和元扈关系又不好,索性连面子都不愿意做。太后也淡淡看了她一眼,因着她父家的缘故,吩咐令秋也赏给了她一碗茶,虞安安叩谢了。   宁兰刚按照规矩将太后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无声敬重地放在桌上,便听厅外太监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身五龙圆领玄衣,发上九旒冕还未来得及摘下,应是从正式仪典中来。   他走进来,脚步不顿,眼神却是忍不住先看了一眼宁兰。她远途去江都,恐怕吃了苦,面颊却不见消瘦,眼波里有种明艳的幸福。看来在江都过得很好。   太子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向皇祖母躬身行礼。   太后让令秋给太子收拾了团垫,坐在自己右首下,接着手一招,却是向林尚书的女儿林燕渺:“燕渺刚过生辰,又长了一岁,过来给哀家好好瞧瞧。”   林燕渺父亲是规规矩矩的科举出身,得蒙皇恩官授正三品,居一部之首,全家都很感念皇室。   太后一说,她便垂头恭恭敬敬小步走来,正要跪在太后面前给她相看。   太后一抬手,令秋将右面团垫也放好,太后微笑着道:“坐近些,哀家年纪大了,太远可看不清。”   原来定的是她。   虞安安自是不服,但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可能肖想皇太子妃的位置,何况她对太子原也无意,看了一眼便转头取茶。   元露的心里就不那么美妙了。在座的所有人里,原先她是最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若不是宁兰在百花宴上大吵大嚷她偷东西……   元露压抑着恨意,尽量温柔不失妥帖地望向宁兰,想从她的眼里看到和自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失落。   却不料太子在众人之前先开了口:“听闻弘安侯女为叔父之事奔走,前一段日子去了江都。”他没有说这样好,也没有说不好,只等着宁兰自己解围。   宁兰慢慢抬头看他一眼,头上的珠钗流苏簌簌划过她的发丝,瓷白的肌肤没有一点瑕疵,目色淡淡地望着他。   贺兰玺心里一紧,他不想为难曼曼的……他只是嫉恨她爱上了别的男人,想让她的眼神再在自己身上流连。   太后却沉稳道:“曼曼一向最有孝心,哀家很喜欢。年后就要到曼曼的及笄礼了?”   令秋报出了日子,宁兰亦起身答是。   太后颔首:“是个好日子。你们也不要恼哀家偏心,实在是这小人太可人心疼,为了家人不辞辛劳。作为对你孝道的奖励,明年曼曼的及笄礼,就由哀家主办。”   刚刚还羡慕林燕渺的贵女们,一听这话都惊呆了。   这是几位公主也没有的待遇啊,宁兰这是走什么运了!   宁兰亦是一怔,但是转而心里明白过来,又是担忧,又是甜蜜,又是害羞。   因为预先敲定了太子妃的人选,此举便没有什么歧义。其他人现在不明白,往后也会渐渐解过意来。   太后是凉州霍家人,这是霍家要在成婚前,给她办成人礼了。 第55章   宁兰自然是记得以前太后看她时一脸“以色侍人”的不情愿,又因为宠孙子不得不给她脸面,不会一下子天真地以为太后真的是因为感动于她的“孝道”而对她另眼相看。   肯定是霍起在太后面前为自己说话了。奇怪的是,太子对太后说喜爱自己,太后看她的眼神是对过于美貌女子的淡淡不喜的。   世子对太后表明了心意,太后看她的眼神则认真多了,仿佛在努力发掘她有什么自己之前忽略了的闪光点。   宁兰哭笑不得。   虽说太后主办及笄礼,但是没有人会真的让太后事无巨细处理,事情都是交代给忍冬姑姑牵头,让令秋姑姑帮手,事项单子每日呈给太后看一看过目。帝国最高贵女主人每日分出片刻来关心,这便是对宁兰的无上爱护了。   有太后的金口玉言在,各司办起事来也格外细致小心,礼服的腰围三天已经量了七次,宁兰都没法出门了。   孔嬷嬷给她用茶花油按了腰腹,晌午睡起,难得的冬日暖阳。宁兰让尹双儿收拾好,和行竹一起陪她去大哥的院子里。   说来宁兰也并没有格外抬举双儿的意思,不过是怜她诗书通达,做个舞姬、侍女都有些可惜,明珠暗投。想来贵族子弟身边都有个琴棋书画皆通的一等侍女,偏偏她家里父亲、两个弟弟都习武,这方面倒选得不严格,哥哥院里他惯用的至今只有小厮。于是想着举荐双儿给她伺墨,合得来自然好,以后有造化也未尝不可。若是合不来,她再带回自己院子就是了,都好过在薛知州身边被淫|辱。   她哥哥的秉性她知道,虽则尹双儿貌美,他是断断做不出侮辱侍婢的混账事的,因此也不至于让双儿吃亏。   尹双儿万没想到,宁兰口里要将她引荐认识的贵公子,是宁兰的亲哥哥,弘安侯的长子。   她不嫌弃自己出身低微,不鄙夷自己么?   宁彦听说妹妹来,连忙放下书册,起身唤人将地龙烧旺,吩咐小厨房上了热花茶。   尹双儿跟着宁兰进来,一打眼就见宁彦翩翩公子,稳重妥帖,脸先有些红,低下头去随着行竹行礼。   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从江都来,不懂京城的规矩,行了一个礼,倒看了行竹的动作三次。   行竹侧头瞥她,目带质疑,她连忙挪开目光,慌乱间正撞见大少爷打量她的眼神。   没有薛知州那种□□裸的欲望,公子只是澄澈一眼,还带了点探究。   宁兰道:“双儿身世可怜,被薛忠君收养,为他的女儿当枪手写诗,坐实薛韫江南第一才女之名,自己却寂寂无闻。其实她心思灵透,书文皆有造诣,我想可以给哥哥……”   “这怎么使得!”宁彦连忙摆手:“我仕途还得攀登,又没有娶妻,不能这么早娶侧室。”   “……做个一等侍女。”   兄妹俩话音落,俱是一脸茫然看向对方。   宁彦率先回过神来,咳嗽一声:“哦,侍女啊,妹妹有心了。咳……你去墨书那里领月例,他会发一等侍女的用品给你。”   双儿一脸尴尬,连忙行礼退下去领东西。行竹服侍宁兰久了,最会揣摩她的心意,连忙找了个借口也出去,将屋子留给兄妹俩。   宁兰狐疑地看着哥哥:“你真喜欢这一款?”   宁彦斥道:“没大没小,怎么和你哥哥说话呢!”   “哦,真喜欢啊。”宁兰道:“那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双儿本来是薛知州要献给凉州世子的义女,世子拒绝了。我看薛忠君没安好心,求世子帮我要双儿过来的,还担心白做功夫呢。”   宁兰道:“既然喜欢,出力的可是世子,哥哥记得要谢谢他啊。”   宁彦梗了半晌,嘟囔了一句:“算这小子总算做了一件人事。”   *   因着宁莲的缘故,宁兰与有荣焉,也能进东宫了。   宁莲刚当了中午的值,准备去小睡,晚膳时再起来,没料想堂妹来了。   宁莲道:“可从江都回来了?是不是都称心如意?”   宁兰发觉宁莲在东宫当值不过一个多月,进步飞快,从人脸上读心事的能力尤其进益。   宁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宁莲在内室脱了女官袍,换了一身海蓝襦裙,裙角还坠着几颗珠子,亲自过来给宁兰倒茶。   “你是如意了,殿下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我们这些人都不好当差。”   宁兰抿了一口,垂下眼,转开话题道:“姐姐这条裙子好漂亮。”   宁莲早不像当初去围猎时那样,不管不顾地牡丹纹就往身上招呼。不过这条海蓝软烟罗的裙子花纹虽然素净,布料却很昂贵,别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宁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苦笑道:“这身裙子本来不合身,是后来改的。”   宁兰愣了一下。   宁莲道:“太子殿下给你及笄礼准备了很多布料,想着你会喜欢的,从很早前就开始收集。前一阵子你追着世子去了江都……”   宁莲给她添了茶,缓缓道:“太子那一阵子白日参政议事,看不出什么异常。其实夜夜饮酒,有一次夜里实在喝得太多了,倚在德政亭二楼睡着了,秋风又冷。那日正好是我侍奉,只得壮着胆子上前唤醒了殿下。”   “他那日喝得多了,醒来醉眼蒙眬,抱着我亲了下,说有礼物送我。我知道,因为我与你眉眼像,他认岔了,其实那些都是给你的。”   “难为他每日这样多事繁忙,竟还估着你的身量,从库里信手取出来递给我的,便是这条。”   宁兰顿了顿,小声道:“你总不能是当着殿下的面……”   “我在屏风后换上,自然是不合身的。胸口这里尤其松,一出来太子殿下愣了愣,抱住我放在衣料堆上将衣服脱下压了上来……”   宁兰手颤得握不住茶杯:“姐姐你……你怎么……”   宁莲捂住脸,低声道:“我能怎么办,我爹爹是从五品,连个正衔都没有。家里人都指望我……好不容易当上东宫女官,我哪里敢惹殿下生气……何况……何况我……”   宁兰站起来,将宁莲的脑袋扶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宁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何况我也愿意的。我以为我是殿下第一个女人,他总会对我有点情意在……没想到他只是把这条裙子赏给我,再什么也没有说。连个侍妾都不给我……”   “殿下警告我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让你知道……可是我实在好难过……曼曼,我这么糊涂,我怎么办……”   *   宁兰本也因为霍起的事,想着早晚得去直面太子一次,把话说清楚,万没想到又牵扯进了堂姐的事。   虽然太子不许宁莲告诉她,但事都做了,逃避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么?   青天白日的太子好端端立起贞节牌坊来,真是令人浑身怪异。   宁兰将宁莲哄下歇息,又问了是否吃过避孕的汤药,心下有了计较,去书房拜见太子。   贺兰玺见她来,目光一亮,收了文书停下办公,带她往花厅去。   “漠北的沙棘植物上也有一种兰花,这几日下面人刚献上来,曼曼你来看看。”   太子赏花的楼阁里冬日引温泉水脉滋养,里面很温暖,花卉次第开放,深浅交映,锦绣成堆。   宁兰看到太子给她展示的那柱绿色植物根茎巨大,垂悬的枝干上褐色细刺密密麻麻竖着,只在肉质的顶端各开一朵胭脂红的花朵,如美人颊边飞红。   宁兰伸手,太子看她似是要摘一朵花卉把玩,便由着她去,没有阻拦。   不料她手腕不转,柔嫩指尖直直按到枝茎的老刺上,肌肤吞没了锐刺的瞬间,殷红血珠从她食指滴落。   “曼曼!”贺兰玺心中一痛,大惊失色握住她手掌,小心拉回自己面前看,眉毛皱了起来,眼中俱是心疼神色,对外唤道:“快传太医!”   “不必。”宁兰往回抽手,却被他箍住,淡淡道:“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世上比这严重的伤口多了去了。譬如女子初次,譬如女子小产。”   贺兰玺一愣,握住她手腕不自禁用上了力道,看向她的眼睛道:“你都知道了?谁和你说的?我……”   宁兰眉间一皱,贺兰玺连忙放开了扣住她的手。   宁兰抬起流血的手指,隔着鲜血按住太子的唇,轻声道:“殿下无需和我解释,毕竟殿下背弃的也不是我。堂姐既然无福伺候殿下,以后宁家也不敢叨扰。只是如果有了子嗣,日后宁家养大,殿下也不要来认。”   说罢,她抽回手指,向贺兰玺行了一礼,便要告退。贺兰玺深吸一口气,握住她胳膊。   “曼曼!你对我总是这么狠心!”   太子垂头看她,眉目深拧,语带微求:“你强迫我娶她?我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看我,看我一眼!只要你愿意,我娶你做正妃,你想要良娣,我给你堂姐!我宫里都是宁家人,绝不偏宠其他家族的女人,我一生一世只会对你好……”   宁兰皱眉:“我以为殿下已经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之间绝无可……你放开我!”   太子闻言一时嫉恨,伸手按住她的肩压下身子要吻她的唇,制住这喋喋不休伤害他的源头。   宁兰挣扎间又推又拒,贺兰玺只箍得更紧。幸而太子舍不得真的伤她,宁兰却是当机立断直接出手。   太子小腹刚挨了一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质问:“她让你放手,你没有听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软烟罗虽然名贵,应该是糊窗子的,作者实在太喜欢这个名字了,给莲莲糊裙子Orz 第56章   霍起虽然武艺如神,太子武艺也不弱,两人素来交好,太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小舅舅动手教训过。   这一次霍起毫不留情,出手狠厉,迅速制住贺兰玺,淡淡眸光中隐有怒意,冷声问:“家里长辈是怎么教育你的?女孩子不愿意就直接上手强迫吗?”   贺兰玺又羞又怒,像个熊孩子一样破罐破摔:“我就是喜欢她!我只喜欢她!我只有这一个想要的人,你是我舅舅,比我还大三岁,就不能让给我吗!”   霍起倒是被气笑了:“让?曼曼又不是物件,她不喜欢你,怎么与你一起生活?多少人觊觎她,你手头一兵一卒也无,也不奋进,就靠这股熊劲保护她?还是让我让了心爱的女人再给你保驾护航?要脸吗?”   贺兰玺闻言又气又丧,无言以对,胸口堵着,被剪着手不说话。   霍起道:“我是你舅舅,若曼曼真的喜欢你,我给你们守着,她开心我也认了。现在曼曼喜欢的是我,你对自己未来小舅妈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死呢?”   太子听到“小舅妈”三个字猛地别过头去,愤怒又懊丧。   霍起才不惯着,提着他的双手:“给曼曼道歉!”   宁兰小声和霍起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他说什么我其实无所谓……”   贺兰玺感觉凭空一把尖刀扎进了心里。   宁兰道:“而且殿下对我还算照顾的,对另一个姑娘……”   “嗯?”霍起声音一提,手下加了两分力道。   太子忍住心痛,连忙道:“我错了,小舅妈,我不应该强迫你。我负责,这事我一定负责。”侧头哀求宁兰不要在小舅舅面前告他状说宁莲的事,睡了不负责,小舅舅得剥他一层皮。   霍起却是彻底误会了,谁他|妈要你负责了?   眼见两人眉目传情,霍起心里火焰愈发炽热,对宁兰道:“过来!”   宁兰一提裙子,滴溜溜站到他身后。   霍起问:“太子唇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他强吻你?”   “我没有!哎呦……亲舅舅,你轻点,你就我一个外甥,别折损了……”   宁兰摇头:“我手破了,就把血抹他脸上了。”   贺兰玺:“……”他的脸像抹布吗?   霍起冷哼一声:“不检点。”   宁兰戳他:“干嘛骂我!”   霍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碰其他男人的嘴唇?我今天非……”   话虽未出口,三人都清楚。   霍起今天非吻到她再也不敢碰其他男人的嘴唇。   宁兰一阵羞涩,撇头不再看他。   贺兰玺的心像被他们俩联手拿刀捅,还七进七出。痛得说话都有点颤了,完全再没有调戏宁兰的力气。   说来霍起今日来倒真不是捉奸的,和太子两人有正事谈。但是他做这些事都不避着宁兰,将人抱到小茶桌后面吃点心等他,中间连道屏风都没隔。   霍起道:“这次邺城封地收回,最迟开春就会还给老六。封地在礼部打个来回,最多三个月时间,得把养兵的证据坐实了。”   贺兰玺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见宁兰确实也没有窥伺他们机密的想法,只自己乖乖坐着吃着金沙糕,便将注意力转回和霍起的谈话上。   “好,小舅舅。”贺兰玺将他嘱咐的几件事一一记下,默了片刻,忽然问:“小舅舅昨夜进宫见太后了?”   霍起“嗯”了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回头看他。   傍晚霞光将男人身影勾勒地力如玉山嵯峨,神情有几分冷凝。   贺兰玺休息了一会,手臂不那么疼了,贼心又有点复苏,鼓足勇气问:“小舅舅,太后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吗?也是曼曼的意思?”   霍起盯着他的眼睛,气势迫人:“太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曼曼的意思,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   回到洛阳后,弘安侯府管得严,又有她父亲在,霍起没法翻进去私下找她,两人已经几日没见。若是以前在洛阳时还好,现下刚刚在江都朝夕相处,骤然分开,实在不习惯。   没想到小娇花一出府,不是约自己见面,竟然是来约见太子的。   霍起心里很有几分警惕。   宁兰还在想莲姐儿的事,她原想自己解决,没想到最后是霍起给她撑腰。   她不想麻烦他的,不过有霍起撑腰,事情确实好办多了,她也可以给堂姐伸手多要点。   霍起等着她和自己解释为什么会去找太子,等来等去美人不说话,小姑娘光掰着手指头自己算东宫编制。   霍起彻底坐不住了。   他问道:“曼曼,你在想什么?”   宁兰道:“哦,我在想太子侧妃能娶两个,还是可以想想办法拿下一个位置。”   霍起:“!!!”   他道:“曼曼!你要干什么?”   宁兰抬头,发现自己话说得太简略,世子想杀人了。   宁兰道:“没没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给我堂姐要一个太子侧妃的位子,因为……那个,你明白么?”虽然她和霍起关系很好,可是毕竟涉及到堂姐名声,她有些拿捏不好措辞,只能希冀于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霍起生气道:“我不明白。效仿娥皇女英很有意思么?真猥琐!”   “……”一点没通。宁兰哑然片刻,只好如实道:“我堂姐和太子殿下已有夫妻之实,但是殿下不肯负责。你是霍氏长辈,能不能帮我堂姐捞一个侧妃名分?”   霍起:“哼。”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宁兰道:“届时我堂姐的父亲肯定会在我父亲面前为你说好话。二叔父和四叔父都在我爹面前说你好……你明白么?”   霍起道:“好好好。”   他道:“我明白了,马上去做。你看着吧。”   *   第二日朝政颁了旨意,皇恩浩荡,元储定亲,东宫一正妃、二侧妃正式敲定。   太子正妃定了礼部尚书林家的嫡女林燕渺,众人已有心理准备。但是侧妃居然落到了弘安侯府的旁支,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女儿身上,就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更轰雷一阵的是,洛阳贵女圈里坐头一把交椅的元国公府嫡女元露,与这个宁家小官之女一同被定给了太子做侧妃,平起平坐!   简直石破天惊。   元露是什么人,国公府自小按照元后培养的模子,举止大方,行事稳妥,洛阳城里最具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若不是后来出了盗窃一事……但这事元国公府私下花了很多力气打点,加了些真真假假的传言,将故事挑拨到两位贵女争皇子妃位子,互相攻讦的情节上去,添了份不为人知的破朔迷离。   如今宁兰落选,元露得了太子侧妃的位置,似乎更映衬了她德行不会有大亏。   将至年关,太子正妃、侧妃的仪典被定在了正月初一,普天同庆,只余两个多月。   几家姑娘早已得了旨意待嫁,也一早做好了嫁入王侯家的准备,嫁妆丰厚。只宁莲的位置是顶替了另一位清流高官之女顾娴芝的,本身家世清寒些,又没料到能真的做太子侧妃,准备起来有些吃力。   二叔家里分到的祖产少,从五品俸禄又微薄,宁莲在东宫俸银高,然而当值不过三个多月,虽然倾全家之力,做这样大家族几代传承下来的家底积淀,仍是很为难。   宁兰是长房长女,不能坐视宁家的女孩子嫁入东宫被其他两家陪嫁彻底比下去,一面添了自己的嫁妆给宁莲,因她自己也快要出嫁,不得不在市面上紧急寻出售的田产铺子、庄产。   说来也奇怪,拿着父兄支援、自己体己的钱,原先预计只能最多买一个庄子,再附二十来个铺子,正在头疼。   等到她真正要去签产契的时候,大过年的,她又要得急,对方不趁火打劫,还反倒降了价格。   宁兰心里觉得奇怪,留了心眼,但一直抓不到什么马脚。   直到有一日带了行竹去签一座布料铺子的时候,正要按印,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马嘶,男人似是来得着急,一阵风掠过后,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   “曼曼,这家不能签,这是老六的祖产。”   宁兰回头,惊讶道:“世子?”   他今日穿着朝服,按时间也确实是一下朝就赶过来。面如冠玉,气度矜贵,注视着她的双眼却极度认真。   宁兰道:“你怎么来了?六皇子的祖产怎么了?”   霍起拿起地契扫了两眼,扔回去:“堂堂皇子,就这点气度,拿契书骗我们小姑娘吗?”   宁兰趴在柜面上左看右看了很久,才琢磨出来,这份地契和产契的叙述有细微的差别。   如果她不能够保证约定的收益,铺子和掌柜都要被收回。那不就是……   贺兰筹好不要脸!贪她的钱,还要捉她的人!   宁兰气鼓鼓转身就走,霍起吩咐绑了人去见官,阔步追上:“曼曼,等等我。我不会让你被人收走的,我保护你,嗯?”   霍起想了想,贺兰筹收走铺子没多大用,也不是看中这份钱,他就是想把小家伙圈回自己窝里,动手动脚,肆意凌辱。   封地都没了,还在闹腾……   霍起手指轻轻点在剑鞘上,沉思片刻。   两人不觉间离得近了,宁兰一侧头,直接撞上他胸膛:“你说这家铺子是六皇子的祖产不能买,那么之前我买的那些降了价码的,都是霍氏的祖产,对不对?”   霍起从沉思中转过神来,听到宁兰的责问,抿了抿唇。   “哪有这样的,你送了聘礼,再把自己家产业折了价给我添嫁妆,我们弘安侯府成什么了!”   霍起握住她袖角,轻声道:“曼曼,我知道你在给你堂姐准备嫁妆,还把自己的添了进去。我希望也能为你做一点事,但是直接送恐怕你不收。”   他顿了顿,有些委屈道:“你对她是好,我也支持你。可是我怕你及笄礼后凑不齐陪嫁的产业,不肯收聘礼,到时候又要我等好几年才嫁给我。我都这么大了,等不及了,今年就想成婚。今天就想成婚。” 第57章   宁兰:“……”   你才刚及冠,有什么好着急的啊!   霍起道:“你这些日子都不理我。”   宁兰:“我在给莲莲准备嫁妆啊!”   “皇后坚持要阿玺侧妃娶元露,我其实是反对的。但是因为宁莲的位置……互相都退了一步。现在变成了一家人,偷窃那件事,我不好再闹得太大,曼曼,你若为这事生气就打我,不要不理我。”   宁兰知道,元国公府为了给元露造势,散步言论说她和元露争夺东宫皇太子妃的位置,元露占了先,她没比过。霍起担心她为这件事不开心,赌气。   但是她也不可能因为和元露别苗头转而就去嫁太子,她又不暗恋元露,耐烦她怎么想呢。   宁兰道:“这顿打先欠着吧。今日太阳好,在江都好久没见这么爽朗的天空了,咱们出去逛逛。”   确实难得这几日都晴朗,宁兰没有坐轿子,霍起也将马给侍从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洛阳东市街头。   两人穿过熙攘的街流,街旁门户店面里百姓富足,家家糊了新纸期待着年关,孩童脸上都有笑颜。   大年初一那天,宁莲就要和太子成婚了。她没有被上一世的命运轨迹裹挟,霍起在她身边,太子也不会被诬谋反毫无还手之力。太子活着,莲莲如愿入了东宫,她与霍起正在改善家人对彼此的看法。   就连天空似乎都比那时要晴朗了。   霍起买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逗她,宁兰拨弄了几下都交给行竹,唇角带着温柔笑意,但是似乎还有心事。   霍起侧头看了她几次,欲言又止。直到人群渐渐散去,两人体力都好,顺着午后的阳光,一口气走到了前朝城墙遗迹。   坚固的砖石已经有点裂痕,土面露出砖口的痕迹。前朝和大梁虽然都在洛阳定都,都城的位置却不完全重合,因而现在的都城城墙偏西,东面旧城墙处的住户都追着新城西迁,此处没有什么人,显得有些荒凉。   宁兰诗书词赋不感兴趣,史书还是读了不少,伸手抚摸粗糙的碎石土面:“一百六十八年,五代君主,破虏兴复中原,还我汉人衣冠。梁元帝真是英雄。”   霍起默然听完,替她将指尖沾的土灰擦了。   宁兰想起霍氏与贺兰氏并逐天下,而后奉贺兰氏为主,不由有些奇怪:“世人传言贺兰氏以霍氏代代为后交换霍氏为臣,可是太子却没有娶凉州霍氏的女子?而且若志在江山,又怎么会为皇后之位打动呢?”   霍起还未答话,两人忽然听到城墙上传来一阵笑声,宁兰听不出那是什么言语,叽里咕噜的像熊在刨墙。   霍起听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西域人。”   宁兰问:“在说什么?”   霍起道:“不是通用官话,是地方语,和凉州西部的山民语言有点像,我只能听懂一半……大概是说洛阳挺繁华,曾经是他们先祖的都城……回鹘后代!”   果然,不一会废旧的城墙上方转下来一行人,一群穿着皮毛短打异族装饰的男子,拥着一个艳丽妖娆的女人一齐走了过来。   男子们面容粗犷,确实是极西之地的长相。那女子长发微卷,棕色眼眸反映着太阳的光,睫毛很长,嘴唇丰满,很是漂亮,只是穿得衣服……   宁兰觉得她简直把肚兜穿在了外面,虽然布料看起来更硬一些,绣花也更分散,胸脯之上是空的,外面罩得也不是大袖,是件蓝紫刺绣的短褙衣,袖子却比褙衣要大一些,奇奇怪怪,极具异域风情。   宁兰看得一头雾水,没有见过这么多西域人,又因为女子美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霍起道:“不要盯着人看,那是北地胭脂。”   “北地胭脂?”宁兰更糊涂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依言挪开了眼神。   一阵清脆的铃音在空中闪动,浓郁的迷迭香气蹿到了她鼻端。   “小妹妹,你刚才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胸脯很美吗?”女人腰身妖娆,微微扭动着足铃发出节奏响声,她已经挪开眼神了,还是被女人打眼捉住,径直走到面前,直接问道。   宁兰:“……”她说啥?啥??????   旁边大汉不屑道:“南梁的女人就是无趣,长得再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点也放不开。”   宁兰按住霍起微动的手,低声道:“算了,不要生事。远到是客,包容些罢。”   不料大汉旁边的人接着道:“她们脑子里都是马粪,奶|子长得再大玩起来也没有意思。”   宁兰一把抽出软鞭抽了过去,空气中传来飒飒清响,压住了女子的足铃。说下流话的男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就娇娇柔柔的梁国都城美女也会打人,哇哇叫着连忙抽出自己兵器。   这些人极其团结,对女子也没有任何风度,更不讲道义,看到同伴被攻击,都抽出自己弯刀、锤子一拥而上,像是炸了的马蜂窝四处乱蛰。   他们刀口又利,招式又奇怪,还围攻,霍起左手一拉将宁兰护到身后,右手抽出宝剑,以一敌十三。   宁兰着急,又怕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给他添乱,连忙对身后喊道:“沈厉!沈厉!你快来帮忙啊!”   沈厉道:“侯女不用担心,他们不是世子对手。何况,世子现在应该比较想自己解决这些人。”   “可是世子都抽出剑了!一定是很危急!他和我比试的时候从来不用剑!”   沈厉笑了:“因为殿下怕刀剑无眼伤到你。他们这样侮辱你,世子肯定要让他们见血!”   两人说话间对面又飞出去三人,剩下的一个见状不对,趁伙伴缠上霍起,将流星锤破空砸向正在扭头说话的宁兰。   宁兰听到脑后风声本能反应极快,抽腰剑正要反抗,霍起一剑刺入锤链,势力千钧往空中一挑。那人倏地飞了起来,四肢在风中乱甩又猛地砸到碎石地上,手臂一软垂了下来。   其余人俱是心惊胆寒,边战边退,将受伤的同伴围在中间,很快退成了一个圆圈。   霍起将面对他的三人武器渐次挑飞,这帮西域人以为自己今日必要身死了,大声用蹩脚的汉话喊:“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是……”   不料男人持剑立于北风中,打断他们怪腔怪调的汉语:“你们是于阗来的使臣。不好好待在鸿胪寺,出来找什么事?”   这些人被他说中身份,皆是一凛:“你是什么人?”   唯有那纤腰酥胸的女子越过于阗使臣,步踏莲花,款款行到霍起面前:“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今夜我要和你睡。你一定能让我欲|仙|欲|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误会,会甜。   不是瞎出场无关人物,和上一世、这一世接下来的时间点有关。   这个地图主要是把上一世死前、这一世其他地图的线索串起来,应该……没有这么快完结 第58章   宁兰:“……”   霍起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想法,我有喜欢的人,不打算为别人辛劳。”   女子捂唇笑了:“我为你辛劳也可以,你不要动,嗯~”   宁兰连忙站在她面前,虽然身形娇小,挡不住身后的男人,但是呲起毛来气势十足:“你走开!他是我的!”   像只探出了爪子呼呼炸毛的小猫咪。   女子刚刚看过她的身手,并不如何畏惧,反倒伸手想越过她勾霍起的衣襟:“你今天带着小家猫,不方便呢。你叫什么名字?我今夜去你府上找你。”   霍起蹙眉,侧身让她手指落空,顺便将跑到前面的宁兰又拉回自己身后:“我对你没有兴趣。哦,于阗国五公主扜弥索娜,名不虚传,我刚才居然没有认出你的身份。”   扜弥索娜是于阗国有名的大美人,私生活极其混乱,不少于阗大臣都是她裙下之臣。而且这女人走肾又走心,和这些人不是玩玩而已,其中不少对她心意坚定,连她的父君都有些忌惮。   这女子不是善茬,动起手来他的小曼曼得吃亏,因此他认出她是谁后立刻将曼曼回护在了身后。   宁兰心里一紧,天哪,又是个公主,还是个唢呐!   大梁长公主和三公主还没处理好,这会又来了个于阗怪名字公主!怎么办?   宁兰一个头有两个大。   被他一语道出身份,扜弥索娜神色逐渐变化,慢慢收起了那股漫不经心,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她混入使臣队伍,对大梁文书记载时混淆为女侍,装束也是侍女的。于阗地处西域,没有中原礼教束缚,使臣从当地带来美人狎玩是很正常的事情。旁人对西域不了解,根本不会往这上头想,鸿胪寺的官员都没有察觉。   身后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我刚刚听那块木头喊他世子。南梁的世子都有谁?我只知道凉州那个战神世子很厉害!”   霍起:“……”   宁兰:“……”   霍起不在礼部,对于阗使臣的接待并未亲手处理,只约略知道这件事。   因为礼部尚书林谦的女儿林燕渺要嫁入东宫做正妃,两人近日在东宫会面过几次,隐约听说了礼部接待于阗使臣的事。   霍起将他们武器一一挑到地上碾碎,剑尖从他们胸口一一划过,却没有捅进去,只将他们上身衣服刺破,裤子留着,右手遮住了曼曼的双眼,和岚烟馆时贺兰筹遮她的姿势一模一样。   “大胆!你知道这身皮毛大袍价值万金,是用西域狼王的皮毛缝制的!”   “你到底是谁?”扜弥索娜扬起褐色的眸子质问。   霍起道:“你们后日和我大梁的男儿还有比武,我今日卸了你们胳膊腿,后日比武大梁胜了,未免胜之不武。”   他长剑入鞘,冷冷扫视了这些大汉一边,道:“届时演武场上见,大梁多的是我这样的男儿。你们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没有什么特别。”   *   两人走在回程的路上,都有点沉默。   快到弘安侯府要分别,霍起低声道:“皇后是阿玺的生母,也不能一点不考虑她的想法。曼曼,对不起。”   宁兰道:“皇后非要太子娶元露,是他们的问题,为什么要你和我道歉?”   “我没有让你开心,就是我的不对。”   宁兰道:“其实我在百花宴上当众打了元露一顿气已经差不多消了。没想到后续名声败裂是你做的。我还以为是她倒霉,墙倒众人推。”   霍起:“我……”   宁兰忽然仰头问他:“于阗国在哪里?他们的公主是来做什么的?使臣又要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去古城墙?”   “我也不知道。”霍起道:“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于阗拥有凉州往西五百公里之外的国土,一百多年前统治中原的鞑靼王朝与他们是姻亲近族,甚至有传言,鞑靼王族被梁元帝和霍老将军打败后,他们的王族子弟穿越沙漠,又逃回了大漠之西。”   “于阗和凉州国界之间的这五百公里虽然都是大漠,但是于阗的驼队穿越沙漠比我们凉州的马匹有优势,因此虽然两国国界相隔五百里,他们的活动范围却比我们要大。”   宁兰想起霍起翻译的他们在城墙说的那些话,问道:“他们会夺回鞑靼的旧都洛阳吗?”   霍起道:“不知道,这可能有些困难。但是警惕些是对的,我和凉州都要做好准备。”   霍起最后回答了她在城墙下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霍氏宗祖不是因为皇后之位所以奉贺兰氏为帝,是因为连年征战,关内百姓锐减,如果两方相争,谁得到了这片土地也没有意义。”   他道:“至于霍氏代出皇后,是贺兰氏对凉州霍氏的安抚。”他没有再说下去,宁兰心里忽然一紧。   那现在皇帝不再安抚霍氏了,为什么?   霍起送宁兰到弘安侯府门口,看到元国公府的车架,眉峰一挑。   宁兰问了来的是元馥,和他招手:“是阿馥,不是她姐姐。你别担心啦,你的事情那么多,不用管我。”   不管也不知哪天就被人剥干净搂在自己锅里吃了。   霍起不置可否,刚出弘安侯府,几乎与宁兰同时得到了消息。   “什么?六皇子要娶你?”宁兰进来一口茶还没喝,先被炸得一下站了起来。   元馥脸上表情又是委屈又是为难:“父亲其实原先是想把姐姐嫁给六皇子的,但是时机一直不成熟,拖着拖着,姐姐被东宫订走了,就盯上了我!”   宁兰心里一转,大略猜到元国公等的那个时机,应该是太子倒台,六皇子即将当上太子的时机。   等等……   宁兰眼眸一眨,忽然反应过来,镇北侯府何等显赫,虞安安来京郊花木堂打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是侧妃?   上一世根本没有出百花宴指出元露盗窃的那件事,元家是把元露当做皇后培养的,所以贺兰筹登上太子之位后,正妻的名分是给了元露的?   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皇帝考虑的下一任皇后人选,都不是霍家。   当初帮助贺兰筹坐实前太子谋反,在皇帝面前做局的,是镇北侯、元国公和魏贵妃的母家武安伯!   洛都百年贵族,除了日渐没落的弘安侯府,居然都站在了贺兰筹身后,还全用得姻亲联结。要不是她刚醒过来时误打误撞勾搭了贺兰筹,在霍起动手之前太子估计就被捉入瓮中,等待凉州霍氏的又是什么命运?   元馥从桌子下面费力地拖出一个藕色的小包袱抱在怀里,着急道:“曼曼,你上次是怎么去江都的?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送你的人,靠谱吗?我出十倍的价格,我要离家出走!”   宁兰:“……”   她道:“不是我找的人,恐怕不会听我的。”   她将元馥的包袱打开,里面碎银子银票混在一起,银器水杯和玉佩撞击叮当作响,她睡觉抱的小兔子屁股上还扣了一个胭脂盒子,染得兔子屁股红的像猴子,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看着血淋淋的。   宁兰将溅出来的胭脂和兔子拎出来收拾,边问:“你自己收拾的包裹?”   “啊嗯!”元馥点头:“谁也没看到,谁也不知道!我在你这躲一天,明天把送你的人叫来带我走!”   宁兰摸了摸她的傻脑袋,问:“四皇子呢?他不和你一起走吗?”千万别,要是两个傻到一处,她的头要裂了。   不提还好,一提四皇子,元馥的小嘴撅起来。   “他就是个懦夫!再也不要说他了!”   宁兰道:“嗯?怎么这样说人家?”   元馥气道:“六皇子说要娶我那天,他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气死我了!这个人渣!我要走得他再也找不着,让他一辈子后悔去吧!”   宁兰想了想,六皇子求娶元馥这件事,皇帝应该是应允的。   在皇帝心里,元家是必须要和小儿子结亲的。反正元露名声也含含糊糊,皇后非要落下老脸和他要,就把元露给二儿子。   元家还有姑娘,元馥虽然不是嫡女,母亲早死,从小养在大夫人膝下,当做正经主子小姐教养,性格又娇俏烂漫,正适合做个不谙世事的联姻工具。   岂料工具只是外表傻,内里也有自己的主见呀!   宁兰道:“四皇子他,未必是不想反抗……”只是他父君心意已定,他怎么和皇帝叫板?而且元馥成亲,代表的不是她个人意愿,更是元国公府的势力划分。和六皇子抢元馥,就会让皇帝以为,他想要和六皇子……抢那个位置。   宁兰道:“人各有为难,你也不必因为生他的气就远遁,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何况,你还有父兄家人,还有我呢!”   元馥闻言默然了一会,突然大声道:“才不是呢!他就是懦夫!以前六皇子和太子不对付,他夹在中间就不敢说话。现在六皇子想要我,他……都不敢放一个!他就是个孬|种!”   元馥气得差点被外面认来的便宜二哥带出粗口,急急刹住车,还是气急骂了一句。   宁兰摸着她的小脑袋:“馥儿,别这样说他。你不在他的位置上,不知道他的为难。如果和六皇子叫板,他的母妃,母族的家人,他自己可能都会遭难……人心如此,换位也能理解。”   元馥气道:“曼曼,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喜欢的人这样退让,你也能这么说吗?”   宁兰点点头:“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娶公主就会给家人带来危难,虽然难过,我也会理解他的。能够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有点沉重,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元馥小声道:“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走了,他会不会来追我。”   又过了一会,她歪头:“原来你喜欢的人真的是世子啊。只有他要尚公主吧,一尚还是俩。”   宁兰:“……我觉得四殿下不会追你!”   元馥才不管她,兀自道:“你不知道,我二哥和我说,世子去江都这段日子,三公主天天去长公主宫里嘲笑她,气得长公主一状告到皇帝陛下面前去了。我二哥说,世子这次回来是跑不掉了,没准一娶得娶俩。”   宁兰怒,是谁说娥皇女英猥琐的?他自己就是个猥琐狂!   元馥接着道:“不过我二哥那点心思你也知道的,和我吹这种风,估计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面前说世子的坏话。你要相信世子也有他的为难,要换位理解。”   宁兰:“……”怎么突然那么想抽刚刚那么圣母的自己呢。   宁兰道:“行吧,是我刚才没体谅到你的心情,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也会一鞭子抽烂这个负心薄情的男人的!我去给你问问,你想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墨染忽然慌张地快步走进了内室。   “元二姑娘,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元馥一歪头:“你怎么先叫我?”   墨染道:“二姑娘的丫头刚刚传过话来,请您回府一趟。”   “四皇子昨夜和皇帝陛下求娶您,陛下拒绝。没想到四皇子执意不肯退让,跪在御阶下坚持不肯走,触怒了陛下。被杖责四十关在宗祠里不给医治,恐怕不好了!”   元馥眼前一阵发黑:“你说什么?”   宁兰连忙扶住元馥,坚定道:“馥儿,我陪你回国公府和父兄说清楚,你要撑住。如果你爹爹就是不同意……我找人带你进宫!”   两人在洛都街上疏散了行人,马车越奔越快,元馥犹在着急:“再快点!晚了我爹爹可能要出门!”   宁兰抚着她的手给她力量,两个少女另一手五指交握,紧紧给对方依靠与希望。   马车忽然一抖,剧烈震动后,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宁兰正要掀车帘看出了什么情况,马车外忽然传来一个让她指尖一抖的声音。   六皇子如枝头春雪的优雅声音在马车外道:“有人劫持本王的未婚妻子出城逃跑,目无王法,不能纵容。”   “来人。”马车外兵械声响起,却没有人上前刺破车帘捉拿所谓的“劫持”六皇子未婚妻的贼人。   贺兰筹道:“把他们统统拿下,刑犯压入大牢!”   作者有话要说:  元馥的情况参照《红楼梦》的探春吧,大户人家对于懂事听话的庶女也不会特别作贱。   当然,为了艺术创作,有些作者会进行冲突加工,这很正常,尊重不同类型的自由。 第59章   根本就没有刑犯,马车被驱赶着驶入六皇子的别院府邸,宁兰被人用长|枪指着下了车。   她手心出汗,但仍仰头道:“请转告六殿下,将我留在这里没有问题,但是元家二姑娘有急事要做,能不能先放她出去?”   她和元馥及府上的人被士兵用尖刀围着,锁定在马车周围,许久后才响起队列脚步声。   二十四名美貌侍女从雕龙照壁后转过来,沿着笔直的大路走到马车面前。   宁兰着急道:“能不能先放了馥儿?她真的有家事要处理。”   为首的婢女冷冷瞥她一眼,道:“殿下说了,元家二姑娘是殿下未来的正妻,府上的主母,你不过是附带来的玩意。你有什么资格用自己换元姑娘?”   宁兰哑然。   她……太高估自己了。   她和元馥被强行分开,二十名侍女跟着元馥,另外两名侍女将她领入一间休息的卧房,什么话也不回答就退了出去。   幸而这里地龙烧得暖,她在空地上对峙时侵入的寒气慢慢烤开,四肢舒展了些。宁兰偷偷挑窗,却发现每一扇外面都站着警卫,她慢慢退了回去。   暂时走不了,留着难以安心。她口渴,不敢喝桌上的茶,只能忍着。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指令声,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四名衣着繁复、容貌美丽的侍女,其中两个似乎武艺不弱,制着她的要害强行将她按出房去,带着她穿过陌生的长长回廊,青石的月牙门,最后将她押到了一个庭院里的房间。   门打开,房间内雾气氤氲,两人松手,同时掌心在她背心一推,用了十分蛮力,宁兰一个踉跄几乎要被推到地上。还没稳住身子,身前阴影落下,已经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圈入怀里。   她抬眼想要看清,男人手一抬,按着她的后脑给她眼上系了一条绸带,眼前变成了淡淡的青绿色。   男人身上夹杂着一点血腥气。他伸出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宁兰的下巴,一手揽着半跪的她,一手抬起她的脸面向自己,俯身吻住她的发丝。   屋外的光线被绫纸滤进温柔光影,热气蒸腾出的水雾笼罩在两人之间,少女眉眼都变柔和不少。   宁兰眼尾微微挑起,脸上不自觉带着媚意。男人捏她下巴的力道逐渐加重。   少女皮肤又白又嫩,被他捏得发红,微微蹙起眉,却愣是一声没吭。   男人冷笑一声将她扶起,在她支起身子时俯身抽出她腰际的软剑,接着一抬手将她披着的豆蔻大袖扯下来,包着软剑丢了出去,只听到布帛破碎的声音和长剑落地“铮”地一声响在外室。   男人的手指落在她的勃颈上,如蛇信一般缓缓下滑,宁兰浑身难受,手指最后停在了她脖颈的衣领上,开始使力。   “不可以!你放开我!”宁兰双手拼命推拒,男人毫不退让,掌腹被她指甲用力刺破,沁出一颗小小的血珠。   受伤似乎突然激怒了他,男人突然用力将她向旁边猛地一推。   他要摔死她!   她腰间被抓得生痛,孰料惊呼还未出口,水花四溅声、身体被水面拍击的感觉接次传来,温热的水流从身下四周涌了上来,还未放松,那些水逐渐漫过口腔、鼻眼。   宁兰自幼生长在北地,虽然学过简单的凫水,并不算熟练,掉下来得又突然,本能呜咽着扑腾四肢,溅起的泉水和恐惧的泪水沾湿了她眼上的缎带,青色变得更深。   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哗啦”声,有水波向她身上袭来,男人下水了!   她穿得衣服沾了水,该是何等透明不雅。宁兰本能向声音相反的方向逃,却被从后面掌住腰身,拉进泉水更深的区域。男人将她转过来往后一按到了池壁上,接着手臂放松,她顺着空隙往下掉,深得脚尖根本踩不到底。   “唔……救命……”   水漫了过来,呼救都变得破碎。   男人折起她,帮助她勉强维持了短暂的平衡,却不再动作。水流涌动,宁兰在水里起起伏伏。   如果不攀附他,她就会很快再滑落进水中,被水流淹没。   男人偏偏要她做出主动攀附的姿态,仿佛她心甘情愿,真是龌龊。   宁兰忍着恶心,强迫自己放软了声音无措道:“阿筹是你吗……是你把我捉起来了吗……我好害怕呜呜……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咬唇,眼泪大团大团掉了下来,绸布愈发洇湿了一大块,彻底变成深绿色,愈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幼嫩不堪。   男人轻笑了一声:“还能认出我的味道,尚没被他用坏。”   “曼曼,我在云梦泉馆等你,开好了顶尖的池子侍奉你。你偏不,非要脱光了衣服勾引霍起,躺在他怀里被抱走,你说你贱不贱?”男人出声的同时,手探到她脑后,摘下了她眼上潮湿的绿色绸布,在掌心揉着她的眼泪,慢条斯理道:“曼曼,这颜色真很衬你,青涩稚嫩,充满了美好的意象。可是谁能想到,这么娇嫩的小东西,是被霍起夜夜玩弄的妓|女呢?”   贺兰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骤然听到他不堪入目的措辞,宁兰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男人掌侧是她刚刚抓出来的血痕,宁兰看到,瑟缩了一下,贺兰筹见状眼中愈发冰寒。   宁兰挣扎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小心翼翼捧着贺兰筹受了伤的那只手,放到脸前轻轻吹了一下:“阿筹哥哥,还疼吗?对不起,曼曼刚才不知道是你……”   贺兰筹向来精明,可是得到她关怀后,眼里也有片刻怔忪。   突然,屏风后传来侍女的声音:“殿下,衣服已经备好,沐浴后可以更换。”   贺兰筹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再低头看宁兰的时候,眼神有些微妙。   他忽然对屏风外道:“把衣服挂起来。”   侍女温顺应是,取了一根梨花长杆,将送来的衣服挂在了屏风旁,自始至终不敢看温泉里的两人。   宁兰的眼睛一点一点张大。   男人沐浴后更换的衣服是雪白的亵衣,面料柔软,衣角绣着梅花。   而男人的衣服旁边……   梨木上搭着一条正红色的软带,宽度根本不够束胸。带子旁边没有亵衣肚兜,只有一件……几乎透明的白色纱衣,衣服上绣着浅浅的龙凤和鸣的图案,在胸前、腰下愈发轻薄。   宁兰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委屈地小声道:“阿筹,这种衣服,我从来没有穿过。你能不能……等到成婚那天,我害怕……”   贺兰筹冷笑一声:“都被霍起玩过多少次了,还装什么纯?”   他贴近她,在她耳边道:“看到那根红色的带子的吗?就是用来将你前面托住勾勒起来,系上结,然后披着这件透明的衣服从这里走到前面寝殿里,我们成婚的地方……”   太羞耻了!宁兰推拒着他的靠近,摇头:“我不。”   贺兰筹道:“你不去,我就杀了元馥。意外死亡的方式有很多,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见她停止了反抗,贺兰筹继续道:“届时院里所有人都会看到你走上我的床榻时淫|荡的样子。给你正妻,你不要,就省了三媒六聘,今晚给我当暖床侍妾。如果怀上了我的孩子,就让你升做奉仪。你肚子可要争气。”   贺兰筹抬手从池壁的木案上又取了一条绸带,绛紫色,将宁兰左手腕绑在了池子外延突出的木块上,那里本是贵人在泉池边休憩的扶手,现在却被拿来禁锢她。   宁兰被羞辱地微微颤抖,闭上眼睛。上一世临死前,被男人囚禁在花木馆折磨的耻辱画面,一幕幕走马灯一样闪现,脑内昏昏沉沉。   紫色的缎带勒住白嫩的手腕,别有一种凌辱的美|感。贺兰筹道:“这个颜色也很衬你。这就是你一会明天早上醒来后,身上的颜色。” 第60章   贺兰筹话音落后,期待看到宁兰眼中流露出恐惧而臣服的表情,带着冷嘲神色审视着她。   宁兰却像只被夺走了胡萝卜的兔子,抽了抽鼻子,缓缓低下头来。   她的眼珠很漂亮,剔透明亮,令人想起很多美好的希望。然而渐渐地眼珠蒙着水痕,晶莹的眼泪“啪嗒”从她眼里落下,像是希望也被摔碎了。   明明下定决心要冷酷地对待她,看到她这样难过,心里一角还是没有出息地软化,贺兰筹暗自警醒。   他忍不住捏住她的小脸:“哭什么?霍起可以,我不可以是吗?我用你就让你觉得屈辱委屈了?”   宁兰哭着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恨我就杀了我!”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我将初夜留给你,拒绝娶其他贵女联姻,连侧室都舍不得立,唯恐你有一点委屈不快乐,事事都顺着你,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你在江都天天和霍起睡一个屋子,夜里和他快活,第二天起来再和他联起手来对付我。你就这么恨我?宁兰,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想杀了我,嗯?褫夺我的封地,收监我的势力,暗杀我的肱骨……”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阴森,猛地撕她沾了水的衣料:“既然你是这种贱|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把你当神女一样供着,你非不自爱,要白白给霍起他玩弄。他有的什么我没有?我也可以玩你,保证比他让你更销|魂。你这个贱|人!”   宁兰伸出右手推他,虽然使上全力,宁兰又算力大的,和从小文武双修的皇子比,根本不是对手,被男人挤过手掌穿了过去。   宁兰垂下眼睫,在被他撕破领口的瞬间,冷冷道:“放开我。”   贺兰筹手掌还往里探,宁兰咬唇充满怨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左手被绑在水岸上动弹不得。   贺兰筹被她的眼神和声音触动,手上动作慢了一些,似乎不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宁兰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敛下眼睛收起情绪,最后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沉入了水中。   水面上还留着被捆起来的左手,手腕上是勒出的红痕。   她无瑕的脸庞在温泉池水下显得更加如玉莹润,但是双目阖上,口唇紧闭,渐渐失去了生人的气息。   *   上一世是火,这一世是水。   宁兰做过醒不来的打算,也想过也许醒来进入第二次重生。但她没有想到,醒来依旧在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她躺在刚刚溺水不远处的青玉地面上,侧身卧着,头发还是湿的,浑身蜷起,身上披着一件宫女的衣服。   比她进来时时间过去了些,太阳从从挪动寸许,炽烈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在坐在窗前坐塌的男人脸上,侧颜俊美,只是神色有些迷茫。   贺兰筹正坐在榻上边缘处,手指抵住额头。听到她的声音,没有转头:“醒了。”   宁兰喉咙里发痛,挣扎着坐起来,翻身又往池子里去。   贺兰筹道:“我暂时不动你,不用急着寻死。”   说罢唤了两个侍女进来,服侍她沐浴。   这次宫女给她披上了一件极厚的绸布,扶着她走进温泉池里深浅合适的南端,玉白脚趾踩在青玉石底上,娇嫩婀娜,侍女们看了心里都是一叹。   难怪刚才她溺水救上来后片刻没有呼吸,殿下坐在泉边石块上,竟然没有掌住情绪,遮住脸将头低了下去。再过一会抬起来时……   看到的侍女害怕极了,她竟然看到了六殿下眼角处有细碎的水光。   她们殿下多少年没哭过了?小时候娘娘和陛下都将他当做最小的儿子疼爱,小殿下嫩生生的,很娇气,磕了碰了哪里就哭个不停,喷泉似的。   后来有一年,先太子病故了,皇帝立了皇后的二子为太子。魏妃娘娘同一年晋了位分,成为贵妃。   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一天贵妃领了皇帝的命令,突然将六殿下带去成均监,一口气挑了十二位师傅,将小殿下从醒来开始的时间都排满了。   她们殿下早慧,确实突然就明白过来似的,她们还担心殿下哭闹,实际上他只是穿着礼服,每日早起晚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再哭,不再笑,刻苦课业。   太子尚武,是凉州霍氏的血脉影响。六皇子文武双修,陛下很满意,说是有自己当年的丰采,太子听了后心里不痛快,很是敲打了弟弟一番。   其实哪有天生的文武双修,再有天分,也都是从小磋磨出来的,学得越多,童年越单调。   贺兰筹低声道:“我原以为,你父亲受了伤,弘安侯府落败,你会需要一座靠山。只要我足够强大,你就会寻求我的庇护。”   侍女们将绸布用玉栏撑开笼在外面,如皇帝出巡时临幸、如厕一般,方便宁兰在里面沐浴。   宁兰刚刚昏迷醒来,手脚有些发软,一手撑在泉台上,一手将沾在身上的头发拨到背后去。她又不是没见过温泉,就算有遮挡,她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褪下衣衫沐浴。何况她刚才已经泡得够久了,再洗下去皮肤都要皱了。   她垂下头不说话,贺兰筹等了一会,没有回音,又不觉皱起眉头道:“将帷幕拉开!”   果然!   色胚!   因为热气蒸腾,宁兰的脸上不再像刚被救上来时那样苍白,被熏得红扑扑的,像西域进贡的玛瑙,让人想摸一摸。   贺兰筹伸出手,她偏过头去,露出依旧泛白的菱唇,男人的手停在半空。   “曼曼,你觉得我只是要占据你的躯体,不是真正的喜欢你,是么?”   “所以你宁愿毁坏自己的身体,也不愿软下声来,向我求上一句庇护,像你曾经在寿安宫里那样。哪怕会引起太子对我的警觉,拔掉我的暗桩。”   “同样使了手段,为什么你能够和太子好好相处。而对我……”男人的声音苦涩下来:“从始至终除了利用,时刻对我充满敌意?曼曼,我做过什么,让你这样恨我?我想过无数次,可是始终猜不到。究竟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痛快。”   宁兰心想,求他?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告诉他,拔掉暗桩的讯息是自己告密,他会不会掐死自己?   宁兰咽了口口水,正准备鼓足勇气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侍从有皇帝的命令禀报。   贺兰筹敛目片刻,情绪迅速恢复平稳。他转身准备出去,让侍女扶她出来,给她穿上外袍。   即将走到门口,他似乎忽然想起来,少女沐浴过的脸颊何等娇艳欲滴,脖颈上都是薄红,万一被不长眼的不小心看到,肯定要生出绮念。   于是他转身亲自过来,一腿曲在塌沿上,俯身拉起被子将她包住,严严实实地围好,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宁兰道:“闷,呼吸。”   他才又将被子往下拢了拢,露出整张绯红的脸庞。   贺兰筹思忖片刻,退后,又伸手勾动头顶的幔帐,绛紫的绸缎从空中滑落,宁兰看到轻轻颤抖了一下,想起了花木堂绑她手腕的缎带也是挂在床顶的。   这下他终于满意了。   唯一不满的是,很快的,两人之间的对视被幔帐遮住。   男人春雪雍容的身影消失了。   宁兰感觉空气又回到了身体里。   贺兰筹走到门口,侍卫低头汇报,知道主子不许任何男人看里面的那位姑娘。整座外院驻满强兵,内院却是一个男人也不许进。要不是事出紧急,魏南也不许他进来汇报。   因此虽然落了帷帐,他还是眼睛盯着地,不敢稍有眼风错漏,以免进来时是个男人,出去时变成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也是个太监了。   剧情都为之一滞 第61章   侍卫道:“……太子以触柱要挟,带走了四皇子去东宫治伤。陛下勃然大怒,紧急将所有皇子叫去,恐怕要当着诸皇子的面申斥太子。贵妃传话,请您即刻进宫去。陛下若是骂太子,您就听着,作壁上观。爷千万不要出声,以免引火烧身。”   贺兰筹一身缎青长袍,面如美玉,听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一抬眼眸,看了看院外,湛蓝天幕边缘是灿烂的晚霞,赤红如胭脂一般垂落大半天际。   他向外走了一步,抬了抬手:“照顾好里面的。”   “若是人丢了,或是人伤了……”他话音低寒:“谁也别想独活。”   *   御书房里,奏章散乱一地。皇帝听说太子强行带走四皇子,气得抄起印玺要砸,吕章跪着用脑袋顶住了玉玺盒子,帝王手按不下去,才终于没有成行。   文书玉玺虽然比不得传国玉玺,碎了也是顶天的大事。不光御书房的奴才们吃官司,皇帝自己过后也要悔过。饶是这样也要砸,足见太子这次忤逆,皇帝有多生气。   贺兰筹从京郊赶来,比不得哥哥们从闹市府邸来路程短,到得最晚。进去时皇帝已经在骂,太子一身明黄缎袍跪在正中间,缩着头,如鹌鹑一样,被皇帝打得塌下了腰。   贺兰筹垂眸收敛神色,心想,怎么偏偏是他当了储君呢。   他听了一会,父皇主要是为太子目无尊法,居然敢违抗自己的旨意,擅闯宗祠带走人生怒,质疑他心里有没有自己这个君父。   “普天之下莫非朕的子民,朕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贺兰玺!老四为了一个女人枉顾君臣纲纪,言行无状。朕身为君父,教导他纲常,你莫非觉得朕做得不对?”   太子低着头:“臣不敢,儿臣不敢评判父皇。只是四弟病重,儿臣体谅手足之情,所以才……”   “你体谅手足之情,难道朕就真是孤家寡人,毫不顾念他吗?枉你是国储,天下兴亡将来系于你一人肩上,为了你个人的兄弟情,你竟然湮灭纲纪,岂不知君之不君,国将不国!你如此因一人好恶处事,行无定准,让朕如果放心百年之后将江山交托到你手上!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朕看你这个太子,是当得太久了!”   “父皇……父皇息怒……”皇子们跪了一地,贺兰筹掠了掠唇,终究没有开口,也直直跪了下去。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却是慢慢将目光挪到贺兰筹身上,稳了情绪,开口:“老六,你说,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贺兰筹抿唇,拱手答话道:“回禀父皇,儿臣相信父皇圣断,会将四哥病重情况如实禀告,恳请父皇下旨允他戴罪医治。”   贺兰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贺兰筹看到,接着道:“不过父皇是四海之主,疆域宽广,无所弗及。四哥受伤,父皇知晓,一定最为关切。儿臣不过道听途说,并不清楚宗祠里的真实情况,一切有仗父皇洞悉千秋,儿臣惟愿为父皇分忧。”   这是质疑太子如何知道宗祠里的情况,是不是监视皇帝了。   贺兰玺当然立刻反击:“儿臣自然也是道听途说,六弟不要含血喷人!”   贺兰筹道:“既然是道听途说,为何不求证便闯宗祠?殿下,您是国之元储,还是稳重些更好。”   皇帝满意点头。   三皇子年关前刚被父皇从封地召回来团年。他母亲位居四妃,常年受魏贵妃打压,平素最恨这一家得意,闻言,冷冷道:“六弟一向体谅父皇,我们也是一样的。听闻四弟这次就是因为喜爱的女子要嫁给六弟,所以向父皇求情。既然六弟谨遵父皇教导,忠心不二。听闻你在木兰围场倾心于一位贵族小姐……为了表明对父皇赐婚的忠心,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女子,表明对父皇赐婚永无二心呢?”   *   宁兰被男人用披风裹着,如腾云一般从高墙越过,身后宫女侍卫倒了一地。   她抬手拦住他的脖颈,委屈道:“阿蛮哥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想要曼曼了。”说着鼻子一酸,要掉金豆子。   霍起怜惜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丝,轻声道:“太子闯了祸,我在东宫议事出来晚了……对不起曼曼,你受伤了?”   宁兰靠着他的胸膛,小声道:“我没有受伤,我只是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墨染受宁兰嘱托,去找世子带元馥进宫。不料霍起今日在东宫与太子谋士议事。墨染找去了东宫,却无法进高密的议事堂。   芭蕉叶下,她踱步来来回回,在堂外等得焦急,没办法去找了宁莲。   只是虽为伺墨女官,宁莲本人亦不能进太子谈军机大事的内堂,只能在偏厅等太子出来如厕。   太子谈到一事毕,果然出来宽衣,一打眼便见宁莲脱了女官服,穿一身粉蓝襦裙。他近日食髓知味,见她等自己,一会又要进去议事,没有多少空闲,先是抱进恭房探进衣服温香软玉在起伏上狠狠摸了一把,又强迫她仰头用以前学过的堂妹的眼神看自己,按住边摸边吻。   东宫的恭房熏香,并没有什么异味,但是在这种地方被男人解了衣衫玩,宁莲心里只觉得屈辱。   她忍着身体颤栗,咬牙道:“殿下,宁兰……让我来向世子殿下求助,说她好友元馥姑娘想要见四皇子一面,求世子带元馥进宫……一会进去,您能帮兰兰转述给世子吗?”   太子闻言,正动着的手停了下来,脸色也冷了:“我就在宫里,她想带元馥进宫,不来求我,却去求小舅舅。这是看不起我吗?觉得我是小舅舅的傀儡,这点事也办不好?”   贺兰玺提起裤子就往房外走,太监侍从连忙跟了上去。过了好一会才有侍女进来,扶着宁莲去冲洗更衣。   宁莲当时觉得只是心里一点余恨,万没想到后面掀起了这么大风波。   *   御书房里。   听到四皇子的话,贺兰筹心里翻腾起骇然杀意,面上却只是露出疑惑道:“贵女不能嫁于我,未必不能嫁他人,我为何要因此杀人?四哥此话是何解?我不明白。”   三皇子一梗,扭头向太子求助。没想到太子听他说了要杀那贵女的话,亦是狠狠剜他。   三皇子:???   皇帝摩挲了那方差点被自己砸了的玉玺,他是不可能让宁兰做贺兰筹正妻的,最多是个侧妃,日后四妃也到头了。   若是在这之前,她影响到儿子的心志,杀了也便杀了。   皇帝这样想着,低眼观察小儿子神态,心里盘算着,不如先杀了,以防万一。   正这时,秉笔太监叩首求见。   皇帝闻声皱眉。   吕章连忙一扫浮尘道:“有什么大事,这会子赶进来?有没有眼色!下去!”   那太监低着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凉州王进了贺表恭贺年节,愿陛下康寿。还……还向陛下讨一个人做世子妃……”   皇子们闻言心下了然,两位公主近日争得如锦毛走地鸡一般,啄得漫天都是毛,后宫里也没个清净,快过节了,凉州王这是为陛下分忧来了。   在众人欣慰的目光下,太监愈发惶恐了:“凉州王求陛下为弘安侯女与凉王世子赐婚……求为凉州王世子妃。” 第62章   皇帝生气:“饭桶!饭桶!都是饭桶!一个两个都给朕找气受!都给朕滚出去!”   那秉笔太监做了皇帝怒火的替罪羊,被拖出去打了二十棍。太子是国储,身系社稷,不能伤其体肤,皇帝罚他抄一百遍《孝经》,还要求他这三个月每日辰时到宣政殿门口背“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者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   堂堂太子,七尺男儿,年将及冠,如黄口小儿一样天天站在大太阳底下背书,警示有之,更大大削他的风头威信。   其余皇子们弓着身子恭敬地往外退。   贺兰筹说不上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吊了起来。他太了解龙椅上的男人了,刚刚有一刻分明感受到了皇帝有弄死他钟情姑娘以绝后患的想法。   如果皇帝当真动了这个心,他恐怕很难顾及到母妃的嘱咐,不在这个档口出声。就算一时糊弄过去,暗手也会拔了父皇的人,肯定惹他猜忌。   在这个太子之位风雨飘摇的时候,越是接近,越不能出差漏。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父皇杀死曼曼……   哪怕是为了得到皇位,他真的……   回去的路上,魏南见六皇子起初夹马腹快行,后来慢慢放缓了马速,不由奇怪:“殿下,您不急着赶回去见那位吗?”   他们殿下对弘安侯女有多上心,这些年他是看着过来的。好不容易得到了,怎么会慢慢悠悠地不想赶紧回去立刻见到?   贺兰筹闻言却忽然调转马头,向京内洛水旁自己的皇子府邸去:“不必去别院了,奏章能挑这个时点递进来,世子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顿了顿,低下头去,只要霍起来,她对自己肯定没有一点留恋。   曼曼走了。   *   霍起派人送元馥去东宫见四皇子。太子既没等来宁兰的感谢,又被皇帝狠狠削了一顿,大为没精打采,回寝殿抱着宁莲胡天海地,花样百出。一夜过去直弄得她筋疲力尽,路都走不了,被宫女扶回自己房间打水沐浴。   贺兰玺脑海里想到内侍报的,贺兰筹将宁兰手腕绑在温泉池旁,如何凌|辱肖想她,又是气怒,又是想得蠢蠢欲动。于是将贺兰筹做成了的,没有做的,想要做的,全部在宁莲身上试了一遍,弄得她哭着求他,脸红得喘不过气,软在池壁上。   宁莲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在温泉池子的雾气里朦朦胧胧的,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身子也娇软,唯一不好的就是从小不习武,柔韧性上差了点,体力差得太多,不能长久。因此太子传令,给宁莲加了舞蹈和武艺课程。   贺兰玺也不想想,宁莲又不像他是主子。她白日要做女官,早起晚睡,必须在太子起身用墨、天亮之前先起来洗漱更衣,收拾妥当来伺候太子。晚上有时值班陪他熬奏章,完了后太子用夜宵,她有时站着伺候,有时因为前一夜要得狠了,一整天下来加上晚上站不住,跪下哀求,太子发恩让她回房用餐。   吃完饭,男人们一起议事,太子有时会在议事厅被谋士计策或世子刺激到,突然来了欲望。她出工了一天,晚上还要画眉换了斓裙,从书房转移到寝殿,被他翻来倒去地折腾。东宫女官,太子未来侧妃,世人看着光鲜无限,父母也都满意,其中日子,唯冷暖自知。   *   明质阁里,霍起亲自打水给曼曼擦脸擦手。宁兰伸出两个小爪,眼里蒙着雾气垂着小脸,任他将每一根白嫩嫩的指头揩干净。放下热巾子,霍起又用掌心温了玫瑰油膏,将她小爪子翻来翻去,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都仔细涂满馨香,然后蜷起来包在他掌心里温热。   好温柔,好舒服啊。宁兰眯着眼睛,鼻子里发出满足的呼声。   “这是西域特产的粉扇制成,花冠有你脑袋那么大,用体温温开,肌肤吸收了后可以保持柔嫩。”   宁兰奇怪道:“这东西哪里来的?”她怎么感觉这个花膏的作用怪怪的,是不是她想多了?   霍起闻言脸上也有些红了,他将盒子收起来,简单道:“我堂姐从凉州寄来的。我是父王独子,没有亲生兄弟姐妹,堂兄堂姐多操心些。家里人听说我要求娶美人,运了一些东西过来备用。堂姐寄了很多罐子,都是……都是女子用极好的。”   “那你拿出来呀。”宁兰道。公号:古今书藏 整理   霍起难得有些扭捏:“还是等……等成婚那天吧。”   宁兰:“咦!你脸怎么了?”她刚刚的直觉是准的?孔嬷嬷给她按摩时常用山茶油,玫瑰膏用得少,因为最好的玫瑰膏西域才有,千金难求。反倒山茶在江都宁家便有好的,因此取用相宜。   孔嬷嬷当时私房话,颇有些遗憾地和她说,西域有一种粉色的玫瑰,花型硕大,精华饱满,去了花蕊,取花房和花瓣用古方熬成膏子,用体温热开敷在女孩子最娇嫩的地方,能够保持颜色粉嫩。   霍起对粉扇的描述正与嬷嬷说的话相和。这花膏应是西域秘宝,价格贵重,一般人用来在那里涂一点都心疼,霍起竟然满满地给她挤了一手,凉州人真是有钱。   宁兰调戏他道:“那你涂了这么多,万一我的手变粉了怎么办呀?”   “啊?会吗!”霍起有些紧张。他自小练武,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对女孩子用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因为上次曼曼手背受伤的事,他去信向堂姐求助。   霍嫣早已成婚,在凉州有霍家罩着,金尊玉贵地宝贝着,平日保养用的脂膏极其复杂。霍嫣收到信简直惊呆了,惊奇于一向不近女色的堂弟有一日竟然会为了姑娘的保养膏剂向她低一回头,看来传言非虚,这次是真栽了,连忙一面嘲笑他,一面真正打点起精神,将往日用了觉得好的,没用过但是贵的,一股脑打叠了六马车从凉州寄过来,希望能助堂弟一臂之力,早日获取美人芳心,也提早和这位凉州未来的少主夫人示好。   霍起看到六辆马车里面有的敷着冰块,以防从凉州到洛阳,温度变高,花膏里面的水珠凝出来。有的车底又温着炭盆,避免天冷膏体凝结,失了顺滑。   真是大开眼界,霍起对于女人维持美貌的努力肃然起敬,他的曼曼嫁给他以后为了能一直做个漂亮小姑娘,真是太辛苦了。   霍嫣知道堂弟素来是个对女人用品不上心的,寄过来这些瓶瓶罐罐时一并列了单子。   霍起看了堂姐的信,为了婚后对曼曼身体好,硬着头皮琢磨了各个罐子的功用,强行背了下来,其实还做不到融会贯通。   听宁兰这样道,他抬起她的手,小心用布帕子又要擦。   宁兰连忙缩手:“你又没有润滑的手油,给我擦了外面天冷,冻得多干呀。”   她一说到润滑的手油,两人不期然都想起那次在明质阁的梅花树下,霍起咄咄逼人靠近,最后干脆将她抱在树枝上凌|辱。她装作一脸天真地勾引男人,问他有没有润滑用的油脂,反被抱进内室压在床上夺走初吻。   宁兰这时才解过味来:“原来你当时那样说,不是因为厌弃我轻浮,而是在吃我和六皇子的醋啊。”   霍起道:“我从来不认为你轻浮。男人的占有欲……不是你的错。”   他皱眉,抬指按住她的唇,小声道:“为什么又提他?”   宁兰无视霍起吃醋的脸色,愈发道:“其实我当时骗了你,我不是脚滑,是真的被他抱住按在梅花树上,他将梅花汁染在我的嘴唇上,要亲我……那还在你亲我之前。”   霍起脸色有些难看,握起拳头,似乎想敲一下桌子,又不想吓到曼曼,慢慢松开。   宁兰问:“如果他当时吻了我,你还想要我吗?如果我被……”   沈厉在外面说有事汇报,霍起道:“傻瓜,别想这些没发生的事。”   话毕他起身去外室听沈厉禀告。   回来时,世子脸色果然低沉。   宁兰害怕地往后坐了一点,眼睛水汪汪地,眼神四处游移。   这神情……霍起知道了。   沈厉肯定和他禀告了在京郊别院发生的事,那件羞辱她的透明衣袍还挂在温泉房里,她该怎么让霍起相信,她真的没有穿着那件衣服给贺兰筹看过身体?   她又慌张,又委屈,又难过。为什么贺兰筹总要针对她,就不能让她过一天好日子吗?   她小声道:“阿蛮哥哥,我……我想回家了……”   霍起却没有答允。他走过来,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宽大的衣袍逶迤在地上,低声道:“曼曼,我听说,你在京郊别苑……试图自杀?”   宁兰着急道:“我没有……我没有被得手,我真的,呜……不是受辱……”   霍起闭上眼,声音愈发低:“为什么抛下我和父兄,贺兰筹强迫你?”   宁兰闻言越来越害怕,忍不住还是汪地一声哭了出来,越想说越着急,抽噎着话音都破碎了。   “我没有……不是我……我害怕……”   霍起见她哭得伤心,只好起身坐在榻上,将小人抱在腿上。她腰肢轻软,被他一抵便折了下去,如一朵不胜雨露的兰花。   霍起下巴抵在她发旋小窝轻轻磨蹭,像安抚小奶猫一样:“曼曼,别怕,我在这里,你已经离开别院了。”   宁兰抽抽噎噎着道:“我没穿那件……被按在了温泉壁……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他……”   霍起轻轻叹一口气,将她柔软的小脸抬起来看向自己:“曼曼,相信我,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我宁愿你失节,也不愿你为了名节自尽。”   他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认真道:“曼曼,我父亲向陛下请旨求娶你做我的世子妃了。本来应该先征得你父亲同意,再向陛下请旨,今天情况有些紧急,只能权宜行事。年前我家人会来洛都一趟拜访你父亲。”   丑媳妇要见公婆了!比预见地早了半年多,宁兰懵了。   “呜哇,我都没做好准备,你怎么不提早说。我最近快过年吃得好胖……”   霍起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我父亲又不是来看你胖不胖的,是来向你父亲纳彩问礼的,你乖乖坐在珠帘后面就是了!”   “可是如果太胖了,珠帘也遮不住了呀!”宁兰着急。   霍起将她小肉脸一捏,嘴唇嘟起,忍住亲她的冲动,严肃道:“那些都交给我,你不要着急。你要记住的是,曼曼,以后再遇到温泉馆这种事,不要伤害自己。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不要为此为难自己。”   “我宁愿你失节,也不愿再也见不到你。那样……我真的承受不了。”   *   凉州王进表向梁帝请旨为独子与弘安侯女赐婚的事情,只有经手的秉笔太监和当日在场的皇子们知情。   因此梁帝将此事压下,在朝堂上并没有引起震动,只是皇室内部暗生猜测。   公主们一日来闹三回,梁帝自己亦知此事不能长久悬而未决。年后三月头上,便是弘安侯女的及笄礼了。纵然自己不赐婚,凉州届时也会派人去弘安侯府纳彩。   弘安侯一直不愿女儿嫁入将门,皇帝若愿意赐婚,凉州便承这个情。纵然梁帝不赐婚,人家两情相悦,男才女貌的,谁还能从中作梗不成?   但宁兰他确实是打算捏在手里,给小儿子做个饵的。只要贺兰筹不要对她过于上心,如此美人待老六东宫之位稳了,赏个良媛,夜夜临幸,也是当权者的乐事。男人执掌权力,只要不动情,每夜玩几个美貌女人,是最缓解政治压力的方式。   这样想着,三公主又撅着小嘴进来让父皇拒绝给凉州世子和弘安侯女赐婚时,梁帝露出一点微笑,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是真的喜欢凉州那小子?”   贺兰悦羞涩又骄傲,嘴甜道:“除了我的爹爹和兄长们,世子是世间最好的男儿。我是爹爹的女儿,自然要嫁最好的男子!”   梁帝摸着她的额发,温和道:“那你愿意为你一母同胞的六弟做一件事么?”   梁帝表情温和,似一位疼爱女儿的慈父。若是贺兰筹在,却会知道,越是风平浪静的底下,越隐藏着这位帝王无所不用其极的阴冷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诗情画意的章节名,怎么想都不走题,起名废得到拯救Orz 第63章   第二日晨起,由鸿胪寺官员招待了半个月的于阗国使臣,在东宫未来的太子妃之父、礼部尚书林益舟的牵头安排下,终于有机会一整冠袍,到得皇家猎场,朝觐大梁天子。   冬日空气中呼着白气,旌旗迎朔风招展。大梁皇帝依照待客礼仪,在猎场最东端开放的露天高台上设宴款待于阗国使臣。又照顾了西域风俗,在南北两侧坐席中央架起蓬勃炭火,将凉州年节前赶来的头羊现场屠杀了抹上佐料,小半个时辰后就烤出香味。   演武场上,大梁与于阗两国勇士切磋,大梁武士用长剑,于阗战士用弯刀,一个端正,一个骁勇,对战很是精彩,两国权贵不时叫好。   于阗国尚武,本来不把儒化的大梁国度官士放在眼里。不料前几日在城墙边被一个武艺变态强悍的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幸好在演武场上对战时没遇到,心里憋着气,有心将当日的屈辱发泄,使力愈发蛮横。   太子萎靡不振,对演武场上的战况视而不见。霍起和贺兰筹对视一眼,两人难得达成共识。   霍起道:“请陛下允许我与远道来的于阗朋友切磋一二。”   没想到皇帝听了后,却道:“我有另一件要你做。让我的小儿子代表大梁武士,下场与你们交流。”   六皇子下场去换武袍。场中烤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油脂滴进了火里,发出噼啪声。   天子不可能亲自为外邦臣子切肉,吕章却没有吩咐太监上前伺候。   梁帝缓缓道:“霍起,你上来。这是凉州进贡的绵羊,你最为了解,替我款待客人们。”   说罢竟是要让他那双握剑的手持菜刀,为于阗使臣们切羊肉。   这命令太古怪了,在场的高阶朝臣们都互相以眼神交流片刻,大部分人低下头去。   唯有几个凉州系的朝臣,向皇帝建议由御厨来。   唯有霍起面色如常,向梁帝行礼,接过了内侍递上的匕首,朗步走向烤羊。他动作优雅,神情专注,食指贯入力道,浓香的羊肉被他每一片都厚度均匀地薄薄片下,托于和田玉盘中。   虽然在做下人的事情,但分毫不让人觉得轻贱,反而发觉削羊肉也可以是一件有美感的事,君子未必远庖厨。   于阗的使臣们起初看到这个轩昂萧举、面容俊美的男人出列,心里都是一惊,无不想起他快如雷霆的剑法。今日身上穿的华丽衣袍都有要被削碎的恐惧,实在是他那日的剑法出神入化,让人印象深刻,时至今日看到他仍旧感觉大冬天的身上凉飕飕,仿佛又要失去上衣。   再一听,皇帝让他割肉,又这么年轻,估计是个贫寒士族子弟,多半是个御前侍卫,难怪那日不敢报出身。   再一想名字。   领头的使臣连忙偏头问旁边的大梁侍女。   侍女柔声道:“这的确是我们凉州世子殿下,霍起。”   于阗国众人都惊了。让把他们打得乱跑的凉州世子给他们切肉,他们敢吃吗?   忽然见扜弥索娜从使臣之中翩然起身,身姿轻盈,裙摆翻飞着落到了场中,向大梁皇帝行了一礼:“陛下,我们于阗地处西域,常年牧羊,冬季以羊肉为食,对烤羊亦有了解。不知是否有荣幸与凉王世子殿下一同为贵宾们献上‘乌兰伊德’的美食。”   大梁皇帝心里不快,在宫里有太后宠爱他,在宫外又冒出来个于阗女。但他不好为这点小事发作,显得小肚鸡肠,喝了口茶,勉强点头应允。   乌兰伊德是草原地区将羊肉腌制切割烤好后,沿着骨头拆开关节,剃下羊肉,方便贵客用手抓着吃的美食,对刀功要求极高。   扜弥索娜如一只翩飞的蝴蝶一般落在霍起身边,绵羊温顺向着皇帝跪卧,霍起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羊的脖颈到胸膛,一字利落划下,并没有回头看扜弥索娜。   扜弥索娜身上香风阵阵,挺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性特征,靠近霍起,压低声音道:“今天你的小家猫没有来,她是你的宠妾吗?”   “不是。”   “那我今日为你解围,恰好她不在,我们可以好好快活快活。”   “不。王女,请快点切肉,很多人等着吃。”   “哦。”扜弥索娜有一瞬间的蔫。   霍起用匕首干脆利落,很快分割好羊的大块骨节,将羊头取下,让太监奉给皇帝,接着取出心肝,分给于阗使臣。   扜弥索娜看着他分明有力的手指,矫捷利落的动作,胸腔又有一点心动,再度凑过去一点:“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刚刚为什么不向陛下揭发我?”这话有些难回答,扜弥索娜充满期望地望着他,不论他说什么,她都要曲解为他在庇护她,对她有意,然后强行挤进他傍晚休息的帐子里和他翻滚。   不料霍起抬起头,冷漠地回答道:“因为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扜弥索娜:“……”   扜弥索娜闷闷不乐地将自己这边的羊腿切成了薄片,进献给梁帝,然后回到位子踢着裙子坐了下来。   “公主,谁惹您不高兴了?我们去打他!”   “你们打不过。”扜弥索娜闷声道:“我也未必打得过,你们更不是对手了。”   她挽了挽自己的卷发,抬头看着自己如羚羊一般漂亮的头发,十分困惑道:“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拜倒在我美丽的长发之下呢?”   贺兰筹漂亮的身手赢得于阗国使臣的赞叹,他回到台上时,十分挑衅地看了霍起一眼。   霍起依旧神色平静,并没有分给他一瞥。   大家或谈笑或语带机锋着吃完了午餐,中午在营帐休息,下午还有皇帝与使臣首脑的商谈,以及营帐外贵族青年的聚会。   太监端上净脸的水,侍女贴着身子为皇帝将礼服换下,另一边宫女替皇帝擦脸擦手。   吕章在旁边小声道:“陛下,刚刚……去切肉的时候……已经下进去了。奴才亲眼看着下的,您放心。”   *   与外国邦交不比都是本国人在木兰围场放松,早上男人们比武,并不允许公主、贵女观战。因此宁兰早上得了空闲。   她醒来梳洗过先去元国公府看了元馥,今日男宾不在,倒是不用担心遇到元扈尴尬。   元馥起了床正在慢慢用饭,勺子舀得浅,一口要咽半天,吃得很少,眼睛还有些肿。   冬日寒气侵袭,宁兰打了冰帕子,手心冻得有些痛,忍着冷给她眼睛敷了会,又接过盏子,小心地给她揉茶叶油,用帕子揩干净,才将肿胀压下去了些。   “下午京郊聚会,晚上还有宴席,都是陛下的指令,不得不去。馥儿,你今日眼睛可得爱惜着些,不能哭了。”   上午武艺切磋后,用了午膳休憩一个时辰,下午皇帝会与于阗使臣在内账会谈,直至晚宴。   在会谈时,为了不显得气氛过于凝重,帷帐安全距离之外,洛阳贵族们会骑射谈天,举办聚会,彰示大梁风貌。洛阳之富庶旖旎,常常让外族人瞠目结舌。   各家贵女用了午饭后,都要沐浴熏香,准备收拾衣衫去参加。   元馥吃完饭,应了一声:“曼曼,昨日能够见到阿翎,多谢你和世子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听闻四皇子昨天已经醒过来了?你们说上话了吗?准备怎么办?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元馥点头:“世子派了一位神医救他。只是……我现在知道他有多难了,是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除非六皇子不肯娶我,否则……我若逃走,父兄亲族都要受牵连。”   元馥从匣子底取出一枚玉露丸,用盒子装好递给宁兰:“昨日阿翎醒来听说是太子救了他,世子救出我,了解了全过程,托我带一张纸条给世子。他说能够帮助我们在一起的东西,就在这里面。我想应该是极其重要的话,为了掩人耳目,我用日常吃的玉露丸将条子封起带出来。你与世子交好,我不便私下见他,你帮我和阿翎给他吧。”   宁兰接过,想不到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和四皇子相关的大事,但他如此说,料想里面是机密,当下认真收好,准备聚会时去霍起帐子找他当面交托。   元馥强打起精神,又道:“我昨夜在东宫见到莲姐儿了,她好像过得不大好,瘦了好些。”   宁兰道:“还说我堂姐,你看看自己的下巴。我和阿起一定会想办法的,你要先把自己养好!”   说是这样说,宁兰让墨染问了一声,今夜宁莲也会去使臣宴会,她便约堂姐晚宴中途出来片刻。   *   下午贵女们聚会,往日核心的三人,元露、魏瑛、宁兰,风光了多少年,曾经都是需要仰望的人物,如今地位都在自己之下。   林燕渺刚刚梳妆好,满意地看着镜子中逐渐花颜盛开的女子,所谓人靠衣装。   镜里的女子即将成为大梁尊贵的皇太子妃,未来一日母仪天下,服侍钗簪都换了,再不见碎米珠花,低调褐绸。今日是她被定为皇太子妃后第一次贵女交际,妆饰地极为用心,东珠坠发,珊瑚串颈,看去珠光闪烁,贵不可言。   她父亲因为管着礼部,今日都在忙于阗国使臣接待,一早就出了门。   奶母就着一个小丫头在她身旁道:“渺渺,你平素心善,进了这东宫里头,可不能再由着心意来。你一个不小心,你父亲母亲、林家都要跟着遭殃。”   林燕渺轻轻“嗯”了一声。   奶母继续道:“说来你是正室皇太子妃,没有人能挑战你的权威。那个元国公府的嫡女,虽然来头大,但是据说太子很不喜欢,是皇后娘娘定下来的。”   “渺渺你要防着那另一个小门小户的宁莲。听说她和太子的心上人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又没有高门大户的教养,天天勾着太子爷。还未成婚,就爬上了太子的床……”   “太子的心上人?”长得有六七分相像……林燕渺心里一动:“你是说弘安侯女宁兰?殿下真的喜欢她?不是元国公府那个私生子说了渴慕她,太子竟然还没丢开手?就为那张脸吗!”   乳母安抚道:“姑娘,弘安侯府,不过是衰落的世家。您父亲现在正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为国分忧。您更是东宫未来的主母,弘安侯女纵然风光了那么些年,如今拿什么和您比呢?您可别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惹得太子不痛快。”   “反倒是她堂姐,以后就是您手底下的侧室。现在还没过门,就天天借着自己是东宫女官,勾引太子。这种淫|贱蹄子,不得不防。若要是她生下了太子的长子,虽然现时不会乱了嫡长子的规矩,但是长久了看,终究是个隐患。姑娘日后可得提防着些她,尤其是那贱|人的肚子,防患于未然!” 第64章   贺兰悦头上簪着饱满的芍药花朵,金丝花蕊在朔风中摇晃,淡粉花瓣随着她走路的步子轻拂,整个人有种在冬季里烂漫盛开的娇嫩。与这青葱不搭的是,在她身上穿的天青色无刺绣低调披风下,是一袭半透明的穿金芍瓣软丝裙,掐着腰肢勾勒出上身曲线。   嬷嬷跟在她身后,絮絮劝着:“妞妞儿,你走慢一些,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后面要用力气的地方多着呢,先留一点劲。”   妞妞儿原是凉州人称呼小女孩的称谓,长公主小时候皇后便这样爱称她。魏贵妃是江南人士,本是该叫囡囡的,架不住太后、皇后都是北方人,地位又尊贵,一举树立了宫里的风向,自己生了小女儿后便也跟着这样叫,显得尊贵。   如今贺兰悦长大了,饱满的花朵一样的小姑娘,魏贵妃平日叫她的名字,唯有从小带她长大的乳嬷嬷还妞妞儿地叫。   贺兰悦不听,脚下愈发快了。侍女年纪轻,脚程也快,跟着公主穿过外围营帐,笑着道:“到底是我们公主最得陛下宠爱。长公主和陛下求了多久,陛下口里说着会考虑,最后还不是让我们三公主来了。”   贺兰悦脸有些红,轻声道:“他会同意吗?万一他……”虽然世子从未当众承认过有心仪女子,但是凉州王不会平白无故为自己儿子求娶弘安侯女。   也不知凉州王是看中什么,多半不是弘安侯府的门第背景,若不是先辈之间指腹为婚的誓约,恐怕就是世子真的看上了这个人。   贺兰悦与宁兰小时候都差不多,白白的皮肤,两只眼睛,一个嘴。但是长大后就有些不同了,虽然眼睛和嘴的数量没变,搭配在一起看起来却是不一样了。眼看着宁兰一年年愈发风华绽放,虽然自己有继承自母妃的美貌,还有尊贵的公主身份,但是美人和美人间也有差异的。   洛阳的贵族子弟们肖想宁兰的不知凡几,对自己则是恭敬之余,还是恭敬。她慢慢长大了,看看自己两个哥哥对弘安侯女那样上心,唯恐一点惹她不开心,又亲眼见到一向骄傲自持的三哥求而不得为她那样难受,怎能不知宁兰对男人的诱惑力。   她忧心道:“万一他就是看不上我……”   奶嬷嬷道:“我们妞妞儿这么美,这么灵动,哪有男人会不喜欢?是个男人都会饿狼扑食!除非他不是男人。就担心那个常年习武的,下手没个轻重,把我们妞妞儿弄伤了。妞妞儿,你一定不能纵着他,疼了要把你的感受告诉他!”   贺兰悦甜笑:“若是他,弄伤了我也喜欢。”   嬷嬷:“不行,不行,这次后陛下要给你们赐婚的,若是伤得厉害了影响生宝宝的。”   三人说着话打消紧张,走到帐篷口,侍女从木梯笼里取出一壶酒递给三公主。金镶玉的酒壶捏在素白的手指间,因她有些紧张,指尖愈发白。   乳嬷嬷心疼了:“妞妞儿,别害怕,不能成就算了。你毕竟是女孩儿家,也不能太主动。喝了酒难控制,万一遭罪。要么你进去就好好和他说,酒就别喝了。”   侍女道:“这可是陛下赐的酒!怎么能不喝呢。”   贺兰悦拎着酒壶往帐篷里面走:“今日这件事一定要成,我什么也不怕!”   帐篷门口的警卫早被支走,难得的是沈厉也被皇帝派去问话的人绊住,一路畅通无碍。   奶嬷嬷和侍女在旁边下人的小帐篷里钻着,将帐篷门掀开一条缝,时刻注意着世子主账里的状况。   贺兰悦深吸一口气,捧着酒壶一头扎进了霍起的营帐,因为紧张,也不敢停留,垂头一口气走到最里面床榻的位置,停下来声音有些颤抖道:“世子殿下吃了羊肉口渴吗?我给您带了一壶药酒。”   说罢抬眼看向床榻,准备将酒放在桌案上,趁他反抗无力自己钻进被子里去脱披风。不料她一抬眼,愣住了。   塌上枕被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被子还是叠起来的,软丝枕面一动就会有印记,现在上面光滑如洗。   淡淡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殿下是在找我吗?”   贺兰悦连忙回头:“世子!”   男人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不正常的红,靠在帐布上,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咳嗽了一声,手掌上溅了几点血。   贺兰悦连忙拎着酒壶过去:“世子,你真的受伤了吗?这壶酒融了断续丹,能够缓解你身上的不适,我倒给你。”说罢弯腰去他桌上找玉杯。   霍起苦笑道:“我不是受伤了,我是中毒了。你这壶酒里,有我中的毒的解药,也有浮生梦。若不喝酒,毒会先发。若喝了酒,我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对不对?”   “没有!那只是暂时使你手脚无力的药,不是毒……”   看到霍起脸上的神色,贺兰悦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听说殿下吃了凉州进献的羊肉身体不舒服,所以带了药酒给你。”   她想起吕章说世子中了软筋散后气力全无,就算不从,她也可以硬来。虽然大梁风气不算闭塞,和南地儿女不同,但是对世子霸王硬上弓……   贺兰悦脸上微红,鼓足勇气向他凑近。   霍起靠着粗糙的帐布坐着,面庞如天神俊逸,令人出神。贺兰悦摒弃公主之尊,半蹲下身,裙摆逶迤在羊毛毯和草地上,伸指解开了自己的披风。   霍起连忙转过头去,避开眼神。   贺兰悦又凑到他转去的方向,彻底将披风脱了放在脚下,抬起轻薄大袖笼住的手臂,握着酒壶强行按着男人肩膀,对着他灌过去。   *   宁兰今日穿着一身湖水蓝的挺括绸布裙,看不出身段,发饰简单坠着一个祖母留给她的海蓝宝灵芝簪,额前碎碎地挂了一条米珠,有些异域风情。   她双眸明亮,眼睫挺翘,一进入围场,扜弥索娜远远就看到了她,起身利落潜伏过去就要去逗,却不料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先她一步拦住了少女。   那个男人,不是霍起。   扜弥索娜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颇有兴味地躲在帐幕后面偷窥。   那男人不知在说什么,宁兰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他忽然伸手去抱她,少女脸上终于浮现出明显的厌恶。   “贺兰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都要娶林家的嫡女做正妻了,我堂姐也即将成为你的侧妃,来拦我做什么?”   “我不喜欢,我不想娶。”   宁兰:“……”那你想不想死啊!   “让开。”宁兰心里厌烦,但她又不是贺兰玺的长辈,没有教育他的义务,皱眉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贺兰玺看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心里乱极了。想追,又怕被别人看见,和他小舅舅告状。   扜弥索娜心里啧啧,对这种没断奶的男人没好感。知道太子私谈没有带侍从,她装作喝多了酒,从贺兰玺背后走过时,一屁股将他撞进了帐篷里,趁他还没爬起来,拔着长腿继续追着小幼兔去。   嗯,虽然这男人不怎么样,不过不妨碍她拿此事威胁小家兔以后离自己看上的男人远一点,他们中原人不都很忌讳么。   没想到扜弥索娜刚一转过帐篷。   看到另一个男人把少女拦住了。   扜弥索娜:……   了不起,了不起。   贺兰玺神色有些阴郁,看着宁兰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元馥的幸福了吗?”   宁兰抬头看着他:“殿下有什么话,请直说。”   贺兰筹道:“如果你同意嫁给我,我可以不和元国公府联姻,元馥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宁兰道:“就算我不同意嫁给你,你也可以不和元国公府联姻,元馥依然可以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此事在你不在我。”   贺兰筹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兰道:“对呀,你不会这样做。你又不要脸,只要利益。就算我嫁给你,你依然不会放过四皇子和元馥,所以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贺兰筹被她骂得忽然轻声笑了一下:“还是这么警惕。”   宁兰皱眉,看到他就想起花木堂,想起花木堂就压抑、难受,绕过他继续走。   贺兰筹伸手拦住她的路:“不过曼曼,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可以容许你和霍起保持着地下的关系,只要你嫁给我,我会说服父皇放弃将元馥许配给我。”   宁兰:!!!   我可以容许你和霍起……   是字面意思吗?   她被贺兰筹大逆不道、毫无妇德的话震得沉默了片刻,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她……她没有理解错吧,贺兰筹说什么?   贺兰筹神色如常,似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既然在喜欢上我之前,你喜欢霍起多一点,为了得到你,我可以让步。只要你点头,我将与他一起陪伴你。”   宁兰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心想,六皇子倒是想得美,这对凉州世子和胯下之辱有什么区别?霍起不打死你。   扜弥索娜偷听到这个话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在他们草原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汉王之间都可以共享,君主和臣子之间也不是那么奇怪。   但是宁兰就完全不这么想了,她觉得快过年了,贺兰筹可能撞邪了。   她谨慎地和他保持了更远一点的距离,以免被染上癔症,思忖了片刻。   贺兰筹以为她在考虑自己提出的建议,毕竟他给予了她解决现有困局的方法,而且不会过于伤害她的利益,她还可以每天多一个选择:“我知道皇后之位对你没有太大诱惑力,这样做,你会愿意吗?”   不料宁兰开口道:“殿下这样胡思乱想多久了?太医说还能治吗?”   “……”贺兰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总有一日,我做什么,无人敢于置喙,我愿意这样做,就没有人能够阻拦,你相信我。”   宁兰这下真的有点害怕了,贺兰筹的偏执和手段她是见过的。这个人敢在皇帝没死的时候就把她从东宫的婚宴上掳走藏起来强迫,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当上皇帝,没准真能做出立自己为后,再帮自己养个小白脸这种事。   想想还有点……   宁兰打住,太疯狂了,她根本就不喜欢贺兰筹,而且宁家祖上十八代都会被文人拎出来骂几千年的。   虽然贺兰筹长得还行,但她不喜欢,这种齐人之美恕她无福消受。   宁兰伸出一根手指,在六皇子面前晃了晃:“我很感谢殿下的好意,此事休得再议,我绝无此心。”   贺兰筹的心一起,又一落,闻言难过了,垂下头半晌无语。   魏南见这里谈话停了下来,轻手轻脚走过来,和六皇子小声道:“殿下,恐怕出事了。三公主刚刚带着酒壶进了世子的营帐。”   贺兰筹还没说完,习武耳力颇佳的宁兰率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三公主去霍起营帐?带着酒???”   魏南一怔,他低估了弘安侯女的耳力,应该将六皇子唤走再说的。   贺兰筹皱眉:“胡闹!”   宁兰怒道:“是你妹妹胡闹!”   贺兰筹不服:“那也是她自己吃亏,霍起还能怎么着啊?他那个身手,我妹妹还能强上了他不成!”   宁兰道:“男人怎么就不能被占便宜了!只要他不是自愿,你妹妹这是猥亵!”   *   营帐内,潮湿的酒渍顺着男人的下巴流下来,浸湿了衣领。   贺兰悦从没见过这样的霍起,愈发想要他,但对他身手有些怵,小声问道:“阿起哥哥,你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吗?喝点酒可能会好一些!”   霍起静静直视着她,就见贺兰悦倾过身子,准备压在他身上逞兽行。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这章的强迫对象是……吧~~~   下一章叫痴然梦,展现几位贺兰家作死选手大型做梦现场。   皇帝的目的不是给世子下春药,所以~悦悦也是个小可怜(熊孩子)啊 第65章   宁兰步子越来越快,分区的营帐中间草地上有小木桩,她像只敏捷的小山羊一样很快蹦到了主账附近。贺兰筹脸色难看,握着剑柄跟在后面,猜测妹妹是受到了母妃蛊惑才会做这么大胆的事,心里又担心霍起不从,又担心霍起从。   宁兰虽然相信以霍起的身手不会平白被贺兰悦猥亵,可是她蓄谋而去,肯定有准备,霍起现在一定处于危险中!   不料两人刚转到帐前,旁边小账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宁兰尚有些迷茫,像是小猫挨了一爪子,又被踩了尾巴。贺兰筹有宫女教授,虽不允许她们与自己尝试,却是见识过,当下眸色沉了下去,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怒意勃发。   “霍起这个禽兽!”他气得一剑挑开帐门,直直向着床榻跑去,直线路径上的木椅拦路被他踢飞了出去。宁兰小心避开散飞的器具,跟在后面挪了进去,闻到营帐里面一股浓郁的花香混合着麝香。   下药?!   最里面简易的行军床上皮毛床被之间,肌肤白皙的美丽女子与常年习武的健壮男子滚做一团,女子舒服的声音几乎要化作一团被春风消融的雪水,滴答溅在耳膜上。   贺兰筹拔剑捅了过去,宁兰连忙道:“啊!别杀人!阉了算了……”   床上的男人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来,眼里薄薄地蕴着一层情|欲,深处是更冷凝的黑。   贺兰筹一怔。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陛下,陛下,您不要动怒,世子血气方刚,没有把持住,心里一定也很懊悔,他肯定会对三公主负责的。”   “混账!把凉州的混账风俗带到洛阳来,朕的女儿他也敢动!”   账外响起繁多的脚步声,只是并没有进来,经过又向几步外的主账而去。   主账帐帘掀起又阖上,一个平静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停在了皇帝面前,问礼后道:“臣凉王世子参见陛下。陛下匆匆而来,可是有什么臣下能够效劳的?”   皇帝眼里簇着怒意,恨道:“霍起,你太让朕失望了!你父亲向朕求娶弘安侯女为世子妃,朕本打算应允。没想到你竟然玷污朕的公主!三公主现在何处?!把帐帘打开!”   这是捉贼要捉赃。   没想到霍起一脸疑惑道:“三公主?什么三公主?”   侍从帐篷内,床上的元扈快速穿好衣服,已经垂头跪在土地上,向着贺兰筹面前。   三公主尚在余韵中喘息,手指都没有力气。贺兰筹不忍地别过头去:“宁兰,麻烦你帮我妹妹……先将衣服穿上。”   按照魏南说的,他妹妹明明是拿着酒去霍起营帐里,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与自己一派的元扈在一起翻云覆雨?   霍起的声音听起来清醒冷静,不像喝过春酒,他们……恐怕是中了霍起的将计就计!   贺兰筹不能再放任情况恶化,他将三公主托付给宁兰,迅速收拾心情起身出账,预备与霍起一同面圣。   宁兰并不想应承,贺兰悦想给霍起下药,她该十分讨厌她的。可是她又能理解一个女孩子喜欢另一个男人,想要完全得到他的心情。尤其是像贺兰悦这样金枝玉贵的娇女,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比直接拒绝她更让她痛苦。   宁兰俯下身子帮她将肚兜穿过肩膀,低头正在系结,贺兰悦怒嗔道:“用不着你假好心!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宁兰道:“嗯,你不用感谢我,是我要感谢你。”她想,幸好你脑子不算太灵光。嫁到凉州王府以后她就把父兄一起接过去,贺兰家这帮神经病,从上到下随时犯病,她真是受够了。   贺兰悦:“!!你什么意思!你大胆!”   元扈看着宁兰低头帮贺兰悦穿衣,虽然都是美人,单看各有千秋,最怕两人近距离在一起。若说贺兰悦金枝玉叶,皮肤白嫩,宁兰的肌肤如上好白瓷一般,不光细腻无痕,而且泛着淡淡的光泽,像脂膏捏就的小人。更不用说美人在骨,骨相神态更是万中无一。难怪霍起宁愿拒绝尚公主,也不愿错过她。更 多 文 公 众 号:Angel推文   元扈沉默了一会,嗓子有些干涩问道:“觉得我很脏,是吗?”   宁兰一面认真帮贺兰悦穿衣,一面道:“小公爷这意思,倒好像自己被玷污弄脏了似的。难道应该觉得脏的不是三公主殿下吗?您有虞安安联姻还不够吗?三公主这么小,还要把她牵扯进来。”   “我没有恶意。我是因为中了浮生散……”元扈兀自辩解,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   宁兰“哦”了一声,给贺兰悦最后将披风搭上,拈平领口的褶皱,带子系好,轻声问了一句:“殿下还能站起来吗?”   贺兰悦双腿发软,明显是被用得狠了。   宁兰道:“若殿下决意嫁给小公爷,躺在榻上等陛下进来就可以了。若殿下还想掩过这件事,现在请忍着疼起身。”   宁兰自己并不知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想过去就是下面被弄破了,有个大洞口子,应该是伤口的那种痛,坚强点忍着就过去了。   没想到贺兰悦咬牙往上一晃,还没起来一半又重重跌了回去,不仅是腿心的疼痛,更重要的是浑身发酸,力气都被耗尽了。   她陡然想起乳嬷嬷今日来的路上和她说的,今天是她的大日子,要用很多力气。那时她以为今天是她与霍起的大日子,还对此充满了期待,没想到……现在想来,只觉得人生无比讽刺!   想着想着贺兰悦清泪盈满眼睫,宁兰叹了口气,将被贺兰筹踢翻的桌子重新搬回来,让贺兰悦先将被褥整理好,自己在营帐矮桌下找娱乐用的东西,果然找到了一盒双陆。   贺兰悦哪里自己整理过被褥,况且她现在又委屈又生气,一抬手将被子直接扬到元扈脸上。元扈一把扯过被子,亦是神色不耐。若她不是公主,恐怕已经骂出口了。   想想他对虞安安……   他忍气自己爬上塌去将被子叠了,他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主子,小时候自己在外面干过不少活,叠被子对他并不难。   没想到他一爬过去,贺兰悦脸又红了,不知想起什么,轻斥道:“下流!”   男子阳刚的气息笼罩着她,刚刚与她交缠过。元扈抒一口气,转头看她:“我以为殿下自己刚刚也很享受,毕竟叫的那么大声。一般女子第一次很少有殿下这么快适应的。并不仅是我下流。”   贺兰悦被他说得更羞怒交加,握起小拳砸了他:“那还不是因为你……”   元扈接口道:“技术好。”   宁兰:“……”   她对贺兰悦勾了勾手:“公主,过来吧,论口齿,你不是他的对手。咱们玩双陆。”   贺兰悦且信且疑勉强撑着酸痛的身子挪了好一会才到她对面,跪坐下去那一刻如上刑一般叫了出来。   宁兰没有理她的惨叫,又对元扈招手:“过来,站在我们两个中间。”   “剑拿好,不要吊儿郎当的,站直一点。”   皇帝看到小儿子从营帐中出来的神色,心里有一些尴尬。这件事提前没有和魏贵妃和儿子说过,因为他原打算……   借助霍起奸污公主一事,乱中让手下杀了他!有三公主的冤屈在,凉州就算想为世子报仇也师出无名。   是牺牲了一个公主,可是他能剪去凉州战神,为大梁削藩争取更多的胜算,在一个父亲和一个君王之间,他更应该为他的天下子民负责,毕竟他是皇帝。   贺兰筹见父皇的样子,就发现之前是自己猜错了,竟然不是母妃糊涂,而是父皇……   这不是糊涂,这就是赤|裸|裸的牺牲。   贺兰筹低下头,压抑住神色,恭声道:“拜见父皇。因三妹与弘安侯女在此处相约玩耍,我来看看妹妹。”   听到“弘安侯女”四个字,霍起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停住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贺兰筹痛苦地发现,他珍视的女孩,竟然成为了他要挟难以抵抗的对手的工具。   他竟然要利用其它男人对曼曼的爱,来维系自己的诉求。   贺兰筹缓慢道:“我刚刚在帐篷里陪妹妹和弘安侯女说了会话,元扈也在,父皇若有事,我将他们一起叫出来听旨。”   梁皇何等功于心计,在听到贺兰筹的话,短暂的疑惑后很快明白了过来。今日的图谋被霍起看穿,他将计引来六皇子一派的元扈做局。   霍起必然也知道,既然三公主来打前站,后续一定会有足够有分量的人来揭露这件丑事,他就在等这个有分量的人到来,然后与众人一起见证元扈与三公主的“奸情”,避免六皇子一派以后再用公主笼络番邦。   自己的女儿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这样利用她!   梁帝心里勃然大怒,偏偏谋划被阻断,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由头发作不出来,只能装作面上平静的样子:“无事,孤睡醒出来走走,看看你们年轻人。”   霍起原本打算守株待皇帝过来“捉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时默了片刻,也没有再继续深究皇帝最初过来气势汹汹地问自己的那几句话。宁兰现在与公主在一起,若要揪谎……他不想把宁兰牵扯进去做公主与元国公之子奸情的关键证人,她肯定会被针对。   但是他也不会允许贺兰筹拿自己的曼曼做筹码。霍起顿了顿,问:“陛下刚刚说臣父向陛下求娶弘安侯女为世子妃,陛下有意准许,此话还作准吗?”   皇帝一梗。   *   皇帝勉强应了下来,只说弘安侯同意,他便会寻个好日子降旨。   贺兰筹引着所有人进小帐篷,只见两位贵女对坐玩双陆,三公主面前的筹码还多一些。元国公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公爷一贯跟着六皇子,此时大概是被派来跟着六皇子的妹妹的。   宁兰听到众人进来的声音,先是起身向皇帝行礼,再抬头时,目光轻轻扫过皇帝身旁的霍起。   霍起目光澄净,平静望向她,半晌后微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叹气。   他的曼曼,关键时刻,还是太心软。   皇帝左右寻不出霍起的蛛丝马迹,只能皱着眉头悻悻看了一会两个女孩子的棋局,转头带着众人出去。   夜幕渐渐降临,营帐四周燃起温暖的灯火,交叉处火焰升腾,青年们坐在一起饮酒唱歌。   扜弥索娜招呼着笨手笨脚的男使臣尽快把金钏挂到自己手臂上:“快快快!我想到了将那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方法!我要带给他草原神女的震撼!” 第66章   美若天仙·金光灿灿·扜弥索娜在头上盖好赤金面纱,只露出明媚的双眼和棕褐色的眉毛,低头系好脚上的金铃后也用布包起来,以免提前被人看到她草原神女的秘密武器学了过去。   三公主浑身酸软,身体不适,提早退席,元扈送她上了马车又折返回来。   宁兰和元馥一起捡了个火堆坐下来,元国公家两个哥哥在烤肉。元芝从小四书五经读得挺溜,烤羊腿明显不如元扈。元馥咬了一口大哥烤的腿肉,又柴又硬,就要和宁兰换,元扈按住宁兰那块,道:“我再给你烤。”   “偏心!二哥对我不好!”   元扈一挑眉:“那当然了,我们又不是一个妈。”   元芝:“咳……”他咳嗽暗示,元扈居然不为所动。吏部尚书元大人略有一丝尴尬,打圆场道:“没事,都姓元,都是一家人。”   元扈嘟囔:“元宵还姓元呢。”   元馥平日养在夫人膝下,见元扈连长兄都怼,一把夺过宁兰手里的羊腿狠狠塞进元扈嘴里:“吃肉还塞不住你的嘴?小小年纪一天天的和自家人说话怎么这么欠呢?”   那只被宁兰咬过一口的羊腿刚一塞进元扈嘴里,元扈愣住了,宁兰也愣住。   元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元扈脸上露出一丝甜蜜和微不可查的羞涩,眸里带着笑意定定望着宁兰。   宁兰别开眼神。下午他和三公主敦伦之时那么冷静淡定,这少男怀春的样子是撞鬼了?   元馥正手足无措和宁兰道歉,因为都是她熟稔的人,一时玩闹起来没注意度。曼曼在她心里和她小姐姐一样,元扈又是野生哥哥,她没顾及到人家两个没有亲缘。   宁兰板着脸,元扈则越来越开心,不知怎么,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他有点做了坏事的开心。心里仿佛一枝晚香玉在盛开,花瓣慢慢撑开他的心室,微微瘙痒又满满当当。   正这时,火堆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小公爷什么事这样开心?”   元扈将目光从黏在宁兰身上挪开,就见凉州世子换了一身天青便装,腰身挺拔,气质清贵,正站在火堆对面,身旁是一身淄衣的大梁太子。两人应该都看到了元馥刚才的所作所为,营火映照在两人脸上,表情都有一丝森冷。   元馥结巴道:“聊我二哥烤的肉很好吃,请曼曼过来吃……曼曼不喜欢,所以还给他……了。”   “哦,是吗?”霍起长腿一迈竟然直接从篝火上跨了过来,宁兰和元馥原先坐在一起,霍起神情自若地挤开元馥,在宁兰旁边坐了下来。   元扈:“……”   元馥:“……”惹不起,惹不起。   元馥连忙让出空位。太子幽幽然看完全过程,抿唇在几人对面坐下,不置一词,元芝兄妹、宁兰连忙起身行礼。   霍起从一旁的托盘里抽出一只肥瘦合宜的生羊腿,用随身匕首在鼓囊处划开花刀,用铁签顺着纹理狠狠插了进去。   宁兰一抖。   霍起侧脸,似有似无看着她。   宁兰小声献乖道:“谢谢阿蛮哥哥给我烤肉吃,曼曼好想吃。”   霍起眼中厉色这才消退些许,将铁签的位置往后挪了些更便于用腕力调整角度,左手将炭火拨旺了些,取出佐料,一边闲闲烤着,待花刀处微微破开纹路,将香料粉末洒了下去。   瞬间元扈“阿嚏”打了个喷嚏,又喷嚏不止,原来撒香料的那一刻,朔风风向正将霍起撒的粉末吹向他脸上。   元扈很生气,但是元扈打不过,只能闷头气鼓鼓烤羊腿自己吃。   不久后,太子幽幽地瞪着小舅舅将刚烤好的最香的那一层肉用匕首片下来,喂进了身旁嗷嗷待哺的小美人口里,不禁咽了一口羡慕的口水。   他还是不是小舅舅最疼爱的外甥啦!   这一刻,竟不知是该嫉妒霍起,还是羡慕宁兰。   宁兰将这片肉一口咬了进去,迅速闭上嘴开始一点一点细细地嚼,闭上眼睛品味。只是她脸小,一口吃进去脸颊都有点鼓起来,像只吃了胡萝卜头的幼兔,霍起垂头低笑替她擦去唇角蹭出来的胭脂,宁兰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太子没眼看了,别开眼神看着远处发呆。   元扈冷冷地问:“好吃吗?”   宁兰细嚼慢咽地小口吃完,好一会似乎还在回味,意犹未尽,慢慢道:“特别好吃,比你刚刚烤得好吃很多……”   元扈闻言将手里正在烤的那只腿“噌”地一声扔进火里了,羊肉肥美,油助火势,火苗一下子撩高扑了出来,太子的丝绸靴子顶上都被烧去了一块龙头。   太子:……关他什么事啊?他也很气的好不好。   没等元扈语气生硬地道完歉,太子起身,他是国储,出席宴会都有严格的服饰礼仪规定,尤其是这样涉及两国邦交的场合更是不能出错,他得去换备用的靴子。   因为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脱了靴子后心烦意乱,也不想再回到篝火边,索性将衣服也褪去,走到浴池里去顺便将身上烤肉的味道洗去。   宁莲恰在此时捧了新的衣服送进来。   贺兰玺还没完全走进池水里,闻声回头,见是她,转过身子来打量了她一会。   男人赤着身子站在水里,对她招了招手:“莲儿,过来。”   宁莲进来时看到他的样子便垂下头,此时脸色有一些红。听到太子命令,她将衣服放在岸上的托盘里,就着衣服踩进了水里。   太子道:“跪下来,服侍我。”   水漫过她的胸脯,直到脖颈,宁莲一动,水浪就会涌到她脸上鼻尖,弄得她不时咳嗽。   贺兰玺慢慢宣泄完,盯着她那张脸仔细看了一会,突然捏住抬向自己,问道:“莲儿,你想不想给我生一个儿子?”   *   太子重新沐浴更衣来时,晚宴已经快要开场。宁莲被他折腾地眼睑还有一些红,林燕渺的嬷嬷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小声和林燕渺嘀咕,投来敌意的视线。   宁莲回看回去,只一眼就低下头来。   那是东宫未来的皇太子妃,她不能直视。她只要有一个儿子傍身,以后等太子做了皇帝,皇帝再百年之后……她的儿子做了亲王,有封地,她坐上太妃,一年到头家人就会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鸡米鱼肉。   把现在都熬过去,好日子就会来的,她现在忍一忍就好了。   暮色四合,乐声停下,将四周的寂静留给晚宴主|席上最尊贵的人。   宴会开始前,梁帝说了一些场面话,鼓励大梁儿郎们奋进,并且欢迎于阗使臣。三杯开宴酒后,瓯声响,宫宴开,天子和外臣谈笑自如,大梁君臣其乐融融。   舞女们或执梁朝风韵,或探西域瑰奇,群舞不在哪一个舞女身姿超群,而在整体的配合美轮美奂,令人观之赏心悦目。   宁兰与元馥小声聊了会哪个舞女的妆脸好看,哪个贵女的衣裙新奇,两人审美合拍,只是都有心事,聊了一会便小声偷偷谈起元馥的婚事,别过头去不看宴席。   如此柔和地交谈了一会,只听风中突然传来琵琶急速的促弦,铮铮然有杀伐之声,这在大梁舞乐编曲开场中极为少见,宁兰愕然回头。   宴会是在洛水旁大片开阔的草地上进行,天空中突然却随着琵琶韵律泛起黄沙,砂砾落下由快至慢,不久将舞区妆点出大漠长河的景象。   砂砾舞动在空中慢到如同静止,正在众人怔然间,那决断的琵琶声戛然而止,营帐后飞出悠扬的乐曲声,马头琴声处,一段红色的纱袖翻了出来,其后之人另人屏息以待。   一袖飞出,接着随着鼓点又是一袖。滚滚黄沙之上,那是唯一的鲜艳色彩,红色纱绸随风飞舞,女子赤足踩着鼓点背朝所有人一跃飞入场内,只听脚踝上清脆的铃铛声回荡不止。落地后轻柔盘旋,她舞步从容,背向大家展示着身段的丰满起伏,引得人心猿意马,更好奇正面。   直到乐声从悠扬变得缠绵,琵琶声骤然又杀了进来,女人瞬间回头,宴席几处惊呼。   妩媚的双眼勾着销|魂蚀骨的浓烈,眼睫不住眨动,面纱下的容颜虽无法直视,但这一双见之无法忘怀、勾人心魂的眸子一定长在绝世美人脸上!只有绝世美人才能有这样的神态与自信!   扜弥索娜如神女降世,手腕翻转柔弱无骨,金铃响声清脆敲击在不少少年心坎。她的腰身随着乐曲的柔和慢慢放低,慢慢放低,直到和平面的沙堆融为一体……   散沙子的婢女转手拿起白纱,迅速从地面拉起,模仿月光照在大漠的静谧,扜弥索娜一手拉开面纱,右腿勾回,左腿直踢,如飞天神女一般凌空跃起,缥缈的白纱在她身下不住回旋……于阗国使臣大声叫好,大梁少年也忍不住欣赏。   面纱下的容颜一如想象,甚至比想象得更美。虽然有些西域的凌厉,但是如此柔软的腰肢与身体足以弥补很多,她委实惊艳了太多人。   腾空而起的扜弥索娜望着星空的脸庞忽然回转,眼波漫过许多人,最后直直落在了霍起脸上,目露甜蜜。   宁兰一怔,扭头去看对面高位席上的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哦,是吗?”霍起长腿一迈从篝火上跨了过来。   发现整条裤子都烧起来了。   抢救后失去了生育能力,本文终,预收文终,耶! 第67章   霍起神情非常平静,握着酒杯放在桌上,并没有回避扜弥索娜的眼神,只是一边和众人一样看着舞池,一边继续割肉喝酒,动作幅度、节奏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美人那深深一眼不是投向他,心绪毫无波动。   凉州世子果然如传闻一般不近女色,自律禁欲,恐怕未来要去做和尚。   看热闹的众人大失所望,又将目光转回美人。却见扜弥索娜短暂黯然后,忽然将双手交举头顶,手腕互相交叉抵住,一个回旋,腕上铃铛响起,裙摆也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圆,像盛开的花朵。   花朵从她脚下蔓延起,一朵接着一朵,从舞池到走廊,她似不会晕,一下接一下回旋到高席上霍起桌前,带来一阵蛊惑的香风。   扜弥索娜膝盖柔韧下压,柔肩、抖肩、拱胸,右臂折出典型的三道弯,左臂配合做出祈水动作,如一只渴求雨露的神鸟翩然其羽。   霍起俊美的面庞毫无表情,扜弥索娜压弯膝盖,抬头请求地期望着霍起将掌中酒水递到她唇上,喂她喝下。   不料男人眉梢一挑,修长食指摩挲着杯子一动不动,抬头忽然露出一个不甚友好的笑容。马头琴还在演奏,舞蹈的动作却停在这里,场上所有人都注视过来。扜弥索娜咬唇看他,场外响起交谈议论声。   扜弥索娜原想借助这种无形压力让霍起就范,没想到他就能视若无睹,现在反倒让自己也身陷其中,一时有些懊悔不该动小心思逼迫他。   霍起对场外议论置若罔闻,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饶是扜弥索娜这样热情奔放的女子也觉得下不来台,霍起才淡淡看着她,抬手递过去一壶桌上摆着没人喝过的酒。   扜弥索娜勾着深色眼廓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递到面前的酒壶:……真是不解风情,但是他起码亲手递酒给她,也凑合吧。对这样出色的男人,不能要求太高,他对女子恐怕一向不怎么上心。   扜弥索娜抬手举起酒壶,酒水如线流入她口中,竟是一口气喝光了一壶酒,在场不少人大声喝彩。   在周围猛烈的夸赞声中,扜弥索娜垂首行了个大梁礼:“谢谢殿下赐酒。”   霍起嗯了一声,扭过头去准备看宁兰,扜弥索娜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调戏问:“殿下喜欢我……身上的金铃吗?”   她曲线凹凸,面容美艳,极有成熟美感,这点霍起没瞎,他还是承认的。   霍起将手里的酒饮尽,放下杯子,也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不喜欢,像个骆驼。”   说罢直接挪开了视线。   扜弥索娜“蹬”地站起,忽然双臂一转,在空中回旋,红色的裙摆在夜空中旋转散开,宛如大朵波斯菊盛开花瓣,格外艳丽。   她几个回旋停到霍起目光所向的宁兰席前,眼中挑衅明显。   宁兰愣住,她要和自己……斗舞?   她勾搭自己的男人,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她还打上门来,这能忍吗?!   再忍下去她头上要长绿毛啦!   宁兰无视霍起暗示她拒绝的眼神,长袖一折也“噌”地站了起来。虽然她比扜弥索娜矮了将近一个头,像兔子对着羚羊蹦,但她气势不输,扬着小脑袋一个旋身也从座位跃出来,发上细米珠碰撞生响。   有人好奇扜弥索娜找宁兰拼舞的原因,暗自揣测莫非是两女争一男。霍起扶额,不忍直视地用手遮住半边脸颊。儿大不由娘,她非要跳,他管不住。   梁帝想了想,真要让霍氏娶个元国公家的,他更麻烦,宁兰就宁兰吧,小儿子那他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灭了凉州,再把二婚的女人夺回来。霍起这么上心,恐怕会早早在她肚子里种上自己的种,到时候杀了宁兰给他生的崽,二嫁妇入宫里服侍小儿子承宠,位份压一压就是了。   梁帝吩咐下人给宁兰接舞袖,大梁宫女偏心她,又爱她貌美,接袖子时另一个大宫女征得她同意,即兴在额间给她画了一朵兰花,栩栩半开。宁兰觉得自己现在和扜弥索娜一样美极了,愈发斗志昂扬,雄赳赳与扜弥索娜擦身进入舞场。   元馥招手唤来古琴与西域人弹的琵琶应和,吩咐停掉了马头琴。   乐曲声起,扜弥索娜明艳大方,成熟外向,动作大方热辣,活力四射。宁兰韵律和谐,花钿轻垂,舞姿婉转不尽,娇柔可人。两人对舞,一眼望去的确是扜弥索娜的舞蹈能够抓住人第一眼的注意。   然而太过热辣,也就失了回味不尽的韵味。于阗人看不出这种差异,只觉得宁兰的动作温柔妩媚,似有意味,回想起来却说不出所以然。大梁贵族却知道,那是她舞蹈中留有余地的从容与遐想。   中原审美兼容并包,明艳与娇柔共济,这本无可厚非。然而高级贵族一直追求地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玄妙境界。何况少女风华初绽,将将及笄,正是水洗过的留香风韵,一切尽在那种芳香暗袭来,缭绕周身却不侵袭,轻飘飘又无处寻觅的感觉中。   扜弥索娜斗舞的动作越激进,宁兰眼角眉梢越见一股我见犹怜的娇柔,她在舞池中脚步踩着节奏缓缓后退,众人的目光却不再追逐着扜弥索娜。   林燕渺咬碎一颗蚕豆,已经完全掌不住礼部尚书嫡女的风范,冷冷道:“这个妖女,就是这样蛊惑太子殿下的!”   乳嬷嬷道:“您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莲……”   “你看看太子的眼神!”   霍起不得不看着她跳完这只折袖舞,其中上身晃动的部分被她改成了以袖子的水波浮动代替,减少了其中以色侍人的感觉。   但她的身段实在太起伏有度了,随着她的动作,一处微微颤着,一处紧紧收着,尤其是折腰的时候,那处凌空摊开,柔弱无依,荡出波浪,看到的男人谁不想上前用手帮她托住。   霍起眸色晦暗,垂眸喝着手中的酒。太子和六皇子亦是心情复杂,就连不久前刚被她抢白,决定这个月再也不理她的元扈都停下来了嚼肉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霍起敏锐感受到了群狼欲角逐的嗜血兴奋。   最后宁兰被扜弥索娜逼到舞场最角落时,身子一歪,场上无数贵族从席上站起,竟是都想英雄救美。   唯有大梁皇帝和霍起坐在自己位子上。霍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看着场下没有说话。   宁兰自己扶着宫女的手,缓缓折起腰肢,将长袖拢起,从沙地上起身。她缓缓走到天子阶下,行了一礼道:“臣女此舞只私下在府中演练,从未在外演示过,技艺尚不纯熟,请陛下见谅。”   梁皇自是安抚了几句,将此事揭过。   只是她话音刚落,皇帝高席右侧座位上的霍起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只在府中演练,从未在外演示过?   冬至那日在明质阁,他将小人用马车装了来吃酒酿圆子。几杯酒酿下去,小姑娘脸颊泛红,和他讲起自己去江都误入芸香楼的趣事。   霍起闻言,声音低了几度问:“你跳舞给我小舅舅看过?”   宁兰虽然有些醉,却本能反驳道:“那是误会,我当时在装舞女……”   霍起还是不高兴。   于是宁兰折起袖子,垂首碰了碰他的鼻尖:“我在芸香楼学了一支舞,跳给你看好不好?以后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他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小人气死。   *   宁兰原想在宴席上趁无人注意,偷偷出去与堂姐交流片刻。没想到这一舞毕,大梁贵族们的眼神几乎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让侍女传话给宁莲,等世子去东宫时,她去找莲姐儿。宁兰现在不敢轻易出入东宫了,她发现太子以前还守着礼教底线,自从和莲姐儿的事后,仿佛撕裂了束缚,彻底破罐子破摔,恐怕在东宫里强|暴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宁莲则让行竹传话回来,说太子对她很好,让妹妹不用担心。   宴散后,贵族们依序退场。宁兰特意走得慢一些,等霍起从高台下来,不动声色往东面走了些,出了场地,人渐渐少了。与霍起错身时,她将蜡丸包住的纸条传给他。   霍起果然很有默契地不动声色接过,没想到突然下一刻握住她的手指一扯,修长手指顺着她的手背划上去箍住手腕,将她整个人圈到了有力的怀里。   宁兰吓懵了:“阿……阿起……这里是外面!”   霍起“嗯”了一声,目光灼灼低头看着她,再没说旁的话。   宁兰惊吓散去,才发现霍起将她拉进了旁边帐篷的阴影里。   她犹有些担忧:“阿起,别这样,让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霍起唇角勾起一抹笑,宁兰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抱住她的背,直接掀开旁边的帐门,将她猛地推了进去,她脚底一绊。   “是对我不好,还是对你不好?”   “你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要嫁给我,是不是?”   帐篷里没有点灯烛,刚进入黑暗看不清摆设,宁兰被他推得有些踉跄,伸手紧急间扶着桌角还没站稳,已经被男人按在桌上,低头压了下来。   两人离得那样近,她以为要被强吻了,男人的唇却停在一线之隔。   霍起幽亮的眸子锁着她,诱哄:“亲我。”   宁兰毫不犹豫微微分开口唇,细细地舔弄吮吸他。她的吻依然有点青涩,却很全神讨好着他。霍起感受着她口齿间浅淡的芬芳,柔软的水声,嫩嫩的舌尖……   男人阴霾的心情被她软糯的吻渐渐溶解,唇上放轻了些,抱住她腰侧的手却用上了力气。   宁兰松开他的嘴唇,轻声问道:“阿蛮哥哥忍不住了吗?你是不是想……”   她的手刚刚伸到他玄铁的腰带上,账外突然传来士兵的暴喝:“愣着做什么!快一点!把这一片的帐篷都拆了,马上拔营!”   宁兰一愣,手下动作停住,准备起身整衣服。不料男人闻声反而笑了,转身坏心地将她扣在桌案上,撩开了一点衣领,慢条斯理低头看她胸前的肌肤。   宁兰急了:“阿蛮哥哥……你别这样,我这样……会有人进来看到的!”   霍起轻轻“唔”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引起她的颤栗。他低声问:“你不想让所有人看到吗?你刚才跳舞的时候,这里颤抖着,所有男人都看到了。”   他的指心隔着衣料按在了凸起上,轻轻揉捻。小女孩猫一样地叫出来,双手抓着他的手背低声道:“阿蛮哥哥,别这样,会有人听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霍起收了指尖,在她稍微收敛泪意以为躲过一劫的时候,又轻轻点在了头上,那里颤颤着歪了歪,又立起来。   霍起道:“那以后还颤着这里跳舞给别的男人看吗?”   宁兰呜咽道:“我以后……”话未出口,却是委屈地说不下去了。   明明是他招惹的女人,为什么要怪她……她没有错!   宁兰抬起双手捂住脸,晶莹的泪珠一滴滴从掌心滚出来。   霍起默了片刻,躬身,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着,说了许多好话。宁兰哭着哭着,忽然用手一擦眼泪,坚定道:“霍起,你太过分了。我不要喜欢你了。我以后不再管你和谁喝酒,你也不要管我和谁跳舞!”   霍起一怔,心里五味陈杂,心头浮上以后曼曼轻软腰肢握在别的男人掌中,身体轻颤着眼睫掩住害羞神色,穿着舞衣给那个男人看的样子……   只是想一想,竟然会感到惊慌。她的衣衫如水一样在指尖流走,触手只余冰凉。   宁兰拢了衣衫掀开帐门往外走,一阵冷风吹进来。霍起起身,快速地也走了出去。   行竹在远处等她,眼里流露出担忧。宁兰正要走过去,面前空中忽然“铮”地交响,两杆长|枪交错在她面前,凶狠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士兵恶狠狠问。   枪出得太快,刃差点蹭到她的脸,宁兰本能往后退了一点。还未答话,霍起不知怎么绕的,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偶遇似的,他缓步走过来,伸手握住枪杆推了回去,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脸上现出犹豫,似乎是被下了指令,不能泄露。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军士,对正在拆卸的士兵急速喊道:“所有人!不要拆帐篷了!立刻回援主账!快!”   回援主账?   主账是皇帝休憩的地方,需要“回援”,那就是遭到攻击了!霍起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身后,从持长枪的军士中穿梭而过,领上行竹,一直回到他下午休息的地方。   沈厉正在里面向随行的人下命令,见他回来,脸色有些难看:“殿下,皇帝刚刚被刺杀了!”   宁兰立刻看向霍起。   霍起道:“不是我。”   这也正是沈厉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六皇子还没登上太子之位,皇帝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有政治敏锐度的人都知道,太子刚失帝心,正被皇帝处罚,并且发出了对他接掌大梁的怀疑。如果太子恐惧东宫易储,在随行宫侍比皇宫少的围场动手就是极好的机会。太子手中无兵,要做这件事,肯定得依仗他的母家,凉州霍氏。因此事情一出,群臣第一怀疑都会是凉州世子。皇帝恐怕也不例外。   沈厉将打探到、监视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向霍起汇报完。霍起拧着眉心,站在帐门口望向正在不断涌去更多人的主账。   他对沈厉道:“你代我,先送侯女回府,派一队精锐暗中保护弘安侯府,不要被侯爷知觉。”   宁兰在旁边听完“刺杀”的原因,只觉要绝倒。贺兰家的男人都有这个病么?   大梁老皇帝刚刚在宴会上面上道貌岸然与于阗使臣谈笑,暗地里却迷恋扜弥索娜的舞姿,生出龌龊心思,想要倚仗强权将她弄上手。   扜弥索娜迷惑世子不成,反倒迷倒了老皇帝,也是意外之悲。梁帝下令让人将这位西域而来的美人抬上自己的龙床,因为扜弥索娜“不太情愿”,办事的蠢货竟然给她喂药将她脱光捆上了龙床。   皇帝一进账内看到美人屈辱被捆的样子,野性被征服,更有冲击美感,突然觉得这样也别有趣味,于是自己脱掉衣服爬了上去。   只是捆住后行动起来到底有些不便,加上美人格外驯服,梁帝失了戒心,以为自己的雄伟征服了她,于是兴致盎然时拉开了她腿上的绳子,方便她缠着自己动作。   扜弥索娜何许人也,一瞬间脱去柔顺伪装,干脆利落剪刀腿将梁帝绞昏厥了。这老男人还不知床上看似任他索取的尤物正是于阗国大名鼎鼎的草原孤狼,五公主扜弥索娜。   在准备脱身时,这狡猾的女子还一边自己在账内高昂呻|吟一边动作,迷惑外面的侍卫。只是走之前终究觉得恶心,一把将簪子插进了梁帝体内。   可惜龙息不该绝,梁帝被捅竟然在昏迷中吃疼小小喊了一声。虽然扜弥索娜立刻用吟叫掩盖,只是吕章侍奉梁帝二十多年,太过了解皇帝,知道他正常情况下很难持续令美女快乐如此久。   吕章生了戒备,但这位大太监非常机警,并没有冒失闯进来。他携带军情要事汇报,进来跪在地上,不露声色从缝隙看了一眼,正好与警惕的扜弥索娜对上眼,这才大惊失色,喊侍卫一拥而上。   霍起皱眉:“皇帝若不肯放扜弥索娜,她在于阗的将军情郎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皇帝届时肯定会派凉州士兵在大漠提前阻击于阗军队,以免进犯关中。”   宁兰瞥他一眼:“原来人家大美人专爱收集体力好的将军做情人,有些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只是众多面首之一。”   霍起转头看她一眼,忍了忍还是没有惹她。他对沈厉吩咐:“立即请我父亲在年前上京一趟向弘安侯府提亲,一定要在我出征之前把亲事定下来。”   宁兰撇眉:“做梦,我不会嫁给你。我要找一个年轻英俊……”   “乖,别闹。”霍起摸了摸她的头,敛起沸反了一晚的醋意,低头捏开宁兰离宴时递给他的蜡丸,认真看了纸条上四皇子传给他的字。   纸条在他掌心很快碎成齑粉,他一松手,散在风里。   “我还不够年轻、不够英俊么?”霍起低头看完字,又抬头注视着她的双眼:“嫁给我吧。如果弘安侯同意,大婚后最好举家带你迁往凉州。河洛恐非太平之地,此地已不可久留。”   *   太子喝着酒看完那场舞,只觉眼前久久回旋着少女的身姿,闭上眼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芬芳。   偏偏那是他无法得到的人,贺兰玺连着饮了六壶酒,想念愈发迫切,难以自制,担心做出出格的举动,不敢在围场久留,托病提早回了东宫。   前殿里,他就着宁莲的手喝了一盅醒酒茶。宁莲作为侍墨女官,本不必管他生活。但两人又有肌肤之亲,她的职权范围便模糊了。   宁莲接过空碗,提醒道:“殿下,今日酒用的多了,沐浴后早些休息吧。”   东宫温泉池,烟气渺渺。   女官藏青的服饰被扔在屏风后,少女被压在温泉池子里眉头轻蹙感受着。   有的时候,宁莲会觉得太子对她是有意的。毕竟他不经意间,有时会对她流露出温柔。   可是在这样毫不设防的时刻……   太子在她背后驰骋,汗滴从额角滑落,口里唤得却是:“曼曼……舒不舒服?都给我……”   少女被他在温泉池子里小心翻过身子,又压了上来,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眉毛、眼角。   宁莲知道,那是她最像……   宁莲心里抽痛,强迫自己忽略心里的感受,放松身体取悦这个尊贵的男人。   他伸出手,慢慢地,小心地掌住她的腰,又摸了摸轻颤的地方,眼神恢复了些清明,叹气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宁莲以为自己的自尊心已经在攀附这个男人的过程中消磨殆尽了,但是这一刻听到他这样失落的喟叹,仍旧觉得好难过。   她低声道:“殿下若没兴致了,臣唤宫女进来为您更衣。臣先……退下了。”   太子忽然俯身,按住她的肩,低头温柔吻上了她的眼角:“莲儿,还是让你给我生一个儿子吧。你给我生得孩子,会不会既像她,又像我呢?就像我和她的孩子一样。”   *   宁莲觉得,这是她们全家人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尊贵。别说太子的侧妃,就是伯府的侧室,她也还差得远。如果不是宁兰和世子帮助,她没有今天的位置。   这是她求了多少年的夙愿,达成了,该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冷热交替,脏内如焚?   前些日子太子也在情浓时说过孩子的事,但过后又是一碗避孕汤药赐下。   她知道,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只是极其刺激下的言论,并非代表权衡利弊后的真实想法,做不得准的。   她不怨,她只是……终究还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借以依靠。太子对她的宠爱,完全建立在对另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上,虽然她相信曼曼的为人,可是太子……将来若做稳了皇帝,能控制自己不去染指臣妻吗?   如果太子能够得到宁兰,那时后宫又哪里有她立足之地。所以她极其想要在贺兰玺帝位未稳之前先行孕育子嗣。   太子昨夜与宁莲正在翻云覆雨,围场传来噩耗,连忙从她床上起来,小舅舅霍起已经到议事堂。   听闻议事堂里的男人们都一夜未出,太子此时应该没有心思烦扰自己,宁兰如约去了东宫看宁莲。   宁莲这两日愈发瘦了,尖尖的下巴,淡白的脸色,唇色也很浅,衬得眼睛愈发又大又黑,像失了魂似的。   宁兰皱眉,摸了摸她的脸:“莲姐儿,你怎么了?殿下苛待你了吗?”   宁莲心里是感激宁兰将她举荐进东宫,完满了她一家祈愿的。可是……太子总是把她当做堂妹的替身,玩起来不管不顾,对宁兰却那样小意温存,宁莲心里难免也会有些自尊受损,无法在她面前说出全部真相。   她有些别扭地维持着自己可怜的自尊:“没有,殿下对我很好。只是……他总是想与我做男女之事,我又是他唯一的女伴。殿下自小习武,需要比较强烈,所以我最近夜里睡得不是很好。”   宁兰愣了愣,这个话题她还不太懂,她只能含糊道:“那姐姐也要好好休息啊。太子殿下是国储,他的休息也很重要,姐姐身为女官要多劝劝他。”   宁莲苦笑,曼曼还小,尚不清楚欲对男人的重要。太子纵欲,这是女官能劝住的事吗。   宁兰自己想了想,忍不住问:“从小习武,就会需求比较强烈吗?夜里不让人睡觉的啊?”   宁莲被堂妹问得笑出来:“难道世子殿下没有向你求欢吗?镇日这样一个大美人摆在面前,他竟然忍得住?我就在想,你去江都那段日子,朝夕相对,难道他没有……夜夜占有你?”   宁莲越说越直白,宁兰羞得脸颊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两手绞着道:“还没……只是……没到……”   宁莲昨夜喉咙用得过了,有些微疼,轻咳一声,捂住唇,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世子和太子是不一样的,他来日对你,必然不会像太子如今对我。何况他娶你为正妻,是要主管家事的,怎么会夜夜让你陪床敦伦呢?”   宁兰怔了一会:“正妻要做主母,不能夜夜陪床,那他若有时有了需求……”   宁莲移开眼神,半晌没有接话。宁兰心绪有些烦乱,霍起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娶妾的事,他预备要谁?   两姐妹正在谈天,宫女通报后进来捧上药碗。   宁莲心里一紧,生怕宫女在宁兰面前说出太子日日让自己吃避孕药的事来。   她连忙道:“药放下来,你先出去吧。”   那宫女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将药碗托给她。   宁莲心里紧张,却明白,太子要她避孕,看来是要这宫女日日看着她喝下去才能放心的。   他就是这般防着她,怕她偷偷孕育他的骨血。   宁莲苦笑,昨日还说要让她给他生儿子的……   看来在堂妹面前,她是装不下去了,今日便要被撕开宠爱的面具,露出难堪内里。她觉得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不敢看宁兰脸上表情。   那丫鬟却是跪了下去,比以往都恭敬地将药捧到她手前:“娘娘,这是殿下特意让太医院准备的调理身子备孕的药草。殿下吩咐了,以后不许我们叫您女官,一概要改口称娘娘。愿娘娘万福,早日怀上小殿下。”   宁莲心里一动,这是备孕的?继而心里泛上几分苦尽甘来的甜蜜,她接过碗,对宁兰笑道:“堂妹还在,倒教你看笑话了。其实我还好,哪里这么急着调理。”   宁兰微笑道:“这是殿下的心意,总归是对身子好的。”   宫女退下后,房内无人,宁兰脸上的笑容忽然散去,身上露出几分侯女的威严来。她严肃问宁莲:“是太子殿下要让你备孕的?你们还没有成婚,如果未婚先孕怎么办?”   宁莲害羞道:“还有不到月余就成婚了,就算孕上,到时也看不出来的。”   宁兰问出了另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可是太子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如果婚前怀上,你一定比正宫太子妃更早生出孩子。你的孩子是庶长子,林燕渺并不是非常宽容随和的性格。若太子顺利登基,在嫡长子没有出生之前,她针对你和孩子怎么办?”   皇后的孩子为嫡子,皇后的儿子中最年长的一个,便是唯一有资格做下一任太子的。   可是太子如今这样紧迫地想让宁莲生儿子,是对林氏不满意么?她和林氏都不知道太子心中所想,只会觉得这种做法充满危险,林燕渺更会为了维系地位针对宁莲。   宁莲将备孕药甜甜蜜蜜地喝了,安抚道:“我的儿子是庶子,怎么也是争不过皇后娘娘的儿子的。我只要儿子能够分一块地,家里人一年四季有蔬果吃就行了,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把我当做对手的。”   话音刚落,她感觉肚子有一点微微的难受,宁莲用手轻轻按了按。   她现在心情好极了,也开导起宁兰来:“你和世子若是真的两情相悦,你可以让他多在你房里待。凉州王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独子,要为凉州霍氏开枝散叶的,只娶你一个正妻实在不现实。但是世子喜欢你,他一定会少纳妾,并且只对你好的。” 第69章   宁兰不愿惹宁莲烦恼,毕竟世子是否娶妾,娶谁,并不是堂姐能决定的,她打定主意要亲口问清霍起的打算。   其实不论是三公主还是扜弥索娜,她并不怕其他女子与她相争,她知道核心不在这些美人身上,而在霍起自己身上。   如果霍起已经决定好要娶妾,甚至圈定了人选,她对婚礼也就没有那么期待了。她能够理解,也尊重霍起,但是她不愿意在凉州生活,背井离乡,每日不经意就看到他对别的女孩子笑,甚至触摸她们。   如果不嫁给他,就不用看到,也眼不见心不烦。   宁兰岔开话题,姐妹俩聊了些小时候的趣事。到了下午,孔嬷嬷让人传话来,请宁兰回侯府试成人礼的头饰。前几日绣服量了尺寸、首饰描了样子,这几日都在赶制,因此她得了几天闲。   今天首饰出了粗样,都是太后下令挑选打造的,工匠俱是宫廷手艺,太后、皇后为辅,凉州为主,都出了珠宝裸石供工匠选用。今日早起,太后又令将自己喜爱的几件祖传的头脸,挑了其中颜色青嫩的一并给宁兰试着配妆。   宁莲听了有些羡慕,堂妹的及笄礼,比她东宫大婚的首饰更要好。她虽嫁于太子,到底是侧室,况且凉州一贯富庶,不输京洛。世子又对曼曼那样上心。   人与人,是不能比的。不过曼曼得太后垂青,受霍氏长辈看重,她也替曼曼开心。这样想着,心里有一点点酸,又有些欣慰,两种心情冲撞着在怀里,肚子愈发痛起来。   她本起身要送宁兰,刚走到桌旁,忽然腹内一阵尖锐的绞痛,浑身力气尽失,没掌住摔在了鼓凳上。宁兰连忙回身扶她。   “姐姐,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我去找御医!”   宁莲摇头:“无妨,刚喝下补药,需要调理适应会。一会肯定就好了,别麻烦人。”   宁兰蹙眉,但猜到她如今是女官,夜里做的却是侍妾的事,难免会有一些东宫的奴婢嫉恨,暗地里或说出不好听的话。她又不是个要强的,不愿惹事,恐怕不会和太子告状。那些人只会愈发蛮横,欺压地久了,使她生出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宁兰道:“那我将弘安侯府的老郎中给你请过来,他脉象诊得不错。姐姐你先喝点水。”宁兰扶宁莲在鼓凳上坐下,伸手去给她倒热茶。   刚一抬起手,骤然看到手上淋淋有血迹。   宁兰愣了一瞬,立刻跪下身子拉过宁莲的裙子看。宁莲唇色愈发白了,疼得有些撑不住,上身躺在桌子上,一手捂着小腹,虚弱道:“曼曼,我想去床上躺一会。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宁兰一边查看她的裙子,一边快速问:“姐姐,我记得这几日不是你月信日子?这个月推迟了吗?以前可有痛成这样?”   这血却不像月信的血,要鲜红许多。宁兰虽无经验,却知道女子下红没有小症,若不是月事,恐怕就麻烦了,顿时严肃起来。   “才刚走三日,应该不是……”宁莲低头也看到了自己裙子上的血,她能感觉到腿间血慢慢流出来,用了力气亦止不住,不由有些呆了。   宁兰将杯子中的茶泼掉,道:“这里的东西先别吃,也别喝。”迅速跑了出去。   她四面查找了,想要叫人,可是宁兰的房子周围居然一个婢女也没有!   宁兰不顾自己穿着襦裙,提起裙角跑得飞快,一直出了女官的院子,直冲进东宫前院,终于抓住一个路过的宫女:“御医呢?快请御医,宁女官生了病,很严重!”   那宫女道:“女官生病不是御医看,需得递脉案去太医院排队抓药。你若是着急,先出宫家去吧。”   女官出宫手续繁琐,不得随意进出,那还得等多久!宁莲血流不止,哪有那么多时间等!   宁兰着急道:“太子殿下呢?他在哪里?”   那宫女不信任地看着她,又是借病博取太子怜爱的坏女人,她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宁兰急得抓心挠肝,捏着手心想了会,霍起没有来接自己,应该就是还在议事堂,那太子一定也在!   她按照建筑规格,向东边书房方向跑去,有一处侍卫林立,殿堂深掩,高墙阔院口戒备格外森严,里面是议事堂!   她轻抒一口气,上前向守卫道:“长官,我是弘安侯女宁兰,烦请帮我通禀一声太子殿下。女官宁莲生了很严重的病,请太子帮助延请医生,若实在不便,请允我即刻带她出宫。”   那守卫是新升上来的,又不是太子近侧侍奉,并不知太子对弘安侯女的情愫,只是拿眼睛觑着她。弘安侯府,早就衰落了,也敢和他这样的东宫守卫提要求?需知太子的一只猫,也比寻常官宦人家的人贵重!   守卫道:“太子正在议国家大事,不能被打断。有什么病,等着!”   宁兰急得抱住他的刀:“大人,麻烦帮我通传一声,女官真的病得很急,若不快些……”   “谁把她放进来的?”那新升上来的守卫刀一横,将她压得退后了几大步,对外面巡逻的侍卫吩咐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你在这里聒噪?上来,把她赶出东宫!”   宁兰心头一紧,弯腰从他刀下钻了过去就往里面跑。她学过《营造法式》,一扫布局,大略知道议事堂应该在龙虎照壁之后,就往那后后面跑。   被她掠过的守卫大怒,新人本就担心镇不住场,被其余侍从看轻,为了维护威严,立刻拔刀喊侍从队追了上来。宁兰听到风声一紧,不得不抽出腰剑,急道:“我是弘安侯嫡女,你怎能如此无礼!”   守卫亦冷道:“这里是东宫!凭你是什么侯女,也必须下拜帖求见殿下!你竟然敢在东宫拔剑,这是谋逆!想要刺杀殿下!来啊,和我一起把她押下,保卫殿下安全!”   守卫平时训练有素,虽然弘安侯府败落了,但其实并不很想与侯府嫡女为难,若她识相走了也变罢了。但是现下见她竟然敢闯进太子与要员议事的禁入场合,都变了脸色,纷纷拔刀而上。   宁兰以一敌一尚且艰难,一拥十二名武艺高强的守卫,互相之间还有配合,几乎瞬间将她团团围住,外面还有源源不断加入战局的侍卫。   她着急地喊道:“太子殿下……阿起!阿起你在吗!帮帮我!”   她头上的珠花被一刀削去,圆珠散落,青丝披散。离得最近的守卫被她容貌震慑一瞬,手下动作一顿。   下一刻,新守卫长刀锋利的刃口递向她心窝。   *   霍起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似乎冥冥中有谁在呼唤他,心里略有一些焦躁。他揉了揉眉心,准备出去与沈厉交代几句。   太子与小舅舅及智囊正在商讨皇帝遇刺一事,议事堂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太子本来就在光火,闻声更为不悦。他皱眉,侍从上前,小声禀告有人来议事堂行刺。   太子:“……”最近这些刺客是都疯了吗?   太子道:“不重罚不足以震慑这些该死的人!给我拖到地牢里去,好好折辱!”   侍从道:“是,殿下。听说这个刺客也是个女子,而且见过的说比昨夜于阗国那个还漂亮,不知殿下想不想要……毕竟一会受完刑罚恐怕身上都是血,不好伺候了。”   太子烦躁地挥手:“滚!不要什么人都往我床上塞,本太子没那种癖好!滚!”   谋士知道,这是为昨夜他爹的“癖好”害得他被怀疑谋逆,心里迁怒了。   侍从则想,那么漂亮,太子不要,他们几个先一起爽一爽,弄个半死再上刑,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唯有霍起神思不属地听了半句,心里一跳,比于阗国那个还漂亮?   霍起忽然心里一突,似有感应一般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太子起初还没转过味来,见小舅舅急匆匆出门,困惑片刻,心里忽然浮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突然也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因为心里慌,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侍从连忙去扶,被他扔开快速跑了出去。   照壁前,重重侍卫包围处,刀影万千纷繁,她艰难支绌着,少女一剑格开刺向心窝的长刀,却已经躲不开背后的进攻。   “住手!快住手!”沈厉跟着世子转过长廊,刚刚看清情况立刻出声喝止,却不料世子已然长剑出鞘迅速飞身而上。   横空一道来势汹涌的冰寒剑光闪过,守卫手中长刀断碎,刀尖已经刺破宁兰心口浅表肌肤,细润血线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流下。只要再迟一瞬,少女心口将被撕裂破开。   不知来人说了什么,宁兰只感觉面前围着她的侍从似乎让开了一条通道。   她眼前光影闪烁,有些发黑,脚下发颤顺着甬道往外走,脚下滴着红色的血滴,将路变得狰狞恐怖。不几步腿一软,几乎要扑在地上。   男人迅速伸手,让她跌入一个松柏清冽香气的怀抱。   霍起身上衣服很干净,和她的不一样,他伸手扶住她的脸,面上神情还行,指尖轻颤。他刚刚几乎丧失了走过来的勇气。   “曼曼……”他放缓了力道想要将她抱起来,宁兰却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世子,求求你,帮我姐姐叫御医,她生了很重的病,一直在流血……她等不了这么久……”   话音刚落,吐出一口血,在他怀里昏过去了。   太子跟着出来,刚拐过回廊,只看到少女在他怀里昏死过去的那一幕。   他担忧宁兰,但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世子。   霍起沉声吩咐了宫女去请太医去女官馆,面上神色依然是看不出心情的,只是接着低下头,轻轻亲吻了怀中少女的额发,珍重小心,一如她下一刻会破碎,经不起一点轻微的力道。   霍起感觉痛得无以复加。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宁兰,是一生一世只想要她一个人的喜欢。   但是此时此刻,当这个浑身是血的娇弱小人倒在他怀里,他才意识到,如果她在他怀里闭上眼,他真的会疯。无论怎么布局,他绝对承受不了一点她会受到伤害的风险,她是他无法避免的软肋。   *   宁兰昏迷了很久,太子固然担心,但是霍起贴身照顾她,一点事情都不肯假他人手。   太子压低了声音,在外室道:“没有任何痕迹。宫女自认是嫉妒宁莲能够得到我的恩泽,因此将前些日子的避孕药加重了剂量……太医院也没有冒领药材的痕迹,没有丢失药材。”   霍起轻轻“嗯”了一声,替宁兰擦好脸,匀了一层玫瑰露在她脸颊上。他新学的手法,第一次还有些笨拙,但是现在已经勉强有点下等侍女的水平了。   他自己又洗了手,缓步转出外室问:“正月的大婚都准备好了?”   贺兰玺将东宫筹备的情况说了一遍,沉思片刻,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小舅舅是怀疑元国公府吗?是元露?”   他一直相信,既然曼曼说元露偷了她的簪子,那就是偷了!元露既然做了这一件坏事,再针对宁莲也不奇怪。   霍起啜了一口茶,摇头:“不一定是。元国公府我一直派人盯着,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忙元露大婚的嫁妆,一副势必要压过宁家的样子,除去元国公,许久没有元家人进宫了。”   元国公毕竟是国老,不太可能亲手给女官下堕胎药,太为老不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曼妞是傻瓜,当然有温和一点的解决办法,她只会拔剑砍瓜   难怪上一辈子被人捉住剥皮,重生了一次还被提着兔子尾巴欺负 第70章   宁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弘安侯府了。眼前是孔嬷嬷放大了的一张担忧的脸,她惊叫着坐了起来,腰腹有些痛,背后伤口却已经不怎么难受了。   “嬷……嬷嬷!我不在东宫了吗?堂姐怎么样?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行竹听到声音打了帘子进来:“姑娘可好些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宁兰嗓子有点生涩,咳了一声道:“还行,感觉怪怪的,昏过去时候老梦到有人砍我,怎么追世……也追不上。莲姐怎么样?”   孔嬷嬷道:“莲姐儿情况不太妙,东宫请的太医围了三天了。姐儿,余下的你可帮不上忙,先把自己养好。”   宁兰又问了几句宁莲的状况,想要去看她,又被孔嬷嬷按住了。   “这几日不得动,动要扯开伤口的。”   宁兰闻言,撩起外袍看了一眼,哪有嬷嬷说得那么严重。伤口很浅,几乎没有疤痕,感觉也不如何疼了。说来奇怪,她有感觉到刀口深戳进肉里的疼痛,应该许久才能养好,难道也是梦到的?   她稀里糊涂接过行竹递过来的海参猪蹄汤,因为病起胃口弱,油沫都被撇去,就是素白的汤水。   行竹道:“世子殿下送了祛疤的灵药来,侯爷不许收。后来是双儿在大少爷那讲了情,大少爷替世子偷带进来的,您可别和侯爷说漏了。”   行竹心里想,她们小姐毕竟是姑娘家,要是留了疤可不太妙,因此帮着大少爷传递了进来。她哪里知道,侯爷宁愿女儿留了疤找个门第低一点的文官嫁了,也不想和凉州霍家扯上什么关系。   孔嬷嬷转了转腕上深褐色的旧珠子,那是宁兰的祖母给她的,摩挲着仿佛感受到了老主人赋予她的责任。嬷嬷小声道:“姐儿,你那日怎么浑身是血被凉州世子抱了回来?虽然世子让人压下去风声,恐怕素日与你不睦的那两个要嚼舌根子了。女孩儿家,未出阁前还是谨慎。”   宁兰道:“世子……他爹爹向皇帝求旨,许我为凉州世子妃,及笄后便要降旨了。我恐怕快要出阁了。”   “难怪。”孔嬷嬷脸上疑惑散去,和她道:“今日前厅到了从凉州过来的客人,听说是凉州王和他的侄子,带着世子来做客了。我还疑惑两家有什么事要走动,果然是为这件。”   宁兰一愣,想起霍起在营帐里和她说的话。   她公公真的来提亲了!   孔嬷嬷又道:“听说路上走了八日。因为家里有贵客,又要到年关,章哥儿、术哥儿也从营里回来了!嚷嚷着想见一见未来姐夫、真正的将军。”   侯夫人为了生宁章、宁术这两个儿子,不顾劝阻,身子还没好转,便又怀孕,最后葬送在生小儿子那日。这事是家人心里的痛,虽然不怪两个小家伙,弘安侯平日里不愿见他们,将两人都塞到了远郊军营里,一年不许回来两回。   宁兰劝了很多次也没用。她爹爹虽然疼爱这个女儿,但是性格十分固执,对霍起的事情是,对自己的儿子亦是。   宁兰吃了点温软的东西,沐浴更衣,画眉点唇。弘安侯不情不愿在正厅摆了个屏风,也没叫人喊小姐来。隔着十万八千里,后面还没人,巴不得凉州王看不中,觉得太怠慢不适合做儿媳妇赶紧走。   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霍起今日敛眉乖乖坐在父亲身后,罕见地穿了一身鲜亮的衣服,给弘安侯拜早年。   宁兰收拾好,轻声走到屏风后时,便听凉州王道:“……其聪慧娴雅,为凉州贵族女子罕见。胆识身手,又是洛阳贵女无有,因此斗胆请弘安侯赐爱,令爱女与犬子皆为永世之好。若侯爷舍不得女儿,犬子也会常陪她来洛阳回门。”   胆识身手……凉州王是不是知道了她在东宫被戳的事情了?宁兰害羞。   她透过屏风望过去,凉州王虽年近四十,仍旧英姿勃发,不过三十多的样貌,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凉州之主,又是犬子,又是赐爱,又是回门,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很给弘安侯面子了。   弘安侯道:“我膝下只一个女儿,不想嫁入夫家,只想要一个倒插门。”   凉州王:“???”   霍起轻咳一声。   就在几人面上神色异彩纷呈还未完全缓过来之时,弘安侯再下一记重锤:“所以女婿呢,我是对世子不太满意的。我心里比较想要的女婿是那种——”他抬手一指陪着叔叔来提亲给凉州充门面、听说事情不成准备抬脚走了算了的西海令:“我看霍宁不错。”   完全状况外的霍宁:“???”   凉州王:“……”   霍起瞥了自己小舅舅一眼,面上不动声色道:“侯爷是觉得我哪里不如堂兄,直言或许我也可以改。”   弘安侯道:“西海令年轻英俊,少壮有为,既有成熟男子的体贴,又没有翁婿烦恼。我的女儿与他成亲,不会有人给她委屈受。”   霍宁:???我哪里年轻了?英俊还行,哪里又体贴了???   年龄、家庭,这都是不能更改的事情。霍起总不可能为了娶妻,把自己亲人都杀了。弘安侯这番话听着在理,其实就是不满意他娶曼曼。   凉州王表态道:“弘安侯爱女如掌上明珠,若嫁入霍家,我与妻子亦会待她如亲生女儿,珍之重之,不能让她受到委屈。”   弘安侯不客气道:“如亲生女儿,终究不是亲生女儿,女婿还是倒插门的好。”   霍起几乎将手里的茶杯捏碎,他稳了稳心神,道:“侯爷可有问过曼曼的想法?她也属意西海令吗?”   霍宁没来由身上一冷,这个妖姬兔子祸害霍起和太子不够,还要来祸害他!   幸好弘安侯道:“我知道曼曼对你更中意些。不过她现在年纪还小,眼光做不得准,长大了自然会分辨,往后爱上霍宁也不一定。两人婚后日久,自然会甜蜜起来。。”   什么叫婚后日久?霍起皱眉。   “何况。”弘安侯老神在在:“婚姻大事,终究讲究父母之命!她母亲不在了,我就是她唯一的尊长。我老侯爷说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宁彦在弘安侯身旁咳嗽了一声,小声道:“爹,曼曼已经到屏风后面了。”   弘安侯话音一梗,老脸微红,轻声辩解道:“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万一丢人了怎么办。   宁兰倒是没有当众让父亲难堪,她沉思片刻,对墨染招了招手。   不一会,弘安侯的小儿子宁术一身短打武袍,背着从军行囊,与这满室锦绣有些格格不入。他穿过大堂,侍女纷纷行礼。   宁术径自昂首走进正厅,见父亲与凉州王都在,上前行礼。   弘安侯心里再怎么不喜,毕竟是自己儿子,小半年没见,还是有些想念,低声问了他的进益,还算过得去。   弘安侯嘱咐了他几句要好好锻炼,在军营中沉下心来,宁术道:“爹,您说的对。我与哥哥在京都军营里整日学些花拳绣腿,进步太慢了。”   弘安侯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宁术理所当然问:“能不能把姐姐嫁到西凉去,我也想去西凉当兵,做大梁最英勇的男儿!”   弘安侯抄起宾客座椅间的花几,任花盆碎散,泥土飞了霍起和霍宁一身,追着小儿子开始打。   西凉王给独子使了个眼色:这是什么家教?教出来的女儿会不会婚后家暴?   霍起捂住唇又咳了一声,站起身道:“岳父,术儿也是一心向好,您别太生气……”   “谁是你岳父!”弘安侯提着花架,一副还要打霍起的样子,走了两步强行忍住了。他转身对宁术怒目而视:“混账东西!你姐姐是弘安侯府最宝贝的!为了你个小兔崽子当兵,让你姐姐去和亲?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再提就打断你的狗腿!”   这指桑骂槐弄得西凉王尴尬不已,但他毕竟江湖日老,心态沉稳,脸上更是神色一点没变,道:“岳侯啊,对孩子温和一点嘛,长大总是需要个过程。术儿想要来西凉军队历练,我们是欢迎的。不论儿女亲家能不能做成,孩子有志气,我们还是要支持。”   弘安侯:呸!我儿子捏在你手上了,女儿还怎么看着?和我玩以退为进,看我的厉害!   弘安侯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忽然伸手扶住额头:“哎,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头有些痛。今日无法招待贵客了,诸位不如在侯府小住一夜,我们明日再谈?”   凉州王在洛阳又不是没宅子,来做客怎么可能就赖着脸皮住别人家呢?这便是潜规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逐客令了。等到明日再来,弘安侯完全可以称病闭门,此事一拖,便难成了。   凉州王起身正准备客套几句,先行离开再议,他崽子霍起一拱手,对弘安侯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侯爷款待了!”   弘安侯:???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呢???   *   霍宁一言难尽地吃着饭食,看着堂弟:“阿起啊……”你今日真是把凉州霍氏的脸都丢尽了。   凉州王倒是乐观,挟了几筷子菜,和他在凉州山高皇帝远做王爷吃得比起来差了些,但是想着弘安侯清廉,在吃食上应该是没有刻意为难他们,于是泰然自若地也吃起来。   他食不言、寝不语,吃了一会,放下筷子,道:“男人嘛,追求喜爱的女人,受点挫折也没什么。弘安侯舍不得女儿,咱们就愈发拿出诚意来。我这个做爹的难得见阿起死皮赖脸,做得对。脸面那些都是虚的,还是媳妇重要。要是他娘在看他吃瘪,肯定更开心。”   霍起:“……”他真的是凉州王与王后亲生的独子吗?   饭毕,侍卫进来通传,说弘安侯嫡子宁彦的一等侍女求见。   凉州王心下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套路?但他无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挥手道:“传进来。”   尹双儿头簪碧玉,素裙薄妆,一身书卷气,以很难让人将她与江都那个衣衫轻薄、被豢养的瘦马联系在一起。   她眼神亦比那时正气坚定,入内先是礼仪周到地拜身,凉州王想,弘安侯虽然自己脾气暴,长子身边的丫鬟倒是知礼识仪的。   尹双儿跪在地上道:“奴婢本是流落命数,幸得侯女与世子搭救,在少爷书房伺墨。奴婢听少爷与老爷答话,老爷只是因不喜世子武将出身,恐在沙场征战,令侯女孤身无依,因此迟迟不愿应允。若世子能允诺不上战场,此事未必不成。”   霍起与父亲俱想到,凉州霍氏不上战场,恐怕不行。但知晓弘安侯顾虑在何处,便有了方向。   霍宁问:“你来这里,说这些话,不怕你们少爷罚你?”   尹双儿垂头又行了一礼:“世子与小姐与我有恩,不能不报,少爷亦会理解双儿的。况且……双儿此来,少爷也知道的,他只是左右为难。”   几个男人闻言心照不宣,又有些好笑。   霍起道:“江都之事与我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他起身,示意沈厉将尹双儿扶起来:“舅哥那里,这些日子真是劳烦姑娘为我与曼曼言语了。”   他知道金银收买不了尹双儿,况且她在弘安侯府也不少吃穿。霍起吩咐人送了古籍孤本过来,又将她写的赋以自己文士团的人脉发印出去。   尹双儿自然更是觉得世子光风朗月,与自家姑娘十分相配。 第71章   青药收回诊脉的手,看到宁莲虚弱而期待的眼神,没有和她说,出去向太子禀告。人是救回来了,只是那避孕药本就伤身,一次下的这么重,往后怀孕就难了。   “没有治愈的法子?若是让秦朗来呢?”因着弘安侯女的伤,世子竟然放弃了男女大防,让青药的师兄秦朗去给宁兰诊治。贺兰玺想,小舅舅怎么忍得住,就不怕秦朗看到曼曼柔弱,生了他意?   青药道:“师兄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恐怕殿下不肯。”   贺兰玺一抚衣袖,疏风朗月道:“医官但说无妨。”   青药面无表情道:“女官胎室太过虚弱,若想有孕,需得和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   贺兰玺:“???”   青药继续道:“而且我看殿下生机面相猜测,殿下一个人恐怕不行。”   贺兰玺反驳:“年轻强壮,我哪里不满足!”   青药顿了顿,勉强道:“就算殿下的质量符合吧。还有二十三天就到您大婚的日子了,此事需一日不可间断,坚持三十日。殿下事务繁忙,大婚时还要陪皇太子妃,我建议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想了想:“如果没有很合适的人,也可以和我们殿下借沈厉,他身体不错。”   冬天从外面进来,沈厉忽觉身上一冷,打了个寒颤。他平素身体好,很少有觉得冷的时候,心下奇怪,将供词交了上去。   霍起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闭目想了一会。   沈厉掩下奇怪的感觉道:“一切都很正常。之前的守卫确实因为年满三十,按照律例出宫修养。这个伤人的守卫是五天前刚提到议事堂前的,此前在京郊羽林卫当值,不认识弘安侯女也属正常。后来围住的侍卫只知有刺客,并不知侯女身份。就算知道,那个时候恐怕也不能停手。”   议事堂是重地,侍卫有责任不许人进入,从动机上看并没有问题。   霍起想,难道这件事情的确不是冲着宁兰,而是冲着宁莲去的?那范围就小多了,几乎必然在元家或者林家之中。但是宁莲的事,他得先交给太子处理,越俎代庖未免有损君臣人伦。   他和沈厉吩咐了几句要转告太子的话,与霍宁有事要谈,向外面去了。   夜里,梅香幽暗,行竹跟在宁兰身后,手里提的琉璃灯照出一方暖光,她小声劝:“姑娘,你出来怎么不和嬷嬷说一声?天这样冷,四处又黑,你伤还没好全,别出来练了吧。”   宁兰钻过梅林,攀着梅香阁的回廊爬了上去。这几日晌午晴好,下午落一点碎雪,到了夜里化成霜冻,地上有薄冰,行竹在后面看得战战兢兢,勉强抱着乐器跟上。   暖黄灯火下,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她解下披风放在廊下,穿一身赤红的舞袍,越过黑暗,走进了梅香阁屋檐的光晕里,踩在楼前落了梅瓣的碎冰上。   “行竹,别犹豫啦,快开始吹,好冷呀。”   行竹将楼前扫落的枯叶点了起来给她取暖,因为积了雪,太潮湿,颇费了些劲。听到宁兰催,看她为了不被孔嬷嬷知晓告诉侯爷,在外面练舞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认命地抱出藏在袖子里的西凉胡笳,呜呜吹了起来。   从江都回洛阳后,她们小姐自己学了西凉的乐器不算,还强迫她也学。天知道她们小姐有多没有音乐天分,吹得人天天想锯耳朵,偏偏她自己不觉得难听,来这处夫人生前居住、现在少有人来的阁楼练习得孜孜不倦。弘安侯触景伤情,平日不太敢来。其余人知道大小姐思念母亲,自然也不会来叨扰。   宁兰想,如果母亲当年能够陪伴父亲一起去极西之地,也许父亲会担心她的安全,但是母亲却不会那么急着生小儿子。   她也是太孤单了吧。   不知母亲的魂灵会不会有片刻停驻,看到父亲再未续弦,看到哥哥弟弟长大,自己有了喜爱的人。而自己,也许终将走上她的老路,看着丈夫出征,等待着烽火岁月里的只言片语。   如果边疆他国能再不来犯,四海太平,该多好啊。   霍起在约定的地点没有找到霍宁,听到熟悉的西凉胡笳声,沿着花圃一直走,慢慢走到深处。直到面前一汪小河将他拦住,胡笳声在对岸。这河是弘安侯府建筑布局中将男宾外眷与女眷住处隔开的设计,冬日河面结了一层碎冰,过去对他不难,但既然吹胡笳的是女子,他无意冒犯。   胡笳的声音不算熟练,却勾起了他对西凉的回忆。男人听出几处指法错误,淡淡抬眼望了一眼河对面准备离去,目光忽然停住。   胡笳凄凉,冬夜暖黄的灯火下,少女并没有簪繁复的头饰,一身浓烈红袍,发上水滴状的银珠发簪合着乐声发出细碎的响声。她肤色白得几乎要融入背景的血色中,唯有唇色嫣红,头发与眼珠墨色似染。   天地纯净,唯她炽烈,少女抬掌自由回旋,霍起看着她的舞姿,怔在原地。   那是和于阗国公主相似的明艳舞步,然而她腰身轻曼,别有一股旋然欲翩飞的自由,掌心握不住,人间留不住。   胡笳由悠扬转而蛰伏,少女向后弯下腰肢……   少女……   霍起抿唇,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接下来的旋律里,宁兰跳了一支……艳舞。   不像营帐里那次用水袖改变上身的动作,在这支舞里,她用自己的身体叠出波浪,如在狂狼里漂浮的一尾光裸小鱼,浑身鳞片颤抖着惹人爱怜。男人看到会想要将她庇护在怀里,却知道,一旦风浪停下,这位勾人的小鱼会头也不回游回海里。因此更生出抓住她、占据她、囚禁她的欲念。   霍起心想,这支舞最好是编给自己的。她如果敢跳这样的舞勾引别的男人……   他若找到,就杀了那个男人。他若找不到,他的曼曼第二日肯定无法下床。   一舞终了,胡笳声停了下来。少女和行竹如梅花上的精灵一般,一翻身了无影迹。霍起侧身,对树上道:“小舅舅,睡醒了吗?”   霍宁带着浓浓鼻音,烦躁道:“谁吹的破笳,难听得要命。”   霍宁长腿一伸,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脸大梦初醒的困倦。霍起看他神色,似乎刚刚真的没有看到河对面梅香楼前的那支舞。   *   宁兰第二日睡醒,被太后身旁的大宫女忍冬姑姑叫去兰芳殿,拜见老师。   洛阳贵族女子在及笄后,到成婚前,需要在宗室接受成人教育,主讲“妇德、妇容、妇功、妇言”。因为宁兰的及笄礼由太后主办,所以她的成人教育仪格近公主,在宫室兰芳殿举行。   太后担心她不习惯宫里求学的生活,还特意吩咐忍冬让她提前来和女官接触,若觉得不合适,预留时间更换。   太后虽然相信侄子的眼光,但是对宁兰这容貌,多少是有点介意。因此对她妇德的教育格外看重,唯恐这女孩心思野了,给她最疼爱的小辈戴上别样颜色的冠帽。   其实宁兰虽然样貌柔媚,内里芯子还是乖的。裘女官原担心她倚仗太后与世子偏爱,又出身名门,对自己骄矜不服管教,准备了千百样弹压她的法子。没想到试着教授了几句,宁兰竟然很是恭顺,自己先乖乖背了几句《女戒》。   太后抽空来视察,隔着帷帐听了一会,唇角抿着的弧度慢慢放松,对忍冬道:“还算是个懂事的。没想到最后是我们阿起有福气。”   忍冬垂首道:“世子有您庇护,一向是有福的。只是东宫那事,太后娘娘您真的不管了吗……”   太后拂手:“儿孙自有儿孙福。玺儿若是连自己的东宫都管不了,怎么管偌大一个国家?”   其实要不是贺兰玺是中宫嫡子,立长立嫡会减去许多不必要的风波,她也不是那么看中贺兰玺做太子。   别人都以为她是凉州霍氏的嫡女,心里偏向凉州。其实她心里更看重的是谁能让天下安宁。若是小肚鸡肠只盘算着一家的得失,她如何坐稳这个位置这么多年。   宁兰没受到什么刁难就放了课,定下来老师,可以回去等着及笄礼后来上学了,心情不错地提着裙子跨过了偏室的门槛,往主殿出去的路走。   未料还没出兰芳殿的正门,有人已经等在正殿门口了,正与后宫最为尊贵的女人对坐饮茶。   听到声音,霍起回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太后亲自对她招手:“小曼曼,坐过来。”   宁兰过去向两人先跪下行了礼,太后捉着她的小爪子给霍起看:“一大早巴巴地进宫,就担心我把你的小姑娘欺负了是不是?现在看看,可有少一根头发丝?”   霍起笑着道:“侄子是来拜见姑母安的,姑母误会了。”   太后也不戳破,只又逗了两人几句。太子往日去寿安宫给祖母请安,今日听说祖母来了兰芳殿,又有曼曼在,精心装饰一番仪表堂堂地来了。   没想到一进庭院,先看到霍起轩朗身形,背对他坐在太后对面,身形似有似无地护着宁兰。太子心下一惧,先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太后主管皇族宗室,皇后心小,六宫之事尚且要魏贵妃从旁协助,太后那里更是指望不上她助力,因此平日事情繁多。与小辈交谈几句,心情舒畅了,太后扶着忍冬的手要走了。   临走前,还用眼神意味深长地警告了贺兰玺一眼。   太子愈发乖了,没有抬头看宁兰,只和小舅舅乖乖地谈了一些政事,自己预计如何处理,交谈着送小舅舅出宫。   临到宫门,霍起突然问:“东宫女官宁莲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太子顿了顿,心情有些烦闷,吞吞吐吐着将青药说给他的话转述了。   霍宁今日心情颇有些怪异,在弘安侯府里住着也觉得寄人篱下,吃的不好。原想来宫门接了堂弟,一起出去纵马聊聊,不料正好遇上太子宁兰霍起一行,他便将马牵上,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霍起对太子道:“你若真的喜欢她,应该将她身体放在第一位。”   贺兰玺不忿反驳:“那以后若是曼曼需要与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我可以效劳!”   霍宁眉峰一挑,撸起袖子:“阿起,一起打他?”   霍起冷冷道:“年轻人喜欢做梦,天亮了,梦醒了,自然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宁和霍起的友谊(亲情?)不会因为小兔子决裂的。 第72章   霍宁听到贺兰玺要染指宁兰的话,十分烦躁。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熊,一点没有教养,提剑就想干,偏偏太子打不得。   贺兰玺道:“你就是偏心我舅舅!他还没急,你气什么!”   霍起不急是因为他不会给贺兰玺染指的机会,霍宁生气大概是因为他对堂弟太好了,所以为他的事情不痛快。将马缰递给侍从,霍宁沉着脸与霍起、贺兰玺并肩向前。   宁兰尚不知自己雪夜跳舞落入了两个男人眼里,她还盘算着过年给霍起惊喜呢。霍起替她将保暖的披风帽子戴上,将她护在身旁问了课业是否理解,教习女官是否喜欢。她抬头看着男人乖乖答着,额上的发珠扑簌簌垂着,随着她走动一颤一颤,看起来乖巧灵动极了。   只是不论别人怎么看,宁兰专心回答着男人的问话,连一眼也没分给别人。   偏偏马声嘶鸣,路上的冰渣被马蹄溅起,西风呼啸处,浩浩荡荡的众人簇拥着一个月白锦衣男子而来。男人远远便看到了从别院逃走、又在围场跳舞勾引男人的小姑娘,心下一哼,路过他们时,特意勒停了马,寒气扑面侵袭。   宁兰一转脚步,挪到霍起身后,男人高大,她只从他后颈衣服外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向上抬着,警惕地瞪着马上的人。   贺兰筹心下不满,这么怕他做什么?他还能当着霍起剥了衣服吃了她?上次还没得手,别院就折损了大半守卫,连花木堂都被人砸个稀巴烂,海棠树也给砍了……   他从想要这个小姑娘开始,就想给她脑袋上亲手簪一朵海棠,在海棠树下亲她,甚至解了衣衫抱她。这种娇艳又娇气的植物最适合她,偏偏亲手种了十二年的树,霍起带侍卫走了一趟,现在全成秃头年轮了。   打架就打架,砍他的海棠树干什么?!霍起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可惜贺兰筹想在海棠树下做的那种事,男人们心里都清楚,却不好当着众人面挑明。贺兰筹不能说什么,心里有气,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向几人问好,目光掠过霍宁脸上。因为气度不凡,脸容俊美,他目光又折回来看了一眼。   什么状况?   曼曼似乎并没有分心,贺兰筹心下稍定,握着马缰,对霍起阴阳怪气道:“听闻世子与凉州王去弘安侯府求亲,应该不久就能听到世子的好消息了吧?”   这是听说他在弘安侯府吃瘪,要看他笑话。   没想到霍起淡定道:“嗯。”   贺兰筹:“……”   对方越是这么气定神闲,他越觉得自己心火难灭,好像妄念被对方衬地十分愚蠢一般,他想撕破霍起这个虚伪老男人淡定的面具。   贺兰筹道:“那真是恭喜世子了,弘安侯若首肯,大婚可就快了,不知世子预计定在什么时候?”   霍起看着他,平静道:“婚礼,应该还是你快一点。毕竟不管元家二小姐愿不愿意,你已经让他父亲愿意了,这点我是比不上。”   元馥属意他哥哥,并不想嫁给六皇子。霍起戳人痛处,贺兰筹恨恨得盯着他。   元馥是曼曼闺中好友,曼曼上次帮元馥牵线见贺兰翎,却被自己使手腕截了去。关键时刻,凉州安插在皇宫的太监报信,诱使皇帝招六皇子入宫,柔媚入骨的小东西又被霍起救走,虽被欺负却没得手,这事是同时梗在两个男人心头的一根刺。   他不知道霍起当时没有正面和自己对战大开杀戒,是对贺兰皇室尚余情面,还是不想闹得太大传出去影响曼曼名誉。但他亦不想被这个男人比下去。   贺兰筹点着小兔子的名,道:“我这一趟进宫,会向父皇禀明,请他成全元家二小姐与四哥。我贺兰筹和有些人不同,若得不到心爱的女子,我今生不会成亲。”   哥哥贺兰玺闻言,老脸一红。   宁兰被点了名,乖乖道:“噢,好。替馥儿谢谢你。六殿下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六皇子左等右等了半天,没下文了,就只等到这么一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等着宁兰,小兔子站在霍起身后,疑惑地看着他。   贺兰玺沉着脸道:“无妨,我付出了的,都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霍起回道:“哦。”   贺兰玺要被这两个人气死了!   他道:“于阗国的军队不日就要进犯西凉边境,你们有功夫,还是早点回属国去准备!不要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有心成亲无力大婚!”   霍宁道:“好呀,谢谢殿下提醒。你快走吧,不是要去找皇帝吗?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宁兰道:“殿下千万别反悔呀!那不是男人所为!”   贺兰玺气得握紧马缰,心里暗恨,我迟早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所为!   尤其是他的曼曼!只要霍起前脚去西凉打仗,他后脚就将小家伙捉过来,囚禁起来日日占有,让她肚子里揣上自己的崽,看霍起怎么办!   当然,他得先将花木堂修好。   *   弘安侯僵持了好些天,最终居然勉强应下来这门婚事,众人都有些惊讶。   霍宁在一旁作为男方家人,看到弘安侯终于收下凉州送来的呆雁,心里也有些古怪。   那日从河边回到住处的路上,一贯自负的堂弟突然问他:“兄长有中意想要娶为妻子的女子吗?”   霍宁正心乱,闻言立刻反驳:“我不喜欢女人。”   霍起轻咳一声:“那也好。”   霍宁:“?”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堂兄了?我有龙阳之癖你居然说那也好?   霍宁自闭了。   霍起诚恳道:“阿宁哥,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霍宁不理他。   霍起在他身后继续道:“若我有一日战死沙场,请你替我照顾曼曼。”   霍宁当时脑里正被梅香阁下惊鸿一瞥弄得有点心神不宁,骤然听到这一句,立刻道:“胡说什么?于阗战场我和你一起上!有什么哥哥给你扛!”   霍起道:“我认真想了,弘安侯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曼曼貌美,觊觎者众多,且各个权柄在握。若她嫁与我为妻,我有意外,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后半生难免飘零辗转在不同男人身侧。我不忍心她过这样的日子。”   “弘安侯恐怕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将曼曼许给一个不上战场的文臣,那未免要闹出君夺臣妻的丑闻来。我猜,在弘安侯心里,太子原先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可惜现在东宫风雨飘摇,与六皇子都不明朗。因此他退而求其次选中了你。”   什么叫退而求其次?贺兰玺能和他比吗?霍宁不满,正要反驳,霍起笑着道:“当然,我是次中之次,尚且不在弘安侯考虑范围之内。”   霍宁见状,安抚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弘安侯只是对你门第有成见,并不是不认可你。另外,弟弟,宁兰虽然貌美,哥哥不是这样肤浅的人,绝不会夺你所爱。况且就算弘安侯愿意退而求其次,他女儿也不会愿意。哥哥向你发誓……”   霍起拦住他道:“你我兄弟,无需为这件事生出龃龉。何况曼曼并没有在你我之间抉择,我不会因为弘安侯更看重哥哥而不快。我并非那样量小之人。”   霍起道:“只是哥哥,不要对我承诺这件事。”   “若有一日我在边疆战死,凉州霍氏一脉断绝,父母高寿之后,希望你替我带曼曼去西海,免她受大梁皇室欺辱,平安直至百年。若有子嗣,我与她的子女继在你膝下,日后他们愿意,继承凉州祖辈遗志,可守护大凉疆土。孩子不愿意,在西海做一个平头百姓也可。”   兄弟俩皆默然半晌,霍起似也有些难以开口,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坚定道:“若我死去,而你照顾时久,对她生意,她也愿意。不用管我这个死人的想法,你可以娶她。只要她安乐一生,我都愿意。”   霍宁一怔。虽然凉州民风开放,但是哪个男人自己会愿意,甚至对别的男人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堂弟是爱昏了头了。   霍起回去后,和弘安侯长谈,再出来时,弘安侯改了口风。   霍宁看着聘雁,心想,堂弟不会和弘安侯说,如果自己战死了,就由弘安侯主持宁兰改嫁,建议改嫁给自己吧?   那自己现在要不要和外甥媳妇兼弟妹先打个招呼,万一……   早知道还是让她死在山里好了。   弘安侯心情亦很复杂。一个是大儿子、小儿子都和自己唱反调,独女也视霍起为意中人,他大感做父亲的头痛。另一个是,霍起居然向他承诺,如果自己战死沙场,由弘安侯主持宁兰改嫁。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霍起这样说意味着什么。   凉州王几乎是捂着脸签下这个丧权辱儿条约,虽然他儿子喜欢宁岳的女儿,那女孩又能和东宫侍卫对战,是个飒踏生风的姑娘。但是这个婚事太多磨了,他得回去和王妃好好说,这尊大神娶回去得好好供着,千万不要一个不开心闹和离了,弘安侯立马能给她主持改嫁。看儿子这个痴情种子的样子,恐怕到时候不会令娶,凉州霍氏一脉就完了。   *   腊月小节多,各府里张罗着庄子上的鸡鸭鱼米、内府布置,给主子下人们裁纸新衣,归集一年的进账余钱。   在这团团喜气中,梁帝的身体也好了些,虽然被刺的伤口还没好全,已经能倚靠着吕章上下朝,批改一些要紧的奏章。   寝殿里的地龙烧得旺了伤口生炎,烧得小了他身体有些扛不住,年纪大了,都是这样,他父亲像他这个年纪问题更多。梁帝觉得自己还算精壮,虽然一时不察栽了个小跟头,小跟头而已。他还很强大,依然可以着手削藩。   得知狱里行刺自己的是于阗国的公主,梁帝口上说着低调处理,将会放人,却一直没有动作,似乎在酝酿着边远小国的敌意。   离除夕原来越近,这也意味着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朝中气氛愈发诡谲,连不在政治中心的弘安侯府都有所波及,不过弘安侯一向不站队。   宁兰对于太子成婚这件事有些本能的恐惧,私下问了霍起几次,霍起只让她安心准备自己的及笄礼。也许他也对自己如此担忧太子大婚感到奇怪,她不主动说,他也没有问。   皇帝在小年那日赐下了凉州世子与弘安侯嫡女的婚旨。   长公主贺兰枝倒是早有预感,只在宁兰去兰芳殿领太后赏的书本笔砚时,神色冷漠倨傲地站在高台之上觑着她,像只孤傲凛冽的孔雀。宁兰虽然有些害怕她会在宫里对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但还是强撑着体面向她行了一礼。贺兰枝似乎觉得她的应对还算得体,没有太丢世子的人,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什么也做离开了。   三公主就荒唐多了,先是在魏贵妃那大哭一场,眼泪淹了宫殿,又抱着父皇的腿哭,还想抱太后……被令秋姑姑拉开了。   婚事谈定,那日凉州王进宫谢过太后、皇帝后,预备踏上归程。三公主在寿安宫外等到凉州王,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说宁兰如何勾引太子、六皇子,连六皇子一派的元扈都不放过,早就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纯洁少女,在秋巡时经常彻夜不在房中,十分不贞。   霍起和姑母太后问过安,正准备出宫送父亲一程,没想到父亲竟然被绊住了。   他站在三公主身后听她胡言乱语,淡淡问:“依照公主这样说,我在秋巡时从温泉别馆抱了一个女子回明质阁,也是十分不贞了。”   贺兰悦听到他的声音一颤,僵硬回头,捏着声音道:“世子一定是想拯救不幸沦落的女子,这和自甘堕落的人不能相提并论。”   霍起“嗯”了一声,走到父亲身旁,对她道:“我从温泉别馆救回明质阁的那个不幸女子,就是弘安侯女。”   三公主睁圆了双眼,他们那么早以前就搅在一起了?   “你说的没错。”霍起平静对三公主道:“被这些男人算计是够不幸的,但这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曼曼的错。你既然知道你哥哥觊觎她,以后她是我的妻子了,最好劝你哥哥收收心。”   “不然以后发生了什么,别怪我不够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理智的柿子不应该和霍宁说他死后如何如何的这些话啦,如果不是曼曼差点被戳死,局势又不太好,他应该会承担一些风险继续熬下去,弘安侯迟早会点头。   男人想要的东西会多一点,不会只要兔子不要江山,我觉得这种男人不太有事业心(戳)。不过兔子是最重要的,而且会在接下来变得不断更重要。 第73章   距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本来应该稳操胜券的,梁帝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毫无缘由。比如不知凉州用了什么方法,原本蠢蠢欲动的于阗国,一直没有得到释放的五公主,按理应该摩拳擦掌瞄准时机大举进攻,而现在大梁举国庆祝春节这么好的休息时间,他们居然没有丝毫压境进犯的迹象!一直在沙漠的另一端盘踞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帝收到镇北侯从塞北阿尔山、凉州西侧驻扎营地窥探传回来的军报,大怒:“通敌!一定是通敌!”他认准了凉州王和于阗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因此于阗大将才按兵不动。凉州富庶,很可能用了钱帛交易。万一凉州收买了于阗,联合小国一起对抗洛阳怎么办?   凉州若生了反心,必要时需要镇北侯先安内夺了凉州政治中心雍良城,再整合军队一举杀出沙漠攘外。可是只有凉州霍家有贺兰山以西沙漠作战的经验,镇北侯打打草原诸国还行,横穿沙漠需要驼队和强大的忍耐力,他可不太妙,那时大梁局面将非常被动。   皇帝的心腹都在下面站着听,元国公捋了捋胡子:“凉州王……”同为大梁效力多年,虽阵营不同,但也正因立场对立,彼此互有了解。霍氏从大梁开国受贺兰氏元帝荫封,满门荣耀,家主自请退居凉州守国土疆界。一百六十八年来,霍氏子孙儿郎战死、甚至有些支系满门慷慨就义,却不曾让西北诸国铁蹄踏进贺兰山一步,进犯大梁国土。   凉州王若有反心,恐怕不会上洛阳一趟请皇帝为他儿子与弘安侯女赐婚。元国公更倾向于凉州王没有通敌,但是皇帝对凉州霍氏有成见,心意已定,他是不会站出来和皇帝唱对台戏的。   梁帝越老越多疑,也许与自己掌控力无可避免的下降也有关。他对元国公道:“你那个小女儿,如果确实与老四合得来,阿筹也在劝我,就成全他们,也未尝不可。毕竟元露……也不是不行。”   元国公俯首道:“六皇子仁孝,是陛下之福,是大梁之福。臣这个小女儿顽劣,令臣头疼。哎,说来惭愧,她确实是配不上六皇子。”   在场的都是梁帝核心心腹,都心知肚明皇帝未出口的那句话。元国公的嫡女虽然许给了太子,把小女儿许给六皇子,那不过是麻痹凉州霍氏的权宜之计。   元国公一向把长女当做未来皇后培养,纵然做过一件不成熟、小家子气的事,但大方向上,元国公还是愿意给她机会。   元露未来是要嫁给统治大梁的男人的,在座的人,包括梁帝,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元露的婚姻所透露出的元家的风向讯息,也是皇后在她名声受损时依旧要求皇帝为她与自己儿子赐婚的原因。   梁帝打定了主意,不能等到沙漠交战处于被动,他要先下手为强。   皇帝下旨赐了精美的绸缎、珠宝给林家、元家、宁家的三个女孩,又让皇后降懿旨抚慰她们待嫁的忐忑心情。   父慈母爱子孝,一切都掩盖在温馨、喜庆的情绪中,就等太子大婚。   *   宁兰被定为凉州世子妃后,继林燕渺、元馥、宁莲,一跃而为京都贵女最羡慕的女孩之一。   说是之一都有些谦虚。毕竟太子身份虽然尊贵,除了皇帝无人可出其右,但是他的人品样貌虽然在贵族男子中也算优秀的,在凉州世子面前就有些失色了。   何况嫁进东宫规矩繁多,这些贵女自幼虽然有嬷嬷教导礼仪,毕竟是在家里如珠似宝养着长大的,要进皇室里整天兢兢业业,还要提防着不要说错了话站错了队哪天被人连同家族都端了,哪里有去凉州做世子妃天高皇帝远舒适自在。凉州又富庶,据说凉州王室的男人都很俊美,前些日子西海令进京就让有些贵族小姐惊叹了一番,就算红杏不出墙,天天看着这么多美男子也赏心悦目啊。   腊月二十九这日,最后一天功课、政事散了,皇子们都在太后这里讨她欢心尽孝。贵女们没有传召,除夕是不能进宫拜见的,因此都选了这一日来请太后安、拜个早年。   寿安宫里的万寿灯在汉白玉座上栩栩如生地转着,上面投了二十四孝的故事,五六人高的灯身图案被大海烛的光投在地上,影子愈发宏伟。宁兰每年这一日来时看到都会觉得震撼。   皇家体统,端正威严,宏伟高大,使人仰望,不可直视。   宁兰看着万寿灯的时候恰好预见武安伯府的嫡女魏瑛。隆冬腊月,天气冷寒,魏瑛依旧一身利落的紫色裙袍,连披风也没穿,腰身匀称,玉立飒爽。   她也盯着万寿灯看了一会,道:“没想到真的是你嫁给他。那处庄子添作陪嫁,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凉州霍家。”   宁兰回头,两人互执手行了一礼,魏瑛道:“十分麻烦,我就不喜欢这种虚礼。”   宁兰笑:“我也不喜欢。到底在太后宫中,姐姐且忍一忍,出去咱们就互免了,以后见面都拍肩膀搭胳膊。”   魏瑛想了想那画面,也不由勾起微笑:“其实那日世子因为围场引老虎过去吓你那事来警告我和妹妹,我就想恐怕会有今日。他若是认准,必然不会退让。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喜欢上他,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我表弟六殿下那样清俊风雅的男子。”   宁兰愕然,转念一想,自己在中秋夜宴主动要了贺兰筹的礼物,旁人难免误会。霍起那时一脸冷冽,恐怕心里醋得都要翻了。   魏瑛又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觉得你和世子不相配。恰恰相反,你们很般配。只是你这样的女子……总让人感觉是要嫁入皇家的。”   宁兰这才反应过来,魏瑛赔自己庄子的时候,还以为将来自己会嫁入她表弟六皇子宫里,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没想到现在被自己带走了。她摇了摇手道:“既送出来,就是我的了,虽然没成妯娌,我可不还姐姐了。”   两人正说笑着,内殿里林燕渺和元馥一起出来。   林燕渺一副东宫太子妃的派头,明明年纪比几人都小,妆画得威严成熟。仪态应是大婚前皇家教习姑姑狠狠磋磨过,一走一动都像尺子量过似的。   她招了招手,让寿安宫的宫女给宁兰上了一杯水。   宁兰:?   林燕渺旁的宫女道:“这是林姑娘看侯女一路劳累,润润喉咙进去拜见太后。”   宁兰心里莫名其妙,接过水道了谢,元馥已经扑过来抱住她手臂:“曼曼,你来啦。你来得总是这么晚!”   宁兰想,来得早人少,若太后还没出来,光和太子两个人对坐着多尴尬。再说,她又不是主角,何必早早来这等着,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派头。   噢,她解过味来了,林燕渺请她喝水,是表示自己是皇宫主人之一,在待客。   宁兰脸上带了笑,又恭喜林燕渺后日大婚,即将成为东宫皇太子妃。   林燕渺嘴上客套一番:“曼曼姐你也别难过,世子也是极好的。”接着安慰了两句将她带了进去。   宁兰:???   也不怪她发懵,林燕渺素来不在贵女圈里出头,是个冒出来渔翁得利的,众贵女都对她性子有些摸不着。虽然那行动姿势标准端正,但是做事真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燕渺一副主人态带宁兰、魏瑛进去,元露依然在太后近前坐着,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了林燕渺。元露脸上妆容淡雅,举止得宜,见到宁兰,先绽出一个看起来极其真挚的微笑,又在太后面前好好夸奖了她一番。   因着太后给宁兰办及笄礼,小年又出了皇帝降旨将她定为凉州霍氏世子妃的事,她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蒸蒸日上。其余人包括元露都将最近太后的位置让给宁兰来了坐,偏偏林燕渺早早来了,自己一屁股坐上去。   其实元露原本可以留两个位置,这样就算林燕渺抢头一份也不会那么出挑,但她只留一个,林燕渺一副主人样子,自己坐下,让宁兰站着,就很奇怪了。   真是高下立见,众人心里对这位未来的东宫太子妃愈发觉得一般。   太后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宁兰来行了礼,安抚了她几句,道:“别都拘在我这里,憋坏你们了,去玩吧。”一句话出,直接让令秋带着宁兰去了棋桌前,大队伍又往那里转移。   林燕渺位置白抢了,又坐不住了,起身去宁兰对面坐着,也不肯玩双陆,要与她下围棋,抢了白子先布对角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元露倒是沉得住气,依旧含着笑,留在太后身边陪她说话。   宁兰玩玩女孩子家的双陆还算擅长,围棋这种老学究的爱好实在不是她喜欢的。   想着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她嫁给霍起了,两家人一起丢。   太子与皇子们下了课业,进内殿时,正见未来的太子妃与世子妃对弈地不亦乐乎,下得久了,周围围观的贵女越来越多。   “太子殿下,六殿下。”宁兰从沉思中抬头,扫了一眼见是贺兰玺和贺兰筹,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又低头凝神看棋局。   贺兰玺不得不坐在林燕渺身边,在对面观察着宁兰。   肌肤莹润,眼瞳黑白分明,专注盯着棋盘的眼神少了分妩媚,多了分乖巧。他想要。   贺兰筹嘲讽地回看太子一眼,亲自动手一抽椅子坐在宁兰身边,道:“活大龙,这里要冲。”   宁兰没有理他,也没有听他的,倒是林燕渺不满道:“六殿下岂不闻‘观棋不语真君子’!”   贺兰筹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林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心胸格局未免要大些。”   林燕渺气得想咬人。   宁兰对他“嘘”了一声,让他不要欺负小朋友。但是林燕渺被六皇子这么一抢白,又辩驳不回去,越想越气,急着冲杀,不光打破了循环局,还自己堵了生路。   输了棋的林燕渺想要发作,她是东宫太子妃,宁兰只是世子妃,她要教训她!   转头一看,自己未婚夫君正在旁边。林燕渺想,宁兰妖妖调调勾引了太子那么久,还不是被世子强势地订走了?现在看到太子,恐怕心痛如绞吧。   林燕渺温温柔柔地对太子撒娇道:“殿下,您看,我都不是宁兰姐姐的对手呢。您帮渺渺下一盘赢回来好不好呀?”   哼!太子不娶她,还帮自己下棋赢她,气死她!气死她!   宁兰挑眉看着对面。太子面不改色应了下来。   知道太后曾有意撮合太子和宁兰的,都有些同情地望着她。男人被抢走了不说,还要在棋桌上被吊打。   贺兰玺对于能和宁兰下棋颇为满意,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她,等她棋力不济了还会软着嗓子求自己,想想就好爽。   没想到宁兰淡淡道:“若臣女赢了,是否可以求殿下一个恩典?”   太子好笑道:“你想要什么?输了孤也可以给。”   林燕渺轻轻摇了摇太子的手臂,提醒他自己才是他的正室太子妃。   宁兰道:“那倒不必,若我输了,自然不敢向殿下讨好东西。只是今日宫里四处五彩辉煌,我堂姐却因病没有办法来参加聚会。所以我想,太子殿下家大业大,如果臣女赢了,能不能做一个外面万寿灯那么大的花灯,元宵节的时候送到我堂姐府上让她也开心开心?”   万寿灯那么大的花灯……   那可不便宜。但是太子不愿在她面前堕了脸面,转念一想,自己从小有太傅教导,棋艺精湛,只要不是小舅舅来,绝对不会输,何必担心做灯?   太子一咬牙:“好,就依你的。若我赢了,侯女要做东请我……和燕渺去府上吃饭,我要侯女亲自下厨!”   贺兰筹挑眉,他就是把弘安侯府的厨房烧了也不会让他吃到这顿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怎么还没大婚?曼曼和霍起的大婚呢?狗作者是不是在水字数?   木有,就是让年轻人最后开心两天,这个地图进度已经过半惹 第74章   宁兰投入了全副身心,太子起初有些轻敌,连被封了两口,慢慢收起轻佻神色,眉目间也凝重起来。   他抬头似有似无地看她,只是宁兰从头到尾就没看过他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贺兰筹在旁边接过热茶放到她左手边,又坐回来,撑着头侧过去盯着她看。认真的女人真是格外好看。   因为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朝会,时间久了些,结束后皇帝又将重臣叫去勉励嘱咐,做了总结,因此霍起来得晚一些,与太后说了会话。   元露在太后身边打量着霍起,萧素轩朗,翩然君子,可惜普天之下,谁能和皇上斗?皇帝外有镇北侯,内有关中军,行事果决老成,凉州霍氏注定是输家。说来有些不舍,可霍起偏偏眼瞎挑了个男人追逐的水性女子,得不上什么助力,还平添了劲敌,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元露又恨又妒,心里两重火焰盘旋着吐出危险的火信。   这样容色卓绝、身体矫健的男子,以后见不到了,也还没有享用过,真是可惜啊。   就最后一次吧,元露这样对自己辩解道。她接过宫女手中的参茶,服侍了太后,此时再服侍世子,虽然带着私心,也没有那么显眼。何况她是太子即将进门的侧妃,孝敬长辈……   元露带着温柔大方的笑曲身将参茶奉上,身体甘甜的气息幽微飘到了男人鼻尖,自上而下是国色牡丹一般盛开的容颜呈现在他面前。   霍起挑眉看了她一眼,谢了一声,接过来拂了拂盖子,却没有喝,向太后告了声,去看未婚妻下棋,茶又留在了原地。   棋局这里人已经越围越多,宁兰下棋的风格和她的人一样,不咄咄逼人,但不怕对面的男人,哪怕他是国储,该推就推,毫不手软。   太子隐约觉得她这局和自己下棋的棋路和上一局他旁观时的不一样,而且有些熟悉。   有些像他小舅舅。太子心里不快,一时失了怜香惜玉的心,下手愈发狠厉了。   宁兰被杀得素手无力,却并没有如他期望地一样软着嗓子撒娇求他。少女连着被吃了大片子也不气馁,眉尖轻轻蹙着,像两弯小勾子垂着。她食指与拇指拈着棋子,食指戳了戳唇,缓缓将那枚白子放在关口。   贺兰玺的神智已经被她形状完美的唇夺走了,完全不在棋桌上,看着那颗棋子轻轻触碰到她粉润的唇瓣,他也想碰。   同是男人,贺兰筹自然猜到了他的意图,眸光一暗,手腕一转,不经意将热茶打翻在了贺兰玺腿上。   冬日穿得厚,人倒是没有被烫坏,太子正注视着宁兰,骤然“哗啦”声在身下响起一惊,肃然站了起来。回过神来,杀人似的目光射向老六。   他不认为这个弟弟有这么冒失。他是故意的。   林燕渺在旁边惊叫,太子被浇尚且没有出声,未失体统,林燕渺这个围观的却尖叫了一声,这可是她的大靠山!大金山!   林燕渺紧张地顿时就失去了太子储妃这一个多月新学的仪态,拿起手绢就去擦太子腿上湿了的以及不可描述部位。大庭广众,像只阿猫阿狗似的什么地方都被触摸,太子觉得丢人,将她的手推开。   贺兰筹眼底带着讥诮,看完了这一幕,言不由衷道:“手滑了,对不住哥哥,你回东宫换衣裳,弟弟替你下这局吧。”   宁兰闻言皱眉,她不想和贺兰筹对弈。贺兰玺是个熊孩子,虽然讨人厌,她可以忽略他。可是贺兰筹不一样,这是个手爪锋利、逮着猎物会用尖利的长喙狠狠啄坏的鹰隼,他把她视作极感兴趣的猎物,会啄烂她,她害怕。   宁兰眼里噙着薄雾,无助地抬眼想哀求太子不要走,恰好看到霍起越过众人让出的位置走了过来!她好惊喜,连忙一伸手撒娇:“阿起,六皇子要和我下棋,我不会,你帮帮我好不好?”   霍起看到她抬眸哀求太子的眼神亦是心下暗沉,表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但众人看得出来,世子情绪不是很高,总不是对宁兰撒娇很受用的样子。   林燕渺想,哼,世子何等飒踏利落的人物,最不喜贵女接近。宁兰学她撒娇真是学错了路子,马上脸就要丢到太平洋里去了。她要看宁兰的未来夫君怎么拒绝她!让她在洛阳有头有脸的贵女们面前大大地丢人!   其余贵女亦对这位身形俊美矜贵的凉州世子不近女色的举止有所耳闻、甚至亲身经历过,元馥和魏瑛倒是淡定些,其余贵女或担心,或抱着隐秘而复杂的看好戏的心态望过来。   霍起将贺兰筹给少女拿得糕点彩碟推开,长腿一迈坐到她身边,拈了一枚白子开局,又取出一枚棋子放入她指尖,语气温柔地鼓励道:“来,我们曼曼最聪明了。曼曼自己开动脑筋也能赢的。我就在你身边,曼曼先自己试一试和六皇子对战,为难了就问夫君好不好?”   围观的贵女都听呆了。世子这是何等温柔的语气!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便是洛阳城里的文官少年追求少女的时候逢迎些,娶进家门也很少有这样温存的。   何况这是谁?这是凉州世子啊!那个不近女色、淡漠贵女、听说在战场上残酷如修罗的凉州世子!他也会有这样温柔如春风的语气对女子讲话的时候?   他又这么俊朗,武艺超群,林燕渺小妹妹心里酸溜溜的。宁兰被那么多男人牵扯过的,连他外甥都想染指品尝,世子就不嫌弃吗!怎么命还这么好啊!   林燕渺对自己说,我是太子妃,我比她尊贵,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她提着裙子,说要去陪太子更衣,匆匆出了正殿。   贺兰筹死死捏着棋子,他感觉自从两人订婚,霍起愈发有气死他的倾向了。   霍起侧头在小美人耳边嘱咐了几句不知什么,宁兰出手稳妥了很多。围棋布局与性情有关,出手与心境更是密不可分。有圣手在旁,宁兰心气平静,反倒是贺兰筹被两个人刺激的失误了一次,宁兰笑呵呵勇追直上。   宁兰这一手棋分明就是霍起手把手教的。霍起不在时她还怯怯地偶尔切回自己的菜鸡下法,男人一来,她愈发肆无忌惮,反正下脱了有他在旁指点收场。   也不知霍起怎么教的,是不是学不会就……   男人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驱逐出去,下围棋,不能心浮气躁。输给曼曼也就算了,博美人一笑也是件美事。输给情敌的棋路,就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了。   林燕渺出了寿安宫,追了好一会也没见太子踪影。侍从见是即将入主的皇太子妃,通传一声让她进了东宫。   林燕渺顺着侍从指的路,带着侍女到了太子休息的寝宫,他是来这里更衣的。可是奇怪的是,偌大的东宫,其他地方都侍从成群,管理森严,这里殿门口居然没有侍女侍卫?   林燕渺心下疑惑,但是毕竟未婚,不好直接闯进去,正要抬手让侍女去门口通报,太子的寝殿里忽然传来轻柔的声音,经过重重帷幕与门隔,隐隐约约的。   太子未婚,房里传出这种声音,门口又不让人守着……   林燕渺压下侍女的动作,忘了太子妃的礼节,径自走了进去。她第一次来太子寝殿,并不知晓布局,只是顺着那个时有时无的声音寻找,穿过复杂的房间布局,最后停在了内室前,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林燕渺起初以为太子在淫|辱臣妻,直到听到少女伤未好全,隐忍的声音中似乎还有一点痛,太子闷哼道:“莲儿,这三十日不能中断……你忍一忍好好收着,下个月就能给我怀儿子了……”   林燕渺惊在原地。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   宁莲她……还没有成婚,勾着太子做这种事不算,还要给太子生儿子?   她之前十分轻易地就知道了宁莲与太子的事,狠下心以未来太子妃的名头威压、又用重金利诱了东宫的侍女,使得宁莲不能生育。但是在那之后想要打探东宫的消息,就再也不能了。   她静下心来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想着恐怕是因为后果严重,东宫加强了戒备。可是现在听太子的意思,只要宁兰这样承受他三十日,以后还能有孕?   林燕渺心下算着日子,愈发害怕。大婚那日,她绝不能让太子去侧妃房里一刻!   太子回东宫换了衣服回来,已是很久以后,沐浴束发,重新收拾了一遍。他是国储,换件衣服就要洗澡,也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众人心下虽然觉得有点久,但没人问,只是行礼问好。   贺兰玺压下心头情绪,装作无事重新回到棋桌前,就见六弟被宁兰穷追猛打,不由幸灾乐祸。   小少女又对他招了招手:“殿下来了?您别急,下一盘就和您下!赌约还没见结果呢!”   这是还惦记着他的钱买破灯笼哄宁莲开心。   刚刚见过宁莲的贺兰玺心情复杂。   *   宁兰连赢两局,在两位殿下黑炭脸色下,喜滋滋跟着霍起出宫。   如今世子是弘安侯的乘龙快婿,虽然弘安侯还是不愿意他进府,但是下人最会看风向,世子出手又阔绰,除夕这日傍晚,霍起以一个人在洛阳孤苦无依为名,强行来岳父家吃了团年饭。   宁岳拧着眉头,霍起吃个鸡腿儿都要被他瞪一眼。偏偏霍起好像毫无所觉,不光自己吃,还给曼曼夹了一只。   弘安侯斥道:“一只鸡总共两条腿儿,你们都吃了别人吃什么?”   霍起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了岳父:“那您和曼曼吃,我多吃点青菜。”   说完把鱼眼睛下面的肉夹给了宁彦,鱼腹的肉夹给宁章,鱼脑给宁术,自己挟了一筷子白菜。   弘安侯:“……”怎么搞得他那么像恶毒岳父呢。   宁术开心道:“谢谢姐夫!姐夫我年后就要去凉州参军了,到时候猎大老虎给你和姐姐吃!”   霍起笑:“术儿真有志气。以后在凉州练一只宁家军出来让你爹爹哥哥和姐姐开心开心!”   弘安侯想起自己以前和霍宁父亲在贺兰山大雪满山的战场中带着宁家军和霍家军厮杀的时刻,那时自己还很年轻,满腔热血尚未消磨。   他失却了给霍起找茬的兴致,沉默吃了几口脸现怅然,上门女婿立刻眼色利索地端着酒杯开始敬未来岳父酒了。   霍起这日晚上在弘安侯府喝了很多,陪岳父喝,陪大舅哥喝,两个小舅子也爱闹腾,不知觉就喝了十几壶,身形虽然稳着,心神有些飘。   宁兰回云兰阁前,趁孔嬷嬷不注意,向他使了个眼色,错身时在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   霍起点点头,两人暂时分开。   霍起爬石阶可比宁兰轻松多了,他长手长腿,指尖一攀,手臂用力,翻身就跃了上去。   宁兰没想到他熟门熟路,这么快就找上来,受了惊吓似的,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树上。   男人抬腿走了过来,身上带着酒气,一指摸着她的唇道:“要跳舞给我看是不是?”   宁兰一惊,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霍起笑了笑,手指摩挲着她的唇,道:“你乖乖的,这支舞今夜跳给我看就好,以后不许再跳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林燕渺:大婚那日,她绝不能让太子去侧妃房里一刻!   太子:一刻?????? 第75章   深冬夜里,寒气袅袅,少女腰肢纤细,身段玲珑,一袭红衣似深夜里的花火。   还未跳完已经被男人勾着腰按进了怀里,霍起抱着她,握住她的手:“太冷了,不要跳了。”   男人常年习武,身上如火炉一般,宁兰嘻嘻笑着将小手伸进他脖颈的衣服里,冻得霍起一挑眉。   男人将衣领松了松,手落到腰带上作势要拉开:“要不要脱了衣服让你贴上来暖一暖?”   “你不要脸!怎么白昼宣淫呢。”   “天都黑了呀。”霍起声音带着点委屈:“何况你再跳下去,我可忍不住,等不到大婚那夜了……”   他伸手摸了摸,又亲了亲他的小曼曼,低声道:“明天太子大婚观礼,你要跟在我身边,不要动鞭子,就跟着我,好不好?”   宁兰知道自己上次闯东宫受伤把他吓到了。可是霍起平时指导她练剑明明都说她很有天赋,水平很高的!   原来是骗她!   宁兰撇过脑袋:“我明日给姐姐送嫁,才不和你一起观礼呢。你到时候别想看到我。”   “陪你姐姐可以,不许送嫁进太子的房里,听到没有?”   宁兰以为他在吃醋,“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那要看你明天有没有让我愿意理。”   霍起捋了捋怀中小家伙的头发,亲了亲她的头发,温声道:“我努力讨曼曼欢心,曼曼也要乖,对不对?我一会要进宫里陪陛下开笔,子时不能陪你守岁。我们暂时分开一会,明早阿玺大婚的仪典见,不要进他的内殿,答应我了?”   宁兰“嗯嗯”胡乱应着伸手又要抱抱,霍起笑了:“今年还未成婚,等到明年除夕,就能名正言顺和你过一整夜了,好想快点娶你。”   *   天还未亮,爆竹声噼里啪啦,从宫里内庭、紫薇殿、定鼎门,到东坊贵族聚居群,蔓延到南市商贾小贩家,处处繁荣红火,丝毫没有边域的紧张。   梁帝亦是忙了大半夜,他胸口的伤还未好全,只是不流血了,疲惫时还有些隐痛。   除夕是一年连双岁的大日子,太后主持宫宴,皇后从旁协助,皇帝亦不能早退休息。太后、皇后、皇帝吃了素水饺,将饺子赏给在席的嫔妃,魏贵妃协理心细,给南边的嫔妃特意准备了汤圆。   只是她自己并没怎么吃,只将御赐的素饺子咬了一口,就掩口带着微笑望着皇帝。   皇后勉强维持着中宫的姿态,心里烦她烦得不得了,还不得不问:“魏贵妃可是身体不适?吃得这么少,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贵妃只是抿唇笑了笑,谢过皇后,却并没有离席。   吃完饺子,皇帝非但不能换寝衣,穿上了更加繁复硬挺的龙袍,小腹凸起被衣服掩盖了下去,但是一直板正着,老皇帝身体有些吃不消。   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有这个位子的责任,老皇帝忍着身上僵硬酸痛,穿着新衣服,又带着一大堆人呼啦啦转移到御书房。嫔妃们可以去守岁,大臣们则在御书房久候了。   爆竹声此起彼伏。子时刚过,新岁刚至,皇帝在暖阁窗户下就坐,亲手点烛火,倒屠苏酒,幸好墨有吕章磨。   皇帝手握万年青笔,在烫金宣纸上郑重其事地写下新年的第一笔——“山河永固”。   这是明窗开笔的仪式,历代皇帝都有自己对新年的祝愿,写给臣工看,便是要对纸上的这个愿望满朝文武与自己一道众志成城、齐心勠力的意思。   写完这四个字,他抬头看了一眼在下面诸皇子之后站着的凉州世子。年轻、俊美、冷静、充满力量的男人,看到他,总让梁帝生出一种自己已是烈士暮年的轻微无力感,他不喜欢。   霍起垂着头并没有直视他,神色淡淡看着地面。   皇帝勉励了近臣几句,将话题转到霍起身上:“边关险患,唯有爱卿替朕分忧。年后爱卿便启程回凉州镇守吧。”   有的朝臣想,用西域小国消耗凉州兵力,陛下真是英明。   霍起应“是”。皇帝会让他活着带兵出洛阳吗?   *   新年初一,永安一十九年初。宁兰被鞭炮声吵醒,翻了个身还想再睡,迷蒙中想起今日是堂姐大喜的日子!她要去帮衬,从被子里一个打滚坐了起来。   还是好困啊。   孔嬷嬷比她起得还早,听到声响进来,就见她们家小姑娘身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骨骼匀停,皮肤白得像在发光,在衣领下嫩嫩地展露着。   孔嬷嬷一手给她扶好衣服,一手捏着蜜饯塞了进去,笑眯眯道:“兰姐儿,新年大吉!”   宁兰小舌头绞着蜜饯,甜滋滋的,慢吞吞吐出了核,有一点醒过来,合着礼仪规矩小声道:“嬷嬷新年大吉,事事如意。”   梳妆穿了新衣裳,头发发饰都换了红色的,整个人多了明艳光彩。   弘安侯看到女儿来请安,受了她乖乖地磕头,亲手扶起来递了一个红纸封给她。宁兰捏着压岁钱,甜甜地笑:“谢谢爹爹!曼曼最爱爹爹!”   弘安侯叹口气:“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给到你手上……”   宁彦道:“爹爹身体健康,年节我们一起去凉州看曼曼!”   宁兰有点舍不得爹爹,想要爹爹和她一起去凉州,或者世子能留在洛阳多好啊!   按理宁彦、宁章、宁术都未成婚,是不用给宁兰压岁钱的,可是谁叫她是家里唯一的小女孩,哥哥弟弟都挂了五彩线串的铜钱在她腰上,沉甸甸的。哥哥有俸禄还好些,弟弟们在军营,出项多,入项少,这是好几个月的军饷了。   宁兰推辞,弟弟们就低声打趣:“明年让姐夫给我们包回来就是了!姐夫出手肯定比我们大方!”   家人们笑着提了灯笼去看各个院子的新春联和年画。弘安侯和宁兰、弟弟们院子里的楹联一贯是宁彦写得,今年宁彦自己院子里的春联却换了俊秀灵巧的字体。   双儿有些忐忑又腼腆地搬出瓜果漆盒给小少爷们吃,不敢听他们的议论。却见小少爷们走的时候都特地过来和她说,她的春联写得特别好,明年自己院子里的也请她来。   尹双儿的诗文经世子的文士刊印推荐,她擅长以小见大,有着女儿家独有的与男子不同的细腻,辞藻工整、用典精准博学,在洛阳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贵族男子们关注弘安侯女要嫁去凉州,文人士子们则多知弘安侯里长子院里出了一位江南来的才女。   能够收服这样的女子,弘安侯长子本人素养应该也不弱,近来文人聚会都热情邀请他,宁彦与双儿俨然成了洛阳城里文坛两颗冉冉升起的小新星。   宁兰拜完年,收拾好就趁着夜色出了弘安侯府。   东宫大婚,宁莲即将嫁入东宫,二叔家里都陷入红妆富丽的喜悦中。   宁兰是宁莲的娘家人,紧赶慢赶早早去了宁莲房外等待,却发现堂姐紧张得一夜没睡,听到她来连忙叫了进去。   宁兰一拱手,先行了一礼,笑道:“给宁侧妃请安,愿您福寿绵长,多子多孙。”   宁莲紧张得手臂都在哆嗦,闻言哭笑不得:“坏曼曼,快上来我被子里暖着,天还黑着,把你冻坏了吧?”   “我好紧张。以前都睡在殿下身旁,今天要自己一个人去东宫,还有林尚书的女儿……我还没身孕,太子妃欺负我怎么办?殿下也不给我撑腰。”   宁兰啧啧:“没身孕才好啊,动起手来没顾忌,跑得也快。”   宁莲:“……她是太子妃,我哪敢和她动手啊。我就是个妾室。我……我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宁兰总觉得宁莲上次被下药的事情奇奇怪怪,宫女一举得手,一个宫女自己就能有这么大胆子?   就算是吧,往后这宫里,总会有人不想让她给太子生下孩子来。只要宁莲不放弃给太子生孩子这件事,这种戕害就免不了,光靠退让是没有用的。   宁兰道:“下次太子再和你快活,你就向他要忠心的侍婢,要专门照顾你、靠谱的太医。总不能把生孩子这件事丢在你一个人肩头扛吧?他也是孩子的爹,也要承担责任的呀。”   宁莲担心:“万一殿下不肯给呢?”   “那就不跟他快活!要这些对太子来说又不是伤害他利益的大事,不快活才会伤害到他,他为什么不给呐?”   “可是……可是……”宁莲急得都要哭了:“想要侍奉殿下的人那么多,如果我威胁殿下,他就……他就不用我了。那我到时候怎么办呀!”   宁莲想,如果她是曼曼,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太子都会爬上观星楼给她摘下来吧。   可是她不是曼曼!曼曼理解不了她的苦楚。   宁兰却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姐姐,你最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吗?他与你春宵,却不保护你和孩子,这样的春宵要来做什么呢?春宵只是你的手段,孩子才是你的目的。可不能你也快活就给忘了呦。”   *   东宫十里红妆,洛阳今日格外热闹喜庆。   天还未亮,东宫派来的嬷嬷已经开始给宁莲挽发梳妆,其实不必如此着急,太子妃入宫大典,侧妃在其后入门,并且仪式也简单很多。   太子大婚大典,太后、皇帝、皇后都在,太子本人与其余几个贵族男子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正妃仪式结束,几位尊长去东宫殿里休息,到下一个吉时进行侧妃仪式。   太子与太子妃踩着红绸,一路行进正殿,撒帐祝福,果满床帏。太子按照礼仪进行完仪式,就想回去正殿等侧妃和送嫁的人。   林燕渺谨记着自己的职责,因为不能掀盖头,太子刚一起身她就连忙捉住了太子的手臂。   太子力气大,没预料她会拽自己,顺势将人带得差点扑到地上。林燕渺从床上跌下连忙抱住太子的大腿,动作太大,差点将他吉服裤子撕下来。   贺兰玺:???   林燕渺害羞又快乐,作为东宫主母,柔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从婢女东宫内侍官俱:???   那边厢林燕渺拽着太子大腿不放,坚决不让他和侧妃待上一刻钟。   这边厢太后皇帝去休息了,太子送了太子妃进去后迟迟不出来。   有人发出那种笑容,明显以为太子血气方刚,大典还没结束就嘿嘿嘿了,侧妃进门没有皇帝主婚,没有太子迎娶,何等落寞,未来日子不好过啊。   众人左等,右等,喜乐一曲接着一曲,都快循环得耳熟能详了,主婚的皇帝和成亲的太子仍旧没有出现。众人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坏作者昨天参加老年广场舞大赛晚上酒喝多惹,然后就Orz 第76章   元国公府与宁家送侧妃过来,皇帝与太子依旧没有出现。元国公脸色沉了下来,对内侍道:“陛下呢?吉时将至,去请陛下前来主持。”   霍起立于阶上:“且慢。”   元国公没想到他会搭话,心下一喜,面上装作困惑道:“世子这是何意?”   霍起道:“陛下乃圣明君主,不会故意误了时辰,既是不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为臣的在这等着就是了。”   皇帝久久不来,霍起还阻拦人去叫。   元国公道:“如此,我先去拜会陛下。”   “这不好吧,万一陛下不方便呢。”霍起意有所指地活动了一下手指道。   陛下能有什么不方便!他这动作是在威胁自己吗!元国公不满。   不料这里话音刚落,厅外冲进来一个慌张的太监,尖着嗓子:“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利剑射穿了蜂巢,大臣们顿时嗡嗡然如野蜂飞舞,感受到了今日不同寻常的氛围。皇帝在东宫遇刺,太子脱不了干系,是故意的,还是被陷害?两方久久没有出现,不知谁占上风,情形越发诡异,大臣们渐次回过神来,都想往外跑,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恐怕是要见血了。   “哦?”霍起抚了抚袖子,慢条斯理带头往外走道:“何人这么大的胆子?大家与我一起去看一看。”   元国公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究竟是哪里……   他望着霍起的步伐,尽快追了上去。   到了皇帝休憩的休正殿石阶之下,四面围满兵甲,果然所有人被拦下。   身穿精良铠甲的军士密密麻麻将休正殿围得一只小虫也飞不出来,首领战士武器一伸,严肃道:“我等守卫是太子麾下,何人擅闯?全部后退!”   元国公急道:“陛下遇刺,尔等怎么敢拦我们不让进去?”   “我们受太子命保护陛下,没有太子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元国公:“胡说!我们刚刚明明听到内侍冒死来报陛下遇刺,太子若真心保护陛下,怎么会让陛下受到刺杀?此时还阻拦我们进去,这分明就是……”   “太子现在何处?”霍起清冷的声线打断元国公怒喊。   士兵不答,太监道:“太子与太子妃一同去寝殿,还未回来。”   皇帝被困,太子不出,太子哪里是去了寝殿,恐怕是在休正殿里逼皇帝退位!所以两方都迟迟没有出现。   大臣们心里清醒,太子这是趁着大婚皇帝来东宫动手了。可是太子母族是凉州霍氏,凉州世子这是在做什么戏?难道要将他们骗过来一起囚禁?   几个文臣两股战战着靠在一起,死死揪着衣摆生怕膝盖一软跪下去了。   “哦,你们说你们是太子手下。”霍起凉凉地道:“可是我从未见过你们。”   军士头领道:“我们只听命于太子,在京郊演练已久!”   原来是东宫私兵,太子筹谋这一日已久。   元国公道:“你们这是谋逆!洛阳京郊尚有关中军驻扎,一旦开扎进驻,你们不是对手。我劝你们悬崖勒马,放下武器!”   大臣们保皇的、依附太子的逐渐分开,元国公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心下暗暗记住倒戈的有哪些人。   霍起一压手臂,东宫前纷杂议论的声音静下去,他又确认了一遍:“你们是太子的私兵,只听太子的,是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对旁边的侍卫道:“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图穷匕见,太子要逼出皇帝禅位的旨意了。中立派慢慢往□□一边挪动。   唯有包括元国公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凉州世子今日,是请不到太子过来的。这也是他们敢配合皇帝演逼宫大戏的原因。太子认罪伏诛,已死无对证。   *   本来深冬多云的天气,铅云渐渐压下来,空中不知何时飘下了细碎的雪片。   沈厉护着宁兰走到霍起身后时,她看了看眼前男人的背影,没有出声。   元国公早在路上得到太子伏诛的消息,亲自确认过带血的元储印玺和被砍下复命的指节。他此时和所有大臣一起等了很久,都不见太子过来,微带讽刺道:“这么多时间,整个东宫都可以找遍了吧?太子莫非是出宫了?还是想要的东西始终没有拿到手?”   他鼓动道:“不能再等,陛下遇刺,我们必须尽快见到陛下,为他延请御医医治!我们用血肉之躯撞开太子囚禁吾皇的禁卫!我就不信太子敢对满朝文武一起动手!”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批汇聚在元国公身后,准备一起硬闯。剩下的有的是不敢,有的是觉得为梁帝不值,元国公都一一记在心里。   接着,在钟磬按照预定设置落下吉时之音时,休正殿外突然传来队伍行进声,元国公眼前一亮,这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六皇子来“救驾”了。有兵甲在前,他们冲散太子私兵闯进休正殿救下皇帝,这出戏就演完了。太子谋逆自尽,六皇子救驾扣下凉州世子为质,皇帝痛心另立六皇子为继承人,启镇北侯为先锋,诛杀凉州一脉,以绝后患。   逆风处风雪大作,来人一身淄衣从雪沫中走过,穿过分成两个阵营的群臣,一路走到阶下。   元国公看清他的脸,脑子里轰得一声,苍老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霍起看了元国公一眼,似笑非笑地望向贺兰玺:“这些围着休正殿的人说是你的私兵,你让他们让开,他们就会退下。”   太子冷哼一声,对围宫的首领道:“退下!”   那说是太子私兵的军队却愣住了,犹犹豫豫地,首领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你你你你怎么会……”   太子冷笑一声:“不肯退下是不是?不听我的……”   霍起对着太子带来的那队人马下指令:“这些冒充太子麾下的关中军囚禁陛下,意图谋反。众军士听令,斩杀反贼十人者得下等功,三十人者得中等功,活捉首领且斩杀五十人者得上等功!连擢三级!”   凉州富庶,对军队尤其大方,粮草丰美,赏罚分明,得到军功不光可以兑换自己的职级、军饷和赏赐,还能使父母得到供养,疾病在王医馆得到医治,自己的军功得到不同范围的宣讲,家人在十里八乡都以他为荣光。   伪装成太子私兵的关中军犹在负隅顽抗,但养在京都的兵甲怎么可能和凉州战场上舔过血的兵士相比。   幸好霍起身为世子,进京带兵人数有限制,凉州兵几乎是以一对十在战斗,才让关中军有了片刻抵挡的机会。若是人数相当,他们早被夷平了。   时间越久,凉州兵气势坚强、稳定,不怕受伤、一往无前的优势愈加发挥出来,关中军越来越抵挡不住,往宫殿里退。   霍起一挥手:“迅速分开阻拦反贼,不许他们进到殿里伤害陛下!”   凉州士兵训练有序,立刻分成两路,一路对战推进,掩护着另一路突围,眼看着很快突围军要在关中军内部驻建起一个新的屏障保护休正殿。   正在这时,知晓有变的六皇子在迟了一阵后,判断清局势,亦带兵杀进了东宫。   虽然太子没有死,但是只要皇帝也没有死,他依然需要救驾。若是让霍起和贺兰玺控制了皇帝,太子继任名正言顺,局面对他会非常不利。   贺兰筹带着肃然军士冲了进来,霍起唇角勾起一抹冷血的笑,对着陛阶之下焦急、恐惧、或忠心的臣子们淡淡道:“看到了吗?真正蓄养私兵的人,终于来了。”   *   凉州军士与六皇子属地的私兵各执利刃,互不相让。贺兰筹养得这只队伍明显经过专业训练,未来有大用,不像洛阳关中军这群纸上谈兵的容易击败。   双方都见了血,碎裂的刀锋迎空飞过来差点伤到宁兰,霍起眼疾手快抽出她的腰剑抽了回去,将人笼在身后。   霍起缓缓拔出剑,对军士下令道:“六皇子带兵擅闯东宫,惊扰陛下,先行拿下,待陛下处置!”   两边互不相让推进许久,起初凉州军并不占上风,因为人少,几乎被包抄。   幸而他们经验更丰富,贺兰筹从属地锦城调来的士兵阵型被冲散后,局势逆转。贺兰筹最终被兵刃架住时冷笑看向霍起。   除非霍起直接杀了皇帝,只要父皇活着,他就不会输!他们不敢背弑君的罪名,就要被君王所杀!   皇帝上次的伤就没有好全,这次为了逼真,也是真的豁得出去,让“刺客”给他肚子上又捅了一刀。   这刺客一贯忠心耿耿,不知是要对皇帝御体动手太紧张还是受了谁的恩惠,一刀下去差点将皇帝肠子捅穿了。   梁帝痛呼大叫,连忙传上早已准备在殿里的御医包扎救治。三队队伍冲进来的时候,皇帝肚子刚刚止住血。   他身为九五之尊,不能受一点伤就唉声叹气,看到军队进了前殿,皇子大臣们走进内殿,只能收了痛呼,勉力做出威严的样子。只是老脸太白,嘴唇没有多少血色。   太监早将外面太子突然出现的事情禀告了,梁帝本来肚子就痛,听了更痛,这一刀他有点白挨了,幸好还有后手。   刺客跪在地上,被侍卫制住。梁帝虚弱地问刺客:“是谁指使你行刺朕?”   霍起一抬手,六皇子亦被压到皇帝面前。   霍起道:“恐怕是六皇子的同谋。六皇子与他里应外合,刚刚带兵闯休正殿,若非太子英勇守卫,陛下今日恐为幼子所害。”   梁帝脸上的肉横结出紧绷的纹路,他很生气。   元国公道:“谁能证明六皇子要伤害陛下?明明是听说有人行刺陛下,太子又将陛下压扣在休正殿,六皇子不得不前来相救。”   太子道:“六弟手头的兵士从何而来?是不是私逃盐税养得私兵?”   霍起道:“谁又有证据证明太子扣押陛下呢?若非太子带兵擒拿关中营反叛,诸位爱卿现在还无法面见圣颜。”   有臣子问:“太子手头的兵士又从何而来?”   霍起道:“我给的。一百人,不越制。现在请六皇子解释一下你手头的兵从何而来?”   梁帝道:“朕的玉林护卫暂时交由筹儿运筹,不是小六的私兵。”   霍起和太子一时相对无言。   皇帝居然将责任揽回自己身上了,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呢?   后室转出一个花容月貌的妇人,曲身跪在皇帝身旁,垂着泪道:“陛下,母后已经醒过来了,胸口仍旧疼,皇后娘娘正在旁照料。嫔妾担心您……呜……”说着眼泪不小心流了下来。   皇帝看了一眼她,虚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看了眼两人共同的儿子,芝兰玉树。   皇帝对贺兰筹道:“起来吧,扶你母亲坐下,她现在动不得气。”   贺兰筹目光一挑,从凉州士兵刀下顶着站了起来,士兵回头看霍起神色,霍起点了点头。   皇帝见自己指令无法指挥凉州军,果然如信报一般,凉州军只服霍起,心里愈发忌惮。   元国公盯着那名刺客,再次问道:“说,是谁胆敢指使你行刺陛下?”   那刺客颤颤巍巍地,不负众望开口,却道:“是六皇子殿下。”   贺兰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我先第一个开始嘲笑吧:   作者你的政治斗争戏好像我幼儿园的朋友在打群架! 第77章   元国公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胡说!你再说一遍!”   这所谓的刺客是名东宫休正殿的太监,会点武艺,早被皇帝身边的吕章买通,一家人都握在他们手上。   太监跪着道:“是六殿下,他嫌陛下不肯把太子之位给他,所以买通奴才伤了陛下,他好带兵围宫,强迫陛下写下禅位诏书。奴才不肯,但是奴才害怕,他握着奴才全家的命……”   这样说也没毛病,但是皇帝怎么容许他反口?吕章更不明白他怎么会不顾家人的性命。   魏贵妃娇斥道:“胡说!血口喷人!筹儿一向对父皇最孝顺了,每次陛下生病,他都衣不解带照顾陛下,怎么可能对陛下有这种心呢。你是东宫的太监,怎么能诬陷六皇子?”   元国公也道:“陛下,臣也觉得此事甚为蹊跷,东宫太监指摘六殿下指使,无凭无据,令人生疑。”   这里各执一词,两派朝臣你争我辩,互不相让。过了一段时间,外面元扈通传。皇帝刚一应允,元扈阔步进来,提着一个老头掼在了地上。   “这是这个刺客的父亲。他是太监,没有后代,母亲也过世,家里最亲近的就是这个老头。”   说到这,元扈眯起眼睛,挑衅地看了一眼霍起,问道:“世子,你猜,我是在哪找到这个老头的?”   元扈说了经过,元国公明白过来。他们是被太子和世子骗了,这个太监会武艺,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太监的家人早已被太子藏了起来,太监是假意同意诬陷太子,供认太子指使他谋刺皇帝。   梁帝感觉肚子更痛了,这样说来,这个人是故意刺得那么深。平时他身边有重重侍卫,要刺杀他,除了在床上,都很困难。这一次是为了做戏,他才允许这个奴才在他身上动刀。   梁帝意识到,如果霍起想,今天那个时候他甚至可能被这个奴才当心捅死。这是来自凉州的警告。只是他有些困顿,霍起顾忌的是弑君罪名,还是他错怪了凉州?就算霍起没有这个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也不能放任凉州一代代与贺兰氏并驾齐驱地发展下去。   元扈道:“东宫好好的,藏这么一个老头做什么?是不是要威胁他的儿子,为自己卖命?!”   霍起心下暗叹,阿玺真是太温和了,多半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没有将人送走,今日东宫大乱,被元扈捡了漏子。   太子一窒,求救地看向小舅舅。   太后缓过气来,听说皇帝血止住了,让忍冬扶着到外间皇帝这里来。   众人向她请安,皇帝起不来,也被太后按住让他不要动,魏贵妃坐在一边,太后坐在另一边,皇后竟然只能站着,但是她现在没空管魏锦斓坐着她站着不成体统,她的嫡子正被怀疑谋刺她的丈夫!   霍起对那名太监道:“无妨,你的父亲如果被谁伤害,那一方自然会被怀疑挟持他威胁你。你父亲现在是安全的,你可以如实说出发生的事。”   元国公问:“是太子对不对?”   皇帝也道:“说真话。”语气却是十足地威胁。   刺客被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惊吓住,不敢说话。   元国公放缓了语气:“你只要说清楚太子是如何指示你的,可以戴罪立功。”   刺客忽然摇头:“不是,真的是六皇子。”   霍起是知道他的品性,才会用他做这件事,倒并没有太担心他临阵倒戈。   但是六皇子的私兵被皇帝自己认下来,他们今天就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张牌。   皇帝叹了一口气,对太后道:“母后,朕真的很失望。朕原想将江山传给太子,他却将这太监的父亲藏在东宫,威胁他在休正殿刺杀朕。朕哪点对不起他,这逆子却……”   皇后道:“他明明指认了六皇子,陛下为什么不查一查呢?玺儿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筹儿更不会做这种事。”魏贵妃倚着皇帝,担忧地望着他的伤口:“陛下不忍心过于苛责太子,此事要么等陛下身体好了,容后再议……”   元国公道:“弑君弑父可是大罪。大德有亏,德不配位,臣恳请陛下废太子。”   霍起冷冷道:“太子已经是储君,为什么要弑君呢?”   梁帝听了这话老大不乐意,好像说他早晚会死一样。   虽然这是实话。   梁帝怒道:“这就要问这个逆子了!”   太子道:“儿臣没有。儿臣从没有想过伤害父皇,是父皇苦苦相逼。”   梁帝道:“苦苦相逼?你这是怨朕?怨到要杀了朕?”   虽然今天的刺客最初是皇帝和六皇子指派的,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太子要杀自己。但是太子抓了刺客的父亲,让他给自己比预计地来了更深的一刀,这总是太子的责任吧?   梁帝道:“贺兰玺不能胜任太子之职,皇后教导亦很失职。”他转头看向太后,身体虽然还很虚弱,语气却很坚定:“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一件好事禀明母后。”他摸了摸魏贵妃的头发。   魏贵妃会意,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太后面前,对着太后、皇帝、皇后行了一个礼:“嫔妾是有一事要向母后禀告,原想趁着今日大喜的日子,没想到太子会有这样的糊涂主意。”   魏贵妃轻声道:“嫔妾有喜了,太医说,很可能是个男孩。”   皇后脑中一木,有孕了?皇帝都这么大的年纪,贵妃也不小了,宫里这几年孩子出生的慢多了,且都由低位年轻的嫔妃所出,魏锦斓之前那一胎也因为身体原因没有保住。现在,不过小半年时间,她居然又怀上了?   皇后感觉自己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皇帝和太后的这番话,是有废了她令立魏锦斓为后的意思。   太后闻言,盘了盘佛珠,慢慢道:“这两件都是关系到国本的大事,必须三思而后行。”   皇帝壮年魅力得到映证,十分兴奋,他道:“斓儿为贺兰皇室开枝散叶,是有功之人。有功当赏,她已经是贵妃……”   太后道:“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皇子,升她做皇贵妃。”   皇帝不说话了。   魏贵妃拉了拉皇帝,娇娇地道:“陛下莫恼,儿臣谢母后恩典。”暗示皇帝自己深明大义忍了算了,陛下不要和太后闹不愉快。   皇帝心想,太子我都要废了,凉州霍氏怕什么?凉州的太后也不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强硬道:“贺兰玺不配再做太子。朕要立贺兰筹做太子,太子的母亲,应该是皇后!”   霍起听到这里,淡淡出声道:“臣前日正巧救下一位被武安伯府追杀的太医,据说医术高明,曾经在玉翠宫当值,不知能不能请上来为贵妃诊诊脉。”   看到秦朗四肢俱全地走上来,魏贵妃身子一软,皇帝连忙让身旁的宫女扶住她。   秦朗这个人也是蔫坏,详尽地描述了魏贵妃小产后宫室虚弱,需要和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才能够怀孕。但是皇帝老了、不行了,因此魏贵妃趁皇帝秋巡的档口与年轻侍卫行那不可描述之事。   梁帝不肯相信,他的魏贵妃一向仰慕他,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侍卫哪里有他有男人魅力!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老当益壮,身体强健,因此才老来得子,是他优秀!他不相信凉州人对贵妃的指摘。   魏贵妃在最初的惊慌后,迅速泪珠潸潸而下,自然是一百个冤枉挂在嘴边。   霍起道:“可是魏贵妃还在太液池旁勾引过我。”   轻飘飘一句话,梁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伤口处气血翻涌而上。   秦朗和吕章一口气报了一串名字,吕章遣小太监去一一找来,每一个都比皇帝年轻俊美、体格健壮,每个人都有几晚解释不清楚在什么地方。   大理寺卿抓住他们口中的漏洞,各个击破,最后几个人几乎放弃了挣扎。还有紧张得不行,描述起与贵妃春风一度细节的……   梁帝当场被气得吐出一大口褐色的血,昏了过去。   *   皇帝身体愈发差了,一向看重的儿子,他母亲却与别的很多男人有染,病重时皇帝不得不令太子监国。   魏贵妃被囚入冷宫,皇帝起初下了旨意赐死,后来不知怎么最后时刻又召回了命令。   事发后,皇帝刚醒来,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心里嘀咕,会不会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贺兰筹跪在老皇帝身边哭着陈情,也不喊冤,只诉说凉州做大对洛阳的威胁,自己对皇帝的绝对服从与忠心。   六皇子走后,吕章在一旁敲边鼓,私下里建议皇帝滴血验亲。贺兰筹醒过来听着魏南的禀告,看着手上小小的圆点,心下清楚,却装作一无所知。   滴血验亲原没有什么道理,既然老皇帝心慌,就给他做出个心理安慰,仅此而已。   得到验亲结果出来后,皇帝免了魏贵妃的赐死,将她贬为庶人,幽禁宫中。之前囚禁在天牢的于阗国五公主,非但没有释放,反倒让宫女为她梳妆打扮,将她囚禁在了深宫之中,日夜骚扰。   其实皇帝伤得很重,除了要紧奏折强撑着看一看,不许太子过目,其余后宫的事已是有心无力。囚禁扜弥索娜不过是做给于阗国看而已。   *   转眼十五日过去,今日正月元夜,再过十七日就到曼曼的及笄礼。霍起这些日子都在京郊帮助四皇子练兵,两人每日只能短暂见一会。   宁兰从来没有问过四皇子写给霍起的纸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还是那日从东宫离开后,霍起道:“我这些日子白天要去关中营操练,及笄礼前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宁兰想了想,围住休正殿伪装太子亲兵的那些人就是关中营的,凉州军杀了不少关中营的人,霍起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霍起道:“六皇子让老四手下关中营的兵伪装成太子的麾下,交换代价是他会向皇帝提出取消和元馥的赐婚,成全老四和元馥。”   “但是老四觉得,与其等待贺兰筹怜悯施舍,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能够保护心爱的女人。”   “所以他与我交换。他告诉我六皇子要在太子大婚动手这件事与具体安排,我帮助他掌握关中营。”   “那些亲近六皇子势力的兵士,在这次活动中被特别挑出来围困休正殿嫁祸太子,然后再由凉州兵剿除。”   “现在留下来的,大部分中立,或者更亲近太子,所以曼曼不用担心我。虽然我很开心你如此关心自己未来的夫君。”   忙完手头事,□□完关中营,过了二月二宁兰的及笄礼,霍起就要出发前往大梁边境,集结凉州兵力对抗于阗了。   弘安侯倒是觉得万一折了这个,还没成婚,虽然有一点望门寡的晦气,总比婚后守寡好,曼曼还有得选择。当然以霍起以往少年时的战绩,大概率也不会败。   但是宁兰十分担心他。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纵然过往战绩再好,没有人能保证这一次就不会有危险。如果她能够与他一同上战场就好了。   宁兰担心霍起,霍起又何尝肯让她受一点风险,无论宁兰怎么说,就是不肯同意带她一起去。   眼看着元宵这日,京都贵夫人、贵女都往大报恩寺祈福,祈祷新的一年事事和顺。宁兰让行竹和墨染打点好细软,约了元馥和宁莲,也打算去大报恩寺为霍起求一个平安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好好谈恋爱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写宫斗了…………………… 第78章   大报恩寺在京郊灵山顶,距离洛阳内城有半日的车程。夫人贵人们出行还要沐浴更衣、梳妆收拾,一早起来磨蹭,大部分人到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西斜的日光洒在山林间,变幻出交错的光影,阳光像刀割一样将灵山分成两半,山体一半苍翠负雪,一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车马辘辘间间错有少女谈笑的声音,夫人们则娴雅许多,悠闲吃着果脯看看经书,马车里扑满软垫,雕花暖炉垫着,路程倒也不难熬。   一旦进入灵山,被这种大山宁静、包容的气息所感染,小姑娘们声音也低下去,马车都放慢了速度。   最顶上一段山路无法行车,女眷们必须下车自己步行走过长长的台阶。便是家世格外金贵的,侍卫送到寺门口也不能再进入了。   宁莲身子骨还有些虚,如今是一日也离不开太子的,晚上就要回东宫。元馥和宁兰两个小家伙商量好了在大报恩寺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去上第一炷香,据说第一炷香最得神灵庇佑。   侍卫将几人送到了入口,宁莲身子不爽利,无法一层层殿堂叩拜,只拜完大雄宝殿,象征性地给太子求个护身符,便要去山顶禅房休息。   可是这里离山顶禅房还有一段距离,宁莲很不舒服的样子。宁兰想了想,自己力气大,能背莲儿去!   莲姐儿捏了捏她的小脸:“可别让哪家姑娘看到了去给太子爷打小报告,爷知道了能整死我。”   旁边忽然有人出声道:“这位亦是东宫侧妃,你们去准备一架缚辇来。”   众人抬眼看去,只觉眼前一亮,元露一身天青襦裙,青丝挽成妇人髻,饱满的东珠垂在额旁,眼神温柔。   宁兰记得她被自己揪掉过一缕头发的,东宫的梳妆宫女手真巧,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秃头的样子。   元露定定地看着宁兰和元馥都给自己行了礼,心下一阵畅快,才对宁莲道:“莲儿妹妹,你身体不适,往日东宫里太子常常照顾你,今日我已叩完首,你去哪里,我陪着你吧。”   大婚那日,太子妃莫名抱住太子大腿,害得太子险些被埋伏在婚房里的刺客刺中。元露知道,林燕渺是因为看到了太子与宁莲苟|且,知道了宁莲生孩子需要每日不间断行房,所以生出了阻拦太子的心思。   门口守卫的婢女原就是听她命令退下,才让林燕渺撞进了寝殿的。可是太子并不知道,被刺杀后认定林尚书和六弟是一伙的,林燕渺是来协助刺客杀自己的。皇后不许他刚成婚就废太子妃,贺兰玺就喂林燕渺吃□□,强迫她在太子妃的位子上“自然”死去。   一报还一报,当日她怎么毒害宁莲,今日她就怎么自己走向末路。太子妃和侧妃斗得两败俱伤,都无法生育。元露与元国公商量着,如今魏贵妃被囚,太子监国,太子与六皇子处境对调,她又是太子名正言顺的侧妃,只要能再升一位,为什么不绑定太子呢?   元露今日看着极其无害,太子妃给宁莲找茬,她也不参与的样子。但是宁兰就是不相信小时候那么坏的人会突然改过自新。   宁莲应下与元露一道去大雄宝殿,宁兰牵着元馥站到宁莲身边:“那正好,咱们一起去吧。”   大报恩寺有僧人用缚辇将宁莲担着在前面走。元露说自己给宁兰及笄礼准备好了礼物,又问她和世子的婚期是否订好,最好提前半年将产业重新捋一捋,自己嫁入东宫时有些匆忙,以前在单子上的庄子其实收成有变,到了快成婚的时候才统计出来,出入不小,幸好她是侧妃,没有那么严格。   每一句都很替她考虑。宁兰亦回以洛阳贵女那种看似温柔但不失距离的微笑,时不时回应几句,一副姐妹融洽的样子。   但是,直到宁兰拜完佛立完香要回去禅房,宁兰就没给元露一次和她说话的机会,一直状似不经意地牢牢将姐姐掩在身后。   宁莲要回去歇息,宁兰还跟着缚辇,直将她送了回去。   元露站在佛殿前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勾起一抹笑。   母鸡护崽子一般的放着她又有什么用,真正的鹰,注定翱翔在高空,母鸡和鸡崽纵然借着毛翅膀扑腾两下,只要雄鹰下嘴,它们逃无可逃。   宁兰送完宁莲,又和元馥回到罗汉堂。两人按照山麓起伏,一座座殿拜过去。元馥嗑一个头吃盏糖水休息一会,宁兰一位位菩萨下跪叩头。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虽然体力不错,皮肤太娇嫩,拜到天王殿膝盖就磨痛了,每跪一次都蹙着眉。   元馥着了急,劝她又不听,出去小声和行竹说了会话。   宁兰正低头默默祈祷金刚力士保佑霍起击败邪魔外敌,平安归来,忽然腰身一轻,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浅淡的兰花气息扑在怀里,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腿疼不疼?阿蛮哥哥先抱你回禅房,嗯?”   宁兰一仰头蹭到他下巴,看到霍起突然出现,又是开心,开心完了发现被腾空抱了起来又是害羞:“这是金刚殿里,你怎么这么胡来!快放手!”   霍起才不放手,他意犹未尽地抱着小姑娘在怀里颠了颠,试试骨头硌不硌人。这些日子见得少,他担心她太想他。   将人在空中上下举了几下,却发现小姑娘根本就没“为伊消得人憔悴”,过年吃得好似乎还重了点。   霍起挑眉,单手控住她的腰身,右手捏了捏她的小肉脸:“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才没……想了一两次。”腰肢被男人威胁似的要挠,小姑娘脸红开口。   “怎么想的?”   宁兰不说话了。   霍起将人抱低了点,启唇凑近她耳朵,温热的气息吹进去:“夜里想不想?有没有想得身上发烫?”   宁兰羞也要羞死了,怎么打不过他也推不开呀。   看她是真的着急了,双眼都雾蒙蒙,霍起停止说荤话逗她,放开了掐着她腰的手,向上扶在她肩膀:“刚刚在求什么?”   他听元馥说她膝盖疼,蹲下身来替她揉着那里。隔着裙子吹了吹,轩朗的面容仰起来直盯着她。   宁兰当着他的面反倒害羞说不出来,轻声道:“还有菩萨殿、天王殿、地藏殿、大雄宝殿要拜,我事情很多,你先去旁边等一等我。”   霍起“嗯”了一声,却没有走开,将人抱到旁边休息的堂房,在屏风后拉起绸布裤角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膝盖。青青紫紫的,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当下将人打横抱起,不管她怎么反对,就往后院休息的禅房去。   魏妙妙和姐姐魏瑛刚过罗汉堂,就看到世子抱了小娇花离去的身影,不由得重重跺了一下地板。   魏瑛侧头若有若无地警告着瞥她一眼,武安伯府因为魏贵妃的事正在风雨中,魏妙妙不能在这种时候惹事。   魏妙妙皱着眉、噘着嘴,老大不乐意地跟在姐姐后面走进了金刚殿。她不开心,但是宁兰是世子订了婚的女孩,世子又护着她,自己现在冲上去可讨不到好,要等到没人的时候。   两人一转身,正看到东宫侧妃元露站在进香的地方,转过头在呆呆望远方。   魏妙妙兴高采烈迎了上去:“元娘娘,太子如今监管,你可是我们贵女里头头一份的尊荣。刚刚那个水性杨花、惯会勾男人的,见了你也得行礼磕头吧。”   魏瑛道:“不会说话就多吃点饭,不出声没人把你当哑巴。”   元露牵起嘴角笑了笑:“我倒是羡慕魏瑛姐姐的好气度。世子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那么宠她,我看着也觉得好羡慕呢。若是别的喜欢世子的女孩子看到,不知该有多希望被世子疼爱的那个女子是自己。毕竟曼曼虽然好看吧,但是我觉得魏瑛姐姐和妙妙也各有千秋,而且更没有什么不干净的过去。”   魏瑛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魏妙妙像闻到味道的小蚊子,立刻开始嗡嗡:“谁知道以前打过几胎呀,你看她贵女聚会总是时参加时不参加的,恐怕就是打完胎身体受不了吧。她堂姐也被带的一个调性,都想走捷径,勾引太子上位。呵,未婚打胎,现在怀不上了吧,你看那个侧妃虚成什么样。”   元露道:“哎,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宁侧妃突然身子这么虚弱有点奇怪,但是兴许她就是有什么旧疾呢。既然都来礼佛,她现在好歹也是赐旨入东宫的,咱们去看一看她吧。”   魏妙妙一向唯元露命是从,当下应好。   魏瑛皱眉,之前在围场,元露也是这么一副“咱们去岚烟馆打叶子牌解解困吧”的样子,后来所有人到了后,发现宁兰失踪。虽然岚烟馆里的是虞安安,魏瑛从世子和她的对话中,直觉那日被栽害的恐怕本来是宁兰。   她觉得极其厌烦,遣侍女私下去和宁兰说了一声多注意,勉强和元露打了个招呼回自己借住的禅房去休息。   *   宁兰正被未婚夫君抱着,强迫他避开其他人,做贼似的从树上落下来,正巧看到宁莲的侍女守在门口。   宁兰正要收起从树上落下来的尴尬,看着这侍女的神色,却觉得很是奇怪。   两人准备进院子,侍女支支吾吾着伸手来拦。   在侍女衣袖空隙间,宁兰一眼看到院子里有个深色衣服的人。   她绕过侍女,仔细一看,是个藏青衣服的男人跪在宁莲回来歇息的房门口,低声道:“莲儿,我比当时发达了,我也买得起绒布襦裙了,你不见我一面吗?”   “我一直忘不了你……你给我的感觉是无法替代的,太子他……会像我对你这么好吗?”   宁兰一惊,这男人的话,怎么一副奸夫口吻。   霍起侧头,一脸不满地盯着她,仿佛宁莲偷人,自己的小娇花也会偷人一般。 第79章   宁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男人失魂落魄地垂着头往外走。   霍起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直到男人走了,宁莲都没出来过。   宁兰捂着他的眼睛:“阿蛮哥哥,你就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要告诉太子好不好?反正莲莲也没有理他啊!”   霍起被她捂住双眼,鼻梁看起来愈发挺拔,唇薄而带着清淡的红色,宁兰咽了口口水。有点禁欲,又有点好吃。   霍起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主动亲我一口,我可以考虑。”   宁兰侧过头,凑近了他的唇,感觉他松枝清冽的气息扑到自己身上,舔了舔他的唇,不自觉收回舌尖,没法往下一步。   男人张嘴含住她的唇峰,轻轻碾磨,发出暧昧的声音。   “你没做到,光舔不行,要亲上来。”男人声音低哑而诱人。   宁兰脸都快红透了,凑上去准备飞快地啄一下,后面突然传来元馥的声音:“曼曼!莲姐儿……你……你们继续……”   被人看见她凑上去亲男人了!   宁兰羞得眼睛都要滴出水来了,将脸埋在掌心里。霍起垂眼看着她。他刚刚余光瞥见元馥进来,却没有提醒正专心凑上来的小家伙,他是不是太坏了?曼曼现在羞得整个人都红了。   他将人揽在自己身后,问道:“侧妃怎么了?”   元馥道:“莲儿要启程回东宫了……我就是来问曼曼要不要一起送一下她……”   宁兰跟着元馥走了两步,回头对霍起道:“那我们说好了啊!”   霍起“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这傻瓜就兴高采烈地走了。   霍起想,他只答应说考虑一下,要让他答应保密,舔一下可不行。   *   第二日两个小女孩天蒙蒙亮就起来,头发都梳得简单,就往大雄宝殿跑。   元馥道:“今天第一炷香给你上,你有心上人要保佑,我下次再上第一炷给我家人!”   宁兰感激地抱住元馥,在她小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元馥都呆住了,昨天她看世子骗曼曼的吻还觉得世子好过分噢。可是曼曼嘴唇这么软,身体这么香,她被亲得都感觉在云里飞一样陶醉,世子天天放这么一个大美人未婚妻在旁边,能忍得住才奇怪吧!   两个小姑娘还在商量着下一次什么时候来让元馥先上香,宁兰刚进大殿,一眼看到佛像前站着的人,呆住了。   一身如雪白衣的男人听到身后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元馥心里不满,宁兰硬着头皮,两个小姑娘俱乖乖行了个礼:“六皇子殿下安。”   贺兰筹冷淡地应了声,转过身去,手里拿着一柄海烛,正要往香灰里面放。   元馥忽然喊住他:“等一等!”   宁兰也急,但是她不想和贺兰筹说话。   贺兰筹回头,微皱着眉:“二小姐有何见教。”   元馥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害怕,但是想起曼曼的需要,她鼓足勇气道:“大报恩寺大雄宝殿的第一炷香最是灵验,曼曼昨日一早就出发来这,就是等今天早上这第一炷香,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六殿下让一让她?”   贺兰筹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的目光望向宁兰:“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为何要让她?”   元馥道:“曼曼要给未婚夫婿祈求征战平安,这是大事!”   贺兰筹道:“我祖母逝世,我希望她能够早登极乐,免受苦痛,这也是大事。”   元馥一僵,这才注意到六皇子今日穿的是一件纯白刺白线的衣袍,往日他虽然也喜欢穿谪仙一般的颜色,最多也是用月白。纯白是不能随意穿着的,这要是在宫里穿,就是诅咒太后和皇帝了。   元馥一时无语,大殿里沉默了一会。   宁兰垂下眼睑,轻轻道:“算了,六殿下上香吧。我们退下。”   她垂着眼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贺兰筹脚步不由得向她靠近了几步:“你觉得委屈了?因为我没有像霍起一样事事都让着你,因为我没有让你先给霍起求平安?!”   宁兰往后退一步,又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垂着脸道:“没有,是我们太冒犯了。殿下希望祖母极乐,是人之常情,我们不应该提出这个要求让殿下为难。馥儿,我们走吧。”   元馥瞪了贺兰筹一眼,拉着宁兰的小手。两人穿过回廊,去往偏殿求平安符。   贺兰筹心想,若她能软在自己怀里眼里含着水光求一求自己,也许自己会同意的。   两人去了求平安符的偏殿。大报恩寺的平安符有些特殊,先要在菩萨前磕头,摇签筒,然后根据签筒的结果再去领不同的符袋,二者一一对应,不能俭省。   解签的老和尚做完早课,正昏昏欲睡地打坐在案桌旁,看到元馥进来,看了一眼,又转开眼去,看到宁兰,轻轻地“咦”了一声。   宁兰和元馥都向他合掌行了一礼。宁兰跪在蒲团前,心里默念,希望菩萨保佑,让霍起从凉州平安归来娶我,平安平安,一定要平安。接着握着签筒轻轻抖了一下。   元馥摇出签来,正要听听曼曼的签怎么解,就看她脸色发白握着签条,站在老和尚面前。   元馥凑过去一看,顶端写着【下下:大凶】。   大报恩寺的签虽然灵,但是寺庙里为了减少纷争,一般下签都是很少的,摇到下下更是极低的概率,曼曼怎么这么倒霉啊!   霍起晨起练完剑,穿过回廊正要到侧殿看曼曼。他从东侧回廊走来,便听脚步声从西侧回廊也响起,两个男人在侧殿门口相遇。   “世子。”   “六殿下。”   两人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对彼此敌意却很重,一起走进了殿中,就见宁兰眼里含着眼泪,垂首握紧了手中的签文。   “曼曼?”霍起唤了一声,心疼地走过去。   宁兰道:“这个不准,我不解了。”她擦掉眼泪,将木签藏在身后,转过头去看着霍起。   她好害怕看一眼少一眼。   老和尚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缓缓看着她:“女施主,你身上的气息很紊乱。此处是你第一次来,但不该是你第一次来。”   霍起温柔地给宁兰用帕子吸眼泪,元馥道:“什么意思?”   老和尚头缓缓地一点一点:“阴阳双生,和调为佳。失调灾厄,生平未有踏足之机。和调重解,该有双次履境之遇。”   宁兰怔了一瞬,错开霍起给她擦眼泪的手,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这个解签的师傅。   阴阳失调,陷入灾厄,早早离世,没有来到这里为心上人求签的机会。上一世她没有对男人动心就死了。   这一世她有了喜欢的人,会有第二次踏临这里的机会?如果霍起此去是下下之境,她第二次来是为什么?   宁兰一直担心霍起知道自己重活一次,会认为她是妖魔邪祟,所以从来不敢和他说起自己上一世的境遇。可是她扭头看去,霍起听完这翻话,却没有太大反应的样子,只是淡淡看着她脸上的泪痕。   老和尚见她递过签来,又好心解释了一句:“女施主的姻缘,原来在这位贵不可言的男施主身上啊。”   霍起转头,却发现那和尚指得不是自己。   他指着贺兰筹。   霍起的脸色顿时沉下去了。   *   “唔……阿起……这里是灵山胜地……你不能这么孟浪……”马车还未驶出灵山,男人已经压了上来。   他探手在她衣领下狠狠地扭了一下,小女孩发出幼弱地低吟,一排牙齿咬在他手臂上,眼角过于快慰的泪水落了下来。   霍起道:“原先想你亲我一下,就替你堂姐保守这个秘密。现在看来,我要的太少了……”   他狠狠揉了一会,她身上兰花的气息不断发散出来,带着薄汗,在马车里浓郁起来。他手上不停,小姑娘最后哭软瘫在他怀里。   宁兰委屈道:“阿蛮哥哥,为什么欺负我……”   霍起收回手指,闻了闻上面她的香气:“原想等到成婚那一日再把你吃光,可是你太不乖了。”   霍起从听到少女梦中低吟“花木堂”时,心里已有几分猜测。看到宁兰听到和尚的话后的脸色,不过是多确认几分。   霍起叹:“我这个人很自私。不管你曾经被谁占有,命里原先该属于谁。我得到了,就绝不会放手。”   他将少女求来的平安符塞回她的小亵衣里:“有你为我牵挂,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这些命里运里的东西,我从来不相信。”   宁兰看着男人深深的眼神,读出了他未宣于口的话。   他相信自己。   贺兰筹打马原只是路过,带着随从听到马车里传出来少女的娇声,只想把马车打裂。 第80章   洛阳京都近日最让人羡慕的就是弘安侯女的及笄礼了。   冬末路上还有冰渣,芳兰殿的碎冰天还没亮就被铲走,铺上了五色绒毯,正殿门口的瑞兽脑袋上还被扎了红绒花,平添活泼喜庆。   宁兰半夜起来先在自己家里吃了长寿面垫肚子,弘安侯罕见地唠叨着嘱咐了她没有母亲教导,主持中馈让孔嬷嬷陪她到夫家去帮衬。行竹墨染自然是要带走的,这几日再从家里侍女中挑一批好的,从外面也遴选几个给她带走。   因为及笄礼上太后要亲手给她上笄,墨染今日只给她们小姐绾了发,没有戴任何装饰。一身五色衫层层叠叠束着腰身,色彩丰富不失华丽,没有过多宝石,只有衣服的颜色,愈发衬地肤白的少女如清水出芙蓉。   她出门前向父亲行了大礼,父兄今日也要穿吉服进宫观礼,但双方不同时出发,她要先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少女耳垂上缀了一颗水滴形的海珠,是霍起从西海搜刮来的珠子,色泽匀婷,坠在她的小耳垂上愈发显得小人精致婀娜。   她到寿安宫的时候,霍起果然也已经早起到了。少女微微牵着衣摆,迈过门槛,走进内室。   像一束光打了进来,太后与皇后、世子都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这些年来,他们见过多少美人,但是美到这样令人夺目,美到生出晕眩之感的,依旧十分罕见。   皇后难得嘴乖一回,说了句好话:“母后,宁家这个姑娘容色真是难得。”   太后笑着拍了拍手:“性情也不错。前些日子因为阿起要出征,还特意早起去大报恩寺给他求护身符。这样看起来娇嫩的小家伙,一点不娇气。我就怕她恃宠生娇。”   霍起回护道:“曼曼不会的,她很乖。”   乖兔子曼曼垂着头,在一众宫女提衣摆打灯引路下,最终走到了宫廷的女主人面前,跪下行大礼。   霍起那一刻忽然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他秉持霍氏祖训,发誓忠诚于贺兰氏皇族。   可是看到他的曼曼因为嫁给他而要给其他皇族行跪拜礼,他有些不舍得。   霍起很快将这种怪异的感受压下去,看着他的小姑娘今日盛装华服美丽不可方物的样子,连他一贯平稳的心旌也有片刻摇晃。   忍冬姑姑将笄礼的木盒拿出来,笑道:“侯女这次行礼的簪子,可是世子准备的,费了不少心思。”   宁兰想,霍起给她搜罗了漂亮的珠宝,真是费心了呀。   太后下一刻却道:“他自己亲手做的簪子,不知道我们曼曼会不会喜欢。男儿家手可笨了呢。”   直到踏上五色毯,宁兰还有点恍惚。霍起亲手给她做簪子?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样样武器在他手上都能出神入化,现在这双手居然用来给她打簪子?太大材小用了,要是传出去,她会被别人红颜祸水地说死吧?   元馥撑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宁兰满头青丝不着装饰、衣衫华丽地走过来。太子和宁莲都没来,林燕渺病重,元露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坐在高位上盯着宁兰。   嫁人后被元国公府繁冗的礼节事务弄得头大、许久不出席贵女活动的虞安安今日也跟着元扈来了。不用说,这男人吃了药一样,深沉的目光就没从及笄礼的主角身上挪开过。   虞安安和他吵、和他闹、冷战,只差没打架。元扈武艺不错,手劲很大,虞安安仗着自己是镇北侯女,会三脚猫的功夫,曾经和元扈动过手,被他折过膀子压在身下狠狠折辱了一番。   后来虞安安很少再这样挑衅他了,因为她一越界,男人就会嘲讽地看着她:“怎么?上次滋味不错,又想被X了?”   她虽然出生武将世家,也是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贵女,成日X来X去的,让公婆小叔小姑、甚至那些元国公府里拜高踩低的下人们听到了,成什么话?她还要不要管二房的家了!   为了握紧手中管家权力,她尽量避免与元扈产生矛盾,但是元扈越发出去胡闹,有时连着五六日整夜见不到人。   大房元芝的夫人家世不如她,但嫁了长房,就是她的嫂子。虞安安极其讨厌别人排在自己前面,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想打。   那长房媳妇有一日却趁人少,劝她要管一管元扈。   原来元扈早已经在外面西市置了一处宅子,瞒着她娶了个脂粉楼里的玩意儿。那女子手腕奉承倒在其次,关键是生得了一张好脸——传闻与洛阳城里最美的那位贵女像了□□成,再妆点上衣裙首饰、眉眼唇峰,男人喝醉酒、少燃点蜡烛,看去几乎像个十成。   因此这姑娘一出场便受到洛阳王公贵族热烈追捧,梳拢费破了九州阁之前头牌的记录,被连番狠狠用过后,眉眼愈发娇媚,身价不跌反涨,倒过来还挑恩客。   这一众恩客里,就属元国公的小公爷元扈生得高大俊美,那时会玩花样,又有百般讨好的耐心温柔,小花娘一颗心怦然陷了进去,没多久就被元扈赎了身子接回西市的宅子里。   霍起听说九州阁出了这么一个酷似曼曼的女子时,原打算出钱让她回家乡好好过日子,不要在洛阳这个大染缸卖笑。没想到他这边刚出手,元扈那边已经把人抬回家了。霍起心里并不痛快,元扈这是什么意思,都是男人,他能不知道吗。   虞安安和长房嫂子在花园里大吵起来。长房媳妇居然说元扈把人接进去后小心呵护,日日餍足,府上的小厮竟然私底下把那个女人叫做“二夫人”。元扈等皇帝身子好了,就要去求恩典,给那个女人抬平妻!   “平妻”?她堂堂镇北侯的嫡女,竟然和一个娼楼里的东西做“平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人!   虞安安嫁进元国公府时,那争荣夸耀的心已经折了一些。可是没想到还有更憋屈的事情等在后面。自己丈夫心慕宁兰就够让她怄心的了,没想到元扈还能弄个替身朝朝暮暮地宠着!还要抬平妻!她的姻缘怎么这么苦啊!   宁兰一无所知,她眼里都是忍冬姑姑手里捧着的那个木盒子。   那个里面,有霍起亲手给她做的簪子!   向太后敬过茶,又向家族尊长行礼。太后赏了她当年自己去兰芳殿学习时用的《女戒》,上面有太后做贵女时的学习批注,仅此一本,贵女们又是行了一次注目礼。   不过自从宁兰与凉州世子订婚,太后这么明目张胆地偏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大家从开始的惊讶、嫉妒,到现在都有些习惯地麻木了。   倒是弘安侯送了一把匕首,虽然镶嵌着宝石,刃口也很锋利。但是大好的日子送利器,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宁兰也一头雾水,接过谢了尊长,又交给宫女收着。   她背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唱礼官长唱三声,天地一清,四围俱静。   宁兰走到太后身前,乖乖地垂着脸跪了下去,五色吉服逶迤一地,少女如在繁花中盛开的花蕊,娇嫩绮丽。   太后起身,从木盒里取出成礼的簪子,将一律留在肩头的发束勾住,转成小髻,暖玉簪身缓缓推进了她发里。   宁兰偷偷只来得及看一眼,在座的贵女却是都看清了。那不是寻常和田白玉,而是宫廷珠宝里也难以见到的红玉,由内而外,颜色浑然一致,毫无青白之色交杂,是顶级的红玉。因为世所罕见,《玉谱类编》将其形容为无可比拟最为高贵的玉种。   宁兰倒没有过多留意这条簪子的玉红不红、有没有杂质,她的目光都被霍起那笨拙的雕工吸引走了。   他雕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从竖起的大耳朵上能看出来,狐狸鼻子上有块疤……哦不是疤,是朵红色的……梅花?   簪身骨节细长,是一根梅树枝的样子,簪头被雕成了梅花树下跳舞的小火红狐狸。   狐狸脸部线条很精细,显见得是主人十分仔细耐心地琢磨了许久,狐狸身子比例有点失衡,看起来好肥哦。   其余有些人还没弄明白,只看出来这玉宝贵。元露偷过霍起以前送宁兰的礼物,自然知道他一直对这个小姑娘有多上心。一看雕工,就猜到了是凉州世子亲手做的。   元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了。宁兰今日拥有的,不久后都会让她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   弘安侯府里,宁兰把玩着自己及笄礼收到的红狐狸玉簪子,爱不释手,看到爹爹进来,笑着问了一句:“爹爹今天及笄礼为什么要送我匕首呀?”   弘安侯道:“必要时可以杀了霍起。”   宁兰:“???”   弘安侯没有解释,甩了甩袖子走了。   孔嬷嬷从后面拉了拉小姑娘的袖子:“这话侯爷不好说。曼曼,嬷嬷和你说啊。男人呢,有时候会强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要是世子到了凉州后非挺着身子只顾自己舒服逼着你服侍他,就割了他那里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 第81章   霍起出征那一天,老皇帝撑着病体在皇城口送了他。定鼎门外兵甲陈列,都是霍起带进洛阳的一百亲兵,人不多,但精神气很足。   霍起要先返回凉州,重整麾下,再赴塔格逼近荒漠边缘,等于阗越境,或出其不意先行翻越沙漠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关中的兵、钱、粮,老皇帝一个字儿都不会给他。巴不得霍起带着自己凉州的军队和于阗在沙漠相遇、互相残杀,最好都葬身沙丘。   霍起将沈厉留给了宁兰,队伍出洛阳城后,他让随侍现行,自己打马往一处偏郊去。   小姑娘坐在小土堆上,神态鲜活美丽,眉目间却有一点忧愁。等啊等,终于看到男人策马而来,她跑下土堆,一溜烟到他马下,仰着头看他。   “阿蛮哥哥,你来了!”   “怎么一脸愁色,担心我不是于阗的对手?”   “才没有!我相信你,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打败他们,平安地回来的!”   霍起翻身下马,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他得在天黑前追上队伍。   霍起将人圈进怀里,握着她的两只小肉手:“等了多久?手都冻冷了。为什么不在院子里?”   “我想你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你。”接下来好长时间都要见不到他,现在的每一瞬间都值得珍惜。   小姑娘想要像以前一样将两只手贴在他的脖子上,可是他今天穿了铠甲,她伸不进去。   霍起解开胸甲,将小女孩裹进去,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早春料峭,他身上却一直很热。   霍起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有你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最多三个月,好不好?”   *   “等我回来娶你,要是回去让我发现你嫁给了其他男人,我就把他打死,把你抢回来。”   霍起出发当日晚上就派胖鸽子传了信过来。看着熟悉的笔迹,宁兰一边喂着信鸽,一边觉得好笑。尤其是信上最后一句。   她详细地描写了今天男人走后她和馥儿、莲姐玩了什么,吃得金角糕好吃,等他回来带他一起去楼里吃。她有压岁钱,可以请他吃一大抽屉呢!末尾表示,除了父兄,她今天一个男的也没见过。   写完了信绑在信鸽腿上。鸽子振翅一冲,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宁兰吓坏了,她有点怕鸽子脑袋,让刚进门的墨染帮她看。   墨染一歪头:“姑娘,你怎么给它吃了这么多呀?信鸽不是八哥,要飞得远一顿不能吃太多。”   宁兰委屈:“我看它圆滚滚的过来……”   “那是本来胖,天生的。”墨染摸了会鸽子肚子:“让它消消食,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飞了。”   第二天,宁兰的信还没寄出去,霍起第二封信已经到了。   “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我很想你。队伍今天越过云梦山了,看到围场,看到云梦泉馆,更想你。你过得好吗?我尽量在春末前回来,带你再去泡温泉。不过这次去不要再穿那么少了,上次晚上我憋得好难受。”   宁兰脸一红。她当时以为他轻薄作践她,还给了他一耳光。他后来怎么解决的呀……晚上有没有想着她……   她现在知道霍起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抢过她的手帕塞进胸铠里。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肯说,只含糊道睹物思人。   男人真是坏东西。   慢慢地,随着队伍进入凉州,开始整军出发去塔格,男人的信明显少了起来。   以前路上多的时候一天两三封,回凉州后慢慢变成一封,行进去塔格的路上后来连一封也难,中间间隔起来。   宁兰安慰自己,他应该是太忙了,不是不想理自己。他要保家卫国,要整顿军队,要研究地形,要制定战术,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做,路上也不是随时能写字,没有办法天天给自己传信,她理解的。   立春那日宫里有宴会。她是霍起订下来的,太后怜惜她一个人多想担心,特意发话让她也进宫去。   宁兰在路上遇见元露。世子不在,她少了很多伪装,淡淡看了宁兰一会,道:“世子昨日正式进驻塔格边防了,战争不日就要开始,妹妹很是忧心吧。”   宁兰一愣,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收到霍起的信了,她不知道这件事。   元露其实是在东宫的信报上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一看到宁兰脸色,立刻温柔笑道:“怎么,皇室里都传开了,妹妹竟然不知道么?你也别多心,世子应该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没说。”   霍起给皇帝写军报,没有时间给她写信,她要理解的。   宁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小跟班魏妙妙摸了摸自己头上华丽的流苏,轻声道:“听说塔格有一位特别美的北地胭脂,被当地士兵奉若神女。世子一去塔格就不给曼曼报信了,恐怕是遇见了更美的女子吧,哈哈。”   以色侍人者,色弛而爱衰。   宁兰读懂了她眼中的意味,道:“是啊,妙妙说的对,美貌真是个好东西。不美的人特别懂这个道理。”   魏妙妙:“……”   元露对魏妙妙打圆场道:“妹妹正在担忧世子,妙妙你就别戳她痛处啦!”   元露以为宁兰吃了闷亏会一个人生气。没想到宁兰回去以后就逮着胖鸽子,强迫它站在案头看自己写信。写好喂了两颗玉米,就将鸽子赶出去了。   信鸽这些日子往返飞得越来越远,都瘦了好些,宁兰却不肯给它吃那么多了,鸽子好委屈。   宁兰当天夜里就收到了回信,男人明显是在收到信的第一时刻立即写的回信。   霍起: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说。   军报不能转传,霍起没有详细和她说自己行进到哪里,只是告诉她最近事情比较多,回城里收到信有时间间隔,所以没有以前写信频繁。   他和小姑娘道歉,说他一有时间就会给她写信,说自己不会变心,让她不要担心。   *   三月到了三公主贺兰悦的生辰。宁兰与她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估计她又要生幺蛾子。但是收到公主的请帖,又没有办法不去。   其实她对这个小公主也没有什么敌意,但是同样曾经是霍起尚公主的对象,宁兰确实更喜欢长公主贺兰枝一些。   虽然贺兰枝有些高高在上,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直秉持着自己的身份,从来动手没有给宁兰使过什么绊子。   她是公主,她是臣女,先天就有差异,犯不着自降身份。   但是贺兰悦就不同了,她就是喜欢霍起,她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只要有人和她抢霍起,她就咬她!   宁兰刻意选了一条淡蓝色普通式样的裙子,脑袋上垂了两支银饰,流苏都很短,看起来朴素简单、完全不可能喧宾夺主,然后带着礼物去了公主府。   魏贵妃未失势前是最得皇帝宠爱的,她的儿子封地也是除了凉州外最富庶的,连带着三公主除了做公主的俸禄,还有母亲和哥哥的补贴,这公主府里假山亭台,飞檐画栋,尽显一派富贵气象。   白天和贵女们办了聚会,晚上宫里还会给她办寿宴。除了魏贵妃被囚禁不能来,小公主的生日还是过得挺气派的。   魏瑛和魏妙妙和三公主沾表亲,帮着她一起招呼、安排贵女们的席次。看到宁兰,一直在吃果仁的贺兰悦忽然停下,对她招了招手:“表姐,把侯女安排在我旁边的位置。”   魏瑛有些讶异,自己这个表妹什么时候和宁兰这么热络了?生日宴还要宁兰坐首席?   魏妙妙“哼”了一声,小声道:“天天扒着有权有势的,不要脸。”今天是公主的寿宴,她不敢闹事,不然就冲上去大声奚落宁兰了。   宁兰也觉得诧异,而且有种不祥的预感,宴无好宴。   但是她礼仪周到地在三公主面前行了一礼,谢过公主和魏瑛,缓缓落座在了公主左席。   直到宴席开始,都没有太针对她的事情发生。贵女们极有涵养地慢条斯理吃饭,这个宁兰擅长,绝对不会出错。主要是每口少吃一点,筷子夹稳了再抬吃得慢一点,然后少说话,这些她都擅长。   宴会厅前面一汪碧湖,湖上的帘幕足有五六个人高,此时缓缓拉下帷幕。   众贵女眼前一亮,这水榭歌台建在了湖中央,声音从水波上次第传来,添上回声,会更婉转动听。   只是这大过寿辰的,不知怎么戏台上竟然唱得是《王宝钏》。这丈夫远赴西凉娶公主,妻子十八年守寒窑,莫名其妙地要求女子守贞节,是宁兰比较讨厌的戏文。   本来公主要听,也轮不到她说三道四。可是现在霍起在西凉打仗,三公主点这出戏,这是什么个意思?   宁兰垂目喝了一口桃花酿,心里不太舒服,准备借口酒喝多了就走。   正这时,三公主起身,她身旁的侍女托了一个酒盘。   贺兰悦缓缓走到宁兰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她道:“我与曼曼姐姐以往相交甚少,但我一直很仰慕姐姐花容月貌。”   侍女将酒壶托出,贺兰悦道:“今天是我的寿日,想请姐姐和我多喝几杯,不知可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  曼曼不会被欺负的,甜文甜文。 第82章   宁兰起身,虽然不喝可能会得罪三公主,但是喝了三公主也不会因此喜欢她啊,还可能趁她醉了挖坑给她跳。   宁兰心念电转间,手微微扶着头,露出虚弱的笑容道:“谢谢公主恩典,可是我年纪有些大了,不胜酒力。公主这桃花酿真是好喝,我刚多喝了几杯,现在已经好晕眩了。”   素裳银饰,柔弱无骨,好一股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气息。   三公主被衬得像吃人的老道婆一样。但她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拿舆论压她对她没用。   贺兰悦当下微微冷下脸色,冷笑着问道:“侯女这是不肯喝我赐得酒了?”   这种冷冷威胁的表情跟她哥哥贺兰筹真是如出一辙,蛇鼠一窝。   元馥起身:“公主殿下,曼曼今日身体不舒服,不如我来替她喝吧。”   说着向这里走来。   贺兰悦亲自攀过酒壶,捏着壶柄逼近宁兰:“我赏赐的是侯女,与别人无关。侯女莫非是不肯给我面子?”   宁兰最讨厌酒桌文化了!   她捏了捏掌心,勉强对贺兰悦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我真的喝不了了,美酒不要浪费……”   贺兰悦哪里容得拒绝,闻言将酒壶推过来就要灌她,被她挡住。贺兰悦脸上神情一动,手上忽然撤了力气。宁兰还没来得及调整往外推的力度,那酒壶被她推倒在贺兰悦的裙子上,壶嘴下倾,酒液流了公主满裙。   宫女惊呼:“公主殿下!侯女你太失礼了!”   宁兰心知贺兰悦就是故意的!但是人家是公主,她强忍了这口气,向贺兰悦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臣女没有接稳酒壶,向您赔罪。如果您同意的话,我赔这条裙子给您。”   贺兰悦愣了片刻,看着自己洒满酒液的裙子嘲讽道:“赔这条裙子?你知道天青纱是御用贡品,市面上根本不出售吗?你去哪里赔给我?”   贺兰悦拧住她的手腕,用大力将她扯出坐席:“我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本公主的衣裙都是什么料子!我看你拿什么赔?”   贺兰悦一把挥退上前服侍的宫女:“用不着你们!今日弘安侯女若赔不出裙子,就服侍我更衣赔罪吧!”   宁兰不由分说被她拽着踉跄出了宴席,公主满脸盛怒,宫女们想要劝告,都被她的怒意吓退,路旁宫女们早早低着头不敢直视公主,更遑论上前。   元馥见状不对,立刻要追上去,公主的侍从如人墙一般拦在面前,不许她不经公主同意靠近公主寝殿。   贺兰悦盛气凌人地将宁兰推进寝殿,关上门,怒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替她干活!滚!”   殿里所有人都被公主怒斥着赶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顿时显得空旷而阴森起来。   宫女在走出门口时只来得及听到贺兰悦咄咄逼人地对里面可怜的小美人道:“跪下来!给我解裙子!”   还要跪着服侍公主更衣。弘安侯女好可怜啊。   只有一个宫女与其他人不同,出了宫殿隐蔽着身形,急匆匆向太监处走去。   *   寝殿里,在宁兰忍辱跪下的同时,贺兰悦立刻坐了下来。少女眼眸明亮,忽然凑近,一把捂住她的嘴。   “接下来的话,我说,你听,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宁兰眨了眨眼睛,她捂得太紧,自己点头都没有办法了!   而且突然靠这么近,她还以为公主有什么特殊癖好呢。吓她一跳。   贺兰悦也发现自己用得力道太蛮横了,看她没有反抗的意图,稍微松开一点手给她呼吸,低声认真道:“给凉州军士送粮草的监粮官被我六哥收买了。”   “世子到达塔格为止,粮草供应都不会有问题。只要世子带兵离开塔格城,监粮官就会立刻放火烧掉粮仓,让西凉军队饿死在大漠中。”   宁兰愣了愣,抬起眼睛认真地盯着贺兰悦。   贺兰悦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相信我。我这么粗鲁地对待你,一会六哥肯定会来英雄救美。他心里有鬼,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诱惑他,抛出诱饵,不难从他身上捕捉到蛛丝马迹。”   宁兰使出力道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捂住自己嘴的手拿开,压低声音道:“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公主会劝六皇子以大梁国土为重,不要做这件事吗?”   “我没有这个影响力。”贺兰悦摇了摇头:“对于六哥来说,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依靠他奠定自己地位的无知公主。我的荣华都是建立在他的手段之上,他不可能听我劝不对凉州使手腕。”   “因此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能够救他,只要愿意放软身段求我哥哥。”   宁兰有点反感她的言论:“你是说,为了救霍起,让我去勾引六皇子,求他不要烧掉凉州军的粮草?你觉得男人为什么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妥协?或者说要做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我需要给六皇子什么吗?”   贺兰悦皱眉道:“你不明白我六哥有多喜欢你,只要你给他一点甜头,他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看到宁兰还不答应,贺兰悦有点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的贞洁和霍起的性命相比,当然是他的性命比较重要!你有什么可放不开的!”   我呸!她的贞洁怎么就没有霍起的性命重要了!这两个都很重要好吗!   再说,她付出贞洁,霍起倒是活下来了,以后娶她还是娶三公主就不一定了,这个公主以为她是傻瓜吗。   宁兰不想和这个站着说话腰不疼的公主多说了,她站起身,就向外面走去,准备与沈厉一起商量。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行礼声:“六殿下。”   “六殿下。”   宁兰低头走出殿门,迎面六皇子阔步而来。看到少女,他伸手直接箍住她的腕子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对着殿里的三公主道:“悦儿今天寿辰,多做点开心的事。哥哥晚上在宫里给你庆祝,现在先带曼曼走了。”   三公主一脸跋扈不满的样子恶狠狠瞪着宁兰,六皇子刚一转身,她在他身后对宁兰比口型。   宁兰读出来了,她说:“加油啊。”   宁兰:“……”   贺兰筹将人送到马车上,身子压了过来,宁兰避开,侧头皱眉道:“六殿下,你要做什么。”   贺兰筹隔着衣服捧着她的手腕:“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只是听宫女说三妹将你拽出宴席,看看你手腕有没有受伤。”   他极为小心地捧着她的手腕,细腻的肌肤上红痕斑斑,贺兰筹皱起眉,似乎有些心疼。   他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个青铜盒子,宁兰收手。   贺兰筹道:“放心,只是单纯治淤伤的药膏,没有别的成分。”   宁兰侧目看着六皇子:“殿下金尊玉贵,平日并不舞刀弄枪,马车里为何会备这样东西?”   贺兰筹语气一顿,半晌没有说话,只拉过她的手腕给她上药。   宁兰自然是知道他马车里备这样东西做什么的。她讨厌死这个强迫过她的男人了!   宁兰想,如果霍起死了,她就和霍起一起死,她才不相信求贺兰筹,男人就会为了她放弃在大漠杀害政敌。   不料贺兰筹收好药膏,先自开口:“这盒药本来是准备上次将你抢到京郊别院时,在马车上先下手为强,怕你那时会太疼,所以准者的。”   他不管宁兰反对,扯过她的袖子要帮自己擦掉手指余下的药膏,宁兰没有办法,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   贺兰筹低头看着那方帕子,声音有些恍惚:“可是没想到,抢到你以后,要在马车上强迫你,我又不忍心了。”   “后来想着在温泉里破你的身子,可是你那么紧张,又以死相逼……接着宫里就叫我进去,肯定是霍起搞得鬼。”   贺兰筹道:“我对你下不了手,只能专心对付霍起了。你连让我与他一起做你的夫君也不同意,我只能让他消失,才能独自拥有你。”   宁兰心想,要不要脸啊。自己贪恋权势就自己承认,使这么不光彩的手段还推到感情头上,真虚伪。   宁兰冷着脸看他:“你可以试试,如果你伤害霍起,我一定想办法搞死你。杀不死你我也会陪他死!”   贺兰筹自嘲地笑了一声:“曼曼,你哪里需要想什么办法?你只要脱光衣服爬到我身上,就算什么也不做,只需要装作要给我的样子,就能得到杀我的机会。”   马车缓缓驶到弘安侯府大门,贺兰筹捂着带有明显巴掌印的脸,对宁兰道:“曼曼,我改变主意了。要不然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放过霍起好不好?”   宁兰没好气道:“霍起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为贺兰氏守疆土,贺兰氏却要他的未婚妻子献吻才不残害他!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贺兰筹无所谓道:“西凉的疆土丢了就丢了吧,本来凉州也不听贺兰氏的。我只要捏住关中,把你圈在自己身边,其实无所谓这一仗打不打得赢。”   宁兰想了想,贺兰氏还有镇北侯,就算凉州被于阗入侵,于阗占了凉州以后,也很难短时间内大举南下。这个时间差足够贺兰氏拔了凉州在洛阳的势力,派镇北侯镇守北面,等到来年冬天于阗口粮不足时,一举将他们赶出大梁,将凉州收回手中。   宁兰当然是相信霍起的作战能力的,但是敌暗我明,他会在万头千绪中一面处理复杂的战务,一面揪出内鬼吗?   贺兰筹惯看人心,见她心神有些摇晃,低声诱哄道:“我知道曼曼一时还没法完全对我放开。这样,只要你今天主动亲我一下,我给你两天的考虑时间,这两天内绝对不动凉州,好不好?”   宁兰心里挣扎,贺兰筹道:“若你不肯亲我,我现在要亲你了。”   “等等!”宁兰挡住男人压过来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扶住他的肩,缓慢而痛苦地靠近了一点。   少女一身素服银饰,小脸苍白,眸含水意,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像被欺负狠了。   贺兰筹心里涌起一股胀胀的满足感,看着少女越来越近,兰花气息扑入鼻端,她柔软的热气让他浑身沸腾。   下一瞬间,“啪”地一声,贺兰筹慢慢地、艰难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罪魁祸首:“你又打我?”   宁兰鼓着脸,插着腰:“打得就是你!流氓!人渣!我相信阿起,他才不会中你的圈套呢!你做梦去吧!” 第83章   贺兰筹抓住她的手腕,危险地靠了过去:“曼曼,霍起在你心里就那么战无不胜?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弄死他是吧。”   宁兰手腕被她制住,刚刚涂过药膏的地方又疼起来,眼眶里包着水泽强忍着不肯落下,倔强道:“我相信他。就算他知道今天的事,也不会愿意我亲你的。”   贺兰筹身体越靠越近,几乎将她罩在自己身前,灼热的呼吸探下来,喷在她耳畔:“他不愿意?若我现在就非要亲,他现在出现在马车里阻止我啊!”   宁兰咬唇,直视着前方,闭了一下眼睛,淡淡道:“阿筹,那我会很讨厌你的。”   贺兰筹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如果你强要我,我会去死。如果你强迫亲我,我不会再看你第二眼,也不会再和你说第二句话,我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   贺兰筹呼吸愈发急促,忽然狠狠锤了一下马车,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宁兰,你这样拒绝我不要后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乖乖讨我欢心我就……”   “我不会后悔。”   马车外传来哥哥的声音:“是曼曼回来了吗?”   宁兰挥开他的手,从他胳膊下钻出去跳下了马车。   直到六皇子的马车驶走,宁彦关心地问这问那,宁兰才抚了抚胸口,不无后怕。   霍起还没娶她,他们订了婚,她还有家人,她舍不得死。如果贺兰筹真要强迫她,她怎么办呀。   这厢贺兰筹心头发乱,他也是等马车行出去好一段,才反应过来。   什么“我会很讨厌你的”,宁兰现在还不够讨厌他吗?   说这话就是拿根胡萝卜在钓驴子,好像他不强迫她,她就会喜欢他一样。骗人。   他又被她影响心绪,对她手软了。刚才就应该少说几句废话,直接强硬地按着美人亲下去,夜夜囚着她、占她便宜,时间久了,她总会习惯适应他的。   *   宁兰和沈厉讨论了三公主告诉她的事,沈厉允诺会立刻通过军报系统急递消息给霍起。   宁兰放下大半心来。   及笄后,她每日都要去兰芳殿接受女德的课程,直到出嫁。宁兰心里虽然对这些教授的内容嗤之以鼻,但是表面上装得三从四德,非常好学。   今日先授大课,一排皇室宗族的小姑娘跪坐在案前,粗看过去都在准备上课的样子。   裘女官看着宁兰认真对着太后手抄的注释背诵,看几遍合上书,小手背在身后,郎朗背出《女戒》里女子对丈夫如何服从的话。   汝南翁主则在书本下面藏了一支流苏,正在偷偷拨流苏的珠子,玩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贺兰枝手里握着书在看,走近了发现是兵书,算了,好歹也算看书。   三公主贺兰悦则直接在桌案下面放了一盒五色糕点,一边看着小人书一边吃糕。   裘女官平日里对公主很恭敬,但是一旦到了芳兰殿,不得不板起脸来。   她道:“三公主,请站起。”   三公主将嘴里的核桃糕咽下去,剩下半截放到书面上,一团油渍。她知道裘女官不发火则已,真发起火来不好对付,收敛了形容,讷讷道:“女官,有何事?”   裘女官道:“抽查。请公主背诵‘敬慎’章。”   贺兰悦迷茫了片刻,在脑子里使劲搜索那些铅字,磕磕巴巴道:“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以德?以戒?”   裘女官道:“阴以柔为用。公主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悦一副忍着恶心的样子道:“就是女人要柔,要娘。”   裘女官的目光突然扫向正在专心听着的宁兰:“侯女,请你也解释‘阴以柔为用’。”   宁兰道:“三公主说的对,就是女子的柔顺是一种美德。”   裘女官看了她片刻,没有让她坐下,又道:“长公主,请你解释这句话。”   贺兰枝缓缓起身,平静道:“女子的柔弱是达成目的的方法。这句话要连起来理解,男人的阳刚征服天下,女人的柔弱同样可以作为武器,行男人所不能行。因此不要对柔弱报有抵触,而要领略柔弱之美,体会柔弱的用处。”   裘女官道:“很好,长公主说得很对。女子的柔弱并非因为无能,遵守礼节也是自身出身的体现,应时刻注意。三公主,将糕点收起来,授课时不能吃食物。”   三公主旁边的宫女看了她的脸色,连忙收起木盒子往外走。   三公主被点名说,大觉没脸,要是平时都是宗室子弟也就算了,今天还有外人。   她不满地道:“宁兰也说得不好,女官为什么不批评她就说我啊,长得好看招人疼是吧!”   裘女官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道:“侯女,来说一说下面这一句‘夫敬非它,持久之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的意思。”   宁兰正准备开口,裘女官又道:“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看过你写的策论,不许藏拙,否则我会禀告太后。”   宁兰停顿了片刻,轻声道:“女子的敬顺之道是妇人最为重要的礼仪。敬是一种持久恭敬的态度,顺则是指宽和、宽裕。失去了恭敬,夫妻之间过于亲密,失去恭敬,会导致怠慢。妻子对丈夫怠慢时久,生出无限度的抱怨与侮辱,失去宽容,会招致丈夫的鞭挞,夫妻关系受损,礼仪无存,恩爱不再。”   裘女官道:“很好。三公主明白了吗?宁兰刚刚说她和你的想法一样,正是一种女德‘柔’的体现,保留公主的颜面,这恰恰是对女德有深刻理解的行为,而非不懂。”   今天这是专门打她脸了!贺兰悦抓起书本上吃了一半的核桃糕狠狠丢过去:“你居然敢在本公主面前装乖弄巧!本公主说什么你都当做耳旁风!你大胆!”   贺兰悦不敢砸长公主,本来只是想砸一下宁兰的桌子发发气找回点场子。她是公主,她哥哥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她母妃之前也最受宠,她教训一下宗室怎么啦,核桃糕而已,又不会受伤。   不料宁兰听到声音恰好回头,凌空就被一团糕物砸到了脑袋上,头发上都是散粉,额角还被核桃仁砸红了。   宁兰眼眶瞬间红了,屈辱又委屈。这个人简直没完没了了。她知道她没有按照三公主说的去讨好六皇子,三公主不满意。可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价值观,为什么必须听她的做事呢?她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自己!   贺兰悦看到宁兰要哭了,脑袋又红了一块,这下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干的事情要不好了,她指着宁兰,大喊一声:“不许哭!哭什么哭!”   *   贺兰悦在寿安宫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在课堂上冲撞老师,殴打同学,还恐吓同学,裘女官一口气数罪全部告到太后面前。没有魏贵妃就中斡旋,太后直接派人将她从兰芳殿拎过来,在殿前石砖上罚跪。   三公主的大宫女茯苓跪在宁兰塌前,放软了声音:“侯女,求求您,求求您了。如今三公主没有母妃护着,没有人会给她在太后面前说好话的。太后近来这样疼您,只要您愿意在太后面前说您原谅三公主,太后不会再让她跪下去的。”   令秋姑姑用帕子替宁兰捂着额头,淡淡望着跪着的茯苓,很不认可她说的话。但是宁兰没有开口,自己不能插嘴。   宁兰脸上浮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来:“茯苓姐姐求令秋姑姑不也是一样?令秋姑姑在太后面前素有爱重,为什么偏偏要求我?”   茯苓看了一眼令秋,不敢说话。   宁兰笑了:“姑娘是觉得我性柔,虽然被三公主无端打了,但她是公主,我是臣女,还是不受宠的臣女。因此她因我而被罚跪,我会惴惴不安,希望替公主求情,以免她记恨我是吗?”   茯苓道:“侯女这……说笑了。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公主毕竟是因为侯女您……”   “你这话说的可不公道。”宁兰自己接过帕子按着额角,身子探前一点:“并不是我捏着三公主的手丢糕点砸我,是三公主自己要动手,所以三公主如今罚跪,第一是因她自己品行不端,第二是因你作为大宫女是非不分,纵容公主不规矩言行。另外,姑娘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我们公平点说,在公主罚跪之前,是我先被砸,我倒想问一句,我冤的头在哪里?债的主又在哪里呢?”   宁兰道:“我好好的受太后旨意前来兰芳殿上课,感念天恩,一直想退让以全太后恩典。茯苓姑娘却一上来就说我有冤有债,请你和我一起去太后面前分辩这太后恩典的冤和债,我不明白!”   茯苓吓得连着往后跪退了几步,突然道:“我出去看看我们公主。”生怕她上来抓自己去找太后,掉头就跑出殿门了。   宁兰心想,平时不啄你,还以为我怕你了,可恶,可笑!   *   眼看着三公主在寿安宫前跪了两个时辰,宁兰额角的红印也被药膏浸下去了。宁兰知道自己见好就收,不能再作,起身谢过令秋姑姑,准备去太后处谢太后恩典,再装作姐妹情深地将三公主扶起来。   至于三公主会不会演戏,到时候发不发飙,就看她自己脑子还齐不齐全了。   宁兰刚出侧殿,却见贺兰筹长身玉立,正站在回廊里镂空雕窗的位置出神,背对着她。   太后宫里,谅他不敢放肆。   宁兰压下心口本能的害怕,偷偷从他身后走过。   没想到男人极为敏锐地回头,恰好在她经过他背后的时候正正看向她额角,毫无遮掩。   “曼曼,还疼吗?”   贺兰筹上前一步,宁兰退后一步,被廊沿绊得差点摔了一跤。贺兰筹要上来扶她,宁兰握住令秋姑姑的手,勉强站了起来。   “谢殿下关心。我还要去向太后谢恩。”   这“谢”的是什么内容不言而喻。   贺兰筹对母家一贯不错,有他保护,这个妹妹难免有点骄纵。上次和元扈偷情的事都能全身而退,现在更是无所畏惧。   贺兰筹有些头疼:“对不住,是我没把悦儿教好。我今天下午带她上门请罪。”   还是别了吧。这兄妹两个,都够她头疼,最好一个也不见到,上门不是更上赶着让她头疼了。。   宁兰一句“六殿下太客气了”打发了他,向正殿走去。   初春空气还不暖和,贺兰悦这两个时辰却跪得浑身是汗,听到声音抬头,吃力又倔强地瞪了她一眼,面容疲惫。   宁兰没理她,通传准备进殿里拜见太后。脚步刚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瓷器崩碎的声音。   太后与皇帝异于往常拔高的声音传出,里面正在发生剧烈的争吵。 第84章   陛下因为太后罚三公主就和太后动这么大的肝火?太蛮横太护短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公主才是皇帝他娘呢。   宁兰皱眉,犹豫着现在进去似乎不太好。想了想,皇室圈子里也有私底下捕风捉影的传言,说当今皇帝不是太后自己生的儿子,只不过他的生母太卑贱,生他的时候产婆请得太随意没保住大人,小皇子因此寄养在中宫膝下如同嫡子。   不过这传言是真是假,深墙宫闱里,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更不可能有人当面去问太后或者皇帝了。   这些日子裘女官在太后面前说了宁兰不少好话,使得太后对她越来越满意,课后常常会唤她过去吃点心。   自从霍起说了心悦她以后,宁兰发现,太后也没以前那么威严让人害怕了。之前太子喜欢她时,太后左看右看对她不欣赏,觉得她以色侍人。不知霍起和太后说了她什么好话,现在太后总夸她懂事、乖、识大体,常常让她到寿安宫去。   因此她才在殿门口一出现,小宫女见熟了她,盘子里盛着碎了的碟、盖,倒退着出来对着她手上比了个“嘘”的姿势:“太后娘娘正在发火呢,侯女改天再来吧。”   宁兰谢过她,抬脚正准备走,里面出来一个大宫女,对着她身旁的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换新的茶碗来,我去服侍娘娘喝定心丸,这几个时辰内,凡是凉州来的消息,都不准说给娘娘听,别再让她伤神!”   宁兰愣了一下:“姐姐说……凉州的消息?”   那大宫女急着服侍太后喝药,本来不想理闲杂人等,定睛一看是宁兰,念着太后素日疼爱她,在凉州打仗的又是她未婚夫婿,简单说了一句:“侯女,你别太担心。世子的军队现在只是失去了联系,未必就出什么事。”   周围的人急匆匆来去进出,宁兰怔愣在当地好一会没有回过神来。   凉州,世子,是说阿起?   没有别人,在凉州的,打仗的……凉州王一脉单传,只有霍起一个儿子。   所以她说的那个失去了联系,在大漠里不见了的,就是她的阿起?   宁兰膝下一软,身旁宫女连忙扶住她。   在陛阶之下跪着的贺兰悦撑着茯苓的手,满身疲惫地恨恨爬起身:“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晦气!你朝三暮四!招惹不该惹的人!世子才会死!”   宁兰转身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谁说世子死了?!”她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   贺兰悦骄纵惯了,欺负了宁兰这么久,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竟然敢主动对自己动手。   她她她……她居然打自己耳光?自己要让父皇诛她九族!!!   贺兰悦扑上去伸手就要撕她,被宁兰捏住手腕像只鸭子似的扑着脚掌,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贺兰悦骇然,原来宁兰的力气这么大。   她之前一直是……忍让着自己的?   她根本不像容貌上看起来那么柔弱!贺兰悦突然想起在围场时她拉开落日弓。   按理三公主被打,宫女们都要上去斥责、架开对方的。可是宁兰是世子的人,这里又是在寿安宫,宁兰得太后的宠,三公主惹太后的嫌,寿安宫里都是太后的老宫人,管事姑姑中有六个还是太后从凉州霍氏带来的,自然大部分都更偏心宁兰。   只有几个新进寿安宫里的,看公主被打居然没人制止,自己又不敢出头,连忙去偏殿找三公主的亲哥哥。   谁能想到,六皇子快步过来以后,一脸肃然着……非但没有给三公主出头惩罚宁兰,反而拉过宁兰的手腕,将人护在身后:“悦儿,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为什么又针对曼曼,你给她道歉。”   “我给她道歉???”贺兰悦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六哥,你看清楚,是我在这罚跪,我被她扇耳光,你居然让我给她道歉?她不过就是个霍起玩烂……”   贺兰悦看到六哥眼中如刺骨冰雪一样的寒芒,嗫嚅着慢慢道:“哥!你最疼我了!你怎么会想打我!”   她对着拉住贺兰筹小臂的宁兰道:“你放开他!你让他打我!”   片刻后,贺兰悦捂着自己的右脸,不可置信道:“哥,你居然真的打我?”   她一直有点冲动,在围场听说世子从温泉馆抱了侍女去堵门时是,在兰芳殿听到女官拿她和宁兰比扔糕点时也是。   “哥哥!我再也不理你了!”贺兰悦捂着脸痛哭:“宁兰,你得意什么!你这个扫把星!霍起都是被你咒的!你不是好人!”   宁兰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和贺兰悦争吵,她只想快点见到沈厉。   “不是好人的人明明在你面前。”宁兰推开贺兰筹……没推开,十分反感他一副守护者的姿态:“是你哥哥做的坏事,他有权有势,你不敢骂他,就把怒火都撒在我身上?你的做人处事的道理难道不是女官教的,都是你的宫女教的吗?一脉相承的欺软怕硬。”   茯苓莫名心虚。   *   宁兰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刚一回到弘安侯府,沈厉一脸头痛地求见,却不是为了霍起失踪。   “世子交代了,如果有任何意外,需要保护好侯女和你的家人。可是侯爷不肯走。他说洛阳是正统之地,这里有他的妻儿,他不去凉州。”   宁兰沉吟片刻:“今晚等他睡着,我和哥哥一起把他捆住装上马车。”   宁兰急迫道:“你有世子的消息吗?你能通过凉州的通讯渠道联系到他吗?”   沈厉摇头,但是安抚着:“侯女不用担心,世子不会有事的。沙漠飞鸽难越,缺少休憩补水的补给点。但是人带足干粮和用水是不会有事的。世子只是深入大漠了所以暂时没法传讯。”   宁兰愣了一下,带足干粮和用水?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件事,沈厉停顿了片刻,语气轻松道:“放心,消息我已经即时传出去了。侯女也休息一会,晚上要出发了。”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傍晚,宁兰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外面忽然慢慢吵闹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低声道:“行竹,用晚饭了吗?”   过了好一会,墨染才惊慌地跑进房里:“姑娘,姑娘!弘安侯府被围了!好多官兵!我们怎么办啊!”   宁兰爬起来,远处天边洋溢着火光,外面吵杂、惊惧声不断。这个场面何等熟悉,她掐了掐掌心,三月十八。   及笄之后,大婚的日子。   她没有嫁给太子了,为什么弘安侯府还是被围了?   宁兰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吩咐行竹将侍女聚集在正厅之内,联系宁彦将家丁组织起来,抵住大门。   她正要去找沈厉,沈厉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宁兰道:“你既然能不被发觉地进来,一定也能不被发觉地出去。”   沈厉道:“带侯女走没有问题。你的家人世子安排了人保护。”   宁兰道:“不必带我。只有一件事,带我父亲去你们准备好的地点。如果还有来回的时间,带我哥哥。弘安侯府不能绝后。”   沈厉为难,宁兰道:“如果你把我当做凉州世子的未婚妻子,凉州王府未来的主母,听我的。”   宁兰来到正厅与长兄会和。   宁彦道:“京城卫不下五百人,将弘安侯府牢牢围住。罪名是凉州霍氏谋反,诛九族,因你与世子订婚,涉及弘安侯府。但是若世子真的谋反,你就是皇帝手中的一张牌,因此今夜不会真的诛杀我们,应该是扣押你。”   宁兰深吸一口气:“我今天在寿安宫,听到宫女说,凉州世子失踪了。”   宁彦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如果这个消息属实,世子不是真的谋反,就是已经……”   宁兰道:“我已请沈厉带父亲先去汇合点,下一个带你出去,你先去东宫求援,今晚无论如何不能让京城卫攻进来。我们无罪,只要挨到凉州传回的消息,真相大白于天下。世子若战死沙场,必然没有办法谋反,皇帝没有借口。若他活着,皇帝不会急着杀弘安侯府,他还要留这枚棋子。”   她转出内室对厅里婢女道:“不要慌。现在所有人回到寝房,将细软钱帛用一个包袱装好,三刻时全部回到这里集中。每个人带一个包袱,多了会影响行动,我们能活,别害怕。”   她解散了婢女,又和宁彦商量着将家丁分组守住两个门,其余人编队巡逻,避免有京城卫从围墙攻入。   沈厉第二次进来的时候,说明了弘安侯已经安全,但是他不愿意走,只好给他吸了一些对人体无害的昏厥香。   外面京城卫见弘安侯府中人不肯伏诛,耐心尽褪,他们是领了命令的。这些凉州霍氏余党今夜都要诛杀。整个洛阳京都有二十多座大宅、五十多处小院同时动手,城里越来越哀鸣不住,火光冲天。   一声令下,京城卫开始强攻。区区一个多少年没有人上过战场、手头没有余兵的侯府,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宁兰道:“大家坚持住!让他们进来,今天我们一百八十二口一个都活不了!哥哥已经去东宫搬救兵了!只要等到东宫来援,我们都能活下来!”   京城卫撞门、恐吓、上冲车,都无法攻进弘安侯府。   领头的卫长道:“上火攻。” 第85章   “等等!等等!东宫来信了!”   外面浇火油的动作不停,宁兰问:“太子派了多少东宫亲卫?”   大家都期望地望着,那封信经过无数人手,紧张地传到宁兰手里,她连忙打开。   上面却是沈厉的笔迹。   外面京城卫一声令下,开始将浇好了火油的稻草堆在弘安侯府墙外,点火,烟气转瞬乌黑升腾。   【东宫被围,太子点亲兵带侧妃宁莲避走。凉州暗卫集结,将与京城卫交火,请跟随暗卫前往观风镇。】   太子……带着宁莲走了?抛下整个洛阳城里所有追随他的凉州系大臣?   宁兰知道霍起带进洛阳的暗卫人数不会很多,而今晚要营救的官员家眷却不少。   弘安侯府里有内河,这个季节冰还没全化开,家丁都在凿冰,侍女们将冰块安置在马车里外。   弘安侯府里所有的马车都被拉出,就连往常运菜的板车都被套好马,上面铺着浸了冰水的被子,四处分发冰块压席。   宁兰亲自动手用锥子破冰,耳坠的珠子在风中一晃一晃,细腻的肌肤上一层薄汗。其余侍女既看到她如此尽心,又是为自己能活着,都从架好的马车上下来,大家一起卖力开凿起来。   火光从前院开始向后院蔓延,因为有大火,京城卫一时进不来。   宁兰道:“所有人,不要怕冷,裹紧浸了冰水的被褥,确认马车外固定好冰块,沿西市一路往西,十三里外观风镇汇合。”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一起。愿大家平安。”   冒着寒气的马车、板车从黑烟中冲出,马被烧得痛,蹄下发力,不管不顾地猛冲出去,先将一脸茫然的京城卫冲开了一个小口,很快又有京城卫补上,动作狠厉地砍马。   马平时是十分温驯的动物,很能听懂人类的号令。然而动物惧火,此时毛发烧焦、皮肉疼痛,又被人用刀蛮横地挥砍,马的求生本能被激发,野性冒头,嘶吼着一连撞翻了十几个人。   京城卫开始时远远只能看到黑烟里有高大嘶鸣的怪兽冲出来,背后一圈绚烂的火光,十分诡异。后面补上缺口的人还没看清那怪兽的样子,滚烫的蹄子已经呼噜呼噜踏过肚子和胸膛了。   其余替补的人霎时有些惊慌了。   弘安侯府里养的什么鬼怪啊?京城卫出身不错,都是家族里送进来挣功劳晋升的,他们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轻松在弘安侯府挣大功的,没想到刚被马群冲出缺口,又被埋伏在外的西凉兵默契十足地合围绞杀。眼看缺口越来越大,缠斗中的京城卫却一直无法回援。   缺口填不上,弘安侯府里就能源源不断冲出马车,侍女们在马车里被冰块冻得瑟瑟发抖,但是看到凶神恶煞的京城卫被甩在身后,自由在前方招手,又鼓起了勇气。   家丁凑在板车上最后压阵,四十多人对着凉州士兵一起大喊:“谢了!兄弟们!后面没人了!”凉州暗卫杀了不少京城卫后又隐入黑暗,按照新的命令去救援其他官员。   宁兰和行竹、墨染、孔嬷嬷怀里各抱了一块河冰,出了西城门马匹还在狂奔,背后京城里各处火光冲天,这冰冷的水源似乎是救命的稻草,冲出火圈后她们还始终不敢将冰块挪开。   不远不近都有弘安侯府的马车,都在逃难,处处有女子的哭声和互相安慰的声音。   只有这一辆马车刚拐过弯,车轮忽然倾斜,整座马车向地面摔去。   行竹和墨染拉住宁兰和孔嬷嬷,减少马车倒地时的撞击。小道不如管道整洁,路旁就是一个渠,幸好不是春耕时节,渠里面现在没有水。马车陷在渠的半空,往下的空间小,马车落不下去,往上也翻不回来,马嘶车困,四个人都很烦恼。   那腾空的马忽然被人解开套绳,重新得到自由,刚挨了烧又受了惊,拔足就跑。   马车外伸进来一段衣料整洁的手臂:“曼曼,出来,我带你走。”   *   虽然在众侍女、京城卫面前竭力做出镇静的样子,其实宁兰心里也非常害怕。   早在确认自己重生,事情不会按照她的先知转移,不好的事情还是有的会发生时,宁兰就思考过,若再来一次,她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家人?   因为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所以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心里害怕,但是身体已经按照推想过无数次的方式去做了。   可是听到这个声音……她活动了一下因为刚刚极度紧张、现在有些脱力的肩膀和手臂,撑着马车半支起身子:“贺兰筹,你截断了我发给霍起的信,对不对?”   伸出的手臂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男人掀开车帘。车里的人头发凌乱、脸上黑污,衣服也充斥着劳动、逃难后的污渍。   贺兰筹却像没有看到这些黑污一样,穿一身整洁无尘的天青长袍,展臂将宁兰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他回首对魏南道:“剩下三个捆起来,一起带到京郊别院。”   他利落地上马,微微顶了一下身前的女孩:“在围场被霍起抱着骑过马,是不是?”   也没等待她的回答,男人一夹马腹,促马而行。   早春寒冷的风扑在脸上,宁兰没有任何遮掩,静静看着路径,看到那个熟悉的、噩梦一般的地方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满意地感觉到身前人一瞬的僵硬与瑟缩,贺兰筹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擦了一下:“曼曼,洒了一路的小米珠,手累吗?”   他吩咐下人准备给她沐浴梳妆:“上次及笄你戴着他亲手做的簪子,我就想重新送你一样发饰了。就当偿还你刚刚为了离开我,亲手拆掉的这只珠花发簪好不好?”   宁兰没有回答,只低声问:“你要把我关在花木堂吗?”   贺兰筹愣了一瞬,慢慢露出了然的笑容来:“霍起都和你说了?嗯,我是为你建了一座临花照水的楼阁,方便我们对着水里的影子恩爱。”   宁兰闭上眼,被他温柔地从马上放到石板地上,贺兰筹唇角簇着笑道:“你不知道,霍起知道我五年前就建了这么一个地方,看到的时候有多生气!派人砸了用来看你沐浴的琉璃屏风,让你坐着承受的太师椅,还有垂绸带束手腕的床榻。花池旁你站着双手可以扶的树都砍了……那可是我亲手种的,好不容易长到合适的高度。”   宁兰想到霍起知道这一切东西、看到它们形状时候心里的想法,想起霍起问自己为何会知道花木堂。   即使这样,霍起也愿意娶她。虽然弘安侯府还是被抄了,但是她没有嫁给太子,家人也还活着。   那么现在她被贺兰筹抓来,是不是也有什么会发生细微的改变?只要她坚持住,活着就有希望。   贺兰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将她先交了出来。   宁兰垂着眼,一言不发任那些侍女将自己固定在澡盆里,贺兰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让她去温泉池。   美人肤如凝玉,在热水的浸泡下浮现出淡淡的光泽。侍女捧上淡紫色的鎏金百花襦裙,服侍她穿好,外面披了一件火红色的大袖衫,丹凤齐鸣。   坐在妆镜台前,侍女给她发上只簪了一颗紫叶李那么大的东珠,缓缓推进发里,别无装饰,愈发显现出镜中人脸容的美丽。   眉如远黛,目含春水,唇亦未点,流露出自然的殷红,刚刚沐浴过的少女如一枝尚带着露水的葳蕤山茶,富贵娇嫩,悄然欲滴。   宁兰再怎么惹男人生气,每次看到这张脸,贺兰筹就又原谅她了。   茶室里,及笄后的少女逐渐身段丰腴,贺兰筹本来在装作专心看书,听到她的声音,随意侧头想装作不在意地随便瞥一眼。   可目光却像定住一样挪不开。   他的眸色缓缓转暗,放下了手里的信件,对着宁兰伸手道:“曼曼,到我怀里来。”他要将她的骨血都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突逢变故、遭遇囚禁,如果是以前,宁兰可能会因为极度恐惧,害怕他的靠近先剧烈地反抗一番,因此愈发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而现在,她将头发挽到身后,缓缓跪坐在他对面的案几前,用炉上的沸水将茶具温开,然后缓缓倒入茶叶。   她将清洗后的茶海倾斜,平和而温柔地将茶汤斟好,放在男人右手边,轻轻开口:“阿筹,这么久了,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贺兰筹:“嗯?” 第86章   沈厉安顿好宁彦,听到消息立刻返回去接宁兰。暗卫的消息中断了一段时间后,他心里感觉到了不对劲。   联系不上保护侯女的暗卫,他沿路询问逃难的马车,有的说就在后面,有的说好像在前面,都在逃命,叙述很混乱。   直到一处田渠边,树下倒了一地熟悉的暗卫,沈厉近前查看,都被一剑封喉。京城里现在空的出手的六皇子派系的很多,但是下手这么狠,却又将侯女马车里的人带走,说明意在侯女本人,多半不是那些争风吃醋的姑娘家,出手的就是六皇子本人。   不同于宁兰对贺兰筹纯然的讨厌,在政敌眼里,贺兰筹这个人阴狠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威胁四皇子伪造太子逼宫也是,对自己的婚姻完全不给老皇帝插手机会也是。无论虞安安,还是元馥,他认准了,就不会妥协更改。   沈厉跟在世子身边,处理过花木堂的事,是知道六皇子对侯女抱着什么心思的。世子将侯女的安全交托给他,现在出了这种事……   此人阴险狡诈,侯女恐怕会被他胁迫。沈厉握紧了手中的剑,世子有恩于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不能有负世子的嘱托。   *   贺兰筹接过茶杯,垂下眼细细摩挲着杯壁,却没有喝,他问:“曼曼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他垂着眼一直没有抬起,宁兰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很快地眨动了几下,又轻轻垂得更低,竟然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的错觉。   宁兰轻声问道:“六殿下将我掳到花木堂来,是想和我行夫妻之事吗?”   贺兰筹不避不让,轻轻“嗯”了一声。他抬眼看了一眼宁兰的神色,没有在她眼中看到明显的厌恶情绪,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被掐灭过无数次仍旧不死心的希望。   宁兰道:“我不愿意与殿下做这件事。殿下今日会强我吗?”   贺兰筹呼吸一窒,眼里升起失望情绪,沉吟半晌,没有答话。他真的不明白,宁兰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宁兰一直把家人被屠、自己自杀的事情怪在贺兰筹头上,从重生以后就非常讨厌他。可是凭心而论,上一世被抓进花木馆,若贺兰筹要的只是鱼水之欢,他有无数机会可以直接得到。   就算是重生以后,贺兰筹也有过机会,但是他除了那次被霍起反转江都盐税的事情拔下爪牙、褫夺封地,盛怒之下差点被把持住羞辱了她,其他时候最终都收手了。   当然,强迫女孩子就是不对的。可是要一个极度饥饿濒临死亡的人放弃他自己靠权力能够得到的不义之食,约束权力的威压,不去抓取唾手可得渴望的东西,似乎确实又很难做到。   权力催生欲望,如果他本来就毫无得到的可能,像知晓她要和霍起订婚的太子那样,也许事情反而好办。   宁兰道:“我能感受到,殿下心里对我尚存的善念。你想要的不是普通的肉体欢愉,而是从灵魂到身体的契合。殿下觉得我的容貌、身体契合,所以想要与我匹配。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的灵魂自始至终与殿下就是不可能匹配的。世界上也许还存在既与殿下心意相通,同时又符合殿下审美的人呢?殿下出身高贵,样貌端庄,学艺精湛,年纪又小,为什么不多认识一下人呢?”   “我不是仅仅因为容貌喜欢你。”贺兰筹摇头:“你从来没有花过任何一刻了解我对你的想法。”   “世人谓我芝兰其人,少女怀春,我知道自己内心的肮脏,恰好曼曼你也知道。”   “敌人骂我阴狠毒辣,杀人无情,可是我也有温情所在,恰好曼曼你也能感受到。”   “人性是很复杂的,我不喜欢看不懂我的女人,就算得到肉体的欢乐,那也是短暂易逝的。漫漫一生没有人陪伴太孤寂了。我要你理解我,爱我,支持我,陪我在那个至尊的位子上一起度过几十年。就这一个要求,我贪心吗?”   宁兰心情复杂,如果他是一个小朋友,她可能会把他抱在怀里摸着脑袋安慰他。可是他是正当龄的男人,她不好贸然碰他让他误会。   她按住他散落在茶案上的袖子最边角,轻声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做姐姐,我一样可以理解你、支持你。反正霍起回不来,我也不会嫁人的。我不想和你发生关系,我真的接受不了。”   “虽然你可能理解不了。这样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做噩梦梦到你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无论我怎么哭喊,你都不考虑我也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力。那些事情我只愿意和我喜欢的人做。你出身是比我好,可是我的身体我自己不能做主吗?那种绝望和不甘深深压抑着我,让我满心仇恨。然而梦里怎么也改变不了结局,每一个噩梦的结尾,我都只能用不同的方式自杀死去。”   “这种窒息感,每当我再一次看到你,都能身临其境。你的出现真的让我很痛苦。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和你成婚的。”   “那只是梦而已。”贺兰筹完全理解不了:“我明白地告诉你,现在霍起死了!我是世界上最优秀、最与你相配的男人,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呢?梦算什么呢?”   看到宁兰脸上温柔的神情破裂,他心里有种自我凌迟的痛感兼具痛快:“我能确定霍起死了!军粮是我派人烧的,那个捅死他的亲兵也是我派去潜伏的。亲兵传信回来,军刀透心而过,他跌落在沙漠里,不可能活下来。”   宁兰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他这句话里被穿透了。她捂着胸口,轻轻伏在案上,因为痉挛,呼吸有些不畅。   外面侍卫报:“报殿下,凉州的沈厉杀进京郊别院了!已经折损了十三人,增派一百侍卫,请问殿下要捉活的审问凉州军防吗?”   贺兰筹道:“不用。就地格杀。”   “等等!”宁兰忍着痛楚和呼吸的艰难,勉强说出这两个字,喉头腥甜。   贺兰筹却硬着心肠道:“好。我可以不杀他,但也不可能让他带你走。你要救他,就现在出去,当着他的面,和他说,你要做我的侍妾,你不愿意和他走。”   宁兰忍着晕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虚弱道:“好,我会和他说我爱上了你的床上功夫,日后死了也不会入霍氏的衾穴。他听了一定会走。你说话算话。”   贺兰筹心头一痛,他说“侍妾”是想要侮辱她,没想到她能够自侮到这个程度。他恨她,可是又不忍心这样深地□□她。   但是贺兰筹依旧顶着心痛,在一旁亲自监听了宁兰和沈厉的对话。宁兰确实没有在对话里传递什么不该传递的信息,只说了她与贺兰筹有夫妻之实,她想要留下来,希望沈厉不要干预自己。   沈厉浑身是血,半跪着看着她起初不信。   宁兰道:“霍起都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为他守节?订婚之时就已说好他战死我可以改嫁。何况,经历了六皇子,我才知道什么是男人。霍起和他比起来根本不行。”   沈厉眼里充血,一声不吭。   宁兰道:“我要改嫁了,你走吧。以后别来烦我。”   沈厉走后,她站在原地捂唇站了片刻,像被抽掉了根骨,一团散在了砖地上。   贺兰筹这才从阴影里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霍起如此伤心,低声喃喃道:“曼曼,一切都会过去。和我在一起,你会爱上我的。”   *   宁兰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点恍惚。   圆脸的小侍女听到她响动的声音,连忙进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服侍殿下洗漱啊!”   “殿下?”   侍女一脸不认同:“宁姑娘,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啊!你怎么又偷懒?昨夜西海的谋反大军攻过定西帽儿顶了,太子殿下一夜未宿!还不快去给殿下擦擦脸提神好上朝!要是让别的女人抢先可就不好了!”   宁兰稀里糊涂地捧着个脸盆、皂角,脚下打着绊往太子寝殿去。   她是太子侍妾?她怎么对太子是谁没什么印象?   反倒侍女说到“西海谋反大军”的时候,她心里一动。好像她睡着之前就在努力促成什么事似的。   这么一想,她有点怕,她不能也谋过反吧。   宁兰端着盆子进去,一身月白长袍的矜贵男人正宽了衣,果然已经有人服侍。   宁兰看了一眼,虽然彻夜未眠,他的容貌委实很好看。   男人看她像个桩子似的定在哪里,一挑眉:“兰儿来了,怎么不过来?”   因为她莫名地有些怕他。   男人忽然绽出一个笑来:“我的小兰儿,是不是吃醋了?”他一挥手让身边正服侍的人走开,自己向宁兰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   他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他不肯屈尊降贵一口气走到她面前,非要她挪动。   宁兰抱着个花瓷破盆一走,叮里哐啷的声音响在华美的太子寝宫里有点突兀,她脸稍稍红。   男人却没管这声音,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怎么没有带脸巾呢?让我洗完脸蹭你身上?”   少女脸更红了。   “小东西挺会邀宠。”   贺兰筹看她脸红,原想不要逗她了,心里转念一想却又蠢蠢欲动:“算了罢,上次送了我一块帕子,现在洗脸就不带巾子,摆明了是想着趁我不注意把帕子要回去。我可不会还,一会我擦完脸,我要你在这洗干净了在晾在我案头笔架上,不许拿走。”   小女儿的手帕晾在他批军国大事折子的笔架上,那成什么话呀。   宁兰不愿,就见宫女捧上来一条绣着兰草的手帕,确实很眼熟。   她当然眼熟,这是之前被三公主拉伤时在马车上男人给她涂药时黑过去擦手的,就一直没还。不过她现在已经模模糊糊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男人温柔的脸。   此刻被拿来信口开河:“怎么这么羞?想起上次在园子里,完了后我用你帕子给你擦那里了?当时就说你不要了,沾了我的脏东西还是给我。”   宁兰对男人的恐惧被他接二连三的耍流氓冲散了不少,但是对于他说的事情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魏南在室外道:“殿下,该出发了。您现在要监政,迟去了群龙无首。”又有老臣要吹胡子了。老皇帝病重,太子失踪,西海谋反,凉州一脉单传的世子身死,现在情况可够复杂。   贺兰筹摆摆手,不再逗宁兰,自己擦了脸就往外走。   直到殿里的人听不到的距离,贺兰筹脸上放松的笑意突然消失。他微眯着眼,阴翳地盯着前方问:“这一次没留下什么病症吧?”   魏南道:“都喂了三次忘魂散了,这一次应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会再提守节的事了,殿下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狗血误会,女主也不会变心,不玩失忆梗,大概1-2周完结。 第87章   男人出去了一个上午,中间短暂地回来,坐下刚喝了一口茶将她抱到身前,凑过去想亲她。   宁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已经侧过脸了,让男人落了空。   看到他眼里升腾起的怒意,宁兰瑟缩着摸了摸他的嘴唇:“太子殿下,我好像刚刚成年不久,还不太习惯……殿下不要生气,兰儿会努力长大的。”   贺兰筹心里翻涌过负面的情绪。什么太小,他没喂她吃忘魂散之前,她还没成年就给霍起了。当时怎么没有不习惯?   为什么就不能像对霍起一样对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刻期待着她忘记以前,和他重新开始。   宁兰当时呕血昏迷,被他强行喂下第一次忘魂散。五日后醒来,贺兰筹满怀期待地趴在她床前,问她自己是谁,宁兰果然认不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少女忽然问:“阿起呢?他没有死对不对?我感觉地到……他没有死!”   男人阴着脸扣住她的脖子给她灌下了第二碗忘魂散。   是药总是有些伤身的,贺兰筹动了手后,看她再度陷入昏迷,也心疼她。他强迫自己将时间多花在风诡云谲的政事上一些,不要逼她太紧。   期间老皇帝病得不行了,他带兵围住紫薇殿,继任太子之位,在皇帝病重的情况下监国。正值各方变动,事务繁多。   令他心里有些隐约不安的是,沈厉那次被宁兰拒绝后从京郊别院出去,贺兰筹本来打算派人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他,永除后患,也不让曼曼与他生气。结果就是这一念之差,却让人在重伤之下消失了。   沈厉莫名失踪后,贺兰筹派了亲卫去追查他,甚至暗中下了肖相到通往凉州的各处关卡,守株待兔。   另一边,贺兰筹力排众议,主张削藩,想要趁凉州一脉绝后,士气低落时一举攻进凉州中心雍良,消灭霍氏余孽。这些该做的他都没落下。   不料他这边厢刚整兵待发,西海反了。   西海令霍宁,他有点印象。当初因为霍宁看起来对曼曼没有什么绮念,他也并没有上心。   让他觉得不安的是,有线人报在西海见到了沈厉。他是怎么逃过他沿路布下的耳目关卡,全身逃到西海的?西海令此时举兵,又是不是受沈厉带去的消息影响?   贺兰筹仔细回忆了宁兰在京郊别院和沈厉的那段对话,她说要改嫁,没有什么问题。那段话里没有任何煽动性的言论。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他希望,曼曼与霍宁造反这件事无关。   *   贺兰筹将西海的起兵理解为百年望族霍氏最后的反抗。他手头兵力对付西海不是问题,但是良将难求。   这些年大梁最优秀的将军几乎都出自霍家,镇北侯虽有军功,但毕竟有了年纪。并且因为虞安安一事,镇北侯与贺兰筹之间关系其实有些微妙。   贺兰筹最后还是决定赌一赌自己的气运,颇有魄力地启用元国公府的私生子元扈带兵平叛西海。   他不会为了联姻娶宁兰以外的女人,与其使用难以驾驭的镇北侯,还不如启用思路灵活、颇有闯劲的年轻人。他给元扈机会,元扈不会背叛他。   西海一反,北面诸省陆续有星火燎原。元扈大军一路涤荡,将小股起义势力以泰山压顶之势铲除,大振军心。   只是逐渐接触到西海边境后,霍宁的战术太灵活。元扈觉得自己已经够不按常理出牌,没想到对方更是用兵出神入化。要不是确认少年战神霍起已经战死在塔格沙漠,他甚至会怀疑是霍起在背后指挥这只军队。   更令元扈和贺兰筹头疼的是,霍宁手上的兵力比大梁预计得要多,而且随着起义军的势头猛烈,越来越多其他地区的百姓、士兵投奔,西海队伍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在更加壮大。   战事令人头疼,近期唯一的好消息是,被灌了第二次忘魂散的宁兰,终于醒过来了。   她这一次醒来忘记了霍起,对身边人也没有印象。贺兰筹尽量抽出时间陪她,让她习惯自己,重新认识自己,逐渐依赖自己。   因为连续被灌忘魂散,昏迷卧床月余,宁兰双腿有些失力,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院子里静止的花木,一言不发。   贺兰筹抽出时间陪她时,她脸上能有一些区别于放空的表情,有时甚至会露出好奇的神色。   贺兰筹心疼她无法自如行动,一个人在东宫深苑里未免寂寞烦闷,当迎春花在洛河边次第盛开时,他推着她去宫外看花。   上一次洛阳大火后,这座百年古都许多富有历史的建筑被火光熏黑,有的失去了主人,至今还没有人去接手、重新修好。原先富足不识愁滋味的天子脚下臣民见识了一夕之间风云变幻,不少人家宅尽毁,路上甚至多了乞讨的人。   宁兰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其实贺兰筹不知道,她并不是完全忘记了以前的自己,只是记忆时好时坏。有时会记得她爱的男人一个人孤独地葬身大漠,而她还要在漫漫时光里陪着家人活下去。有时候早上醒来会忘了自己是弘安侯府的嫡女,在宫女们编造的美好故事中,以为自己是贺兰筹的妻子。   在与宫女不连贯且有时露出破绽的对话中,偶尔清醒没有失忆的那个她,发现了自己似乎处在一个令人惊恐的陷阱里。   有人想要消灭她的自主意识,灌输新的生活和思想。   宁兰在每一次清醒时,开始偷偷将自己想得起来的事情,简练地记录在了手帕上,随身携带。   这一日被贺兰筹陪着看迎春花时的宁兰,并没有以往的记忆。她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人,问贺兰筹:“我们可以帮帮他们吗?”   贺兰筹示意宫女去给那个老乞丐一包银子,没想到乞丐颤抖着接过,突然哭着跪下来:“谢谢弘安侯女,您真是天女下凡。上天会保佑您和凉州世子的!世子一定会平安归来娶您!”   老百姓其实并不知晓皇室成员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贺兰筹的震怒可想而知,甚至为了避免那个老乞丐再说出更多市井流传的前尘往事,贺兰筹都没有等到宁兰转过身,就已经下令侍卫立刻砍死他。   血腥的画面毫无预兆地突然近距离呈现在眼前,贺兰筹的暴戾一面她极少见到。宁兰霎时神情呆住了,双手微微发抖。   贺兰筹揽住她时,她猛地向外缩,接着似乎怕惹怒男人,会招致一样被砍杀的下场,她苍白着脸,挤出生硬的微笑,仰着头,却不敢看男人。   贺兰筹垂头在她耳边道:“曼曼,不用怕,你今晚陪我上床,我就不会杀了你。”   *   夜里,寝殿的蜡烛被懂事的太监刻意留到只剩下三只,暧昧地照向锦被华丽的太子床榻。   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对这个小美人是极宠的,她前些日子生了病身体不好,太子为了让她好好养身子,竟然硬是忍住一个多月没有碰她。   今天好不容易开荤,宫女自然将宁兰装扮地朦胧勾人,乌发纱衣,眼唇水光欲滴,引人采撷。   刚沐浴过的少女身上蒸腾着热气,头发柔顺披在脑后,眼尾微微上挑着,是勾过他无数次的弧度。   贺兰筹甚至没有办法起身或者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宁兰背对着晕黄的灯火,慢慢走到了他身前,扶着床沿,缓缓爬上了床榻。   贺兰筹喉结微动,一手按住她的肩,将身着纱衣的少女压在了红色的锦被上。   “曼曼,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以前的事,我都不追究。你就是我的处子。”   如果是其他女人,也许此时他不会忍耐,会拉开衣带尽情使用。可是对曼曼,他磨下焦急的心情,耐心地摸着她的脸:“曼曼,我先亲一亲你好不好?我不会一下进去,先让你放松。”   宁兰对于被他碰嘴似乎仍旧有些抗拒,微微蹙着眉别开了头:“阿筹,我不爱被碰嘴。”   贺兰筹对她脾气一向很好:“好,我不碰你的嘴,我亲一亲下面可不可以?”   他按住少女的肩,嘴唇挪到她纤细白嫩的脖颈,热气传来。宁兰低目,看着男人神情专注地埋首在她脖颈间准备亲吻,手中匕首狠狠插进了他心窝。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这几天和家人在一起,客人比较多,码字晚了。迟到地祝福宝贝们端午安康! 第88章   那一夜东宫大乱,梁帝重病弥留,贺兰筹又突然被刺中要害,并没有事先预立继位的人。大梁的顶梁柱相继坍塌,如果没有一个能够信服众人的首领就中调停各方势力,国度会陷入各方利益征战的漩涡。   东宫的消息被封锁,御医进进出出都被严密监视。带着血水的铜盆更换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太子的出血被暂时压制住,心脉受损,但是他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在当天夜里睁开了眼。   宁兰已经被捉住,东宫幕僚给出的意见是直接杀了。又有人建议谎称她怀有身孕,将她送到凉州雍凉城,让随行侍卫接机杀了凉州王夫妇。   魏南觉得这是个好建议。虽然凉州王不会轻信,可是独子死了,宁兰肚子里若有孩子,就是凉州霍氏唯一的血脉,急切的心情大概率会压倒他的怀疑。   贺兰筹醒来后,相争不下的幕僚将两种意见呈现给他。贺兰筹本来就皮肤偏白,因为失血,唇色愈发苍白。   他沉默着听完,语气虽然虚弱,其中意味却毫不容质疑:“去给她再灌一次忘魂散。”   两方幕僚们闻言皆是一惊,太子他,还要把这个刺杀他的人留在身边?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殿下还没忘情么?   贺兰筹撑着身体的疼痛,面无表情站在宁兰的寝室旁,看着丫鬟掌住她的下颌关节,灌进去第三碗忘魂散。   魏南担忧道:“殿下,这药是有毒性的,连续灌三碗下去……不知道侯女能不能撑得住。何况前两次她最后都想起了,也许这个药对她效果并不好。”   贺兰筹忽然侧头问:“刚刚灌药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魏南愣了一下,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贺兰筹忽然抬手:“所有侍女进去,给我详细地搜屋里每一个角落,把她的衣服都给我脱了,身上也都仔细搜查。”   如果不是被她捅伤心脉,他可能会亲自动手撕了她的衣裙检查。但现在,贺兰筹轻轻扶了一下门框,压下脑中的晕眩,魏南连忙扶着他去换药。   宫女很快呈上从宁兰贴身衣服里收藏着的手帕,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十分小心地一字字写满了她对家人、对霍起的记忆。   贺兰筹阴翳的目光刚扫过去,宫女已将烛台推了过来。   贺兰筹目光阴冷,心下冷笑。   他消除她的记忆,囚禁她的身体,甚至为此不惜用药在她体内留下毒性。而她,装作忘记霍起,实际将他们之间的过往留恋地记录下来,在他们交合那夜毫不犹豫一刀捅进他身体。   她不愿做他的妻子,哪怕紧握着残存的记忆,也要爱慕霍起。那就别怪他残忍。   贺兰筹抬了抬手,将宁兰唯一用来保留记忆的手帕在烛火上烧掉,吩咐道:“宁兰是西郊农户的女儿,与弘安侯女同名。我去西郊猎马时结识,自荐枕席成为了我的妾室。”   “去,将各家表明了忠心要与我联姻的女儿接进东宫,除了太子妃空置,其余按出身位分封良娣、良媛、承徽,宁兰是最低微的侍妾。任何人不得再提弘安侯府,否则杖杀。”   *   宁兰这一次醒来,觉得有些怪异。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莫名失去了记忆,但是身旁所有人众口一词、严丝合缝地说她是太子去西郊猎马时结识的农家女。为了高攀殿下,在贺兰筹借宿之时,当夜脱光了衣服勾引殿下。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对于自己能做出这种事……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幸好殿下没有薄幸,占有了她后将她带进王府夜里侍奉。后来殿下成为太子,便将她从王府带到了东宫。只是殿下俊美优秀,身边女子很多,她位分低下,必须格外奉承太子,不然就会被其他高位分的女子践踏欺辱。   这日早上她在侍女的提示下,抱着自己的破陶瓷盆子来给太子殿下洗了脸。太子刚去上朝,苏良媛就带着侍女浩浩荡荡地来找茬了。   苏良媛原本在贵女圈里是外乡混入洛阳的边缘人物,宁兰连她的脸都有些对不上。苏镜儿却对宁兰再熟悉不过,尤其是这张脸。   她才不相信殿下说的什么农家女带进东宫的说辞。这张脸她苏镜儿做梦也不会认错,就是这个小妖蹄子,把全洛阳的男人魂都勾走了!每一次宴会,就没有一个男人眼光不在她身上,她那个精致的不像话的五官,凹凸起伏让人忍不住的身子,苏镜儿都看过无数遍了!要是长在自己身上多好啊!   魏南知道这是殿下默许的,因此苏镜儿闯进来时也没有让人阻拦。   苏镜儿对魏南倒是有几分敬畏,进来先迅速换上笑脸,向他打了招呼,才道:“宁侍妾,一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在殿下寝殿里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宁兰总觉得和她行礼很奇怪,越过本能慢慢屈了一下身子道:“殿下早起洗漱,身为殿下的女人,来服侍殿下。”   苏镜儿冷笑:“殿下的女人有一百个!你是个什么东西?魏姐姐还没来见殿下,轮得到你在这献媚邀宠、卖弄风骚?”   宁兰没有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苏镜儿的侍女道:“你一个侍妾,跟我们良媛就是这么行礼的吗?还不跪下重行!”   宁兰皱眉:“跪下行礼是对正室的礼节,良媛恐怕受不起。”   苏镜儿大怒:“胡说!你懂什么!你一个农家女,知道什么礼节?胡说八道!我说要你跪下行礼,就是教你正确的规矩!”   魏南想了想,不知殿下究竟要到什么程度,还是出来打圆场道:“苏良媛,宁侍妾今日起得太早,估计反应比较慢,要么还是让她去歇息一会。”   魏南开了口,苏镜儿有些退却,她斜眼瞪着宁兰,想着私底下再整她。   不料外面忽然通传侧妃娘娘到,魏妙妙一身华服,昂着头走进太子寝殿,身旁侍女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   魏妙妙道:“我虽然是侧妃,但是是上了皇家玉碟,正儿八经八抬大轿进的东宫。何况太子殿下是我的表兄,我是皇亲国戚。宁侍妾不肯给苏良媛下跪,以为自己膝盖金贵。呵,我总是受得起你这一跪的吧?”   宁兰不明白侧妃为什么也要和自己过不去。她给太子端个洗脸盆子这么天理不容吗?   魏南是魏氏家奴,得主人恩典,赏了魏姓。看到魏妙妙出现,不由得为难起来。   宁兰刚刚跪下,魏妙妙道:“今日本宫时间充裕,宁侍妾给我行个大礼。”   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弘安侯女跪在自己面前磕头,魏妙妙多年被她压在身后的阴郁一扫大半,扬眉吐气。   虽然太子把她们这些女孩娶进来又让她们守活寡,可是她们都比宁兰位分高啊!   宁兰刚叩完一头,魏妙妙又道:“侍妾果然是农家出身,这礼行得不标准。杏芳,你给侯……宁侍妾示范一遍,侍妾练十遍给我看。”   看着往日风华冠京洛、被无数权贵奉为神女的宁兰如今跪在自己面前一遍遍磕头,魏妙妙爽得差点都把“弘安侯女”四个字说出来了。   幸好没说。她暗自松一口气。表兄现在对宁兰的来路身份格外敏感,谁敢在东宫说这四个字,小命都难保。   *   贺兰筹今日与大臣因为西海出兵一时意见相左,他派系的朝臣与主和派吵了几乎一整个白天,最后以贺兰筹坚定出击西凉,暂时镇压下了主和派这帮蛀虫的声音。   要不是现在皇帝还在,凉州兵乱,贺兰筹接掌朝政之后,首先想做的其实是清肃党争、贬罢蠹虫。   然而他为了上位,也不得不用一些误国误民的奸臣,到时候清洗,难免又是一场硬仗。   男人揉了揉额角,刚从马上下来准备去梳洗,魏南忽然神情紧张地过来:“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贺兰筹:“嗯?”   听清魏南说的话,贺兰筹大步向寝殿走去,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太子寝殿前的碧波池里,春水寒凉,水池上的花树被风吹落一阵阵花瓣。   池子里,少女一身浅薄中衣被冻得瑟瑟发抖,身子浸在冷水里已经大半天。白腻的肤色愈发透明,似乎要消失在这夜色里,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魏妙妙坐在藤椅上,宫女在一旁给她笼了小炉子,驱散春日夜里的寒气。   她一边吃着宫女喂的糕点,一边对泡在池子里的少女冷讽道:“侯女捡个花瓣也要这么久吗?要是殿下回来了你还没捡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女汗湿发丝,混乱地贴在额侧,一双眼睛盯着水面,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另一边用手掌在水里捞花瓣。   但是春风作怪,总是把一丛又一丛花瓣吹进池子里,她捞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捞不完,她已经快要被抽干力气了,冻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手臂几乎抬不起来。   刚刚被喂过药的身体根本禁不起这样折腾,宁兰虽然身子骨比大部分贵女强健,也不是铁打的人。她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晕过去可能会被淹死在这池子里,她几乎要放任自己晕过去了。   但是虽然不认识这位侧妃,她却从她的言辞、做事风格上能猜到,若自己倒下,这位魏侧妃是真的不会允许人来救自己的。若自己被淹死,她还会和太子说是自己主动寻死。她是太子的姻亲,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侍妾,没有人会替自己伸冤的。   贺兰筹从门外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宁兰脆弱得像要被折断的花枝,风将她吹得几乎要沉进水池里。魏妙妙则在享受着东宫至尊的服务,乐不可言。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引导的,这只是为达目的必经的过程,但是看到她如此被欺辱、弱小堪怜,他竟然控制不住步步算计的理智。   贺兰筹快步走到池子边,将冻僵了的小人从水里抱出来,看了对面的表妹一眼。   喉咙里滚动着那句“把她给我扔下去”,但是宁兰口里无意识地那句“我好害怕,我好想你……”将他拉回了现实。   贺兰筹将人抱走,嘴里温柔安抚道:“兰儿,是我,我是你夫君贺兰筹。别人欺负你,我来救你,以后都要乖乖跟在夫君身边好不好?”   宁兰被冻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呜咽,贺兰筹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   他强迫自己继续引诱道:“兰儿,你爱夫君,你把一切都给夫君,夫君以后都保护你不被别人伤害好不好?”   既然他欺侮宁兰,霍起去温泉馆救她,她会爱上霍起。那么魏妙妙欺侮她,自己救了她,她也会爱上自己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在回家滴路上花点时间,估计会晚上更(握拳! 第89章   等到热水沐浴吃了药膳后被宫女用被子裹起来,太子下了命令给东宫重新燃起地龙,将冻得唇色发白的美人圈在温暖的房间里,贺兰筹的心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如今是东宫太子,他有能力给她优渥的生活,但现在还不行。他必须要改造她,让她依赖他、仰慕他,他才奖励她想要的生活。   贺兰筹在她寝室里一边看奏折,一边等着她向他告状。等她开口,他就惩治侧妃,为她出气,她一定会很感激他,知道他是她的神,是她唯一能倚仗的水中浮木。   没想到宁兰只是喝完药膳,默默被裹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贺兰筹几次抬眼看过去,少女都在发呆,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兰儿,你怎么了?”   宁兰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没什么,殿下。”   贺兰筹放下奏折走过去,引诱道:“心里有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谢谢殿下。”她嗓子有些粗哑,没有平日里的娇嫩,慢慢说道:“奴婢没有在想什么。”   贺兰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呢?   他直接问道:“是不是今日魏侧妃强迫你下花池,兰儿心有不快?”   宁兰沉默了一会,开口后缓慢道:“魏侧妃是殿下明媒正娶、玉碟上的太子妃嫔,又与殿下有总角之谊,血脉相连。而奴婢只是洛阳郊县的农家女,因为贪慕殿下荣华,趋尊媚宠。无论她怎么对奴婢,都不会有人给奴婢出头的,奴婢自己心里明白。是奴婢当初不应该行差踏错。”   贺兰筹愣了一下:“行差踏错?你是说你不应该进王府做我的侍妾?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我?”   宁兰道:“奴婢出身寒微,殿下乃国之元储,是奴婢不配喜欢殿下。”   贺兰筹几乎要控制不住横冲乱撞的情绪。   驱寒的药效开始发作,宁兰额头慢慢开始凝出汗水,脸颊发红,显得虚弱而艳丽。   贺兰筹暴戾的情绪被她容态稍抚,耐着性子坐在她身边,状似不经意问她:“兰儿,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孤,是不是?”   宁兰靠在被子里微微喘气,轻声道:“殿下,恕我冒昧,我真的……好难受……”   她靠在床沿边将刚喝进去的药膳一股脑吐了出来,整个人虚弱得似乎要飘散。   太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絮絮叨叨说了忘魂散对身体的危害,又说今日在冷水里浸着,寒气浸入本就虚弱的脏腑,恐怕会影响生育。宁兰如今虚不受补,得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   贺兰筹听到“影响生育”四个字,掌心一紧,指节狠狠扣住,立刻下令将魏妙妙夜里扔进花池,泡透了丢进冷宫,不许太医延治,只能吊着一条命让她继续受折磨。   宁兰听到太子寝殿外面传来的女子呼唤声,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喜悦来。   贺兰筹问:“兰儿,我给你报仇,你不开心么?”   宁兰神色平淡道:“开心。”   “那为何不笑?”   她露出一个虚弱而勉强的笑容。物伤其类罢了。如果白天不是太子纵容,侧妃能在东宫里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让她遍体鳞伤,再通过惩治别人让她感恩戴德,只不过是让两个女人为了他两败俱伤而已。这样的男人并非良人,心里只在意他自己一人的感受。   宁兰身体稍好些,太子便要教她练箭。贺兰筹知道霍起教过宁兰霍氏剑法,不想勾起她对霍起的回忆,因此挑了自己更擅长的箭术。   虽然和凉州战神不能比,教教这朵小娇花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从太子惩治了侧妃之后,东宫里敢正面杠她的人没有了,侍女说这代表着太子对她无尽的宠爱,让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太子。她连着病了太久,一直没办法侍寝。太子竟然也一直没有宠幸其他东宫女子。侍女愈发教导宁兰要在病好后好好勾引太子,让太子享受一番。   对此宁兰觉得很困惑。   虽然太子总是说着她刚进王府里是怎样淫|荡地勾引他的,可是她不光一点印象没有,而且现在根本做不出来。   一个多月前西海造反了,宁兰对这件事留意了一下。但是后院不能接触政事,她也只有在太子陪她养病的时候模模糊糊听说造反的人好像没被抓住,越打越靠近关中,太子和他的幕僚似乎挺着急。   贺兰筹这一日让下人搬来弓箭架,突然问道:“兰儿,我带你去江南,就我们俩,不带其他妃嫔,好不好?”   宁兰愣了一下:“为什么?”太子守不住洛阳了吗?   太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让她挑弓箭。   结果宁兰还没出声,太子又自作主张,替她挑了落日弓。   她那日在围场柔韧而坚定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她被他私藏|独有,他想再好好看一看那一幕,回味当时的惊艳与体会现在自己独独拥有她的满足感。   宁兰接过弓箭时手腕一沉,差点握不住掉到地上。可是太子要看,她不得不努力。   少女唇色苍白,脸色也有些发白,努力了半天,却根本拉不开分毫,毫无当日飒爽美感。   贺兰筹脸色有些变了,他鼓励道:“兰儿,别紧张。你再试试。”   宁兰从太子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满,她身体其实很难受,但是太子要她拉,她只能尽量从虚弱的四肢里攫取一点力量,脏腑因为紧绷有些疼痛。   贺兰筹等了许久,没想到她竟然确实拉不开落日弓,脸色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吩咐宫女给她换了一个普通的弓。   宁兰费劲了力气,脸色愈发苍白,结果还是拉不开。   后来又换了女子用的小弓,不仅依然拉不开,少女因为持续使力,身体早不是当初健康,心口疼得蹲了下去,呼吸急促而紊乱。   贺兰筹怒意勃发,甚至一声没有关切她,转身离开了箭场。   魏南在一旁为难地想,殿下一直喜欢那个光彩四射的弘安侯女,像一朵华彩绽放的花中之王。又是他亲手喂她喝下一碗又一碗忘魂散,折了她的翅膀圈在身旁,亲眼看着这朵花凋零。只是如今,他却又受不了这样的宁兰。   男人的心思,也真是难猜啊。   太子拂袖而去,宫女也不敢喊太医。免得又被挑刺说区区一个侍妾,自以为身子金贵。   宁兰蹲了好一会疼痛也没有减轻,只能强撑着站起来,捂着心口慢慢走回了自己住的简陋的寝室。   侍女急切道:“姑娘你今天哪怕是疼死,也应该撑着撑开箭弓,让殿下脸色好看一点啊!你怎么能这样不上进?万一殿下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宁兰轻轻微笑:“他本来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害怕什么呢?”   现在只不过是自己发现了,原来他喜欢的只是心目中的那一个想象中的人。   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态支持心爱的女子发光,既想要她的光芒,又为了安全感要将她攥在手里,不惜光彩窒息,还嫌弃她不发光了,这不是很矛盾么?   被这样的人喜欢难道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吗?   宫女被她气得把盘子重重放在桌上就走。   *   贺兰筹阴沉着脸听属下汇报了元扈传回来的军情,霍宁不愧是霍氏子孙,带着西海军队越过了铜川。如果河津、晋城失守,洛阳就只剩黄河天险了。   贺兰筹一面往这两座城池增派军队,一面命令元扈回援。   元扈禀告他想兵行险着,霍宁进攻河洛,他就绕开西海军队,进攻雍凉,来个围魏救赵。但是被贺兰筹否决了。   虽然贺兰玺逃走时没有带元露,元国公和他的几个孩子都在洛阳,但是贺兰筹并没有办法把他们作为人质牵制元扈,毕竟元扈是私生子,看得出来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并没有什么感情。   当初让他出征,是看中他的血性与兵不厌诈,但是后者已经被霍氏军队击碎,前者,恰恰是贺兰筹无法完全放心用他的原因。   若洛阳沦陷,元扈攻下雍凉,成为第二个霍氏,贺兰筹那时有心也无力召回他。   不如现在就让他回援京洛,还能减轻自己的负担。   此事议定,贺兰筹心里放下一块巨石。   幕僚道:“殿下,还有一件事,令人犯难。”   贺兰筹一挥手:“说。”还能有比这更为难的事吗?这几日诸事烦心,他有些累,意兴阑珊地靠在座椅上,微微闭了闭眼。   幕僚道:“目前不知消息准确与否。起义军在铜川据说西折,与一只神秘的军队汇合,目前起义军人数无法预估。”   贺兰筹皱眉:“西折?往西边去做什么?”   众人都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筹想起宁兰被他丢在箭场,出来后去看了她一趟。   少女吃了药已经睡下,长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苍白,脸颊瘦了不少。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少女懵然醒转,迷蒙地看了他一眼。   贺兰筹钻进被子里,感受到她一瞬间浑身僵硬的抗拒,轻声道:“今天不该丢下你。我什么也不做,就陪陪你。不用怕。”   他其实有些不想为她忍了,如今的她,还配让他每夜忍着欲|望,等她身体好转吗?不过就是一个侍妾。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其实都没有入睡时,门外忽然传来通传:“殿下!殿下!快醒醒!有一只队伍不知怎么奇袭千里,突然出现在,出现在洛阳城下了!” 第90章   贺兰筹翻身而起,南边元扈军队他一直严密监视,北边远有镇北侯,近有洛水,哪只军队能做到不动声色潜伏进他鼻子底下?   另一人飞身来报最新情况:“殿下,北面狼烟滚滚,这只军队应该是从北面而来。”   贺兰筹放下心来,北面有镇北侯守着,应该是发现不对追击而来。奇袭的队伍人数不会多,可以和镇北侯里外合围歼灭敌人。   他披上衣衫,问:“来者人数多少?镇北侯追击还有多远?”准备调兵里应外合。   第一个报信的侍从颤颤巍巍道:“镇北侯……镇北侯军队失去联系……元国公带幕僚正在临时讨论,怀疑镇北侯军队可能……可能被霍氏军队收编了!两军在铜川以西汇合!北面追来的是霍氏援军!”   宁兰起身垂目给太子披上外袍,发现男人气势陡然十分阴冷,眉目间怒意翻涌,随时按捺不住。   “你是说在铜川和霍氏军队会和的,不是西凉残部,而是我方镇北侯的军队?这怎么可能?霍宁一路西进,根本没有对阵北境的时间,除非……”   除非霍家兵分两路,不是一个人在领军。   宁兰看太子动怒,默默往后退,希望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可惜她的希望落了空,贺兰筹转手一把将少女的腰肢捏住,在她的痛呼中将整个人拽到身前,眼底是冷寒不散的阴鸷。   宁兰微微蹙着眉:“殿下。”眼底放出一片茫然。   贺兰筹道:“你跟我出来。”   第三个报信官被门槛绊了一下,本来该在门外禀告,被绊得扑了进来,与正要出去的太子撞在一起。   他跪下去贴在地上,带着惊恐的哭腔道:“殿下恕罪!不好了。城门下撞车不绝,火石供应源源不断。那些士兵顺着云梯顶着火光往里冲,不论我们投什么,他们就像是不怕死一样……像是,像是在大漠作战死去的西凉军冤魂!没有痛觉!”   贺兰筹知道,西凉军队常年为大梁镇守最危险复杂的地区,霍氏治军严格,西凉军以军纪严明、骁勇善战闻名。   与先前交手的西海军兵行诡道不同,纯正的凉州军队是王者之师,虽然战术同样难以预测,但是即便以少对多也不惧正面制敌,是霍氏治军“勇冠三军”的集中体现。   这样的对手,正面对抗不过,早应该埋葬在大漠里,都死了才对。   不顾她身体尚虚弱,不能受寒,贺兰筹在春夜的寒风里将宁兰一路拽到议事堂,他坐到高位之上,冷冷地扫视着下面的人。   “攻城士兵立凉州霍氏旗,凉州世子恐亲领兵前来攻城。他没有死。”幕僚向贺兰筹汇报结论。   元国公脸上难堪,行刺霍起的计划是由他选人执行,如此重要的环节出了纰漏,他难辞其咎。   贺兰筹却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罚元国公,他将宁兰一把推到众人面前,宁兰被看得有些害怕,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贺兰筹又将她推到前面:“去和城下的军队说,宁兰在我手上。如果不想她死,就让攻城主帅一个人进城。”   *   宁兰被侍女换上华美的衣裙装扮起来,头上金子做的流苏簌簌作响。她走过高高的砖梯被推上了城楼女墙,被所有人注视着,一头雾水。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太子拿她挡箭,她这么个小身板能挡多少,太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呀。   贺兰筹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城楼正中。楼上火把光芒明亮,城楼下夜行的军队看不明朗。   国都的城门太高了,天又黑,逆着光看下去,宁兰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军队前方有一个高高的身影。说起来奇怪,也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只是一个身影的轮廓而已,她居然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眼眶都发酸。   贺兰筹夹带着冷笑凑过来,语调危险道:“我的兰儿,你怎么哭了?”   本能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危险,宁兰捂了一下眼睛:“风好大,吹得眼睛疼。”   她尽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下那一股酸涩,神色如常地放下手来。却见贺兰筹突然低头离得好近,用近日少有的温柔轻轻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眼眶,嘴唇凑到她耳旁道:“兰儿,你乖一点,听我的。”   宁兰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不然,孤把你推下去!”男人冰冷胁迫的声音像一阵寒风吹散在耳边。   宁兰脖子一缩,继而点头。   贺兰筹道:“对楼下装可怜,说你爱他,求他救救你。”   宁兰道:“殿下,我是您的侍妾,我怎么能对别人……”   “少装了。”贺兰筹压着她的背,用下面的人看不到但却能制住她的力道,将人贴在女墙上:“求他救你,不然我把你推下去!”   宁兰微微蹙眉,还是没有违背贺兰筹,瓮声瓮气地求了城楼下的那个男人,那男人握着的鞭子尖梢,在风中轻轻打了个旋。   过了好一会,就在宁兰以为那个男人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的声音被夜风吹上来:“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珍惜她?”   贺兰筹道:“我怎么不珍惜?被你玩烂了的,难道还指望我当作神女供起来吗?如果你还要她,就自己一个人进城来接她。如果你也不要了,我现在就把她推下去摔死!”   贺兰筹戳了一下她的腰:“继续装可怜!”   宁兰听到他刚刚说自己的话皱起了眉头。顿了顿,她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殿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将我摔死?”   城楼下男人交代将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开城门,我一人进去。”   猎猎风声响起,夜风将她的长发吹散在空中,露出让他无数次梦牵魂萦的姣好容貌。少女微微皱着眉,虽然比他矮小,身体也虚弱,但听到城楼下人要进来救她的话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气势一点点强了起来。   她说:“我以前以为殿下凡事只考虑自己的心情,挑起侧妃与我的争斗,让我们都费心讨好您以求得容身,这只是男人心里的自私而已,我能理解。”   “原来殿下为了自己的位子,还能毫无礼义廉耻地让我向别的男人讨好,用我的安危,威胁其他男人。”   “可以想见,殿下这样对我,一定是出于对他人格的信任。能够用我威胁他,他对我一定不像殿下对我这样。那我为什么,要作为殿下的工具,来阻碍他呢?”   她望着远方的天幕,轻声道:“殿下用此事胁迫我,是不了解。我不想死,但不是不敢死。”   “大梁江山,有德有才者居之,殿下不配,理应兵败,我不会做红颜祸水的历史罪人。我劝殿下引颈就戮。”   本因威胁她而将人压在女墙凹陷的地方,少女顺着矮墙从城楼上翻下,如一尾裙裾华美的彩蝶翩然在夜色中落下,最后留下一句:   “我今命丧洛阳城,黄泉之下,更待贺兰诸君,此日不远!”   贺兰筹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破碎的袖角,毫不留恋。   他脸上轻慢神色瞬间褪去,脸色变得雪白,其上渐次闪过懊悔、无措、错愕。他以为这么久的失忆病痛折磨,他掌控她身边所有人,在她身边建立一个所有人联合起来灌输洗脑的氛围,他已经把她的棱角都磨平,翅膀都折断,她飞不走了,他掌握了她的一切。   就算她失忆无数次,不能爱上他,起码他毁了她。   可是此刻少女赴死的决绝让他意识到,无论失忆多少次,骨子里的宁兰,他永远毁不掉!她就是被熄灭所有光芒,落到尘埃泥土里,只要霍起出现,她依旧能够那么从容,从泥土里再爬起来,坚持信念。   因为她知道,霍起会永远支持她。   霍起一跃而起以剑刺入城墙支撑身体,在半空中干脆利落地接住瘦弱了许多的小姑娘,跳回马上:“不要动城中百姓。贺兰皇室,格杀勿论!”   *   宁兰是在一团温暖的皮毛包裹下醒过来的,头脑里感觉清醒了一点,又很混乱。   脑袋上忽然挨了一下,她抬眼看过去,脸都红了。   “恩公,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才不是你恩公呢。救你的人正在追杀疯狗一样的贺兰太子。”男人随意披上衣服开始束腰带,他上身伤疤颜色虽然已经浅淡了,但是横竖纵横,看上去很是可怖。   男人吊儿郎当道:“你昨晚什么鬼毛病发作了,冷得要命,一副马上要死的样子。”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宁兰一脸茫然的表情:“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会不是真的冷,是在借机占我便宜吧!”   宁兰欲哭无泪:“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不用火炉给我取暖呢!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呀!”   “你想得真美!城里到处都一片混乱,阿起突然把你交给我照顾,我去哪给你找火源啊?那只有把你丢进失火的屋子里了。”男人一把抢过裹着她的皮草,原来是他穿的袍子,难怪刚才打赤膊。   “幻想我占你便宜?继续睡吧你,梦里什么好事都有。”   宁兰:“……”   没了热源,宁兰有些哆嗦着起来。其实男人不知道,她昨夜不是发病,而是身体太虚,这一个多月来夜里寒气重就会冷得翻来覆去。   霍宁翻了翻桌子,没什么食物,只有一壶茶水。他自顾喝了杯冷茶,他一个大男人倒是不怕冷:“在这坐一会,我去前面给你摸点吃的。别乱跑。”   男人边出门边叨咕:“阿起又在给你报仇,整个洛阳城到处抓贺兰氏的死狗,走不开。我哪里养过小姑娘?算了,去找找有没有还开门的糕点铺。”   宁兰想了想,这宅子不知是哪个大臣的,主人都跑了,厨子多半也逃了。军队里的伙夫多半不会做糕点。这男人说话让人恨得牙痒,心倒是挺细,跟她爹似的。她一个农户女,要是能认这么显赫的一个将军做爹就好了。   男人出去没多久,她听到院子外人声喧闹,想着出去迎接食物,表示一下感谢。没想到迎面就走过来一个极俊美贵气的郎君,身形轩举,气度不凡。   他与自己一样,长得特别好看,而且让她生出了极其亲切熟悉的依赖感。宁兰充满了喜悦地迎上去,开口喊道:“哥!你来了?”   霍起:“嗯?”   宁兰特别开心道:“我好像失忆了,但是我记得你,你真好看!侍女说我在乡下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后来都去参军了。我一看你就特别亲切,你肯定是我失散多年去参军了的大哥!我记得对不对?”   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谁把我老婆搞傻了?!!! 第91章   旭日的光辉将这个人映照得面庞如笼罩一层莹光,他目光流转,慢慢落在宁兰脸上。   她似乎只在最美好的梦里见过这么俊美的儿郎,身形轩朗。这么年轻,肯定不是她爹。   但是看他的表情,自己好像没叫对……   宁兰犹疑着,试探的“爹”字刚露出嘴型还没出口,被男人按在怀中,堵上了嘴。   “别乱叫。我生气了,可是很难哄的。”   那要叫什么啊?男人和她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宁兰壮着胆子,在他怀中抬起头,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睫毛,软软的,和想象的手感一样好,她刚刚看到的时候就很想摸一摸了。   她安慰道:“你这么好看,就算生气了,我也会很有耐心哄你的。”   霍起低头:“那先亲一亲我。”   宁兰脸有点红,使足了力气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太子说你一定会救我,怎么会不是我哥哥呢?”   男人没有等来唇上的温度,有些失落。但转而被她熟悉的香气抚慰,被她软软地亲到微微闭上眼睛,睫毛垂下,男人此时看上去像匹温驯的西凉马。   宁兰好想骑在他背上玩哦!他皮肤的热度会透过衣衫传过来,骑起来一定很舒服!   霍起慢慢地道:“不是哥哥,我是你未婚夫君。”   天上掉下金元宝!这么英武、帅气的男人,竟然与她有婚约!不是她哥哥!宁兰被这个馅饼砸晕了!   但是宁兰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她真的与眼前的男人有婚约,怎么可能弃良从劣嫁给贺兰筹那个坏倭瓜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着这个婚约不履行,却去给太子做小妾……   难道她小时候不懂事,真的贪慕太子富贵主动勾引了太子,撕毁了和这个男人的婚约?因此才导致面前的男人谋反?那她岂不是,岂不是话本里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祸水!   宁兰颤了颤。太可怕了!但是好刺激啊!   宁兰小声道:“你有婚约的证据吗?我是……太子的侍妾啊。”她努力为自己找出反驳自己是个爱慕虚荣女人的疑点:“而且我家里很穷,你如果不是我哥哥,怎么会去郊区认识我呢?”   她去端汤盅的时候听厨房的婶婶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他说是她的未婚夫君,她又失忆了,那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把她骗得像个傻冬瓜一样。   霍起沉默了片刻,低头温柔地问她:“曼曼,你知道自己失忆了,会想要找回以前的记忆吗?我可以尝试让你恢复记忆,你会想起来曾经答应嫁给我,我没有骗你。”   他犹豫着道:“恢复的过程有一些痛,我会一直陪着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失去的最后一段记忆里发生了什么,是你自愿忘记,还是被迫的……”   他担心曼曼是因为不能忍受被迫背叛自己,承欢贺兰筹,才放弃记忆的。如果让她想起那一切,她可能会很痛苦。   宁兰其实挺好奇失忆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失去记忆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好像过去变成了一张白纸,别人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哪怕是假的、错的她也分辨不出来。   她点点头,继而又警惕道:“你可以一点一点帮助我恢复,我要看看效果再决定要不要一直配合你。”   万一他骗她说恢复记忆了,其实又催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给她,那她就拒绝吃药。   *   宁兰听侍女说救她的那个好看男人要做皇帝了!   贺兰筹只是太子,他比太子还要厉害!   宁兰端着药碗慢慢喝了一口,又一口,没什么感觉,就是挺难喝。   救她的男人叫霍起,特别忙,那天见她的时候虽然沐浴过,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后来可能是察觉到她有些不喜欢那个味道,男人接下来一整天没有抱她,直到晚上又沐浴抽出时间换了熏香,才将小姑娘放到他桌案旁边,自己和臣下讨论、批公文。   宁兰偶尔听过一两次贺兰筹和幕僚的讨论,说是讨论,基本是他说,其他人只有听和执行的份。   但是霍起不一样,他往往会先问属下的想法,再把各自方案的利弊指出来,做出判断。   而且很特别的是,他的属下之间气氛真的好好,就算对一件事看法不同,也是对事不对人,讨论完再说起下一件事,又能投入其中陈述己见,不带私人的情绪。   宁兰不太懂皇帝要做什么,但是她想了想,如果她是很聪明的臣子,也会想要给霍起做臣子,而不太想给贺兰筹做臣子。除非比较笨,自己没什么脑子,只要听主子的主意做事就好。   这也难怪贺兰氏占据先天皇室的优势,根本打不过这个男人和他的部下。   今天谈事之前,霍起的小舅舅给宁兰带了一袋子蚕豆糕,她就在议事堂的转角小桌子里一小口一小口地边吃糕点,边看连环画。   男人们谈完了,霍起起身,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抱着她出了议事堂。   初春将过,万物复苏,外面其实没有那么冷了。可是她失忆以后非常怕冷,还是把脑袋鹌鹑一样埋在男人胸前。   霍起脱下外袍将她裹住,宁兰心里咚咚作响。   他抱着她,离她这么近,要去什么地方?现在他们两个人的状态好暧昧啊,他会不会……想要去没人的地方轻薄她?她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侍妾,可是他又这么好看,她要不要拒绝呢?   “好了,腿松一点,下来吧。”   宁兰回神,才发现自己像只树獭抱着参天大树一样两条腿紧紧钳着人家,他要放她下来,她还不松腿。   好害羞。   宁兰捂着脸自己站在地上,外袍顺着动作从她肩膀到手臂滑下去,露出里面的襦裙。   男人低下头,宁兰还以为他要亲自己……结果他只是抬起手帮她把袖子束起来。   “曼曼,你还记得怎么射箭吗?”   “我不是曼曼!”   男人好脾气道:“好,你不叫曼曼。试一试这把弓箭。”他递了一把刚开蒙的小女孩学箭时用的弓箭,握好后帮她调整了手指的位置。   宁兰按照他矫正的姿势,“咻”地一声把箭射到了花圃中,一株牡丹应声而倒。   “很好。”男人又递了一支箭给她,站在她身后,体温从空气中传来,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肘关节,轻轻往高调整了一个角度,轻声道:“放松一点,你很有天赋。”   在他耐心的指导下,宁兰渐渐可以将箭射到正前方的空气里了,虽然还是够不到靶心。   她额头出了一排汗,男人将弓箭收起来,握住她的手:“好了,我们回去沐浴休息。”   宁兰皱眉:“为什么不练下去?”   霍起道:“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   宁兰甩开他的手:“你和贺兰筹喜欢的是同一个女孩对不对!”   霍起本来拉着她要走,闻言转头看她。   “那个女孩射箭特别厉害,能拉很重的弓。你们都觉得她很优秀,可是我无论怎么学习都差远了。所以你放弃教我了对不对!”   一生气血气上涌,刚刚喝下觉得没什么用的药,慢慢顺着热血发散开来。   霍起让沈厉给她开的药,和贺兰筹给她用的虎狼药截然不同。霍起可以等她慢慢好转,却不愿意伤害她的身体,因此剂量用得很小。   宁兰看着地上的弓箭,脑海里模糊闪过一个影子,在树林里,一切都是绿色的。   那团影子慢慢聚拢,她头有点疼,想要蹲下去,被男人抱了起来。   霍起低声道:“曼曼,不要着急。想不起来就下次再想,不要逼自己。”   那画面像车轮一样从她的脑子里碾过来,刺骨的疼痛在画面清晰起来的一瞬间达到峰值。   接着,她看到郁郁树木下,秋风款摆,少年倚立马上,折身一弦三箭,先后破空射出,大老虎被射得翻滚了过去,灰尘扑了她一脸。   她猛地睁开眼,灰土的气息还在鼻端,她低头,是刚刚被她射翻的那株牡丹花盆散出了土,发出的味道。   这是虚幻还是记忆?她问道:“你用弓箭,射翻过大老虎吗?”   霍起想了好一会,他在秋围射过很多东西给梁帝,认真想了一会才在记忆里找到宁兰看到的那次,她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这件事?   霍起道:“射过,你喜欢么?我射一只给你?”   宁兰软软的嗓子慢慢地道:“霍起哥哥,你好厉害啊。”   男人愣了一下,继而失笑。他的箭术射梁帝都不成问题,射只老虎是很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亲近的人也都习惯了,很多年没有人因此赞誉过他。   想起来上次因为这件事被表扬,还是六岁的时候吧。他和堂兄霍宁一起去山里比骑射,结果霍宁被野狼追了一路,他只好一个人对战一头老虎。   后来他们一人拖了一只狼、一只虎回去,叔叔和父亲都惊了。两人各挨了自己母亲一顿胖揍,不过父亲说他厉害极了。   霍起道:“贺兰筹喜欢什么女子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感兴趣。但是我喜欢的女子确实很擅长射箭,就是你。”   看着宁兰还是有些不相信,霍起问:“不说射得好不好,我就问你,喜不喜欢射箭?”   宁兰别扭地摇头,又忍不住点了点头:“喜欢,可是我不想被拿来和别人比较。”   霍起道:“你被喂了剂量很重的忘魂散,所以对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这个药很伤身体,现在体虚所以畏寒。既然你喜欢练箭,我们就用它来锻炼身体,不用去想自己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厉害。武艺的初衷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争胜之心反而是累赘。你现在这样、不去比较反而更好。”   宁兰听侍女讲过霍起的武艺有多厉害,简直像神一样战无不胜。虽然感觉他在安慰自己,可是这么厉害的他这样说,她真的感觉……被安慰到了。   从靶场出来,两人各自去殿里梳洗。因为宁兰还想不起他,霍起怕她觉得不自在,并没有在沐浴、睡觉时强行在一边看着。   沐浴完绞干了头发,小姑娘换上睡裙躺进被子里,不知道是药的缘故还是运动了的缘故,今天果然没有之前睡觉的时候那么冷了。   但是她反而睡不着了。   宁兰想起霍起在马上干脆利落地射虎的样子,觉得他好帅,好想看见他!   她抱着被子滚过来又滚过去,酝酿睡意无果,最后爬起来悄悄问侍女:“霍起哥哥睡下了吗?”   霍起每天要处理很多政务,陪她射完箭应该不能很快睡觉。   这个叫做行竹的侍女和门外守夜的墨染都对她特别好,最听她的话,连霍起的话都不如她的管用。   行竹出去打听了一会,墨染还在门口看着不许其他人进来。   行竹回来时表情有些怪:“姑娘,世子还没有睡。不过……好像有人带着侧妃回来了,要求自己当皇帝!”   宁兰听了心里也是一惊,又想当皇帝,又有侧妃,可不就是贺兰筹嘛!完了,他要是当上皇帝,会不会还抓自己给他做侍妾?   她以前没有见过霍起,只是觉得太子没有什么可喜欢的。可是现在见到了霍起,就不想给别人做侍妾了!   她变心了!她吃过了珍馐玉露,再也不想啃贺兰筹这块窝窝头。她要去和他们说清楚! 第92章   贺兰玺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表达对小舅舅的歉意,说自己当时真的以为他在大漠里被老六暗算得手了,自己实在不是梁帝加老六的对手,所以才当机立断带着宁莲赶紧逃。   现在他大难不死,回来了,贺兰氏还没绝后,希望小舅舅能把皇位给他做,让他继承贺兰氏大统。   霍宁听得耳朵疼,吾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霍起的文臣先看了他一眼道:“贺兰殿下,你已被前梁皇帝废了太子之位,并不是大梁的正统继承人,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新朝当立,梁朝也已经是历史了,为何新朝也非要贺兰氏坐天下?一百六十八年前,洛阳也还不是贺兰氏的地盘呢。殿下不要沉湎于贺兰王朝的迷梦不可自拔啊。”   贺兰玺梗着脖子道:“洛阳虽然被霍氏攻陷了,但是大梁并没有亡朝。南边还有大梁的大片土地,我如果振臂一呼……”   霍宁磨了磨牙:“把你干掉贺兰氏不就绝后了。”   贺兰玺:“……”微微一缩脖子。   霍起平静道:“贺兰氏的确尚未绝后,那是因你体内留着霍氏的血,并非因你是贺兰皇族。你如果有能力做君主,就把洛阳以北从我手里抢过去。指望靠流眼泪让我心软做皇帝,不可能。”   霍宁一副随时准备把他杀了灭口的样子。贺兰玺皮紧心慌,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希望。就算这里他占不到上风,他还有宁莲这张牌。霍起如此爱宁兰,只要他的莲儿能好好说服宁兰,霍起总要顾着宁兰的姐妹情谊。   男人们正互不相让地画底线,屋子里一股□□味,只听到门口一个柔软又动听的声音带着怯意响起:“阿起,你忙吗?我可以进去吗?”   因为霍起的命令,侍卫没有拦她,但是小姑娘自己有些害怕,抱住柱子,将脑袋从大门后探了半个出来。小姑娘穿着睡裙,头发垂在脑后松松挽了个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辫子滑在半空中,一颤一颤。   霍起没想到她还没睡,蓦然一抬眼看到她可怜巴巴站在门口,心都软了:“曼曼,进来。”   宁兰放轻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屋子里不认识的人,绕过他们慢慢地挪向霍起,生怕自己的足音惊动了他们。   男人们的谈话却停了下来,都看向她。霍起一展臂,示意她来自己这里。   他倒没有绮念,只是怕她从外面来受了冷,要给她暖暖。宁兰像被放出笼子的兔子似的一阵风快速跑向他,呜咽着跳上台阶猛地扑到霍起怀里。   霍起本来只是想分一半椅子给她,没想到温香软玉像颗炮弹似的猛地砸到怀里。   他将手臂收回来,抱住她往上坐了些调整出她更舒适的坐姿。小姑娘肉嘟嘟的小屁股坐在他腿上,猫着两只小蹄蹄抓他胸口的衣领,像只小奶狗。   “阿起不要把我送人,我只想跟着你,不愿意给别人做侍妾。”   霍起还以为她做了噩梦才会这样说,抱住她像哄小朋友一样拍着她的背,耐心地轻声道:“不会的,我绝对不会把你送给别人。曼曼不要怕,梦里都是反的。”   宁兰呜咽了一会,男人一直告诉她不会把她送人。拍着背情绪被慢慢安抚了下来,她回过神来,又急了:“为什么又叫我曼曼?你要喊着我的名字对我承诺。”   霍宁心想:好矫情啊。   霍起却蹭着她的脑袋,耐心道:“曼曼不记得自己的奶名叫曼曼了,但是知道自己族谱上的名字叫宁兰对不对?我永远也不会把宁兰小宝贝送给其他人,我永远都陪着你,永远都爱你。”   这样肯定地说,少女安心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得到了男人的承诺,胆壮人更作。她很委屈地眼睫沾着泪:“还有院子里那个漂亮小姐姐,她好可怕。扑上来就抓着我的肩膀,和我说她想当皇后,让我帮帮一个不认识的人。谁做皇帝就要娶她吗?我不愿意你娶她……”   说到这,小姑娘小嘴一扁,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宁莲很尴尬地在门外等着传召。   霍起眉峰刚刚皱起,沈厉也语气不善回禀道:“宁莲姑娘在院子里遇见了侯女,想让她给自己夫君求情。但是侯女认不出她,她就情绪激动地抱住侯女一直说自己要当上皇后,否则会被爹娘打……”   霍起道:“把她的父母传过来。”   想到他满心惊慌的小宝贝被认不出来的堂姐一把揪住不让走,心里又害怕身体又虚弱得根本躲不开,只能被强行灌输那些让她无助的话,霍起好心疼。   霍起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低声说:“等小宝贝恢复记忆,同意我娶你,我们马上昭告大家举办典礼好不好?你以前答应过嫁给我,但是现在不记得了,我想不应该趁人之危。”   宁兰连忙道:“我认真吃药,努力很快好起来。我不怕苦。”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地抬起来望着他,急切、依赖,真是乖得让他心尖一颤。   霍起低头看向贺兰玺道:“要说道歉,你最对不起的也不是我。我将洛阳暗卫交在你手上是为什么?京城卫一来,你就把所有暗卫抽走护送自己和宁莲出城了?你知道多少信任凉州霍氏的人因为你的自私兄弟死别、亲子罹难、家破妻离?曼曼又因此受了多少罪?你过来给她道歉。”   贺兰玺虽然喜欢宁兰,但是是把她当不平等的美丽后院女子的那种喜欢。让他宠她可以,让他把她当做平等的个体,给她道歉?   贺兰玺满脸不忿,但是他拗不过小舅舅,实力上不行,武力上也不行。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勉强对着宁兰道:“对不起。”是她当初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她又不是自己的妃子,自己逃难时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呀!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小舅舅的嘱托,给所有暗卫下了命令,这根本不关他的事嘛。   贺兰玺道了歉,挣扎道:“就算这件事对不住其他凉州派系的同僚,但我也是有我的苦衷的。小舅舅你知道吗,宁莲怀孕了,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了!我是太子,她怀的就是未来储君,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们怎么能不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关系到皇室,贺兰嫡系怎么能绝后呢?”   霍起冷冷道:“为什么不能呢?你和宁莲一字排开,我一剑就能帮你们绝后了。”   霍宁兴奋抚剑柄:“阿起,留一个给我,我们一人一剑呀!”   贺兰玺:……   霍宁为什么老想把他杀掉?   刚刚被士兵压进来正在害怕的宁莲听到这句话也脸色青白。   *   霍起强迫宁莲的父母带着自己的女儿、女婿组团给宁兰道歉。   二叔和二婶本来因为洛阳一乱,霍家就把弘安侯和他的长子、幼子接到凉州去避乱大为不满。   他们是太子的亲家,弘安侯不过是世子的亲家。霍家作为臣子,哪有皇室的亲家不接,先把臣子的亲家接过去保护的道理呢?这不是反了吗?!   现在他们知道,霍家确实是反了。   他们女婿做不了太子,更做不了皇帝,女儿的皇后梦也必须醒了。如果不醒,这位手握兵权的铁血将军可不会像宁兰那样姑息他们,他有的是手腕降服他们。   宁莲哭了一会,其实她心里对堂妹也是很愧疚的。可是她太想要个孩子了,孩子就是她后半生的指望啊!   哪成想好不容易刚怀上,六皇子就要杀了她和她夫君。杀了太子就算了,她的宝宝还没出生,她真的舍不得束手就擒。   所以太子一说要带她走,她想着六皇子那么喜欢宁兰,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就赶紧和太子逃了。   就算曼曼被贺兰筹那样又那样,世子总是还会娶她的。曼曼命好,不像她。曼曼生着那张脸,娶她的男人总会络绎不绝。   没想到后来贺兰筹会那么丧心病狂。给曼曼喂药。   她并不知道曼曼失忆了,她太想飞黄腾达了,还以为曼曼在推诿装作不认识自己,积攒的压力爆发了才会那么歇斯底里。   她望向被霍起抱在怀里的曼曼,她可怜的小堂妹,被六皇子那样折磨,瘦了好多,她连忙去厨房想着做一点她以前喜欢吃的糕点和汤羹补偿她。   *   宁兰趁霍起有空的时候,和他商量,虽然她还没有全部想起来,但是他们可以先筹备婚礼。   她看到了男人准备登基大典的过程,虽然他已经很低调简朴了,但是准备过程依然非常、非常复杂。   大概因为这是国家的大事,就算新帝再低调,立国的大事也没有办法过于简单。   新帝的珠冕、冠服、鞋袜都有极其复杂的针脚、花纹、刺绣和缝制手法。大典的车马、人员、用具都有专人负责,只需要报名录单据最后给他过目,礼仪则需要他抽出时间预演。   霍起每日还要处理朝廷上人员、粮饷的变动制度,与其他小国的纳贡变动,对蠢蠢欲动的敲打,对首先臣服的减少税贡。   另一方面,洛阳的贺兰皇室杀了大半,嫡系基本断绝,旁支还有一些在原本就在南方封地的,正趁着霍氏入主中原在南边煽风点火。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霍起一边要清明吏治,提升新朝的运行效率,储备局势稳定下来后的几项改革。一边还要和朝臣探讨,根据现有的国库、粮仓、兵丁数,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越过长江,将南方也收到凉朝版图,彻底灭绝贺兰氏的势力。   他几乎是在无数多的事务中抽出时间试了自己的常服。说是常服,上面针脚细密,金线熠熠生光,映照得他整个人芝兰玉树,光彩照人。整个人好看得让宁兰移不开眼。   司仪官却和宁兰感叹,新帝真是节俭,常服各季减了五套不说,用的金线和宝石也严格限制了数量。   因为新朝还有动军打算,省下来的钱财将来都是军饷,霍起要带头树立不同于前梁奢靡贵族的新风气。   试完了衣服,霍起将一旁正在出神的小人拢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其实现在霍起每晚都强行抽出时间陪宁兰练箭,她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现在也没那么虚弱畏寒,而且习惯了被他指导箭术,无意间总会有肢体接触,她现在已经很习惯他的身体隔着衣衫触碰她了。   宁兰看着男人的下巴,轻声道:“阿起,你好像很需要钱的样子。我在想,我们成婚的时候也办得简单一点好不好?我的礼服不需要很多珠宝,我觉得绣一些小米珠就很好看了,我的珠宝盒里有一些米珠簪子,也不常用,可以把它们拆了缝裙子。”   霍起:“……嗯?” 第93章   霍起道:“曼曼,我想省点钱给将士打仗,不是为了让你过苦日子,是希望欺负你、欺负其他百姓的人可以被抓住,不让他们逃税、纵容家奴、欺压乡里。”   “所以,夫君自己节约一点就好,你还是想要什么就要,我希望看到你天天都是开心的,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了嫁给我节衣缩食。”   宁兰连忙摆手:“那也不算节衣缩食啊,裙子还是很漂亮的,只是珠子小一点。本来也只穿一次,没有必要那么浪费的。”   霍起笑:“就是因为大婚一生只有一次,才不想你受任何委屈啊,小傻瓜。”   宁兰对于这种黏糊糊的称呼敬谢不敏:“为什么叫我小傻瓜?”   霍起一本正经又略带宠溺道:“因为你又小,又傻,还是个瓜。”   秦朗等着给宁兰诊脉,听到了“米珠论”本来想好好嘲笑落架凤凰不如鸡的贫穷霍起一番,没想到被霍起倒塞了一嘴狗粮,甜蜜暴击撞击了他的狗头。   秦朗行了礼,坐到桌案前揭某个现在一本正经励精图治的新帝老底:“你不知道你未婚夫君以前做凉州世子的时候,大梁最富庶的地方、最好的珠宝古件胡天海地都往他住得地方送,那叫一个神仙府邸,骄奢淫逸,像个龙窟一样。”   霍起苦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时军费父亲给我拨,倾凉州之力养霍家军。现在全国其他地方投奔我们的士兵,铠甲、武器都有差距,要全换新的上战场,才能减少伤亡率。这可真不是一笔小开销。”   他叹道:“真正坐了这个位置,才知道父亲为什么自己不爱享受,只把好的都给祖母和我母亲还有我。我也不能让我的小姑娘跟着我吃苦。”   宁兰抬头甜甜地蹭了蹭他肚子上的衣袍,脑袋蹭得毛茸茸的。   秦朗细细得诊完脉,跟青药交代了一番调理剂量,又教了行竹推拿的手法。最后抬头望霍起,微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   霍起看了宁兰的肚子一眼,没有说话。两个男人十分有默契地一起出了寝殿。   *   其实在城楼下接到曼曼之后,发现她在他离开的时间里没有怀上贺兰筹的孩子,霍起已经很感恩了。   秦朗诊了脉,也没避讳,直接问:“你家小娇花这身子真是被忘魂散坑得够呛。虽然时间长了,三五年我能调回来,但是王妃一年抱俩的愿望肯定是要落空了。王妃那里你怎么交代?不娶侧妃恐怕不行,王爷对我们家有恩,这么大的事,我不能帮着你骗王妃。”   霍起撑着下巴看远处:“凉州霍氏一脉单传,我母亲紧张些也正常。但是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我的曼曼还小,我不着急。”   秦朗道:“宁兰是小,可是你不小了啊。”   霍起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想起他以前骗魏贵妃入套的法子:“那……那个方法……对曼曼有用吗?”   秦朗:“?”   看到霍起一脸欲言又止,秦朗突然福至心灵:“哎呀,那个,那个都是骗人的!”   秦朗道:“魏贵妃的事情你也知道。青药为什么骗太子我就不知道啦,可能她也讨厌贺兰玺那个小子吧。”   秦朗又想了想:“不过说起来魏贵妃也怀孕了,宁莲也怀孕。你说我随便一诌的这个方法,会不会还有点道理?你要不要试试?”   本来没有什么绮念的,只是希望曼曼身体好起来。可是秦朗这么一说,霍起白皙的面庞竟然有一点不自然,他从小控制自己面不改色的能力一向很强。   可是暴露他心情的是,他的耳朵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霍起打定了主意,他要先让宁兰找回记忆。如果她找回记忆后愿意嫁给他,他就……她也同意的话,婚后他就试一试。   *   元国公举家带口投奔小儿子元扈而去。元扈倒是也硬气,从凉州东面与霍起正面对上以后,屡败屡战,从塔格沙漠边缘三十五万大军,一路东走锐减到八万,居然最终翻过贺兰山,带着活下来的士兵绕过河洛平原,借道东海溜回了长江以南、霍氏暂时还无法触及到的江州。   剩余的贺兰氏残部在临安建立了个仪式感十足、徒有其表的南梁小朝廷,元扈带兵摁上去,每天上朝坐在六岁的小皇帝右侧,要求皇帝称他“亚父”。   宁兰听到有人这么喜欢给别人当爹,听了直笑。   没想到她刚刚回忆起打小交情的闺中密友元馥靠近她一撑脑袋,问:“我二哥元扈当初百花宴跟你表白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宁兰摇头。   元馥道:“他特别喜欢你。现在世子一统天下最大的阻碍就是江都啦,我哥哥在江都权力很大!你去说服他,他肯定会投靠世子的!”   宁兰听了好惊讶:“还有这种好事?那……他长得好看吗?”   如果实在太抱歉,她也……她也有点为难的。她对不起世子……   霍起处理完政事,正准备来陪宁兰学吹箫。在外面就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话。   “这种好事”?   男人脚步一顿,停在了窗外。   元馥将自己二哥好一顿夸得天花乱坠,又是凤姿龙璋啦,又是剑眉星目啦,又是浓眉大眼啦,又是桃花眼邪美迷人啦,描述得三只耳朵四双眼睛似的。   霍起皱眉,元扈有这么好看?不过他相信曼曼是不会变心的。   元馥贼兮兮道:“有没有很心动?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江南看一看?”   宁兰为难道:“可是阿起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元馥道:“我们偷偷去!我去说服贺兰翎!有他护送,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霍起差点把自己腰间龙剑的剑柄捏裂了。   *   晚上,春夜虫鸣,四宅安宁。霍起要批文书,一般等到宁兰睡了才能来看她。   宁兰背着包袱偷偷走到墙边,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遍,确认了确实没有人发现自己。   她敲了敲围墙,“哒哒-哒-哒哒”五声,两长一短,是她和元馥约定的暗号,对面很快传来约好的回应。   她将裙子一扎,抓着砖石慢慢往上挪。阿起天天陪她射箭,她现在越来越厉害啦,这么高的围墙也能翻过去!   少女正沾沾自喜,伸手要够墙顶的琉璃瓦,突然发现小腿被拽住了。   什么人?还是鬼?   她就像一只摊在墙上的青蛙一样被人拽着腿拉回了地面,一侧头惊讶地看到一排打灯笼的侍女,行竹正气鼓鼓瞪着她,墨染也满脸不认同地摇头叹气,而拽她腿的霍起,脸色沉得跟夜色一样。   宁兰刚笑着小声哄男人道:“我就是随便出来走走,你别误会。”   墙那边同步传来了元馥的问询:“曼曼?你是不是说话了?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啊!快点走,再不走被发现了就走不了啦!”   宁兰:“……”   一刻钟后被捆起来捉住的元馥:“……”   霍起将宁兰圈在怀里,脸色很难看,语气却还称得上温和:“为什么想走?”   宁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阿起我错啦,是我想出去玩,所以馥儿来接我,你不要怪其他人。”   她抬头看霍起,还是脸色沉沉,于是伸出两只小爪子,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偷觑他:“你要是生气的话,你打我两下吧。”   霍起定定看了她一会,单手将她两只小爪子捉起来。宁兰怕得闭上了眼睛,男人看她眼睫不住颤动,抬手将她爪子捉到嘴边各亲了一下。   被闪瞎眼的元馥受不了了:“霍起你这个狗贼!你为了威胁我哥,把我姐姐扣在凉州,你不是人!”   霍起淡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问:“你父亲和你姐姐闯进凉州找你哥,你哥当时被我打败了自己一个人逃了,你父亲为了追他,把你姐姐的马牵走替换载人。如果不是我的属下‘扣’了你姐姐,你姐姐应该已经在沙地里被晒成干尸了。”   “那你救了她为什么不送回来呢?!”   霍起道:“第一,我没有这个义务。第二,我也很讨厌她。第三,你觉得就算我送她一匹马吧,以她的骑术能自己回到洛阳或者去江都吗?她又不是曼曼,她的水平你不知道吗?还是元二小姐认为,我有责任派一队大军护送她去元扈那里?”   元馥急道:“可是我姐姐是洛阳有名的贵女,你怎么能把她说扣就扣呢?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贵女?”霍起一哂,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但是对此的不认同溢于言表。   在他心里,洛阳这么多寄生虫,称得上真正贵族的可没几个。   像他的曼曼这样辛辛苦苦打理祖产田庄、主持家庭中馈算账的姑娘,当然不在寄生虫之列了。   宁兰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元馥想要带自己一起去江都,其实是要霍起放了她姐姐。   馥儿怎么学坏啦!   宁兰气鼓鼓道:“但是我记得我好像因为你姐姐偷我东西把她头发拔掉了一缕,我应该一直挺讨厌她的吧?”   想了想,她又忍不住小声问:“对了,她后面为什么看起来不秃了?”她前一段时间吃了忘魂散,身体不好,头发也掉了不少,很好奇治疗脱发的秘籍。   元馥道:“对不起嘛曼曼,我也没有想真的把你骗到江都。只要世子把我姐姐放回来,我就陪你一起从我们家回来的!我们不出洛阳!”   “世子要罚我就罚我好了。我知道曼曼讨厌我姐姐的,我也讨厌她嘛,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姐姐,总不能在凉州做阶下囚……我想曼曼这么讨厌她肯定不会给她求情的,就想骗一骗曼曼……”   宁兰沮丧道:“你说的对,我又小,又傻,还是个瓜。”差点就被馥儿抱走开瓤了。   霍起抱着她理了理她的头发,没说这件事,问元馥:“你姐姐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我姐姐女为悦己者容嘛,接受不了自己那个样子。就趁你们两在江都,剃了侍女的头发给自己做了几个假髻,你没看她后来发型都很固定。”   霍起适时闭嘴。   偏偏宁兰想不起来了,好奇问:“悦己者?你姐姐喜欢谁啊?她那么坏,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喜欢的也是人品比较差的吧?”   元馥道:“她喜欢霍起啊。”   “……”宁兰沉默片刻。   也对哦,不然她为什么要偷自己的簪子?   等等……   宁兰忽然觉得头有点晕。她刚刚只想得起来元露偷了她的东西,可是根本不记得是簪子。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进步,只能想得起来自己叫曼曼,好朋友是元馥,爹爹和哥哥有点模糊,弟弟根本想不起来。   趁着现在脑袋好像活络了起来,她赶紧顺着这团光影思索。她原先只是知道元露偷了自己很喜欢的东西,其实并想不起来偷了什么、为什么偷。但是一旦想起那一个碎片的点,顺理成章地连成一串的事情都慢慢浮现出来。   霍起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娇花。   每次一吃醋,她的记忆都恢复得好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爬墙被抓   sorry宝贝们   狗作者事情忒多了,我决定下一本再多存一点稿再开QAQ 第94章   霍起登临帝位,开立新朝,国号为凉,年号元澜。   澜者,狂波巨浪,一如大凉开朝时东西小国林立,前梁残部蠢蠢欲动,贵族兼并土地,小民赋税缠身,一切暗涌的矛盾汇聚成无形的力量,在这个新生国度中翻腾起波浪。   而霍起,正要驾驶着凉朝这辆巨轮,披风破浪。   他首先压下了对小国用兵的建议和内政改革,凑够了军饷,挥师南下碾灭南梁小朝廷,将长江以南、岭南以北土地全部收入大凉版图,一统南北。   接着在肃清外敌后,在小国战战兢兢的备战中,突然回镇京洛,将雍凉王族迁往洛阳,以雍凉新政为蓝本,将凉州州富民强的政策推向全国。   其中最触犯以往贵族权力的,是消除封地以及开立恩科。与之相配套的,保留贵族田庄祖产,使其个人得以延续生活。设立洛阳国子监作为最高学府,录取各地乡试前三的学子,与洛阳贵族一起读书,由大凉国库予以开支。   削除封地最触动贵族利益,但以新帝血洗贺兰皇室的手腕,这些遗老本就有些不敢张嘴。何况皇帝折中保留了各府的祖产,一代以内生活依然优渥。下一代想要过好生活,皇帝指了路——考恩科。   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霍氏又将自己在凉州的封地最先让出,其他贵族的巨浪翻滚着翻滚着,杀了一两个警告后,风浪的力量消减,慢慢减弱下来。   霍起的爹娘来了洛阳,凉州王被尊为太上皇,凉王妃自然是太后。他们对于霍起要立宁兰为后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可是儿子非要等宁兰全部想起来,同意嫁给他,才肯举行帝后之礼,这可把急着抱孙子的太后给急坏了。   他们霍氏到了这一脉可是单传,霍起都及冠了,正常贵族男子此时三妻四妾儿孙都能满地打滚了,她怀里可还一个都没有呢!   太后听说宁兰今日进宫,儿子又要给她讲政事,连忙安排:“去,给我准备家宴,我今晚要把这两个小冤家全灌倒了扔到一张塌上去!干柴烈火的,我就不信我还抱不上个孙子了!”   王后性子又直又急,一点也不像王爷父子,一急起来,连“本宫”这样的称谓都扔了,直接就“我”起来了。小宫女偷偷抿嘴。   *   这日正在讨论女子是否也可参与恩科,弘安侯的长女坐在下面的案上吃梅子,认真又颇为不认同地听。   霍起不仅是把她当做皇后在培养,还把她当做千古一后在培养,强迫她听他重大朝政的制定过程、和臣子相处的方式,教她驾驭下人的方法。   宁兰更倾向于一弹弓把他们都打倒。   霍起强迫她听,她听着听着就走神,想着最近天气好,野外的青草肯定长得很高了,她驾着狮子黑,那马蹄在草上重重地一踩,草液横飞,高草乱伏,花树晃动,太阳晒在脸上,清风迎面而来,多舒服啊!   霍起一转眼就看出小家伙在走神,点了她的名:“曼曼,刚刚原司马说了对女子进入国子监求学的看法,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宁兰一愣,什么看法?   但是她不好好学霍起会拧她的肉屁股,宁兰脑子飞快地转动,将霍起的前半个问题含糊过去:“司马说得也有道理。我自己是觉得,女孩子不喜欢写诗,不要强制都去念书吧。还可以练武当女将军呀!”   她又没表达对原司马的话的看法,这样看不出来她刚才没听吧。   朝臣善意又好笑地看着他们这位未来的皇后。她当真是很不喜欢舞文弄墨。   原司马想了想:“侯女倒是提醒了咱们,国子监的课业应该均衡。咱们凉州武功煊赫,不能让后代只学文化,步了前梁贵族后尘。”   国子监拟任的祭酒屠宣也道:“咱们将文、武恩科分开来,男女都可入学。第一年的文化、武艺课程设置为统一课程,从第二年开始,让学子按照自己特长选择文或者武的方向。这样不仅将军熟读兵书,士子强身健体,以后培养出的将士也普遍有文化,军令更好推广。”   其余人讨论后,确认了将女子入学吸纳入国子监的教育新政中。   霍起坏心眼道:“曼曼觉得不应该强迫女子读书。可是咱们以往从未有女子参与朝政,恐怕去国子监念书,不强制执行,有女孩子的家庭也不会积极。不如就让曼曼给大家带个头,先去国子监做第一批女学生吧。”   宁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我学得不好多丢大家的人呀。我嫂嫂尹双儿是个才女,让她去!”   原司空道:“您将来也可以选武,考个武状元出来,我们都与有荣焉。”   宁兰皱眉,学武也要学第一年的文化课,她不喜欢。   她慢吞吞地找借口道:“那……我……我们家先出双儿吧!毕竟国子监的费用是国库开支,我们一下子出太多,好像占国家的便宜,这样不好,不好。”   霍起肚子里都要笑疯了,面上沉稳地点点头:“嗯,也好。还是曼曼懂事。”   出了文华殿,两人要去太后宫中用膳。   刚一拐过殿角,趁其他宫女跟在后面保持了恭敬的距离还看不到,霍起迅速将小娇花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脑袋:“曼曼偷懒不爱念书,是不是?”   宁兰支吾了片刻,被人捉住小脸亲了好几下。   “我也舍不得逼你。那就母债子偿,给我生个太子,以后丢他进国子监和其他士子一起读书好不好?”   宁兰想,儿子苦儿子的,只要不让她读书就好了,于是开心地连连点头。   点完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真坏!谁说要给你生儿子了!还没成亲呢!又占我口头便宜。”   霍起迅速亲了她菱唇一口,不期然挨了重重一拳,仍然笑道:“你说我占你口头便宜的,我可不能白担了这个罪。”   *   太后今日格外热情,不仅让陪嫁的大宫女给宁兰布菜,自己还亲自倒了一杯果酿给她。   霍起本来要代她喝,太后道:“没有加酒曲,只是用桑葚果处理的,不会伤身体,我儿放心喝吧。”   凉州人对于儿子、女儿都叫“我儿”,这么称呼宁兰,就是极其亲近地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宁兰双眼弯起来,接过酒杯,谢过太后,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像只喝水的小鸟,斯文地梳理着自己的毛,一小口一小口很文雅。   饶是如此,太后再给她倒第二杯,霍起还是自己接了过来。   太后假嗔道:“看看,都说女生外向,我这个儿子还没娶夫人,就不向着娘了。我只恨你们没有一个小崽崽像你一样,也让你尝尝娘的滋味。”   宁兰喝了果酒有点迷蒙,隐隐约约听出来太后娘娘这是催生了。   霍起道:“娘和曼曼都是对我很重要的。只是我之前一直打仗,身子不好。调理一段时日再生吧。”   虽然霍起禁止秦朗告诉母亲宁兰被喂忘魂散的事情,但是宁兰之前身体不好是目所周知的,太后多少有点担忧。   儿子完全没有纳妾的心,做娘的也不好在小两口面前提这个让人离心,她问道:“好嘛,又敷衍娘。那什么时候成婚呐?”   霍起看了曼曼一眼,又将责任揽了过来:“朝务太忙,是我的错。娘,儿子给你夹菜。”这才把太后的问询挡住了。   宁兰坐在位子上。不是说这果酒没有加酒曲吗?太后娘娘平时对她挺好的,她就信了,可是她现在头怎么有点晕呀?   宁兰扶着桌子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口里喃喃道:“太后娘娘,曼曼脑袋晕,曼曼想回家了。”   太后从儿子的布菜中回过神来,心里暗笑,面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曼曼不舒服?恐怕果酒还是有些影响,等劲过去了再回吧。阿布,你给侯女收拾西暖阁的寝殿出来休息一会。”   霍起已经放下筷子过去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小姑娘,太后满意道:“阿起,你的人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许趁曼曼不舒服欺负她,好好送她去寝殿休息,不许做别的,知道吗?”   霍起无奈,曼曼都这么难受了,他又不是禽兽。   可是等到将小姑娘扶到床上,霍起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他娘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   小姑娘白皙的面颊上两团红晕,半闭的眼睛里是盈盈的水波,霍起正准备起身叫医女进来看一看是否有恙,小姑娘抓住他将要离开的手,低声小猫一样叫了一声。   霍起顿感不妙。   因为他……他的丹田慢慢升起一团火苗,从经脉向四肢百骸而去,但是这团火宣泄不出,多余的热气重新蒸腾、凝聚在了小腹。   霍起:……   他武艺好一些,自制力强,因此发作得比宁兰迟,恐怕症状也比她轻。   小姑娘“嗳”了一声,楚楚可怜地将小脸贴在他的掌心里,带着哭腔道:“阿起,我好难受,想把衣服都脱下来……”   霍起咬牙,他娘怎么能给他们两个人下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是个急着抱崽的婆婆,人不坏,性子有点急,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95章   那边厢宁兰难受得气喘吁吁,直把脑袋往霍起手上蹭。   这边一位天蓝衣裙的少女发佩珠玉,步态从容大方地走进太后宫里,标标准准地行了个礼。   “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这礼仪举止,虽然太后是个直性子不喜繁文缛节的人,但也觉得颇具大家风范,赏心悦目的很。   太后看着她这侄孙媳妇举止大方很是喜爱,且她当初被自己的父亲、哥哥丢在凉州沙漠里实在很可怜。   太后救了她后,她一直尽心侍奉自己,国公家的嫡小姐,每日亲自取水洗帕子绞花露给当时的凉王妃梳洗,不能不叫她动容。   何况女人都爱美,这位元国公家的小姐有许多美颜秘笈,进献给太后。太后年轻时容貌也是极美的,不然生不出那叫洛阳贵女芳心暗许的独子来。只是凉州风沙大,再好的先天容貌,在岁月的侵蚀下也难免有了痕迹。   曾经美过的人,对于容貌的岁月瑕疵更是难以容忍。有了元露进献的京都贵妇养颜方子,搜罗来原材料对凉王妃并不是难事,试过后皮肤果然紧致了不少,也更水润了,她很满意。   太后道:“今日又有什么好东西?咱们参详参详。”   元露起身,向太后使了个眼色,太后让其他下人都出去。   两个女人在殿里交谈许久,开始还言笑晏晏,不知怎么的,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像是什么罐子被摔在了地上。   阿布跟着她们小姐从未嫁入霍家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其余宫女还摸不清能不能进去,她立刻顶着风险推开了殿门。   却见太后娘娘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只是一脸怒容地坐在座位上,旁边贺兰玺的侧妃、太后的侄孙媳妇元露仍旧在一脸无知地推介着手中的药膏:“娘娘您远在凉州或许不知,洛阳贵族都知道,弘安侯女被贺兰筹掳到京郊别院金屋藏娇三个多月,日夜相对,日日承恩不止。皇帝陛下兴许是因此不愿和侯女行房,只要将这个抹上,修养一段时间不要与男人云雨,那里很快会恢复紧致的。陛下得了趣,娘娘您自然很快就有孙子抱了。”   “是我的孙子,还是贺兰皇帝的孙子?”太后的声音冷冰冰的,她看着阿布在收拾砸凹在地面上的青铜杯盏,低声道:“给我查一查我和太上皇还没来洛阳时,弘安侯女身上的事。”   太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元露:“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元露立刻跪下道:“娘娘明查,臣女确实不是无意提起此事。臣女内心一直煎熬,您对臣女有救命之恩,不将弘安侯女不堪的真相禀告您,臣女良心不安。可是陛下决意娶她,她是您未来儿媳,所谓疏不间亲,臣女又实在不该说这件事。臣女煎熬不已,想到您的恩情……最终还是决定如实以告。”   太后沉默了片刻,目光直直盯着她。元露一脸诚心,毫无破绽。   片刻后,太后道:“露儿也太小心了。你已经是我的侄孙媳妇,她能不能做成我的儿媳还两说,谁是疏,谁是亲,未有定论。”   太后收回对元露威压的眼神。   宁兰这个姑娘她是相处了些时日的,儿子的眼光也一向很准。太后对于元露说的话将信将疑,并未完全相信。   只是若元露在此事上撒谎,一旦查证,诋毁未来的帝后,责任不是她能承担的。太后觉得元露还算明白人,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开这种玩笑,因此才有些相信。   她道:“先把起儿叫回来休息,今夜不要圆房了。”若宁兰确实是被贺兰筹强迫了,她这个做婆婆的虽然心里难免有些疙瘩,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强行管不了儿子对宁兰的喜爱。   但若查实宁兰真是墙头草,谁得势便自解衣衫上谁的床,现在又来勾引他儿子,这皇后之位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坐了。   不论儿子怎么坚持,国母之位需得德行相符。就算弘安侯女再美、再得儿子青眼,若她是无德之人,也决不许她入霍氏中馈!   *   霍起将人抱在怀里,压制下自己体内的躁动,尽心为她解决问题。宁兰却丝毫不体谅,还将自己热腾腾的小手覆盖在他脖子的皮肤上,解渴一般抓住,嘴里像只渴水的小雀儿一般轻声哼哼。   幸好太后顾念儿子儿媳,没有下狠药,只是加个引子,想着两人本就情义相投,外力一引就能水到渠成。   没想到霍起竟是坚持要少女完全想起来、心无旁骛地嫁他才肯行房。他触碰着她柔软的肌肤,垂头封住她小奶猫似的声音。   宁兰能感觉到身前的男人肌肉紧绷,面露隐忍。   他脸上忍耐的汗水滴到自己脸上,宁兰张开小嘴,将汗水含了进去。   霍起感觉自己够能忍的了,但是他快要被她逼疯了。   他将少女裙摆分开,哑声道:“曼曼,我帮你达到,然后你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看你,好不好?”   宁兰被他伺候得很舒服,但是还是舍不得他走:“今晚留在这里陪我嘛。”   霍起苦笑,她根本不知道她单单一个娇媚的眼神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力。今日她香气馥郁,衣衫轻薄,满面含春,他又也吃了药,和她在一起一个晚上,他都对自己有些没信心。   一次以后,宁兰躺在他的怀里大口喘气,像尾脱了水的鱼。霍起几乎要到极限,连亲都不敢亲她。   幸好太后下的药不算霸道,宁兰喘了一会气,抒发掉后,渐渐意识有些清明。   她抬头看到霍起脸色真是很难受的样子,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巴。   “阿起好像很难受?那要不然你先走吧……曼曼自己睡觉。”   霍起听到前半句还以为她也要为自己纾解,听完后半句,心里有一点失落。   但他还是为她掖好被子,点头道:“好的,曼曼乖。”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宁兰心里有点舍不得。   其实只是分开几个时辰而已,睡一觉再醒来就能看到他了。   但是可能因为刚刚被他的气息完全笼罩着,他一走,他的味道就慢慢淡了。   宁兰有一点失落。   少女完全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刚到过贤者时刻,和男人在这种时候的感受是不同的。   她此刻比平时都更想他,可是这是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她不能为所欲为,只能强迫自己快点睡着。   *   霍起浑身发烫,闭了闭眼,准备离开寿安宫,向自己休息的宫殿去。   但是把宁兰小小一只留在这里,他又有点不放心。   虽然说对自己的母亲,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总隐约有点心神不宁。   这种不宁在看到台阶之下衣衫清纯的元露时得到了具象的映证。   霍起皱眉,他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喜爱元露到把她一起带来了洛阳。   他政务繁忙,并没有关注这些小事。按理霍家把贺兰玺的侧妃带来洛阳也不是什么不对的事。   可是他对元露这个人,观感很糟。   元露轻轻向男人一拜,开口道:“陛下,昔日一别,已三月有余了。陛下安好。”   霍起感觉自己就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好一会才模糊意识到,三个月前在沙漠捡了这个干尸。   元露道:“陛下英勇无俦,在江都一役,我去信力劝二弟弃暗投明,离开南梁小皇帝,投奔明君。”   见霍起根本不接话,她转换了策略道:“娘娘让我带了解酒汤来,请陛下坐下饮一杯吧。”   霍起心里暗叹,他娘先给他和宁兰下药,又来解药,这是唱得哪出。   元露见他没有反对,借着要送解酒药靠近了一些,道:“原先是要先送给侯女的,在寝殿外听到您和她……因此没有进去。”   他和她?   那声音,任谁听了也会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那是宁兰与霍起之间的事,与元露本无关系。男女之间,元露骤然提起这件事,就颇有几分暗示意味了。   她容颜优美,眼神诱惑,嘴唇微微开启,衣饰清丽可人。   元露道:“陛下可能不知,其实我虽然嫁给了先太子,但从未圆房,露儿至今,还是处子一名。”   霍起:她不是处子一名,还能是处子两名吗?   霍起微微皱眉。   他本来准备举步离开,对宫婢挥了挥手:“解酒药交给宫婢,你出宫吧。”   不料元露忽然大胆扯住他的衣袖:“陛下!贺兰玺无能,您就帮帮侄媳,让露儿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吧!”   !!!   宁兰抱着枕头有些吃惊,小嘴微微张开,继而呆呆站在廊角。   霍起和元露,小舅舅和侄媳。   他们口味好重啊。   曼曼还是个宝宝,曼曼接受不了。   她摸了摸腰间,幸好虽然要进宫,行竹还是按照老规矩偷偷给她装了一只软鞭,宫女摸也摸不出来。   宁兰“咻”地一声把鞭子抖开,对元露道:“手,放开!不然打你了!”   虽然心里很难过,握着鞭子的手有点抖,但是她面上一点不输这两个人。   霍起回头,宁兰正用鞭子指着他:“过来挨打,今天不立立家法,你不知天高地厚!” 第96章   破空风响,霍起真的挨了宁兰一下,继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露急了:“宁兰,你怎么可以对陛下动粗!你太失礼了!”她想起宁兰揪她的头发,像只疯狗一样。现在她动手动到新帝头上,这可是龙躯,皇上今天肯定发火,她死定了!   元露站在霍起前面,一副要保护他不被宁兰伤到的样子,大义凛然。在霍起看不到的地方,眼里却都是对宁兰的挑衅。   宁兰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让开,我不打女孩子。”   元露要被她气笑了,她不打女孩子,自己的头发是怎么被拔掉的?   宁兰却似乎猜到了她的腹诽:“我只打贱人,你不让开,求着我抽,是自认是贱人吗?”   元露回头,正要楚楚可怜地和霍起告状,宁兰已经一把把她推开了。   弘安侯女力气好大,天天念书的元露小姐姐完全不是对手,只能站在一旁揉着手臂嘤嘤嘤。   宁兰直直对上霍起,问他:“为什么皱眉?对我不满?你喜欢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霍起问:“你不记得她是谁吗?”   宁兰愣,她刚刚看到那个女人拽霍起袖子的时候明明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她的名字,现在怎么又模糊了?   霍起看着宁兰的神情,缓缓斟酌着字句道:“我觉得她还挺好看的。”   元露大喜,她也是好好钻研了新帝喜好,才挑出这么一身天蓝色的襦裙,淡雅着装扮来的!他果然喜欢!   宁兰气,难怪他刚刚一动不动由着人家拽他袖子。他身手那么好,要是他不愿意,只要微微一个侧身,谁能够得着他?谁也玷污不了他。   就是他不自爱!得陇望蜀!   宁兰鼻子有点酸,但是她不想和他误会,她要把话问清楚。   宁兰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她问:“除了外貌之外,那你喜欢她这个人吗?”   “还行。”   “那如果在她和我之中只能选一个呢?”   霍起竟然道:“那要让我想想。”   说完,他回头观察宁兰的表情,如果她头很疼,他得缓缓再来。   没想到宁兰脸上没有疼痛的表情,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一眼。然后目光慢慢离开他的脸,滑向别处:“好,我明白了。”   她直起腰身,挺直了脊背,果断地向外面走:“我明白了。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   元露大喜,她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两个爱得你侬我侬的有情人拆了。她还以为要趁霍起吃了药勾搭一番,如果不成还得再创造机会。等到最后事成后再请太后给自己做主,宁兰还会闹,接下来要打一场硬仗!   没想到宁兰干脆利落地收了软鞭,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给了霍起一鞭子就走了。   霍起扭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预防她觉得头痛的时候扶住她。可是少女脊背挺直,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舒服的样子,离开也离开得很骄傲。   霍起看着她越走越远,背影决绝,顿时感受到一些事态不受控制的慌张。他只是想要让曼曼恢复记忆,因此知道曼曼在廊角,才没有避开元露抓袖子的手。   他没想到曼曼不仅没有丝毫恢复记忆的样子,反而对他说了这么决绝的话、彻底要离开他。   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霍起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忽然向陛阶下大步走去。冠冕的玉珠在他额头轻轻碰撞。元露想要上前安慰皇帝留点好印象,男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将急着上前的她撞得身子侧开、抵到了红色的柱子上。   男人回头,神色冷冽,面容紧绷,严肃道:“朕刚刚说的话是说给曼曼听的,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要当真,好好做你的琰王侧妃,对你最好。”   琰王是贺兰玺的封号。只是林燕渺被下毒死后,贺兰玺一直没有正妃。贺兰玺如今偏宠侧妃宁莲,宁莲又有孕。真要让她生出儿子,元露担忧恐怕宁莲会爬到自己头上去。   一个宁兰已经够让她咽不下这口气的了,现在就连一个五品官的小女儿也对她作威作福,她能忍吗?   元露手心汗津津的,半是被霍起刚才的威严吓得,半是担心自己和太后告状的事会败露。   但是成大事者总要承担风险的,只要太后查明了宁兰被贺兰筹囚禁,宁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区区一个宁莲,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   宁兰头已经疼得像被锯子在拉锯条一般,可是当着这对狗男女的面,她不要被看轻。   眼前又暗又花的影像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看清路,只能凭着大略的印象沿直线走,强撑着疼痛的感觉,尽量不让腿打弯以免被看出来。   直到少女一阵风似的,绣鞋要埋进荷塘了,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   宁兰根本看不清他是谁,鼻腔里也有淡淡的血腥味,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抗拒地要推开,男人在她耳旁道:“前面是池塘,你看不见了?”   “没瞎。”少女闷闷地,很想忍住,可是疼得脑袋都有点抽。   她捂着头蹲了下去,不想靠着男人,她宁愿自己坐在石子地上。   霍起轻声问:“想起来什么了?你为什么会成为贺兰筹的侍妾?”   宁兰捂着头,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你是在报复我吗?因为我曾经跟过其他男人,所以你也要找一个女人?”   “不是。”   宁兰的哭声小了一点,喃喃道:“那你是真的喜欢她……你怎么会变心呢?我哪里做的不好?因为我不爱学诗书?她是元国公的嫡女,请的老师都是鸿儒,你和她有共同语言。”   “你想起来她是元国公府的嫡女了?”   宁兰愣了一下,哭着道:“想起来了。但是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她的……”   霍起很希望她可以尽快想起以前的所有事,可是看她哭得这样伤心,又实在无法继续硬下心肠。   他抬起手,轻轻地替她擦掉眼泪,新的泪珠却忽然又滚出来,灼烫了他的指尖。   他道:“曼曼,对不起。我没有喜欢上元露。我发现你吃醋的时候记忆恢复地会特别快,所以骗了你。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   他轻柔地替她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抬手为她按揉疼痛的穴位,准备今天到此为止。   沈厉忽然来到旁边,认真禀告道:“陛下,太后娘娘刚刚派出人去追查侯女在京郊别院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阻拦吗?”   霍起沉默片刻,看了宁兰一眼,语气淡淡道:“不用了。母亲知道也好,我也不希望以后她为此不喜。不如现在都说清楚。”   沈厉道:“虽然我相信侯女一定有苦衷,但是她当时当着许多人的面和我说她喜欢贺兰筹,想要给他做侍妾。太后追查起来,这件事……”   疼得发颤的少女捂着脑袋,忽然伸手过来揪住霍起的袖摆,摇头道:“不是的,那不是真心话,我是怕沈厉被贺兰筹杀死。”   霍起愣了一下,回头看宁兰。   宁兰喘着气,似乎依然很疼痛,断断续续道:“就算阿起不在……改嫁也应该是嫁给霍宁舅舅。所以你把我说的话都转告给霍宁后,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小舅舅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变心!”   霍起刚刚为宁兰一下子想起了这么多而开心。尤其是京郊别院那段,似乎令她很痛苦,迟迟没有记忆,这令他对未知担忧。   他继而意识到她的话,有些不自然道:“你和小舅舅还挺有默契的。”   他酸溜溜地想。   当时听说他死了,曼曼有没有想过改嫁霍宁?   霍宁还在去江都的路上救过她,又生得比元扈还好看。曼曼看不上元扈,那对霍宁呢?   他忽然有些不想问了。   宁兰头疼地揪住他的衣领,霍起有心点她昏睡穴,不要让她再想了。但是下一次可能依旧会重新疼痛,直到彻底想起。   男人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穴位上,有些犹豫着迟迟没有压下去。   沈厉疑惑道:“可是侯女既然已经顺着六皇子了,为什么还是会被喂下忘魂散呢?”   宁兰脑海里闪过夜里,她坐在大红的缎被上面,梳着精致的发髻,一个像冰雪一样的男人凉凉压在她身上……   她抗拒着去想接下来的事情,好像投入了那时的情景一样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   霍起实在不忍心,抱住她的背轻轻拍着:“曼曼,我们不想了。我们先成婚,等你哪一天想起来想要离开我……我尊重你。”   沈厉腰畔的封刀折射了太阳的光辉,猛地闪过她眼前。   宁兰惊叫一声,猛地抓住霍起的衣领,喘着气道:“阿蛮哥哥!贺兰筹要娶我做正妻,我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腔。”   霍起脸上浮现出愕然。   他知道曼曼被喂了忘魂散,忘记了自己和以前的一切。她周围的人又都说她是贺兰筹的侍妾,她服侍贺兰筹……不是故意的,他可以理解的。   一直坚持要曼曼全部想起来再成亲,也是担心在反复被喂忘魂散的那段日子里,贺兰筹有一次又一次重新在曼曼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日久相处,曼曼真的在其中哪一次有喜欢上贺兰筹。   那么多机会,贺兰筹又这么想得到曼曼,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娶了曼曼,曼曼却有一天忽然想起,在第三次被灌忘魂散之前,她与贺兰筹曾经也有过美好的时光,她对贺兰筹有感情,他会受不了的。   宁兰强迫自己顺着第三次被灌忘魂散时屋里的血迹往前回溯,不论霍起在旁边说什么,她只一直往前顺着自己的记忆走。   霍起沉默着将人抱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宁兰头疼,他就在一旁轻柔地为她按捏,她惊恐,他就在旁边闻声安抚支持着她。   这一次疼痛折腾了许久,直到夜幕挂上星子,殿外凉风习习、蝉声清越,少女苍白着唇色,按住突然纷至沓来,因而有些纷乱的记忆。   油灯的灯芯轻轻闪了一下,爆开一声响动,宁兰撑起疲惫的身子,看着放下政事陪了自己许久的男人,轻轻攒住他的袖子,沙哑着嗓子坚定道:“阿蛮哥哥,我都想起来了。”   霍起闻言忽然有些紧张,别开眼光看向自己的衣角。   宁兰道:“我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从很多年前,就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第二本要写完啦!!!永不坑·咕咕咕玉   这本的剧情比较简单,朝堂的线删掉了,因为作者智商有点捉鸡。   崽崽的东宫那本设定就是文武恩科,男女一起入学,前两章改革那里已经把下一本的设定铺上了。风格会轻松温暖一些。这次会多存一点稿再开orz   有时间可能会开一个快节奏的15万字左右的现言修罗场飙车苏爽短篇,练一下推剧情的节奏。如果没有(太懒)就主更东宫了。   感谢宝贝们看了这么久(不对这本还没完)。其他的等完结的时候再说啦~ 第97章   宁兰想起了五年前,红梅树下两人初见。冬日寒气四溢,柔软的衣裙顺着握书的姿势堪堪滑下来,在寒冽的梅香中露出一截手腕。她正要整理衣袖,听到脚步踩在枯枝上的声音,侧头,第一次在无边梅海中见到翩翩少年郎。   少年矜贵,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似有些诧异小小年纪的姑娘看老庄,问她在看哪一章。   她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答反问他如何保有百年将门的功勋、不为功名所累。   他回答她,只要能够安定九州,一人身死无悔。   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纵然会被猜忌,那是值得的。   她当时觉得他幼稚。   如今他荡平了前梁分封掳掠,减少税负,在大战后使大凉休养生息。观望中的周边小国见识了霍氏军队碾压南梁贺兰氏的快准狠,失去动兵作乱的勇气。   半年光景,大凉内政改革推行,虽然税率降低,但百姓种植产量提升,商贾经商体量扩大,总量的税负在年末库银入账创近三十年来中原新高。且新政的影响还在逐渐深远,其威力更惠及将来。   小国错过了结束纷乱国力不稳时殊死一搏的机会,之后只能在大凉的国力下臣服,增加税贡,不敢再起兴兵事的念头。   其实曾有朝臣建议凉帝一鼓作气,将周边小国纳入大凉版图,以绝后患。   凉帝道,小国之外,更有小国,既民有所乐,若穷兵黩武,将一生杀伐,反失本心。   他的本心是什么?   初见时,她觉得这个少年好看极了,但说的话颇有些“何不食肉糜”,以为他是洛阳的勋贵后代,并不知战场残酷,因此说出“身死无悔”这种话,好不体谅将士。   后来知道他真实身份,他自己便是经历过其间滋味的,等到他离京平叛。十五岁的年纪带着霍家军从血浪里拼杀出来,一战将西域三国横荡出塔格沙漠,继祁连山之役后,以五万对战敌人十七万联军,以少胜多驱除外侮至国境线外,维护大梁边境安宁。   镇北侯按兵不出,就等着靠边乱在梁帝面前要兵要钱发展势力,边关逐渐十户九空,民如粮米被打秋风的外骑杀掳。朝廷不见,或见了也觉得不值得为边民再加军饷,竟然与镇北侯互相讨价还价。   十五岁的少年挺身而出、整顿霍家军领兵上战场。他是凉州嫡系唯一的传人,叔伯兄长多半死在惨烈的祁连山战役之中。如果他死了,霍氏一脉将就此断绝。   但他没有退后。在祁连山战役之后,不过近十年的时间里,尚未完全长全的少年又扛起霍氏的旗帜,没有向朝廷扯皮要兵饷,凉州内政改革蓄钱,自供霍家军与边国交战。其后聚集兵民,修立关隘,肃清外敌。   一步一步,将边关百姓的家安了下来,不用再担心每年秋天被像牲口一样掠夺走给敌人充当“过冬物资”。   她后来知道霍起是不喜欢杀人的。这些年他背负着战□□号,凉州军士、百姓信任依赖他,但是他实际并不喜欢杀戮。   只是为了更多人能够不活在血腥里,他不得不去做。这是他的使命感。   如今,褪去了少年青葱的他实现了他当时的诺言,带领着大凉的士兵,给四海带来安宁。凉朝蒸蒸日上,而她,也终于慢慢想起了多年前的少年郎。   初识少年佳意气,玉帐夜分弓,鞍马踏霹雳。千里风飞雷厉,快剑惊雷霆,旌旗慰魂英。   渐当故里春时节,帷幄指掌,沙堤归去。为有幽思歇故里,归去来、莫教子规啼。洛都一夜风并雨,花慢发,人归语。   *   洛阳很多年没有这么多赤红的锦缎妆点了。   前梁太子的婚事与之相比不值一提,就连梁帝十几年前封后,也是按照礼仪循规蹈矩地履行规矩而已。   新帝登位之后厉行节俭,约束贵族攀比,众人都好奇他自己的婚典准备怎么装饰。   没想到新帝对他这位新妇,不仅将仪典事事过问极其重视,更从以前做世子时的庞大积蓄里拿出一块,补贴本已隆重至极的封后大典。   大臣们看新帝,感觉脸好疼啊。   说好的畅行节约呢。   自己每年少穿几件龙袍,给皇后的凤袍却做得这么华贵精致,珍宝明珠散落其间,就连衣帽局的宫女私下都咂舌。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尺幅的软红凤穿牡丹蜀锦了?蜀锦本就珍贵,这幅缎面的织缎还要把金丝和缎线劈到不足十分之一的头发丝,织出来光华闪动,摸上去却柔软异常,就为了肌肤细腻的帝后穿着时不会磨伤皮肤,织起来比普通的蜀锦要多花费十倍的时间和功夫。   宁兰第一次试衣袍的时候也惊讶了,她虽然自己不擅长女红,但是出身摆在这里,有祖母的教导,是识货的。   她小心摸了摸柔软的锦缎,问:“阿起,这么大一块软丝蜀锦布料要织好,少则五年,多则七八年,你怎么会那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成婚的东西?你小时候也太想娶夫人了吧。”   被叫到的男人俊脸微红,摸了摸正在看的盖头的宝石花朵,又摸了自己发烫的耳垂:“因为刚认识的时候看你很漂亮,想给你买漂亮裙子。恰好蜀地出了这一块布……我当时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上,就先买了留个念想。”   宁兰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想给我买漂亮裙子呢?而且你,后来还送了我好多衣饰发簪啊。”   男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有一次看到了你参加春日宴会的时候,很羡慕地看着元露的牡丹裙,凑过小脸轻轻地闻了一下,又不得不装出自己也很开心的样子,觉得好可怜……我问了她的裙子是皇后表姐送的,因为想让她给自己做儿媳妇。我就想,我也可以给你送裙子,我……”   宁兰笑:“你也想让我给你做儿媳妇吗?”   男人轻轻看她一眼。   宁兰继而想起他那个时候送给自己的东西都石沉大海,又被去信拒绝心意,心下一软,对他招了招手。   霍起慢慢走过去,宁兰忽然抬手抱住他的脑袋,拍了拍:“阿起不难过哦,以后曼曼疼你。再也不会把你送的东西弄丢了。”   男人被她像拍小狗一样拍到脑袋,错愕了一下,接着眼尾一弯,也跟着她笑了。   “那曼曼要一直疼我,不可以变心。”   *   真正到了帝后大典那天,宁兰还是从行竹激动到发颤的声音中才听到了场面有多么宏大。   她自己?   她盖着柔软的丝绸盖头,盖头下面还有凤冠的珠帘,睁着眼睛只能看到盖头露出脚下那一块风景,随着凤撵的挪动,入目都是红色。   这些红色竟然无一分偏差,抬凤撵的宫人踩的地毯是红的,散落在地毯上的绒花是红的,就连铺地的碎金屑也被染了红色的汁液,更不用说她手里握得扇柄也是红的,扇面的图画也是红的。   衣服首饰妆面更不肖说,行竹来扶她的手腕上都系着红纱。   宁兰简直要被目之所及的铺天盖地红色晕眩了。   因为帝后大婚的仪典非常复杂,她也是寅时三刻就起来沐浴熏香,浑身涂满牡丹汁液的香膏,等全身按热吸收后又洗掉,还吃了一块带有花香的糖,现在一说话馥郁含香。   她觉得自己像一朵即将盛放的牡丹花,被担在鎏金嵌红的托盘上,正要奉给年轻的皇帝享用。   事实上,她今天确实所有地方……是真的所有地方都被抹上了香膏,孔嬷嬷低低说了很多,她一知半解。   她一直对于自己和霍起究竟有没有行房,其实犯迷糊。她觉得他们已经亲密至极,可是按照嬷嬷说的,他们还可以更亲密?   那里抹的香膏和身体其他地方的不同,虽然洗掉,但是一直有一点油润的感觉在,令她有些不自在。   可是她不能乱动,虽然没有人被允许抬头仰望她,但是万一有人不小心看到她乱蹭,肯定会嘲笑新帝娶了一只小奶狗,到处乱蹭礼仪不周。   她感觉凤舆穿过了一重重宫门,她以前是以臣女的身份来到这里,现在却要成为主人……感觉新奇,又有一点恐慌。   她以往只能去太后传召的几个地方,后来霍起出来找她的多,她也没有在皇宫里到处走过,这个建筑群……居然这么大。   她不知道铺这么多红毯要花多少钱,她粗粗估略,一扇门到下一扇门之间经过的地方不会比弘安侯府前面的西长街短,她看过仪典的单子,她要过九道耸立的定鼎门一样的大门,每道大门之间又有五到九道这样的小门。   宁兰咂舌,整座一望无际的洛阳城,一半的街道都铺上红毯,是什么样子?和宫里这曲折繁复的距离才差不多。这要花多少钱啊。   如果她能够不戴珠冠和盖头,她将会发现,除了地毯之外,从弘安侯府到皇宫路旁的树冠,不论多高,都扎上了金丝攒珠的绒花,每一朵的花芯都是淡红的异色珍珠,触目所及皆是喜色。   迎亲仪使是新帝尚未成亲的兄长霍宁,其后正副使以彩舆承册宝、陈雁,之后礼物如玉帛器皿绵延数十里。   终于,凤舆停下,在帝王要接她去行庙礼时,少女握住他的手掌,忽然紧张地踩到了自己裙子,步伐被打乱,向下一倒轻轻扑进了他怀里。   等候行礼的命妇们低声交谈,行礼官勒令她们停止出声。   霍起隔着珠帘,轻轻抚住少女的脸颊,低声问:“曼曼,怎么了?”他以为她急着走,是临阵要反悔逃跑,心里有一些晦涩。   少女却握紧了他的手,慢慢道:“阿蛮哥哥,感觉像做梦一样,曼曼紧张地都没有力气了。”   他闻言展臂将她抱下凤撵,宁兰惊慌地张大了眼。然而命妇已经不敢再议论,心里只剩对这位俊朗又有手腕的帝王竟如此喜爱帝后的羡慕之情。   将人抱到地上,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因为宁兰可视范围小,霍起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宁兰问:“今天的用具好复杂,是不是花了很多钱啊?”   霍起失笑:“只娶一个,还是娶得起的。多了真没钱,所以你嫁了我可不能跑。我再娶不起第二个啦。”   他引着她走过一小段殿外的路径,进了廊沿,没有外人能看到的私密空间,便将少女抱起,惹来一声惊呼。   “阿蛮哥哥!快放我下来!这不合礼仪!”   男人“嗯”了声,却直到两人更衣重新行庙礼,要出现在众人之前的下一刻,才让小姑娘的两只脚又重新着了地。   她明明很厉害的,却被他抱着像是很娇气的样子。   两人的姓名在宗庙中昭告天地。宁兰知道霍起的家人、自己的父兄堂姐一定都在看,也许上天不灭的魂灵也在温和地注视着她。   重活一世,这个人保护着她、支持着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没有很远大的志向,但也想支持他想要为其他人带来平安幸福生活的理想。   *   帝后新婚当夜,当象征着皇后元贞的喜帕被奉到太后的寿安宫里时,太后正在数落风采不减的太上皇、曾经的凉州王。   “胡闹!你居然答应弘安侯如果起儿不在了就让宁兰改嫁?那人家听说我儿在沙漠不行了,和贺兰家的死鬼在一起,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老糊涂!”   太上皇苦恼道:“也不是我要答应的,是你儿子自己提出的……而且当时说的是改嫁给霍宁,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没想到贺兰筹就……”   “胡闹,胡闹!爷俩都胡闹!这下儿媳妇花天海地沾别的小男人,我也没脸说她了!”   等到阿布从行竹手里接过白色的绸布,托上来呈给太后。   太后一愣。   她起初以为是儿子自己割了胳膊的血,但她毕竟是过来人,看了片刻。   她知道霍起的性格,若是没有落红,最多自己割一下手臂,以免别人议论宁兰。断不会做出再找别的女人混淆元帕这种费力证明给她看的事来。   阿布道:“行竹说,这帕子是原原本本,没有任何其他人动过的。所以……”   琰王府的侧妃宁莲本来没到生产期。只是宫里夜半来抓人,她素来小心易受惊,听了兵甲声以为是来抓自己和贺兰玺的,抱着他呜呜地哭着,襦裙见了红。帝后新婚后半夜刚刚睡下,又被这事吵起来,他们都不能进产房,宁兰连忙派千金科的太医去琰王府。   当天夜里元露被抓进宗人府。她本是料定霍起早就占了宁兰的身子,她这么编排,就算宁兰和贺兰筹真的没有什么,被囚了这么久,怎么说得清?反正失去了第一次,后面有没有第二次,是和谁,她没有办法自证!   怪就怪她自轻自贱给贺兰筹做什么侍妾。   万没想到,不光贺兰筹顺着她的意,就连霍起也一直没有取走宁兰的元夜。   元露起初是抵死不招的,上了三套刑罚,身上流着血,却是咬紧了牙不肯说。   这种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她忍着疼不招,太后总会怀疑忌惮的!有这份怀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就有机会翻盘!   直到从主审官的口中听到太后已经确认她说了谎,结合今天帝后大婚的日子,元露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能不□□她那么妖媚的身子!   宁兰难道不是靠自轻自贱身体把他们迷得神魂颠倒?难道不是因为她元露自尊自爱,才没有宁兰得男人青睐?   她不如宁兰?她怎么可能不如宁兰?   她只要动一动嘴,在围场魏妙妙就对宁兰的马匹做了手脚,可惜宁兰居然没有死,霍起救下了她。她煽动虞安安和宁兰在夺取太子妃之位上的敌意,谁想到当她带着贵女们去岚烟馆打叶子牌时,开门看到的竟然是虞安安衣冠不整。她挑逗二哥在于阗使臣比武后的帐篷玷污宁兰,没想到最终中招的居然会是三公主。   不过就是宁兰去江都那段时间,她忙着修复自己的头发和名声,稍稍放松了一个多月,宁兰居然就攀上了霍起!   霍起是谁,什么时候对贵女有过温柔神色。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这个不贞的女人!   为什么不论她怎么阻碍宁兰,最后输的都是自己?难道宁兰不是空有美貌、样样不如自己、还性情轻佻失身于男人的吗?   感情她一直都在自不量力,她根本不是宁兰对手?   其实宁兰并没有元露说的那么糟,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厉害。   如果元露可以专注做自己,不要从一开始就偷宁兰的东西,也许宁兰与霍起早已一道去凉州成亲,元露自己却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东宫正妃,贺兰筹孤掌难鸣,也未必会反。   但是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   因为霍起刻意怜惜,只按照成亲的规矩索取了一次,宁兰第二日天光刚亮便醒了。   她紧张道:“要去给长辈敬茶,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霍起抱住人亲了一下小脸,热扑扑的,软糯糯的,好喜欢,又亲了一口。   “昨夜为莲儿生孩子,你就没怎么睡,好不容易才睡了一个时辰,我怎么舍得叫你。”   想到这,宁兰也有些开心:“莲儿真厉害,第一胎就是儿子,虽然现在不让分封地了,但是田庄也够她吃啦。你外甥以后爱做什么做什么,莲儿估计懒得理他了。”   霍起抱怨道:“有的女孩真坏,用完了男人就扔。有了宝宝就不要夫君,阿玺这下有苦日子受了。”   他圈住宁兰的腰,轻轻摸了摸,还是平的,但要先给自己争取地位:“我们曼曼才不会这样,就算有宝宝了也不会抛弃夫君,对不对?夫君永远是你最重要的人,要比宝宝排在前面的,对不对?”   宁兰皱眉:“还说呢,吃了那么多忘魂散,我都不知道还生不生得出来。我好担心。”   太医诊了脉,两人去更衣,的确是没怀上。   行竹安慰,一般都要十几天才能诊出来,不要着急。   宁兰摇头:“不是,真的没怀上,我能感觉到。哎,你不懂,昨天阿起根本就不行。”   刚束好腰带净了口过来的年轻帝王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霍起本来是因为她初次承受,才强制压抑自己,只慢慢地一次便收了。没想到似乎让小姑娘产生误会了?   他压了下眉毛,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这种事情,用说的是没有用的。   两年之后,当万众瞩目的新朝小太子抬起肉嘟嘟嫩生生的小脚从正在为娇妻念情诗的帝王胸前踩过。   娇嫩的少女挽过一缕如墨的长发,捧着自己又大起来的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刚成亲那会,怎么会觉得霍起不行呢?   他岂止是行,他简直是太行了。百发百中,一年怀两。   虽然宁兰被霍起天天强行陪着锻炼,生第一个孩子的过程其实并不算非常痛苦。   可是她本来就不爱念书,他的功绩是一统南北,新政惠及百姓,史书会怎么记载与他相配的她呢?   以后千秋万代,史书工笔,记载起开国皇后,会不会说她特别能生啊。   可是想一想,她与他的千秋万代,又会觉得……实在是很甜蜜、很幸福。   ——正文完—— 第98章 番外一·宁莲(上)   山里空气有些潮湿,却很清冽。宁莲刚被宫女下了药,这一个月来身子很不爽利,行动总觉得四肢软软的,身上没有力气。   因着堂妹要来给心上人求远行的护身符,她们三人一同出发来大报恩寺。走之前贺兰玺想着要一整天见不到,回来得后半夜,又是荒唐不止。   临出门,男人给她系了荷包在腰侧,似是有什么想说,却看着她的脸,又忽然低头在她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宁莲茫然片刻,反应过来:“殿下,我会和曼曼一起去求护身符的。”霍起有的,太子也会有。   他若想要当做是曼曼送他的……   宁莲心里有些涩然,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和能力要求贺兰玺什么,所以只能自己压下这种感觉,强挤出笑容来拜别太子。   堂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于去给她未来夫君祈福一事非常认真,那又懒又软的小姑娘,靠在马车厢壁上,竟然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寅时三刻就要起,一定要给霍起求第一炷香。   宁莲心里茫然,虽然她也答应了去给贺兰玺求护身符,但是她只是觉得他想要,而她恰好能做到,便给他。   若论她自己,被要求早起上香也能做到,但要她自发去做这件事,她却一点也没想法。   这是因为,曼曼喜欢世子,而她其实……并不喜欢贺兰玺吗?   *   斜阳晚归,寺庙里的钟磐声像从竹叶间传来。瓢虫从叶根缓缓爬到夜间,“啪嗒”一声掉了下去,一个下午的功夫白费,又要重新爬。   大报恩寺在灵山里,因佛家的平和,并未建在山顶,但是进了寺庙,宽阔的道场香火缭绕,走大半个时辰出了后门,又能继续往山顶走,那是必须要经寺庙的。   因为身体不适,也没有这个诚心,宁莲并没有一座殿宇一座殿宇地拜过去,只去了大雄宝殿,拿了平安符就走。   被车舆送到女宾休憩的禅房后,看着叶子上的瓢虫爬了许久,宁兰和元馥还没回来。   整座禅房只有水滴的韵律声,毫无趣致。宁莲用竹叶尖戳了一下瓢虫的壳,看到它惊慌地缩起脑袋,也失了欺负它的兴趣。   她感觉身上还有些脱力,但山里空气绝佳,于是放慢了速度,沿着禅房到后山的路,边看风景边走向后门。   眼前的山茶花吸引了她的兴趣。足足开得有她脑袋那么大,黄色的花蕊金灿灿的,像全家人节衣缩食给她准备的去围场攀附太子的衣裙绣花。   一定显得很急迫、很不自量力吧。   就像这朵山茶,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鲜妍美丽,又有谁会看到呢?   “莲儿。”   她沉思中听到这个声音,恍惚以为是幻觉。   “莲儿,你在想什么?”   宁莲猛地转头,身前男人穿着一身水洗的有些发白的藏青圆领袍,长身玉立,肤色白皙,依旧是温润的书卷气,但多了些坚毅。   宁莲因为身上没有力气,转身就觉得头晕,扶住茶树枝重重喘了两口气。   他递过温水给她,是他一路来大报恩寺路上喝的水。   宁莲没有接,也没有喝。   男人将水放到了她身边的枝桠上,解释道:“莲儿,你不舒服的话先喝一点水,我带你去找郎中。这壶水我没有喝过,你不用担心。”   宁莲闭目一会,总算缓过来些力气,她直视着他,残忍地问:“张昭,我家里人已经拒绝了你的婚约,你来干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张昭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结舌半晌,又闭上了嘴。   宁莲迅速绕开了他。   她的侍女怎么不见了?   她虽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很不妙!   宁莲快步回到了禅房,还是没有看到侍女,幸好张昭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对她使出蛮力。宁莲进来连忙关上门。   她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张昭的声音在门板外慢慢响起。   “莲儿,我知道你父母退了我与你的婚事。你们家悔婚了。”   “当时也很难受。后来知道你做了太子的侧妃。”   “我比不过,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我们家是商贾,不如你们家科举入仕,是我们高攀。出身,没有办法。”   “我本来想好好做生意,赚一点钱,也许做的东西好,以后能做皇商,还能给皇宫供器皿。”   “可是我做生意的时候听东宫的小厮说,你生了很重的病。我想……我实在很想知道你怎么样。可是我进不去东宫。”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可怜。宁莲的手指抠着桌面,无意识发出“吱”地一声。   她烦躁道:“你现在看到了,我过得很好,没死,用不着你来号丧!”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似是有些被她伤到。   他慢慢问:“莲儿,你真的过得好吗?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行动起来这么虚弱?你的勃颈上为什么有咬痕?太子他,真的对你好吗?”   他想起宁莲退婚时和他说的羞辱他的话,忽然有些激动道:“莲儿,我比当时发达了,我也买得起绒布襦裙了,你不见我一面吗?”   “我一直忘不了你……你给我的感觉是无法替代的,太子他……会像我对你这么好吗?”   宁莲握住茶杯,眼泪落在了茶汤里,她控制不住自己哭的声音。   “是,太子对我不好。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并不好,没有人珍惜我。我只是想要一个亲近自己的孩子……我咎由自取,你都看到了!你满意了?我活该,你可以滚了!”   男人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说好的提醒声,黄鹂鸟鸣,三长一短,是让他走了。   张昭道:“莲儿,我必须走了。如果你愿意,今晚亥时在后山我们见面的那棵山茶树下,我带你走!”   宁兰与霍起正并肩走进禅房,只见堂姐的侍女神色古怪。   他们与张昭擦肩而过,宁兰连忙按住霍起的手。   “阿起,不要捉住他,就当做没有看见。莲儿也没有回应他的,对不对?”   霍起对于有男人要绿自己外甥颇为不满,且这让他也回忆起了自己险些被绿的经历。   他捉着宁兰的手放进怀里暖了一会,淡淡道:“那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宁兰认为这就是允了!小手扒住男人的衣领抬头轻轻舔他,直接被抱进了禅房,呜呜求饶了好一会。   到了夜里,宁兰正趴在他背上看书,一抬头,发现霍起给贺兰玺写了一张小纸条,招来鸽子绑上去。   小娇花生气了:“阿起,你答应我的,怎么还告诉他!”   霍起伸手挠了挠她的肉下巴,虽然看着尖尖的很美,但是她骨相好,其实下巴是有肉的,挠起来手感实在很好。   “小傻瓜。那个男人就算知道宁莲来大报恩寺的时间,他是怎么串通东宫的侍从并不阻拦的?”   宁兰一滞。   霍起道:“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不如让阿玺自己来看。”   宁兰点了点头,她对堂姐是有信心的。   当初莲姐儿为了嫁太子,费了多少心力,现在好不容易侧妃的位置到手了,怎么会不珍惜呢。   宁兰倚靠着霍起,顺着开窗的缝隙看庭院里的萤火虫。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莲姐儿的屋子里油灯是点着的,但是这么久了,为什么窗棂上一个人影都没投?   莲姐儿的屋子里,点着灯……但是没有人!!!   *   莲莲委屈,莲莲没有爬墙,莲莲冤枉啊!   宁莲身子弱,哭累了在床上睡了一觉,觉得不舒服醒来,眼前黑糊糊的,她被团成一团。   幸好手脚没有缚上,她戳了戳脸前,又伸了伸脚,到处都有什么东西约束着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个黑色的粗布袋子把她套住了!   为什么要套她麻袋呀!   也许是看到她动了,也许只是因为时间快到了,宁莲忽然感觉头顶束得紧紧的地方被松开,她像个土拨鼠一样探出头去,她的侍女正将麻袋从她身上剥下来。   宁莲正要感激,侍女掏出绳子又把她两只手扭到身后绑住了。   宁莲:……   小宫女给美人打着灯笼,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好像是太子的另一个侧妃。   元露勾了勾自己的指甲,冷冷看着宁莲:“你不是每夜都要男人雨露才能有孕吗?今夜我帮你。”   宁莲愕然,元露她是……女孩子吧?   她没看错吧?   她不能……吧?   元露似乎也看出她心中所想,“嘁”了一声,淡淡道:“就凭你,还想给太子生长子?”   宁莲手上的结是个活结,绳子藏在树后,两人沿着树后的方向走去,只把她一个留在树前。   随着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宫女手头的灯笼吹灭,元露和她的侍女都消失了踪迹。   宁莲又怕又委屈,抽着鼻子,她希望自己能憋住。   但是她憋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昭看到她哭了也有些慌张,他来的着急。   而且拐走太子侧妃……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如果被发现,他恐怕再也无法活着回去见爹娘了。   宁莲手上的绳结被从远处一拉散掉,绳子也被人从远处小心的扯走。   绳子擦过草地,有沙沙的声音,但是被她的抽泣声掩盖了。   因为她真的来了,她愿意和自己走!张昭鼓足了勇气牵住她的手:“莲儿,谢谢你相信我!”   宁莲:……   宁莲总觉得怕怕的,虽然她想不明白,但是她觉得很不妙!   张昭觉得她体弱,走山路太辛苦,二话不说将她背在背上,向山下的马车狂奔而去。   山上虫鸣惊蛰,半人高的草叶划过张瑶的手臂和手背,但是宁莲被他背着,比较高,基本没有被划到。   宁莲不忍心,但不得不道:“张昭,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和你走。我并不喜欢你,而且我想做太子侧妃。”   虽然太子真的让她很失望。   张昭闻言,背着她的姿势僵了僵,低声道:“是吗?”   宁莲觉得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古怪。她想跳下去,但是男人紧紧钳着她。直到马车边上,男人将她从车门推进去,宁莲握住车辕不肯进去。   张昭道:“莲儿,我为你背负了这么大的危险。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宁莲道:“可是我就是想嫁给比较有权有势的男人,我有错吗?”   张昭问:“难道你嫁给太子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吗?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宁莲道:“有啊,权势!让我们全家都能过得好的权势,和弘安侯府一样显贵的权势!”   远处山野的火把一支接一支连绵起伏地燃起。弘安侯府的嫡女、她的堂妹宁兰正被未婚夫君捂着嘴站在山脚下。   霍起放开手,宁兰愣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和弘安侯府一样显贵的权势”这种话来。   宁莲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终于得到了映证。   她也说不出这一刻是极度的恐惧,还是锤子终于落下的释然。   她垂下头去。都听到了,都看到了。   再也无法隐瞒。   她的心,她的嫉妒,她的不甘。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丑陋的一面。   想要攀龙附凤,嫉妒对自己一直很好的堂妹,根本没有感情,只是想要太子的地位……   宁兰怔愣了片刻,突然挥开霍起,走到旁边的阴影里,急切道:“不管怎么说,莲儿确实没有和这个男人走!她是忠贞的,这些话只是为了让这个男人死心!你们这样做是不公平的!”   公平?   宁莲看着宁兰旁边那个阴影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暴露在火把下。   那个男人,她的夫君,大梁朝的太子殿下。   五品官女的自己与太子之间,从来何谈公平?   此刻,他面色如夜色一样沉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贺兰玺伸手,利落挥动,对着身后的士兵道:“放箭。”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扒开门缝)   我……我……我回来惹 第99章 番外一·宁莲(下)   宁莲心里一沉,她和张昭,都要被东宫的亲兵活活射死在马车前。   宁兰迅速地挡在她和张昭前面,犹豫了一下又露出张昭,只挡住了宁莲。   “太子殿下,莲儿虽然是您的侧妃,也是宁家人。您不能动用私刑。”   霍起见她如此坚持要护宁莲,也道:“阿玺,过了吧。有什么误会回去好好说清,对女孩子动手,不合适。”   贺兰玺正准备给小舅舅面子,就坡下驴。   没想到宁莲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走出来曝露在箭兵的射程下,轻声道:“让太子殿下杀了我吧。”   宁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宁莲道:“殿下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死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触。只是少了一个傀儡替身而已。”   霍起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宁兰也有些尴尬。   “不信?”宁莲对自己的妹妹道:“只要你求太子殿下一句,他肯定不会放箭。”   “可是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你帮助我实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一直很想回馈你。所以世子去江都的时候我把他的情况传递给你。”   “可是你给我的越多,我越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回报。”   “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就让太子杀了我”   贺兰玺怒道:“宁莲,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手!”   宁莲踏着月光,向他走了一步:“我一直相信你能对我动手。你对我从来没有仁慈。来吧。”   *   贺兰玺要气疯了。   他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听他话的宁莲,为什么去了一趟大报恩寺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再也不温柔服侍他,每天看到他也像没有看到一样,路过空气继续往前走。   贺兰玺本来觉得,一个替身而已,他富有四海,还找不到一个眉眼与心上人相似的?   结果真的找不到。   弘安侯的嫡女太漂亮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相似的美人啊。   只有她这个堂姐。   这个堂姐,那么像她,又曾经那么乖巧地承受他。   贺兰玺已经成年,以前没有尝试过,也只是想要和曼曼一起。如今知道了其中滋味,旷这么久,他几乎要疯了。   贺兰玺想,也许他已经疯了。   他居然在宁莲没有主动找他道歉的情况下,带了衣裙首饰去侧妃的住处看她。   虽然是母后赏赐给儿媳的,但是这些东西让太监送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亲自来啊。   贺兰玺浑身不自在。   宁莲就正常多了。   她依旧当太子不存在。   贺兰玺给她展示了这些稀世珍宝,拳头大的明珠,每一颗都正圆的海珠,正红色的玛瑙宝石,戴在她勃颈上一定很好看。   贺兰玺放下身段,作势要给她戴项链,孰料宁莲不光没拨开头发,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出寝殿了。   贺兰玺那个气啊!   在侧妃即将走出寝殿的时刻,贺兰玺举着玛瑙项链火气四溢道:“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杀了张昭那个骈夫!”   宁莲的脚步顿了一顿。   贺兰玺松了一口气,他太子的尊严保住了。但是转而又生气,什么意思,舍不得那个男人?   没料到宁莲只是脚步顿了顿,轻嗤一声,毫不留恋地走出去了。   贺兰玺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他杀吗?   她不……她不在意张昭吗?   *   堂妹及笄礼那天,宁莲作为太子的侧妃,旁观了典礼全过程。   她的曼曼妹妹又软又嫩,绸布不够细腻,就会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红痕。男人气急了捏她的小脸,转而皮肤上就会留下指痕。   谁舍得欺负她?谁忍心触碰她?   就连贺兰玺,虽然对自己那么粗暴,但是贵为太子,这些年也不忍心对宁兰用粗。   及笄礼上自然一切都是最细致华贵的,她的未婚夫君还给她亲手刻了及笄礼的簪子。   宁莲侧头看了一眼,太子正目不转睛盯着那枚簪子。   宁莲知道,早在半年多前,宁兰还没出发去江都的时候,太子就已经在为她的及笄礼准备了。   华美的衣衫,昂贵的珠宝。当然,太子没有亲手为她雕刻簪子,但是太子也花了不少俸禄,给她拍下了珍贵的金镶东珠兰枝簪子。   及笄礼一过,宁兰和霍起的婚期就要定下来了。   曼曼成年了,可以嫁人了。   那一晚霍起去了弘安侯府拜见未来岳父。太子一个人在书房喝酒。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难免会因为流光中美丽的片段而喜欢上正年少的异性。   有时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舍不得触碰。但往往也得不到。   侧妃元露去给太子斟酒,被他赶出了书房。   老管家皱着脸,叹气:“宁侧妃,殿下今日实在喝得太多了。您就看在他是您终生依仗的份上,去劝一劝吧。不然明日皇后问起……”   宁莲理了理自己妆奁里的簪子。   那些华贵,好看的,都是宫里按规矩打制的。   男孩子送给心爱女子的簪子,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没有。   她本来要入睡了,头发已经披散下来,宫女绾好发髻,她也没有挑出喜欢的发簪。于是便素着发出去了。   整座书房围绕的大殿里静悄悄,一丝声音也没有。   太子醉眼朦胧靠在蒲团上,眼睛半眯着,脸颊红扑扑,手指无意识在挠蒲团的线头。   贺兰氏与霍氏的子孙容貌实在是极出色的。   宁莲走进去,觑了贺兰玺一眼。   他醉得狠了,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在瞪他,还在用手指挠线头。   宁莲想,像只该挨打的大猫。   宫女织蒲团多难,他偏偏要拆了。该打。   她到底不敢因为没人在就真的打太子,沉默着蹲下去,一把将蒲团从他怀里扯走。   贺兰玺喝得迷糊,靠着的东西不见了,身子挪动在柜子上磕了一下,举起手对着她道:“疼。你把我弄疼了。”   见她没有反应,又道:“你要和我说对不起。”   宁莲冷笑:“你把我弄疼了多少次?怎么没见你和我说对不起?”   她索性把他屁股下的蒲团也抽走了。   这次贺兰玺倒是没有磕到。   他被她抽得往前扑了一下,闻着她味道好闻,然后趴在她身上不动了。   宁莲:???   贺兰玺用红扑扑的脸在她脖子上滚了滚,露出傻笑:“我喜欢你。”   然后在她怔愣的当口,将宁莲的衣服脱了。   *   宁莲醒过来的时候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和太子……   太子要杀她的啊。   她还有没有一点点做人的尊严了。   她怎么会……怎么会又和太子睡了!   正当她起身要离开太子的寝殿,一条有力的胳膊横腰拦住了她。   “莲儿。”   男人宿醉的声音有一点鼻音,很诱人。宁莲却毫不犹豫去推他的胳膊。   贺兰玺抬头看着她,不放手,也不说话。   宁莲道:“昨夜你喝醉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放开我。”   “你听到了吗?”   宁莲起初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   贺兰玺转了一下手腕,又问:“我昨晚和你说了什么?你听到了吗?”   宁莲白他一眼:“你昨晚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听到了。”   贺兰玺拦住她的手臂松了一下,宁莲正要下床,忽然头一阵发晕,被直起身的男人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太医摸着胡子,微微笑:“那就恭喜太子殿下和宁妃娘娘了。”   宁莲:……不会吧。   贺兰玺:“我有……有孩子了?”   宁莲想起自己柜子里压的那张等待太子殿下盖印章的和离书……   她并不想和太子继续做夫妻。   可是她的孩子做太子的儿子,以后会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父母跟着外孙,也终于能享点福了。   宁莲这一踌躇,就踌躇了三个月。   自从有了身子,太子那一腔被女神抛弃无处安放的爱心都奉献给了宁侧妃。上朝之前要听肚子,下朝回来要摸肚子,吃饭要给宁莲布菜,沐浴要给她搓皂角,睡觉还要抱着她的肚子。   可是她现在肚子根本就没有隆起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啊……   贺兰玺自得其乐,不顾宁莲反对,强行照顾她日常生活。   直到洛阳城被火光熏染的那一夜,贺兰玺一身兵甲,将宁莲抱上马车,护送她穿出京城卫的包围。   宁兰吓得肚子都有点痛,但是她不敢出声,怕让太子分心。   到了郊外庄子里,贺兰玺将她小心抱在床上,让她安歇,自己还要出去。   贺兰玺道:“莲儿,我以后可能不是太子了。你能接受吗?”   他记得宁莲在灵山说过的,她是为了他的权势地位才嫁给他的。现在他没有那么高的权势地位了,莲儿……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开他吗?   宁莲沉默了片刻,却忽然问:“京城现在这么乱,世子又不在,你派人保护曼曼了吗?”   贺兰玺哑然。   他抠了抠床幔的线头:“我把所有霍氏暗卫都带出来保护我们了……”   宁莲:……   等到太子再派人进城去弘安侯府,整座府邸已经被火光包围,弘安侯女带着侍女家丁冲出城了。   宁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殿下,你怎么会……”   贺兰玺也茫然了:“对啊,我怎么会没有想起保护曼曼。”   *   贺兰玺这一个“没有想起”,就是此后无数年的光景。   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整个贺兰氏江山也被连锅端了。   不过新皇帝是他舅舅,自从他对宁莲好以后,他舅舅舅妈也对他挺好的。   新的朝代政策很多,他听到身旁的人越来越多地说日子好过了,吃得粮食多了,交的税少了,过年吃得肉也比以前多了。   家里负担比以前梁朝的时候轻,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开始读书,念得好的还有几个进了朝廷当官。   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呀。   宁莲给他生了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看,就是小儿子脾气有点冲。   不过小舅舅家里也是儿子,脾气没好到哪去。   贺兰玺知道宁莲想让儿子得了封地,远远地到外地去,吃好喝好,也不用担心京城的政治变动。   但现在新朝施行了新政,不许裂封地,只能保留田庄。   贺兰玺数了数自己手头的庄子,只剩八座了。   宁莲正在看儿子的课业本,一字一字认真看,笔画有没有漏写,字习得对不对。   贺兰玺忽然道:“莲儿,我们老了以后就把庄子分给孩子们吧。我们自己留各地的四座,春夏秋冬都有地方去。”   宁莲“嗯”了一声,没认真搭理。   他摸着床沿,慢慢爬上去,搂住宁莲的腰:“我的意思是,还有两处庄子没孩子分呢,咱们得多努力努力。”